《有德》 第1章 《有德》作者: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完结+番外】 文案: 缺德。 * 裴让在父母死后,被名义上的哥哥裴峥收留。 为了讨得裴峥欢心,他努力装乖卖惨,掩盖住性格恶劣的那一面。 而他的哥哥裴峥,严肃正直的内里似乎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 伪兄弟,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本。 具体为什么没有血缘关系我会慢慢揭开,总而言之他们没有关系。 高冷自持年上x装乖腹黑年下 裴峥x裴让 争者不争,让者不让。 两个冷静的疯批,说话都爱用句号,不用问号和感叹号。 差八岁,互攻无差。 狗血放飞,带一丢丢悬疑,但重点是他俩谈恋爱。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早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让,裴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缺一点大德。 立意:生活处处充满爱与希望。 第1章 ================= 裴让在父母的葬礼上,再次见到了他的异母哥哥,裴峥。 距离上次他们俩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年。 那时候裴让刚刚升入初中,一向不着家的裴峥破天荒地回家住了一晚上,顺手送给他一枚白玉雕成的毛笔挂坠。 也许算是升学礼物。 裴峥没说,裴让也没问。 只在双手接过挂坠后,乖乖地颔首说:“谢谢哥哥。” 他向来在裴峥面前表现得很乖,这种乖巧是他父母都未曾看见过的。 大概是因为他比父母更识时务,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 父母的葬礼很简单,来悼念的宾客只有与父亲走得较近的伯父一家。 祖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父亲是最小的老幺,祖父本人都还在疗养院苟延残喘,父亲这个当儿子的先撒手人寰。 不过祖父本人肯定不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自从父亲将母亲迎娶进门后,祖父便单方面和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 裴让这个跟随母亲到来的野种,自然没有参见祖父的资格。 裴峥倒是长期住在祖父的老宅子里,相比父亲,他跟祖父更亲近。 这次要不是父亲母亲一块出了事故,再加上裴让还只是个刚升入高三的学生,家里没人能承担丧礼事宜,裴峥估计都不会出面操持他并不怎么熟悉的父亲和根本没什么关系的继母的葬礼。 裴让自然是感激的,在面对裴峥冷漠的俊脸时,乖巧得甚至于狗腿。 除却感激,他另外还要考虑葬礼结束后他这个未成年学生的生活——他对父亲的遗产一无所知,也许是觉得自己会长命百岁,父亲从没跟他提过财产相关的事情。 他目前手里只有存着上个月剩余生活费的银行卡,葬礼结束后他还得交一部分资料费给学校,如何安稳地生存到高考结束,是一个问题。 高考结束后他可以找兼职养活自己,但高三学业繁忙他抽不出时间。 所以只有讨好他现在年轻有为的异母哥哥裴峥,抱紧裴峥大腿,他才能平安无恙地继续生存下去。 裴峥比他年长八岁,现在已经接受了家族公司的事务,和伯父并列为家族顶梁柱。 或许讨好裴峥,裴让会比父母在世时过得更好,毕竟父亲都被断绝关系了,靠为数不多的艺术天分画画换钱花,有点钱也是和母亲一块出去旅游,或者洒给曾经裴让尚且健在的弟弟身上。 裴家估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魔咒,也正是在裴让进入初中的那一年,他年仅六岁的亲弟弟因食物中毒夭折。 裴让至今都没能想起来这个弟弟叫啥名。 幸好他也没有其他的弟弟妹妹。 不过弟弟死后,他仍然过着每月领一千块左右生活费的清贫生活。 多少给涨一点啊。 涨一百也好。 虽说他日常住学校,除却伙食和书本费,没有额外的开销——父亲到底是给他交了学费和住宿费的,没有吝啬到底。 但钱多一点,总是好的。 谁会嫌钱少呢。 如今,钱少的裴让使劲浑身解数抱大腿。 奈何大腿长了腿,三天葬礼下来,裴让只能看到他来去匆匆的背影,掰着手指头数数,他只跟大腿说过三句话,一是哥哥好,二是哥哥辛苦了,三是哥哥您吃了吗。 根本没有机会发挥他的抱大腿技术。 大腿很明显,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 等到父母的骨灰盒下葬,裴让觉得自己可以收拾收拾包袱,出门打工了。 他好手好脚的,一定不会被饿死。 * 可能上天着实看不下去他这倒霉样子,终于在从墓园回家的车上,裴峥主动跟他说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裴峥坐在车的副驾驶位,后排的裴让看不见他的表情,还差点儿以为他是在跟司机大叔说话。 反应过来后,裴让特意压了压嗓音,略带哭腔道:“我没有想太远的事情,只是想先把书读完。” 非常的知足常乐,非常的热爱学习。 裴峥没有回应,裴让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竖起耳朵等待他对自己的审判。 第2章 好半晌,裴峥淡淡道:“那你到我那儿住,我供你到大学毕业。” 裴让的嘴角禁不住扬起,他尽可能地控制住,只怯怯回答:“谢谢哥哥,我平时住学校,不会多打搅您的。” “叫哥就行了。”裴峥纠正,“另外你今年高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浪费时间,还是住家为好,我有套房子离你们学校挺近的。” 裴让愣一愣神,他其实没有打算提出过多的要求,只要有人出钱供他上学就行,其他琐事他自己能处理。 裴峥竟然想得那么面面俱到。 明明他们见都没见过几次,最多都是电话交流。 这让裴让想起了他人生中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那件白玉毛笔的挂坠。 来自裴峥。 他哥在某种程度上,真是个好人。 裴让压不住嘴角,幸好他在后排,幸好他低着头。 于是他听话地改了口,说:“谢谢哥,劳您费心。” 裴让的东西不算多,除了书籍资料,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日常穿校服,故也没有买太多的常服,行李一个箱子就装完了,看上去有点寒酸。 裴峥瞅了一眼那带滑轮的透明箱子,没说什么,只干脆利落地帮他把箱子放后备箱。 他在一旁陪着罚站,等到他哥关上后备箱门,紧赶着说谢谢。 等到他哥上车,他才跟着开车门。 罚站期间无所事事,他将裴峥的背影从头打量到脚,发觉他哥比他矮半个头。 以及他哥的腰很细,脱下西装外套只剩内搭衬衫,勾出那腰只紧紧一握。 这大概就是精英人士良好的身材管理。 若裴峥不是他亲哥,也不是他未来金大腿,裴让真会忍不住吹一声流氓哨,赞一句身材不错。 * 精英人士日理万机,将裴让和行李送到新住处后,就让裴让自行安排生活。 当然,自行安排生活的前提是,裴峥给裴让转账一万。 裴让差点没给他哥当场磕一个,说要不还是您当我爹吧。 不过人设得保持。 他只是一个双亲刚刚去世自己还在上学的柔弱少年,除了乖乖听哥哥的安排外别无出路。 “哥,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裴让露出一个勉强的但又懂事的感激笑容。 裴峥点一点头,似被他这样的强颜欢笑所打动,还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裴让还以为裴峥会说点儿什么,但这一次他也什么都没说。 转身就走了人。 真是风一样的男子,裴让看着裴峥清瘦挺拔的背影,想着应该很容易扑倒。 父母葬礼过去,自己生活也有了着落,裴让也终于允许脑子想点儿有的没的。 说实话,父母意外遭遇车祸离世,裴让心里并没有悲伤的波澜,反而有种我就知道的释然感。 谁让父母在弟弟死后就潇洒地环游世界,在路上不出什么意外就是最大的意外。 他们又不在意裴让的死活,裴让自然也不在意他们。 当然装还是可以装一装的,在坟前哭嚎两声甚至能挤出货真价实的眼泪,裴让觉得自己不读书也可以去冲击奥斯卡。 自己的生活是最重要的,裴让从小就知道。 裴让把箱子推到裴峥指定的房间,打量了下周遭摆设,发现整洁如新,他直接入住不用打扫都行。 裴峥平时住这里吗? 裴让窜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没有看到粮食储备,冰箱新崭崭的空空如也;又窜到卫生间,墙壁马桶干净得能照出人影,但也没有摆放洗漱用品。 还是说裴峥有哪怕不住也要把房子打扫干净的强迫症? 嗯,估计是的。 裴让看他西装外套和衬衣都没褶子,大概能猜到他是个讲究人。 从卫生间窜出来,裴让才想起自己一上午没有进食,先去学校食堂蹭一顿便宜午餐,然后再去宿舍拿回来自己的生活用品。 该省省该花花。 以及他要特意去会会宿舍那几个傻叉,将他们再次揍倒在地,指着领头那个大傻叉鼻子说,这破地方爷从今以后都不住了! 唯一遗憾的是,他再也不能在下晚自习后,关上宿舍门大揍特揍傻叉们。 在校外住,是要按裴峥说的,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裴峥说,要供他读完大学呢。 * 裴峥很少做对自身无益的事情。 原本出面主持陌生夫妇的葬礼,就已经是他待办事项里的例外。 收留一个失去经济来源的未成年人更是例外中的例外。 但既然决定做了,那就要做好,这是裴峥的人生信条。 将未成年人送到住处后,裴峥又去了趟疗养院。 刚进大门时,便看到伯父夫夫俩从楼里出来。 伯父和善地跟他打招呼,被他称作严叔的伯父丈夫也紧跟着点头示意。 裴峥对他二人没太大恶感,且就算有也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于是,他礼貌地做了回应。 伯父便顺势说笑道:“还好小峥你过来了,老爷子看见我和你严叔,气得中午饭都吃不下。” “麻烦少爷劝劝老爷,我们就不多打搅了。”严叔以前的职业是裴家的管家,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说话方式。 裴峥听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尴尬,敷衍地应承了两句,最后说:“谢谢你们来送了我爸最后一程。” 第3章 必要的客套话,之前说过一次,多说一次也没大错。 伯父估计觉察到了他的敷衍,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赶忙拉着严叔走掉了。 说起来也正是因为伯父两口子,裴峥才动起收留裴让的念头。 当时在葬礼上,伯父与裴峥寒暄,似无意瞥向正在灵堂前发呆的裴让,“说起来你这一天忙得日夜颠倒的,估计也顾不上小让,我和你严叔还商量着把他接我们家里住。” 说得像裴峥冷漠到不会管这倒霉孩子死活一样。 虽然裴峥确实没打算管,但人都当面点出来,为了自己的脸面,裴峥当然是咬牙假笑道:“裴让的事,不劳您费心,我会安排好的。” 好在这孩子还算乖巧,裴峥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提出异议,也没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裴峥喜欢识时务的小朋友。 希望识时务的小朋友不会太耗费他的精力和心神。 * 裴峥乘坐电梯,来到疗养院的三楼。 爷爷住在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座疗养院本是爷爷的私人别墅,但几年前他老人家大病一场后,坚持把别墅改成了疗养院,对外界营业开放。 伯父还半真半假地评价道,爷爷退休后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 倒是严叔客气些,说老爷这是为社会做贡献,也是为自己的晚年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赚钱这事儿纯属胡说八道,毕竟爷爷不缺钱;至于有没有乐趣裴峥也不太清楚,毕竟他每次来看望爷爷,爷爷都是在三楼走廊尽头房间里,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这一次,也不例外。 裴峥问了好,接着坐到爷爷跟前的矮沙发上,简要地汇报了葬礼的事宜。 他不提死者,爷爷也不问。 似乎自母亲死后,裴峥的父亲再娶时,爷爷就已经当这个儿子死了。 “你最近也辛苦了。”听完汇报,爷爷缓缓地合上眼,也许是疲倦了,又也许是被窗外的光照晃了眼。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日照正烈的时候,哪怕夏天接近尾声,室内也有空调的情况下,裴峥还是感觉到日光的灼人。 但裴峥又绝不会起身去拉一下窗帘,这费力不讨好。 他只是去拿了毛毯,给老人家搭上,而后出门,让护工随时准备热的流食。 “老爷子想吃了你们再端进去。” 他这次拜访也很短暂,不过二十分钟。 这是很正常的,爷爷喜静,他也懂事地不多打扰。 另外就是,他并没有跟爷爷说起,他收留了裴让一事。 平白惹老人家心烦,是他万万不会做的。 * 下了楼,裴峥绕到位于别墅后方的庭院,站在被爷爷终日凝望的人工湖前。 日头太烈,湖面晃眼睛。 他站在楼房的阴影里,没有上前。 这是一个椭圆形的湖泊,里面生活着爷爷从各地淘来的观赏性鱼苗以及各色水生植物。 这是一片活的湖,湖底连接着附近地下的水系,所以哪怕是人工挖掘的,也无需过分照管,自由自在地生机勃勃着。 裴峥曾经潜入过这片湖底,大约是为了练习游泳。 他水性不错,但爷爷不知道。 这一点同样,爷爷也无需知道。 -------------------- 练手作,很放飞。 剧情会非常非常狗血~ 二者没有血缘关系,很快就会安排血缘关系鉴定。 第2章 ================= 裴让很轻易地习惯了裴峥家的生活。 一是因为裴峥的大平层很宽敞,二是因为裴峥请了专门的钟点工阿姨负责打扫和准备裴让的一日三餐。 这些是不用裴让花钱的。 而且裴峥每周还定时定点给裴让打生活费,被裴峥收留不到一个月,裴让的存款已经超过五万。 裴峥的钱真是大风刮来的吗? 裴让看着银行卡余额,陷入沉重的思考: 他也没有做过特别值得这些钱的事情,本来想说表现得狗腿一点谄媚一点,把金大腿抱好,但这近一个月下来,他和裴峥依旧只是电话联系,面见不着,话也没说几句。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原因,裴峥是个做慈善的大好人。 裴让认真寻思起逢年过节给裴峥磕三个响头,拜裴峥为义父的可操作性。 无功不受禄,裴让深知为人处世的道理。 看一看日历,今年的中秋国庆一起放,有八天假期。 虽说高三生的假期已经被砍到只有三天,但裴让想这三天约裴峥过个节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说回来,如果他高二真的考过物理竞赛被保送,那他现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时也命也,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天才类型的选手,走高考的路子稳扎稳打,考上市内的二流九八五也很不错。 知足常乐,热爱学习。 裴让念叨着这两句人生格言,写完为裴峥准备中秋礼物的备忘录,溜溜哒哒地走到学校,开启他下午困得要死的学习生活。 * 因为裴峥这住处离学校就五百米距离,故他保留着和住校时一样的踩点上课的习惯。 在预备铃声响起时,裴让丝滑地在他靠窗的王位落座,对上他亲爱的物理老师姚乐淳并不友善的目光,而后露出略带挑衅的笑容。 第4章 姚乐淳拿他没办法,不管是踩点上课还是挑衅什么的,谁让他疯起来把姚乐淳的眼镜都打掉过,而姚乐淳也没办法找他家长兴师问罪。 他家长又不管他。 眼下又到了高三,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管是身为老师还是身为学生,都默契地遵守这样一个仿佛约定俗成的法则。 可能是因为毕业以后,再也不见了吧。 只是想一想,裴让的嘴角便翘得更高了些。 他这般自娱自乐再一次惹得班级里的某些傻叉不爽,特别是他原宿舍的那几个。 傻叉室友到底还是学生,没有姚乐淳成年人的耐力和理智,以前看裴让不爽,现在还是看裴让不爽。 不爽也不会诉诸智商,而是诉诸暴力,裴让再次把领头的那位按进厕所的洗手池子里,打开水龙头让他这进水的脑子再多进一些水。 “我说过,别找我麻烦。” 裴让已经疲惫到连感叹号都懒得用。 “这是这个月第四次了,要真把你打废了我可是要赔钱的。” “我已经搬出宿舍,每天吃饭都不在学校食堂了,跟你们碰见的场合只有在教室,为什么还缠着我不放呢?” “我也很疑惑我到底怎么你了,让你领着其他傻叉一起针对我两年多。” “你是不是觉得未成年犯法不会被判死刑啊?那正好我也未成年,要不是可能会赔钱,你有几个脑袋够你掉?” 咕咕噜噜,傻叉在水池子里吐泡泡。 裴让听不懂泡泡语,只好先把水龙头关了,再揪着人头发把他提溜起来。 “说话。”裴让耐心地等待。 傻叉吐了一口水,边咳边笑:“裴让,你不过是沾了裴家的光,不然……” 他咳得话都说不下去。 裴让好心地补充:“不然你们真的会把我弄死,之前我单方面挨打你们是这么说,现在你们单方面被我打也是这么说,换个说辞嘛,耳朵起茧子了。” “你这个疯子!”傻叉咳出了一句真理。 裴让颔首:“谢谢夸奖。” 随即将人随手一丢,又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了手,走出卫生间发现天已经黑透,走廊空无一人,是到了晚自习的时间。 裴让不着急回教室自习,踱步到楼里最适合看天空的位置,仰头与日渐圆润的月亮遥遥对视。 夜风有点凉了,再穿夏季的校服不太合适。 裴让眨了眨被风吹得发涩的眼,没由来地想到,他现在归裴峥管,万一裴峥问起他学校里的这些破事,他的乖巧人设岂不是保不住了? 要不要给姚乐淳一些封口费?裴峥问他的在校情况应该只是向班主任打听吧,没听说过会走访周边同学。 裴让现在只希望裴峥日理万机,忙得根本顾不上他,但顾不上他,他又怎么邀请裴峥一起过中秋呢? 还有九个月就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裴让,遇到人生又一个难以抉择的矛盾。 望着天上那轮晃晃悠悠的胖月亮,裴让觉得自己确实该好好过一个中秋了。 * 溜达回教室的路上,裴让遇见赶去守自习的姚乐淳,到底不能太不礼貌,裴让还是给打了一声招呼。 但姚乐淳脸色铁青,显然是知道了裴让方才在卫生间以一敌三。 “裴让,别以为学校不敢开除你!” “要开早就在高一那会儿就开了,何至于等到高三?”裴让轻笑着反问。 “你们得罪不起裴家,也得罪不起其他家,就放任我们窝里斗咯,反正出人命了只能算家族间的肮脏斗争,可不关学校什么事。” 姚乐淳额角青筋跳动,呼吸也急促起来,裴让怕再多说几句气得班主任犯心脏病,到时候碰瓷赖上他,赶紧三两步溜回教室坐好。 期间瞥了一眼后排鼻青脸肿头发还没干的狼狈三人组,裴让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翻开自己的练习册。 不得不说,在所有解决校园暴力的方案里,校方采取了最无能的一种,但仔细想想,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最管用的一种。 装死总比真死好。 裴让在选择题的括号里写上c,同时也想到如果裴峥真来打探他的在校生活,那他也可以选择必要的时候装死。 不过在此之前,先让他好好过一个中秋节。 * 裴峥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忙碌。 唯一的变化是,他得每周跟他那个便宜弟弟通一次电话。 在保证孩子物质生活的同时,还要兼顾他的精神生活——裴峥买到的育儿书里如是说。 但裴峥认为他也没怎么兼顾好,毕竟每次打电话都是翻来覆去地那几句,吃了吗,吃得好吗,学习上遇到困难了吗,天冷了有加衣吗。 吗,吗,吗。 竟是连问号都懒得用。 不过便宜弟弟快满十八岁,心智应该成熟,知道该怎么照管自己的精神生活。 裴峥寻思着日后取消这一项鸡肋的活动,却在最后一次例行公事里,听见电话那头便宜弟弟小小声发问:“哥,您中秋那天有空吗?” 嗯?裴峥听着这带颤音的小心翼翼,再一次想起他这弟弟是个乖巧且可怜的未成年。 毕竟是父母死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呢,裴峥理解。 “我看看。”裴峥快速地翻阅了一遍日程安排,“中秋节当天是空闲的。” 第5章 毕竟当天要去跟爷爷吃饭,然后还得应付伯父和大姑。 应付完估计得到晚上,裴峥咽下叹息,“我们当天晚上可以约个饭。” “哦哦,好的。”电话那头裴让的声音有些惊喜,“我正想邀请您呢。” “还是我请你吧,你是学生,没到能请客的年纪。”裴峥对这个惊喜的反应有点受用,故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些。 这种受用以前似乎也有过。 挺早以前了,裴峥脑子里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他似乎是给过便宜弟弟一个小玩意儿,当即接受到了小朋友亮晶晶的感激眼神。 当然他那会儿专门去一趟父亲家里,倒不是为了给裴让送礼物的。 动了点儿小手段换掉了那家里的厨师,但因为这厨子是父亲亲自挑选的,为此他发了很大的脾气。 可惜哪怕裴峥换的这一个厨子没问题,他的另外一个便宜弟弟还是死于“食物中毒”。 拜托,小小的一个孩子,破碎得跟个掉了头的玩偶娃娃,这种死相真的能称之为食物中毒吗? 但对外还是要这么宣称,食物中毒总比恶意虐杀要好。 不过,裴让倒是活得好好的,他是父亲再娶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和死掉的那个小孩流着一样的血。 那个小孩死了,父亲和那个女人也死了,但裴让没事。 难道说把他留到了最后?难道不应该是将他和那个小孩一起送走吗? 裴峥知道自己不能再绕开这个疑点,毕竟他现在已经出手收留裴让了。 再做点儿调查吧,例如关于裴让的血缘问题。 * “裴总,严先生到了。” 挂断和便宜弟弟的例行通话,裴峥刚一回神,便听秘书适时地通报道。 严叔很少离开伯父单独行动,裴峥蹙了蹙眉,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 因此裴峥快步走进会客厅,严叔正背着手看墙上的字画,觉察到他的响动,严叔转过身,自然地向他伸出已经替换成合金材料的手。 裴峥礼节性地握了握那只冰凉的机械手,“严叔,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大事,少爷,就是想躲开您伯父的唠叨。”严叔一板一眼又胡说八道的措辞总不让人失望。 裴峥请人落座,又亲自给添了茶水:“这儿没外人,有事您尽管说。” “只是您的姑母打算中秋那天,跟我们一道去看望老爷。”严叔双手捧过杯子,轻描淡写道,“您的伯父正在极力劝说她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老爷身体不好,见着她有极大可能犯心脏病。” “伯父劝不住姑姑的。”裴峥道。 “是,所以我溜过来向您知会一声。”严叔慢条斯理道,“顺便躲一躲您伯父,他实在太烦人了。” “他待会儿找过来会烦死我。”裴峥说。 “那关我什么事。”严叔笑得眯起了眼,随即收敛道,“说起来,老爷的身体不容乐观,我想您姑母是不愿留有遗憾。” “确实,”裴峥别开眼,“能多见见是好事。” “到时候老爷生气把我们都赶出去,还请少爷您陪他把饭吃完。”严叔道,忽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 裴峥看也不看,就知道是伯父打来电话。 嗓门真大,严叔没开外放,裴峥都听得到。 话里话外,是把严叔当成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一个不留神会被人贩子拐走。 当然,这与严叔真的失踪过有关。 故裴峥对伯父的大惊小怪保持理解,但当他赶过来开口唠叨时,裴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请秘书送客。 世界暂时清净。 裴峥在考虑中秋当天带裴让出门消磨一整天的选择可能,爷爷要问起他就说是临时来了工作。 聚餐聚出一顿刀光剑影,想想就心累。 但该去的还是得去。 谁能保证这不是最后一次家族聚会? 爷爷的私人医生已经开出诊断,预估爷爷活不过今年冬天。 说起来,死.人在他们家族真是一件常见的事情呢。 -------------------- 第3章 ================= 裴让的假期开始于中秋前一天。 裴峥跟他约定好中秋节当天七点,在临江的粤菜餐厅见面,他得利用好时间,给他的金大腿挑一份合适的礼物。 既要显得真诚有心意,又不能把谄媚和讨好外溢出来。 裴让翻着网上能找到的裴峥的公开资料,再结合自己应有的人设,得出给裴峥买一条羊绒围巾。 资料显示裴峥不差钱,自然也不差礼物,故眼界奇高,送奢侈品约等于白费力气;而裴让的人设告知裴让,应当做一个贴心暖宝宝式弟弟,再加上最近入秋降温,送点保暖的物件左右挑不出大错。 当然,围巾自然也不能买太差的,裴让看一看自己存款,咬牙将围巾的价格定在一到两万这个区间。 太贵了他也负担不起。 另外他也得给自己挑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不能让裴峥的钱给他打了水漂,得让这个钱见效。 一通忙活下来,大半天时间过去,他大包小包地赶回家,家政阿姨刚好做完饭。 他给阿姨发了中秋红包,提前祝阿姨中秋快乐,告诉她明天放假一天在家休息。 阿姨连连夸他是个好孩子。 第6章 他敷衍地笑笑,有时好孩子的皮囊好用就用好孩子,有时坏孩子的皮囊好用就用坏孩子。 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也没准数。 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 吃完饭他草草地收拾了碗筷,将剩饭剩菜封好放冰箱当做晚餐。 休息片刻,便又开始他的复习。 无趣而平静的生活,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的总结。 偶尔也会恍惚,这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还好在学校里有傻叉们帮他找回从前的真实,但当自己一个人住在裴峥空荡的大平层时,他竟然难得地惧怕起他曾经求之不得的平静。 惧怕? 似乎很久以前有过,那是他刚刚随母亲住进父亲家大别墅里的时候。 说是大别墅,其实是为了和后来他们住的另外一栋小一点的别墅做区分。 他没在大别墅里住很长时间,母亲怀上弟弟后,父亲就带他们搬家了。 裴让记得大别墅有四层楼,第四层是一个露天的花园,但他只能在外边远远地仰头看探出栏杆的往下垂的花枝。 在春天,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他没法到四楼去,连三楼都去不了,平时住在一楼角落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窗户对他来说开得有点高,他得搬了凳子才能扒窗户边缘,看到后边庭院里湖水的一角。 特别在有月亮的晚上,湖水随风轻漾,像极了绘本中描绘的海洋。 有月亮的晚上,裴让是不会惧怕的,因为那让外边的湖水看起来很温顺。 但如果遭遇大风暴雨天气,湖水也会狂躁起来,像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吃掉他的小房间。 裴让无处可躲,进入夜晚后,他被勒令只能待在房间,哪怕是想上厕所也不能出来。 为了不尿裤子,裴让尽可能地不喝水,望向窗外的湖水大有一种望梅止渴的效果。 望着望着,他就会犯困继而进入深眠;但没有月亮的日子里,他不敢去看湖水,只能蜷缩在被窝里,伴着风声雨声哆哆嗦嗦地数羊数星星。 好在,裴让精通一百种哄睡自己的办法。 不知道是哪一天了,反正应该还是那一年的春天,四楼的花树仍然开得热热闹闹,裴让在那个有月亮的夜晚再次扒到窗户边,忽然想到四楼的花树会不会将落花撒到这粼粼的湖面。 说起来,他跟这面湖的缘分也止步于扒窗户,在这个家里,他能活动的范围很小,除了客厅和小房间,以及白天的洗手间,别的地方他都不能去。 所以他没办法知道湖面跟落花的相遇。 大人们正瞒着他一个秘密。 年仅五岁的裴让就已经知道,小孩子不可以打听大人秘密的真理。 他在以前那个家里吃过亏,问以前的那个父亲为什么幼儿园的有些小朋友叫他野种,野种是什么意思。 野种到底是什么意思,裴让没有问出来,但他知道野种是会被打被讨厌的意思。 所以已经五岁的裴让不会犯四岁时的错误。 他扒在窗户边,自顾自想象落花散入水中的模样,神思也跟着飘到了月亮上。 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际,裴让听见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那应该不是花瓣,裴让想,花瓣不会叫喊。 “放开我!” 仿佛一把利刃,将月光和湖面共同营造的玻璃般的幻梦划破,裴让从板凳上摔下来,坐到了地上。 他感受到了惧怕,是从皮肤外蔓延到心脏的冰凉触感,比暴风雨夜带来的听觉上的恐惧更加深刻,更加无处躲避。 但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是大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被小孩子探听。 * 可能裴让现在的惧怕也源于不知道,不知道裴峥对他具体什么态度。 他遇见裴峥也是五岁那年的春天。 母亲怀孕了,他们一家要从大别墅里搬走。 大人们在争执一些事情,他们霸占了客厅。 裴让自觉地想回小房间待着,但腿短跑太慢,被十三岁的裴峥抓住了身后的兜帽,而后轻巧地拎去了书房。 “在这儿待一会儿吧,他们还要吵一阵子。”裴峥将裴让引到窗边的软椅子上坐着,见他用余光偷瞟桌子上的点心,很贴心地将碟子推到了他手边。 裴让默默地点头,应该说谢谢,但嗓子发不出声音。 那时候裴峥比他高出不少,他只记得自己的身高都没超过裴峥的腰。 要看清裴峥全脸得仰起头,他不敢,一直低着头,哪怕坐在落地窗边能完完全全看清那面粼粼的湖,他也只是低头捧着酥皮的点心,如同小鼠般一点点地咬。 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吃,裴让想,但他没有事做,只能吃。 裴峥似乎在看书,他坐在裴让对面,书页的响动很轻。 实在太轻了,仿佛对面没有人存在。 裴让心里害怕,是蔓延开来的触觉上的害怕,赶忙偷偷地抬了头,视线摇晃地对上裴峥专注的脸庞。 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裴峥坐在落地窗边,约等于栖息在阳光里,从眉眼到发梢都透亮。 裴让记得那时的裴峥留着及肩的长发,梳成低马尾于脑后,裴让刚见他时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姐姐。 是哥哥,不是姐姐。 第7章 裴峥眉眼锋利凛冽,面色沉静漠然,像极了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刃。 姐姐至少是温和的,这是幼小的裴让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 而哥哥不是,哪怕哥哥对他似乎没有恶意,但也绝对不是温和亲切的。 裴让赶忙低下头,继续小鼠一般啃食糕点。 裴峥的目光凉凉地扫过他发顶,“是想要喝水么?”裴峥问。 裴让摇头如拨浪鼓,又怕哥哥生气般补救道:“不,不用,谢谢哥哥。” 书页依旧轻悄地翻动着,裴让恍恍惚惚地听到对面轻轻的笑声。 但那大概是幻觉,不是幻觉也应该是对不懂事小孩的嘲笑。 裴峥对他不错,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好人,只是裴让的触觉告诉他,裴峥不可以完全信任。 * 裴让合上书本,已经到了可以吃晚饭的时间。 他先确定好明天见裴峥时送礼物的步骤,再搜索了下明天约定的餐馆口碑最好的菜式,写在了备忘录上,而后才起身准备去厨房。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裴让一惊,心里嘀咕着裴峥怎么今天忽然到这边了。 但打开门,门外站着伯父和伯父的丈夫,好像要称呼为严叔。 裴让依次打了招呼,正要邀请两位进门落座,心里的嘀咕都暂且放到了一边,但伯父摆摆手,严叔顺势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礼品袋子递给了裴让。 “南州酒家的月饼。”伯父解释着,笑眼弯弯,“提前祝你中秋快乐了,小让。” 裴让忙双手接过,“谢谢伯伯,谢谢严叔,同乐同乐。” “我们的月饼你就不用管了,你哥会送。”伯父还算贴心地补充。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月饼也不是给我的。 裴让忍下叹息,板正地再次道谢,伯父试图还想跟他拉拉家常,被严叔拽住了手腕。 “那小少爷,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告辞。”严叔的说话方式依旧那么独特。 话音刚落,便风风火火地将赖着不走的伯父强行拖拽离开。 他们的相处方式一直是这样吗? 裴让跟他们不熟,不太清楚。 不过既然收了月饼,那还是要给裴峥报备一下,这多半是给他的。 “哥,”裴让编辑短信,“今天伯伯和严叔到家来送了月饼。” 家这个字眼暧昧而抽象,裴让码出来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他憋住表情,给裴峥发送过去消息,外加一个月亮兔子的表情包,看起来很应景。 很快对面发过来一句:“嗯,你可以先打开尝尝,他们很会选月饼,味道一般都不错。” 哦,以前没收到过,不太清楚。 不过,裴峥回消息那么快又那么具体,是今天不怎么忙? 裴让回复:“好的。” 应该还说点儿什么当作结尾,不至于这般干干巴巴。 裴让思忖,对面先发来一句:“那行,没什么事的话,明天见。” 算是给了个台阶,裴让乖乖就下:“嗯嗯,明天见。” 总感觉明天见了会面临话掉在地上的尴尬,谁让他们平时打电话都超不过十分钟。 所以还是得搜索一些聊天话术为明天聚餐做准备,另外就是他真的饿了。 去吃饭吧。 -------------------- 第4章 ================= “您最好不要打裴让的主意。” 在进入别墅庭院时,裴峥低声警告伯父。 也许是住处比较近的缘故,他来祖父这边聚餐,总是能在门口碰见伯父两口子。 姑母要等一阵子才能到,据说还在路上堵着。 希望她嫌太堵了直接掉头回家吧,裴峥在心里祈祷。 伯父这边却在装糊涂:“我不太清楚小峥你的意思呢。” “他既然由我照管,便自然由我负责。”裴峥倒也没做过多解释,只冷硬地放出威胁。 “少爷您别担心,”严叔适时打圆场道,“我们只是给小少爷送了点儿中秋礼物。” 他强调“我们”,大概意思是他们二者的一体的,他会看着伯父。 裴峥半信半疑,信是信严叔本人的品行,疑是疑伯父私下的小动作。 但目前也只能点到为止,多的话不方便说,裴峥瞅了眼伯父,后者波澜不惊地微笑着,仿佛裴峥是闹脾气的小年轻。 而裴峥就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不然不会一次次明面上提醒伯父,奈何伯父着实是笑面虎一只,裴峥拿捏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除了对待严叔的行踪特别紧张外,伯父基本上不会有过分的情绪外露。 也好在他还剩点儿这样特别的应激反应,不然裴峥几乎都要以为他已经跨越了人的界限,成为非人的种族。 裴峥正思忖着,伯父这非人类便另起了话头,仿佛方才的不愉快并没有发生。 “小峥,待会儿吃完饭拿两盒月饼走,今年南州酒家的冰皮月饼很不错哦。” * 因着是中秋节,疗养院里大部分老人都被儿女接回家过节,整栋楼里也清净。 伯父是清净的环境里唯一喋喋不休的噪声源:“话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然我们就在四楼天台上吃饭,那里又有阳光又有花草。” 裴峥和严叔都默契地不接他话茬,反正他想起一出是一出。 第8章 “小峥,问问你姑到哪儿了?来晚了我可不会给她留螃蟹。”伯父又说。 “医生建议你最好不要吃海鲜。”严叔这回接了话。 他们已经到了三楼的走廊,伯父并没有放弃挣扎,为自己据理力争道:“是鄱阳湖的螃蟹,又不能算海鲜。” 严叔毫不留情地反驳:“河鲜也不能吃。” 裴峥自行联系了姑母,得到她一张小熊流泪的表情包,后面缀一句:“呜呜,小峥,你们先吃吧,我赶上最后的甜点就行。” 其实可以不来的,裴峥想说,虽说见一面少一面,但很明显爷爷他老人家对他的儿女并不待见。 伯父倒还好,伯父脸皮厚。 不过,这不是裴峥该管的事情,他只需尽好身为晚辈的责任,“好的,您路上小心。”他发出了消息。 走到爷爷房间门口,伯父和严叔自觉地让了开来。 “你先陪爷爷说会儿话,我去厨房看看螃蟹。”伯父说。 “我看着您伯父看螃蟹。”严叔说。 得,脸皮厚也扛不住饭前寒暄的尴尬。 裴峥也习惯了,长辈们靠谱的话他冷眼旁观,长辈们不靠谱的话他挺身而出,这是他在这个家里精准的定位。 等到这二人拉拉扯扯地迅速撤离,裴峥整理好衬衫上多余的褶皱,而后敲开了门。 可能因为过节,爷爷的精神好了些,正拄着拐杖在铺满地毯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见裴峥进来也没有停下锻炼。 “今天就你过来了?”爷爷问。 “伯父和严叔也来了。”裴峥顿一顿,“姑母还在路上。” 爷爷停了脚步,拄着拐杖看向窗外,嗤笑一声:“都赶过来盼我死呢。” 裴峥硬着头皮岔开话:“您先坐会儿歇歇吧,都锻炼这么久了。” 他紧走几步上前搀扶,爷爷觑了他一眼,只将拐杖撇给了他,自顾自坐到了手边的摇椅上。 “你工作这么忙,连跟司小姐见一面都没空,倒有空闲撺掇你伯伯姑姑来气我。”爷爷说着咳嗽起来,裴峥把拐杖放一边,半蹲下.身给老人家拍背。 本想装傻沉默地糊弄过去,但话到了嘴边拦也没拦住:“他们自己想过来看看您,特别是姑母,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我还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她和你伯伯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玩意儿。”爷爷平复了咳嗽,声音沙哑又凌厉。 裴峥知道劝不拢,也不硬劝,只道:“我倒也不想他们来打搅您,但他们都不会听我的,您也知道。” 甚至于现在都不怎么听您的了。 爷爷果不其然地沉默,连带着背都佝偻了不少。 没办法,教育失败的苦果只能自己吞咽,裴峥也对此事无能为力。 别迁怒到他身上就行。 “说说吧,你最近在忙什么?”爷爷终于转移了话题。 裴峥挑挑拣拣地说了些公司的事情,而后主动委婉地说明他对司小姐并无好感。 “我也不是催你结婚,小峥,”爷爷声音平缓得有些无奈,“你也知道,我时日不多了,哪怕你不结婚,有个伴儿都好。” “我会照顾好自己,爷爷。”裴峥回答。 以前倒是有个伴儿的人选,但那个伴儿只把他朋友,所以到现在都只是朋友。 他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去给人家当了伴郎。 除了那货,裴峥余生里大概是不会有合适的伴侣了吧。 偶尔的偶尔,裴峥很羡慕伯父。 哪怕不正常得像个非人类,严叔都没有想过抛弃他。 而裴峥的真面目一旦暴露,估计他和那货连朋友都做不成。 反正爷爷时日无多,糊弄糊弄老人家得了。 努力维持最后的家和万事兴,给爷爷和他都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 不过,爷爷还是在餐桌上跟伯父发了火。 裴峥适时地帮忙说了几句好话,严叔则拆了只螃蟹放伯父碟子里。 到底严叔让步准许伯父吃一口螃蟹。 伯父依旧乐呵,也许是因为螃蟹,又也许是因为爷爷的火气对他已经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 一顿饭快到甜点端上来的时候,爷爷终于歇了火——以前爷爷脾气挺好的,不会生气生半个小时,可能因为以前伯父和严叔待一会儿就告辞了,今天是伯父非要顶着火力吃完一整顿饭。 而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门铃声。 姑母到了。 * 毁灭吧。裴峥想。 他已经说完他一周的说话量了。 毁灭吧。 * 其实,关于姑母和爷爷的矛盾裴峥也不甚了解。 祖母和爷爷离婚后,就带着姑母定居国外,裴峥十三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位姑母的存在;父亲和伯父则被爷爷抚养长大。 可能他们父女俩最大的矛盾就是根本不太熟。 不过,现在人也到了,场面话还是要陪着说。 裴峥看一看桌子中央没动几只的螃蟹,干脆把自己的筷子都推远了些。 他就是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晚上和裴让约饭都是定的自己喜欢的馆子,中午吃不饱,晚上补回来。 而姑母本人根本没在意爷爷低沉的脸色,兴致勃勃地将手上的礼品盒递给别墅管家,请他帮忙拿走,又轻车熟路地用热毛巾仔细擦干净手,跟伯父严叔和裴峥一一打了招呼,而后坐到了伯父旁边与爷爷面对面的位置。 第9章 “好久都没回来看看了。”姑母语气轻快,“爸,您身体还好吗?” 她是裴峥父亲一辈的长姐,但也许是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看起来比小她两岁的伯父都要年轻。 若他们没有亲缘关系,搁外边裴峥高低得叫声姐姐。 爷爷却不搭理她,甜点都还没上桌,就一声不吭地下了席,管家想搀扶一把都不行。 裴峥忙忙跟上去,爷爷也甩开他的手。 “我一个人静静。”爷爷说。 好吧,这就意味着裴峥可以拆螃蟹吃了。 “爸的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啊。”那厢姑母已经上手盛汤了,“裴桾,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惹他老人家生气的话?” “我单方面被他老人家骂。”伯父反驳,“分明是因为知道你要来家里吃饭,他老人家把气撒我头上。” “哦,我这三五年都不回来一次,锅还能甩得到我头上?”姑母嗤笑,抿了一口汤后大呼凉了凉了,赶紧给我去热热。 别墅管家正对爷爷的拂袖而去手足无措着,其他人都在厨房等管家吩咐上甜点,此时还是严叔拾起前管家的专业素养,端了汤盆去厨房。 伯父正要跟过去,被严叔眼神警告:“你坐着,陪姐姐和小峥聊天。” 好嘛,是严肃起来,都忘记管家特有的说话习惯。 姑母笑伯父吃瘪的怂样:“还得是阿柒治得住你。” 没等伯父反击,姑母又转向裴峥:“还请节哀,小峥,你父亲已经度过很好的一生了。” 姑母不说,裴峥都还忘了这茬,他只礼节性地点点头,毕竟他跟父亲,基本没什么关系。 伯父偏要多一句嘴:“这么好的一生你怎么不代替他度过?” “因为我觉得我这一生很好,不需要更换。”姑母说。 “宁椿,你就是这样讨人厌。”伯父说。 “彼此彼此。”姑母笑笑。 幸好这时候甜点端了上来,严叔也回到了饭厅,接替了裴峥的聊天位。 裴峥挑了一只螃蟹,在拆的过程中发现,它已经冷透了。 原本没怎么吃饱,现在是彻底不饿,裴峥擦干净手,想着自己还是留着肚子,晚上再吃吧。 * “像我之前说的,你好好等消息不就得了,非得回来跟他打个照面。”伯父绕开严叔故意岔开的话题,直截了当道,“他向来都不给你好脸色看。” “说得像是会给你好脸色看一样。”姑母瞅了独自为螃蟹哀悼的裴峥一眼,“除了小峥,他对他的后代没一个瞧得上眼。” “上赶着来气他?”伯父挑眉。 “小峥还在这儿呢。”姑母提醒。 “小峥总是会打圆场的,”伯父说,与裴峥对上视线,还反问着,“不是么?” “你们只要不干涉我的事情就行。”裴峥淡淡道。 “首先,我对小年轻的事情不感兴趣;”姑母首先撇开关系,“其次,我连家里的股份都没有。” “我虽然有一点股份,但我绝对不会抢你那份。”伯父也在信誓旦旦地避重就轻。 裴峥说的不是股份,这两位心里跟明镜似的。 罢了,之后他们闹出什么岔子,之后再解决。 裴峥本来也是这么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 -------------------- 最近会日更~ 第5章 ================= 裴峥说四点半到家楼下接裴让。 原本没说这茬,裴让还准备打车去餐厅。 这下倒也好,省事儿。 不过就是裴峥会提前看到他拎一个礼品袋子。 裴让没有保留惊喜的习惯,想着在车上给裴峥礼物也行,还能突出他这个“乖巧弟弟”不够圆滑的天真。 等待的时间里他再次复习了一遍社交话术,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拎着礼品袋子在四点十五分下楼,在楼前的林荫道来回走动。 大约在四点二十分,一辆银灰色的大奔从小区东门的方向驶来,他停下步子,车也停在了他身侧。 车窗徐徐落下,传来裴峥的声音:“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也就刚下楼。”裴让答,正想绕到车后排,被裴峥叫住。 “坐副驾驶,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俩。”裴峥说。 大腿发话,裴让怎敢不从,乖乖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手上的礼品袋子就被裴峥看了个正着。 裴峥也不吱声,瞥见裴让系好安全带后,平稳地发动汽车,似等待裴让自己开口。 行吧,送礼自然要主动。 裴让先扯了些闲话,绕了一圈绕到了礼物上: “哥,这些日子多有麻烦您,我也不会挑什么礼物……” 话还没磕磕巴巴地讲完,裴峥那边先行打断了:“谢谢,你有心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裴让心想,胳膊上被自己肉麻起来的鸡皮疙瘩也平复下来。 “是围巾,希望您能喜欢。”裴让补充说。 “别那么客气。”裴峥专注地看向前方,没分余光过来,“你都客气一个月了。” 语气不轻不重,裴让暗自揣摩,寻思着裴峥多半是听腻了他您来您去,忙点点头:“好的,哥。” 裴峥轻笑了一声:“你一直那么乖的嘛。” 裴让一时也不知他是夸奖还是讽刺,咬牙假笑着:“过奖了,哥。” 第10章 不管是夸奖还是讽刺,都应承下来了事。 裴峥没那么多话,裴让不找话题车厢里便再次静谧无声。 但他的话术还要留一点到餐桌上,不然饭会吃得很干巴。 裴让已经绝望地想为什么他哥会来接他了,总不可能是为了拉近他俩的距离。 也许是顺便呢。 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到餐厅,裴让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边流动的街景。 到秋天,作为行道树的洋紫荆依旧能迎风招展地开花,裴让默默地在心里数着花树的颜色,用来打发时间。 期间,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地用余光打量他哥。 裴峥相貌生得极好,侧脸线条优越而锋利,无论何时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对此,裴让只能用他这位生人勿近的哥哥比他矮半个头作为安慰——属于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胜利法。 哪怕是在装乖,裴让骨子里的顽劣依旧在不服气地跳跃。 要压制不住,会不会完蛋? 完蛋的结果是他被裴峥逐出家门,从此卑微地打工过活;当然如果裴峥背后有黑.道势力,他可能活得不是那么齐全。 综合来说,完蛋的结果没有那么坏,只是他目前还不太想完蛋。 所以压制,所以装乖,所以选围巾当礼物,所以打量裴峥也只能偷偷地看。 再根据裴峥的不满意,悄悄修改装乖的程序,例如在下车前,裴让用着热情又不算客气生分的语气说道:“哥,要不要先打开礼物看看?” 裴峥解着安全带,他今天外搭一件烟绿色的风衣,但没有板正地把拉链扣子都系上,内搭的衬衫被安全带都勒皱了。 “你放后排吧,我回去了再拆。”裴峥说,没分给裴让一点目光。 裴让捉摸不透——不让他客气,那为什么裴峥自己那么生分——只能照做,探身将礼物放好,随裴峥一道下了车。 哪怕他真比裴峥高出半个头,此时也只能跟在裴峥身后亦步亦趋,且还得稍稍弓一弓身子,显得对大哥不是那么冒犯。 裴峥预订的是靠窗的散座,能看见环绕市区的西江,正值傍晚,江面一半浅灰一半橙黄,有灯已经亮起来了,沿着岸边,细碎得像已经不太常见的星光。 裴让就这么愣了一会儿神,裴峥已经坐到位置上,开始翻看菜单。 “大概七点多的时候,月亮升起来,这个位置能看到。”裴峥的视线并没有从菜单上挪开。 不过裴让还是很感激他的解说,顺势起了点儿开玩笑的胆子:“那我们要在这儿吃饭吃三个钟头呢。” “我是打算待到八点钟的。”裴峥放下菜单,扫了裴让一眼,“你不坐吗?” 裴让讪讪地坐下,讪讪地想,果然还是不要轻易搭茬了。 * 裴峥本想给孩子个台阶下,说不愿待那么久吃完就可以打车回家。 但台阶都是要争取的,孩子自己不争取,裴峥也不愿意上赶着给——中午给了太多台阶,都能垒起一栋楼。 “想吃什么自己点。”裴峥已经在菜单上打了好几个小勾,把菜单推过去,裴让还在发愣。 他蹙一蹙眉,故作不悦:“男孩子扭扭捏捏的可不好。” 一语点醒梦中人般,裴让立马接过菜单,快速地扫描了一遍后,果断勾了两道菜。 “我觉得够了。”裴让不扭捏地说。 裴峥拿回菜单,看见新勾上的是炒菜苔和赤豆小圆子,不是什么大菜。 他这下能够确定,裴让这孩子切切实实是在讨好他。 当然可能是因为裴让本来就乖巧。 但裴峥觉得裴让很可能是为了讨好自己才变得乖巧。 怎么说,裴让也是在裴家生活了十来年的人,而且方才他在车上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略带危险。 裴峥不在意这种乖巧是真是假,只是假的乖巧会更有意思些。 不过看起来,裴让努力维持着这样的乖巧,大约是不会给裴峥添太多麻烦。 看来偶尔改变主意,多接触接触这未成年,能有别样的收获。 * 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正好服务员送来茶具多件套。 裴峥回答服务员说要正山小种,他比较习惯喝红茶。 没问裴让的意见,裴让不吱声就是没意见。 裴峥见他不自在地悄悄捏桌布,忽地冒出个坏主意。 “吃完饭我跟你一块回去,正好那套房子近,我也懒得开车去别处。”裴峥若无其事地说。 裴让捏着桌布的手紧了紧,面上挤出一丝笑:“好,好的。” “不想我回去住?”裴峥偏要多问一句。 “不是不是。”裴让的笑容自在了些,“今天中秋节,您……你跟我一块回去住,我也开心。” “开心就好。”裴峥心里舒坦多了,果然不能光闷着吃瘪,还得看别人吃瘪。 但这样捉弄小朋友的行径跟他伯父姑母的恶劣行为没有差别,属于治标不治本。 等到能治本那天,他一定…… “正好我也能看你打开礼物了,哥。”裴让接着说。 嗯?裴峥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不过显然此话一出,裴让面上的局促都舒展了许多,眼睛亮亮的让裴峥都有些失神。 行吧,裴峥承认自己对亮晶晶的狗狗眼没抵抗力,虽说便宜弟弟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但只要亮晶晶裴峥都能把这玩意儿当狗狗眼的代餐。 第11章 那货就是只阳光开朗的人形金毛犬,裴峥心里弯弯绕绕跟座迷宫似的,被他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一瞧,所有阴暗角落都无所遁形。 他曾经有考虑过在那货结婚后养只金毛犬聊以□□,奈何实在太忙抽不出养狗的空闲,也没有精力去面对金毛犬比自己更短暂的人生。 他送走死人就已经足够他忙活了。 又或者是养个和那货差不多类型的人,俗称找替身,裴峥也不是没有干过,但他对替身上手后觉得心里隔应,啥都没做成就把人给送走了。 裴峥倒不是想把便宜弟弟当替身,首先便宜弟弟没有半点替身的样子,其次便宜弟弟到底是弟弟,有法律和伦理道德保护着他们这段亲缘关系。 裴峥只是想着,把便宜弟弟的性格往阳光开朗的方向培养培养,平时招到跟前说个话吃个饭,能接受到阳光普照有利于他本人的身心健康。 已经心里不健康到晚期的裴峥一点也没放弃过拯救自己呢。 “哥,怎么了?”裴让唤他,眼里的亮晶晶转瞬即逝。 裴峥感到了心痛,由衷地说:“今天高兴的日子,多笑笑。” 裴让又开始强颜欢笑。 和我一块吃饭就这么不开心吗?裴峥忍住没发问,不然可能连这点儿强颜欢笑都没法看。 * 虽然这小子明显会讨好他,但奈何演技太差了,不真情实感的时候看着特别惨烈。 裴峥思索着让裴让真情实感的方式,果然只有进一步了解这孩子的性格喜好才行。 可这不就变成他在讨好他便宜弟弟了吗? 裴峥没打算费力气,寻思着可以先从裴让的校园关系入手——目前裴让的人际关系里应该也只剩下校园关系。 倒也不麻烦,毕竟裴让的学校是裴峥的母校,而且那货的弟弟也在这学校上学。 裴峥记得那货和那货的父母都没空,他还帮着去开了弟弟的家长会。 但那次去学校,并没有看见裴让,明明他和那货的弟弟一个年级。 他对裴让真的并不熟悉呢,可还是会记得裴让读几年级。 因为以前裴让提到过? “谢谢哥哥。” 裴峥想起了很久以前这双狭长眼眸里闪烁的光亮,那一年他偶然去到父亲家,给了裴让一件小玩意儿。 裴让双手接过后,兴致勃勃地说他升入了初中。 裴峥不会忘记那个时间点,顺带着没有忘记裴让的年级。 “平时学习还好吧?”裴峥没话找话。 “还好。”裴让顿一顿,到底没有敷衍他,“放假前的月考,我在班上前十五。” “我记得你们学校一个班就三十人。”裴峥说。 “前十五能考上本市的九八五了。”裴让笑容有点僵,仍然硬着头皮说,“我的目标就只是市里的学校,没有考到省外的打算。” “那也不是不行。”裴峥缓和了语气,“我差点儿忘了,你们学校是市重点。” “我肯定不能跟哥你比较,我就想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裴让说。 裴峥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道:“你才多大点儿年纪。” 有些年长者的老气横秋,裴峥不打算纠正。 “对了,你在哪个班来着?” “19级5班。” 等等,裴峥想起来,那货的弟弟也在19级5班,分科前后都在5班。 可能他之前没见到裴让,是因为开家长会在分科前,而那会儿裴让并没有被分到5班。 裴峥莫名地放了心。 终于上了前菜:风生水起,二人的谈话就此打断。 裴峥先喝茶润嗓子,裴让就等着他动筷子了才动。 挺好。 裴峥很满意,裴峥嘴上还是要装模作样:“你别太拘谨,自己想吃什么是什么。” 反正裴峥不拘谨,他点的都是他馋很久的菜,包括裴让点的那两道他也不是不喜欢。 裴让一面点头称是,一面等他夹了片鱼生后才敢动筷。 裴峥就趁他低头夹菜的功夫,轻巧地又扫了他一眼。 五官漂亮到艳丽的程度,哪怕低眉垂眼地收敛着都不减颜色。 裴让长得很像继母,而父亲的基因在其中似乎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 新年快乐~~ 尝试一把年上英俊年下美丽的搭配…熟悉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比较喜欢年上美年下帅的搭配… 第6章 ================= 能用的话术一个没用上。 裴让心里苦,裴让不吱声。 只有说心里话时裴让才能流利地造出长句。 真诚是与人交往的唯一必杀技,裴让清楚,但裴让不敢。 饭也吃得索然无味,饭后还得跟他哥回家一块住。 果然是因为看他这个月过得不错,上天总要给他使一点绊子。 裴峥全然没察觉到他的如坐针毡,优雅且快速地将每一道新端上来的热菜卷走一半,期间还不忘续水倒茶,吃得可谓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裴让怀疑他哥是不是中午逃了个难。 幸好餐厅上菜的速度不快,不然他们可能不到六点就吃完所有菜品,而后干坐着等待月亮爬上来。 裴让边啃叉烧边想,要不要给他哥多留点儿菜,当然如果不够吃他哥可能还会点。 第12章 胃口真不错。 可能见他没夹多少菜,对面的裴峥终于放下筷子,抬眼问道:“菜不合口味?” “都很好吃。”裴让放下叉烧就答话。 “那行,剩下都是你的,我吃好了。”裴峥扯了张餐巾纸细细地擦拭嘴角,又抬手把茶壶剩下的红茶倒进杯子里,而后再拎了铜水壶续水。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又闲适惬意。 裴让看着桌上摆盘还算完整的一半菜肴们,胃稍稍有点抽搐。 他胃口没那么好,而且被人盯着吃饭,感觉怪怪的。 “吃不完不用勉强。”裴峥贴心地补充。 裴让差点没当场扔下筷子,说他也吃好了。 但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而且菜的味道也确实不差。 外边天已经擦黑,裴让悄悄地瞥了眼他搁旁边的手机,六点二十。 裴峥似乎没有闲着刷手机的习惯,只拎了茶杯侧身看江景,很快就将自己凝固成雕像。 裴让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散座都坐满了人,服务员在桌与桌之间忙碌又灵活地穿梭,食客们多是一家子聚会,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只他们这一桌,在一众热闹欢笑里安静得格格不入。 大约是有些落寞的,裴让瞥着裴峥的侧脸想,好好的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偏要抽出时间来陪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裴让自己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不管是节日还是普通的日子。 裴峥应该和他不一样,虽然他们都没有父母陪伴着长大,但裴峥至少还有爷爷。 裴让什么都没有,很早的时候就没有。 * 大约是有点落寞吧,这小子。 裴峥的余光在裴让身上打转转,得出了便宜弟弟这身藏蓝色卫衣挺好看之外有点落寞的重要结论。 可能是因为父母一个月前刚刚去世,可能是因为伤心之余还要来陪他这个哥哥吃饭以作讨好。 如此说来,裴峥倒挺像故事里的反派。 而且裴峥也不介意做反派,若故事里的主角破防到手足无措,他非常喜闻乐见。 但是现在,先等主角磨磨蹭蹭吃完晚饭了再说。 外边天刚擦黑,更多的灯火已经迫不及待,占领城市的夜晚。 这一带临江,因着江面没办法点太多灯,光污染比别处要少许多,裴峥记得再晚些,等到景观灯下班,在江边散步,仰头能看见星星。 不过,裴峥在江面散步的记忆得追溯到五六岁的时候。 那会儿他父母的感情还没有破裂,他也只是逢年过节到爷爷家住,没有在爷爷身边定居。 作为正经艺术家的父亲总是喜欢晚饭后开车出门溜达,从而寻找创作灵感,有时会带上裴峥和母亲。 车开到临江的地段就停下,一家三口下车步行。 裴峥记得他会抓着母亲的衣摆,小跑着跟上大人的步伐,这样不至于被行道上拱出来的榕树气根绊倒。 而大人们见他如此辛苦,会说笑两句后放慢步子。 傍晚的江风轻柔又清凉,他被吹得迷了眼,就记得半江橙红的余晖晃啊晃。 如今想一想,都已经是老照片里泛黄的故事,他和不算熟悉的便宜弟弟坐在当年刚开业的餐厅里,挑选能看见江面的位置,目送余晖渐渐散去。 他现在也才二十五岁,怎么都仿佛沧桑成半百的老人。 真要年过半百了,那他该怎么办。 裴峥暂时没有答案。 他回过神来,给明显吃噎着了的便宜弟弟倒杯热茶,惹得小朋友有点惊讶,那双狭长的眼里闪烁着不太聪明的光,虽说转瞬即逝,也依旧不太聪明。 “谢谢哥。”裴让还是那么客气。 “饱了吗?”裴峥问。 裴让点头。 “那行,把茶喝了我们就走。”裴峥说。 “不等月亮了?” “换个地方等。” * 他哥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裴让走出餐厅大门,被迎面而来的江风吹得一激灵,感觉到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 “到江边走走,当散步了。”裴峥走在前头,没发觉他的异常。 裴让觉得自己这汗是下不去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餐厅等月亮呢。 但他哥是金大腿,得听大腿的话。 裴让跟在后头走了一阵,裴峥转过头来,“怎么走这么慢?” 好,好嘛。 裴让紧走几步,和裴峥并肩。 到江边,视野开阔了起来,月亮也不需要刻意等待,平和端庄地栖息在天空。 “吹会儿风还是舒服些吧?”裴峥问。 “没有不舒服。”裴让下意识答。 “看你在里边坐着,热得都出汗了。”裴峥说。 原来您也在暗中观察我? 裴让下意识咽咽唾沫,心里更加警惕起来。 “可能是衣服穿厚了。”裴让嘴上打哈哈。 “那更要出门散散热。”裴峥说。 “嗯嗯,是。”裴让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说了,别那么客气。”裴峥拍了一把他胳膊,他强忍着条件反射,没有躲闪。 “我只是不太会说话。”裴让单薄地为自己解释。 灯光黯淡,裴让看不出裴峥面上有任何表情变化,觉察不出喜怒的人很可怕,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但是哥,今天能和你聚餐,我很开心。” 第13章 裴峥只回答:“那就好。” 他们有走了一段路,这一段的江面被船只挡住,裴峥走到正面看不到船只的位置才停下,江面在此地宽阔得像海。 树影被他们甩在身后,对面的楼厦也与他们隔了海一样宽阔的距离,于是站在栏杆边,满心满眼都是江面的波涛和穹顶的月亮。 裴峥锋利的眉眼泡在波光与月光里,竟然也柔和了几分。 他说:“我以为你会找机会问父母遗产的问题,没想到一顿饭下来说了些有的没的。” “不是的,哥,我约你吃饭就只是吃饭,因为今天是中秋节。”裴让急忙忙地答,原来裴峥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别那么着急否认,这本来就是你的权利,而我也有义务跟你说明此事。”裴峥眯了眯眼,“你母亲名下没什么资产,但父亲确实留了东西给你。” “是一幅油画,正放在我车上的后备箱。我们一块回去,我好把画儿帮你挂上。” 油画? 父亲留的? 裴让并不觉得他跟父亲的关系好到能被父亲留遗产的地步。 “怎么,嫌少了?”裴峥紧接着追问。 “没,我只是没想到。”裴让有点心虚。 “这幅画卖出去也有个两三百万,父亲虽然没太多资产,但艺术功底还是不差的。”似乎笃定他嫌少,裴峥补充地安慰道。 “既然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不会卖的。”裴让心虚地发誓道。 “行,那回去我们就挂上。”裴峥别过眼去,手搭上石制的栏杆,又要变成雕塑。 裴让急忙忙又喊:“哥,中秋快乐。” 裴峥没侧过脸,只道:“嗯,你也快乐。” * 父亲很早就写了遗书,虽然他的遗产只有一幅油画。 可能也是因为只有一幅油画,他才要写遗书规定继承人。 裴峥猜测不出父亲和继母生前是被什么驱使着挥霍掉手中的资产,分明裴让正是读书需要钱的时候,父亲真就相信裴峥不会不管不顾,或者真就放任裴让自生自灭。 也难怪父亲给裴让留下一幅画,一幅不值几个钱的油画。 父亲赚钱从来不是依靠他艺术性极强的油画,而是去接各种互联网大厂的商业稿件。 很早以前,父亲还没跟爷爷闹掰时,倒可以吃一吃艺术家的饭,因为有收藏家会看在爷爷的面子上高价收藏他的画。 跟爷爷闹掰后,父亲便很少再画油画了。 另外这幅“遗产”,画的是不太吉利的一地红山茶花,裴峥肯定不会把这满地血红挂自己常住的地方,自然就是让它物归原主。 等到裴让自立门户搬出去,这画也能顺理成章地被他带走,省得裴峥去处理。 至于父亲什么都没给裴峥留下,裴峥也不在意。 毕竟在事实意义上,他并没有顺位继承父亲遗产的资格。 * 月亮升高了些,裴峥溜达够了,说回家。 “回家先把画挂上,然后我再拆礼物。”裴峥说。 裴让唯唯诺诺地点头,听你的都听你的。 甚至在裴峥试图把画搬下车时积极地接过手,“哥,你只用拿我那个袋子就好了。” 而后便扛着半人高的画作,哼哧哼哧地往电梯里搬。 不得不说,画框真沉,还好他机灵接手过来,怎么能让他哥受这累? 刚进门把画放玄关,裴让还没喘口气,裴峥便忙活着把画框外边遮挡的塑料布扯掉。 “这画挂在客厅吧,我看墙上也有地方。” 裴让习惯性点头,气还没喘上来,视线先扫到画作上一片鲜血淋漓,大脑瞬间晕乎地宕机了。 眼前模模糊糊地再次看清裴峥的脸时,裴让已经被搀扶到了沙发上。 “我可能有点晕血。”裴让强扯出来一丝笑,裴峥的手还攥着他胳膊,他挣不开,也没法挣开,“没事的,哥。” “那我把画挂书房。”裴峥当机立断地改了决定,松了他胳膊便要起身扛画。 裴让头还晕乎着,下意识伸手拽住了裴峥风衣的摆,裴峥回过脸时他的头更晕了些,但仍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哥,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裴峥没拒绝,挨着他又坐了下来,裴让倚着枕头不舒服,往裴峥的方向偏了偏。 裴峥没有躲开,裴让便把脑袋蹭到了他肩膀上。 这好死不死的姿势,裴让想把自己挪开,但裴峥又挨着他靠了靠。 “抱歉。”他们几乎异口同声,末了又禁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裴峥笑意浅浅的,但因为离得近,裴让看清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那就这样歇会儿。”裴峥反手给裴让按了按太阳穴,“等你好了我再挂画。” “可以先拆礼物。”裴让瓮声瓮气地说,避开裴峥的指尖。 因为是我挑了很久,想讨好你的礼物,我得看看效果,裴让心说。 但裴峥笑他:“好,怎么还撒起娇了?” 裴让腾地一下抬起脸,哪怕头更晕乎了也咬牙坚持道:“我好了,哥。” “嗯,你再坐会儿,我去拿。”裴峥的话音里有了明显的笑音,趁着他起身的功夫,裴让把脸埋进枕头好一会儿,扮作鸵鸟装死。 觉察到裴峥过来,又忙不迭坐端正装作无事发生。 第14章 裴峥就当着他面拆开了礼物袋子,取出里头藏青色的羊绒围巾。 藏青颜色偏深,衬得裴峥手指白皙如玉。 裴让盯了一会儿,这次不遮遮掩掩,用着头晕做挡箭牌。 “颜色挺好看的,摸起来也舒服。”裴峥说,抖开来随意围脖颈上绕了两圈,松松散散的,但挑不出不好看的地方。 主要还是裴峥个人的硬件设施不错。 “谢谢。”裴峥弯了弯眼睛。 裴让精神了些,坐直了身体:“你喜欢就好。” -------------------- 终于没有那么尴尬了,虽然还是很尴尬hhh 第7章 ================= 裴峥不常住这套房子,毕竟他已经高中毕业很多年了。 平日里会请人帮忙打理,所以除了裴让常住的那个房间,其他两个卧室也干净整洁。 裴峥把画放在其中一间,太晚了,他懒得找钉锤。 为了防止裴让无意间看到又晕血,裴峥在柜子里翻找出一条深色的薄毯,草草地往画框上一盖。 了事。 但这会儿便宜弟弟正在洗漱,裴峥待在客厅也无聊,便拖了把椅子坐画儿的跟前,又把毯子掀开来仔仔细细地瞧画儿。 之前盯着这画儿看了很久,因为被伯父硬拽到画跟前“解谜”,但整幅画除了花朵还是花朵,根本没有留下类似于谜语的字符图案。 从花朵本身的花语解读,也只能得出山茶花落满地是不吉利的象征,再加上用色是刻意到刺目的血红,给整幅画又添上几分阴森。 裴峥不知道裴让晕血,也许父亲知道,父亲知道后刻意留下这样一幅画来诅咒裴让? 那也不至于,裴峥都没有被诅咒,凭什么诅咒会落在裴让头上。 如果这幅画真有什么玄机,那也只有将这幅画拆卸,将其上的颜料彻底清洗,才能找到答案了。 裴峥记得,有些藏着机密的画,其玄机就在颜料之下的画布里。 但他不能毁坏画作,这并不是他的东西。 很多时候,裴峥还是会遵纪守法,他的这种态度引得伯父十分惋惜。 不管盯着看多久,依旧没看出所以然,裴峥把毯子拉扯下来,将画作盖好。 起身扫了眼床铺上的防尘罩,裴峥不耐烦地扯了扯,终于还是觉得麻烦,撂一边直接出了房门。 裴让正好洗漱完,头顶毛巾发丝滴水,热气腾腾地差点与裴让撞个满怀。 为了不教裴让尴尬,裴峥主动开口:“今晚我和你睡一个房间。” 裴让顿时瞪大双眼,滴水的头发丝都仿佛炸了起来,裴峥自觉给出理由:“难得有机会,我们能聚一块增进兄弟感情。” 这理由裴峥自己都不信,但裴让会信的。 裴峥只用盯着他一小会儿,裴让便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 真乖。 裴峥坏心眼,不依不饶道:“另外,我没找着我能穿的睡衣,借你的穿穿。” 裴让嘴角勉强的笑容凝固,“嗯,我去找找。”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惹得裴峥终于有了些良心作痛的愧疚感,他赔罪地伸手往裴让湿漉漉的发顶薅了一把,下手有点重,裴让都不敢做出难受的表情。 “麻烦你了。”裴峥说。 头发到手,他攥紧了些,趁裴让进房间找衣服的空档,将这几根头发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密封袋,揣回自己风衣的兜里。 * 裴峥葫芦里卖什么药裴让并不清楚,但他很明显不能反抗,早知道就不脑子一热提出约饭这件事了。 这下倒好,要把讨好行动贯彻到床上——这说法有点怪,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会不会他哥已经看出来他在故意讨好,决定要作弄作弄他? 裴让把自己半新不旧的睡衣抖落出来,心想着裴峥可能会嫌弃,然后又给他提出新的要求。 但是对于他晕血无意识地凑近,裴峥并没有嫌弃地拒绝。 裴让有些拿捏不准了,他只能先把这半新不旧的睡衣拿给裴峥,偷摸地观察裴峥的反应。 裴峥没什么反应,道了声谢就往浴室里去了。 莫名其妙的,裴让还有失落。 失落一会儿,也还是要去整理床铺,左右看看没啥褶皱了,裴让又开始整理自己,一通忙活下来,令裴让都生出了些许他仿佛在等待裴峥宠.幸的错觉。 正常兄弟之间也是会同宿一室的吧,虽说他和裴峥不算在正常兄弟的范围之内。 裴峥自然不会知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很快洗漱完毕,风一样地刮到了他眼前。 “你现在穿的也不厚,怎么还脸红?”裴峥将风衣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转身抬手似要抚上裴让脸颊。 裴让忙忙避开,没想好用什么话应对,却被裴峥强行扳过了脸。 他可以嗅到裴峥指尖沐浴露的淡香。 “不愿意被碰,为什么不说?”裴峥问,与他对视着,指节都发了力。 裴让避是避不开了,望进那沉沉的目光里,假笑道:“没有不愿意,你是我哥,我怎么会不愿意?” “油嘴滑舌。”裴峥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撒开他自顾自绕到床边,挑选了一个喜欢的位置躺下。 “你还有其他睡前活动么?”已经在被窝里把自己摆放平整的裴峥问。 第15章 “今天没有,就休息。”裴让回过神,脸还是热热的,紧走几步绕到床的另一边,心里庆幸着还好这床够大,他只要安安稳稳躺着,就不会跟他哥再有身体接触。 “平常睡前做什么?”裴峥侧了侧身。 “背单词。”裴让老实回答,抬手关了灯。 “好孩子。”裴峥说。 分明他们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但裴让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裴峥的气息,温热的分明的,还带有柠檬沐浴露的味道。 裴让趁着黑暗,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心想着等裴峥走了就换沐浴露。 以后都不会用这种味道的沐浴露。 “你这就睡着了?不该跟我说点儿什么?”裴峥偏不饶他,似乎拿准了他这会儿还心绪不宁。 裴让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忽地脑内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哥哥晚安。” 坦然且肉麻。 “行吧。”裴峥嗤笑一声,“你也晚安。” 裴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裴峥在身侧他也不好翻身,就直挺挺地躺着强迫式闭上眼,没想到一觉别扭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平时上学可经不起这么睡。 裴让撑坐起来,按一按自己躺麻木了的肩颈,余光一扫,他身侧地被褥已经被收拾得平平整整,像是没有人来躺过。 裴峥已经离开了,裴让摸索到手机,看到了裴峥给他的留言。 “你睡眠质量蛮不错,早上怎么叫你都没醒。”末了,裴峥还特意添这一句。 裴让扔下手机,装作没有看见。 裴峥绝对,绝对是在消遣他。 * 裴峥没怎么睡好,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事,也可能是因为不习惯旁边睡着个人。 磨磨蹭蹭地在茶楼喝了小半天茶,裴峥才等到鉴定中心开门。 交钱办完事儿,中心那边的工作人员说,一个月后来拿报告单。 裴峥庆幸在父亲七零八落的尸体快要火化前,他眼疾手快地拔了一小撮头发,不然这亲子鉴定还做不成。 暂时解决掉心头大患,裴峥又开始犯困,决定开车回自己常住的房子补觉,在这之前看一看手机。 已经接近中午,但裴让并没有回复他。 总算还是生气了吧。 裴峥忍不住笑,不过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过分,这才哪儿到哪儿,小朋友不是要装乖嘛,那就满足小朋友继续装。 日积月累下来,裴让的演技总有提高的那天,能扮演出裴峥满意的样子。 在这之前,裴峥还得抽.出时间,去调查调查裴让的校园人际关系。 正好,他和那货的弟弟在一个班。 结果正念叨那货呢,那货就到,和往年一样,那货邀请他今天晚上去家里吃饭。 裴峥有时候到场,有时候缺席。 今年本来想缺席的,因为他要补觉,估计一觉醒来得晚上十点。 但寻思着要调查裴让的校园生活,他还是答应那货,说晚上七点准时到场。 哪怕那货已经结婚多年(两三年),裴峥依旧和他保持着良好的老友关系,没事的时候能一块出去旅旅游打打球,逢年过节聚个餐。 裴峥自己才是最会演戏的那一个。 * 那货原名林守一,和裴峥同岁。 裴峥初中的时候认识林守一,一直到现在,都是明面上过得去的好朋友。 他和林守一完全是两类人:他家庭七零八落,林守一家庭美满;他寡言少语,林守一话篓子转世;他独来独往,林守一呼朋引伴……总而言之,如果林守一不先擅自把他纳入朋友的范围内,他会和林守一终身保持陌生人的距离。 但人生就是这样不遂人愿,他和林守一成为朋友,并想进一步掺和林守一的人生时,林守一向他和其他朋友宣布了女友。 裴峥在当时设计了大约三百个将林守一抓走并囚.禁的方案,但统统因为不符合法律规定而被他扔进废纸篓。 另外因为,林守一会对女友露出裴峥从未见过的神情。 裴峥将废纸篓里的方案改成如何在林守一面前保持朋友的体面,写出了超过三百个的方案,但实际上运用不过其中一二。 林守一没他那么多心眼,从来都没把他们的关系往歪了想。 若不是裴峥极力婉拒,林守一还打算把婚礼上象征祝福的新娘手捧花送给他。 林守一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朋友,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裴峥的这场暗恋可笑地无疾而终。 好在裴峥没有沉溺过去,好在裴峥会展望未来。 也正是因为林守一的缘故,裴峥对他弟弟林守拙颇有照拂,遇上了送点儿礼物什么的,可比对待裴让用心些。 毕竟裴让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只是他自己的便宜弟弟。 -------------------- 第8章 ================= 有一点隔应。 结束假期回归日常的学习生活,裴让的情绪仍然如冻伤的茄子,蔫儿得提不起精神。 裴峥的手印儿仿佛烙在了他侧脸上,还微微地发着烫,怎么清洗擦拭都抹除不掉。 害得他最后一天假期浑浑噩噩过去,来上晚自习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不过在他进教室门后,他的傻叉前室友林守拙怨毒地瞪了他一眼。 裴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招惹林守拙了,不晓得这又踩到了他哪条尾巴,不过裴让眼下也没心思跟傻叉计较。 第16章 话说回来,裴峥把那幅血色油画放置在客房,还贴心地蒙上了毯子,虽然摆放得很敷衍,但裴让还是能莫名感觉到他哥对他无声的照顾。 可裴峥真的会那么好心吗? 裴让的侧脸又开始火烧,他觉察到裴峥已经看穿了他的讨好把戏,那天晚上变着法戏弄他呢。 那以后该保持什么样的人设?裴让有些无措,他着实没有跟人打交道的经验,何况这人是他要攀附的对象。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裴让还得保持着这令人恶心的人设。 心不在焉的结果是他一道题都看不进去,只能起身出门散散心,刚从教室门露头,便与门外巡堂的班主任打了个照面。 裴让习惯性地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趁姚乐淳还没开口追问,他几步绕开便往楼道里去。 在教学楼里溜达不开,下楼去操场逛逛。 他还算遵纪守法的,逃晚自习也没有逃离学校的管控范围。 主要是他的生活太单调,除了容易跟傻叉室友掐架外,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故连逃课都找不到合适的消遣时间的去处。 再这样心神不宁无心向学下去,那还不如收拾收拾去打工,做些不费脑力只消耗体力的事情,赚钱摆脱裴峥的接济。 裴让坐在操场边缘看台的位置上,思索着此举的可行性,最后还是得出他要好好读书,考上目标大学才是正经事的结论。 因为很明显,以他现在的水平,找不到周薪一万的工作,而每周给他一万块的生活费,对于裴峥来说只是洒洒水的事情。 光是这样想想就很不爽了。 裴让数着操场上体育生们夜跑的圈数,在第十圈的时候,他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尘,而后溜溜哒哒地往教学楼走。 他走,天上瘦削了一点点的月亮也跟着他走,仿佛安慰着他的落寞一般;不考虑科学理论的话,裴让都要把这轮月亮当作他的知心人。 很可惜这个世界围绕着一系列客观理论运转,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 不巧的是,裴让刚到教室,下课铃声响起,那怨毒的瞪过他一眼的林守拙便找着机会挡在了他的课桌前。 “你到底用什么招数迷惑了裴峥哥?”林守拙咄咄逼人。 裴峥……哥? 裴让脑子停转了一瞬间,立马反应过来,林家家世与裴家相当,林守拙私下认识裴家正经嫡长子裴峥也属正常。 “我有点听不懂你的意思。”裴让面露无辜。 “以前裴峥哥根本不屑于管你的事情,但最近他向我打听你。”林守拙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裴让想起来,中秋那天他跟裴峥说了他在哪一个班——这么快就找着人打听了,是有多么不放心他? 不过,裴让很快想明白另一件事:“所以你之前找我麻烦,只是单纯为我哥清理门户?现在看我哥还挺关心我的,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被辜负?” 果不其然,林守拙脸上难看的表情像要燃烧起来,他猛然扑过来,揪住了裴让的衣领。 班级里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聚于他二人身上,桌椅碰撞声中,林守拙的小弟们配合地将裴让的位置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无聊。”裴让反手攥住林守拙的腕子,铁钳似的发力将林守拙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撕下来,“你这么在意我哥,要不然你去当他的弟弟?” 他扫到林守拙眼尾诡异的绯红,心下不由得一阵恶寒:“还是说你不想做他弟弟,想做他……” “情.人”二字,裴让并没有发音,林守拙的拳头再次袭来,直冲他的脸庞。 裴让轻易闪躲,只不过将桌椅推了开来,为了不碍事,他单手拎起椅子就要横扫周围一圈——但椅子会把人攘出血,裴让晕血,到时候反而落入下风,他以前吃过类似的亏。 故他只是将椅子拎起来示威,余光扫到有人已经跑出去找老师,他只用再挨一会儿,姚乐淳就会赶到收拾烂摊子,到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林守拙已经被踩着尾巴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和裴让抢夺椅子的控制权,裴让有一瞬间发怔,椅子便被林守拙抢了去,狠狠地反杂回他头上。 很奇怪,被砸到的一瞬间竟然不是疼痛,而是一股热热的麻木,等到他的痛觉神经开始起作用时,血已经流过了他的鼻梁。 裴让晕倒了过去,晕之前身侧人的惊呼都被放慢,仿佛来自某个遥远的世界,而后瞬间这些声音被吸入黑洞,自己仿佛置身于黑洞里,这是与死亡类似的黑洞,他失去了五感,麻木地孤独地躺在类似盒子的地方。 直到…… * “也没晕过去很久嘛。” 是裴峥的声音,没有放慢也没有加快,就是正常的裴峥那不徐不疾的音调。 他应该清醒了过来。 裴让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的是自己卧室的吸顶灯,头闷闷地疼痛,但他还是木木地挪了一下脑袋,看到了守在他床边的裴峥。 裴峥正捧着平板电脑,大概是在处理工作,扫了他一眼后很快将目光落回平板上:“原本是要带你去医院包扎的,但我不喜欢那地方,就直接把你带回来了。” “对于包扎伤口,我还是蛮专业的。” 难为裴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跟他解释情况,裴让笑一笑,鼻子发酸:“谢谢哥。” 第17章 声音很哑,想喝水,但他又不愿意再开口了。 裴峥也没等他开口,放了平板起身拎回个水壶,倒了半杯水后给他放到了床头柜。 “自己喝还是要我帮忙?”裴峥问。 裴让挣扎了一下,到底是坐了起来:“我自己喝,麻烦你了。” 水竟然是热的蜂蜜水,温度适中,甜味也适中,裴让三两口喝完,果不其然地被呛到,狼狈地咳嗽了两声。 而裴峥则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双手悠闲地交叉:“还要么?” “不用,谢谢。”裴让冷硬地拒绝。 他知道,自己装乖的人设是彻底没能保住,裴峥去学校一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况林守拙肯定会跟裴峥添油加醋地说他坏话。 他等着裴峥对他的审判。 但裴峥只是无趣地重新捧起平板,“喝完水就自己躺下,我跟你们班主任请了一周的假,这周你就好好休息,如果下周回校见到同学感觉到尴尬,我也可以帮你申请转班或者在家自习。” 很贴心严谨的安排,裴让除了谢谢也没有别的说辞应对,但裴让并不想说谢谢。 “你都知道了。”他说。 把视线挪回自己的手掌,没敢看向仍是西装革履的裴峥。 他嗅到了裴峥身上淡淡的酒气,大概是之前在参加酒会,结果就接到了姚乐淳的电话。 但姚乐淳怎么会有裴峥的电话,不会是林守拙告知的吧? 把他打出事儿来了,就知道害怕了。 “是指你打架拉胯,还是指你装乖失败?”裴峥冷冽的声线里有一丝只有裴让能听出来的嘲讽。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裴让叹了口气:“所以呢?你失望了?不满意了?” “我对你又没什么期待,倒也谈不上失望或不满。”裴峥说。 裴让这才别过眼去看向裴峥,动作有些急,扭得他脑袋一阵阵晕。 他就在阵阵眩晕里听见裴峥说:“我供你吃穿又不是图你什么,只是我正好有这些东西罢了。” “我该谢谢你的菩萨心肠?”裴让难得扬起了声音,这让他显得可悲又可憎。 视线里裴峥的脸模糊了又清晰,最终定格在一个浅淡的裴让琢磨不透的微笑上。 “那也不用,我听你说谢谢都腻烦了。”裴峥说,“但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需要你听话。” “当然,不是让你继续之前那种让人恶心的听话。”裴峥进一步补充,“也没你之前那么费力气,只需要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你说什么,我一直照做的。”裴让气笑了。 “还不够,太虚情假意了。”裴峥不满地蹙一蹙眉,很快舒展开来,“不过你没有反对,这挺好。” “我们就从现在开始训练。” 哈? 裴让觉得自己现在昏死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裴峥已经起身坐到了床沿,那只在他侧脸留下掌纹的手又一次掐住了他的下巴。 “笑一笑,开心点儿。” 裴让现在确切地意识到他对裴峥一点都不了解。 但他已经被人掐住了下巴,与人毫无遮蔽地对视着,再加上脑袋负伤,他哪里都逃不掉。 于是他惊惧地又听话地勾了勾嘴角。 裴峥加重了手劲,“你现在受着伤,我也不打算生气。” 于是裴让笑出声来,连带着眼泪盈眶,但他强忍着,眼泪便只漫到了眼尾。 “真乖。”裴峥满意地松开他,若不是他脑袋还绑着纱布,裴峥估计都要上手揉他的发顶。 裴峥并没有进一步动作,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明天要能走动了自己去医院看看,我到底也只懂简单的包扎。” 裴让的眼尾发凉,没敢开口,怕眼泪先掉下来。 太脆弱,都不像他。 于是他只是点一点头,便要怂怂地躺回被窝,假装这只是噩梦一场。 裴峥不是噩梦,裴峥是真实的存在。 真实的裴峥继续说道:“另外,我会找个时间见一见林守拙的家长,有可能的话还能帮你要点儿赔偿。” “不用了。”裴让瓮声瓮气地拒绝,随即嘟哝着,“反正他是帮你出气。” 你应该奖励他才是。 但裴峥耳朵灵:“我没拜托他这样帮我,毕竟我从头至尾都没有讨厌过你,裴让。” 裴峥难得喊了他大名。 裴让没有搭茬,他假装头晕,昏昏睡了过去。 心里憋着一句:我才不相信呢,裴峥。 -------------------- 第9章 ================= 裴峥到林守一家吃饭,从来都是很自觉地坐小孩那一桌,即和林守一的弟弟妹妹们坐一块。 林守一本来也和他们一桌,但结婚后就被强制要求去大人桌了,连同妻子一道。 而裴峥身为客人,有自主选位的特权,故林守一极力邀请他和长辈们一起坐时,裴峥能够优雅地拒绝。 裴峥很受林家小朋友们的欢迎,可能是因为他虽然不常来,但来总能给每个人都送上妥帖的礼物——小孩子很好哄,裴峥从来都知道。 另外裴峥也不是很吵闹的大人,善于倾听小朋友的叽叽喳喳,并适时给出合适的反应。 身为林家年轻一辈的长子,林守一偶尔也夸张地抱怨,看裴峥那么受欢迎,他都有些吃醋。 第18章 裴峥只是笑笑,说大哥得有大哥的气度啊。 和林守一凑一块,连他都能有些幽默感。 甚至还能语调轻快地打趣林守一小两口,和林守一的妻子保持友好的关系。 * 饭后,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应酬圈子,而裴峥特意把林守拙拦了下来。 他也不是特别关心裴让的事,只不过这给他找出新的由头避开林守一饭后散步的邀请。 但当他提到裴让的名字时,林守拙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难看。 是做了坏事啊,裴峥一下就猜到。 他当然不会因为和林守一交好就认为林守一的弟弟妹妹们都是好孩子,林守一的品行无法为弟弟妹妹背书。 之前喜欢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此刻结巴如卡壳的磁带,裴峥通过他躲闪的只言片语,轻飘飘地得出结论:“所以你因为看不惯裴让而对他采取了一定的暴力行为,而他也对你和你的朋友们进行了一定反击。” “我没有,裴峥哥,我只是……”林守拙急急忙忙地解释。 裴峥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假笑着圆场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 林守拙还想再说些什么,林守一已经往这边看过来,大咧咧地招呼他俩:“在聊什么悄悄话呢?” 裴峥将林守拙往前推一推,朗声回应:“问小拙学校里的事情呢,你身为大哥都还没有我关心。” “他们学习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当大哥可不需要管这些。”林守一也没疑心,“快过来,阿峥,我和你嫂子组队打游戏,还差一个人呢。” “让我过来当电灯泡可还行。”裴峥吐槽得恰到好处,又回给林守拙一个安抚的假笑后,加入了林守一的游戏战队。 林守拙还算个实诚孩子,或者是裴峥问得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完美的说辞,支支吾吾地吐露了实话。 裴峥倒没想揪着不放,毕竟目前证据不足,而且他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裴让的校园生活——可以得出结论,他这便宜弟弟绝对不是善茬。 但没想到林守拙是个没长脑子的,裴峥刚打听完,他就动手把裴让给打了,打得还挺严重。 裴峥怕裴让死在学校里,便先急着让司机把他们送回家里,他好给裴让包扎止血。 至于林守拙那边,他等裴让醒过来商量后再做打算。 * 不过,裴让似乎并不领他的情。 裴峥从这孩子的嘟囔声里分析出来,他知道裴峥和林守拙认识的事情了,还说出林守拙是为了他才打架的惊天暴论。 一时间裴峥差点想不到应对的话:这什么跟什么,不是那么年轻气盛互相看不顺眼吗,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想自己好好参加着酒会,结果被裴让班主任一通电话打来叫走,商业洽谈的正经事都被耽搁了不少,末了还要听便宜弟弟的胡言乱语,裴峥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生气。 于是忍不住把心里的盘算说出来,吓唬吓唬裴让,这招还是挺管用,吓得小朋友边哭边笑,还边要说谢谢哥哥。 裴峥也不想的,毕竟他心里那点子事儿要循序渐进才好,这时候说出来都算急于求成。 好就好在裴让目前还离不得他这哥哥,裴峥偶尔过分一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等着裴让再次睡着,裴峥便收拾收拾去学校。 学校的晚自习是十点钟结束,裴峥出门时也才九点,这样能够在裴让班主任上班期间把此事谈妥,不耽误人家下班休息。 可能因为他确实没怎么管过裴让,和老师不太熟,这忽然到学校和老师商量处理办法,令老师都战战兢兢,几乎要从座椅上滑下来给他磕个头。 裴峥很贴心地问了句:“他们打架不是第一次了吧?” 老师不敢吱声,只是慌乱地点一点头。 “那为什么您不早些想办法通知我呢?”裴峥只好继续发问,“裴让应该有我的电话,您多问几遍,他会说的。” “我之前也是这学校毕业的,不过我班主任前两年已经退休了,他当时尽职尽责,我在朋友家过夜没回家,他都能把我祖父请来带我回去。怎么才过这些年,你们的业务水平下降这么多?” 大概是他话说多了些,老师听着有些头晕,好一阵才回答:“这是我工作做得不够到位,还请您多多包涵。” “我也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裴峥善解人意,“只是想问问您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奈何班主任已然露怯:“我……我想着您还是和林同学的家长当面沟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吧。”裴峥略微有些头疼,“我其实不太想和他家长打照面,您可能不知道,他家和我家是世交来着,要为小孩子打架伤了和气可不好。” “您这话说得有些超出我能力范围了,您也知道我只是个拿死工资的老师……”老师不安地搓着椅子扶手,话说到一半先咽了下去。 裴峥不好多问,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愿管他们这些家族的是非恩怨。 “我理解,明天我就找个时间见一见林同学的家长,不麻烦您了。”裴峥略略地点一点头,“另外就是,我这边想给裴让办一个在家自学的手续。因为他现在是高三,新课已经都上完了,只需要看书做题多加练习,所以我觉得他自己在家自学会比在学校要好。” 第19章 “至少不会跟同学起冲突不是?” * 跟老师交涉完毕,裴峥被下了晚自习的林守拙拦下,二人在学校食堂找了个亮堂的位置坐下,裴峥便收到了林守拙的鞠躬道歉加哭腔三件套。 裴峥没多大感触,虽然他和林守拙还算熟悉,而且林守拙也是他好朋友的弟弟,但他就是没多大感触。 “你其实跟裴让道歉要跟管用些,”在看着孩子抽抽搭搭地掉眼泪时,裴峥从西装口袋里摸索出方巾递过去,“我也不了解你们之间的弯弯绕绕。” “给出一个合理的道歉方案,我并不想把这事捅到你长辈面前,你们家家教一向很好,要被长辈们知道你在校打架还涉嫌霸凌同学,你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林守拙一下子止住了眼泪,攥着裴峥的方巾愣愣不知所措,或许是被裴峥这不近人情的说辞吓唬住了,往常裴峥都会跟他开开玩笑说话语气不轻不重。 “说话。”可裴峥没有耐心等到他愣完神。 “我会给裴让写道歉信,他回校后我也会当面道歉!”林守拙忙忙补救道。 态度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裴让认不认同,但裴峥挺认同:“这样吧,你现在就手写道歉信,最好是简洁且真诚,我带回去给裴让。以后裴让不会来学校上课了,倒也不需要你当面道歉。” “那裴峥哥你……”林守拙眼里流露了些许期待。 “我怎么?”裴峥追问。 “你不怪我了吧。”林守拙吞吞吐吐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裴峥也很奇怪林守拙为何如此执着于他的感受,“如果裴让不接受你的道歉,我可能还得让你重写一遍。” “虽然我和他的关系比不上你跟你哥,但他怎么说都还是我的弟弟。” 哪怕是名义上的弟弟。 “我现在照管他,不太希望他出什么岔子。” 林守拙攥着方巾的手紧了紧,裴峥注意到了,但林守拙仍然强颜欢笑,说:“好的,裴峥哥。” * 裴峥带上道歉信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出校门时还被门卫骂骂咧咧了一通,他对此很是抱歉。 主要想着今天的麻烦必须今天解决,免得明天处理时糟心。 回到住处,裴让还在睡着,裴峥把道歉信放床头,自顾自拿了裴让之前给他的睡衣去洗漱。 洗澡的间隙想起另外两间卧室没有掀起来的床罩子,他觉得有些心累,虽然掀一掀罩子不费什么力气,但他受不了那上面灰尘的味道——哪怕家政阿姨勤换,那也会有一股灰尘味。 和裴让凑合一晚上吧,那小子的床宽敞,就算睡不着,躺着闭目养神也好。 他绝对不要睡在灰尘上面,也不要在沙发上凑合。 另外,他得放些衣物在这个家了,光穿裴让的旧衣服不太好。 裴峥关掉花洒,抬手挤了些沐浴露,这次不是柠檬的,换成了薄荷。 明明之前柠檬那瓶崭新得像刚开封。 裴让那小子倒还穷讲究。 裴峥不疑有它,冲干净泡沫后迅速地换好睡衣,往裴让的卧室去。 进门看见人半靠在床头,身残志坚地够着放床头柜上的水壶。 裴峥顺手帮了个忙,裴让垂了眼:“谢谢哥。” 态度不错,顺从乖巧。 裴峥不清楚他这副样子能再装多久,但裴峥自己会修修补补,也不妨事。 “林家那孩子给你写了份道歉信,明天精神好点儿了再看。” “另外,我擅自决定,你以后在家自学备考,不用去学校了。” 裴让没多大反应,只木木地抿着杯子里的蜂蜜水,道歉信就在床头放着,他看也没看一眼。 半晌,他终于抬了眼,露出弧度恰好的笑容:“好的,哥。” 他头上还缠着纱布,不知是因为灯光还是因为受伤,眼尾下垂面色发白,只有刚喝过水的嘴唇还微微有些光泽。 裴峥承认,他这便宜弟弟生得极好,哪怕苍白干枯至此,五官仍然艳到令人挪不开眼。 等再长两年,得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 裴峥并不打算干涉便宜弟弟日后的感情生活,他要求的也不多,只是便宜弟弟在他照管的年月里按照他的要求去生活。 五年而已,只是给他并不正常的生活里多一剂平替的药物。 之前有心理医生告诉他,得多做点儿令自己开心的事情。 -------------------- 怎么说呢,裴峥大约好像是个变.态,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理智。 裴让或许可能也会是个变.态,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个小可怜。 以及裴峥的白月光林守一是真好人,哪怕有个不太好人的弟弟,他也是真的好人。 第10章 ================== 裴让没有睡很久。 醒过来时外边天都没亮。 果然脑袋上有伤影响睡眠,他寻思着自己去医院可能得缝针,希望不要太麻烦。 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身侧有一个稳定的热源。 是裴峥。 好在有过之前的经验,裴让并没有为哥哥睡自己旁边感到惊诧,虽然他也想不通裴峥赖自己床上是为什么,分明还有另外两间收拾好的屋子。 忍着额前的闷痛,裴让费力地撑坐起来,但就这点儿动静都把裴峥给扰醒了,裴让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裴峥就按开了灯。 第20章 “醒了可以先用手机挂号,省得到时候现场挂。”裴峥还陷在枕头里,眼睛都没有睁开。 裴让注意到裴峥还穿着他给找出来的旧睡衣,扣子扣得都规整。 感觉他哥有点讲究,但不多。 奇奇怪怪,莫名其妙。 当然,裴让本身也没遇见过太多人,在看人这方面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气。 现在看来,是翻了大车。 手机,手机,手机。 裴让摸索了一阵,在床头柜上找到,裴峥说过不会带他去医院,那就真不会带他去,他得自我拯救。 拿到手机的那一刻,视线也跟着扫了一眼,柜子上放着所谓的林守拙的手写道歉信。 他自然不会接受所谓的道歉,不过裴峥说他以后不用去学校上课,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住在目前这房子里自学,裴让很是愿意,以至于都暂且顾不上裴峥有何居心。 但说实话,他似乎也没什么地方能让裴峥有所图谋,就算裴峥图那幅父亲留给他的画,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裴峥若真想要,不用找什么由头裴让都会拱手相送。 搞不明白。 * 裴让找到离住处最近的私立医院,挂上了最早的九点钟的专家号。 看一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五点半,早得很。 裴峥那边舒舒服服地翻了身,似还闲适地泡在美梦里。 裴让暗暗磨一磨后槽牙,想着怎么没有活儿这个点找上裴大总裁。 可能因为他是总裁?裴让咬紧的后槽牙微微地发痛起来。 “你要起来请自便,别忘了关灯就行。”裴峥冷不丁懒懒地冒出一句。 裴让牙疼,脑袋也疼,干脆就把手机放回,自己抬手关了灯,躺回被子里。 该应裴峥两句,但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干脆装傻又眯了一会儿。 再醒过来时,和那天早上一样,裴峥已经走了。 裴让看一看手机,八点,还行,没有睡过。 另外,裴峥没有给他发任何信息。 起床,洗漱,换衣服。 裴让没什么胃口吃早饭,在冰箱里挑拣了一瓶胡萝卜汁,咕咚咕咚地灌下去,觉得自己稍稍补充了一些糖分和维生素,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看时间差不多后出了门。 私立医院清净,加上裴让预约得早,基本上没见着什么患者。 医生问了他一些话,又看了看他额头上的纱布,说这包扎手法很专业。 但包扎只是止血而已,他该缝针的还是得缝针。 以及医生说,他应该被砸后尽快来医院缝针,避免伤口发炎感染。 不过裴峥处理的手法确实专业,裴让的伤口也没有发生感染。 不晓得他哥这都会些什么技能。 处理完伤口,再等麻药稍稍过劲儿,裴让打车回住处休息。 躺回床上意识稍稍有些模糊,但他还是想着晚上或者明天找个时间回学校把自己的课本资料都拿回来,那时不免跟讨厌的老师和同学打照面,有点心累,但忍一忍也能过去。 他毕竟还要忍裴峥五年——这期间还是抓紧攒钱,早日逃离魔爪吧。 裴让记得桎梏住他下巴的微凉的手指,和那双阴郁的眼睛,以及裴峥到底想干什么,他并不知道。 昏昏沉沉一觉睡醒,外边已经天黑了。 他还是感觉麻药劲儿没过,从头到脚都昏沉,看来得明天再去学校,今天着实没有精力。 摸索到手机看时间,裴峥给他发来了新的短信。 他在校的课本资料已经搬到书房,阿姨做好的营养餐放在冰箱上层,想吃了微波炉加热三分钟。 事无巨细,分外贴心。 裴让这下没办法装死不回复,回忆着昨天晚上裴峥的要求,分外“真诚”地给裴峥回了一句语音,外加一个活泼开朗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的同时,裴让感觉到他胳膊都起鸡皮疙瘩。 裴峥回来过,又走了,与之前不一样,他动了住处的摆设,例如将其中一间卧房收拾得能随时住人,书房里也多了些裴让之前没见过的书籍。 裴让对此并无异议,他哥终于不打算跟他在一个屋里睡了,这是件好事。 但他哥终于摆出了一副监护人的姿态,不再通过短信和电话而是切身介入他的生活,裴让感觉不太好。 为了不让这种坏情绪积压,裴让想了想,把林守拙的道歉信撕了个粉碎。 * 但裴峥并没有再来。 裴让已经在家自学一个月,花钱买了十二节理综提升训练的网课,做完数不清的练习卷子,裴峥都没有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除了每周定时打来的生活费。 现在是连每周的电话都没有了吗? 裴让疑心裴峥忘记了这一茬,但家政阿姨每周都会整理打扫客房,给客房换新的被褥,保不准裴峥哪天过来。 他现在就仿佛是被鞭子驱赶着的驴,只是鞭子一直在,并没有落下来而已,他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地向前跑,心里什么焦躁啊不安啊,等鞭子落下来了才能平定。 额头的伤口已经愈合,裴让抽时间去拆了线,照镜子时能看见原先伤口处有一条泛白的痕迹。 他梳了些碎发下来挡住,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第21章 这一个月他都闷在家里没出门,一是养伤,二是为了习惯自学的环境和节奏,现在伤养好了学习也适应了,他将他的计划表调出来,决定每天抽一个小时出门散步。 保持身体健康的同时放松心情,这也是他为那尚未落下的鞭子能做的为数不多的准备。 裴让给自己画了一条散步的路线,途中经过一些小吃店,他还能顺便买些吃的,调和一下他在家吃的口味。 如今到了昼短夜长的季节,裴让下午五点钟出门,正赶上暮色轻抚面颊。 上班族熙熙攘攘地下班,中小学生三三两两地散学,裴让逆着人流走,倒也没觉得费劲。 之前也是一个人穿梭于闹市里,因为父母不照管他的生活,他总是会自己出校门到市场里购置合适的生活用品,每月一千块钱都精打细算。 如今没这烦恼,可以随意停在装修精致的店铺前,点上他们要价颇高的招牌菜,甚至还可以买些没有使用价值的小玩意儿回去。 像之前裴峥送给他的毛笔挂坠那种。 亏他还好好地把挂坠藏在盒子里,作为一种被人在意过的证据。 裴让垂下眼眸,路灯亮起来,地砖上有紫荆的花枝摇曳。 他沉默地踩着花枝的影子,像讨人嫌的小孩做着恶作剧,人潮就在他耳边汹涌,混杂着灰尘、花香与餐饮店的油烟味道。 这些都仿佛是活生生的生活,只不过与他这个逆行散步的人没有关系。 很快转弯,转到了行人稀少的居民区,行道树变为了繁茂的榕树,路灯也黯淡着安静了些,他深呼吸了几次,让方才稍稍激烈的心跳平复下来。 也就在这时候,他发觉有一辆大奔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侧,他下意识停住脚步,那车窗落下来,露出裴峥多日不见却锋利依然的脸。 “这地方不好倒车出去啊,路太窄了。”裴峥开了口,漫不经心道。 裴让定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冷汗快要下来了。 裴峥是怎么知道他的位置的? “你要再逛会儿,还是回家去?”裴峥继续发问,没有管他藏在阴影里的脸色发白。 裴让很快调整好状态,强挤出笑容:“回家去吧,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裴峥略略地点头:“那行,上车吧,我想办法倒出去。” 裴让僵硬地拉开后排车门,僵硬地坐进去,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裴峥着手倒车,嘴上还不闲着:“今天怎么想着出门走走?” “做题累了,出门透透气。”裴让保守地回答,将自己的疑惑勉强地咽下去。 “挺好,我还担心你闷在家里闷出问题。”裴峥嘴上说着很难倒车,但也只说话的功夫,他便顺利地调转车头,只不过将裴让拍到了车门。 “抱歉,应该提醒你系上安全带的。”裴峥若无其事地打着方向盘,“以及我在你手机上装了定位装置,为了避免你在哪儿出事,而我找不着的情况。” 这倒是……不用他开口问了。 人身自由被监管,裴让也不能反驳,只能怂怂地低一低头:“谢谢哥。” “不过放心,我平时对你的位置也不感兴趣,只是今天恰好看见了。”裴峥似看出他的不满,贴心地附带解释。 “我也没有不满的意思,哥。”裴让欲盖弥彰道。 “装也要装像一点,小朋友。”裴峥冷淡道,“装得不像得自己多加练习,知道吗?” “这都一个月了,你的演技依旧那么令人恶心。” -------------------- 前几天出门玩儿了,故没有按时日更…… 接下来我尽量,尽量日更吧…… 第11章 ================== 到家时,家政阿姨已经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 裴峥提前打了招呼是要回来吃,故阿姨做了两人份的餐食。 为表示感谢,裴峥假模假样地挽留阿姨吃饭,但阿姨似乎有别的事情要忙,再三地拒绝,裴峥看阿姨那么着急,便给她发了个打车的红包。 “路上小心。”裴峥彬彬有礼。 他觉察到身侧便宜弟弟不善的目光,待到阿姨转身换鞋时冷不丁回看过去。 裴让变脸倒快,裴峥与他对视,只能看到一张伪装无害的笑脸。 刚刚被敲打过,这会儿态度还不错,只是真诚不足。 裴峥暂时不与他计较,先行去洗手间净手,再出来时裴让已经送走了家政阿姨。 “洗手去。”裴峥随意拉开一把椅子,自顾自盛了一碗汤喝着。 等到裴让又站回桌子跟前,裴峥才略略抬眼:“自己盛饭,坐我对面。”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说起来琐碎又唠叨,听的人也容易不耐烦。 裴峥就是在这种琐碎里观察裴让的反应——姿态憋屈但无力反抗,笑容做作又分外矫情。 结合到他被霸凌的校园生活,以及这些年来被裴家的漠视,裴峥断定这孩子大概率人格不健全。 没有真正健全的人格,是很难健全地演绎阳光开朗且包容自信,那是家庭美满者的特权。 不过“很难”对于裴峥来说,只是稍稍费些时间的事情。 席间,裴峥仔细地询问了裴让这一个月来的自习生活,没有太出格的地方,但裴峥还是提了个要求:“以后出门,哪怕只是散步,也跟我报备一声。” 第22章 裴让瞬间瞪大了眼,连带着假笑都差点没能绷住,裴峥就眼看着他一点点收敛起自己的惊愕与不解,再一点点重新整理好笑容。 裴峥忽然有些不忍心了,补充地安慰道:“只是我担心你的安全罢了。” 半真不假,裴让的眼角微微抽搐,但那笑容已经丝毫不乱,他说:“我知道了,哥。” * 其实叫哥也不是很对,裴峥拿到了亲子鉴定的报告单,上面的结论是裴让和父亲不构成亲子关系。 原来这样,裴让就被放了一条生路么? 还是说父亲和继母做出了别样的努力? 搞不明白,反正人已经死了,就算搞明白了也没太大意义。 相比安稳度过这个月的裴让,裴峥倒是分外忙碌。 中秋没过多久,爷爷便生了急病,是脑子出了些问题,送去医院开了刀,如今都还在床上休养。 裴峥除了手术期间守着,其他时间很少去看望,只是驱散了别墅里来疗养的老人们,留给爷爷一两位医生和护工,以及清净的疗养环境罢了。 不过目前,爷爷神志不清着,似乎也并不在意环境的优劣。 裴峥知道,现在再怎么孝顺都是做戏给别人看,还会遭到别人(伯父)的嘲笑,于是他干脆当了甩手掌柜,伯父不怀好意地问起,他也只说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至少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不像伯父您还故意添乱。” 伯父和侄子间的通话以严叔匆匆的一句:“就说到这儿吧。”挂断,裴峥不以为意,他从来只是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爷爷的医生会每天给他报告爷爷的身体状况,而护工则会记录爷爷在神志不清时说的胡话。 真是,说胡话都围绕着公司事务,以及抱怨自己不孝的儿女们。 爷爷没有提起裴峥。 像是裴峥不该存在。 不应该啊,连跟爷爷彻底闹掰的父亲都有相应的戏份,到了裴峥这里就没有了。 若不是裴峥已经在公司掌了权,他都要怀疑爷爷对他并没有太多真情。 医生说爷爷还会有一段时间才会身体功能全部报废,裴峥自然也有时间等待自己的戏份。 “我还是希望他老人家有朝一日能神志清醒些。”裴峥淡淡地跟医生谈起,“费用不是问题。” 医生唯唯诺诺地应承了,裴峥就当是他有这个能力,毕竟裴峥向来用人不疑。 说回裴让,裴峥也不确定自己“培养”他的耐心能保持多久,也许送他上了大学就消失殆尽了呢。 费时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消耗的不是时间,而是人的耐心。 裴峥做的最有耐心的事情之一,是和林守一当了十来年的朋友,甚至能在这期间强忍住没有捅破他对林守一偏执的爱情。 可能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未完成,怕把心力都耗在林守一身上,不幸的是现在事情快要结束,他在得到林守一这方面愈发的困难。 林守一结婚了啊,难搞。 幸好撬墙角这事儿并不涉及法律,仅仅涉及道德。 裴峥忽然就想到,如果他哪天能够调转矛头去祸害林守一,那也就是他对裴让彻底丧失耐心的时候。 那时候这小子该高兴吧,裴峥瞅了眼绷紧神经低眉顺眼的裴让,心里面升起一丝别样的快感——趁现在还没失去耐心,裴峥得多找点乐子。 他现在很需要一些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乐子。 * 这次的沐浴露又换新了,大概是因为他太久没来? 裴峥嗅着茉莉花的芬芳,觉得有必要跟裴让说一声,保留这个味道的沐浴露。 他先洗漱,裴让后来,趁着这空档他边擦头发边去书房,把之前带过来的书一一从书架上抽下来。 是林守一在裴让这年纪会看的文学类书籍,林守一打小对文学感兴趣,哪怕大学读了个和文学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工智能专业,毕业也从事着他们家人工智能相关的产业,他也依旧没有放弃他的文学梦想,除了辅修了文学的第二专业,还从高中起就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地向各大文学杂志投稿,虽然没被国家级别的文学刊物刊登,但也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裴峥也跟着看点儿文学相关的书籍,所以知道林守一大概是没有写作的天分,成为一代文学名家的概率要远远小于目前蒸蒸日上的林家破产的概率。 但作为朋友,裴峥万万不能说你家就算是破产了你也没法成为大作家这样的丧气话,他只会认真拜读林守一发表后的作品,给出恰到好处的夸奖。 先前裴峥培养林守一替身的关键一步,就是要求替身认真研读林守一看过的文学作品。 他记得替身当年还是个大学生,学的是社会学,后来研究文学上瘾了,在跟裴峥分手后果断考了帝都知名院校的文学研究生。 某种意义上,是个不错的结局,显得裴峥倒有几分像个大善人。 比起替身,裴让更像是个玩具,毕竟他的脸跟林守一风马牛不相及,再怎么培养都会让裴峥出戏。 玩具的意义就在于玩玩,不必投入太多感情——天杀的,他当年培养替身时想过投入感情,让替身变得更真实可感,奈何想清楚后只给他留下了一堆深夜想起来会犯恶心的素材。 他睡不着时会想着林守一的脸,等到意识跑偏时,犄角旮旯里飘出来替身那五分拙劣的相似,让他困倦的脑子彻底清醒。 第23章 所以养替身有什么好的,裴峥把替身赶走后狠狠地重温林守一,才把自己脑子里的恶心素材彻底掩盖。 养裴让不需要担心这些,只需要让自己快乐就行。 * 裴峥将微湿的毛巾搭在椅背,顺势坐下来,随机拿了一本书翻看。 这一本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林守一喜欢这本并为男主角的醒悟大为感动,裴峥对醒悟啊救赎啊这一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林守一感动他也就附和两句。 他个人认为做了恶事就没有回头路可言,洗干净很费劲,但弄脏很简单。 想干净就一直保持干净,弄脏了再洗也回不到最初干净的时候。 果不其然,翻了两页这书,裴峥就开始犯困,裴让恰好站到了门外,轻轻地敲了那敞开的房门。 “进。”裴峥合上书,抬脸扫了一眼换上睡衣的裴让,湿漉漉地站在门口,眉眼低垂。 裴峥挺喜欢他这乖顺的样子,掩盖了一切裴峥厌恶的过激情绪。 还没招手,人乖乖地站到了眼前,背手低头,像进办公室听老师指教的学生。 裴峥确实要指教他一些东西,例如学习之余把这堆书看一看,我以后过来会抽考。 “抬头。”裴峥摸索到桌面上的一把木尺子,没等裴让做反应,抢先用尺子挑了挑裴让下巴。 裴让站在背光的位置,那双来不及遮掩的眼眸闪烁着不忿的光,这让裴让这张漂亮的假脸显现出一些符合年龄的鲜活。 裴峥对他的鲜活感兴趣,但裴峥不喜欢他隐隐的反抗。 真是矛盾。 “没听见吗?”裴峥逼问。 “听见了。”裴让已经掩饰了情绪,“我会照做的。” 裴峥收了尺子,想到了什么,又猛然拍在了裴让脸颊。 裴让一声不吭,保持着瘆人的假笑,侧脸的尺印泛红,晦暗灯光下生气勃勃。 而裴峥想到的是,这也算别样的鲜活。 矛盾就这样被抚平,裴峥很满意。 “另外,家里面就一直用茉莉花的沐浴露,这味道不错。” * 时间还早,才刚过八点。 裴让小心翼翼地说他还有学习任务,得学到十点。 裴峥在这方面不为难他,自留了一本《复活》,让他把剩下的书抱回房间,而后再来书房学习。 “这桌子比你屋里那张宽敞。”裴峥漫不经心地给出理由。 他一手把玩着尺子,一手闲闲地翻书,这尺子还是他高中时买的,放那么多年依旧手感不错。 之前他都是拿软.鞭教训他那有时候不听话的替身,没想到尺子也还挺好用。 裴让来去这一趟,脸上的痕迹都没有消退,反而更加鲜艳醒目。 “把吸顶灯打开。”在裴让坐下之前,裴峥用尺子敲了敲桌面,指挥他打开亮一点的那盏灯。 裴峥看书需要。 满目的昏黄被明亮的白炽覆盖,照亮了裴峥指尖泛黄的书页。 这其实是很老旧的书,裴峥高中时期买的,现在市面上应该没有这个版本的了。 明明一直还算用心保存,翻动时都还有淡淡的霉味。 裴峥愣一愣神,对面裴让搬来了椅子坐下,发出不太和谐的噪声。 他回过神来,正好触碰到裴让的视线。 “在看什么书啊,哥?”裴让侧脸的红痕不自在地深了几分。 裴峥笑一笑:“托翁的《复活》,一本……还不错的书。” -------------------- 第12章 ================== 裴峥似乎没之前那么忙了。 至少他现在每天都来裴让这边住,有时到了休息日,能在沙发上窝一整天不动弹。 裴让被要求在书房学习,休息日的白天浑浑噩噩地到客厅倒水喝,能被沙发上捧着平板的人形生物吓一跳。 他怎么没被平板砸死呢?裴让愤愤地想。 裴峥没注意到裴让私底下的小心思,若裴让不开口跟他搭话,他也沉默如一朵犄角旮旯里的蘑菇,看不出几分人样。 裴让自然不会上前讨个没趣,自顾自喝完水,再自顾自回书房——住处多长了个蘑菇而已,又不需要给他浇水晒太阳,无需太大惊小怪。 只不过蘑菇的状态到了夜晚会发生改变,例如他会如幽灵一般飘到书房,站在裴让身后,凑上前来看裴让正在作答的试卷。 这时候裴让更不能大惊小怪,还得自然轻快地问:“哥,看什么呢?” 裴峥似乎挺钟意他这样的语气,轻快中带着某种熟稔的调侃,仿佛他们的关系平等且亲切。 “随便看看。”裴峥的回应不无敷衍,轻巧地将前面的平等关系撕扯开来,露出他身为主导者的漫不经心。 裴让干笑两声,“那我继续做题,你随意。” 他语气轻快,运笔平稳,裴峥的视线随着他的笔尖静谧游走;若有拍摄的镜头扫过这一幕,大概能就着这柔和的光影,称一句兄友弟恭。 裴让感觉到侵入骨髓的恐惧又一次漫上心头,裴峥没对他做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并不如一个月前被裴峥用尺子抽.打安全。 大概因为裴峥对付他的手段,不仅仅是言语威胁和尺子打两下那么简单。 原本打算白蹭裴峥五年资助的裴让不得已将逃离的时间提前再提前,最好高考结束,他就能远走高飞。 第24章 所以原本的学业生涯规划全然作废,他想他最好能够考出省,读那种毕业了就进保密单位或者去深山老林大洋深处工作。 这些日子,他一面完成学习和裴峥布置给他的任务,一面搜索着适宜的学校和专业。 最终决定自己去北边的沿海城市,读那边海洋大学的涡轮专业,毕业后上船当海员,一年到头都在海上漂,与陆地彻底断联。 海上信号不好,裴峥要找着他也没那么容易。 只不过可能大学期间要麻烦些,毕竟不可能在海上上课。 唯一有些不太好的是,那所海洋大学的排名没有本市中流九八五高,若没裴峥这档幺蛾子,裴让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高考分数。 * 裴峥自然不晓得便宜弟弟另有升学计划,他只是觉得最近这小子的演技有所提升,似乎摸索到了什么门道。 相处着没之前那么别扭,他还能不时地来查个作业,彰显出兄友弟恭。 住在有人气儿的房子里要舒坦些,哪怕裴峥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住,好些年。 可能因为人是群居动物吧,总是想跟其他人发生点儿交集,好让自己假装并不孤独。 虽然同居人并不是他想的那个,但竟也聊胜于无。 裴峥在家里清闲下来时会装作无意地观察他便宜弟弟这只生物,这样能捕捉到裴让的恐惧与不甘,可惜当裴让发现他的目光时,这种恐惧和不甘就会烟消云散毫无踪迹。 演戏演得很好,只是没能将演的状态贯彻到骨血里——那样的话,裴峥一定会很感动,感动于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地想着他。 裴让要是练到这程度,裴峥保不准还多留他些日子。 “每天你这个点儿都会做英语卷子呢。”裴峥没话找话,似非得弄出些动静才好。 “我英语一般,不每天练习成绩会掉下去。”裴让不徐不疾地答道,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卑怯。 感觉他俩的关系都近了不少,所以裴峥也不客气:“学校里的外教老师都挺不错,单是跟着他们学下来,考托福、雅思都没问题,高考这点儿难度算什么。” 裴让回答:“我没学好,你也知道,我成天都在跟同学打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如果是真的林守一这么跟他说话,裴峥不会觉得别扭。 但裴让不这样说话他又觉得恶心。 矛盾的裴峥伸手把裴让脸颊的软肉揪了,左右开弓地拉扯。 他注意到裴让猛然攥紧的拳头,似想起什么又松开。 “哥?”裴让偏过脸,不确定地唤了他一声。 裴峥忍笑,再拧了两把裴让侧脸,才满意地放开:“没什么,做你的卷子。” * 裴峥大抵是脑子有病的。 裴让确信,揉了揉自己被掐红的侧脸。 裴峥劲儿大到快把他脸皮都撕掉了,也不晓得是哪根筋儿搭错。 好在这会儿筋搭错的人被电话叫了出去,书房隔音好,门一关就听不见外头的声响,裴让松了一口气,集中精神做完最后一道阅读题。 对答案。 嗯……这一篇阅读全错了。 * 是爷爷那边的医生打来的电话。 在让爷爷清醒过来这方面,医生并没有太大的进展,甚至可以说是往反方向进展了。 医生那边战战兢兢,裴峥倒除了有点头疼外没太大情绪波动,反倒来安慰医生说本来爷爷就是脑溢血,能抢救回来都是福大命大——要爷爷真被脑溢血突然带走,裴峥可是会不甘心的。 “不过,他老人家的胡话里又多出一个名字。”医生整理了心情,严肃道。 裴峥定了神:“哦?” 医生说出了那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名字。 裴峥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倒还没完全糊涂。” “对了,刘医生,您再想想办法,要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放弃也不迟。” “明白,这个肯定的。”医生唯唯地应了,“您太有心了,裴先生。” “只是身为晚辈的分内之事罢了。”裴峥依旧如是淡淡说道。 挂断电话,裴峥瘫在沙发的角落里放空大脑。 若是正常的晚辈,应该不会把爷爷困在疾病的反复折磨里,且一两个月都不去探望。 伯父明显知道裴峥的打算,但伯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顶多嘴上嘲讽裴峥两句,并不会给予爷爷正常的帮助。 可能爷爷还有什么家产没分清楚,伯父会更积极些,不像现在,爷爷把底牌都交了出来。 伯父以及和裴家现在没有任何关系的姑母,都在积极等待着爷爷咽气,裴峥觉得那一天真的到来,他会被这对姐弟请去吃大餐庆祝。 虽说爷爷钟意的传统葬礼,本身就是请宾客来吃大餐。 裴峥原本不会围绕这种事情浪费自己的人生,奈何在他成长路上,爷爷看着他太紧,使得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去逃离裴家的机会。 最后一次是在高中,那会儿林守一要被家里送出国,裴峥想借着送林守一的名义出国,但他只是在林守一家歇一晚,大半夜的就被爷爷那边的人抓了回去。 爷爷没有发现他的逃离计划,爷爷只是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允许,不允许裴峥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 后来因为身体越来越不好,爷爷没办法时时刻刻地守着他,反倒渐渐地放了手。 第25章 裴峥能够轻松离开裴家了,但他却又反悔,留在裴家,他得到的东西会更多,而且爷爷终有一天会死。 终有一天,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死。 之前逃离的想法果然太过幼稚,好在他成熟得很快,不然还有些得不偿失。 裴峥仰面躺着,被吸顶灯晃了眼睛,抬手挡了挡。 神思一松懈,困意便涌了上来。 他闭了眼,但没有完全睡着,耳朵还关注着周遭的动静。 开门声,又开门声,关门声。 脚步窸窸窣窣地接近,夹带一句略带抱怨的:“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裴峥没睁眼,毯子先盖到了腰。 那脚步又窸窸窣窣地远去,开门声,关门声。 他没有来倒水喝啊,裴峥这才微微地睁开眼,毯子很长,都盖到了他下巴的位置。 拿捏不准裴让是想让他暖和些,还是想把他捂死。裴峥将毯子往下扯了扯,就着原本的姿势继续躺着。 如果他就在沙发上过夜,裴让看到了会作何反应——可能压根不会有任何反应,把他撂沙发上不管不问。 有点让人不爽。 躺一会儿,裴峥还是自力更生地爬起来,沙发太软,睡着不舒服。 他想过去书房再吓裴让一下,但那会显得他太无聊兼幼稚,事实上不做正经事闲下来的时候,他还真是无聊兼幼稚。 * 和林守一不一样,裴峥并没有除却家族事业之外的爱好,所以虽然林守一没啥写作天赋依旧在追求文学梦想,裴峥也非常羡慕他。 裴峥的精力、时间和人格,都被卷入奇怪的家族伦理里,眼看是要脱出身去……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做了错事就没办法洗干净了,就像在无神明的国度里,不会出现死而复活的奇迹。 他见过与他相似的人,例如伯父,例如爷爷。 爷爷已经要被埋入沼泽,裴峥要寻求生命的最优解,某种意义上要想伯父看齐。 伯父身边有严叔,有严叔在,他就算也堕入泥沼,都有人陪着送死。 何况严叔不会让伯父送死。 裴峥能做的,可能就是拉着那个他在乎的人一同下坠,他肯定那人不会有心力将他救赎。 林守一这个人哪里都好,只是不属于裴峥而已。 -------------------- 我爬起来了…… 有点卡文…… 第13章 ================== 裴峥遇到林守一的那天,和别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大概是初中入学,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前后桌的位置,林守一坐在前排,裴峥坐在后排。 在班主任上讲台啰嗦地组织班级自我介绍前,林守一转过身来,冲裴峥轻快地“嘿”了一声。 裴峥恪守家教,没有搭理他。 开学后好一段时间里,班级并没有换座位,裴峥坐在他的后排,每天早晨中午上学,都能收获前排一句轻快的招呼声。 林守一不在乎裴峥有没有回应,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好好打招呼。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习惯。 裴峥做不到在不搭理的同时不在意,渐渐地开始担心林守一要是得不到回应失望不给他打招呼了怎么办。 正确答案是好好地回应林守一,可裴峥并没有长一个正确的脑子,他只敢在心里斤斤计较林守一的行为,不敢自己迈出实质性的步子。 若这个人不是林守一,肯定早就不搭理他了。 这也是他一直独来独往的原因。 幸好,林守一是林守一。 在打招呼的活动持续半个月后,林守一忽然额外说了句:“哥们儿,没想到你真能忍啊。” 嗯?裴峥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眨巴眨巴眼。 没想到他这副呆样儿把林守一逗笑了,“我本来和举头三尺的神明打了赌,说不到一个月,你肯定会跟我搭话,但现在都半个月了,哥们儿,为了不让我输,你好歹说句话嘛。” 他话多,但语调轻快中带着懒散,不徐不疾,裴峥每个字都能听清楚,但连在一起又理会不到意思。 “举头三尺的神明是什么?”裴峥愣愣地抓偏了关注点。 林守一之前的笑就没止住,这下笑得更加开怀:“一个我为了打赌编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 他眉眼干净,笑起来又多添了几分爽朗,裴峥不由得就看进了他眼睛里,顺着他的话答:“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找个人来打赌。” “嗯,也是。”林守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跟我打赌咯?” 裴峥摇一摇头:“我已经跟你搭话了,不到一个月。” “也就是说,我赢了~”林守一嘚瑟地比了个“耶”。 “所以我还有什么打赌的必要呢。”裴峥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随即不由得笑了出来。 林守一就盯着他瞧,见他反应过来才施施然伸出手:“喏,再自我介绍下,我叫林守一,你的前桌。” “裴峥。”裴峥也不好拒绝,回握住林守一的手,“你的后桌。” 如今想想,他当年应该是上了林守一的套。 但面对裴峥后来的质问,林某人则再三装傻,弄得裴峥先下不来台,只得承认了当年其实也很想和林守一成为朋友。 “我就是看出来了嘛。”林守一笑眯眯道。 第26章 裴峥心跳漏了一拍,这也成了他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时会有意无意地想到的问题:林守一会看出来他别样的心思吗? 这个答案暂时无解,裴峥没有蠢到莽然去试探。 反正到时候他准备鱼死网破,也用不着试探了。 * 裴让难得早起了一回,凌晨五点半。 客厅灯亮着,他穿了拖鞋,迷迷瞪瞪地循着光源走。 果不其然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的裴峥,嘴里叼着吐司片,双手捧着平板电脑。 怎么没把他砸死呢?裴让锲而不舍地这般想,大脑也随之反应过来:等等,他哥吃相什么时候这么随便了? 许是觉察到他的视线,裴峥放下平板,把咬了一口的吐司片捏手里,神情和平日里相差无几:“早。” “早。”裴让躲不过,只好讪讪地坐到了旁边的矮沙发上,“哥,今天是要去上班吗?” “嗯,今天是工作日。”裴峥又咬了一口吐司,动作之机械,表情之呆滞,都是白日里看不见的蠢样。 裴让这才注意到他头发乱翘、眼尾恹恹地下垂、下巴上还有一层浅浅的胡茬,浑身上下最规整的地方就只有好好把扣子扣到最后一颗的睡衣。 忽然的,有点想笑。 但面上还是得绷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那也太早了些,才五点多呢。” “习惯了。”裴峥三两口吃完吐司,冷冷地抬了眼,“还有什么事?” 裴让被这彻骨的目光看得哆嗦,讪讪地起身讪讪地答:“没事,我倒水喝。” 真不好伺候啊。 裴让给自己灌了杯温水,做戏做全套地跟裴峥道别:“那哥您继续,我不打扰了。” 然后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闪回卧室,带上了卧室门。 他就不该脑子不清醒去跟裴峥搭这个茬,背靠门板的裴让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能看透他哥这阴晴不定的性子? 裴让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社交能力和耐性快要用尽,还不如干脆撕破伪装和他哥掐一顿架。 然后他就会被赶出家门,从此自由地浪迹天涯…… 虽说不一定会饿死,但没有落脚的地方,他晚上得在街边桥洞打地铺。 好悲惨的人生。 在学校因为没啥钱挨过饿受过冻的裴让,懂得贫穷的苦痛。 他麻利地找出手机,麻利地调到手机银行的界面,看到自己存款数额上一串的零,感受到了能安抚灵魂的强大力量。 在自己真正能够独立之前,还是继续忍耐下去吧。 这口气也不是咽不下去,何况裴峥也还没对他做过太过分的事情—— 只是掐了脸,还有尺子,还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 裴峥就这样长期在这边定居了。 裴让只能在工作日的白天里享受独处的安静。 现在安静不是令人恐惧的源头,裴峥比安静恐怖百倍。 裴让唾弃之前那个矫情的自己。 大概在午后,裴让例行准备睡午觉,门外响起了门铃声。 他以为是家政阿姨忘拿东西,便随意地打开了门。 结果门外站着他没见过几面的伯父,裴桾。 “伯父,您怎么来了?快请进。”裴让赶忙做了请进的手势,奈何眼下家里只有些普通的解渴的茶水,没其他东西做招待。 伯父似看出来他的慌乱,摆摆手道:“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你,礼物都没买呢,所以别太紧张。” “哦哦,好,您换鞋。”裴让手足无措地找出新的毛绒拖鞋,阿姨一直有准备着,只不过他喜欢穿凉拖就没用上。 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热的红茶端到茶几上,伯父已经施施然落座于沙发,礼貌性地打量四周,而后目光落到裴让脸上:“这房子还算宽敞,你住得习惯吗?” 都住快三个月了,裴让假笑:“当然,哥很照顾我,什么都按我喜好来,就怕我住不惯。” 此乃谎言。 但裴让得在亲戚面前说点儿裴峥的好话,亲戚转述给裴峥时,还能反映出裴让确实真心实意地感谢兄长给予的一切。 “是,小峥很会照顾人呢,有时候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更面面俱到。”结果伯父顺着他话茬继续夸,仿佛裴峥身上真的拥有这种美德。 可能在长辈面前,裴峥真的有吧。 裴让继续假笑,忽然,迟钝地发现严叔并没有和伯父一起来,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严叔没跟您一起吗?” “哦,”伯父的脸色明显显阴沉了片刻,随即又转变到若无其事的温和状态,“他在陪你奶奶和姑母逛街。” 奶奶和姑母……听说过,但没见过,裴让记得祖父和祖母很早的时候就离婚了,那时候他都还没出生——裴峥也还没出生。 “小让,你不坐下聊么?”伯父问。 裴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就坐。” 伯父跟他没有太多话题聊,就兜兜转转地问了些他学习生活方面的事情,哪怕他敷衍地回答因为一些事情在家复习,伯父也没有过分追问。 可能伯父并不在意,例行公事罢了。 裴让寻思着快些说完结束语,就送客走人。 伯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提了一句:“对了,小让,你爸爸好像给你留了件东西。” 诶?话题怎么转到遗产上了? 第27章 裴让回答:“嗯,是一幅很漂亮的油画,我和我哥把它好好地放在卧室里。” 此乃谎言。 他压根都没仔细看过画。 “毕竟是你爸爸难得留下来的油画。”伯父叹了口气,“有你保管着,他也会很欣慰。” 才不会吧,他在世时我就和打外边捡回来的没两样。裴让腹诽,心下一动,想到了什么,但面上还得演戏,附和伯父道:“嗯嗯,我也不会让他失望的。” 不过—— “其实我哥比我更适合保管这幅画吧,而且……”裴峥应该不会有野种的负面传闻缠身。 “而且本来也是把画安置在了他的房子里。” 裴让略显犹豫,但又带着少年特有的天真说道。 伯父果不其然地出言安慰:“因为他是哥哥嘛,长辈总是心疼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啊,这话不能跟你哥说啊,不然我成挑拨离间的了。” 您确实是在挑拨离间啊。 裴让持续假笑,“我肯定是知好歹的,您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 伯父拿了茶杯,喝了口茶水,裴让也趁着这空档稍稍松了口气,盘算着用什么样的话术把伯父送走。 “另外刚想起来,有件事情要提醒你,因为你大概没有保存油画的经验吧。”伯父放下茶杯,话题还停留在遗产上没有走远。 裴让作洗耳恭听状:“是是,您请讲。” “画框要定时请专人更换,不要看着没被损坏就放置不管,有些损坏是肉眼难以觉察,但有可能对油画表面造成伤害。”伯父一本正经道。 但这一听就是个麻烦事儿,裴让嘴上应承:“好的好的,我到时候也会请我哥帮忙。” “都说了是你爸爸留给你的画。”伯父笑笑。 他果然是在挑拨离间吧。 “我请我哥帮忙也没问题啊,他是我亲哥嘛。”裴让面带假笑,咬牙切齿。 幸好这时候伯父的手机铃声响了,他以裴让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接起,声音也从挑拨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热切的撒娇? “怎么,终于想起我了?” 对面应该是严叔吧,裴让理所应当地猜想,不过这也好,伯父应该可以走人了。 再假笑下去,裴让腮边的肌肉都劳损了。 “我可不去给你们当移动钱包。” 这咋还傲娇上了?裴让一阵恶寒,只能说这对中年夫夫感情很好。 很快伯父挂断电话,便起身跟裴让告辞。 裴让如临大赦般将他送到门口,欲关门之际,伯父叫住他:“小让,亲兄弟之间才要明算账。” “我知道,劳您关心。”裴让回应,这会儿他的瞌睡是彻底被笑没了,待会儿干脆去灌点儿茶水吧,“我目前明显没有那个资本跟我哥算清楚账啊。” “本来我住在他这里,都算是欠他的。” 伯父上下扫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他头发,力度轻柔没有裴峥那么大手劲儿。 “你倒是个好孩子。”伯父说。 -------------------- 第14章 ================== 送走伯父后,裴让看了会儿书。 心里就这么搁了点事儿,他左右没能放下心,干脆先放下书,往裴峥放画的房间去。 毯子依旧蒙得严实,肉眼可见地落了灰,裴峥没管过,也没让阿姨来整理整理,就单单把画放着,被人遗忘。 裴让怼画跟前坐下,寻思着好歹是父亲留下的,那还是得保养保养。 可他光是听伯父那么一说就觉得麻烦,果然还是得拜托裴峥。 等他独立后,把画送给裴峥都成。 至于伯父的那些话,挑挑拣拣跟裴峥说一下吧,他暂时还要继续和裴峥扮演兄友弟恭。 愣了一阵子,裴让发觉自己快睡着,胡乱起身回了书房:原来红茶没有提神的效果么? 重新面对自己的试题,卷面好模糊,根本看不清……裴让软绵绵地趴在桌面,闭上了眼。 就睡一小会儿。 大约是在梦里面吧。 不然怎么被困在以前的身体里。 裴让掐了下自己脸颊,不疼,醒不过来,只能在这个地方待一会儿了。 他看着房间全身镜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这是他初中时候的模样,准确地说是刚上初一,还没开始发芽,个子和小学六年级没差别,与这个时间段的裴峥相比,大概是将将超过他的腰。 裴让拍一拍自己发顶,宽慰自己说以后会长高的。 不过眼下这个时间段,身高并不是裴让生命中最主要的创伤,不出意外的话,他打开这扇房门,就会看见—— 满地的血红之上,躺着一具七零八落的孩童尸体。 他找不见那孩子的头,因为蔓延的血红色将他挡在房间门口,离他最近的是那孩子的左腿,碗口粗细,被血浸得看不清原本的肤色,只能明显看到脚腕的位置,箍着一圈从市郊寺庙里求来的保佑平安的银镯子。 那是他年仅六岁,死于食物中毒的弟弟。 好了,现在那无边的血红要漫过来吞噬他,而他又没有保命用的银镯子。 晕血原来在梦里也会发作么? 裴让感觉到了生理的不可抗力,眼前一黑,身体却蓦然轻盈,仿佛被人搂抱着带离这是非之地。 第28章 父亲,母亲…… 裴让睁不开眼,看不清。 但潜意识却这般笃定。 为什么会是他们呢?不该是他们的。 裴让奋力地睁开眼睛,一阵眩晕过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的裴峥正在帮他掖着被角。 “哥?”裴让下意识地喊,下意识挣扎起身。 “学累了就睡会儿,我又不是那种死板的家长。”裴峥把他按回被褥,想一想又松开手,“当然睡够了我也不勉强你。” 听着是很正经的话,但是很正经的废话。 裴让一下子没憋住笑,因裴峥在对面盯着,只得尽力收敛,“我睡了一个下午,应该是睡够了。” “那收拾收拾,起来吃饭。”裴峥撂下这一句,转身就出了房门。 裴让赶紧下床穿了拖鞋,急忙跟了上去,他寻思着还是要和裴峥解释一下,他不是那么贪睡不爱学习的人。 首先就是要跟裴峥说明,中午那阵伯父来过,以及提了如何保养油画的技巧。 裴峥听到伯父来没做多大反应,只道:“他也真是够清闲的。” 但听到油画保养时,裴峥嘲讽地勾了嘴角:“我检查过画框,表面没有损坏,这幅画放个几十年都没问题。” 这样吗?裴让讪笑:“我不太懂保养油画方面的事。” “也不需要懂这些,你有你自己的事。”裴峥神情淡漠,甚至有些不耐烦,很快就跳过了这话题,“我让你看的书,现在看了多少。” 其实没怎么看,裴让心虚,但回答还是得回答:“看了《复活》。” “哦。”裴峥笑了一下,没再追问下去,“那剩下的继续努力。” “嗯嗯,我平常不会睡那么久,一般都是有时间的。”裴让赶紧自证平时没有偷懒。 明显裴峥也没有在意此事,他对裴让的学业成绩,有点关心,但又没有很关心。 这个度,裴让没有把握得很准。 * 裴桾这个人真的很麻烦。 若不是被老天绑定的亲戚,裴峥一辈子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 不过听裴让的讲述,伯父今天没跟严叔一起。 他竟然真的放心不在严叔身边……或者说,只有严叔不在,他才敢打那幅油画的主意。 严叔到底是个想让往事随风的好人,奈何伯父睚眦必报。 看来得换种方式警告伯父了,裴峥不喜欢有人动他管辖的东西,更何况这人还是他那麻烦的伯父。 “想什么呢?”裴峥舀了一碗排骨汤作为晚饭的收尾,顺便提醒一句从吃饭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便宜弟弟。 “没什么。”反应过来的裴让连连扒了两口饭,都没顾上餐桌礼仪。 裴峥见人乖乖吃饭了,也没去纠正,先抿了一口汤尝咸淡,却听裴让愣愣道:“哥,其实你可以叫醒我,没必要把我从书房送到卧室。” 欸,他这是被嫌弃了吗?裴峥放下汤碗,故作不悦道:“还是我多此一举咯?” “不,不是,我怕太麻烦你了。”裴让连连否认。 “我愿意的事情,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裴峥道,重新捧起汤碗。 “那也是,谢谢哥。”裴让讪讪一笑,似放下什么包袱似的,吃饭的动作回归到了往日的幅度,甚至于跟他开口扯些有的没的。 好像是关于午睡时的梦。 裴峥没耐心听,但暂时也不想打断,反正他的汤只剩一口,喝完就能撤。 “哥,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梦见了小时候。” 小时候? 裴峥放下勺子。 裴让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但不是很好的回忆,我一下子就醒了。” “你梦见裴峤了?”裴峥一语道破。 “嗯,他那么小,不该遭这个罪的。”裴让叹口气,“家里厨师要再注意些,他这会儿也许都上初中了。” “是啊。”裴峥敷衍地应了声,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看来裴让依旧不知情。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再想也没有意义。”裴峥放下碗,抬眼望向裴让强颜欢笑的表情,“活着的人到底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裴让忙点一点头。 你最好是知道。 裴峥起身,准备采取特殊手段,制裁他那成天多事伯父。 * 裴让分不清有些记忆是真实还是错觉。 不管是五岁时,还是十二岁时。 十二岁明明已经能记住很多事情了,何况也正是那时,他患上的晕血症。 可除了无法治愈的晕血症外,没有其他证据证明那段记忆的真实性。 过分平静的父母,闻讯赶来的裴峥,还有那出面承认自己过失的厨师,以及直接被送去火化匆匆下葬的弟弟……他们都告诉裴让不容置疑的事实。 他的弟弟裴峤,死于因厨师疏忽导致的食物中毒。 如今提起此事,裴峥也没有对他的话进行任何修正,大抵是认可了这个说辞。 所以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无法更改。 或者说,更改有什么意义吗? 最在意弟弟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人世了,甚至他们还在世时,都也认可了弟弟的死因,没有继续调查下去。 他跟着掺和什么? 不管弟弟活着还是死去,而裴让自己从来都没有被父母放在心上。 第29章 他跟着掺和什么。 可是,在父母去世后的第三个月,裴让第一次想起他们。 在想起他们时,感到了难过。 * 裴峥发送了邮件,想去阳台上待会儿,透透气。 路过书房,门缝里透着光,裴峥猜想裴让这会儿是要把下午耽误的任务拾起,他不好打扰,等十点过后提醒裴让别太熬夜就是。 阳台正好面向他和裴让曾经的学校,裴峥能看见教学楼的白炽光。 已经到了深秋,快入冬,夜风也比之前更凉了些。 不过他们身在岭南,就算真的入冬,也顶多是将薄一点的长袖换成厚一点的长袖,棉袄羽绒服根本派不上用场。 冷风将裴峥的烦躁吹散些许,他把手搭在栏杆上,仰面看着更高处的天空。 方才,裴峥绞尽脑汁,终于想办法给伯父找了些活儿,不出意外没两天伯父就会打电话质问他。 他当然是不接不听,接下来找个庙拜拜,让伯父继续事务缠身。 厄运缠身最好。 眼看着爷爷就要咽气了,他没心力整那么多花活儿,连带着之前想要解开油画之谜的心思都淡薄了不少。 反正最后,人都死了。 其间的谜团只有公检法那边才会关心。 作为普通人(姑且算是普通人吧)的裴峥,认为得到想要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你们那边真的没其他办法了,就陆续地放弃治疗吧。” 这是裴峥给疗养院里医生的新指令,重点是在陆续。 陆陆续续地将病人能康复的希望收走,唯一有点遗憾的是,爷爷至今神志不清。 神志清醒些,会更能感知到其中的绝望,当然不清醒,难受还是会感知到的。 这也算是裴峥并不高明的报复。 他始终不愿意违法。 这也是伯父最不满他的一点。 -------------------- 爬起来了,嘿咻~ 第15章 ================== 高三的假期并不多,裴让还额外去学校拿了近几次模拟考试的考题,本就紧凑的假期更加所剩无几。 裴峥对他的勤奋无可指摘,只让他把过年那几天留出来,怎么说都得聚餐走亲戚。 虽说以他们家的特殊性,也没啥走亲戚的必要。 “希望老爷子赶在年前走吧,要真撞上了过年,我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伯父倒是一如既往地重视传统节日。 裴峥忍了忍,才没把杯子里的茶水泼他一脸。 他们正在伯父家的会客室里,严叔在厨房忙碌,给他们伯侄俩留了私下谈话的空间。 所以伯父才敢放飞自我般口无遮拦。 “你该哭哭,该笑笑,谁又拦得住你发疯。”裴峥拎了茶杯给自己灌茶水,以平复自己匆匆赶来不规律的气息。 伯父哄骗他说有要事,结果他一到只看见伯父翘着个二郎腿翻看本市的早报,严叔则在厨房忙碌说是在泡发食材准备做花胶鸡。 为了严叔亲手做的花胶鸡,裴峥忍了,伯父这罪魁祸首则浑然不觉他的低气压,还故作委屈道:“贤侄,此言差矣,我这半个月被你找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怎么又成我发疯了?” “没把你整破产,是我手段还不够高明。”裴峥丝毫不给情面。 “是是是,那还多谢你手下留情,看在我是你伯父的份上。”伯父阴阳怪气地打圆场,“当然,我找你过来倒不是请你吃花胶鸡,你不过来那整只鸡都是我和你严叔的。” “你最好是找我过来有正事商量。”裴峥假笑着强调。 伯父收敛起眼底的戏谑,连坐姿都端正了许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关于你妈妈的下落,你真的不打算再调查下去了?” “尸体已经找到且火化了,还有什么值得调查下去的。”裴峥淡淡道,“不要觉得你弟弟知道什么内情,他要真的知道,他至少能保全自己。” “其实我也想不通他怎么忽然就出了车祸,还是和小让妈妈一起,明明再坚持一段时间,老爷子就掉气了。”伯父道,“心理承受能力太弱,都还比不上小让这个孩子。” “他们早就撑不住了吧,要不是你多此一举,让他们为了裴让再坚持坚持,估计裴舟下葬后,他们就得各自找理由去死。”裴峥依旧波澜不惊,“捱到今年才出意外,已经很坚强了。” “早知道这样,在你未成年的时候我就该鼓动你下手,未成年杀.人判得会轻很多,而且本身你的监护人也是老爷子,赖不到其他人头上。”伯父笑笑,不怀好意。 裴峥只是淡然地回怼:“你要真有这种本事,严叔也不会失踪,更不会伤残。” 他这句话直接戳中伯父唯一的软肋,伯父看一看厨房的方向,确定严叔没有注意到会客室这边,便开始挽起袖子:“我现在有本事让你伤残。” 裴峥淡定地给自己添茶,等待伯父装腔作势过去,才稍稍地道了个歉,看在严叔的面子上。 “世上要真有那么多早知道,就不会发生那么多家破人亡的事故了。”裴峥说。 伯父整理好袖子,难得认真道:“你现在真不太像是被老爷子一手带大的。” “我没去坐牢,你很失望?”裴峥嗤笑。 “让老爷子这么普通地死去,我很失望。”伯父回答。 第30章 “有时候我会想,你简直是块石头,根本听不懂人话。”裴峥蹙一蹙眉。 “那你有什么办法,要把我抓起来?”伯父撇撇嘴,因听见严叔在厨房里喊“过来帮忙”,赶忙起身把裴峥晾在沙发,“自己喝喝茶,看看电视,实在无聊了可以走。” 裴峥才不走,他等着吃花胶鸡。 * 裴让对于过年聚餐走亲戚完全没兴趣。 他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年。 但是裴峥的要求,且裴峥说只是和姑母伯父一块聚个餐,裴让没有反对的余地,满口答应了。 跟伯父聚餐,裴让倒不是很意外,好歹也是有打过照面的实诚亲戚;至于一直在国外发展的姑母,裴让面都没有见过,以前只在大人们的聊天里零星听到一些关于姑母的情况。 另外就是,裴峥说的聚餐里,出席嘉宾不包括祖父。 裴让知道大抵是自己不配。 为表晚辈识趣的敬意,裴让礼貌问道:“爷爷现在身体还好吗?” 裴峥正全神贯注地嗦着他中午从伯父那儿打包回来的花胶,听裴让这冷不丁地询问还愣一愣神,含糊地说:“还好。” 裴让也没深想,心说还好就行,哪怕不好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期间他礼节性地尝了口裴峥带回来的花胶鸡,称赞了句味道爽滑鲜美,便没再下筷子,眼看着裴峥一口接一口把一盘子鸡肉和花胶扒拉完。 他哥应该是有些吃货属性在身。 裴让想起凌晨五点半在客厅啃吐司的呆滞裴峥,终于没能憋住笑。 在裴峥看过来时,裴让稍稍收敛,波澜不惊地表示他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 比如说今天下午攻克了他之前解决不了的题型。 “学生时代高兴的事情真纯粹。”裴峥也没怀疑他。 裴让抓紧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我每天也不做其他事,专门顾着学习。” “挺好,”裴峥对此的反应不咸不淡,“争取考个好成绩。” 裴让知道,自己这叫自讨没趣。 裴峥不太关心他的想法,只关心他到底有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 但裴峥的要求,又是些悬在半空中看不见的漂浮物,裴让得跳上去够,但弹跳起来与够不着的丑态会令裴峥不喜。 今天就诅咒他被花胶鸡噎死,裴让如是想。 “对了,你去学校拿卷子,没碰上之前的冤家吧?”裴峥平安无虞地咽下最后一口花胶,不经意地问。 “没,我去正好赶上中午放学。”裴让回答,实际上是他不想跟林守拙等人打照面,提前跟姚乐淳约好拿试卷的时间。 他倒不是怕林守拙那帮子人,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另外姚乐淳这班主任自觉亏欠裴让,所以由着裴让定时间。 之后估计也是这样的模式,一直持续到毕业。 姚乐淳还额外问他要不要来参加百日誓师和毕业典礼,他想也没想便婉拒了。 他对班级和学校都没有什么留恋,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 “我还寻思着找机会让你们和好,多一个朋友也就多一条路。”裴峥慢条斯理地擦嘴,漫不经心的话语让裴让一瞬间如坠冰窖。 也是,裴让反应过来,林家和裴家是世交来着,裴峥不会允许他因为这点儿小事跟林家闹得难看,何况已经时隔这么久,给了他一定的缓冲期,而他人在屋檐下,不能不向裴峥低头。 裴峥在等他的回应,裴让告诉自己,一定点头微笑说哥我知道,但他到底没那么大度,裴峥识破了他的假笑。 “这么不情愿啊。”裴峥轻轻点了句。 “没!”裴让忙忙回答,鼻子先没出息地发酸。 裴峥笑了一下:“不情愿就算了。” 裴让还想解释,但心里那股委屈劲儿一直阻挠着他,掐住他的喉咙不让他发出声音。 再多解释也无益了,他的不情愿肯定都摆在了脸上。 但裴峥难得没有苛责他,轻巧地揭过了这一页,扯了两句别的事情,就离席去忙自己的事情。 裴让就这样被留在餐桌,他其实也吃得差不多,再扒拉两口收拾收拾碗筷,就又要按照计划开始学习。 裴峥应该不会没事跟他提起这茬,之前裴峥提出要求,他只要一个眼神不对,就会被裴峥制裁,今天倒平静得像无事发生。 裴让觉得自己没救了,竟然惦记裴峥的惩罚,接下来不管是收拾碗筷还是继续复习,都有些心慌意乱。 他大概是要主动找裴峥请缨,说他回去跟林守拙和好……要是他能,他刚刚就一口答应了,何至于落到眼下这不尴不尬的境地。 所以他不能,他不能的话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由头让裴峥打他两尺子甚至扇他两巴掌方能了事。 虽说这两种选择对他来说都挺屈辱的,但裴让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找林守拙和好更屈辱,被已经收拾过他的裴峥再收拾一次,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裴让用古话宽慰自己。 趁裴峥去浴室洗漱,裴让在书房的架子上搜寻,找到了上次裴峥用过的棕色木尺。 他瞥到过好多次这尺子,迫于它的压力,一直都没上手拿过——还有点沉。 希望这次,裴峥不要打他的脸。 * 第31章 裴峥本打算洗完澡后直接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反正他今天是被伯父烦得够呛。 结果他热气腾腾地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搬个板凳坐他必经之路前,双手攥着木尺子低眉垂眼蔫儿了吧唧的便宜弟弟。 这是唱的哪一出?裴峥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这没事找事的便宜弟弟。 还没开口询问,裴让先双手奉上了木尺子。 “没事找打啊。”裴峥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只顺势接过尺子顺口调侃道。 但裴让很快站起身,个子高出了他半个头,裴峥一愣神,便听这已有成年人体格的孩子说:“哥,我不听话,你罚我吧。” 裴峥终于反应了过来,但他提起林守拙只是一时顺口,倒也没真想让裴让去演什么重归于好的戏码,他对林守拙不甚在意,只要不影响他和林守一的关系就行。 没想到裴让真放心上了。 裴峥一时不知该夸他听话,还是该夸他演技越来越好,至少现在裴峥并没有看出太多表演的痕迹。 “行,我向来会满足小朋友的愿望。”裴峥提了些精神,拿尺子拍拍裴让肩膀,“先洗漱换衣服,然后到我房间来。” -------------------- 爬起,又倒下… 第16章 ================== 裴让心里打鼓,他猜测自己大概是惹祸上身了。 早知道就应该装傻。 本来就应该装傻吧。 他可记得之前被裴峥一尺子抽在脸上,脸都肿了一天。 眼下也只能安慰自己,裴峥这次可能不会打他的脸。 草草地冲了个澡,裴让捏了捏睡衣的厚度,为配合市里四季温暖的气候,他的睡衣单薄得没有重量。 现在总不可能去找身防弹衣穿上,裴让认命地披上聊胜于无的睡衣,将所有纽扣整齐扣好,再深吸一口气,出了浴室门。 裴峥的房门没关,裴让站门口就能看见他端坐于床头,捧着他那砸不死人的平板。 为表示礼貌,裴让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进。”裴峥没有抬眼,“到我跟前来。” 裴让乖乖走上前,但裴峥的床边没有摆椅子,他棍子似的杵在裴峥眼前又不太好,思来想去,裴让做出了让自己下一秒就后悔的决定:跪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看得裴峥一愣,继而笑开来:“挺有挨罚的自觉。” 裴让脸颊烧红,低着头恨不能钻地毯的缝隙里,咬牙说不出话。 好在裴峥也没继续逗他,好整以暇地变换了坐姿,翘起二郎腿:“手伸出来,打十五下,可以吗?” 怎么还跟他商量?裴让脸上红晕未退,抬了眼点点头,把左手伸了出来。 右手还得写字。 裴峥的尺子便微凉地在他掌心点了点,以作试探,裴让下意识垂了眼,只是这次没有望向地毯,视线停在了裴峥悬空的脚踝上。 那脚踝细且白,裴让莫名想,他要是戴个什么镯子圈子,应当挺好看。 一下便勾起往日的回忆,裴让下意识地犯了恶心,那尺子便在他走神之际落了下来。 疼痛在他手心里炸开,震得他太阳穴发麻,一瞬间天旋地转,逼他赶忙挪开视线,摇摇晃晃地便对上裴峥的眼。 “这就受不住了?”裴峥问,嘴角扬起细微的笑意。 裴让摇摇头,将手往前伸了伸,示意自己没事。 逞能他还是会的。 于是紧接着,尺子便如雨一般啪啪打了下来,裴峥没给他留多少间隙,十五下,紧锣密鼓,将他手心都拍出血痕。 裴让不躲不闪,咬着牙挺过这十五下尺子,把手收回时才发觉掌心已经麻木,手指都没法弯曲。 他不敢多看伤口,怕又晕血,只得转眼看一看裴峥。 裴峥仍然气定神闲,只因抡起手臂耗费些气力,额前微微冒了些汗。 他随意地抽了张纸巾擦汗,把尺子丢在床头柜上,撞到裴让视线便伸手拽住裴让胳膊:“还想继续罚跪呢?” 裴让连连摇头,赶忙挣扎着起身,胳膊却被裴峥这么一拽,没找好发力的点,使得她失去重心,直接扑到了裴峥怀里。 裴峥坐得稳当,另一只手箍住裴让的腰,让他重新找好支撑点,反身坐到了裴峥旁边。 “谢谢哥。”裴让起来得猛,脑袋还有点晕乎,右脸因为蹭到裴峥心口柔软的衣料,不自觉地烧红。 他不敢看裴峥,裴峥却自顾自拉过他麻木疼痛着的左手,“还是打出血来了,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先坐会儿,我去拿医药箱。”裴峥松开他,起身离开了房间,也带着茉莉花沐浴露的香气远去。 裴让下意识抬了自己的袖口嗅一嗅,是同样茉莉花的味道,确实……还挺好闻。 左手使不上劲,他用右手狠狠搓了把脸。 这时候裴峥拎着医药箱回来,裴让这狼狈的样子被他看了个正着。 “我这次应该没打到脸上吧。”裴峥调侃道,坐到裴让身侧时,裴让下意识地躲了躲。 演技还是不够到位啊,裴让应和着“没有”,等待裴峥对他挑刺。 裴峥没挑刺,只说伸手。 音量不大,乍一听还有些温柔。 “嘶。”裴让倒吸一口冷气,裴峥正低头用蘸满酒精的棉签擦拭他的伤口。 第32章 他自然不敢看自己的伤,视线左摇右晃,就停在了裴峥的发顶,可能是刚吹过头发,不似白日里的一丝不苟,有些蓬松的乱糟糟。 夜晚的裴峥,是乱糟糟的裴峥。 裴让之前看到过,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会泛起新鲜的柔软。 裴峥在他伤口处涂抹了好几次酒精,直至疼痛都被麻木,他也再没哼过一声。 “有些事情,忍不了就别忍了。”裴峥说着,将最后一根棉签丢进垃圾箱。 裴让知道他话里有话,习惯性挑选出他喜欢的字句回答:“我愿意的。” “真要愿意就直接答应我去跟林家那小子和好了。”裴峥说,他从药箱里挑出来另外的药水,“而不是为了让我不生气,故意来讨一顿打。” 裴峥什么都知道。 裴让由着他继续在伤口上涂抹药水,轻声反问:“你不生气?” “我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裴峥说。 他准备给裴让缠上纱布,但其实这种程度的伤口不包扎会好得快一些,裴峥自言自语道顶多是换纱布麻烦了些不过我最近有空,便没等裴让同意,迅速地用纱布给他左手扎了个蝴蝶结。 “想着你晕血,用纱布挡一挡视线也好。” 裴让收回了手,现在他能稍稍地活动一下手指。 “劳你费心。”裴让说。 “你还是怕我。”裴峥偏过头,追着他眼睛瞧。 裴让躲不过,只好回看过去,“我可不敢。”他玩了个文字游戏。 裴峥笑了,这应该是裴让见他笑容幅度最大的一次。 “个子都比我高了,还像个小孩子。” “我承认我很多时候不成熟。”裴让不着痕迹地应答,“有什么不当之处,还劳烦你多指正。” 相比之前,裴让圆滑了许多。 其实裴峥也想找个由头收拾他一顿吧,他主动找打裴峥也没有拒绝,还说自己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根本是糊弄小孩呢。 “哥,要没事的话,我先去复习了,还没到十点。” 裴让站起身。 裴峥没拦着,只说:“注意休息,晚安。” 裴让拢了拢手指:“晚安。” * 裴峥承认在“罚”裴让的时候自己越打越兴起,那把木尺子是件很称手的兵器。 最后裴峥还是收敛了,没趁这股劲儿抽.裴让身上其他地方,不然收尾可不止哼哼两声,得掉几颗眼泪才罢休。 为表达歉意,裴峥主动给裴让清理伤口,裴让没抗拒,但似乎也没领情。 裴让害怕他,他清楚得很。 如果裴峥是位合格的监护人,应当采取适当方法消除被监护人的恐惧,可惜他不是。 他只会觉得裴让在他心烦的时候送上门来找打的举动很是贴心。 裴峥得找个时间去探望爷爷,顺便将他身边最后一名护工辞退。 但还有一个多月进入春节,裴峥手头的事情还不少,之前为制裁伯父还浪费了一些宝贵的时间。 裴峥对着台历勾勾画画,勉强圈定了一个无事的下午。 母亲的离开,就是在这样一个下午。 台历上的红圈颜色重了几分,裴峥扔下马克笔,他接到一个电话,来自林守一。 他以为林守一是来和他商量过年去哪些地方旅游,他们还没定下来,都忙碌得很说到时候再看。 裴峥懒得思考了,想着林守一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反正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喂,阿峥……” 接通电话,对面林守一的声音委委屈屈,几乎要哭出来。 裴峥难得听他如此,赶忙接话:“怎么了?” “你晚上有空吗?”林守一蔫蔫地问。 正确回答是没有,但裴峥想都没想:“有空。” “那行,老地方见。”林守一不跟他客气,果断定了约,“要不是我有工作,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先好好工作。”裴峥无奈地柔和了声音,“晚上见。” 约在老地方见面,不仅晚上的工作要推迟,而且可能都没法回家休息。 裴峥想了想,给裴让发去信息说今晚不回家。 其实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监护人没有跟被监护人汇报行踪的义务,只是裴让手还伤着,裴峥发信息过去提醒他要自己更换纱布。 算是一点无足轻重的补偿。 裴让休息的时候会看手机,所以裴峥收到回复已经隔了一两个小时。 “好的。”回复简洁明了。 这比之前好很多,之前这孩子都装死不回复。 裴峥有些欣慰,但不多。 * 老地方是林家名下的清吧,地方不大,但很僻静,背景音乐是用黑胶唱片机播放的慢悠悠的蓝调。 裴峥轻车熟路地要了杯玛格丽特,径自坐到了靠窗的卡座,林守一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桌上放一瓶伏特加。 裴峥感到了一阵胃痛,说实话,他不胜酒力,就算是商业应酬的酒会,他都想尽办法跳度数不高的红酒香槟糊弄过去,偶尔陪林守一来这边喝酒,他也很识趣地只点杯鸡尾酒,对那些烈酒的瓶瓶罐罐敬而远之。 林守一酒量不错,这可能是他和一些文豪最相近的特点,但他也不会一上来就点烈酒,而且还是一整瓶伏特加。 裴峥知道他肯定遇到事儿了,而且是他处理不了的大事儿。 第33章 不过奇怪的是,在今天之前,裴峥也没听说林家的产业有何危机,或者林守一的亲人们有何危机。 是突发事件,还是什么? 裴峥思忖着如何开口,神游天外盯着玻璃窗发呆的林守一终于把脸转过来面向他,满脸颓废眼角还带泪,明显方才哭过一波了。 “这是怎么了?”裴峥开了口。 他的玛格丽特被端了上来,等到服务员走远,林守一吸吸鼻子,猛灌了一口伏特加。 “阿峥,我老婆要跟我离婚!” -------------------- 第17章 ================== 这真是个好消息。 裴峥下意识想,这样他不用背负道德上的压力了。 但身为林守一的好朋友铁哥们他婚礼仪式上唯一的伴郎,裴峥不能这么铁石心肠幸灾乐祸。 他象征性地举了举杯,示意林守一可以继续倾诉下去,他在听。 “我和湘芷不是已经结婚三年了嘛,但一直没有孩子,我妈我爸都着急,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地里催过好多次。” “先开始我还能挡下来,毕竟我和她又不跟长辈们住一块,但后边我妈见没法说动我,就直接去找湘芷了,甚至还拉着湘芷爸妈一起劝。” “本来湘芷和我妈关系不错的,她以为我妈我爸都开明,结果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依旧没法让步。” “然后湘芷忍无可忍,跟我妈吵了一架,她妈她爸以及我爸在旁边都没劝住。现在是湘芷被伤了心,我妈也被伤了心,我两边都劝不好,还被湘芷赶出家门说要离婚。” 竟然是这种事情啊,好老套的催生桥段。 林守一说完吨吨灌酒之际,裴峥象征性陪他喝了口鸡尾酒。 但这种桥段发生在林家又不奇怪,林家是一个美满的传统家族,和人丁凋零的裴家不同,林家几乎每一个枝桠都被要求在适当年月抽条出新叶,现在只是轮到林守一和他妻子这对枝桠了而已。 很明显,林家的老一辈把林守一的妻子颜湘芷当成林家的一份子,需要她和林守一齐心协力为林家开枝散叶。 只不过颜湘芷选择做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林家的枝桠。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呢。”裴峥没打算劝和,“你和她明显想的都不一样,谈不拢分开免得继续互相伤害。” “你怎么也这样说啊,裴峥!”林守一不满地砸一砸桌面,动静挺大,招来了服务员探头询问。 裴峥摆手示意没事,反正这会儿清吧里没几个人,林守一这东家闹一闹也无所谓。 “我肯定跟湘芷在同一战线,怎么你也挑拨离间的……”被打断后,林守一识趣地小了声音,语调也变得委屈不满。 裴峥冷笑:“你要真跟她站一起,你妈你爸根本闹不到她面前,也不可能找到你丈人丈母娘当说客。” “她生气,首要原因是你,另外的原因是她爸妈,最后才是你爸你妈。你和她爸妈都不站她一头,难怪她想离婚呢,至少你俩结婚前你们都是捧着她的。” 林守一不说话了,他只是喝了酒,倒不至于失智,而且有些事情他这脸皮薄的说不出口,非得让裴峥旁观者清地做一回判官。 “也得亏是你,换个谁我直接绝交。”裴峥不客气道,一天天的,麻烦事真多,要离快离,要分快分。 觉察到裴峥的不爽,林守一立马怂了,转换话题道:“我和湘芷订婚的时候,就你说我和她不合适,我妈我爸还有其他长辈,明明都很喜欢也很欢迎湘芷,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反而没开始那么喜欢了。” “还是那句话,你和她家世不匹配。”裴峥喝了两口酒觉得齁嗓子,烦躁地推到一边,“按照你们家的需求,你爸妈应该一开始就限制你的择偶权,挑选出能接受为你们家开枝散叶的女子。但你爸你妈偏偏又要尊重你的喜欢,所以你娶谁进门他们都会高兴,只要这个谁能为你们家传宗接代就行。” “换言之,你爸妈爱你,但他们绝不会因为这两三年的交集,去爱一个在他们看来随便是谁都可以的儿媳。” 林守一彻底不说话了,他大概神志有些不清,把自己瓶子里的伏特加倒满了裴峥的杯子。 又大着舌头叫来服务员点酒,裴峥琢磨把杯子里的混合酒倒窗边花盆里时,手脚麻利地服务员拎来了一提瓶瓶罐罐。 要不是裴峥对林守一有那么点心思且跟他这么多年交情,裴峥早把酒泼他脸上且附带一个花盆。 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 林守一清醒过来肯定能解决问题回归家庭,而裴峥只是他的情绪垃圾桶和受挫时点拨他的军师。 多年老友嘛,是这样。 “明明阿峥你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看这种家长里短比我还清楚。”林守一跌跌撞撞地起开两瓶新酒,直接把其中一瓶黑啤推给裴峥。 可能是我见多了“家长里短”。 裴峥认命地跟醉鬼碰一碰瓶,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灌了一口。 好苦。 “不合适不如趁早放弃,你和湘芷都还年轻。”裴峥说,“我敢肯定,你爸妈对于传宗接代这事儿不会善罢甘休。” “你会妥协,但湘芷不会,她什么性格,你比我更清楚。” 说到这儿,他们终于都沉默。 林守一不给裴峥强行倒酒,正自顾不暇。 第34章 裴峥只把黑啤喝完,就感觉自己头沉得抬不起来,还好他有房产在这附近,待会儿林守一喝趴下了,他再带林守一去过夜。 只是过夜而已,俩醉鬼又做不成什么。 “我替你向湘芷报个平安,你可别出门喝闷酒不跟她报备。”裴峥勉强撑坐着,胡乱把手机拎过来。 林守一已经在说醉话,反反复复抱歉对不起,没个基本的逻辑。 裴峥扫了一眼醉鬼,看他醉得瘫成烂泥,都不自觉扬起笑容——这个状态很适合抓回去,关起来。 大约还是少年时期,裴峥意识到自己喜欢林守一的同时,便意识到自己和他的不可能。 林守一那传统的大家族既复杂又简单,复杂在于人太多了,简单也在于人太多了。 这么多人的首要义务,就是将家族延续。 他要和林守一搞在一起,那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断子绝孙。 林家不会允许,林守一也不会允许。 所以裴峥思来想去,把林守一抓回去囚.禁,是最有性价比的路径。 至少避免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争吵。 奈何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裴峥晕晕乎乎地将信息点击发送,没一会儿颜湘芷便打来电话。 他就知道,这对小夫妻互相惦记着。 没等人问,裴峥主动报了地名,简单寒暄后挂断电话。 正跟醉鬼林守一说着你老婆大概二十分钟后来接你,他手机又响了一遍。 “都说了是在某某酒吧,全市就这一家。”裴峥酒劲儿也上来了,没好气道,说完挂断电话靠着卡座歇一歇自己混沌的脑子。 到时候让林守一替他承受不跟人好好说话的怒火吧。 * 裴峥这是搞什么啊,不是说好不回家过夜,怎么还让他去接? 裴让听着对面的忙音,感觉到了深深的心累。 他原本以为是裴峥给他发错信息了,想打电话问问,结果被人没好气地一阵嚷嚷,似乎为他的磨磨唧唧而恼怒。 好吧好吧,看来是要去接了。 裴让看一看时间,晚上九点半。 好晚了,他还得打车。 裴让因收到裴峥不回家消息而高兴的心情,此时如被泼了冷水般发蔫儿。 他本想自己蔫儿一会儿,装作没有收到过信息也没有打过电话,让裴峥在外边烂醉如泥,晃出酒吧后被路过的大卡车撞死。 不过可惜现在卡车已经被禁止进入市区。 可谁让他收到了信息,也打过了电话,万一裴峥醉酒不断片,第二天酒醒发现他并没有照做,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好烦。 裴让习惯性用左手抓了抓头发,一使劲扯到了伤口,疼得他眼皮直跳。 今天没有换纱布,他不太会,而且不想看到伤口的血痕。 深吸几口气,等到伤口的疼痛平复,裴让用手机打了车。 到冬天了,夜里的风扑过来也终于带了寒意。 裴让坐上网约车的后排,跟司机商量待会儿到地方的时候等一等他,他还会接人来坐返程。 省得到时候再打车。 地方也不是很远,加之路上不堵车,他半个小时后到了酒吧里。 酒吧安静得只有蓝调的背景音乐,裴让环视一周,在窗边的卡座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脑袋。 是喝醉了斜躺在卡座上的裴峥。 很明显裴峥对面应该有个伙伴,不过这会儿没有。 看着一桌子瓶瓶罐罐,裴让一是赞叹他哥真能喝,二是疑惑他哥到底是遇见啥事儿了这么喝。 但这些不该由他操心,他该操心的是如何把这个醉鬼搬到车上。 之前裴峥有抱过他,虽然他没印象。 裴让尝试了下公主抱,这醉鬼神志不清,没法把他摇起来搀扶。 不知是裴峥体重太轻还是裴让劲儿大,裴让感觉把醉鬼捞起来后没多少重量。 明明每次吃饭都很积极,怎么都不长肉。 裴让将裴峥往怀里又搂了搂,感受到了他坚硬的骨骼。 以及喝了酒,身上味道好难闻。 回去把他丢浴缸里,用茉莉花的沐浴露腌两遍。 * 再坐上车已经十点十五了。 裴让单手将手机锁屏,又稍稍挪了挪肩膀的位置,让裴峥的脑袋靠得更稳些。 司机帮他把裴峥弄上车,顺口问他这是他什么人。 “我哥。” 裴让回答,果不其然得到司机的赞叹: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并不太好。他只是怕第二天他哥醒来收拾他。 他左手的伤口还没好。 等等,回家还要洗澡……没办法。 因为很晚了,沿途的景观灯都关闭,留下必要的照明的路灯。 因为车子的移动,灯光明明灭灭,他借偶尔明亮的光芒看清裴峥喝醉的神情。 严肃到寡淡,不管是眉间、眼尾还是嘴角,和他平时没两样。 裴让不甘心地多看了几眼,暼到了他一瞬间的蹙眉。 仿佛完美的面具裂开了脆弱的缝隙。 -------------------- 第18章 ================== 裴峥喝醉后倒挺乖,不管是在车上,还是被裴让横抱着上楼,他都跟睡死了过去似的,一动不动。 到家门口,裴让不得不把人给放下,好腾出手来拿钥匙。 第35章 期间害怕他哥真出了意外,裴让还小心地探了探裴峥的呼吸:没死,还活着。 为防止裴峥落地站不稳,裴让单手紧搂住他的腰,好让他整个人倚靠在自己身上,等开了门又把人打横抱起来。 一通忙活下来,裴让后背都被汗打湿透了,一想到还要给醉鬼洗澡,他就更加头皮发麻。 零点之前怕是没法休息了,他今天的学习任务都还有两项没做完呢。 等待热水放满浴缸的间隙,裴让把裴峥按在洗手台上扒皮。 实在是浴室里没别的地方放置裴峥,洗手台的高度合适,除了表面有点光滑潮湿,打湿了裴峥的发丝和肩膀的衣料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裴峥就被他仰面放在白色大理石的台面上,软绵绵地歪头昏睡着,头发遮盖住了眼,浑身上下乱乱糟糟。 裴让为打底衬衫上齐整的纽扣心烦,耐下性子解了两颗,在第三颗时没能忍住,直接硬生生地扯了开,剩余的扣子纷纷欢呼着脱落,裴峥胸口到小腹的肌肤便跟着袒露出来。 果然,腰很细。 裴让扫了一眼,目光落到裴峥小腹以下的皮带上——没完没了,过了一关又来一关。 要不然就把他这样扔进浴缸里算了,裴让寻思着,手按住了皮带的搭扣。 * 裴让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把他哥扒干净了放置浴缸里,佐以茉莉花入浴剂浸泡,大约十分钟后,他还得把人捞起来换上睡衣。 还是让裴峥在浴缸里被淹死吧。 裴让用完好的右手捞了入浴剂形成的白色泡沫,将其堆在裴峥打湿到服帖的发顶。 堆雪人。 这是雪人的身体,裴让将泡沫堆成的团子拍一拍,确定它不会从裴峥发顶滑落,再从水里捞起小一圈的泡沫。 堆上去,两团泡沫软绵绵地融合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出雪人的样子。 他还没有见过雪呢。 裴让有些失落,停止忙碌后他后背的汗水也全然冷却,打湿的衬衣贴着他后背,冷飕飕的粘腻。 他也得洗个澡换身衣服了。 但还没来得及起身,浴缸里死鱼一样的裴峥抬起了脸:头顶着白色泡沫让他显得有些滑稽,脸上因醉酒后泛起的红晕让他看起来有些迷离,唯有那双严厉的眼睛在酒后依旧清明。 裴让被这般冷漠地注视着,喉头紧了紧,刚想开口询问。 裴峥却定定说道:“你坐过来。” 我,我坐哪里来? 裴让轻悄地把搁浴缸上的右手收回,假装没听见起身跑路。 但醉鬼却眼疾手快,直接将他手腕一攥,拽到眼前来。 “让你过来。”裴峥的脸近得快贴上他额头。 裴让别过脸,似为避开裴峥这扑面而来的酒气,待会儿他还得想办法给裴峥漱漱口。 救命。 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的抗拒,裴峥终于松了松力道,语气也和缓得可怜巴巴:“你过来嘛,又不吃了你。” 裴让嘴角一抽,缓缓地挪过视线看他,分明还是副没有表情的冷脸,但裴让硬生生从中看出了委屈和难过。 他难道是失恋了才喝得酩酊大醉? 裴让的社会经验不多,只能供他得出如上结论,仔细想想还挺有道理。 不知是因为同情心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裴让把手收回来,也松了口:“你把脸转过去。” “哦。”裴峥也听话,乖乖地背过身去。 * 大概在三个月前,裴让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他哥坦诚相见地一块泡澡。 当然很可能是他单方面的坦诚相见,他哥这会儿意识还不太清醒呢。 比方说裴让已经坐在浴缸里了,他哥都还保持着听话的背过身去的姿态。 不会是又睡着了吧?裴让伸手摇一摇裴峥肩膀,裴峥“哗”地一下转过身,将水面的泡沫溅到了他脸上。 “你怎么举着手?”裴峥凑过来,把裴让脸上的泡沫擦掉。 “因为我手受伤了,不能沾水。”裴让贴着浴缸壁坐着,没地方躲避。 裴峥点一点头,然后一头扎进裴让怀里,这下睡了过去。 怎么就没能淹死他呢?裴让抬起的左胳膊已经有些发酸,怎么就没能淹死他呢? 不过再次关机的裴峥打捞起来比较方便,裴让也顾不得不能让伤口沾水的禁令,寻思着赶快把人捞回卧室了事。 用浴巾裹一下算了,再穿睡衣裴让怕是急得又把一溜扣子扯掉。 然后就是把裴峥的头发吹干,裴让自己的头发也要吹,还有被打湿的纱布。 裴让看一看无情走过零点的钟表,无情地把只下身裹了条浴巾的裴峥推上了床。 漱口就不漱了,等明天吧。 裴让现在哪哪都累,只想搞完赶紧躺尸,连带着自己的学习任务都得推到明天。 “要不是我还指着你过活,你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裴让嘴上嘀嘀咕咕,手上已经把裴峥扶稳坐起来,硬是耐住性子找到吹风筒,打开最大的风力,对上裴峥的脑门。 “唔。”裴峥就这样被最大风力吹醒了,不过他还是保持着稳稳的坐姿,由着裴让暴躁地上下左右一顿乱吹。 “好了,你现在可以睡了。”裴让把风力调到柔和的状态,对上了自己。 裴峥不动,就这样冷冷地呆滞地凝望着他,面无表情。 第36章 裴让没脾气了,他把吹风筒关闭,再把裴峥放倒,扯过来被子把裴峥的肩膀都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拔掉吹风筒,打算回自己房间。 “你不吹了吗?”裴峥瓮声瓮气地问。 “我去别处吹。”裴让回答,“你睡吧。” 裴峥不睡,就在夜光灯下幽幽地瞪着他。 裴让被看得后脖颈一凉,只能够再次妥协。 他重新把电插好,开到合适的风档,裴峥就这么跟观察地外生物似的,全神贯注看他把头发吹干。 “你不困?”裴让把风筒收起来,有些没好气道。 裴峥摇摇头。 他可能已经把自己喝傻了,裴让想。 于是裴让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要是裴峥再摇头,裴让就可以编出一个可怖的名头吓唬他好好睡觉。 “你是裴让。”裴峥定定地说。 所以他这是傻了还是没傻?裴让有些不确定。 “知道我是谁就好。”裴让敷衍道,很快起了身。 裴峥不困,他是困了,他要去睡觉。 “你要去哪儿?”裴峥叫住他,冷冽的声线里竟有丝急切。 “回房间睡觉。”裴让耐着性子回答,忽然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醉酒的裴峥果不其然地说道:“你过来睡。” 有完没完! “我刚刚过来了,现在就不过了。”裴让跟他打商量。 “你过来睡。”裴峥倔强得像个复读机。 “我不过来睡会怎么样?”有了之前的经验,裴让胆子大了些。 结果裴峥作势撑坐起来,裴让忙按住他:“好的,我知道了。” 伺候醉鬼真不容易啊。 被醉鬼八爪鱼似的扒在身上,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裴让艰难地把脑袋探出被褥,才堪堪让呼吸顺畅了些。 原来醉鬼会很黏人。 裴让摸黑戳了戳裴峥脸颊,有点软。 裴峥这会儿消停地睡着了,所以没有觉察到他的小动作。 * 感觉睡了好久。 沉重的头痛感告诉裴峥,他昨晚喝得超过了身体的负荷,印象里颜湘芷把林守一接走后,他就在卡座上歇了一阵子,后边发生了什么他也…… 不太清楚。 裴峥的视线落在了把脑袋埋进自己肩窝的枕边人身上:是裴让,他睡得沉,侧脸都睡出了红印子。 而自己身上正□□。 不要问裴峥,裴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计划里,他应该强撑起神志找到离清吧最近的住处,然后狼狈地倒在空荡的客厅里一觉到天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子清爽干净,被人暖烘烘地搂在怀里。 裴峥该把便宜弟弟推开的,反正他也不记得是他先缠着人家,他先无理取闹。 他清楚得很,等裴让醒过来他会很尴尬很丢脸,这大概会成为他成年以后最丢脸的事情,没有之一。 但裴峥出奇地有些懒散,不愿意多动弹。 可能他酒还没醒,可能裴让趴他身上有点沉。 丢脸就丢脸吧,裴峥竟然这样想,至少他这回大醉一场,没有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话说回来,裴让怎么知道他在哪里的? 裴峥没能想明白,他酒没醒,脑子还困着。 再睡会儿。 裴峥闭上眼,无意识地歪了歪脑袋,贴上了裴让的发顶。 * 这兵荒马乱的一夜啊。 裴让醒过来,只感觉自己腰酸背痛,仿佛打了一夜的仗。 罪魁祸首还在睡,不过他们俩的姿势换了换,换成他压着裴峥。 裴让负气地又戳了戳裴峥脸颊,刚想嘟囔抱怨两句,裴峥长睫毛轻扫,睁开了眼。 “哥,早啊。”裴让若无其事地拢回手指。 裴峥竟然也淡然:“早。” 裴让一时找不出话来,他想赶紧起身跑路,但裴峥的胳膊还搭在他腰间。 “昨晚的事情,谢谢了。”裴峥神色如常地收回了胳膊,给出让裴让起身的空间。 这也给了裴让一些胆量,他往旁边挪了挪,问道:“昨天……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裴峥照旧冷漠回答。 行吧,这确实还是他哥,没有因为醉酒换人。 而裴峥已经搂着被褥坐了起来,找到被裴让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裴让也识趣地起身,在下床之际,他瞥见盯着手机屏幕的裴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很快恍然大悟的裴峥问道:“过年,你想要什么礼物?” “过年不是直接给压岁钱的吗?”裴让没管住嘴,脱口而出。 虽然他的压岁钱也没有很多,他们这边没有给大额压岁钱的风俗。 “压岁钱也给,礼物也给。”裴峥解释,随即放低了音量,“当是谢礼。” 哦,他哥这是要改邪归正了? 裴让没立即回答,只是摆了摆自己还裹着纱布的左手:“讨论这个之前,能不能先帮我处理下伤口?” 经过昨天这一系列折腾,纱布底下的伤口告诉裴让,他大概很有可能伤口发炎了。 -------------------- 第19章 ================== 裴峥到底还是有点良心。 他简单地穿衣洗漱后,便找来药箱给裴让处理伤口。 第37章 在客厅处理,经过昨晚一事,俩人都默契地没有选择再待在房间里。 现在是早晨六点半,外边天刚蒙蒙亮,但对于裴峥来说,已经算是晚起。 以往这个点儿他应该在公园里晨跑。 但他昨晚没吃晚餐,光陪着林守一灌酒,现在胃里空落落地发酸,让他有些干呕的恶心感觉,根本没多余的力气到处跑。 呕是呕不出什么东西的,他待会儿给自己弄点儿醒酒的茶水喝一喝吧。 哪怕心不在焉,裴峥换纱布的手上动作还是很干净利落,裴让的伤口化了脓,脓水牢牢地沾粘着纱布,裴峥用酒精稍微给镊子消毒,而后用镊子夹着纱布边缘,将其与伤口分离。 “忍着些,我还要用酒精给你洗伤口。”裴峥说。 裴让已经紧闭着眼,狠狠地点头。 他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再配上闭眼的皱巴巴表情,和疼得蜷缩起来的身子,感觉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到底还是个孩子。 裴峥不自觉地笑笑,将棉签按上裴让伤口却毫不手软,三下五除二搞定时,裴让伸出来的左手在微微地发抖。 “忍不住了可以跟我说。”裴峥难得心软地捏了捏裴让发凉的左手手指。 裴让皱巴巴地摇头:“你继续吧,哥,我可以。” 继续也只剩下给伤口包上纱布的活儿,裴峥琢磨了一会儿,给裴让绑了个舒服一点的结。 “好了,去洗脸刷牙吧。”裴峥松开手。 正整理医药箱,便听见裴让问:“哥,你早上想吃什么?” “我出去吃。”裴峥说,主要是想喝艇仔粥,在家现熬太麻烦,眼下他更需要给自己来杯热茶。 喝完再出门,当是醒神。 “那行,你路上小心。”裴让也很干脆,并没有挽留他,跟之前一样,跟他话不投机了,便闪身离开。 裴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这样他更加心安——昨晚的事情这样一笔带过最好。 等到浴室门关上传来水声,裴峥也找到他常喝的红茶叶,没用上整套的茶具,就取了只盖碗茶杯,简单地用开水冲泡开茶叶。 裴让洗漱的过程有些磨蹭,裴峥已经叫了车换鞋出门,他想起自己昨晚上那件被裴让撕坏了的衬衣,得找个时间再去买两件新的。 至于坏掉的那件,被丢在洗衣框里,裴让看见了应该会丢掉。 * 这就走了? 裴让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他用干毛巾擦去脸庞的水珠,应该松一口气,瘟神已经被送走,但不知怎么他依旧心绪不宁。 洗衣篮里躺着裴峥那件被撕坏了的衬衣,其他衣物都被裴让送进了洗衣机,等会儿就能洗好烘干。 还是给他扔了吧,裴让想。 但裴让没有行动,他等着洗衣机将脏衣服洗净烘干,把这些一股脑从滚筒里搂出来,抱回自己房间一件件叠好。 要把裴峥的衣服放回他房间,裴让看着自己叠好的豆腐块,再次不想动,直接把豆腐块们一股脑塞进自己的柜子里了事。 裴峥衣服多,不缺这一件两件,真缺他会自己来拿。 裴让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照理说他这会儿该去厨房找点儿吃的,阿姨做了很多样式的包点放在冰箱冷冻层,他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 但他还不饿,心里被那不知名的情绪堵着,疏解不能。 还好这会儿他手上的伤口不疼了,酒精消毒的那股劲儿过去,伤口也跟喝醉了一样,温顺得不再造作。 漫无目的地发着呆,视线从天花板落到了眼前的茶几上——原来裴峥刚刚喝过茶,盖碗杯子里还有剩的。 裴让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茶杯,还是温热的,也是,裴峥刚走没一会儿。 他端了起来,那深红渐变的茶水盈盈地晃,他想也没想,愣愣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微热的茶水滑过舌头与喉咙,顺着食道进入胃袋,好苦。 裴让打了个激灵,慌里忙张地把杯子放回原处,他这是在干什么? 但心里那股子不明的情绪,被这忽如其来的慌乱瞬间打散,只在裴让心里留下了浅浅的酸涩痕迹。 他记得昨晚裴峥拥抱他的力道,也记得方才裴峥为他包扎后指尖的触感。 裴峥的温度,和那剩下来的茶水一样,微热。 不过茶水要倒掉了,裴让定了定神。 大约是不太新鲜。 * 裴峥收到了林守一的信息。 他已经喝掉一小碗粥,胃舒服了许多。 这种舒服支撑着他平静地看完林守一的信息。 林守一说,新年旅行的行程取消,非常抱歉。 裴让回了一个了解,便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手机推到餐桌另一边。 新年旅行林守一不去,裴峥也没有去的必要,他本来事情就多,现在好了,过年能多出几天干活。 裴峥开始喝第二碗艇仔粥,又想起他过年还得给裴让整一份谢礼。 他不太喜欢欠人情,但问题在于他不太了解裴让喜欢什么。 虽然同住了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里裴让在依照他的喜好扮演角色,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意愿。 裴峥就算去问,裴让迫于他的压力,也不一定能实话实说。 有些挫败呢,而造成这种局面的是他自己。 第38章 若是昨晚没发错信息,大概不会来这一出。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什么意义,裴峥扒拉着又喝完一碗粥,决定再要一笼虾饺。 以及过年走完亲戚,带裴让出门玩两天好了。 反正这小子目前上自习,时间安排方面比较宽松。 裴峥也并不认为,带高三生假期旅游会影响到高考成绩。 * 新年礼物啊,说实话,裴让没什么想要的,到时候裴峥给他什么,他拿着就好了。 可能这与他并没有爱好有关。 像他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都多多少少有点自我个性,裴让似乎是有,在他曾经班主任的嘴里,他常独来独往个性十足。 独来独往也只是因为不合群,算不上什么个性不个性,要别人跟他聊得来,他也不会排斥跟人做朋友。 那不是迄今为止,都没遇到跟他聊得来的人。 或者说他想要什么呢? 之前裴峥跟他被他当做大好人时,他想过考市里的九八五,当一天学生混一天日子;后来裴峥暴露真面目,他想过考到外省逃之夭夭,选的专业都是为了让裴峥不再找到他。 但这一些归根结底,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他没有想要的东西。 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活过来的。 因为也没被人在意过,没被人教导过,全凭自己摸爬滚打。 所以礼物什么的让裴峥选吧,他送裴峥的礼物都是他自己选的。 到时候裴峥问起,就说哥随你安排,我都可以。 我都……可以。 裴让完成了昨天遗留的学习任务,靠在椅子上放空大脑。 好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盒子。 他匆匆起身快步到卧室,在自己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翻找,那个盒子从他搬到裴峥住处的第一天就被他安置在这里,他也一直没有动过。 盒子很轻,裴让捧着它感觉到自己手在发抖。 裴让很快把盒子揭开,里面静静安放着一只白玉的毛笔挂饰。 是裴峥随手送他的升学礼物。 其实他谈不上有多喜欢,他对玉石没什么研究,只知道裴峥应该不会拿假货来糊弄他。 不过,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礼物。 裴峥现在要再送他一份,说实话,他还有点小小的开心。 * 裴峥重新排定了日程。 变动不是很大,顶多就是把昨天落下的工作今天完成,以及自己制定新年旅行的行程。 他要跟着林守一一家子出去玩,他是绝不用操心行程的,就当报了个家庭旅游团。 但此行只有他和裴让,那肯定要他来安排。 忙完到家已经十点半,他没给裴让打招呼说今天晚些回。 在摸索钥匙开门前,刚洗浴完毕的裴让先他打开了门。 “我听到钥匙的声音……”裴让手扶着头顶的毛巾,讪讪解释道,不待裴峥回答便闪身离开玄关。 裴峥也不知该如何回话,沉默地换好鞋子,踱步到客厅时,自己这便宜弟弟杵沙发旁边罚站。 躲是躲不过了。 裴峥问出酝酿很久的问题:“过年的礼物,你想好了吗?” 裴让似被惊醒地通体一抖:“我……没什么想要的,全凭你安排,哥。” 果然,问不出什么。 裴峥也不磨蹭,直截了当道:“那好,过年走完亲戚,你跟我去旅游。” 对面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裴让顿时瞪大眼睛:“旅游?”惊得语调都上扬了八度。 “嗯,出门走走,换换心情,你成天学习也蛮辛苦。”裴峥逐渐找回自己的场子,轻描淡写道。 “好啊。”裴让愣愣地点点头,裴峥看不出他其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不喜欢,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裴让揪着毛巾狠狠地擦了擦头发,语调上扬地嘟囔:“我还没去旅游过呢。” 见他欢喜,裴峥也就放下心来,绕到沙发前坐下,招呼裴让坐他身边:“有想去的地方吗?” 裴让几乎脱口而出,眼眸亮晶晶的:“我想去看雪!” “看雪就要去北边的城市了。”裴峥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很快压制住别过脸去,“我看看旅游攻略,你自己做好学习上的安排。” “嗯嗯,谢谢哥。”裴让似乎没发觉他表情的变化,还沉浸在欢快的情绪里。 裴峥想说这本来就是给你的谢礼,但顿了一顿,没有多此一举。 哄小朋友开心了,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 第20章 ================== 裴峥等到了那一个空闲的下午。 照理说他应该为这样一个下午做充足的准备。 但其实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顺其自然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备忘录跳到手机桌面,提醒他关于这个下午的行程。 可能人离掉气还有一段时间,裴峥到底留了一个护工,负责喂食、辅助入厕。 今天去一趟,把这一个护工辞退,裴峥便与那座宅子再无瓜葛。 “收尸你不去么?”伯父带些调侃的语气问过。 “收尸应该是你的事情了,伯伯。”裴峥回答,“我尽到了养老的责任,而你作为他的继承人之一,送个终应该不算过分。” 伯父嗤笑:“你又不给我宅子里的监控,我怎么知道该什么时间去完成我的责任。” 第39章 “我一直关注着,到时间了会通知你。”裴峥淡淡道,“收殓遗体期间,最好不要做法律不允许的事情。” “你这么不放心我,你自己完成最后的流程呗。”伯父颇不服气。 “我三个多月前走过一次这种流程,短期内不想再走一遍。”裴峥断然拒绝,“而且,某种意义上,你给他办葬礼更合适。” 对此,伯父只是玩味地看了他两眼,故作勉强道:“行吧,谁让我拿走他大半产业呢。” “要像你姑母,那才叫无事一身轻。” 裴峥掐一掐虎口,从回忆里定神。 似乎完成这个“职责”,他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过完年到三月份就是二十六岁,四舍五入也是奔三的人。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这二十多年里已然形成,不会因为罪魁祸首的离世而动摇崩塌。 裴峥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了二十多年,几乎没有任何坎坷地长成他期待的模样:在事业职场上雷厉风行,在待人接物中落落大方,在私生活方面克己复礼。 以及在如上完美的表象下,掩人耳目地安放一颗畸形的心脏。 这颗心脏早应该在十年前被淹没于湖底,和裴峥的母亲安葬在一起。 可母亲不要裴峥这样一颗畸形的心,她不要裴峥这样一个畸形的孩子。 “裴峥,为什么你会出生呢?” 裴峥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的午后,美丽的端庄的母亲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她掐着裴峥的脖颈将他拎起,眼看着他面色涨红呼吸不能,扭曲的癫狂的面孔里竟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她温柔地说:“小峥,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再做妈妈的孩子了。” 裴峥记得在窒息之前,他因求生胡乱挥舞的手臂触碰到她身上柔软带着熏香的衣料,还未等他抓住,她便被屏息绕到她身后的保镖敲晕在地。 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 从那时起,裴峥便在爷爷身边长住。 那年裴峥六岁。 原本哪怕在父母身边住,他的教育方案也是由爷爷亲自制定。 父亲为此不满过,认为爷爷过分插手于他们小家庭的生活。 但父亲的不满,爷爷并没有当回事,以至于母亲出事后,都没询问过父亲的意愿,直接将裴峥带走。 “他毁了你母亲,我不能让他再毁了你。”这是爷爷给裴峥的解释。 裴峥在放学路上被父亲拦过车,司机要撞上他,他都不后退不躲避。 父亲在车外喊:“小峥!小峥!” 跟爸爸回家,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裴峥没能跟父亲回家,他只能把父亲的话转达给爷爷。 爷爷说:“他那个废物,不配提起你母亲。” 后来,父亲没再来裴峥放学路上拦车。 裴峥再见到父亲时,父亲要和他的新家庭搬出老宅子。 老宅是爷爷送给父亲母亲的结婚礼物,父亲有了新家庭后,爷爷把老宅收回。 裴峥在老宅里度过了许多寒暑假。 大学毕业接手家族的部分产业后,他忙得没有假期,爷爷便把老宅租出去当疗养院,一直到现在。 企业里的股份,爷爷都转让完全,遗产里估计就剩存款、珠宝和不动产。 他老人家没立遗嘱,不知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有几年好活,便没有着急此事;还是他清楚,他仅有的遗产继承人里没谁对他的遗产感兴趣。 裴峥不去猜测这些,遗产让伯父和姑母去分得了,他没立场掺和。 “你是我们中间最孝顺的那个,遗产怎么说都应该你拿大头。”伯父乐此不疲地拿这事儿与他逗闷子。 裴峥不咬他的钩:“床前尽孝我都没做到,算什么孝顺。” “但在他清醒的时候,你做得很好啊,将我和你姑母反衬得很没良心。”伯父说。 “主要是你比较没良心。”严叔终于打断了一次伯父,“宁椿和宁阿姨都不欠你们裴家。” “一提宁椿你就来劲了是吧,我就不该放你去跟她逛街!”伯父几乎一秒炸毛,要不是在饭桌上,他得整个人扑严叔身上龇牙咧嘴。 严叔自是知晓他做不成什么,给他盘子里挑了块花胶作为安抚,而后转眼对裴峥说:“我倒是很欣赏你这个做法,小峥,但重点在于你不要被困在过去。” “你整这些文艺的乱七八糟小峥也听不懂。”伯父接茬,吃花胶都堵不住他的嘴。 裴峥当然听得懂,但他只能说:“我尽量,严叔。” “不过,严叔您似乎真的放下了。” “我不放下不行,”严叔无奈地耸耸肩,瞥一眼吃花胶吃成花栗鼠的伯父,不禁笑道,“有人替我记着呢。” 花栗鼠冷哼一声,嘀嘀咕咕道:“那种人就应该千刀万剐,死了也得挫骨扬灰。” 伯父容易说些与他表面嬉皮笑脸人设不符合的极端话语。 但很多时候,伯父的极端话语出现的位置很是适合。 所以裴峥并没有反驳。 他要去做个了结。 * 到达老宅,日头正烈。 但好歹是到了冬天,日光没有那样灼人。 裴峥把车停在院子里,径自进门上了三楼。 第40章 宅子里只爷爷和护工两人,故日常使用的空间只有三楼尽头的房间、同一层楼的卫生间以及一楼的厨房。 剩下的空间在沉睡,空空荡荡,和他以往来这里度假时一样。 四层楼高呢,满足日常需要的不过几个房间,也不知道早些时候安置这么一栋楼有啥意思。 不过思忖的片刻时间,裴峥到了三楼。 护工早在他到来前离开,裴峥推开房门,浅色的窗帘将那落地窗挡住,屋内温暖明亮,不似以往的刺眼。 因为爷爷病糊涂了,自然不记得让护工把窗帘拉开。 其实那湖也没什么好看的,表面是规整的椭圆形,里头是人为培育的鱼苗水草,整个湖就是被圈养的大型宠物,终日平和的粼粼波光是它向主人的摆尾示好。 偶尔也会露出獠牙,为主人排忧解难地吞噬掉一些不该存在于人间的东西。 但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好看的,它只会讨好地摇尾巴了。 裴峥坐到了床边的软凳上,这个位置让他清楚地看见陷在被褥里仿佛缩水一圈的爷爷,如枯树皮似的皮肤,嶙峋的颧骨,凹陷的眼球以及他鼻前透明的氧气罩子。 将近两个月不见,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带走爷爷的理智,也带走爷爷身体里的水分。 裴峥听过他说胡话的录音,那声音仿佛寒风吹过寸草不生的平原,悠长且干涸。 护工倒不至于不给他喂水喝,裴峥没有这样不人性地安排,怕留下虐待老者的恶名。 他想弄清楚一些事情,从爷爷口中。 虽然他早就以其他渠道知晓。 糊涂了的爷爷大概是忘记世界上还有裴峥这个人存在,生病后糊涂的这两个月,对裴峥只字不提。 不过,裴峥还是听到了那个名字。 意料之中。 他母亲的名字。 “所以我还是希望你清醒着,你糊涂了对我们都不公平。”裴峥轻声说。 他离病床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能闻到消毒水和消毒水盖不住的老人味。 爷爷已经很老了,裴峥有记忆以来,他就是这样皱巴巴的苍老着。 嗯,只是比现在多一点水分,多一点活力。 他的年龄使他在裴峥的生命里,分外合适于扮演祖父这样的角色,他也应该是裴峥的祖父。 不会再有其他的答案了。 但命运总爱开玩笑,开到裴峥头上。 裴峥自然是不服命的。 他缓缓地起了身,仿佛这屋子里腐朽的气息让他也苍老,拉扯住了他的动作。 外套大衣的衣兜里放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剪刀,爷爷躺在床上两个多月,该理理头发,免得到时候难为入殓师。 裴峥靠近床头半蹲下.身,这个位置能看到爷爷那截枯木头似的脖颈,其上虚弱跳动的青筋并没有意识到剪刀的靠近。 爷爷瘦得皮包骨头,青筋的位置很清楚,裴峥就算手抖,多扎几次也能扎对。 奈何爷爷已经糊涂了,他糊涂了。 怎么死他都不在乎的,怎么折磨他都不在乎的。 在乎的只有裴峥,只有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 所以裴峥何须惹这一身骚。 他调转了剪刀的方向,裁下一缕爷爷鬓角的头发。 这些就足够了,免得将来火化死无对证。 裴峥把头发和剪刀分别装入密封袋,放回大衣口袋。 * 他蹲得腿有些麻,起身适应了一会儿。 四下安静得只有呼吸机运作的声响,窗户把风声隔在外边,裴峥从窗帘的缝隙里看见湖面闪烁的波光。 还是那样晃眼。 他本来打算走时给别墅断电,停掉还在运作的呼吸机,但想到要给伯父通知爷爷的死亡时间,需要看摄像头,便只能打消了这念头。 反正不过是迟几天得到结果罢了。 裴峥走时,爷爷还在昏迷。 护工说,他已经这样昏迷了几天。 当然,这时候的爷爷,醒着睡着对于裴峥来说,没有两样。 他没办法神志清明地坐起来,言之凿凿地跟裴峥数落父亲伯父还有姑母的恶行,教育裴峥不要像他们那样学坏。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骄傲。” 爷爷一直这么说。 裴峥以前只有点头称是的份,现今倒想反问追问了。 奈何罪魁祸首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问不出来。 而答案早在当年母亲癫狂的眼睛里。 他现在只要去专业机构化验,便能将答案证明。 可正如他不愿再去追查母亲的死因,不愿意去揭开父亲继母车祸之谜,以及没有告诉裴让他们的小弟弟并不是死于食物中毒。 他没有勇气再去证明了。 至少现在没有。 今天所做的,是为了他能有勇气的将来。 * 将来会好些吗? 也许不会吧。 裴峥站在人工湖边,风掠过湖面吹来,哪怕在阳光下,也彻骨的寒凉。 他记得自己潜入湖底的十五岁。 夏夜里,湖面也有天上的星星。 他潜入湖底,一次又一次,打捞出一块又一块,他的星星。 “好了,妈妈,我们现在回家。” 裴峥轻轻握着那森白的手骨,水淋淋地坐在夏夜里盛满星星的湖边,夜风吹进他湿透的衣衫,吹得他的骨头如那手骨一样冰凉。 第41章 不应该是这样的,母亲的手很温暖,哪怕是掐紧他脖子的时候。 “虽然现在爸爸不在,”裴峥絮絮念叨着,把手骨拢进自己怀里暖着,“但我可以去找他回来,我找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妈妈,我们回家吧。” -------------------- 大概是裴峥为何会变成一个冷静疯批的原因。 甚至有时候,作者觉得他还不够疯。 第21章 ================== 裴峥今天也回来得晚。 也许是为春节腾出假期做准备,最近裴峥都是很晚才到家。 裴让完成学习任务后,到客厅倒水喝,瞥见浴室方向亮着灯。 他在客厅等了一会儿,裴峥便从浴室出来,满脸疲倦,但仍然耐着性子跟他打招呼。 “我先去睡了。”裴峥说。 裴让每次都用力点头,说着“嗯嗯”,像一个无情的复读机器。 其实该道声晚安,他们目前的关系有所缓和。 但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的能够自然说出晚安的程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裴让扮演对方理想人设的诀窍。 不过自那之后,裴峥因为忙碌,和裴让相处的时间长度骤降,每天的交集几乎只有睡前问候。 裴让的伤口已经结痂,之前还没好透时,裴峥还撑着疲惫试图帮他换纱布,裴让懂事地婉拒,让裴峥好好休息。 这个状态很好。 当热水从莲蓬头落下淋湿裴让全身,他听着耳边的水声,如是告诉自己。 只是他心里空落落的,莫名其妙。 这种状态还不一定能持续下去,他这是在妄想什么,万一哪天他哥又突发奇想,觉得他哪哪没做好,给他另提要求呢。 说起来,他连他哥之前提的要求都没完全达成,裴峥找来的那一堆书,他除却草草翻了遍裴峥看过的《复活》,其他的翻都没有翻开过。 还好裴峥最近忙,忘记抽查他。 但裴让也得多看几本了,因为假期要跟裴峥去旅行。 裴让承认,自己在听到旅行的第一反应,是难以自抑的欢喜。 冷静下来之后,才惊觉旅行途中的重重艰险。 跟裴峥单独待在一个陌生的北方城市三天两夜,这对于裴让来说真的算是“谢礼”吗? 万一他旅途中做出什么让裴峥不满的事情,裴峥会不会直接把他丢在旅游景区自己回家? 感觉像是裴峥会做的事情。 毕竟裴峥没有生气却还故意顺裴让的话,抽了裴让一顿板子。 他生气的话,可能更恐怖吧。 果然还是高考结束早日逃离,这是裴让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未来。 裴峥……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暂时的庇护者而已。 裴让关掉花洒,长长地叹了口气。 * 换好睡衣走出浴室,裴让习惯性关掉客厅吸顶灯,准备摸黑回房间,却发现自己房间亮着灯。 有那么一瞬,裴让的心脏都快停跳。 他循着那光亮快步到门前,裴峥果不其然半倚靠在床头,翻着他随手放床头的《复活》,等他走到床边才微微抬了眼:“我今晚睡你这儿。” “那,那需要我……”裴让磕磕巴巴,需要我回避吗? “你睡我旁边,”裴峥似看出了他的意思,“就一晚上。” 之前已经睡过好几个晚上。 裴让强挤出笑容,他当然没法拒绝。 “那我关灯了,哥。”他熟练地上床钻被窝,嗅到他哥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要死。 “好。”裴峥把书放回原位,等到裴让关灯躺下后,才挨着他躺下。 裴让觉察到裴峥的呼吸轻抚过他侧脸,裴峥侧躺着面对着他。 “今天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裴让下意识问。 很快反应过来,他不该多这个嘴。 但裴峥回答了他:“没什么。” “你手好了?”裴峥转移了话题。 “前几天就好了。”裴让松了一口气。 身侧传来衣料与被褥摩擦的声音,裴峥大概调换了睡姿。 “睡吧,”裴峥说,“晚安。” 裴让觉得自己耳朵发烫,仿佛出现了幻听,“晚安。” 他急急忙忙地答,差点咬到了舌头。 裴峥似乎是笑了一声,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以及只有裴让能清晰感受到的自己的心跳声。 已经睡过好几个晚上了,特别前一个晚上还被搂了个满怀,都没有此时这样紧张。 没办法,之前要么是不知裴峥底细,要么是自己昏迷,或者裴峥醉酒。 人在神志不清时容易放松警惕。 但现在的裴峥是清醒的,裴让也是清醒的。 裴让能清醒地感知到裴峥疲倦之下,挥之不去地哀伤。 不要去多管闲事,裴让,你现在就应该安静睡觉。 和之前一样。 可是…… 裴让微微地偏过脸,黑暗里,他用目光描摹出了裴峥的轮廓。 手随目光而动,已经触碰到了裴峥的指尖。 在裴峥反应过来前,裴让扣住了他的手。 “这样,会好些吗?”裴让含糊其辞地问。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裴峥嘴上没承认,手却没有撒开他。 第42章 裴让该自觉地松开手,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搭这个茬。 裴峥没给他这个机会:“你平时根本没怎么看我给你的书。” “我看了《复活》。”裴让心虚道,他递过去的是左手,裴峥正在用指腹摩挲他掌心的疤痕。 有点痒,他心跳得厉害,大概是怕下次被打。 “上次你也说看了《复活》,你很喜欢这本?”裴峥问。 裴让半真不假地答:“是,这本描写了复杂的人性,而且最后浪子回头,令我很感动。” 实际上这是裴让看的某瓣书评里的句子,他翻书翻得草率,只过了一遍剧情,憋不出什么对书的感悟,只好求助于网络。 裴峥又笑了,他凑了过来,贴在裴让耳边说:“虽然我在你面前只看过这本,但并不代表我就喜欢。” 裴让下意识躲避,但裴峥的话让他躲避不能:看来裴峥不喜欢他这样的“特意讨好”。 “我自己喜欢而已。”裴让硬着头皮圆谎。 裴峥不说话,撒开了裴让的手,就在裴让以为他要安分地睡觉了,裴峥直接搂了过来。 肯定是遇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吧。 裴让心下笃定,大着胆子回搂住了他。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哦,虽然我不一定能解决。” “那跟你说干嘛,你又不能解决。”裴峥接着他的话开玩笑。 那我不能解决,你抱我干嘛? 裴让浅浅地翻了个白眼,依旧咬牙扮作纯良人设:“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裴峥不搭理他了,好半晌不说话。 裴让也犯困,特别他俩搂在一块暖和得很,就更让人困倦起来。 就在他彻底要被困倦带入梦境时,裴峥轻轻地在他耳边叹了口气,他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倒是一夜无梦。 * 裴峥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被个小孩给哄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搁以前他自己能消化。 但昨晚上就跟脑子抽了一样,非要跟裴让挤一个屋里睡,还主动搂了裴让满怀。 倒霉孩子嘴上说得好听,像是要替他分担,实际上心里头不知怎么编排他。 裴峥清楚得很,奈何情绪上来也迷糊得很。 连带着早上又起来晚了。 “早啊,哥。”裴让就躺在他手边,迷迷瞪瞪地眼睛都睁不开,裴峥就看见他长睫毛颤啊颤。 “早。”裴峥不动声色地把手稍稍收回来。 “要在家吃早饭吗?”裴让打了个哈欠,终于睁开了眼。 也许是清醒了些,裴让立刻退到离裴峥半臂的距离。 怂样儿。 裴峥忍笑:“不了,我出去吃。” 今早又没时间晨跑了,裴峥透过窗帘看出天已大亮。 但他心情不错,难得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仿佛那糟糕的情绪留在了昨天。 “你要愿意跟我出去吃也行,只是吃完你可能得自己打车回来。” 裴让怂怂地拒绝了:“我还要复习,今天本来就起来晚了,不能再耽搁。” 裴峥已然忍不住笑,但裴让看着他定定地补充:“哥,如果你想和我一块吃饭,晚上可以早点儿回来。” 什么叫我想? 裴峥没来得及把这小子逮住细问,裴让便利落地翻身下床,跑出门外:“哥,你换衣服,我先回避。” 嘿。 裴峥翻了身,两次,翻到了裴让躺过的位置。 裴让刚离开不久,被褥里还有余温。 他就缩在被子里,又眯了一会儿。 有点怠惰了。 裴峥睁开眼,想着自己今天可以早些回来。 -------------------- 这应该是昨天的更新。 不出意外,今天应该还有。 第22章 ================== 大约是一语成谶。 裴峥渐渐在晚饭时间回家。 裴让私下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以后说话还是要长点儿心啊。 以及他尽量抽时间看裴峥给他布置的课外书,为下一次被抽查做准备。 不过说实在话,裴让本身并不热爱文学,他人生里唯一跟文学打交道的渠道是语文这门课程,而且他也并不要求他的高考语文考高分,凑个一百一十分差不多。 用现在常用的话说,他大概就是那种毫无人文素养的理科直男。 裴峥似乎也是理科出身,但大学时学的是法律——这是很早以前,裴让听大人们闲聊时了解到的。 为确定自己没有搞错,他还特地在网上搜了裴峥的公开资料,证实了裴峥是在国内top0级别的高校里读的法律本科。 裴峥大学毕业就没再继续深造,而是进了裴家的企业,从管理中层干到了总裁的位置。 为啥不一开始就当总裁啊?都已经姓裴了。 裴让在心里疯狂吐槽。 不过,裴让也不能否认他哥确实挺优秀,至少是老老实实走的高考流程,以省理科前三名的成绩考入top0高校。 特别气人的是,裴峥高二时曾通过竞赛拿到了报送资格,但他自己不知受到什么打击,非要继续学习冲击高考。 这让同样参加了竞赛却颗粒无收的裴让很是心塞,竟连吐槽都无力。 人啊,活在世上总要接受自己的平庸,他也要在接受平庸的同时,接受自己因不可抗力考不到理想院校的现实。 第43章 * 但到时候,裴峥真的会那么爽快地放他走吗? * 裴让因晃神,将勺子掉进了汤碗里,“铛”地一声。 “吃饭还走神?”裴峥不轻不重地点了句。 “对不起。”裴让习惯性地低头道歉。 裴峥也没放在心上:“把这碗放边上,重新拿一个盛汤。” 裴让乖乖照做,虽然他已经吃饱了,但以汤收尾一顿饭是他和裴峥难得相似的地方。 这些天估计是休息好了,裴峥不再像那天晚上那样犯病,只是和裴让零星聊几句学习生活方面的事情,再提醒裴让过年期间见着伯父姑母要热情主动地打招呼,不能太畏畏缩缩。 他当然会照做的,他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嘛。 裴让咬牙切齿地笑。 可能是他最近演技变好,裴峥都不挑他表情的毛病。 “另外还有一件事,爷爷去世了,大概是在昨天晚上。” “过年聚餐的时候,不用多提他。” 欸? * 裴让惊讶到眼睛都不会眨了。 祖父去世,应该是件很大的事情吧? 裴峥怎么轻描淡写得跟隔壁邻居家的猫死了一样。 当然裴让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裴峥的情绪更不恰当。 为了恰当一点,裴让赶紧眨巴眨巴眼,调到面色沉重的模式,低声说道:“节哀。” “也没什么哀不哀的,”裴峥却说,“七十岁算喜丧了。” 七十岁能算喜丧吗? 裴让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转不动,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也是,也是。” “伯父那边负责葬礼,考虑到你学习任务重,再加之爷爷生前对你也没什么印象,所以你不用去掺和。”裴峥淡淡地补充。 裴让听得越发心惊,谨慎问道:“那你不用去吗?” “白天去过。”裴峥道,“爷爷没立遗嘱,而我们俩都不算直系亲属,去也分不到遗产。” 我不是这意思。 裴让一时语塞,总感觉他哥不是很悲伤,那他也不要再往悲伤那方面提,只能装傻点头:“那好吧,哥,我先去写作业了。” 找个借口,赶紧脱身。 至于为什么被祖父一手抚养大的裴峥对祖父的死毫不关心,这并不是裴让能深入探究的。 他跟裴峥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且本来身份都不被祖父他老人家认同。 换句话说,在父亲母亲领证之前,他只是个私生子而已。 私生子管人家家事做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 实际上裴峥没有去葬礼现场,都说了让伯父一手操办,他是绝不会给自己另找事做。 伯父在电话里颇为戏精地“控诉”,说他没心没肺,人死了看都不来看一眼。 裴峥幽幽地反驳他:“我看监控也是一样的。” 依旧是采取的火化,伯父说等拿到骨灰后,他会把骨灰盒丢老宅的人工湖里。 “再请风水先生做个阵法,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对此,裴峥除了骂他一句封.建.迷.信,倒也没指摘什么。 严叔已经保证,伯父并没有做出把尸.体大卸八块的过激行为,裴峥也不管他把盒埋在哪儿,反正是他亲爹。 挂断电话后,裴峥在办公室的窗前站了许久,回过神来发现四周静得吓人。 他本能地打开窗,想让外边的风进来,可风吹在脸上,带点儿高处特有的寒意,却没有将风声吹过来。 裴峥以为自己聋了,大脑已经自行在制定解决方案:待会儿在手机上挂号,下午翘班去医院检查。 但他不喜欢医院,此方案作废。 还是自己联系医生,请医生上门检查吧,不过在家检查没有专业的仪器,会让医生很难办啊。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一瞬间,窗外的风声灌满他的耳道。 他接听,是林守一的来电。 林守一是为爷爷去世而来电慰问,还提出要跟颜湘芷一块去葬礼现场吊唁。 上次父亲继母的葬礼都没这规格,林守一清楚得很,裴峥是被爷爷一手带大。 “不用了,到年底你和湘芷也忙。”裴峥自然委婉地拒绝。 他其实建议伯父不要对外发讣告,自己家里人知道就行。 但伯父讲究做戏做全套,而且他还要趁葬礼收一些人情回来。 裴峥拗不过,于是便招惹来这些不必要的关心。 “你别老想着不给我们添麻烦,有什么事都不让我帮忙,我给你还添了不少麻烦呢。”林守一说。 这是林守一为人处世的理论,即好朋友就是要互相麻烦。 裴峥不置可否,为表尊重他象征性麻烦过林守一几次,例如去他家吃饭过夜,真正遇到麻烦事儿了,他还是会想办法不闹到林守一面前。 “真没必要,人已经走了。”裴峥再次拒绝,语气变得生硬。 言下之意就是,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不必再坚持。 林守一语塞,半晌才接他的话:“那好吧,你能想得开就行。” “想喝酒聊天,随时找我。” 裴峥习惯性地敷衍:“行,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但裴峥真的没有找过。 大概在林守一高中出国后,裴峥就已经重新习惯有什么糟心事自己消化。 第44章 没遇到林守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做的。 而林守一,只在他生命里完完整整地出现过三年,他也只完完整整地拥有过林守一三年。 林守一出国,裴峥想着他回来就好;林守一回国但谈了恋爱,裴峥想着他分手就好;林守一毕业直接成家,裴峥想着…… 离婚了也不会好,何况林守一和颜湘芷还在同心协力挽救他们的婚姻。 眼下除了把林守一关起来,没有其他让林守一完整属于他的办法。 这种做法,和祖父对付母亲,没有两样。 裴峥果然,留着他身上罪恶的血。 哪怕他已经死了,但他的血还在裴峥的身体里。 裴峥直到死亡,都不能清洗干净。 * 所以裴峥有时候很羡慕伯父,羡慕他有严叔作为道德的锚点。 不然以他们家的血脉传统,伯父指不定出什么岔子。 姑母那边裴峥不了解,但祖母应该把姑母教育得很好。 与姑母短暂的几次会面里,裴峥都几乎感觉不出她身上裴家的影子——也是,姑母现在姓宁,不是裴家人。 而裴峥有什么呢? 之前还痴心妄想林守一做他的道德锚点,可裴峥除了想把林守一关起来就是把他关起来,没有其他正确的选项。 林守一那样的人不该被这么对待,他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也只能是和妻子争吵婚姻琐事,除此之外上天不能够给他多余的惩罚。 因为他可能真的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的人。 裴峥这样的人,才应该永世不得超生。 呵,说了不能搞封.建.迷.信。 * 耳朵没什么大问题,裴峥自然准点下班。 心头大患解决,裴峥的工作效率提高不少。 回家能赶上和家里小孩吃晚饭。 说起来,裴峥现在下意识地把他和裴让的住处当做了家,这种想法温馨得有点廉价。 这才一起生活了多久啊? 而且那小孩还是个惯会装乖的,谁知道哪句真心哪句假意。 或者全部都是虚情假意吧。 为了裴峥不在他能独立前丢掉他。 这本来也是裴峥自己要求的,硬要裴让在他面前演戏,演到他满意为止。 所以他悲春伤秋个什么劲儿。 当是养个小宠物而已,只不过这小宠物比猫狗通人性些。 宠物么? 裴峥想起年少时养过的猫狗兔子,还有鸟。 它们的骨架很好剥离,裴峥按照一些教材的指示,将它们做成很完整漂亮的骨架标本。 这些应该放在老宅的储物间里。 至于那些动物的血肉,裴峥把它们埋在四楼的花园里做花肥,效果还不错。 祖父对他这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弄得满屋子血就行。 裴峥还曾尝试过自残,用锋利的刀片轻轻划过手腕、手臂、脖颈。 但这很容易被祖父发现,被发现他就会被送去医院。 祖父选的医院都是最好的,他身上伤口痊愈得很快,甚至都没留下明显的痕迹。 一通忙活下来,他倒像个傻子。 疼也不是很疼,死又死不了。 裴峥觉得没意思,便也不再自残。 他残害他的宠物们,祖父不管。 可能他现在偶尔对裴让释放暴.力,是年少时期残留的习惯。 他已经很久不解.剖宠物了,上大学时林守一从国外回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后来他也养过替.身,把替.身揍哭,替.身都没法变成林守一,就像他觉得自.残无趣那样,伤害他者也变得无趣,他渐渐地改掉了这种嗜好。 也有可能根本没有改正,只是隐藏了起来。 裴让手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 而裴峥又开始心痒了。 -------------------- 第23章 ================== 裴让感觉到一阵恶寒。 但临近春节,岭南这边的气温在逐渐回暖。 可能是心理作用,裴让安慰自己不要瞎想。 与其瞎想,不如抓紧时间多看几本书。 他可不想被裴峥再找茬。 裴峥也没多提,二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一些日子,终于到了需要家族聚餐的除夕。 聚餐的地点是在伯父家,本来是定的外边的餐馆,但姑母除夕夜不打算过来,伯父干脆拍板在自己家聚。 裴让有一些紧张。 他还没正式去亲戚家吃过饭,虽说聚餐的只有四个人,阵仗并不大。 紧张不会因为人少而缓和,只会因为没有参加过而加剧。 更何况伯父也是个说话奇奇怪怪的人,不太好打交道,裴让瞥一眼裴峥,将“伯父说你坏话”这事儿咽了又咽。 裴峥浑然不觉裴让的紧张,只是开始絮叨旅游的事项。 “我们初二就走,去帝都。”裴峥说,“最近那边刚下了场大雪,应该还没化完。” “本来看雪去东北那边会更好,但我对帝都熟悉些,不用太费心神做攻略。” 这么明晃晃地偷懒吗? 裴让肯定同意,他一蹭吃蹭玩的,自然不敢多挑剔。 为表他有在认真聆听安排,裴让多余说一句:“好像哥你大学就是在帝都念的。” “是,”一提这茬裴峥来了兴趣,“本来还期望你考我母校呢。” 第45章 您那母校全国各地的学子都想考,能考上谁不想考,那不是考不上嘛。 裴让讪笑:“我对我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清楚。” 考不上,不强求。 “你自己有目标就好。”裴峥眯了眯眼,和善得像个普通关心弟弟前途未来的好哥哥。 裴让觉得那阵恶寒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浓烈了。 * 不过,因为旅行定下来了,裴让还是难免有些雀跃。 学习的间隙,他都忍不住用手机搜索帝都的旅游攻略,风景名胜肯定是要去的,好吃的糕点也不能错过。 以至于在去伯父家的车上,为缓解紧张,裴让都在看旅游攻略。 但车上晃晃悠悠,没看一阵,裴让眼前就发晕。 无奈只能把手机锁屏,闭眼倒在靠背上装死。 “晕车了?”坐在他身侧的裴峥问。 裴让摇摇头,“就是看了会儿手机。” 他没睁开眼,就听见耳边一阵窸窣声,裴峥贴着他坐过来。 “你靠一会儿,还有二十分钟就到。”裴峥说着,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裴让揣摩他话里的意思,睁了只眼睛偷瞧他的表情,可惜揣摩不出来他是想让自己靠哪儿。 但裴峥都已经贴过来了,裴让咬一咬牙,直接靠在了裴峥肩膀。 有点硌太阳穴,裴峥身上没啥肉。 以及裴峥风衣的材质有点硬又有点滑,裴让靠了一会儿,脑袋落了个空。 好在裴峥及时用手扶住了他下巴,将他往怀里揽了揽。 他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还是说今天过年比较高兴? 裴让故意蹭了蹭裴峥的领口,这片没有扣子的阻拦,可以接触到内衬软和一些的衣料。 裴峥却也纵容,还顺势搂到了裴让腰的位置,让他靠得更稳当些。 其实这会儿裴让已经好了不少,但为了剩下的车程不尴尬,以及他自己有点想多靠一会儿,于是便继续闭眼蹙眉装死。 期间稍稍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裴让的目光扫到裴峥的喉结、下颌线和嘴唇。 现在正是下午,日光斜照,裴让看不清裴峥藏在阴影中的眼。 忽地汽车转了个弯,变了方向,偏西的日光毫无遮蔽地从裴峥不知何时打开的车窗洒入,使得他那对淡漠的眼睛燃起别样的鲜活的神采。 裴让呼吸一窒,却见裴峥垂眸浅笑:“果然,开窗让风吹进来会好些。” 装不下去了,裴让忙忙起身,风吹得他脸都发烫。 “是,好多了。” 裴峥似没发觉他的别扭和尴尬,“冷的话可以把窗户关上。” 我冷什么冷,裴让腹诽,面上还是点一点头。 裴峥笑笑:“快要到啦。” * 裴峥来伯父家的次数挺多,自工作以后。 无外乎聊聊天、吃吃饭,商量一下裴氏企业的发展。 刚工作的裴峥有些意外伯父对他的相对友好,分明伯父跟祖父那边闹得很僵,而裴峥又是祖父特意培养的继承人。 伯父只说你要是个饭桶我肯定把你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但你不是个饭桶还有点儿能让我看上眼的能力,于是我想着咱俩合作也不亏。 严叔在一旁做翻译,说裴桾的意思是他很看好你这个侄子。 而后,严叔被伯父瞪了一眼。 我说错了?严叔问。 伯父怂得缩脑袋,没。 所以从那之后,裴峥跟他们夫夫俩,特别是严叔,保持着还算友好的往来。 包括如何对待退休后在家养老的祖父这一问题,他们就商量了好多次,但每一次都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严叔在中间打圆场收尾,最后还是以裴峥的态度为主导。 现在总算尘埃落定,来伯父家吃严叔做的菜,裴峥也不用背负思想上的负担。 而此时思想负担最严重的,是没有多少聚餐经验的裴让。 裴峥想起中秋那会儿他俩出去吃饭,裴让送个礼物还战战兢兢的样子,为避免裴让待会儿谈天时露怯,裴峥嘱咐说让他好好打完招呼问什么答什么就是。 反正伯父更感兴趣的是裴峥的感情八卦。 至于节礼方面,是裴峥亲自挑选的,伯父那爱挑剔的也挑不出毛病。 所以在按响门铃等待开门时,裴峥拍拍裴让肩膀,让他放轻松:“只是吃个饭而已。” 但总感觉裴让回应的微笑更加牵强。 * 是伯父开的门。 他这会儿正头顶着窗花,手拎着扫把,见裴峥裴让到达,赶紧招呼他俩进门帮忙大扫除。 “你们严叔忙着做饭,都没空搭理我!” 这下可好,直接省去打招呼部分,裴峥眼见着裴让轻松了不少。 至少笑容真切了些。 正值下午四点多,日光还明媚,照得客厅里都亮堂。 其实四下也还整齐干净,伯父多此一举地大扫除不过是为遵循传统,以及发泄因严叔不搭理他而过剩的精力。 有了裴峥和裴让的帮忙,这花架子似的大扫除很快完成,伯父招呼他俩洗干净手再落座。 于是一会儿跑卫生间,一会儿又跑到客厅,俩人一前一后,地方宽敞却因为莫名的心急,而挨挨挤挤地争前恐后。 互相挨挤完,各自落座于长沙发,伯父已经倒好茶水等候,裴让小小声说不好意思。 第46章 伯父没听见,还追问说什么悄悄话呢。 裴峥打岔过去:“我不喝绿茶,大冬天喝什么绿茶。” “我这儿只有绿茶,别想祸祸我的大红袍。”伯父反怼。 这回轮到裴让打圆场,他捧起茶杯率先喝了一口:“这茶是铁观音还是龙井啊?” “是碧螺春。”伯父失笑,“另外铁观音也不是绿茶,是一种介于红茶和绿茶之间的半发酵茶。” “哦。”裴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紧赶着喝了一口,“很香。” 裴峥忍笑,不让这孩子下不来台,便给面子地捧起茶杯喝了口,确实很香,但味道寡淡,伯父泡茶一般挺舍不得放茶叶。 正当他要找个由头调侃,伯父却忽然说:“原本你姑姑把老太太劝动了,要过来一家子聚餐,当是庆祝过去的事情终于翻篇,老太太也想过来看看小让。” 闻言裴让整个人差点没蹦起来,裴峥怕他把茶杯给碎了,不动声色地接过:“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嘛。” “是这个道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里知道她怎么想。”伯父说,“当然你不要觉得是你的问题,她要没有释怀,当年也不会制止我折腾你的计划,更别提让你姑姑跟你友善来往。” “你提起这茬不就是想让我多想么?”裴峥冷笑反问。 “你又不是未成年人,听得出好赖话。”伯父接茬越抹越黑。 在场的可有一个未成年人呢。 裴峥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专爱玩这种挑拨离间的逗小孩游戏,于是干脆冲厨房喊了一声:“严叔,小让说来帮您做饭!” 也不管严叔听没听见,自己这边先打发裴让过去。 惹得伯父赶紧把裴让拽住,“我都没得下手打,你们掺和什么。” “你要再胡说八道,我们就告诉严叔,你不光没下手打,还没年夜饭吃。”裴峥轻车熟路地将伯父拿捏。 伯父无言以对,只好换话题招呼裴让吃砂糖橘吃车厘子。 裴让不动,问出未成年人纠结的疑问:“为什么奶奶想要来看我?” 裴峥眼神警告伯父不要乱说,伯父却一下又来了劲儿:“因为你是她大孙子呀,她还没见过你呢。” “而且你看啊,我和你严叔这情况,是不会有小孩了,你姑姑又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她唯一的孙辈不就剩你了嘛。” 好的,这年没法过了。 裴峥暗自握了拳,幸好严叔这时从厨房出来:“裴桾,过来帮忙。” 这估计是什么夫夫间的心有灵犀,反正严叔就是以某种方式知道伯父又在惹乱子。 裴峥感激地看了严叔一眼,随着这夫夫俩走进厨房关了门,裴峥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他目光一对上裴让,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裴让没问什么,可能已经被满足了好奇心。 他这会儿开始剥沙糖桔,剥好还分一半给裴峥。 “哥,我们不在这儿跨年吧?”裴让问。 裴峥咬牙笑道:“吃完饭就走。” -------------------- 伯父不是什么坏人,他就是缺德。 第24章 ================== 年夜饭于晚上七点钟开始。 因着伯父被押去厨房打下手,客厅里只剩下裴让和裴峥排排坐。 为不那么尴尬,裴峥打开了电视弄出些过年的声响。 裴让则一声不吭地剥砂糖橘,他还在想着伯父方才那番话:这话里话外都是裴峥不是裴家人的意思,他哥没当场暴起真的修养不错。 他也在心里默默掌嘴,好端端地追问什么。 可好奇心就是来得那么不合时宜,因为他和他名义上的祖母并没有交集。 不过听伯父这么说,想来他们是把裴让当做父亲的婚生子,而并非私生子,这样的认知让裴让心里好受了些,短暂地忽略掉了这些年来独自成长的不易。 “还是别吃太多零食,等着吃晚饭呢。”裴峥见他发呆,自顾自从他手里拿过新剥好的砂糖橘。 “晚饭也还早吧。”裴让嘟嘟囔囔,但他的聊天对象是裴峥,于是他乖巧地点头称是。 裴峥把他刚剥好的砂糖橘炫完,就着电视机嘈杂的声响,裴峥问:“有特别想去的景点吗?你在车上都一直看攻略。” 被发现了。 裴让咽咽唾沫:“故宫肯定要去,其他我觉得都行。” “给你的谢礼诶,就这么随便?”裴峥笑问。 裴让发觉裴峥最近笑容多了许多,没什么好笑的也要笑,例如现在。 但多笑笑也好,对身体好,裴让决定不在心里吐槽他这点。 “我能看到雪,看到雪里的故宫就足够了。”裴让一五一十地回答。 “行,倒是个不贪心的。”裴峥不多问,变换了更舒服地坐姿,将目光投向电视里叽叽喳喳的春晚倒计时节目。 裴让对这种节目不感兴趣,很早以前过年,他就只是把电视开着听个声响,如果演到有意思的小品会抬眼看看,给面子地笑两声。 那会儿还没有智能手机,打发时间只能找出以前弟弟玩过的拼图积木,一点点拼一点点搭,觉得困了把玩具随手一丢,窝沙发上大睡过去。 因为实在太无聊,裴让守岁也从来守不到零点。 可能今年能守到零点,看起来裴峥像是那种挺讲究传统习俗的人,估计不会轻易放他去睡觉。 第47章 “看我干嘛,不看电视?”裴峥分明看着电视,眼珠都没错一错。 裴让定神,也没有慌张:“我看窗外呢,哥。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 “你可以站窗边看,这房子临江,江景不错。”裴峥建议道。 江景……裴让忽然想起小时候大别墅院子里的人工湖,他下意识地一抖:“不用了,我看电视,这节目真精彩。” 裴峥这下终于别过脸来,“去看看吧,正好我也想看。” 那真是巧了。 裴让没法反驳,在裴峥起身后忙跟了上去。 * 和裴峥并排站着,他们二人的身高差很明显能看出。 裴让甚至觉得自己又长高了些,回去找个尺子量量,也许有朝一日能突破一米九。 因着在室内,再加上天气暖和,他们俩进门就把外套脱了搁衣帽架上。 没了外套风衣的加持,只穿着素色羊绒毛衣的裴峥显得又小了一号。 这时候搂过去应该很舒服,毛衣的料子看上去质地柔软。 裴让不敢正眼盯着他哥看,心虚地将视线投向楼下的绿化带,再往前挪一点点,就能看到盛满余晖的宝江。 他本来对这样的水面心有抵触,但在市里生活无可避免会偶然遭遇这条贯穿整个城市奔流到海的宝江,避无可避之际还是会看两眼。 活跃的江面和死寂的湖面不一样,特别在这样温暖的余晖之下,裴让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心里感到了宽慰。 “你要喜欢临江的地段,我们开年可以搬家。”裴峥似看穿他心事般适时说道。 裴让忙不迭道谢,而后果断拒绝。 “不用那么麻烦的!” 裴峥不以为然:“又不是现买现装修,我是恰好有一处合适的,不过现今租出去了而已。” 裴让自暴自弃地拒绝:“那也不用了,我懒,觉得搬家挺麻烦。” “好吧。”裴峥还有些遗憾,“不过明天我们和姑姑聚餐,是在上次那家餐厅,订的能看见江面的包厢,你到时候也可以多看看。” 我可谢谢你,裴让忍下脏话。 提到上次,裴让心里都还有点别扭,上赶着给人送礼,可不别扭嘛。 那天紧张到都没怎么注意餐馆临江,被裴峥叫去在江边走走,脑子都没反应过来抗拒。 当然,他这会儿也没法抗拒裴峥。 “哥,上次那个围巾,我都没怎么见你戴过。”裴让岔开了话。 “旅游那几天我戴着吧,正好是去北边。”裴峥回答,故意又逗他补充说,“没把围巾搞丢,放心。” “搞丢了也没事,我再送你一条。”裴让比以往经逗了些。 “你还花着我的钱呢。”裴峥不轻不重地戳穿他的大话。 裴让梗一梗脖子,硬是逞强道:“我以后工作了也会给你买。” 虽然工作是在海上漂流,跟陆地断绝联系,但好听话裴让还是会说的。 裴峥这回没拆他的台,只笑道:“好,我等着。” * 说是七点钟开饭,实际上提前了半个小时。 可能伯父进厨房真的帮了忙。 裴峥拉着裴让落座,眼见着伯父勤勤恳恳地盛饭,也没有搭把手,倒是严叔端着汤出来他赶紧起身接过。 “我就知道你小子。”伯父冷哼。 严叔怼了回去:“舀两碗饭还累着你不成?” 伯父摇头:“不累不累。” 裴峥对这样的戏码喜闻乐见,顺手接过伯父递来的米饭,给裴让摆了一碗。 “要来点儿酒么?准备的是果酒,不醉人。”严叔问道。 “我回去还要开车,喝茶就行。”裴峥回答。 司机大叔把他和裴让送到,便早早回家,这会儿估计也在准备年夜饭呢。 “那小让喝一点?”严叔已经把酒壶拎到了桌面。 “我未成年……”裴让正欲拒绝。 裴峥抢答:“喝一点没事,果酒度数不高,你当饮料喝就成,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喝茶。” 有裴峥发话,裴让不敢不从,“那好吧,我喝一点点。” 严叔和伯父都被他这怂样逗笑。 伯父挨着严叔坐下:“裴峥,你别又欺负弟弟啊。” “什么叫做欺负?”裴峥不紧不慢反问,“小让明明很乐意。” 裴让连连点头配合,“乐意乐意,我非常乐意。” 到底严叔只给他倒了小半杯:“尝尝味道。” 长辈不打算欺负孩子,裴峥可没有不打算。 趁严叔和伯父问裴让的学习情况,裴峥不动声色地把那酒壶拿到自己手边。 “考市里的学校好啊,平时没事可以在家住。”伯父简单地将学业话题做了总结,放裴让自个儿喝酒夹菜吃,转眼又问裴峥,“小峥,新的一年也该有个伴儿了吧。” “看情况,新的一年人家离婚,我就有伴儿了。”裴峥知道自己躲不过这茬,干脆破罐破摔道。 反正伯父和严叔都知道一些内情,闻言一个直乐,一个微微地蹙眉,都没多大反应。 只是把裴让吓一跳,差点把夹的鸡腿肉掉桌上。 裴峥若无其事地给他添酒,“怎么,担心你哥道德败坏?” “我知道哥你是开玩笑呢。”裴让假笑。 “你哥从来不开玩笑,有一说一。”伯父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插一句,而后被严叔强制静音。 第48章 虽然也没说错。 “反正你们也别指望我会死心,我这辈子的追求就这么点儿。”裴峥一五一十道。 觉察到身侧小朋友试探的目光,甩过去一句:“喝你的酒。” 声控的裴让立马端起杯子,咕咚几口喝完。 “我才不管你那破事儿呢。”伯父说,“别太过分,给我另添麻烦,他们家也不是好惹的。” “我心里有数。”裴峥不以为然。 * 裴峥不是很饿,随便吃了两口,注意力全在给裴让添酒上。 他确实是个道德败坏的人,例如劝未成年的小朋友喝酒。 好在没几杯,裴让就喝醉了。 “你这也太坏了。”伯父咋舌。 “我又没一直灌他,让他好好吃饱了饭。”裴峥无辜道,“再说,酒是严叔拿出来的。” “别扯上我,我没劝小让喝。”严叔立马撇清关系。 “是,可赖不上我们。”伯父立马帮腔。 “好嘛,那我不多打扰,把醉鬼带回去了。”裴峥直接结束话题,“我还有事儿要问醉鬼。” * 裴让觉得自己着了道,最后一杯酒下去,他实在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瘫在了座椅上。 但他感觉自己脑子还是清醒的,至少能听见裴峥他们在说些什么,这感觉就像是在做清醒梦,人睡着神经还在活跃。 很快,瘫成烂泥的他被裴峥打包带走。 他正昏沉地寻思着裴峥会问他什么,但裴峥专注地开车,一声不吭。 我求求你快问吧,裴让在清醒梦里嘀咕,再不问我可能真的要睡着了。 不过,说起来他哥劲儿也大,把他拦腰抱起来都不怎么费力。 之前应该也被抱过,但没有这会儿那么直观。 看来是到家了再问,裴让稍稍放松了心神,把脸从硌人的风衣扣子上挪开,摸索到更舒服的地儿继续贴着。 他有点在意裴峥说的,等人离婚就伴儿这事。 以他对裴峥浅薄的了解,总觉得他哥不像是会打嘴炮的人。 而且他哥的道德底线似乎也并不高。 裴让为那个可能要被他哥祸祸的人默哀。 就这么会儿功夫,他们终于到了家,裴让被裴峥安放在了沙发上,心想着要来了吗? 而后,他哥一巴掌拍在了他侧脸,疼得他直接冲破了清醒梦的桎梏,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一醉不醒。”裴峥将他扶坐起来,给他找了个靠枕垫腰,自己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与他面对着面。 裴让脸痛着,但因为醉酒感官有点麻木,所以他只能傻愣愣地等着裴峥提问。 “裴让,这是几?”裴峥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裴让摇头,意思是脑子昏看不清。 他大概是清醒着,但他不想说话。 “看来是醉了。”裴峥自言自语,随即笑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如果要达到裴峥需要的酒后吐真言效果,裴让该趁着酒劲儿用力点头,但他这会儿脑子还在,没被扔到九霄云外。 于是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酒精迟钝了他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被开了0.5倍速。 裴峥不依不饶:“我罚你你都不讨厌?” 裴让0.5倍速地摇摇头。 这都是什么破问题? “你这样有点找打。”裴峥凑过来些。 裴让觉得自己视线在晃来晃去,最终定格在裴峥蓦然清晰的笑脸上。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可能吧。” “小兔崽子,醒了就别装傻。”裴峥伸出手来,拧了一把他鼻子。 裴让不由得五官一皱,慢吞吞地说:“别捏我。” “就捏。”裴峥也乐得很,非上手给他来了几下才罢休。 裴让对痛的反应倒灵敏,但他本人还是在迟钝的诅咒笼罩下,慢吞吞地喊:“哥,疼。” 裴峥松了手,“撒娇啊?” 裴让摇一摇头:“就是疼。” “看起来像醒了,又没完全醒。”裴峥下了结论,“能自己去洗澡么?” 裴让点一点头,他只是有点慢,但不至于残废。 “那先洗澡醒醒酒,然后咱们还要等着跨年。”裴峥说。 * 裴让的酒大概没醒,哪怕草草地冲了个澡。 他抱着小毯子蜷缩在沙发,看着电视机里春晚的歌舞节目,那上面人影晃啊晃,他看不清。 没一会儿,裴峥也洗漱完毕,从房间里抱来毯子和平板,坐到裴让旁边。 裴让有点想知道他成天抱着个平板在玩啥,这会儿趁着这股酒劲儿,裴让磨磨蹭蹭地凑了上去。 回过神时,他已经扒住了裴峥肩膀,几乎和裴峥脸贴脸地看向屏幕。 而屏幕的画面也很简单,跳跃着各色水果。 是水果忍者的小游戏。 裴让忍不住笑了,声响还挺大。 “看不起水果忍者啊?”裴峥嘴上嗔怪地反问,但手上没推开他,由着他整个人贴上来。 裴让干脆扒得更紧些:“就是觉得很有意思,我以为哥你不会玩游戏呢。” 这会儿的裴峥换上了睡衣,似乎比毛衣更好搂,而且好像裴峥的肩膀也很宽,趴着很踏实。 裴让迷迷糊糊地想,裴峥的侧脸就近在咫尺,只要裴峥一扭头,他俩就能碰到对方嘴唇。 第49章 但裴峥没有扭头:“我又不是什么刻板的工作机器。” “你当然不是,机器才不会喝得酩酊大醉。”裴让说,酒精让他有些口无遮拦,分明理智还在,却偏偏拦不住。 裴峥划着屏幕的手指顿了顿让,一下子遗漏了好几个水果,让这一局游戏告终。 裴让以为自己要被罚了,但却还是搂着裴峥不撒手。 “小兔崽子,”而裴峥只是扭过脸,抬手捉了他下巴,“皮又痒了?”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裴让都看得清裴峥眼底的浅笑,近得裴让只要稍稍挣脱裴峥的手指,就能往他嘴唇上碰一碰。 “没。”裴让愣愣地答,“我有点困了。” 他移开视线,裴峥的唇色如蜜一样湿润。 “那睡吧。”裴峥的手从善如流地绕到他后脖颈,不轻不重地捏着,“快到零点了我叫你,还要把伯父和严叔给你的压岁钱转交给你呢。” 裴让因后脖颈传来的酥麻感,半晌不答话,裴峥无奈地补充:“我也会给你压岁钱。” 似乎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裴让轻声说:“新年快乐,哥。” “恭喜发财,哥。” “嗯嗯,发财。”裴峥笑着回应道。 裴让晕乎乎地闭上眼,心想着:多笑笑才好呢,笑起来多好看。 -------------------- 他俩喝醉了都有点黏人。 第25章 ================== 他们坐飞机到帝都,大概两个多小时。 裴让兴奋得一晚上没怎么睡,上飞机了都还扒窗户看,不舍得挪开眼睛。 裴峥比较疲惫,等飞机起飞就戴上眼罩,小憩养神。 昨天裴让吃完中午饭就回家复习,外加收拾行李;裴峥负责开车带长辈们四处游玩,晚上九点钟才到家,而且也没能倒头就睡,接到一个电话,跟电话那头的人聊到了凌晨两点。 裴让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为即将到来的旅行激动不已到凌晨两点,起床到客厅喝水告诫自己不能疯下去了,顺便将目光扫到裴峥的房间。 裴峥的房门没关严,透出灯光以及裴峥低沉又不徐不疾的声音。 裴让心下一动,立在原地听了一阵。 裴峥说:“我的意思依旧是,过得下去过,过不下去离,她不是没有你就不能活,你也一样。要真的你们非彼此不可,彼此都是人生的第一顺位,那也吵不起来这个架。” 什么离不离的?之前在年夜饭的餐桌上,裴峥提过离婚这码事。 裴让竖起耳朵,再努力探了探脖子,试图再听清一些。 “你也知道我说话不好听啊,那干嘛还要多此一举问我。而且大过年的,你俩都不愿意各退一步,非要较这个劲儿。” “是,你爸你妈那边不服软,你自己服软没用,那你不会和她俩人出去过节?反正你家人丁兴旺,你俩不回家过年也不会很影响吧。” “就说忙呗,说你忙她也忙,大家都忙。实在脱不开身就跟你爸你妈直说,要是过年还催生这个年不过了。” “那还能怎么办?你一直和稀泥,和到大年初一的晚上还来跟我通电话,老婆不搭理你,爹妈还生闷气,真失败啊,林守一。” 林守一,这名字好耳熟。 裴让思索片刻,想起了林守拙的名字,难不成是林守拙他哥? 心里期待旅游的兴奋劲儿降下来些,裴让以为是自己想起了林守拙,觉得分外晦气。 之前裴峥想让他跟林守拙保持友好关系,可能也是跟这个林守一有关? 听起来裴峥和林守一的关系很好啊。 而且裴峥还说什么人离婚了他就有伴儿,这人会不会就是林守一? 裴让打了个冷颤,他把杯子里的凉水喝完,小心翼翼放回,裴峥还在漫不经心戳人肺管子,估计没注意到裴让这边的动静。 不过,裴峥都这么戳人肺管子了,听起来像是死党损人,而不像是把人当做未来对象。 谁会这么跟未来对象说话啊? 裴让没什么交际的经验,但也知道这是不可取的,他自己就不会。 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裴让迟钝地迎来睡意:大人的世界,好复杂也好无聊,明明就是过年回家遇见催生这件事儿,怎么反反复复一直在讲。 好在裴让不用像裴峥那样需要给出解决方案,他心里吐槽两句就回卧室睡了,到第二天起来依旧精神抖擞。 而裴峥的精神状态就很糟糕了,裴让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裴峥的睡颜,寻思着待会儿下飞机时要怎么叫醒他。 等到飞机升上云层,裴让看不见地面的风景,百无聊赖又正大光明地将目光落到歪头熟睡的裴峥身上。 他倒是全副武装,戴了眼罩又带了u型枕,再盖上空姐送来的毯子,调整了座椅的弧度,睡得很是安逸。 裴峥睡相还行,没有打呼也没有磨牙;喝醉酒比较放肆,喜欢搂着人不撒手。 裴让用这个安慰自己不必在意被裴峥灌醉的那天晚上,他可比裴峥规矩多了,没缠着裴峥和他一块睡觉。 话说回来,裴峥这眼罩挺好看,蓝色颜料溅起的墨点,从上到下由浅变深。 很素净,又很狂野。 裴让不由得凑上前去,想仔细看看上边的图案。 裴峥的眼睛被挡住,使得他鼻梁的弧线以及嘴唇的形状分外显眼。 第50章 裴让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忽觉察到周围隐约的视线,他慌乱地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过道对面的旅客要么在看书要么扒窗户看风景,没人关注到他们。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脸红到耳根——刚刚他离得太近了,差点就亲吻到裴峥的侧脸。 可能亲一下裴峥也感觉不到,他睡得那么沉…… 裴让给了自己一巴掌,有点疼,清醒了。 * 裴峥在飞机落地时被震醒了。 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听着广播播放到地面温度,才把眼罩扯下来。 稍稍一抬眼,就看见裴让还托腮望着窗外。 精力真好。 裴峥坐起来,取掉了脖子后边的u型枕。 裴让这才看过来:“你醒了?” “嗯,待会儿下飞机就直接打车去酒店。”裴峥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慢吞吞地说,“可能下午得你自己在酒店附近玩雪了,我得再补一会儿觉,等到晚上我们再去逛。” 裴让全然没有意见,“其实今天不去逛也没关系。” “但旅游第一天,也不能睡觉睡过去。”裴峥懒散地笑。 而裴让这小子似乎在走神,好一会儿才愣愣地应:“嗯,嗯!” 有古怪。 裴峥压下疑惑,只暗中留了点心思,不动声色。 他是真的疲惫,跟林守一聊到很晚不说,这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而且再聊下去,他和林守一的友情也得走到尽头。 真麻烦啊,他为什么要多管人家的闲事。 秉承着出来玩不能带太多负面情绪,裴峥深吸一口气,把牢骚抱怨咽下去。 上了滴滴车,他自觉地窝在后排的角落里补觉——距离他们订的酒店还有一小时车程,足够睡一个囫囵觉。 裴让挨着他坐,估计这会儿贴窗户上看雪景呢。 上车前裴峥就发现,除了人走车行的道路,其余地界都被皑皑白雪覆盖,裴让这没见过世面的南方小朋友肯定欢喜。 这样想着,裴峥不免心情也愉快了些。 正睡得昏天黑地,但随着汽车的颠簸,裴峥还留了一丝清醒的神志。 他能够察觉到裴让伸过来的手臂,以及戳上他面颊的手指。 戳还不止一下,是好几下。 裴峥没反应,他等待着这倒霉孩子的下一步动作。 但裴让就这样点到为止,揽着裴峥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 一声不吭。 裴峥莫名有些失望,这孩子喝醉了倒挺粘糊,清醒着反而规矩起来。 但有个人形靠枕还不错,裴峥也没有挑三拣四,先睡够本儿再说。 * 裴峥订的是总统套间,有两个卧室,中间的门是相连通的。 裴让自觉地把裴峥送到宽敞的那间卧室,他只是送,没有上前搭把手。 倒是裴峥见他这般亦步亦趋地跟着,还玩味地戏谑道:“都到酒店了,丢不了。” 裴让立正站好,装作不经意:“我就跟着你走两步,也丢不了。” 他没有特意去看裴峥的表情,等到人坐床边后,才说着“我出去玩儿了”快步离开,顺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室外零下几度,裴让全副武装都还是觉得风刮在脸上如刀子。 但他没有因为这点儿事情而退却,一是他想在雪地里撒欢,二是冷风吹一吹他脑子会清醒。 总感觉除夕晚上的酒,他到现在都还没醒。 不但没醒,反而有更严重的迹象。 这下满目的雪白都没法激起裴让的兴趣,他举起手机,象征性地拍了两张枯枝上的白雪,为自己到达北方城市打了个卡。 眼前这棵光秃秃的树,裴让打量了一会儿,认出这是梧桐;梧桐后方的位置有一片同样光秃秃的矮树,裴让断定那是垂丝海棠。 除了平常的课业,裴让也不是不看课外书,只不过不喜欢文学大头部,生物类科普书籍他还是会看的,不为考试只是为了能认出生活中偶遇的动植物。 南国的景观花木很少有这些掉叶子的落叶树种,这个季节,岭南那边的洋紫荆开得都热闹,根本看不出属于冬季的萧索。 扪心自问,裴让还是更习惯岭南那边的气候,冬天不止是温暖,还有常绿花木带来的生机与热闹。 他就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那孤寂便随着寒冷蔓延开来。 得,冷没使他脑子更清醒,反而使他脑子更麻木了。 裴让打了个哆嗦,他把手机揣回衣兜,急忙忙地小跑回酒店,中途差点滑了一跤,好在他平衡感不差。 进酒店,扑面而来的暖气热风使得他打了个激灵,他跑得更加快了,到电梯口才停下,一边跺脚一边按向上的按钮。 他要去五楼。 但电梯此时停在九楼,好半天才慢悠悠地下来。 裴让心里那股着急的劲儿跳得更厉害了,等到电梯在他眼前开门,他迫不及待闯进去,连连按着楼层数字。 电梯上升的速度并不慢,几乎眨眨眼便跳动一个数字,裴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数字瞧,待到电梯门再次开启,他小跑地踩在隔音的地毯上,往走廊最深处去。 这会儿裴峥还在睡吧,裴让看过时间,知道自己才出去不到半小时。 可是,可是,他想见裴峥。 第51章 现在,立刻,马上。 裴让推开门,裴峥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手里捧着茶杯。 茶杯烟雾袅袅,裴峥头发乱乱糟糟。 “我刚在窗户边看到你了,一个人在院子里转圈。”裴峥抬眼看向他,“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冷。”裴让说着,缩了缩脖子。 屋里暖气也足,他蹬掉鞋子,脱下厚重的外套,三步两步快走过去。 “果然你还是在岭南待惯了。”裴峥说,捧着茶杯浅浅地喝了口。 裴让没挨着裴峥坐,隔了一段距离便刹住了车。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有种想扑过去的冲动。 还好他明显感觉到了。 “你睡好了?”裴让问。 裴峥形容还是有些疲惫,“没,但现在睡不着,我想着喝茶醒醒神。” “等醒完神,我带你到处逛逛,一个人逛也没啥意思。” 裴让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总觉得他是知道了什么。 但裴峥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 裴让本人并没有觉察出自己的意思,但他觉察到裴峥有可能知道他什么意思。 裴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神通广大啦… 第26章 ================== 该正常一点了。 裴让拍拍自己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冷。 裴峥已经围上了他送的藏青色围巾,很随意松垮地绕在脖子上。 裴让走两步都忍不住看两眼,生怕风再大些就把裴峥的围巾吹散。 他们正在赶去天坛的路上,刚下地铁。 原本准备打车,但因为酒店离天坛不远,另外裴峥想重温大学生活,俩人就坐的地铁。 等待检票时裴让终于还是没忍住,扯了扯裴峥衣摆,等他侧过身问询时伸手捏住了松散的围巾。 他其实也不是很会系,凭着感觉把围巾绕了几圈,见不似先前松垮方才满意。 “你倒是讲究得很。”裴峥调侃道。 裴让没听出他言语里有责怪之意,便大着胆子说:“这样系着暖和。” 很快排到了他们,裴让为自己的学生票感到满意,忍不住说:“果然还是得趁着学生时代多去走走看看,到处都是半价票呢。” 而裴峥不以为意地接茬:“又不差你这几个钱。” “我大学毕业就没这福利了嘛。”裴让讪讪道,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大学毕业,他买不到半价票,裴峥也不会再管他。 “你要是想,可以多读几年。”裴峥似没有听出。 “留级休学还是不要了。”裴让不接茬,“我还是很期盼我能早日独立,不能太麻烦你。” 这是真心话,没掺假。 裴峥瞅了他两眼,拍了拍他肩膀,用着一副好哥哥的口吻说道:“咱俩谁跟谁,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分明几个月前,咱俩都还不太熟悉。裴让腹诽。 * 天坛没什么好逛的,不过是一个大型的公园。 来这里除了看看那标志性的建筑,再就是体验一下著名的回音壁,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 不过这也是裴峥大学期间逛过的为数不多的帝都景点,自然就被他安排在了日程里。 “站到那块石砖上,再拍拍手。”裴峥指挥裴让站对位置,在听到小朋友惊喜地说“真有回声诶”,不禁莞尔:“人家景区介绍上都有写,我还能骗你不成。” 在裴让新奇地试验拍手回声时,裴峥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裴让给他绑得太紧,有些勒脖子。 他平日里不戴这些,包括领带也只是在正式的晚宴酒会上戴一会儿,毕竟不太喜欢窒息感。 把围巾带过来,主要还是想着裴让会高兴,本来带他出来玩就是为着他高兴。 裴峥不太了解裴让,但他有不少哄小孩的经验。 结果那边裴让也没玩多久,就把位置让给了后边排队的游客,几步窜到了裴峥跟前,再次伸出手把裴峥的围巾系紧。 “你想谋杀我请直说。”裴峥无奈道。 裴让立马烫手般撒开他的围巾:“我怕你不暖和。”说话时神情好不无辜。 “不至于冷死。”裴峥把围巾整理好,见裴让低头背手尴尬无措得很,便也不与他计较,“走吧,逛也逛得差不多了,先找个地方吃饭。” * 剩下的几天,就是故宫、国博、颐和园等文化名胜轮番逛,裴峥发现裴让在室外场所更活跃些,在国博里走马观花地看文物展品,差点被那暖和过头的暖气熏得倒头就睡。 但到了昆明湖边上,哪怕冷得直哆嗦,也要上冻得结实的冰面滑两圈。 而滑两圈的后果也是,连续不断地栽跟头。 弄得只在边儿上看热闹的裴峥终于忍不住上场,把这摔得丢人又惨兮兮的大只狼狗拎回地面。 “我可不想剩下几天和你待在骨科医院。” 之前裴峥老管裴让叫兔崽子,现今看这个撒欢儿程度,更像是一精力旺盛的大型犬。 上一次这么撒欢的狗已经被我做成骨架标本了。 裴峥搀着摔得不轻、走路一瘸一拐的裴让坐到湖边的长廊里,心里冷漠地想着。 裴让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生气了?” 第52章 “没。”裴峥感到莫名其妙,“摔的是你,我生什么气?” “那你……”裴让嘀嘀咕咕,被裴峥按到长廊边上坐着后,立马又噤了声。 “看你老摔,心烦。”裴峥说。 “哦,我看人家滑挺简单的,想着我多多少少也有点运动细胞,上手应该不难。”裴让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坐一会儿就没事了,穿得厚没摔坏,不用去医院。” 倒是挺贴心。 “之后看完升旗,领你随便到个公园逛逛得了,不爬长城的话,帝都室外的景点也没多少值得逛。”裴峥说,他逛得多的是博物馆美术馆,但明显裴让对这些兴致缺缺。 “我们不是要去雍和宫祈福嘛,姑姑和伯伯都想要雍和宫的手串。”裴让说。 这提醒了裴峥,“那行,我记得雍和宫旁边就是地坛公园。” “《我与地坛》?这本书我看过。”裴让急急忙忙邀功,眼睛都发亮。 “挺好。”裴峥敷衍地拍了拍裴让胳膊,是穿得挺厚实。 “哥,坐着有点冷。”裴让说,他面颊被风吹得通红。 “那我们这会儿出园,还要走一阵呢。”裴峥说,“你可以吧?” “我当然!”裴让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又立马弓着腰去按着膝盖,见裴峥正打量着他,忙解释说,“只是这会儿起来得太猛。” 裴峥把手递了过去,“我搀着你走,出园就直接打车回酒店,回去我再给你擦红花油。” “要是太严重,我们中午就点外卖,不去店里吃了。” * 过于丢脸了。 裴让想,这也确实赖他自己,到这冰天雪地里就跟野马脱缰似的撒欢儿,裴峥跟在身边都没消停,反而闹得更起劲。 把膝盖小腿磕青了都还算上天保佑,真要进医院,那可更遭罪。 “印象里,你不是喜欢闹腾的那种小孩啊。” 裴峥边给他抹红花油边煞有其事地开玩笑。 “我只是比较兴奋,难得出门一趟。”裴让半真不假道。 他坐在床沿,裴峥不知上哪儿找来个矮凳子坐他跟前,正好矮下.身来给他上药。 从裴让的视角看过去,裴峥低眉垂眼,不说话的时候,有种沉静的安全感。 裴峥头发好像长了些,长过了耳垂,不晓得他是不是又要留长发。 裴让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试图以此屏蔽掉小腿的痛感和酥麻感。 不屏蔽掉的话,他觉着自己很可能怼裴峥脑门踹一脚——这感觉太奇怪了。 “行了,我先去洗手,你躺一会儿。”裴峥抬了脸,神情与往日无二。 而裴让却不禁抬手挡住自己的脸,生怕他看出来什么,“那午饭……” 这纯属裴让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午饭我给你端进来,亲自喂你吃,好不好?”裴峥嘴角上扬,眼神冰凉。 裴让打了个哆嗦:“我自己来,自己来。” 我倒也没有那么作死。 裴峥这个眼神把裴让不对劲的心思都吓退了,趁裴峥走后,他在床上瘫大字,琢磨着待会儿该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没一会儿,裴峥就双手拎着大小餐盒进门,将卧室窗边的桌子摆放得满满当当。 裴让鲤鱼打挺未果,只能缓慢而狼狈撑坐起来,再抬眼看过去,裴峥已经垂手站立在窗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全然看不出冰冷与威胁,倒有一种虚假的如沐春风:“少爷,是想我用筷子喂您呢,还是用勺子?” 裴让选择现在跳楼。 “我自己来,自己来!”嘴上忙不迭选择生路,裴让暂时还想活着。 裴峥明摆着要捉弄他:“不行啊,少爷,您现在身体抱恙,我怎么能让您亲自下床吃饭呢?” “哥,你饶了我吧……”若不是腿不方便,裴让得当场给裴峥跪一个。 “唉,你要脸皮厚点儿,这游戏才有意思。”裴峥还有些遗憾,“我搀你下床,这使得吧?” 使得使得,您正常了就行! 短短几分钟,裴让这心里七上八下,跟坐了趟过山车,不过好在这颠颠簸簸的,把他心里那点子不明所以的情绪给颠没了。 “谢谢哥。”他真情实感地说。 * 摔了腿的小朋友没法到处乱窜蹦哒,最后一天的旅程相对老实一点。 但依旧兴致勃勃。 裴峥都不知是该感叹年轻真好,还是感叹裴让心思单纯,旅游几天就跟上天了一样开心。 要真上天了那还得了。 也多亏他,裴峥都来不及疲倦,几乎马不停蹄逛景点吃美食,晚上八九点回酒店,十点洗漱完毕倒头就睡。 期间当然也有接到林守一的求助电话。 裴峥听了两句,如实告诉对方,我还在旅行,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以及不要指望我回去劝说你爸妈,我连你都劝不动,我还劝他们? 短短几句,保了他这几天的睡眠充足。 最后一天除了早上赶升旗,时间有些赶,剩下的行程都不着急。 他们慢悠悠地找了家广式茶楼吃早饭,再慢悠悠地坐车去雍和宫烧香请手串。 雍和宫财大气粗,进门就给每个香客发了一大把香。 裴峥本人不信这些,随意地将这把香点燃,全部插在了正殿门口。 第53章 裴让比他虔诚些,或者说到人家地盘上给人家面子,硬是照着别人烧香的办法,在每一个殿都敬了三支香。 裴峥就趁着他给每个殿的佛与菩萨们献香的空档,去了寺内的法物流通处挑选香灰琉璃的手串。 给姑母挑的素净些,给伯父挑的花哨些,他们俩姐弟的喜好天差地别。 裴峥随意给自己和严叔挑了两串,他们都不信这个,买来讨个彩头而已。 至于给裴让的,裴峥迷信了一把,选择了标识牌上说的可以保佑学业的棕白双色琉璃。 而祖母那边,裴峥选择请了枚弥勒佛的玉佩,到时候让姑母帮忙转交,就说是裴让的一片孝心。 她老人家至今认为裴让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家里其他人也没多事去做鉴定,所以就当裴让还是父亲的儿子吧。 至少给老人家一些宽慰。 反正只有他自己多事。 裴峥自嘲地笑笑,请人将手串和玉佩打包,刷卡买单。 -------------------- 第27章 ================== “手串……我也有份?” 看着裴让捏着装手串的锦囊无措又惊喜,裴峥不免心情愉悦:“我哪一次有短过你的?” “那也是。”裴让把锦囊往手心里攥一攥,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哥。” 裴峥把手里的礼品袋子全递过去,让裴让拎着:“现在去地坛逛一逛,刚吃早饭,还不饿。” 他发觉小年轻的恢复力挺强,这会儿健步如飞的,他要紧走几步才跟得上。 “你腿没事了?”裴峥问。 “看升旗那会儿就没事了。”裴让回答,“本来也没摔多严重。” 年轻真好。 “我刚还有点愧疚,没陪你去烧香,现在看来白愧疚了。”裴峥假惺惺地感慨。 裴让没戳穿他,也没接他话茬。 他逗孩子逗了个空,心下也没滋没味的,干脆手探过去,扯住裴让的胳膊。 “等一下你哥,走那么快咱又不着急上天。” “哦。”裴让讪笑,放慢了步子,“我只是有点激动。” “地坛就是个道路宽敞的公园,而且现在是冬天,没什么花草可看。”裴峥提前打消他这种激动,“咱们这会儿去,估计只能碰上在公园锻炼的大爷大妈。” “我知道,看史铁生老师写过。”裴让笑吟吟的,“地坛里的风景还有人,安安静静又生生不息。” 听得出来,这一本书他比较喜欢,没有用某瓣书评的套话来敷衍裴峥。 而且很神奇的与林守一的观点相似。 “用心去看书了,不错。”裴峥点到为止地夸了裴让一句,他还拽着裴让的胳膊没有放手,象征性鼓励地拍拍,把手收回。 裴让没有察觉。 * 今天的天气没前几天好。 天空阴惨惨的,连带着空气都冷了几分。 裴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温,在公园宽敞的道路撒开了跑都没问题。 但他之前摔过几次,这会儿也不敢乱跑,再让裴峥担心。 裴峥……确实是担心他的吧。 “待会儿吃完饭去看电影,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行程安排。”裴峥适时地开口,打断裴让的思绪。 “好啊,春节档的电影很热闹呢,我都不知道该看哪一部。”裴让说,言下之意是想让裴峥选电影。 “我一般都是挑评分高的。”正说着,裴峥就摸出手机搜索,“科幻片,你看吗?据说特效不错。” “不会是大刘老师的作品吧?”裴让心下一颤。 “嗯,大刘老师的原著,《流浪的球》。”裴峥点点头,“原来你看科幻小说啊?” “我初中物理老师推荐过,但我只看过大刘老师的作品,其他科幻作家不太了解。”裴让谦虚道,“我是听说《流浪的球》拍成电影了,没想到是今年春节上映。” “那行,就看这个了。”裴峥也没啰嗦,三下五除二订完票,“电影院离这边不到一公里,吃完饭可以走路过去。” 裴让本来只用点头就好,可偏偏又要多嘴问一句:“哥,那你喜欢看吗?” “我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找件事情打发时间。”裴峥淡淡回答,“你不想看电影,我也可以买话剧舞剧的票,或者听相声。” “什么都不想看,回酒店待着也行。” “那这么说来,这次旅行真的只是给我的礼物。”裴让说。 他莫名有些鼻酸,努力吸了两口冷空气平复。 裴峥理所应当地无所谓道:“本来就是,我一个人也懒得来旅行,何况还是来一座我待过四年的城市。” 裴让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到底不过几句单薄的别扭的感谢。 话到用时方恨少。 于是他干脆沉默,由着裴峥在耳边絮絮叨叨,关于地坛的来历和用途。 以及史铁生老师在地坛度过的时光。 不得不说,裴峥足够博闻强识,前几天逛国博,他们没找导游解说,全凭裴峥一路从先秦讲到明清。 若不是裴峥一边讲解文物,一边还扯着他衣袖,裴让就得昏昏沉沉地被冲散于人流中。 春节假期,有许多家长带小孩参观博物馆,裴峥的讲解也吸引了一部分家长小朋友的注意,以至于到后边,他俩就跟带了一个旅游团似的。 第54章 其他景区亦是如此,毕竟帝都这边的人文景观要多于自然景观,没人讲解只能够走马观花地抓瞎。 裴让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且能明显听出博闻强识的裴峥对这些也没兴趣。 他还有精神头在宽敞地界儿撒欢,裴峥全程除了必要的讲解以及拉着裴让不迷路外,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看不出他此次旅行的心情如何。 说高兴吧,没到那地步;说不高兴吧,也没到那个地步。 主打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随便。 这给裴让这些天几乎上头的欢愉降了盆冷水。 他知道裴峥是这性格,自己没必要多此一举替裴峥感到惋惜。 可他很喜欢甚至于享受裴峥给的这份礼物,他也想让裴峥感到欢愉。 就当是互不相欠,裴让说服了自己。 * 取电影票,买可乐爆米花。 裴峥按照看电影的流程走,在影片开始的前十五分钟,领着裴让检票入场。 “爆米花,你拿着。”裴峥把大桶的爆米花塞裴让怀里,桶底的尺寸太粗,塞不进扶手上的固定位置。 “那哥你吃吗?”裴让傻愣愣地问。 “我买的我怎么不吃。”裴峥被问得莫名其妙,“你觉得这只是给你买的?” 裴让赶紧摇头如拨浪鼓。 不晓得这孩子脑子里装了什么,裴峥皱着眉头喝了口碳酸饮料,麻舌头,不是太喜欢。 他顺手把杯子塞进扶手,就看裴让把爆米花桶递过来。 裴峥象征性抓了两颗喂嘴里,太甜腻,不喜欢。 但裴让满意了,乐呵呵地跟着抓了几颗。 傻孩子。 好在电影很快开场,裴让抱着爆米花桶老实了,盯着屏幕没再转过来。 裴峥准备靠椅子上睡一会儿,就着四周的黑暗,他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降噪耳机戴上,闭上了眼。 他不怎么来电影院看电影,以前都是陪林守一。 后来陪林守一和颜湘芷。 陪小情侣来看电影,裴峥很自觉地在黑灯的时候倒头睡觉,不然很可能借着屏幕变换的光影,看清身侧小情侣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他不想自讨没趣,但他的多年好友不轻易放过他,锲而不舍地将他邀请,有时还带上颜湘芷的闺蜜。 这大约是一个正直的好人在品尝到爱情的美妙后,不忘他性格古怪孤僻的朋友而做出的一系列热心事。 裴峥心领了,借此机会了解到不少效果不错的降噪耳机。 至于为什么带裴让来看电影,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想着大多数人都喜欢看电影。 很明显,裴让是大多数人。 而且正好这电影内容也是他感兴趣的。 裴峥心说还是小孩子容易搞定。 耳机里轻音乐舒缓地隔绝了他与外界,裴峥很快就随着音乐睡了过去。 当然不可能一觉准时准点地睡到电影结束,裴峥再睁开眼时,屏幕还在晃着,镜头是汽车底盘。 还要多久才结束? 裴峥摸索出自己的手机,还没解锁,便觉察到身侧人的目光。 他取下耳机,回看过去,被电影的声响吓了一跳。 这是世界末日了? 裴让还抱着爆米花桶,爆米花桶满满当当。 他也不跟裴峥说话,连个口型都不给,直接把满满当当的爆米花桶递过来。 裴峥抓了两个,草草地吃掉,裴让满意了,收回爆米花桶继续看电影。 裴峥趁着空档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再睡也睡不着,电影这动静太大,而且裴让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是正眼,而是余光。 裴峥有种他吃不完这桶爆米花就走不出电影院的错觉,但也是他有话在先,他认栽地抓了一两把,爆米花上的糖浆甜到齁嗓子,为调和味道他又灌了两口没什么气儿的碳酸饮料。 照这么吃下去,他得口腔溃疡。 裴峥忍下叹息,爆米花是吃不下了,尽可能地喝完了可乐。 正好电影步入尾声,裴让重新集中精力看屏幕。 意料之中的最后一分钟解决难关,意料之中的春节式大团圆,除了男主角的老豆炸成了灰,大家都很开心。 不过,到结尾地球还在流浪,说明这个故事尚未结束,可能过个一两年会出新作。 裴峥就看了最后半小时,但也愿意为这半小时的特效给电影打个好评,国产科幻电影的开门之作,要求也不能太过分。 而裴让怀里的爆米花桶还剩一半爆米花,灯光亮起时里面金黄灿烂得晃眼睛,裴峥有些心虚,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虚什么。 周遭不等彩蛋的观众三三两两地离开,裴让明显是要等彩蛋的,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我还以为有太阳氦闪呢。”裴让自言自语,“按照这进度得等好几部吧。” 虽然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裴峥能感觉到他对这部电影不是很满意。 “走吧,这会儿应该真没彩蛋了。”裴峥说。 裴让点点头,不多搭理他,抱着爆米花桶,拎着手串的礼品袋子就往外走,而后毫不留情地把半桶爆米花扔进了保洁阿姨推来的垃圾箱。 裴峥猜测裴让的不满应该有电影改编的问题,或者说还有他中途睡觉没看电影的问题? 第55章 可他也没打搅到别人。 紧走两步追上裴让,裴峥在组织自己的说辞,大概就是问一问看完电影后的感想。 奈何自己只看了半个小时,似乎也没询问的立场。 最后倒是裴让开了口:“我是觉得电影节奏太慢了,没很好地还原原著。” 裴峥没看完电影也没看过原著,只能点头符合:“是有这方面的毛病。” 裴让忽然笑起来,似乎和他平日的傻笑没两样,但眼底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 他轻声说:“哥,你都不喜欢,为什么来陪我浪费时间?” “我喜欢与否不重要,我又不在乎这个。”裴峥说。 “那你在乎什么?”裴让几乎脱口而出。 裴峥不满地蹙眉:“你管得太宽了吧。” 裴让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这些天长时间的相处,可能让他忘记他们之间并不是多么熟悉要好的关系。 “我说过,这趟旅行是份谢礼,你只要乖乖地高兴地收下就好。” 裴让的傻笑凝固为假笑,他别开眼,没有掩盖住落寞的神情。 裴峥“啧”了声,“走吧,别挡路中间。” “你陪我再做一件事!”裴让转过脸来,下定决心般嚷嚷,“现在还是礼物时间对吧?完成这件事我会更高兴!” 这忽然聪明起来,知道钻空子了。 裴峥为维护威严,尽量板着脸:“随你。” 下一秒,他就被裴让攥住手腕,快步地往影院售票区附近的抓娃娃机跑去。 真有他的,一身使不完的蛮劲儿! 裴峥就愣了一下神,回神就挣不脱,等跑到娃娃机前停下才被放开。 “要给你钱抓娃娃?”裴峥喘过气就发问。 裴让已经自己扫了码:“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 他们面前的这台机子,里面是雪白一片的羊……啊不对,是羊驼。 裴峥脑子里已经有上万匹羊驼奔过。 据他所知,这种机子的机械爪很松,几乎抓不上来什么东西。 就是骗小孩零花钱的。 可能裴让童心未泯,需要被骗点儿钱才使童年圆满。 而那边,裴让已经换了二十个游戏币,开始了抓娃娃游戏。 果不其然,开局不利,羊驼很轻易地从爪子的缝隙溜走。 裴峥仿佛看到了结局。 “这爪子有点松啊。”裴让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 但第二把,他便利用夹角的优势,成功钓上来一只。 “还有十六个游戏币,你要试试吗,哥?”裴让把羊驼塞他怀里,比巴掌大一点,毛茸茸的,摸着很舒服。 裴峥想起了自己养过的毛茸茸,有点恶寒,“不用了,你自己玩。” 裴让就干脆把礼品袋子也塞给他,腾空手上的累赘,去和其他机子作斗争。 裴峥顺着他的方向一个个机子去看,看见猫狗兔子等常见的动物玩偶。 他下意识地把羊驼的脑袋抓紧了些。 裴让抓娃娃技术意外地不错,剩下的十六个游戏币八次机会,他一共又钓上四只动物,一猫一狗俩兔子。 抱了个满怀,递来给裴峥看。 裴峥竟也没躲开。 裴让说:“挑一只你看得顺眼的。” 我哪一只都看不顺眼,你得庆幸它们拆开来全是棉花。 裴峥没有这么说,那玩偶都近到贴上他的脸,质感都很软和。 但猫狗兔子这些都不能选,他捏着自己手里的羊驼,说:“我就要这个。” “怎么忽然想到要送我这些?” “旅游纪念品嘛,你都送了我手串。”这次轮到裴让理所当然,“这趟旅游下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你说我喜欢就行,那我喜欢你能收下这只……羊驼。” 说到羊驼俩字裴让都忍不住笑,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怪离谱。 但这个理由,裴峥没法拒绝。 “你钻我话里的空子。”裴峥轻声说。 “这叫阅读理解,”裴让理直气壮,“高考要考的。” -------------------- 记得我当年看《流浪地球1》,和我一起看电影的我妹正在为人类的大义哭得直抽抽,而我看完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没有太阳氦闪? 我妹: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 至于文里用《流浪的球》,我记得在《宇宙探索编辑部》里,郭导他们自己也是这么用的。 第28章 ================== 回归到日常生活的裴让有些不得劲儿。 旅游带来的新鲜与兴奋感注定要被繁琐重复的日常生活磨平。 裴让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日常生活也还算惬意,他目前没别的压力,只有好好读书。 但回归日常生活后,裴峥以工作繁忙为由,再次夜不归宿。 裴让自是没有资格指责裴峥夜不归宿,裴峥想宿哪里宿哪里,反正他在市里的房产多了去。 裴让只是有一些不习惯。 这也许是种戒断反应。 具体表现为他吃饭没胃口,学习之余想入非非,手里捏着裴峥送的珠串,有一下没一下地盘。 严重的时候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睡眠,梦里的裴峥侧躺在他身边,睡相安静又乖巧。 只可惜他还没伸手触碰到裴峥的脸,裴峥就猛地睁开眼睛,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第56章 裴让是被吓醒的,还好梦里不疼,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脸,上面没留下裴峥的体温。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他得克服这种戒断反应,而不是心里隐隐期盼着裴峥回来。 可是他除了集中精神学习之外,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抵御裴峥入侵他的大脑。 与此同时,学校高三年级的新学期开始了,裴让找了个时间回校拿新的复习资料,班主任姚乐淳叫住他,说他最好还是要来学校参加高考前最后三次摸底考试。 “当是提前适应考试节奏。” 不和稀泥时姚乐淳的教学专业素养还是在线的,裴让也不是听不懂好赖话的刺头,干脆地点头答应了。 回去还特地写了备忘录,以防自己忘记。 因着回校拿资料都是特意挑的上课时间,裴让没有碰到林守拙那帮子人。 林守拙比裴让表现得更像个乖学生,他从来都不逃课,上课也没怎么打瞌睡,一门心思奔着考top3以上的学校去,可能还幻想过考裴峥的母校。 但林守拙并没有那么聪明,不然他也早走竞赛保送的路子了,而不是成天待在无趣的学校里,把折腾裴让当成难得的乐子。 裴让之前过嘴瘾,说林守拙是因为裴峥才追着他不放,但仔细想想这理由过于单薄,因为林守拙平时的表现不像个同.性.恋。 之前还住校时,下晚自习,裴让还无意间看到林守拙陪隔壁班的姑娘轧操场。 以裴让浅薄的常识来看,林守拙只有爱裴峥爱到死去活来发疯发癫,才会来针对裴让这个不受裴峥待见、侵犯裴峥财产利益的异母弟弟。 但很明显,林守拙并没有到这地步,他都没怎么跟裴让提起过裴峥。 至于真正的原因,裴让想不清楚。 他现在唯一有点清楚的是,他现在的表现比较像个同.性.恋。 * 首先,裴峥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 其次,裴峥是个男人。 放到半年前,对未来伴侣毫无期待但有一定底线的裴让并不会想到,现在的他能情窦初开到胆大包天的地步。 他竟然敢肖想裴峥。 这是不想好活了,也不得好死了。 裴峥要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折腾他——这应该是他对裴峥能做的最叛逆的事情。 被裴峥折腾死了到另一个世界,他可能也要面对来自父母的教育。 不过话说回来,父亲母亲真的会管么? 他们怕不是根本不在意,他跟他们不熟,裴峥也跟他们不熟。 所以他们有什么资格管呢? 裴让心里涌起那熟悉的酸涩感,还未等他习惯性消化掉,那酸涩感却在心里横冲直撞,发酵成一种张牙舞爪的底气。 对啊,又没人管他,他当然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至于喜欢的对象是裴峥,裴峥发现了再处置他就行。 裴峥发现不了,那他岂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裴让忽然地心情明朗起来,他想他大概可以顺理成章地再梦见裴峥,甚至可以在裴峥扇他巴掌前,反制住裴峥的手。 攥紧手腕裴峥就反抗不了,他尝试过。 而且是在他的梦里面,他做什么都没关系。 反正裴峥也不知道。 * 裴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以为是自己感冒了。 最近换季,冷一阵热一阵的。 他不以为意,觉得捱过这一阵就好,再不济找盒感冒药吃吃。 还了裴让人情后,裴峥回归到他收留裴让之前的生活,住进离公司最近的那套房子,每天步行十分钟上下班。 住裴让学校附近,他还得晨跑完了开车上班,有时候早一点还会遭遇堵车;下班好一点,但下班太累他并不想开车,也不想找别人开车,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所以裴峥也不明白他之前怎么能够适应长时间住那边,是嫌步行上班不方便,还是觉得早晚高峰的路上不够堵? 想不明白的事情先放一放,人生有太多这样的事情。 裴峥不打算当哲学家,想不明白也没关系。 至于裴让那边怎么想,他不关心。 只是在旅游的时候,他发觉这孩子在面对他的时候有些奇怪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不是先前的惧怕,而是一种没法定义的东西。 可能是依赖,或者是感恩? 裴峥明白得很,他那段时间很惯着裴让,让小朋友产生了他可依赖的错觉,似乎也情有可原。 裴让年纪小,生活的圈子也简单,没遇到过对他太好的人……这样想想,裴让的人生也挺可悲的。 裴峥没心没肺地笑笑,他现在不常回去,回去再找个由头教训教训小朋友,估计裴让就会从错觉中清醒过来了。 他还是更喜欢裴让假模假样地对他言听计从,却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如果付出真心……裴峥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裴让手劲儿大得很,给他腕子上掐出一圈红印,过了两天才消。 付出真心的话,裴峥也不需要。 裴让说到底,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养的小玩意儿罢了。 * 确认自己的心意,以及确认裴峥短期内不会回来,裴让开始每天往裴峥的房间里钻。 他睡在裴峥的床上,大大咧咧地,似乎要用这种方式把裴峥的味道裹在身上。 第57章 但裴峥的味道是什么,裴让也说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们一起用过的沐浴露。 可是茉莉花的味道在裴峥身上会更明显,裴让尝试过把自己腌在茉莉花入浴剂里,都腌不出来裴峥身上的茉莉花味。 裴峥现在跟他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周的生活费转账,似乎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裴让会绞尽脑汁地和裴峥多说几句话,不似之前彬彬有礼的生疏,也没有显得他们很熟络,反倒显得他自己很傻气。 好像那灌木丛里乔木枝头,蹦蹦哒哒叽叽喳喳的麻雀。 但又带着岭南地区麻雀特有的狡黠,即是觉察出对面人类的不对劲后,立马展翅逃跑。 他总是在觉察出裴峥的敷衍和不耐烦后,搜肠刮肚出合适的结束语,完事后陷入一种这是在做什么的虚无。 他这样好像是在试图和裴峥谈恋爱,而且是谈那种自我感动的恋爱。 很明显他哥对待他的态度并没有以时间的变化而转移,他还是他哥眼里那个累赘的但也许有点意思的小玩意儿,并没有除此之外的头衔。 所以他怎么能试图和他哥谈恋爱? 把他哥只当做春.梦对象不就好了。 这样还不容易被发现,除非裴峥没打招呼地回来,发现裴让在他床上翻来滚去,面红耳赤嘴里念念有词。 只是挺不道德的,他都喜欢上裴峥了他能有什么道德。 -------------------- 裴让:心动了但也没完全动。 裴峥:一动不动。 这俩谈恋爱怪费劲儿的。 第29章 ================== 最后林守一和颜湘芷还是决定离婚。 裴峥得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林家的长辈不同意他俩离婚。 家族中被当做弟弟妹妹典范的长兄林守一,终于被家族的长辈们逼得疯癫到人不人鬼不鬼。 裴峥并不走心地为自己没太关注林守一的悲剧生活而感到抱歉,承诺林守一这次酩酊大醉后,他会负责把林守一送回家。 他没打算沾酒,林守一也没兴致给他灌酒。 喝到有点糊涂的林守一还记得向裴峥道歉说,之前给裴峥添了不必要的麻烦,过年那两天还来打扰裴峥。 说到底,林守一是个好人。 不是好人的话,他并不会被家里的长辈用亲情绑架。 或者这种性格叫做软弱? 软弱这个词不太好,裴峥不想用它来形容林守一。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裴峥对林守一的道歉也没兴趣。 “婚还是要离的,我爸妈不会放弃劝我和湘芷生孩子。”林守一捏着酒瓶,“我也不可能跟他们断绝关系,他们不欠我什么。” “湘芷也不欠你什么。”裴峥淡漠道。 “是啊,是啊。”林守一喃喃重复道,“所以就这样吧,她值得更好的人。” 真可怜,一副要碎掉的表情。 裴峥该适时地安慰他几句,这是作为好友的本分,但他确实不是什么正常的好友,他只说:“彼此放过也算积德了,你们绑在一起多过些年头,反而有可能成为一对怨偶。” “裴峥,你有时候说话真刻薄。”林守一拿不动那个空酒瓶,他醉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裴峥。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从来都这样。”裴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还要喝么?我再叫点儿。” 林守一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裴峥自然地叫了服务员,点了林守一常喝的几款啤酒。 “所以我不明白我怎么就跟你做成朋友了。”林守一苦笑。 “你朋友多了去,但你有什么事儿只会找我。”裴峥把那空酒瓶子拿到自己手边,“喜欢你的姑娘也多了去,但你也只喜欢颜湘芷。” “我觉得我应该跟你绝交俩小时。”林守一怼不过他,趁着醉酒口不择言。 裴峥包容他:“那我现在回去,等两个小时后再来接你。” “别了,别了。”林守一终于笑了出来,新点的啤酒端上桌,他晕晕乎乎地拿了起子开瓶,“我一直忙我这边的事,都忘了问你,你和你弟弟相处得怎么样。应该不错吧,之前你还带他去旅行。” 林守一不提,裴峥都快忘记他还养了个小孩,他有一个多月没回去了。 “他还算乖巧,一般都不用我操心。”裴峥说,“我都……只打钱回去。” 这是实话,他属于是想起来了才逗裴让一下,想不起来就把人搁一边。 “有时候还是坦诚一点吧,阿峥。”林守一说,“我也没见你对谁那么上心过。” 裴峥冷笑:“是,我一贯冷心冷肺。” 林守一没意识到他话里有话,自顾自继续灌酒:“我有时候觉得,我要向你学习,就不会闹到现在这地步。” “你又没我这么刻薄。”裴峥说,或者说没有我那么狠心。 一般人也做不到我这种程度。 他等待着林守一彻底喝醉,喝醉了他好把林守一打包带回去。 带回林守一自己家。 裴峥暂时没有启动他的“囚.禁”计划,可能是因为林守一还没离婚。 他有时候还挺有底线的嘛,裴峥自嘲。 原本把林守一送到后,裴峥该直接回离公司最近的住处,但鬼使神差地还是开车去了学校方向。 第58章 到家门口他才想起,他没带钥匙。 所以闹这一出干啥呢? 他明明也没喝酒,竟然就这么昏了头。 看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按照裴让的习惯,应该早早地休息了。 裴峥敲门也无济于事,转身正打算走。 门开了。 * “哥?”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裴让睡眼惺忪地杵他眼前,头发凌乱,睡衣皱巴巴,看着他的眼神飘飘忽忽,仿佛他是来自梦中的人。 “梦游呢?”裴峥佯装自然地迈进门,正换着鞋,裴让便跟只大型犬似的,从正面扑了他满怀。 “裴让?”裴峥推一推他,没推动,细看发现这倒霉孩子闭着眼睡得很香。 看来是真梦游,但还记得把客厅灯打开。 裴峥不知该说他什么好,组织语言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无奈只能一手扶着怀里的大型犬,一手带上门外加换鞋。 同样开着灯的是他之前的房间,裴峥心里涌出一阵不自在的酥麻,一把就推开了还在他怀里装睡的狗崽子。 紧走几步到房间,果不其然看见睡凌乱了的被褥。 裴峥一时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觉察到裴让狗狗祟祟地凑到他身后,反手捏了这狗崽子的下巴。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裴峥沉声道。 他没有回头,看不见这狗崽子的表情,只听裴让略带委屈道:“你好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裴让甩甩脑袋,轻易就挣脱裴峥的桎梏,死皮赖脸地又搂过裴峥的腰,死活不撒手。 “你还挺在意我?”裴峥觉得有些好笑,“以前可不是这样。” “人都是会变的,哥。”狗崽子强词夺理,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搁他肩膀,几乎要跟他脸贴着脸。 裴峥感受到他过快的心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 可能是激动吧,真要害怕这小子就不会搂着他不撒手。 “就因为我带你去旅了个游?”裴峥问,他应该带点儿责问的意思,但他问出来只觉得好笑。 他侧过脸,视线扫过裴让颤动的眼睫。 裴让没敢回看他,只闷闷地答:“我也不知道。” “我又没经历过这种事。” 什么事,他说得含糊不清,可能是旅游,也可能是别的。 裴峥对于哑谜的谜底清楚得很,但说出来又觉得没意思。 哑谜哑谜,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撒手,我要去洗漱了。”裴峥拍拍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 “你要嫌乱,可以睡我的房间。”裴让黏黏糊糊地撒开手。 裴峥说:“我跟你睡一起也行。” 果然眼见着,裴让面色又红了几分。 “我不会打扰你休息的。”脸红归脸红,狗崽子倒是没有拒绝裴峥“共寝”的邀请。 裴峥觉得这事情有意思起来。 * 他应该真的在梦游吧。 不然怎么会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再把门打开。 然后门外站着一个活生生的裴峥。 裴让上手搂了,发觉是真的裴峥,不是梦里的裴峥。 按常理讲,他应该第一时间撒手,以免酿成大错。 但心跳得很快,他确定这不是惧怕,哪怕裴峥把他推开了,心跳的这股劲儿支撑着他又一次搂过去。 他把梦里的情绪带到了现实,这种兴奋的无法无天的情绪,将他的理智吞噬掉,鼓动着他……将裴峥也吃掉。 和梦里一样,裴峥睡在他身侧,疲惫而沉静。 他只要攥住裴峥手腕裴峥就挣脱不了。 “想干什么?”裴峥问。 他没有再推开裴让,只是好整以暇地问,似乎早知道答案。 裴让不知道答案,他咽咽唾沫将自己向裴峥再推进一点,很近了,可以嗅到裴峥身上的茉莉花香。 很近了,他对上裴峥的视线,吻了裴峥蜜一样的湿润的嘴唇。 * 裴峥没有推开他,甚至在他惊慌失措地退回原位时,面上还带着玩味的笑意。 “说你胆子大吧,又没有多大,碰一下就结束了?” 裴让心乱得很,支支吾吾:“我第一次,不熟悉……” 裴峥忽然就凑近了些,勾住裴让脖颈,轻车熟路地掐了他下巴。 又是一个吻。 不同于先前的蜻蜓点水,裴峥轻易地撬开了裴让的牙关。 裴让被他哥掐得狠,什么瞌睡都清醒了,直观地无遮蔽地感受到裴峥的气息,强硬地入侵自己的身体。 只一翻身,裴峥便全方位地压在他身上,同时稍稍地松开掐他下巴的手,舌头也退出了他唇齿间。 裴让晕乎乎地想,这应该结束了。 但很快裴峥下一个吻压过来,不给他喘息片刻的机会。 他手上没着落,胡乱地揪住裴峥背上的衣料,抓得很紧。 * “现在熟悉了吗?”裴峥终于松开了他,眼睛里的玩味晃啊晃,“你都快把我睡衣抓破了。” 裴让喘不过来气,是被吻的,也是被羞的。 他惊讶于他哥并没有当回事的态度,看他的眼神与表情都与平日里无二。 还是看宠物、看玩具的态度。 但这也确实是裴峥应该有的态度。 裴让慢慢平复自己的大惊小怪,慢慢地松开裴峥身后的衣料,但没有松开他们的拥抱。 第59章 “你是怎么想的呢,哥?”裴让问,有些愚蠢的直白。 但他想问,得到错误的答案也没关系。 “我在想你要满十八岁了,可就不止这点儿节目。”裴峥由着他搂,还大咧咧将脑袋安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我是你弟弟。”裴让轻声说,“没关系么?” 裴峥嗤笑一声,“我还是你哥呢,碍着你对我动手动脚了?” 裴峥才是最无法无天的那一个吧,裴让想,有些无奈,又有些……心安。 “那我明天还要亲,后天也要。”裴让心安理得地得寸进尺起来。 裴峥这才抬了脸:“你倒会打算盘。” 裴让想一想:“我不会耽误你谈恋爱,你要跟人谈恋爱,我们就不这样了。” 他也没打算跟他哥谈恋爱,那太麻烦,不利于他高考后逃跑。 对,哪怕这些天梦里梦外都念着裴峥,裴让依旧没忘记自己的逃跑大业。 “你这样很容易挨揍。”裴峥眯了眯眼,抬手拍一拍裴让侧脸。 算是一种威胁。 * “你现在打算揍我么?”裴让冷不丁地问。 裴峥都不太适应他这种出其不意的问法,愣一愣才回答:“现在不打算。” “那睡吧,我都困了。”裴让说,“我可以先翻个身么?保持这个睡姿,会让我呼吸不畅。” 裴峥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拧了把他耳朵,悻悻地从他身上挪到旁边。 裴让翻了身,与他面对着面。 “晚安。”裴让蹭了蹭裴峥额头。 裴峥咬牙:“晚安。” -------------------- 开始了,一种奇怪的关系。 这两天在回家路上,没更新,今天补上。 第30章 ================== 裴让醒得早,裴峥都还在睡。 他有些庆幸,腻腻歪歪地搂过去,觉察到裴峥醒来也没有撒手。 “早。”他说,心情愉悦。 “大清早的,手就不老实。”裴峥懒懒散散地推了他胸口一把,没推动,便也作罢般由着他搂,“硌到我了,不用解决一下?” 裴让听着脸红,仍然嘴硬地回答:“过一会儿就下去了。” “亏我还夸你乖巧呢。”裴峥煞有介事地叹息。 “但你早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裴让轻声说。 裴峥抬手绕到他背后,捏着他后脖颈:“现在连演都不演了吗?” “你需要的话,我当然会一直演。”裴让被捏得舒服,直眯眼睛,“怎么说,我都收了你的钱。” “真尽职尽责。”裴峥笑了,“我还是小看你了。” “那你可以考虑一下吗?我昨晚说的事。”裴让小小声,略带期待地问。 他现在完全平静下来,可以撒开裴峥起床穿衣。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得到一个许可。 “什么事?”裴峥反问。 裴让听到他笑得厉害,知道他在装傻,要逼自己再说一遍那不好意思的请求。 “就是……”裴让也不会坐以待毙,稍稍挣开裴峥放他后脖颈的手,嘴唇直接往裴峥上扬的嘴角碰了碰,“可以吗?” “我说不可以,你会甘心?”裴峥偏偏吊着他。 裴让认真地想了想:“我会装作甘心。” 和装作乖巧听话一样。 “我这边倒没有一定要拒绝你的理由,毕竟我目前还算对你……感兴趣。”裴峥用着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话语中间却可疑地停顿了。 “但要继续下去,你就不只是我的弟弟。若是之前你惹我生气,我顶多是不搭理你,钱还是照给,人身安全还是照样保证;而从现在起,你让我不满意了,你就得收拾东西滚蛋。” 诶?原来这么容易就能逃脱裴峥的掌控? 裴让差别没忍住笑,但他暂时不想滚蛋,要滚也是高考之后滚,离现在差不多三个月。 普通人谈一场三个月的恋爱已经很长了,何况他们这还不是正经的恋爱关系。 思忖至此,裴让用力地点点头,心脏因为激动跳得厉害。 但在裴让对上裴峥的眼睛时,他感觉心口涌动的不止是兴奋,还有一点点恐惧。 裴峥的眼睛是带笑的,但眼底藏着一些看不明的情绪,似那潜伏于洞穴的毒蛇,在人毫无防备得意忘形之际猛地跃出。 一口咬断人的脖颈。 “可惜你还未成年。”裴峥推了推他,挣扎地坐起来。 裴让紧跟着起身,“成年了会怎么样?” “能给我找更多的乐子。”裴峥反手拍拍他的脸,“不过你放心,你哥我到底学法律出身的,倒也不会知法犯法。” * 答应和亲弟弟保持不正当关系,不属于知法犯法的范围么? 裴让不明白,他这方面的意识淡薄,仅处在听说过的程度。 这时候裴峥又掐了他下巴,把他整个人勾了过去。 他们又接了吻,和昨天一样。 激烈,绵长。 裴让快呼吸不过来,但他心里快活得很。 他几乎都要喊出裴峥的名字,是喊裴峥,连名带姓的。 关于哥哥这个称呼,他打心底里,没有承认过。 * 疯了。 裴峥往脸上泼了一捧冷水,他确定自己滴酒未沾,故这会儿只能判定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第60章 本来是打算戏弄或恐吓一下这倒霉孩子,谁知道一个月不见,这小子的脸皮已经厚比城墙,刀枪不入。 或者说,裴峥取了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他对狗崽子的了解着实有限。 裴峥不是跟自己较劲的人,欣然接受自己的认知不足,同时也接受他跟裴让不清不楚的关系。 反正不耐烦了,甩开就是。 他不像林守一,被那么多世俗道德标准的束缚。 只不过洗漱完毕,出门就撞上那倒霉孩子,裴峥的情绪还没完全调节好,僵硬地冲人点一点头,结果被人拉到餐桌前坐下,看见面前摆着煎糊的吐司和一塌糊涂的芝士鸡蛋。 “爱心早餐。”裴让大言不惭地解释道。 裴峥差点没用刀叉戳他脑门,“你要再弄这些玩意儿,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我不晓得你喜欢什么。”裴让理直气壮,“为了不被你丢出去,我总得找个方向努力吧。” 说得倒是个理。 裴峥朝他勾了勾手,待他凑近来,狠狠地揪了他耳朵:“我不喜欢装的。” “那你这是否认了我的基本盘。”裴让疼得龇牙咧嘴,小小声地反驳着。 “跟以前一样就行。”裴峥没好气地松开他。 “看来我以前装得很不错。”裴让摸了摸耳朵。 裴峥觉得他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于是勒令他把这碟子“一塌糊涂”吃掉。 “我出去吃。”裴峥起身,“另外,我周末回来住,这两天你就别想着了。” “为什……”在裴让问出口前,裴峥把吐司塞了他满嘴。 “我平时住的地方,离公司近。”裴峥解释道,“回这边住,浪费时间。” “你之前在家里住了很久。”裴让咬着吐司面包,含含糊糊地说。 “跟你有关系吗?”裴峥反问。 “可能有呢。”裴让抬脸扫了他一眼,很快低头去消灭芝士裹满了的煎蛋。 裴峥拍了裴让脑袋一下,没回答,自顾自拿下衣帽架的外套,出了门。 * 虽然裴峥敷衍裴让说和以前一样,但他也明白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至少这小子跟他说话的态度都变了许多。 不过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他找到了一些新乐子。 若不是公司这边脱不开身,裴峥都想立刻实行他的新玩法。 到底工作要紧,虽然裴峥到现在也不怎么明白这个“要紧”指什么方面。 他不是很热爱工作,接手公司也只是因为想拔除祖父残余的威胁,从而悄无声息地掌控祖父无依无靠的老年生活,直到最后将祖父送走。 把手上的产业转交给伯父或者姑母也不是不可以,他们二位多多少少有些能力,但裴峥不愿意看人眼色生活。 他又没有出省或出国定居的打算,想在市里安稳地生活下去,得自己手上有资本。 再者,现在的伯父就已经很烦人了。 说来也是奇怪,一般人有他这样奇怪到残忍的成长经历,估计巴不得逃离故土,忘记与过往相关的所有人。 他早年想逃过,也尝试过。 失败了。 但现在裴峥已经体会不到那种想逃离的心情了,也许这与成长有关,他在帝都读书的那几年,慢慢地剖析着自己,也慢慢得出了逃离并不是治愈过去的解药。 因为在很小的时候,他有过一段正常的家庭生活,哪怕短暂得如同生命长河中的浮光,但也闪闪发亮。 他在故土以外的地方,寻不到这片浮光。 可能祖父当年同意他外出求学,不仅是他苦苦劝说的结果,还是祖父笃定着有那么一股力量牵绊着他,让他无法逃离无法割舍。 好在祖父也不是什么半仙神算子,他算不到自己的晚年,算不透裴峥的真心。 或者说,他没有把裴峥当回事,认为裴峥从来都是局外的人,不屑于算计裴峥。 但裴峥又不是傻子。 于是,不是傻子的裴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长成了一个无趣无聊的大人,能找的乐子也那么低级可笑。 要被裴让看透这些,那他会更加的可笑吧。 * 裴峥周末回来,也就是周五的晚上。 裴让在备忘录上戳戳点点。 周四周五的白天,他要去学校进行一模考试。 考完就能见到裴峥,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他忘记给裴峥说模考的事情,不过可以等到出成绩了再说,他对他成绩的稳定性很有信心。 可能到时候会被裴峥嘲讽吧,毕竟裴峥学生时代的分数让他高攀不起。 这也无所谓,他又没拿裴峥当学习的榜样。 裴峥是他……春.梦对象。 裴让其实想给裴峥换一个正式的称呼,但思来想去都不如春.梦对象合适。 他根据以前从生物教材上学到的常识,了解到自己对裴峥这样的情愫,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 过了这段时间,躁动就归于平静。 可惜还在躁动中的裴让,想到的最好疏解方式,是怼裴峥嘴上啃一口。 反正裴峥没挣扎,他不但没挣扎还反咬裴让一口。 成年人真了不起哦,大八岁真了不起哦。 离周五晚上还有四十六个小时。 还要等好久。 第61章 裴让扒拉着手机屏幕上触碰不到的指针,不甘心地承认,他确实有点想裴峥。 * 一模考试的考场是随机分配的,裴让没有在自己的考场见到任何一个以前班级的同学,他因此长舒一口气,庆幸免去不少麻烦。 题目偏难,裴让挑挑拣拣地把自己会做的题目做完,每场考试一结束就直接回家,忽略掉沿路互相对答案的同学们。 他心态一贯好得很,在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后,还能想象晚上见到裴峥的情景。 下午五点就结束考试,时间还早,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还在上课,初中部那边刚刚放学。 他避开人群,本打算和之前一样回家,但看见那群初中生,想到了自己初中时的老师。 他调转方向,往初中部去,不晓得能不能见到初中的物理老师。 要能见到,他可以跟老师说,大刘的作品改成了电影。 初中时期,他的人际交往要正常些,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也没什么对头,跟老师们的关系也融洽。 高中的大多数人也正常,不过就是他遇到了几个不正常的人。 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几个不正常的人就毁掉了他的高中生活。 最后竟多亏了裴峥,他才脱离那样糟心的生活。 明明裴峥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 第31章 ================== 裴让运气不错,走到初中部的教学楼下,正好看见走廊里他老师搬笨重仪器的瘦削背影。 他快步追上去,喊了一声“夏老师”,在人应声后就试图接手仪器。 “行了,我办公室就在前边,没两步路,我自己搬。”夏老师温声细语,笑眼弯弯,“不能每次你来看我,我就让你搬东西吧。” “也没搬几次。”裴让讪讪说。 “一模考试,考得怎么样?”夏老师又问。 “还行,我尽力了。”裴让如实答。 “你反正没问题的。”夏老师说。 说话间,他们师生俩就到了办公室门口。 没法帮忙搬仪器,裴让很自觉地上前推开门,让老师畅通无阻地进去。 老师一放下仪器,就招呼裴让落座,自己又忙忙地去倒水。 “您是要下班了吧,我会不会太耽误您?”裴让不肯坐,纠结地站在办公桌边上。 夏老师把一杯温水递他手上,“我今天值夜班,还有些孩子上晚自习,我得守着他们。” “你多待一会儿,我也高兴。” 夏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教裴让的时候才大学毕业二十出头。 对于裴让来说,她既是老师,也是姐姐。 “我就是想着今天考完试放学早……”裴让有些局促地捏着水杯,“然后就是,我今年春节去看了《流浪的球》的电影。” “改编得还行,是不是?”夏老师笑开来,“只不过年轻的演员演技挺生硬,也没有拍完整部原作。” “是,我还遗憾没看到太阳氦闪呢。”裴让轻松了些。 以此打开话匣子,师生二人聊开来。 夏老师还说请他去教室食堂吃晚饭,他婉拒了。 “我回家吃,嗯,我哥今天回来。”解释的时候,裴让还有些不好意思。 “哦,我听袁老师说过,你最近都是跟你哥哥一起住。”夏老师了然地点点头,“有亲人照拂着,挺好,至少不是一个人了。” “听您这么说,感觉我很孤僻的样子。”裴让忍不住吐槽。 “孤僻说不上,那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就是觉得你很孤独吧。”夏老师轻轻笑着,“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虽然习惯了也就那样,但总归有个人陪着会好些。” 可能老师说得对,不过裴让没到那个年纪,所以他也没觉得对在哪里。 他和裴峥,不是什么互相陪伴的单纯关系。 各有所图,各取所需。 罢了。 * 告别老师,裴让往校门口的方向去。 经过高中部的教学楼时,他被许久不见的林守拙叫住。 “裴让,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很久了我就要跟你走吗? 答案是否定的,裴让礼貌地拒绝:“抱歉,我还有事。” “耽误不了你多久。”林守拙却直接上手推搡,“说完我们就两清了。” 但林守拙把他推搡去的方向,不像是个能说完两清的地方。 那是教学楼背面少有人行的死胡同,胡同一边是教学楼,另一边是围墙。 裴让本来能够轻易逃脱,奈何被推到了这里,他都有些好奇林守拙的两清方式。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针对你吗?”林守拙直接把裴让按到了墙上,好在裴让身后的背包给了些缓冲,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结果林守拙的拳头就飞过来,直冲他脸。 “我最讨厌你这种无所谓的表情!” 裴让攥了他手腕,硬生生将这拳头挡下:“我是来听你讲道理的,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有话快说。” 林守拙咬牙挣开他的桎梏,活动着被掐出手印的腕子:“我承认,先开始针对你,是因为你的身份。” “毕竟裴峥哥跟我关系好,我可不愿意看见他因为你的存在而烦恼。” “所以你果然暗恋裴峥?”裴让油盐不进。 第62章 林守拙被激得要再给裴让一拳,好在手腕的疼痛让他暂时消停了些。 “我可没有你那些龌龊心思。”林守拙啧了声,“后来渐渐地也不关裴峥哥的事,我只是不爽像你这样的私生子,凭什么过得那么轻松惬意,凭什么拥有裴峥哥那样的哥哥?” 钥匙以前,裴让会怼他一句,喜欢这样的哥哥你拿去,但现在他对裴峥有了龌龊心思,可不能轻易送人。 于是他说:“你哥哥对你不好吗?” 林守拙的哥哥应该就是半夜给裴峥打电话的那个林守一,裴让莫名地有些在意这个人。 谁知这句话就踩着林守拙雷点了,他不管不顾地冲裴让挥拳过来,裴让几次抵挡无果,干脆就和他斗殴开来。 最后以裴让把林守拙按在地上结束。 好久没打架了,他功夫还没减,真好。 “我自己来总结一下吧。”裴让也没忘记谈话的主题,“你是把对你哥的不满发泄到了我身上,而你自己应该拿你哥没办法。” 林守一没有反驳他,只目眦尽裂地瞪着他。 “那你真是个懦夫啊。”裴让不客气地说。 林守一瞪着瞪着他,反而笑出声来:“是,我的确是。反正针对你,你也就一个人而已;针对我哥,是跟我一家子的人过不去。” “你压根就不知道,有一个大家眼中完美无瑕的全能哥哥的压力和痛苦,我什么都要比着他来,什么都要以他为标准。” “更让人不爽的是,我哥对我很好,好到我都没有找他茬的资格。” 很长一段话,林守一笑到喉咙发干,尾音拖着淡淡的叹息。 裴让没太搞懂他这样的心理,可能是因为裴让的哥哥是裴峥。 裴峥绝对说不上是什么绝世好哥哥。 “你这是在嫉妒你哥。”裴让得出书本上的结论,他在语文阅读题的文章里读到过类似情节。 很快他就放开林守拙,他发现自己滚了一身灰,赶紧起身拍一拍,而后才察觉到自己手肘和膝盖轻微的刺痛,可能是擦破皮了。 “可能吧,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林守拙慢吞吞坐起来,没有站起身,他就这样仰面看着裴让,“所以我一直希望裴峥是我哥,但后来发现裴峥更在意你这个亲弟弟。” “那你误会了,我和裴峥半年前才熟悉起来。”裴让拍了半天,没拍掉裤子上的灰,更别说别的地方,只能回去换掉了,“他现在算我半个监护人,照看我是他的一种义务。” 前几天在裴让的努力下,裴峥已经不是他的监护人了,可以随时让他滚蛋。 “你这么说谁能相信?”林守拙冷哼,“裴峥哥对我们这些朋友家的弟弟妹妹,都很用心,从我有记忆以来,逢年过节,他都会送礼物,我念叨了很久的手办模型都是他送的。” 有记忆以来的逢年过节,裴让草草地算了下,裴峥给林守拙送了四十次以上的礼物。 但裴让只有两个礼物,有记忆以来。 他心里的不爽腾地一下涌上来,然后他照着林守拙的脸就是一拳,又一拳。 “对了,还问你一个事儿。”裴让半蹲下.身,揪了林守拙的领口,“裴峥和你哥关系很好?” 林守拙咬紧牙关,没打算回答,裴让就作势要将他后脑勺按地面。 他大抵是怕了:“……他们初中那会儿就认识了,十几年的铁哥们。” 裴让一把将林守拙丢下,听见他后脑勺落地,才起了身: “以后别来烦我,咱们两清了。” “另外自己打120,别死这儿了。” * 裴让回去冲了澡,换了衣服。 换成短袖短裤,让胳膊和腿上的擦痕、淤青裸.露出来,但又因为怕冷,裹了条毯子在沙发上瘫着。 家政阿姨不是多事的人,没问他这么狼狈是发生了什么事;听他说等裴峥回来再吃晚饭,就把做好的饭菜放冰箱冷藏层,嘱咐他说要吃的时候,每盘微波炉热两道三分钟就行。 目送阿姨离开后,裴让就裹着毯子睡觉。 睡是睡不着的,他心里膈应得很。 裴峥有那么要好的朋友他并不介意,他介意的是裴峥因为朋友而对朋友的弟弟妹妹很好,甚至都好过了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是,裴让是不可言说的私生子,父母没去世前还是裴峥争家产的劲敌,但怎么说跟林守拙相比他和裴峥的关系更近才对。 可如果不是父母忽然去世,他的人生仿佛就和裴峥毫无交集。 凭什么? 裴让心里积压的酸涩迸发到鼻腔,逼得他差点就掉下几滴不争气的眼泪——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裴峥本来就不算他什么重要的人。 他的生命里就没有过特别重要的人。 他自己,也不是别人生命里重要的人。 本来就无关紧要,本来就不值一提。 本来就…… 裴让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他稍稍抱了抱胳膊,觉得身上擦破皮的地方,刺激地疼痛起来。 * 按照约定,裴峥周五结束工作后,便开车赶回家。 开门之前,他下意识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这次没有等待裴让开门。 那前几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裴峥无趣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家里一片漆黑。 第63章 他心里一跳,拍开客厅的吸顶灯,看见裹成毛毛虫蜷缩在沙发上睡着的裴让,才稍稍地放下心。 甚至还自嘲刚在担心什么,裴让那么大只是不会被拐跑的。 他换了拖鞋,快步走到沙发边,裴让因为忽然亮起的灯光而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你回来了?”裴让带着鼻音说。 裴峥注意到他发红的眼眶,以及上身穿着短袖,胳膊上有无法忽视的淤青和擦伤。 “怎么,今天出门打群架了?”裴峥挨着他坐下,顺手抓过他胳膊细看。 “去考了试。”裴让含糊地回答。 哦,这是去了学校,碰到老对头了。 裴峥了然:“你这是跟人家结了多大仇?怎么到现在还追着你不放?”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惹他。”裴让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 “我给你处理一下。”裴峥有些遗憾,本来今晚还打算有点别的活动,但小朋友受了伤,还是不要那么不做人。 他还没起身,就被裴让搂过了腰。 裴让还嘴犟:“没多大事儿。” “没多大事儿,还特地换短袖让我看伤口?”裴峥调侃道。 “我热还不行吗?”裴让腻歪歪蹭裴峥怀里,回嘴道。 裴峥也不是迟钝的人,早就觉察到裴让情绪不对劲:“你不会没打过才这么委屈吧?” 谁知这个猜测得到裴让一声嗤笑,裴让从他怀里抬起脸:“我一般不会打不过,要不是想着他是你好朋友的弟弟,我下手还会更狠。” “好朋友”三字被特地咬了重音,裴峥有些无奈:“看来我之前那顿惩罚卓有成效。” “但我还是把他打了顿,你又要罚我咯?”裴让却逼问。 “我先看看你的伤,”裴峥到底是讲良心的,但总忍不住逗孩子,“伤不重就罚。” 裴让一骨碌地坐起来,把毯子裹紧了些。 “我就知道。”裴让说得咬牙切齿。 话音没落,那发红的眼眶就滚出了眼泪。 -------------------- 裴让:哭泣小狗,柠檬小狗,绿茶小狗。 裴峥:搞不懂小孩子。 以及我段评开了,大家可以试一试留段评。 第32章 ================== 裴峥觉得自己脾气挺好,就由着裴让抽搭了十分钟,期间还给他递纸巾擦眼泪擤鼻涕,等到孩子终于哭够了,他才轻声细语地问: “现在可以去处理伤口了吧?” 裴让抽抽搭搭地笑了:“一点擦伤而已。” “还是处理一下,”裴峥再次抓过他胳膊,细看伤口已经浅浅地结痂,“不能让你白哭。” 裴让耳朵红了,但还是很顺从地被裴峥搂入怀里,再把眼角残留的眼泪通通抹裴峥衣襟上。 “就你会得寸进尺。”裴峥叹息,捏了裴让后脖颈让他抬了头,再把他额前碎发拨一拨,看到了之前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白印子,不由得又心软了些,“换个谁我早一巴掌过去了。” 裴让闻言眼睛都亮了亮,但不知怎么非要收敛了欢喜,故作不在意:“之前又不是没被打过。” 现在胆子肥了,都敢顶嘴了。 裴峥已经在反思是不是他最近太惯着这孩子。 不过还是先看看伤,再从长计议。 * 裴让忽然就被裴峥打横抱起来。 裴峥足够贴心,还记得将他身上的毯子裹了裹。 就这么一路被抱回了裴峥的房间,裴让半靠在床头,看裴峥找医药箱。 不得不说,裴峥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这次裴让终于忍不住问了为什么。 裴峥垂眸,用蘸了酒精的棉签涂抹裴让的伤口,淡淡回答道:“小时候老受伤,练出来的。” 哦,裴让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我都没看到你身上有疤。”但却偏偏管不住嘴多说这一句。 “因为我处理的手法得当。”裴峥也没恼,只暗暗地在棉签上多使了些劲儿。 裴让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哥,哥,我错了。” “以及,你什么时候看了我身上?”裴峥抓的重点有些跑偏。 裴让弱弱地解释:“就你喝醉的那晚上,我不是故意要看的!给你换衣服嘛,免不了……” “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裴峥的笑容危险起来。 裴让下意识把身子往回缩了缩:“那现在可以忘了,而且你之前还说感谢我呢,这才过去多久,就不感谢了?” “那哪儿能?我这不还在感谢嘛。”裴峥扔掉用过的棉签,又换上了新的,“别躲,你腿上的伤还没处理呢。” 于是裴让龇牙咧嘴地被他哥从胳膊到腿地盘了一遍——酒精消毒,好痛,不管消过多少遍了,还是习惯不了的痛。 不过插科打诨几句,裴让心里好受许多,这让他感觉到他跟裴峥很亲近,他暂且也不去计较那三瓜俩枣的礼物。 “哥。”等着裴峥放好医药箱,裴让瞅准时机地往裴峥怀里扑,“现在去吃饭么?” “我就等着你回家一起吃饭。” * 这小子,倒越来越会撒娇。 要裴峥开口这么调侃,这小子估计还不认,也好在裴峥心情不错,没有打这个岔。 他默默惋惜了下自己暂时无法实行的计划,然后轻车熟路地去捏裴让后脖颈。 第64章 手感有点像在撸狗。 裴峥养过一段时间狗,反正至少比猫比兔子仓鼠什么的养得更久。 可能是大型犬比较容易被折腾。 也可能那么大只不乱跑不乱叫,只会乖乖守在裴峥身边,让少年时期的裴峥感觉到了一丝来之不易的安全。 奈何狗只是狗,养得好也陪不了人类多少年。 何况裴峥也没有养得很好。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呢。”裴峥说。 裴让哼哼:“我本来就是未成年。” 行行行,未成年,未成年挺可爱。 * 因着还要好好学习,裴峥的双休日,裴让得继续勤学苦练。 和往常一样,裴峥偶尔来书房看看他的习题,再就是空闲的时候听他主动汇报阅读感想。 没有额外的活动,就是裴让下午出门散步,裴峥会跟一跟。 “你现在就像被圈养的西伯利亚雪橇犬。”裴峥说,“每天定时定点出门兜圈子,其余时间都窝在小房间里。” 裴让反驳他说,书房的面积也不小。 “而且我是要考大学的人,怎么可能每天没事到处闲逛。” 其实裴让自己也不想这样,本来和裴峥见面的时间就不长,他还不能做些什么,这两天除了亲亲抱抱以及和裴峥一起睡觉外,裴让都没没来得及有其他僭越之举。 他正暗自唉声叹气,被旁边的裴峥觉察到了:“等考完试,我抽时间带你出去玩。” “好。”裴让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 看裴峥笑个不行,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和那向主人讨要宠爱的大型犬无异。 但裴让是裴让,他很早就意识到裴峥把他当个小玩意儿养,他这也是在履行小玩意儿的职责——简直没有半点羞耻心呢。 “去一个我们都没去过的地方。”不但没有羞耻心,裴让还兴致勃勃地提前计划旅游目的地了,“这样我们俩都能全身心体验到当地特色旅游项目。” 他也能借此观察到裴峥的喜好。 “去熟悉的地方,我也有好好体验啊。”裴峥大言不惭。 “你没有,你都是一副‘我很熟悉这里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表情。”裴让反驳道。 “那是什么表情?”裴峥失笑。 “一副冷漠的无聊的表情。”裴让说,“嗯……只有在吃好吃的时候,才稍稍开朗点儿。” 哦,对,他怎么能忘记裴峥是个吃货? 当然,是个很挑嘴的吃货,裴让没有忘记自己的爱心早餐惨遭嫌弃。 “本来都是些无聊的地方,无聊的事情。”裴峥不以为然,“稍微好吃一点的东西,就稻香村的山楂锅盔。” 他们可是在帝都吃了十几顿饭,每顿都多多少少有几个特色菜,结果到裴峥嘴里只剩下山楂锅盔。 “不是我嘴挑,”裴峥似乎看出来裴让的想法,“我在那边待了四年,那边的本地菜本来就没啥好吃的。” “我觉得都挺好啊。”裴让愣愣地说。 “你跟只小狗似的,吃什么都好。”裴峥锲而不舍将他狗塑,“不过就是,你不能吃巧克力。” “为什么?”裴让暂且不计较狗塑的问题。 裴峥轻飘飘地往他脑门敲了下:“小狗不能吃巧克力,会被毒死。” * 过于幼稚了吧,倒霉孩子。 在溜达回家的路上,裴峥被裴让强行拉扯去路边的便利店,然后见着裴让买了近五百块钱的巧克力。 “虽然我也不喜欢吃,”在和收银台的小姐姐一块将巧克力装袋时,裴让还要嘴硬一句,“但我得向你证明,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毒死。” “那也不用买这么多。”裴峥无奈,这一大袋子,得有好几斤吧,裴让将那架子上的巧克力都拿了一两盒。 “慢慢吃,我吃你也吃。”但裴让就这样擅自决定。 这种便利店会卖的巧克力一般都挺廉价,裴峥还没吃过几十块钱一大盒的巧克力,他吃过最便宜的是五百块钱一颗。 估计好吃不到哪去。 裴峥刚说完你自己吃别带上我,结果就被人直接拆开一块塞嘴里。 意料之中的甜到嗓子眼里,是加了榛子的牛奶巧克力,榛子也不是很酥脆。 “再给我喂当心我抽你。”裴峥的教养不允许他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只能嚼吧嚼吧咽下去。 裴让只当没听见,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裴峥出了便利店。 “我伤好了,随你怎么抽。”到外边避着人了,裴让才欠欠地回答,“你念叨好几次了,再不抽我你都难受。” “你这种态度,我就算抽你我也难受。”裴峥说,嘴里巧克力的甜香还没完全化开,“翅膀硬了,都不把你哥当回事了。” “哪有,我可仰仗您活着呢。”裴让立马甩锅,“没您谁在意我死活啊。” 这话说得戏谑,但内容不算轻松。 裴峥觉出了其中的一丝苦涩,也就饶了他这一次。 “你买的巧克力,你不吃一块?” “我在等。”裴让牵着裴峥走过一个转角,进了小区门口,停在了一个大花坛边上。 于是在这个没有人注意到的花坛角落里,裴峥等到一个吻。 而裴让向他证明,人形小狗才不会吃巧克力中毒。 第65章 “哼哼,我很好养的。” 是,只不过喜欢哭唧唧。 裴峥想起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大型金毛犬,塌耳朵、棕金的皮毛,因为岭南这边常年炎热,所以经常懒懒散散地趴地面纳凉。 他只有假期里陪它玩一会儿,喂食清理都不用他操心。 那金毛不因为见面少而冷落他,反倒他每次回老宅都会满心欢喜地扑上前来欢迎他。 为了让金毛有精神些,裴峥请人把房子里的气温调到合适的凉爽,但这样也没用,金毛依旧懒洋洋甚至病怏怏的。 后来他终于堵住来给金毛例行检查的宠物医生,医生说为了不让金毛太活跃了烦人,祖父让医生给金毛打了些药。 裴峥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他养宠物是为了有意思。 于是再后来,他便给金毛喂了些巧克力,看着它痛苦抽搐直至死亡,再一点点地将它的血肉和骨架分离。 他之前去老宅,发现金毛的骨架还卧在他曾经房间里的飘窗上,因为保存得足够完整,那骨架的姿态像金毛还活着的时候,懒散而惬意。 比起金毛,裴让确实是一个更好养活的生物。 裴峥竟有些庆幸:裴让并没有被祖父盯上。 * “愉快的周末要过去了。”裴让挨着裴峥躺下,而裴峥半靠床头进行每晚上的例行阅读。 他听懂这倒霉孩子话里的暗示,但装作没有听见,就等人挨挨蹭蹭地投怀送抱,将脑袋钻过他手臂,挡在他捧着的书本前,眼巴巴地继续暗示: “哥,今晚就没有别的什么活动了吗?” “睡觉就是睡觉,还有什么活动?”裴峥合上书,眼前小兔崽子的脑袋太麻烦,总是动来动去的。 他是坐怀不乱,但某些人却心急,瞅见他把书放下,就猛地一拱身子,碰一碰他嘴唇。 “好,活动结束,现在睡觉。”裴峥继续逗他,奈何裴让已经没有之前佯装的畏畏缩缩,他越逗,裴让凑过来得越起劲。 为了避免自己被舔一脸口水,裴峥提了个建议:“那今晚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嗯?”这个活动明显不是裴让想要的,他都快把裴峥的睡衣扣子给扯开了。 裴峥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襟扒拉开,煞有介事地解释说:“你还是个未成年的宝宝呢,听睡前故事挺适合你。” “一定要成年了才行吗?”裴让问得可怜。 “是啊,那些事情……”裴峥弹了他脑门一下,“梦里去想吧。” -------------------- 第33章 ================== 人有确切的事情做,并且有确切的期待时,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裴让迎来第二次模拟考试。 他一模成绩还行,稳定在610分,没有超出他的预期。 二模的题比一模简单些,他估计保底有个六百三,高考只要稳定在六百二以上,他进本市那所九八五就没多大问题。 但他做着另外的打算,心里还是想着逃跑去北方。 目前他是跟裴峥很腻歪,可他不能保证高考后,更不能保证一年后两年后,总不能傻愣愣等着把裴峥惹怒,然后被裴峥抛弃吧。 狡兔三窟,人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裴让心虚地数着自己银行卡存款的数字,告诉自己十八岁生日过后,得自己用身份证另开一张卡,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存款到新卡上。 这样做有点没良心,怎么说他都是拿着裴峥给的钱。 可是他没办法,他生来赤条条的一个人,没有别的仰仗,只能自己为自己多打算。 他倒也想多依赖裴峥,毕竟裴峥都容忍他亲亲抱抱,会给他处理伤口,会陪他学习陪他散步,也会在睡前给他讲故事。 他享受着裴峥带给他的好处,甚至都有些放纵,昏昏沉沉之际还说过想和裴峥一直在一起的胡话。 * 大约是某个周六的晚上,裴峥招呼他暂时放下课业,一块看场电影。 不知裴峥哪里搜出来的放映机和屏幕,竟然是六七成新,没落什么灰;也不知他上哪儿找来的片子,画质都不太清晰,整部影片都仿佛泡在幽蓝的光晕里。 是一部小语种的外国片子,听裴峥说是葡语,没有中文的字幕,裴让盯着那屏幕只能听个响。 这时候裴峥把他搂怀里,主人公说一句话裴峥就在他耳边翻译一句,听得他耳朵发痒,心也发痒。 想说哥你懂得真多,但裴峥嗓音徐徐,有着特定的节奏,裴让怕自己这句苍白的夸奖坏了眼下的气氛,于是就乖乖趴裴峥大腿上,跟随裴峥恰到好处的翻译看电影。 奈何影片的剧情过于意识流,裴让就着这姿势看了一会儿,便开始眼皮打架,但他想要听清楚裴峥在说什么,又强行打起精神,眼看着影片的主人公变成鱼变成鸟,变成树木花草。 “他为什么变来变去的啊?”裴让终于忍不住发问,“这是一个玄幻的片子?” 裴峥失笑:“这是一种隐喻,隐喻作为人的不同身份。” 好高级,听不懂。 裴让懂事地附和了两声,他借着影片透出的幽蓝光芒,找寻裴峥的眼眸。 裴峥的眼眸里有淡淡的真切的忧伤。 “那他为什么老是一个人?”裴让问,似乎是想打个岔。 第66章 “人本来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的。”裴峥回答,“不管亲友还是爱人,都只能在身边陪伴一段时间。” “对此,我和你应该深有体会。” 不愧是裴峥,说这样令人难过的话都波澜不惊。 裴让下意识嘟嘟囔囔地说:“你愿意的话,我倒可以陪你久一点。” 这话太不着边际,裴让说得很小声。 但裴峥似乎听见了,手指拂过他眉心眼角:“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不是这个意思,可惜裴让也反驳不了。 他只默默地蹭蹭裴峥的掌心,也许是种默认。 而裴峥却说:“和我一直在一起,条件很苛刻的。” 是,您口味那么挑剔、眼界那么高的人,谁配得上啊。 裴让没怼出声,裴峥则自顾自说着:“你要有能耐把我心脏剖出来才行。” “这么血腥吗?”裴让愣一愣,脱口而出。 “或者把你心脏给我也行。”裴峥笑弯了眼。 这听起来似乎是句玩笑话,但裴峥说把自己心脏剖出来时并未带着笑意。 “哥,”裴让说,“你又遇见什么难过的事情了?” 裴让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有时候直觉准得很。 另外,裴峥应该不会没事儿特意找他看电影。 “这都能被你猜到?”裴峥将他侧脸捏了捏,故作惊讶道。 裴让顺着他说:“因为我有读心术。”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这个电影。”裴峥又一次避而不谈。 “你又不是喜欢看电影的人。”裴让说。 裴峥从他侧脸捏到了下巴,“这时候你不应该当个哑巴么?” 不,因为我声带完好。 裴让没出声,因为裴峥掐着他下巴的手挪到了喉咙。 裴峥说:“继续看电影。” * 裴让已经没心思看电影了。 裴峥翻译的声音依旧徐徐动听,掐着他脖子的手也没有放松过。 他呼吸有些困难,但他没敢轻举妄动,只悄悄改变呼吸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些。 裴峥开始发疯,他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 或者这也算一种陪伴? “你也真是能忍。”裴峥的手稍稍放松了些,电影已经在播放片尾曲,他也不给裴让翻译歌词,絮絮叨叨地说些神经质的话,“不怕我掐死你?” “怕。”裴让很实诚地打断道,“但你这点儿力度,我还是能挣脱开的。” “哦,所以你刚刚这是在哄我?”裴峥笑了,眼底晦暗阴沉。 “你可以这么理解。”裴让默默地挪了挪脖颈的位置,“我不反抗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 “挺有自知之明。”裴峥撒开了他,“好了,起来。” 裴让没动,就仰面直愣愣地看进裴峥眼睛:“今天还一起睡么?” 裴峥嗤笑,还没来得及回答,裴让大了胆子挣起身,咬住他嘴唇,磨了好一会儿,嘟嘟囔囔地请求道:“一起睡嘛,我就这点儿心愿。” * 裴峥没有拒绝,但心情不好已经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裴让洗漱的时候偷摸照了镜子,看见自己脖颈上未消褪的手印。 裴峥手劲儿挺大,而且仿佛还没出全力。 裴让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脖子,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害怕该恐惧,但心脏被一股无畏的劲儿往上托着,让他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躺到裴峥身侧。 “你真不打算跟我说说?”裴让锲而不舍地扒拉着裴峥胳膊。 裴峥照例睡前阅读,裴让这次没有讨嫌地钻他怀里。 “说了你就能解决?”裴峥翻了一页书,脸也不抬。 “说出来能让你心里好受点儿。”裴让真诚地说。 “那我宁愿难受些。”裴峥并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裴让也无从知晓他真实意思,只好先行打住,自顾自挨着裴峥睡过去。 * 事情就在他睡过一觉后翻了篇。 脖子上的手印没两天就消褪了。 裴峥的情绪莫名地恢复到平常状态,懒散淡漠,不急不躁,甚至还跟裴让开玩笑说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也许是裴让烧坏了脑子。 他特地给自己喂了两颗感冒药。 裴峥不冷不热地提醒:“是药三分毒。” 就这样翻篇过去,之后的周末也没再提过。 裴让的逃离计划又一次浮到了他眼前。 毕竟他也拿不准裴峥想什么,问也问不出来,何苦自寻烦恼。 这事儿算是给了他一个警醒:不要被青春期的荷尔蒙冲昏了脑子。 以及没感冒就不要乱吃药。 * 送走祖父后,裴峥的人生里不会再发生什么大事。 至于他要绑走林守一,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他暗自谋划、日思夜想了许久,一件犹如吃饭喝水之于他的不可或缺的小事罢了。 如果林守一某天光明正大地答应裴峥的追求,那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裴峥就算没有祖宗祭拜,也要去林家的祖坟前炸几挂鞭炮、磕几个响头。 不过发生这种事情的前提,多半是林家祖坟集体爆炸。 裴峥和林守一关系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学生时代做同桌,哪怕保持着直男式的友谊,他们都没在同个房间过夜过。 第67章 相比之下,他跟裴让的关系都比他的多年老友更加亲近。 于是卑微如他,只能暗中策划绑架,还得把握好时机不让林家人起疑,免得到时候惹上官司。 林守一离婚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首先裴峥不用承担道德压力,无需背负男小三这样不太好听的名头;其次林守一和他家长辈的关系已然降到冰点,他的婚姻无法挽回,同样他和睦的家庭关系也无法再挽回;最后裴峥可以编些可怜话来哄骗,遭受婚姻和原生家庭双重打击的正无比脆弱的林守一。 怎么说,他们也有所谓的十几年的交情打底。 裴峥从来没有输得彻底。 * 可是真到林守一和颜湘芷领离婚证那天,裴峥也只在电话上被告知。 林守一草草地跟他说明了情况,便挂断电话,裴峥打回去得到的只是一阵忙音。 这是在他们相识那么多年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裴峥难得地慌张起来,几乎发动他能动用的所有渠道,甚至都问到了颜湘芷那边。 颜湘芷说,林守一去西北旅游散心,断掉了跟所有人的联系。 “不用担心他会出意外。”颜湘芷补充道,“他舍得下我这个前妻,舍得下你这个朋友,总归舍不下他那一大家子人。” 话说得不太好听,裴峥听着也不爽,但颜湘芷并没有说错什么。 就算林守一不喜欢颜湘芷,林守一也会为了他的家族,拒绝裴峥越界的请求。 裴峥对于林守一婚姻的刻薄点评,何尝不是他自己对林守一的某种怨怼。 可惜他的处理手段还是太温和了。 例如想发个火都不得劲儿,将裴让搓扁揉圆都没法排解,这倒霉孩子狡猾得很,追着他问东问西,烦得要死。 裴峥很想一尺子拍过去,但裴让问询的态度又足够柔软,他将冷硬的回答抛过去,都仿佛被一团棉花接住。 接得不算稳当,可能因为裴让年龄还小,不能将姿态和话语打磨得足够圆润柔软。 裴峥心里是有挑剔的,就像他挑剔着那廉价巧克力过分的甜香,可他眼下只拥有着这份廉价的笨拙。 似乎挑剔都变成了一种罪过。 裴让自是不知道裴峥的心绪,他心大得很,在被裴峥粗暴对待后,还能圈着裴峥胳膊,在裴峥身边安稳地熟睡。 裴峥最终轻轻地合上书,再单手将书本放置回床头柜。 他轻悄地关了灯,又轻悄地躺了下来。 哪怕足够小心,裴让依旧觉察到他的动作,在他躺平稳后,不自觉地一头扎进他怀里。 这些日子,裴让很喜欢这样的睡姿。 仿佛将自己全然埋进裴峥怀里,能获得无上的安全感。 裴峥觉察到自己在裴让生命里扮演着实际的监护人角色。 监护监护,监管和保护。 他可能做到了吧,至少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还算帮裴让处理了些人生重大变故。 所以因为这样,外加上一点青春期发育的懵懂,裴让才胆大包天地接近他,拥抱他,亲吻他。 裴峥觉得有些可笑,他在黑暗里扬起了嘴角。 这里头包含着他对小朋友天真幼稚的嘲讽,在嘲讽之外,又有一些心安的释然。 这种释然让他心慌,促使着他无意识地将怀里睡得正熟的裴让,反搂得更紧了些。 -------------------- 昨天没来得及… 以及本章留言过十五条,初一当天加更~ 第34章 ================== 二模考试结束的傍晚,裴让没有在学校做停留。 本以为能避开林守拙这个大麻烦,结果一到校门口,就发现林守拙站守门的大狮子旁边。 裴让第一反应就是装没看见,但快步经过石狮子时,还是被林守拙叫住。 “我等你很久了。”开场白依旧是这句话。 裴让捏了拳头:“你难道没去考试吗?” 林守拙坦然摇头:“没有,我逃了最后一堂考试,反正英语考不考无所谓。” 这一语中伤了裴让这英语苦手,他想起林守拙这货英语确实能轻松考到一百四。 但以林守拙一贯的好学生属性,他可不会翘掉重要考试——他家里人现在对他的要求降低了? “是又想来打架吗?”裴让干脆停了想走的心,如果林守拙说是,裴让就成全他。 “我想跟你聊聊。”林守拙几步走近,“这次是真聊聊,为了我哥。” “我又不认识你哥。”裴让回怼。 “我本来打算找裴峥哥的,但我联系不上我哥后,也联系不上他。”林守拙避开了他的不耐烦,平静而执着道,“思来想去,只有来问问你了。” “最近裴峥还是和以前一样,周末回来跟我住。”裴让也不是爱挑事的人,听林守拙没有恶意,便实诚地作答,“今天正好是周五,他晚上会回来。” 林守拙眼睛亮了亮,裴让立马泼了盆冷水: “但我不希望你跟我去家里。” 难得一周一次二人世界,纵使他对裴峥没那么真心实意,至少他们俩的周末还是过得其乐融融,再额外插.入一个令人讨厌的林守拙,裴让会心梗死。 “我只是想问问裴峥哥那边有没有我哥的消息。”林守拙说,有些急切,“我家这边已经三个星期联系不上他了。” 第68章 “家里长辈本来也想来问裴峥哥,但让我意外的是,他们跟裴峥哥没有多少交集,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所以只能委派我来问问。” 三个星期……前,裴峥发疯,差点没给裴让掐得背过气去。 林守一消失得还挺是时候。 过年那会儿裴峥的离谱言论又再裴让耳边响起,裴让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哥是不是离婚了?” “嗯,他一离婚就跟家里断联了,我们还厚着脸皮去问过我嫂……前嫂子,嫂子也说不知道。”林守拙讪讪地刮了刮脸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实在没办法。” “那这事儿我帮不了你,跟我俩私人恩怨没关系。”裴让淡漠道,“只是我确定裴峥也不知道。” 可能他如果知道,三个星期前就不会忽然发疯发癫。 “你哥铁了心断联,你们家里人都联系不上,怎么来问裴峥这种外人。他就算再跟你哥关系好,也不过是朋友而已。” “是我唐突了,抱歉。”林守拙老老实实道了歉,“以后不会来打搅了。”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可以不用跟裴让继续纠缠,还是因为他哥完全断联。 裴让不做那戳穿的坏人,浅浅地点一点头,快步离开了校门口。 刚刚说了好长一段话,腮帮子酸得很。 * 裴让在家里呆了一阵,阿姨来做饭,他还愣愣地跟上前帮忙。 但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阿姨就打发他剥蒜,他剥了半个,阿姨连连说够了,就把他请出了厨房。 估计是怕他帮倒忙。 而他只不过想找点儿事打发时间。 奈何这次睡不着,这次没啥可委屈的,就是烦得很。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林守一。 是林守拙的亲哥,那估计和林守拙眉眼相似。 裴让的腮帮子更酸了,快要咬碎后槽牙。 如果林守拙长相一般,甚至贼眉鼠眼,他都心里好受些,奈何林守拙虽人品不行,相貌倒挑不出错处。 裴让心里的蚂蚁爬了一圈又一圈,他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下去,脑子迅速地过了一遍他简单的人际关系,最终将解疑答惑的对象锁定为伯父。 他庆幸过年那会儿加了伯父的联系方式。 虽然有点唐突,有点莫名其妙,但比起让自己的心脏被蚂蚁啃噬掉,他还是宁愿尴尬地去打扰伯父。 他就是那么个自私自利的人。 * “欸,小让啊,难得你打电话来找我,我还吓一跳。” “不打扰不打扰,我倒希望你没事儿多找我们这些老家伙聊聊天呢。” “我跟你哥可聊不来,你哥他一点都不尊老。” “得,那我白说他坏话了,你跟他感情那么好,难得给我打电话,还是问的你哥。” “好好好,你问你问,我考虑一下回不回答。” “哦,林守一是你哥好朋友,我这儿正好有他和你哥的合照,给你发一份。” “你不要合照,那你问我干嘛?” “他是你哥朋友啊,也是暗恋对象,让你提前见见哥夫也好,免得到时候见面尴尬。” 一通聊下来,裴让轻易地得到了裴峥和林守一的合照——很明显,伯父喜欢找些乐子,虽然裴让也不知道他能找什么乐子。 “替我向严叔问好,高考结束我再上门拜访。”最后还是礼貌道别,裴让挂断电话,心脏狂跳。 已经来不及尴尬,他手指颤抖地将图片点开、放大,比现在稚嫩一些的裴峥首先映入他眼帘。 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对着镜头笑得自然无害。 裴让从没见裴峥笑得那么开朗,眼睛干净得像盛满了阳光,他看的第一眼就被烫进了心口。 磨蹭了好一会儿,裴让才不情不愿地把目光挪到旁边没穿校服,但也是一身运动装的林守一身上。 大致轮廓和林守拙很像,但五官更加温润更加明朗,笑容也是自然开朗的,可能裴峥就是被他带动着,才笑得发自真心。 裴让保存了照片,然后开始修修剪剪,还好他们俩没有很大幅度的肢体接触,裴让很完美地将林守一裁掉,剩裴峥一人开朗地看向镜头,看向照片外边裴让的眼睛。 这不公平。 裴让脑子里跳出这样一句话,没由来地。 他很快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手抖的时候已经把裴峥的单人照保存。 太不公平了。 心情平复后,裴让脑内的想法反而变本加厉:原来裴峥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 他心酸得发疼,疼过劲儿了又是一阵暴躁,早知道应该再把林守拙给打一顿。 林守拙和林守一长得那么像,算是平替,裴让揍一顿不吃亏。 但他又猛地反应过来,如果裴峥暗恋林守一无望,会不会转头把林守拙当替身。 他总觉得以他哥的道德水准,干出这样的事情他完全不意外。 果然还是把林守拙再揍一顿。 至于林守一,裴让现在能做的只有把那张合照狠狠地删除。 * 裴峥都几乎放弃寻找林守一。 相比他这般颓废,伯父那边倒更积极,原因是伯父跟林守一手下的产业有相关合作。 “虽然他断联前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我不喜欢跟他安排的那个高管谈生意。”伯父理所应当道,“还是小守一说话好听些,一听就是读过书的。” 第69章 “你要愿意找,你就继续,不用隔三差五跟我汇报情况。”裴峥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伯父一听就大呼委屈:“我愿意找那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还不是心疼你暗恋十几年,没有结果不说现在还跟人失联了……” 裴峥熟练地挂断电话。 他正好下班,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结果这次伯父倒锲而不舍,裴峥都上电梯了,他不顾裴峥几次挂断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 “还有件事,我跟你说一声,说完就挂。”他一接通,伯父便开门见山道,“今天小让找我打听林守一的事,那语气有点不太对劲哦。” 裴峥下意识蹙眉,又听伯父继续絮叨:“我和那孩子平时都没啥联系,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们基本都没寒暄什么,他就直奔主题地问林守一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语气跟吃了炸药似的,不过作为一位和蔼的伯父,我还是跟他说了实话,并且还给他看了你和林守一的照片。” 末了,还多此一举地提一句:“你和那孩子住一起,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裴峥这会儿已经走出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他冷冷道,“以及他怎么样跟你也没关系。” 他挂断电话,伯父也识趣地没再打过来。 但以裴峥对伯父的了解,这为老不尊的估计这会儿乐得龇牙,毕竟伯父最喜欢看热闹找乐子不过。 而他对裴让还真有那么些了解,估计这小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对此并不太在意,他都不在意林守一断联了,他还能在意什么。 再者,他是裴让名义上的哥哥和监护人,裴让在他面前也没资格作妖。 抱着这样的想法,裴峥开车去了裴让所在的那个“家”。 每周末回去待两天,倒越来越有家的感觉了。 他这些日子忙着工作,也忙着休息,竟确实找不到时间去仔细搜查林守一的行踪,其实这个说难也不难,只要有心加上有钱就行。 总有人比他更有心也更有钱,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掺和怪没意思。 果然还是忙着休息更好,裴峥越想越怠惰。 这并不符合一个暗恋十多年并且想要采取强硬手段的卑劣者的人设,卑劣偏执者没资格怠惰,但他确实在觉察到无法实施计划后,那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就仿佛是被忽然放了气的气球。 裴峥明明是在等着气球爆炸,炸穿他耳膜才罢休。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 裴让这边也如无事发生般,平静地和裴峥吃完了晚饭。 裴峥今晚想早睡,所以跟裴让打了招呼说不陪他熬夜学习,之前他心情没有很差,会边打小游戏或者看书,边等裴让学到晚上十点钟。 裴让没有异议地点头,说了晚安。 神情平静到死寂,裴峥额外问了句是不是考试考砸了。 他知道裴让这两天考二模。 “这次题比上次简单,上次我都没考砸。”裴让否认,偏头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小子不会真有些在意吧? 裴峥若无其事地转身去了浴室,他想了想,这次没有反锁浴室门,反而刻意留了一条缝。 这样浴室不再隔音,在外边都能听见水声。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这样做为什么,可能只是一时顺手。 因为想早睡,裴峥选择了淋浴,好快速洗完快速上床躺着,等到水流包裹他全身后,门外传来响动。 裴让轻易地推门闯了进来,出乎意料……哦不,是如裴峥意料中那样几步上前。 裴峥刚一转身,裴让几乎扑上来一般扣住他两手的腕子,将他抵在浴室瓷砖的墙壁上。 他肩胛骨一痛,再抬眼看过去,比他快高出一个头的裴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还没开口呵斥,裴让的吻便咬了过来,力度大得快把他嘴唇咬破出血。 因为疼痛,也因为这小子见血会晕倒,裴峥抬膝狠顶了一下裴让大腿,将他分开些许,奈何手腕一点都挣扎不开。 裴峥疑心是否是早年伤口留下的后遗症,以他平日的力量不至于被这小子桎梏住,当然裴让也和平日里不同,是发了疯的,眼眶都红得要滴血。 “你发什么疯?”裴峥问,声音很轻。 他知道答案的。 裴让咬着后槽牙答:“我只是不服气。” 花洒并没有关闭,徐徐不停的水流很快将衣着齐整的裴让淋湿成一只落水小狗,裴让喉结滚动,回答问题时活像小狗呜咽,下一刻通红的眼眶就要流下眼泪,混合于这场人造的热雨里。 “你有什么资格不服气呢?”裴峥说,他盯着那双情绪暗涌的眼睛,将那转瞬即逝的刻意掩盖的脆弱都尽收眼底,“我和你似乎也没什么确切的关系吧。” 但裴让并没有因此退缩,将裴峥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些:“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兄弟,留着相似的血,我总归比那些外人跟你关系更近。” 裴峥几乎下意识地摇头,他是想告诉这孩子他们并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但裴让自说自话起了劲,竟然抖着嘴唇声线也发抖:“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去接近你了。” “你和林守一有十多年的交情,更会为他爱屋及乌地去照顾他的家人……而我如果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根本就不会管我。” 第70章 “当然,之前爸妈还在的时候,我就跟你没什么交集。” “这并不公平,裴峥。” 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裴让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要什么公平呢,裴让?”裴峥在裴让脸上寻找眼泪,但热雨将一切都淹没,包括他自己的鼻腔和耳道。 鼻腔发酸,耳道嗡嗡作响。 “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平。” -------------------- 我爬起来了…… 昨天本该更新,但家里太吵了,我跑到外边也没找到安静的地方,只能磕磕绊绊地码一点。 过年图书馆也关门了,呜呜,不然可以去那里,比较安静。 我昨天去电影院,蹭电影院外边的位子坐,然后被电影院的人流量吓死。今天就干脆来到一个过年也开业的快餐店,虽然也很吵,但比起家里已经好很多,而且人流量没电影院那么吓人。 在这么欢乐祥和且吵闹的日子里,写这种阴暗爬行的文字,还是有些静不下心啊。 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以及我先遁了~ 加更的事情我再看看…会更的会更的… 第35章 ================== 裴让感觉到一阵脱力。 裴峥顺势反身将裴让手臂一扭,把他摔到了浴室墙壁的夹角处,看他瘫坐在角落里还不够,为防止他逃跑,裴峥一脚踩在了他起伏剧烈的胸口。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提出这些。”裴峥这会儿倒不介意裴让将他全身看个完全,神态居高临下语气都有些可怖,“我收留你也只不过为了不被人嚼舌根子。” 裴让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刚刚被摔得脑子有点懵,这会儿疼劲儿和麻劲儿一股一股涌上来,蔓延至全身。 花洒的水流徐徐不停,连同身体的疼痛一起,将裴让无力地锁在瓷砖光滑的角落。 他被水流呛得窒息,裴峥的脚往他胸口踩得更实了。 “明明之前还表现得挺好,难道是我允许你动手动脚后,你忽然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裴峥反问他,终于抬手关闭了要命的花洒。 没有水流和雾气的遮挡,裴峥的身体完完全全暴露于他的眼前,不知被气得还是被烫得都有些发红。 应该不是生气,裴峥的情绪平静得很,甚至能在面上找出些不屑的轻笑。 而那对眼睛,死寂得仿佛黑白的人造玻璃,冷冷地反射着浴室里暧昧的暖黄色的灯光。 裴让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想此时狼狈的他在裴峥眼里,究竟是个死人还是条贱.狗。 是,他很早就清楚,他没资格向裴峥讨要什么,他现在有的也只不过是把裴峥哄高兴了的赏赐。 他没资格得到裴峥无缘无故的偏爱。 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裴峥的偏爱。 为什么,会忽然发神经? 明明都已经清醒地做好逃离的准备了,缺多此一举地又来招惹。 他早就知道,他不配的。 哪里来什么公平不公平。 “没有,哥,没有……”理智迟迟回到大脑的裴让颤声回答,湿透了的全身迟迟地阵阵犯冷,冷得他牙齿都打颤,“对不起,哥,我这次是考试没考好……” 什么破借口?破到裴让这会儿都想笑,他该掉几颗眼泪应景,以显示他的悔过之心,但从头至尾他都没哭过。 他就狠狠地冷冷地盯着裴峥,想从裴峥脸上从裴峥的眼睛里,找出那一丝一毫为了他的情绪。 太蠢了,太蠢了。 估计裴峥这次对他是真不耐烦了吧。 “找借口也没用。”裴峥把脚从他身上拿开,扶着墙看他湿漉漉的发抖发抖样子,“起来到我房间跪着,人不许动,衣服不许换,我收拾好了再来收拾你。” * 好冷。 湿掉的衣服紧贴在他皮肤,还好最近因为气温回暖穿得单薄,也就一层运动服。 头发也湿透了,水珠顺着发梢滴滴滑落,有些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但裴峥不允许他动弹,只让他跪着。 难受只能忍着,冷也只能忍着。 他该把这口气咽下去了,等裴峥罚过他之后再诚恳地道歉,此事便翻篇过去,他也能继续和裴峥有在一起的周末,直到志愿填报结束。 对,志愿填报……那是他一个人能操作的事情,裴峥也管不了他。 填完了,他也就能找借口溜之大吉。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裴让感觉自己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候,房门口传来响动。 他嗅到裴峥身上茉莉花的味道。 * 不知是不是真转过弯来,狗崽子还算乖巧的直挺挺跪在他床边。 裴峥在门口站了会儿,看他确实一动不动,才大发慈悲地走到他跟前,于床边落座。 “今天不打手心。”裴峥打量着裴让苍白的面色,手里的尺子掂了又掂,“转过来跪着,做错了事情还摆出一副死人样,看着都心烦。” 这话说得半真不假,裴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生气,但只是一点点。 他都惊讶于自己脾气变好了许多,要搁以前绝对是得把狗崽子的皮扒下来一层。 或许在裴让质问他为何要对林守一这么好时,他心里还有丝隐秘的痛快——连不太知情的裴让都看出来他对林守一的不一般,那为何林守一本人这些年都没有感觉到。 第71章 他听出裴让的抱不平,虽说是为了裴让自己,并没有多少心疼他的意思,但这让他知道他的在意他的喜欢也是有人需要的。 有人还宝贝着呢。 他想到只带裴让去旅行了几天,这孩子那高兴的傻样儿,要有尾巴得翘上天去;想到每一次身体接触,裴让近乎不管不顾的亲昵。 这样想想,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他罚裴让只是因为这孩子毛手毛脚,将他腕子掐青了。 “不收拾你一顿,就敢上房揭瓦了?” 手上的尺子随着话音的落下而拍在裴让脊背,因湿透的衣服发出闷响,裴让本人一声不吭。 裴峥打起劲,连抽了他四五下,感觉到自己心底那一丁点儿的怒气发泄出去了,用脚踢了踢裴让尾椎的位置,“转过来,我有话问你。” 裴让浑身还在抖,这会儿的幅度更大了些,他缓缓地转过身,睫毛有些湿,眼尾通红,嘴唇也被咬深了牙印。 没掉眼泪。 裴峥忽然就有些可怜他,寻思着问完就放他去洗澡,“怎么忽然想到去打听林守一的事?” 裴让眉眼低垂,缓声作答:“今天林守拙找到我,希望我能问你关于林守一的下落。” “他们家里人法子都用尽了,没能找着人。” “哦,法子不多的是。”裴峥嘟囔了句,可能林家采取的法子比较正规,再加上林守拙铁了心不让人找着,包括他家里人。 这样看来裴峥倒是可以出手帮忙找一找了,要林守一真跟家里人闹掰,他也好开展行动。 但……林守一真能跟家里人闹掰,为何还会跟颜湘芷离婚? 可能只是那一家子的无聊拉扯吧。 裴峥思绪一沉,抬手打在了裴让侧脸,瞬间裴让略显苍白的脸上落了道扎眼的红印儿。 他还是一声不吭,任凭裴峥处置。 裴峥心里无名的火蹭地又上来,连抽了裴让肩膀五六下,最后一下尺子将他肩膀的衣料都划出了口子。 而裴让像块死木头,眼珠都没往肩膀的方向挪一下。 他跪在地毯上,又由于衣服头发都湿透,整个人缩小了一圈。 裴峥心里的火气就堵在了嗓子眼,上下不能,最后照着那划开的口子再抽了一尺子,末了把尺子一丢,冷声道:“改明儿买件质量好些的衣服,今天就到这儿,去收拾收拾,睡觉。” 他没说今天可以一块睡,也没说不可以。 裴让自觉地起身,看也没看裴峥,僵硬而迅速地离开房间。 裴峥翻完他每日的书,又翻身下床把尺子捡起来,随意和书本一块放在床头柜。 裴让没有回来。 估计是回自己房间睡了,裴峥起了想去看看的心思,但到底按捺下来。 换个人他都得剥层皮去,只抽了几尺子,估计过两天这小孩就忘了疼,又往他身上贴了。 * 裴峥心安理得地关灯睡觉,在床上躺了一阵,没睡着,身边空落落的,还有些不习惯。 明明平时都是一个人睡的,只周末回来。 裴峥不以为意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最后耐不住性子起身,滑开手机屏幕,看了时间,凌晨一点过十分。 他至少在床上躺了三个小时。 最后他认命地翻身下床,去厨房找点儿牛奶热了喝。 以前不是没出现过失眠的症状,在心烦心焦的时候。 是,养个青春期的小孩,可不让人心烦心焦么? 还说自己考得不好,哼,小废物。 裴峥拐进了客厅,没有去厨房,径直走到了裴让房间门口。 起先他还担心小兔崽子反锁方面,但房门轻松一推就开了。 他没觉察到裴让的气息,忙排开灯,发现床上被褥齐整,裴让根本就不在这里。 而床头柜上,是裴让的手机。 他装过定位,但这会儿完全派不上用场。 裴让失踪了。 * 虽然没有定位装置的帮助,但要找一个失踪不久的人对于裴峥来说不算难题。 可以调小区监控以及报警。 就这会儿功夫,小兔崽子跑不了太远,最多打个出租到别的区,不可能出市。 裴峥匆忙地穿了外衣,边小跑去小区警卫室,边给警察同志报案说家里的弟弟因为考差被骂离家出走。 这表现特别像正常人家的哥哥,第一时间跑出家门找人,报警时语气焦急中带着些“逼走”弟弟的愧疚。 但事实上,裴峥不应该如此。 他没有任何理由必须要对裴让的安全负责,毕竟是裴让自己跑出去的,而且裴让都是个快满十八岁的大小伙子。 而裴峥也不是传统意义上尽职尽责的监护人,他又没有太高的道德水准。 可是,在翻了一遍近三个小时的小区监控录像,他并没有在其中找到裴让的身影。 相关负责人讪讪地补充:“我们小区有些地方没有监控,原本是全覆盖的,但有些业主不满意,说这侵犯了隐私权……” 裴峥一句话没听进去。 他只知道自己没找着人。 “闭嘴。”他叫停了负责人喋喋不休的解释,如果负责人再多话,他可能一拳就要往人脸上招呼。 小兔崽子,竟然赌气赌到我头上了? 裴峥紧咬了后槽牙,他一刻也等不得,又给警察局去了个电话:“警察同志,你们那边有消息吗?” 第72章 * 事实证明,裴让也不是什么钢筋铁骨,特别在被这样下狠手抽了一顿,又没裴峥处理伤口,他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湿衣服贴在身上还舒服些,可能因为是冰凉的,贴在伤口上触感是麻麻的。 他没换衣服,也没去洗漱,找了个板凳大脑,蜷缩着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等着裴峥房间的灯光熄灭,起身把客厅灯也关掉。 他在黑暗里又站了会儿,身体因为他变换自是又开始了另外的撕扯的疼痛。 等到这股劲儿下去,他悄声地拧开防盗门,悄声地溜了出去。 把门关上后,楼道里风将他昏昏沉沉的大脑吹得一激灵,他想起他没带钥匙,也没带手机——回也回不去,逃也逃不走。 到楼下走走吧,还能让风把衣服吹干。 不过破了的地方是真没办法,他也没想到这衣服真不经造,明明穿了好几年。 以前特意买的大码,就想着长个儿了能继续穿,省钱。 现在他倒是不缺钱花。 看起来好像比以前好过些了。 他也以为比以前好过些了,以前他跟父母都不熟,现在至少跟裴峥……跟裴峥也不熟。 他太自以为是了。 夜里的风有点冷,可能因为夜里降温,也可能因为他身上衣服是湿的。 他沿着楼下的行道树走,路灯有些暗,好在他眼睛还可以;风也有些冷,好在吹了这一会儿,他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明天早上裴峥发现他不见了,会怎么样呢? 可能会生气,气他为这点儿小事离家出走。 也可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见他回来把他臭骂一顿而已。 其实他也不是要离家出走,他只是脑子一抽开了门,脑子一抽出了门。 他当然知道在家里躺着更舒服。 家里? 裴让站定,抬头向上望去。 高楼之上有许许多多住户,哪怕是这么晚了都还有些灯火是亮着的。 真好啊。 裴让走得有些累了,就随地坐了下来,树影子在他头顶飘啊飘,像幽灵的脚。 他其实很适应这样的黑暗,适应在这样的黑暗里看别人家亮起的灯。 小时候不上课的日子里,他一个人住别墅,会趴在会客厅的玻璃前看隔壁家每天准时亮灯。 裴峥来别墅的那天也一样,只不过那天会客厅被人占了,他只能趴自己房间的窗户。 那个角度不好,他只能看见邻居家的房顶,不过邻居家的灯应该照常开,想到这一点裴让心里竟有些满足。 他把这个当成自己升学成功的小小礼物。 他期待自己能有份像样的礼物,礼物象征着他也许在被爱着。 如果没有人给,那他自己给自己。 可是这礼物太不像样了,他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考上的这所学校里大家都说不错的中学,他偷听了很多同学的话,知道考上了他们的家人会给他们很棒的礼物。 他以为,他也一样。 他们不一样的。 * 最后竟然是裴峥给了他礼物。 不过明显裴峥只是随手一给啦。 后来去旅游也是,因为他帮了裴峥的忙,裴峥不想欠他人情。 手串是因为大家都有份,所以他也有份。 之前裴峥还说考完试要带他去旅游的……这个算什么?这个是因为裴峥当时很高兴吗? 但现在裴峥应该不记得了。 裴让做了那么令他不爽的事情,就算记得他也不会带裴让去了。 裴峥还说收留裴让只是不想被人嚼舌根,也是,养他对于裴峥来说就跟养个小猫小狗似的,可能小猫小狗还更可爱更听话些。 裴峥也不是很喜欢裴让送的礼物,他都不喜欢戴围巾,也不喜欢吃劣质的巧克力。 还不喜欢那只羊驼,羊驼都不见了。 他也不喜欢裴让碰他,看裴让动手动脚就像是看小孩似的。 裴峥……裴峥…… 裴让脑子里有光影晃来晃去,他疑心是树影,怎么抓都抓不住。 耳边传来一阵阵如远方潮水的声音。 “裴峥哥对我们这些朋友家的弟弟妹妹都很用心,从我有记忆以来,逢年过节他都会送礼物。” 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林守一是你哥好朋友,我这儿正好有他和你哥的合照,给你发一份。” 合照……裴让脑子的光影终于晃成了形,他在那一片白茫茫里看到裴峥自在无忧的笑容。 他心里空落落的,很快这空落里补上一层淡淡的甜蜜,他迷迷糊糊想裴峥笑起来真好看;而后在这层薄薄的甜蜜之上汹涌而来的是无尽的酸楚和苦涩,他一时措手不及。 那海浪一般的酸苦要淹没他的头顶,让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个笑容。 可他在这苦水里尽力地睁大眼睛,哪怕最后一点氧气丧失,他将要窒息而死。 裴峥不会这样对他笑,可裴峥笑起来很好看。 好看到在这无尽的酸苦里,让没有尝过甜的裴让也能稍稍地舔一口蜂蜜的滋味。 只消这一点点,就似乎能支撑他度过无数个独自的长夜,令他对过往所有的酸苦都一笔勾销。 * 这样,他应该算是个乖孩子吧。 第73章 裴峥会养他吧。 他绝对比小猫小狗好养。 虽然他可能确实比小猫小狗麻烦一点,但他也不是经常麻烦裴峥。 他今天就没想麻烦裴峥的,他没想的……事后他也道歉了,他也任由裴峥处置了,裴峥应该消气了吧。 如果裴峥不消气该怎么办啊?他会去找他暗恋对象? 裴峥说过,今年他暗恋对象离婚他就会跟他暗恋对象在一起。 他的暗恋对象是林守拙的哥哥林守一,林守拙说他哥哥离婚了……裴峥要去找林守一了! 裴峥会对林守一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容,会给林守一的弟弟妹妹买礼物,会对林守一和林守一身边所有的人很好。 裴让只是小猫小狗,裴让连小猫小狗都不如…… 裴峥不会管他了,发现他不见了也不会生气,因为裴峥根本就不在乎他。 不在乎的,不在乎。 裴峥不在乎他…… 没有人会在乎他。 * 警察那边也一无所获,据说是找了小区附近主干道的录像,裴峥还要去一趟警局,配合警察同志继续找人。 这大晚上的,还能插个翅膀飞出去不成? 裴峥腮帮都发酸,他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一肚子火没地儿发,他只能怼了负责人几句,让他以后把小区监控全覆盖。 “钱不是问题,人也不是问题。”裴峥冷声说,“但我弟弟要是找不着,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以裴峥的法律素养,他当然知道负责人没犯什么法,他更知道自己不能犯法,当即找刀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负责人给捅了。 而就在他准备去警局时,有巡逻的保安给负责人打电话,说看到个昏迷不醒的小伙子。 裴峥当即把负责人的手机抢过来:“具体位置在哪儿?” 保安战战兢兢报了地址,裴峥抬腿就往那个方向赶。 他心慌得厉害,不敢确认那是不是裴让,但这心慌更多的是一种真切的焦急与愧疚。 他不该下手那么重的,裴让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孩子。 未成年呢,比他小八岁,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只矮豆丁。 虽然现在个子高了不少,比他都高,但说到底还是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孩子。 而且他本来也没有生气,为什么就不能哄哄裴让呢?那小孩好糊弄得很,这一次哄了不知道要怎么喜欢他才好。 喜欢?裴让那小子是喜欢他的。 虽然不能确定是哪种喜欢,青春期荷尔蒙上头,还是缺乏安全感的依恋,但裴让真真切切是在喜欢他。 这一认知让裴峥心脏狂跳,鼓噪到这夜风入耳都吵。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裴峥按住自己心口,脚步没有停歇,他只不过出于监护人的义务,短暂地照管这个孩子。 偶尔,想作弄作弄。 由于种种原因,还没能作弄成。 而且还被反作弄过几次,始作俑者装乖卖傻,就是藏不住翘上天的小狗尾巴。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需要这样的喜欢。 他只是出于义务,出于责任。 虽然他从没有什么责任心和义务感…… 但他都答应收留裴让了,他不能够让这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之前还没感觉到这小区有多大,都跑好一阵子了,没见着路有尽头。 如果,如果那不是裴让? 裴峥险些栽了个跟头,很快他站平稳,就听见有人喊:“过来帮忙啊!” 他循声望去,那穿制服的保安正搀扶着一高大劲瘦的男子。 男子昏迷不醒,头都抬不起来,裴峥看到了他肩膀衣料撕裂的口子,脑袋嗡地一声,回过神时,他已经把人从保安手里抢了过来。 “这是我弟弟。”裴峥将裴让大半的体重压自己身上,疏离地客套道,“谢谢您帮忙找到。” -------------------- 写小让的心理活动时差点掉眼泪,呜呜,可怜的孩子。 以及过年的时候答应加更,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实现,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晚年,多有抱歉。 这两天我尽量多写一点吧,就像这章六千字,希望能补到加更和过年更新的量。 第36章 ================== 裴让发烧了。 裴峥边给他清理边查看他症状,确认只是发烧,便按捺下要把他送去医院的打算,决定自行帮他处理伤口和退烧。 这也算某种久病成医。 再加上裴峥实在不愿意去医院那地方,如果裴让明天还不退烧,他再另请医生到家来。 真会给自己找事做啊。 裴峥把裴让抱回房间,再拎着医药箱坐到床边,发现自己背后湿了一片,额头鬓角也因汗水蒸发而触感粘腻。 心脏这会儿都没缓过劲儿,跳得他嫌吵。 可孩子已经烧成这样,身上的伤还是他打的,他不负责治疗委实有些不像话。 以前他没有这般耐性,打了就打了,骂了就骂了,离家出走也请随意,反正他才是金主。 奈何现在他不是金主,是这孩子的监护人。 监护人得有监护人的样子。 裴峥给裴让的额头、太阳穴以及手脚都擦了酒精,以达到降温的效果,而后再把裴让身上的衣服给扒拉开,按照从身前到身后的顺序给裴让处理伤口。 第74章 裴让脸颊的伤痕还肿着,裴峥伸手去摸了摸,有些发烫。 他讪讪地收回手指,竟感到一阵心虚。 早知道下手轻些了。 等把裴让的伤口都处理好,给他又用酒精擦了遍手脚,忙完这一切把人睡衣重新扣好,再拉一拉被子。 裴峥起身时感觉到汗又下来一趟,浑身又冷又热的,赶紧把医药箱收了,只留下了酒精和棉签,而后去浴室冲了个澡。 洗完看一看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分。 得,这觉是没法睡了。 裴峥打了个哈欠,推门进了裴让的房间,打算给他再擦擦酒精,把体温降下来。 因为正病着,裴让睡得很沉,姿势都没变过。 这会儿倒有点乖。 裴峥又伸手去抚了抚他侧脸的伤痕,指尖往上游走,轻触到他的眼睫。 裴让的眼睫是湿的。 做噩梦了? * 裴让没做什么梦。 他睡得昏天黑地,似乎这样身上的难受会减轻一些。 最后是被热醒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脑子懵懵地劝阻:不要睁开眼,继续睡。 万一睁开眼他还在野地里睡着,那还不如继续装死不去面对这个事实。 可身体各处都已慢慢苏醒,包括他身上伤口的疼痛,他无奈地被迫睁眼,看见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外边天已大亮,天光透过浅色窗帘温温柔柔地洒进房间。 他嗅到自己身上酒精的味道,再抬眼,床头柜上放着的是酒精棉签。 他被捡回来了,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裴让鼻子有些发酸,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他装睡都来不及,便听见裴峥的声音漫过来:“睡醒了?” 说不上多温柔,和平常一样没啥情绪。 裴让就缩在被子里,猫儿似的哼了声:“嗯。” 裴峥似没听见,他径直走过来坐裴让床边,没动手掀被子,只说:“醒了就起来量个体温。” 裴让悄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哪怕头有些发晕,依旧听话地撑坐起来。 视线还没晃到裴峥脸上,就被裴峥拉进怀里,他迷糊糊地抬了眼,感觉到背后的伤口发疼。 裴峥已经解开他睡衣领口的扣子,利落地将温度计塞到他腋下,而后将他衣领拢一拢,就把他搂怀里。 裴让得以抬眼将视线停留在裴峥脸上,瞥见他眼底的乌青,和淡漠面容上丝丝的不耐烦。 不耐烦的话我自己量体温就行了,裴让心里叹气,还有别把我搂那么紧,背疼。 当然他是敢疼不敢言,好容易把体温计捂暖和了,裴峥的手又伸进来,把体温计取走。 裴峥的手有些凉。 “退烧了。”裴峥说,“早上喝粥,喝完我再看看你背后的伤。” “谢谢哥。”裴让小小声感谢,他又变回那个看裴峥脸色讨生活的乖巧弟弟,被裴峥安排摆弄都毫无怨言。 他等待着裴峥治他离家出走的罪,而且大半夜的折腾也没让裴峥休息好——以裴峥的性格,肯定会不爽。 怎么说都还没高考,也没报志愿,他还得寄人篱下一阵子。 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去跟裴峥吵闹甚至动手。 冷静下来后,裴让在心里狠狠地抽自己耳光,为让自己再清醒些。 而裴峥这边却还搂着他,探手过来将他下巴捏了,仔仔细细看他侧脸。 “脸上的伤也消肿了,到底年轻人,身体恢复力强。”裴峥说,似乎有调侃的意思,但裴让并没有从他脸色中感受到轻松。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裴让垂了眼,等待裴峥接下来的惩罚。 裴峥撒开了他,“去喝粥吧,要我抱你去餐厅?” 那还是不用了。 * 裴让乖巧地按裴峥的指示照做。 而裴峥似乎忘记了惩罚这件事情,或者说他干脆就将昨天的事情翻了篇,一副要好好跟裴让过日子的安生样儿。 裴让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颤,裴峥不提,他自然也不会开口。 只是裴峥之后每天都到家,说是给裴让疗伤换药。 其实也没什么好换药的,伤口没几天就结了痂,洗澡的时候注意些,平时不去动它,就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自伤口结痂后,裴峥也没有再去动裴让的衣服。 裴让该听话懂事地说一句,哥,你要不还是周末再回来吧,开车上下班也蛮累的。 不过裴峥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开口。 不睡一个房间了,这是裴让的自觉,裴峥本身也没有很需要他黏着,见他每次回自己房间睡,也默不做声。 有一点像是在冷战。 但裴让自认为自己的对待裴峥的态度一如既往,该笑的时候笑,该上手搂的时候上手搂,该撒娇的撒娇,该感谢的感谢。 没有动不动亲吻。 他也不是随时发.情的小狗,裴峥同样不重欲,以前的回吻只是逗他玩儿,彰显着成年人的游刃有余和年长者略带头疼的纵容。 所以他们这算什么呢? 在裴峥看不到的角落,裴让摩挲着自己偷偷打印出来的裴峥少年时的照片。 他有些不甘心,但事实告诉他,不甘心没有用。 他能做的,只是认清事实。 第75章 结痂的伤口疼痛已经减轻,但疤痕没那么容易消掉,他该吃一堑长一智。 二模的成绩不算低,紧接着完成三模考试,他就迎来高考。 倒计时快进入最后一个月,一切都快结束了。 * 按照裴峥的个人经验,他并不认为高考备考是多么紧张的一件事。 但为了迎合现在社会的风向,裴峥还是假装尽心地给裴让营造出一种良好的备考环境。 例如请阿姨每顿饭给裴让煲补脑的汤(这个很重要,因为裴峥挺喜欢喝汤),再例如每天不辞辛苦地下班开车过来这边,让裴让的备考生活不再孤立无援。 不过看起来这些做法并没有什么大用,毕竟他这住处环境就挺好的,家里还有阿姨帮忙操持家务,裴让只用每天规律地复习,又不用操心别的事情。 总得找点儿事情做,显得他这当哥哥的很有存在的必要,裴峥如是想。 这并不是因为裴让最近冷落他,令他感到不自在,而是……而是他乐意。 他乐意在裴让面前找存在感。 可是裴让晚上不跟他一块睡了,也不会没事对他动手动脚了。 这是青春期的荷尔蒙终于下了头? 裴峥应该感到高兴,他不用再陪小兔崽子玩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情.欲游戏;他也有一丝遗憾,还没能来得及按照他原本构想的那样和这小兔崽子耍一通。 未成年,小孩子,真是麻烦。 裴峥又一次看着裴让的房门关闭,吨吨地喝了一整杯热牛奶。 可惜他早过了发育期,不然这每天睡前一杯热牛奶,他得窜到房梁那么高。 事实证明,喝热牛奶对失眠并没有太好的疗效。 但裴峥又不乐意吃安眠药。 好在失眠对他影响不大,顶多白天里犯困,他可以喝茶提神。 期间和伯父约了饭,本来是准备跟伯父谈一谈公司业务的发展,伯父却话锋一转,拐到了他身心健康方面。 “找不到守一也不要着急,把自己身体急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伯父张嘴就胡乱絮叨。 裴峥罕见地没有反驳,只问道:“林守一还没找着吗?这都快两个月了。” “我这边当然没找着,我又没认真找。”伯父回答,“但林家那边也一点消息都没有,属实是稀奇。” “现在林家已经报警,还另外花钱派人去西北。”严叔补充说,他和伯父对视了一眼,“并不排除林守一已经遇难的可能。” “嗯,这样啊。”裴峥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真没睡好,这会儿都想打哈欠。 “这不太像你啊,大侄子。”伯父挑事儿道,“终于移情别恋了?” “我尊重他失踪的意愿,毕竟我跟他只是朋友。”裴峥并不上钩,“反正他也不在乎我担不担心,说断联就断联。” 再者,裴峥眼下也没心思担心这个。 他被家里养的小兔崽子吊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又因为这小子经不起折腾,他也没办法再把人抽一顿出气。 目前只能自己气自己。 “我说,你真的在意林家那小子么?”伯父换了个方式询问,这回严叔倒不制止他多话,还给他剥虾,量不多,就一两只。伯父边跟裴峥聊天,边眼巴巴地盯着严叔,乞求能多吃两只。 裴峥给了肯定的答复,有理有据:“在意吧,我这小半辈子也没喜欢过谁。” “但以你这德性,真喜欢谁而得不到,不会去打爆他婚礼车胎抢亲么?”伯父不依不饶,“你当时还去做的伴郎,得体到林家老一辈的封建专家都挑不出你毛病。” “口口声声说要把人关起来,可也老老实实等到人家离婚再做打算。” “大概率是真不上心了。” 伯父煞有介事地摇摇头,终于被严叔弹了额头,“别胡说八道。” “伯伯,那你对一个人上心,也会把人想方设法关起来?”裴峥疲惫得不行,强打起精神来反问。 “我确实那么做过,不信你可以问你严叔。”伯父无所谓地耸耸肩,而后又被严叔弹了额头。 “行吧,你也确实做得出来。”裴峥没法反驳,“我就是太累了,他失踪以后,我这边就没消停过。” 他又想到裴让,这倒霉孩子。 为了不让自己猝死,裴峥决定加大力度治疗自己的失眠。 -------------------- 裴峥,你就嘴硬吧,谁能嘴硬得过你。 不出意外,晚上应该还有~ 第37章 ================== 又是平常的一天。 裴让已经习惯裴峥每天回家正事不干,在书房飘来飘去阴魂不散。 好在他只看书,不出声。 裴让心安理得地把他当成一只幽灵。 至于幽灵的精神愈发萎靡,这不在他管辖的范围内,说声“好好休息”也算尽了寄人篱下的关心责任。 谁知今天裴峥有话跟他说:“我中午跟伯父他们聚了餐。” 裴让放下笔,洗耳恭听。 “他们说你考完了带你去奶奶那边一趟,就是去见老人家一面,不会待很久。” 裴峥没看他,靠摇椅上看书。 裴让点头应了声,好。 “需要带礼物过去么?” 裴峥翻了一页书:“我到时候给你准备,你不用操心。” 第76章 “谢谢哥。”裴让重新拿起笔。 他们之间没那么多话要说,何况裴让还在复习,得保持一个安静的环境。 平常裴峥看书到九点钟,就会自觉地飘走,洗漱回房。 今天自然也是。 但等裴让合上书本出门时,看到裴峥窝在客厅沙发,他心下疑惑,又不好明说,只自行先去洗漱。 洗完往房间走,裴峥还在客厅,见他经过,忙起身跟上。 裴峥跟着他进了房间,在他开口前几步越过他,抢先往他平日里睡的位置一倒,再严严实实地盖上被子,闭上眼动也不动。 “哥,你要睡这里的话,那我就去你房间睡。”裴让理所应当道。 他不清楚裴峥搞什么鬼把戏,也不想搞清楚,他只用找个舒服地儿睡觉就行。 裴峥睁了眼,“今天睡我旁边。” 语气不容拒绝。 好嘛好嘛,估计是又遇见什么伤心事儿了,终于想起他这个人形抱枕。 裴让没想着拒绝,裴峥提出的事情他怎么敢拒绝。 绕到床的另一边,裴让探身关了灯,随即躺了下来。 裴峥就睡在他身侧,散发着温柔又平稳的热量,裴让险些习惯性地钻他怀里。 不过这次是裴峥要躺在裴让旁边睡,自然由裴峥决定抱不抱过来。 而印象里,只有喝醉酒的裴峥会那么黏人。 所以裴峥肯定不会抱过来了。 裴让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可能失落的占比更多一些。 他侧了身子,与裴峥相背。 * 裴让蹭着裴峥散发出的热量,很快昏昏沉沉地将要睡过去。 裴峥就是在这时候从后背搂住他。 动作很轻,但裴让灵敏地感知到,下意识就回抓住裴峥环在他腰间的手。 “你抱都抱了,还想把手收回去?”裴让轻声问。 裴峥意外地吃他这套激将,干脆将他搂紧了些,“你就是故意的,小兔崽子。”裴峥贴在他颈侧,压低了声音。 裴让大概有些明白,但嘴上并不承认:“我最近都乖得很,哥,你可不能冤枉我。”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略略带着一丝委屈。 反正裴峥是有理的那个,就算是冤枉裴让也是应该的。 裴让果然没等到裴峥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搂着,听见他们贴在一起的心跳声音。 真是,会被他勒死的。 奈何裴峥搂着他就消停了,他也明白自己可没资格闹事,只能随他哥去了,谁知道明早上裴峥醒过来会不会一脚把他踹下床。 裴峥那么难伺候的一个人。 怀揣着酸酸胀胀的抱怨,裴让迷迷瞪瞪地睡过去。 但被勒着真不舒服,睡梦里裴让凭借着本能挣开了桎梏,而后翻身反扣住他的桎梏。 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裴让才发现自己把裴峥整个团进怀里,而裴峥也只是比他矮半个头而已,体格并不瘦小,俩人胳膊扭胳膊,大腿压大腿,仿佛昨晚上打了一架。 总而言之,裴让现在浑身上下是酸痛的,而罪魁祸首却窝在他怀里睡得正沉,全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再多蹭两下他就得起来了。 裴让咬一咬后槽牙,手已经落到了裴峥下巴,到底没能使劲儿将人掐醒。 拜托,这可是裴峥,他哪里来的胆子对裴峥动手? 事实上手已经熟练地摸到了侧脸的位置,裴让不服气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 明明面相那么锋利不好惹的人,睡着了倒挺乖,乖到有些柔软。 裴让嗅到裴峥身上残留的茉莉花味道,过了一晚上都没散去,不知他是什么奇怪的体质。 觉察到自己下.身完全起立时,裴让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吻在了裴峥的侧脸。 死性不改,裴让暗骂自己,忙忙地避开了脸。 他还是给自己找了借口,说这是为他讨回挨揍的本儿。 不能白挨揍了。 但他还是得起床,总不能在床上解决。 结果一时慌了阵脚,起身的动作大了些,把怀里的裴峥扰醒了。 “今天醒得早啊。”裴峥半睁开眼,蜷在裴让怀里不动如山,自然很快地觉察到他身体的不对劲。 还没等裴让开口说什么,裴峥用着年长者调侃的语气问:“喏,需要帮忙吗?” * 裴峥想,自己大概因为久违地好眠而睡懒了劲儿,在裴让压过来的时候竟然使不上力气反抗,还配合地微张了嘴,让他在自己口腔里攻城掠地。 为避免孩子亲得太急憋过气去,裴峥还帮忙调整姿势,引导着容忍着,拍着裴让的起伏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别又掉眼泪了,裴峥待会儿还得上班,没时间哄人。 上班……裴峥忽然瞥见窗帘外的明亮,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起晚了。 罢了,他一下松了劲儿,请一天假也不是什么大事。 重要的是他昨晚休息得很不错,连带着心情也不错。 好一阵,裴让亲得泄了力,把脑袋埋进裴峥颈窝里喘气,裴峥看不见他的表情。 “亲一下就满足了?”裴峥也在调整呼吸,裴让搂着他,又热又紧。 因为心情不错,他倒愿意多做点儿别的。 “等一下。”裴让局促地喊了声,又嘟嘟囔囔道,“我还没准备好。” 第77章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裴峥掐了把裴让腰上的软肉,裴让没防备地一软身子,他便趁势把人推下.身,自己再翻身压过去,瞬间攻势调转。 他看见裴让上下滚动的喉结,和那容易泛红的眼尾。 小孩子,说好对付也好对付。 裴峥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意,他专心致志地逗裴让:“受不住了可以喊,反正就咱们俩。” 果不其然被裴让白了一眼,但他默许裴让摸进他衣服,这孩子很快就闹了个大红脸,别开眼不太好意思。 “裴峥……”神思迷离时,裴让下意识地喊。 裴峥自然纠正道:“叫哥,没礼貌。”手没有停。 裴让气都换不过来,只坚持地一声声唤:“裴峥,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所以然,裴峥被他勾了脖颈,以为会有个吻咬过来,结果狗崽子一口咬到他肩膀。 狠狠地,要撕下快肉似的。 估计是想说恨他,讨厌他之类赌气的话。 裴峥再明白不过,心里的失落也只一闪而过。 他腾出手来把裴让头发扯了,以免自己真被咬下一块肉,在裴让松口离开他皮肤时,裴峥低了头往那水光淋漓的唇瓣咬下去。 * 疯了,大清早的。 裴峥瘫在浴缸里,缓了好一阵,都没缓过劲儿。 肩膀位置的牙印很新鲜,都破皮了,罪魁祸首和他挤在一个浴缸里,百无聊赖地泼着水。 该说点什么打破僵局,裴峥都快脱口而出除了你小子还没谁这么咬过我。 不对,还是有人咬过,一个三岁的小屁孩。 裴峥咽了咽唾沫,又瞪了眼面前这只快十八岁的小屁孩。 裴让浑然不觉地泼了会儿水,他背后的伤口好多了,只留下淡淡的印子。 忽然他冷不丁问一句:“你现在心情好了没?” 裴峥莫名其妙:“我心情没什么不好。” “那为什么还要我陪着?”裴让看过来,眼尾红晕未褪,目光却黯然,“洗澡一个人不能洗么?” “我想着两个人快一些。”裴峥咬牙切齿。 裴让偏和他顶嘴:“你要急着上班,刚刚就不会缠着我了。” 好好好,是我缠着你。 裴峥都快被气笑了,踩了两下裴让平放的大腿,裴让都没反应,自顾自又发起了呆。 “你不就是还跟我赌气么?”裴峥哑声说。 “我没有。”裴让否认,“是你想多了。” 裴峥抓了两把湿透的头发,撑着浴缸壁往裴让那边靠了靠,裴让下意识躲避,但没有躲开,被他抓住了胳膊。 别挑战我的耐性。裴峥本想这样放狠话,但话一出口却是:“你考完试,我带你去北欧那边滑雪。” 竟是有种带着赎罪的讨好。 “考完试我不是要跟伯伯他们去看奶奶吗?”裴让不接他话茬。 “奶奶常住在南欧,离北欧不远。”裴峥垂了眼,强迫自己的视线落到水面的泡沫上,盯着裴让那张“看你拿我怎样”的欠揍脸,他怕一巴掌过去把好容易挽回了点儿的气氛再破坏。 “本来寻思着拜访完老人家就带你在那边逛逛,但想到你对历史人文类的景点不感兴趣,直接去北欧滑雪看极光更有意思。” 裴峥等到水面的泡沫挪动了位置,便听见裴让的声音漫过他头顶。 “谢谢哥。”裴让轻声说,“在南欧逛逛也行,我都可以。” 裴峥有点琢磨不透这孩子话里的意思,他只听出了一些委屈,委屈中带着一点点撒娇。 抬头去瞧,裴让还躲他,逼得他不得不把人往自己这边再拽了拽。 哗啦啦地,搅动了浴缸里的水花。 裴让这才稍稍地看过来,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大概这是原谅他了。裴峥想,但他不会承认。 “水有点凉了。”裴峥说。 “我把花洒打开。”裴让说,他需要越过裴峥去扳动开关。 在此之前,他先吻了吻裴峥肩膀的牙印。 “啊,破皮了。” 热水随之淅沥沥地落下。 “也不看是谁干的?”裴峥冷哼,还算顺从地被这倒霉孩子抵到浴缸壁上。 “裴峥,”裴让又开始得寸进尺,“你生日好像要到了。” 不说裴峥都忘了,“怎么,你准备礼物了?” “没。”裴让摇摇头,湿漉漉的惹人怜爱着,“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那就随便买。”裴峥揉了一把裴让糊住眼睛的头发,“没钱了管我要。” “你的礼物诶。”拨开头发后,裴让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反正你还是个小孩子。”裴峥心软得很,“心意到了就行,但以后你能赚钱了,我就要挑剔些了。” “唔。”裴让摆摆头,抖了头发上的水,小狗似的凑过去嗅裴峥脖颈,“那我就随便送。” 嘿。 裴峥顺势摸到了裴让脊背,有些滑外加裴让条件反射地发抖,他差点没搂住。 好在浴缸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裴让挤着挤着就挤进他怀里。 “等我能赚钱得好几年以后了,裴峥。”裴让说,“你会等我那么久吗?” “谁知道呢。”裴峥不能打包票,他刚只是一时说顺了嘴,但也不否定,“日子还是容易打发过去的。” 第78章 “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是只小豆丁,现在变成……大豆丁了。” “你对我比你高很不服气。”裴让抓重点抓得清奇。 “是又怎么样?”裴峥承认,他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主要他也不算矮,一米八三的个子,只是眼前这小子已经窜到了一米九。 “我比你矮也是你哥。” 这是裴峥的底气。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哥。”裴让的理解力似乎有些跑偏,他说这话时亮晶晶的眼里闪烁着名为悲伤的东西,“我们,我们……” 又是这样,我们不出个所以然。 裴峥感受到裴让屡次三番想确认什么,这是他之前被裴让桎梏住手腕按在浴室瓷砖上的质问。 他们的关系,是否比别的什么人更亲密? 如果他们确实存在着血缘关系,是所谓的亲兄弟,那么他们确实是这个世界上和对方最亲密的存在。 可惜并不是。 而裴峥也没有想好在心里给裴让留怎样一块位置。 他只能确定现在的裴让存在于他心里,不过是只飘飘忽忽横冲直撞的漂浮灵。 撞得他整日都不安生。 可是小朋友哆哆嗦嗦地想要个答案,裴峥还是得再敷衍敷衍:“反正你是我弟弟,这点不会改变。” 裴让大约是满意这个回答,总算又露出了笑容,但笑容过后是一阵空洞的迷茫。 幸好头顶的热雨打破他们这阵尴尬的沉默,他们前后呛了水,慌里忙张地关掉花洒,在彼此身上挨挨挤挤,差点又挤出事儿来。 “不闹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忙你的。”裴峥给这阵荒唐收了尾,“今天我不去上班,中午带你出去吃。” -------------------- 之前~ 裴让:哥哥。 裴峥(纠正):叫哥。 裴让(乖巧):哥。 现在~ 裴让:裴峥。 裴峥(再次纠正):叫哥。 裴让(充耳不闻):裴峥。 何尝不是一种叛逆期的表现呢。 以及裴峥尝试去哄孩子,但似乎效果没有预想中那么好。 加更未遂…… 我再尽力,尽力,今天没有了。 看明天。 本来想凑到六千字的说… 第38章 ================== 裴让觉得自己很心软。 裴峥只是稍稍地示好,他就又跟条小狗似的黏了上去。 似乎已经既往不咎。 裴峥已经保证过要带他去旅游,而且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裴让只要想想心情就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唉,弄得像他对裴峥的喜欢不是荷尔蒙上头一样。 但只能是荷尔蒙上头,他到底还是要走的。 裴峥给了他一个承诺,说无论如何他都是弟弟。 算是承认他们之间的血脉亲情不可分割。 这样就足够了吧,能保证裴让逃跑后的人身安全,再说裴让还不一定被裴峥抓住呢。 正这么想着,裴让手里转的笔掉落,下意识回头看,裴峥悄无声息地站在他椅子后边,扮演着日常游魂的角色。 他还没开口问,裴峥已经抓过他腕子,强行把一电子手环套上去。 “早给你买了,但一直没找着机会送。”裴峥说,“这手环是监测身体状态的,同时还有定位功能,平时没事儿,不许摘下来。” “你还真把我当小狗养?”裴让脱口而出,裴峥将他腕子攥得紧,他一时没法挣脱。 “当小狗养是给你栓个绳儿。”裴峥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考这方案的可行性,“如果你愿意的话……” “手环挺好的。”裴让忙忙打断。 “乖。”裴峥满意地撒开他,刮了下他的侧脸,“好好学习。” 转身溜溜哒哒地出了门。 裴让的腕子上还留有余温,他看了看手环,上面心脏的图案显示他心跳有些快。 这能算一件礼物么? 他又计较了起来。 反正除了裴峥,他也没谁可以计较。 * 睡眠质量回归到正常水平,裴峥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以至于面对伯父有些霸道的合作条款,都能心情平和地一一怼回去。 “真是占你一点儿便宜都不行啊。”伯父拖长声调,故作埋怨。 “你是想让我白干,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裴峥整理好桌面的资料,正准备起身离开。 伯父叫住他,而四下无人:“裴峥,林守一在西北的戈壁滩失踪,目前多方判定他已死亡。” “换句话说,林家那边的高层要重新洗牌了。” 裴峥回眼看过去,他觉察到自己身体在发抖:“我们跟林家的合作并不多。” “是,”可能他的反应让伯父感到满意,以至于这乐子人又露出无所谓的笑容,“过了本季度,合作就结束,他们洗牌换人应该影响不到我们。” “再加上没有林守一的话,我们也没有跟他们家再合作的必要。” 是,没有林守一,伯父应该会选择专门的人工智能公司合作,裴峥充当了双方合作的中介,伯父看在裴峥的面子上,愿意给林守一的创新多一份助力。 “我算是欠你个人情。”裴峥握紧拳头,掐着自己手心,让自己身体的颤抖缓解些,“这次项目的利润,你那边拿大头。” 第79章 “这个再说吧。”伯父笑笑,“你确定不飞一趟西北?” 裴峥没有回答,他就这样麻木地走出会议室,如同一个忘了上发条的人偶。 * 说不上有多么难过吧。 毕竟断联后他也没有去找过林守一。 真不像是多年朋友能做出来的事情啊,裴峥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公司大楼顶层,风大,日光强烈,但他能看到城市大半的风光。 这时候响起来自颜湘芷的电话,大家都得到了那个令人伤感的消息。 “是不是我逼他逼得太紧了?” “谁知道呢?”裴峥轻声反问。 按普世的道理讲,林守一是那种纯粹的好人,他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好,这样的好人得长命百岁才对。 但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个好人好好地活下去,包括自诩暗恋林守一多年的裴峥。 “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得得到,不在乎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放心上。” 那还是初中的时候,裴峥用了些手段,将林守一参与的种种文艺体育活动的第一名抢了个遍。 身为好朋友,他确实该谦让些,其他人在交朋友的时候是这样做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他不是什么正常人,那段时间比较喜欢收集奖杯和奖状,林守一没参与的活动他也去拿了奖,某种意义上也不是在针对人。 好在听到他这番说辞的林守一并没有跟他过不去,还分外赞赏他的能力——那时裴峥就没见林守一的情绪大起大落过,他在裴峥的生命里就是个温和又开朗的少年。 只有林守一夹在家人和爱人之间左右为难时,他才会从温润开朗的表象里挣脱出一丝丝破碎的软弱。 裴峥只能旁观他的软弱,他的软弱不是因为裴峥。 其实裴峥心里已经不在乎了吧,当林守一的软弱绝不可能属于自己时,他就开始慢慢地放弃林守一。 他本质上是个自私自利的商人,能够掂量一场博弈后,自己应该掌握的砝码。 他不会满盘皆输,于是在林守一断联后,出于本能地及时止损——某种意义上,伯父还挺了解他,说他根本没上心过。 所以现在人没了,他这点儿伤感大有些惺惺作态的意味。 挂断和颜湘芷的通话,他已经忘记电话那头在喋喋不休什么,日光晒得他有些发昏,快进入夏天了。 他大概有些中暑,下楼和秘书交代了一声,说那些工作他回家处理。 但走两步回到离公司最近的住处,往床上一躺的裴峥却怎么都睡不着。 好吧好吧,成习惯了。 他忍着头晕把手机扒拉出来,按了几个钮后,拨通裴让的电话:“过来陪我,地址发你了。” 没有给这倒霉孩子拒绝的机会,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 门铃声响,裴峥不知自己等了多久,迷迷糊糊但没有睡着。 迷迷糊糊开门,门外热浪滚滚,连带着门外的少年也热气腾腾。 “你穿短袖了?”裴峥后知后觉。 没得到回答,就被身着短袖但仍热汗淋漓的裴让搂回了屋。 “都五月底了,哥,怎么不开空调?” “难怪我觉得屋里也热。” 热傻了的裴峥还贴着热源体裴让不放,好在空调已经被裴让打开,不至于俩人一块中暑。 “我今天的学习任务还没完成呢。”裴让嘟嘟囔囔。 “你三次模考平均分都有六百二,以本省考生的身份考z大,绰绰有余。”裴峥热傻了,脑子还没完全糊涂,“适当休息休息,也不耽误什么。” 他算是个称职的监护人,稍微关注了孩子的成绩变化和高考相关事宜。 裴让含糊不清地哼了声,不多搭理他,只是调整了坐姿,让他枕在大腿上躺着。 裴峥看到裴让腕子上的手环,他下意识抓了把裴让胳膊,摸了一手的汗。 “去洗个澡。”裴峥说。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裴让说。 “穿我的。”裴峥扶着他肩膀坐起,“一起洗,就冲个凉而已。” * 换上他旧衬衫的裴让仔细反复地嗅着领口袖口。 “没什么味道。”裴让说。 “要有味道那才奇怪了。”裴峥已经窝到了沙发上,空调风徐徐漫过他脸颊,他招呼裴让过来坐,为了自己有个靠枕。 说实话他的衬衫对于裴让来说还是小了一些,特别扣子扣齐整了还有些勒,裴让不胖还算偏瘦,只是骨架大,肩膀宽阔。 “我是说洗涤剂的味道。”裴让在他身边坐下,由着他勾着脖子凑过来,解开锁骨位置的扣子。 这下看起来好多了,却听裴让锲而不舍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茉莉花味的洗涤剂。” “我对洗护用品的味道没太大要求。”裴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洗了个澡,外加空调已经将室内温度降下来,他神志清醒了不少,自然瞥到了裴让搁茶几上的塑料袋子。 “我给你带了生日礼物。”裴让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坦然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嗯……”裴峥一时语塞,“我都忘记了。” “那你叫我过来真没事找事。”裴让叹了口气,一手把裴峥搂稳了,一手探过去拿了塑料袋子。 第80章 里面装着一长条纸盒,没打开裴峥就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香水?”裴峥很自然地拿出来、拆开,果然是一圆瓶的芳香液体,瓶子是墨绿色的,衬得里面的香水也泛着浅浅地绿意,很清凉很夏日。 他倚靠着裴让,抬手往自己的腕子和后颈上都喷了一些,他记得喷香水是这样的步骤。 “看来你挺喜欢这味道。”看着抓了自己腕子放鼻尖轻嗅的裴让,裴峥忍不住调侃,“哪是买给我的礼物?” “你说让我随便买。”裴让理直气壮道。 行吧行吧,有礼物就好,裴峥没那么挑剔。 “然后呢,你就给瓶香水?”裴峥问。 “生日快乐。”裴让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腕,和他四目相对,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有需求的话我还可以唱个生日歌。” “生日歌就不用了。”裴峥不喜欢那个调调,“说两句好听话。” “生日快乐,裴峥,”奈何裴让现在叛逆得很,“转眼间你又长大一岁,离奔三更进一步……” 裴峥抬手扯了他嘴角:“闭嘴。” “但你确实已经二十六岁了。”裴让说,面上故作正经,实则坏笑从眼睛里跑出来。 他那双眼睛确实灵得很,漂亮得很。 “别嘚瑟,还有两个月你就成年。”裴峥揪了两把裴让脸上的软肉,才满足地松了手。 “你自己生日都记不住,还记得住我的?” “只记得大概月份,我不关心你哪天出生,反正成年了就好。” * 裴让拿捏不准裴峥的心思。 就像他以为裴峥忽然喊他过来这边是为了过生日,实际上裴峥只是又犯病了没事找事。 对待他送的礼物照样敷衍。 至于期待他成年,大概是因为他成年了能更好地收拾他。 裴让盘算着日子跑路,而裴峥依旧以为他要考本市的z大,跟他叨叨了会儿z大的热门专业。 他们家这条件可供裴让仅凭兴趣爱好挑选专业,所以裴让顺口说了天坑的生物专业,裴峥都没有很惊讶。 “你要真被录取了,我带你去南美雨林那边逛逛,那边物种五花八门的。” “暑假不是去欧洲么?” “你乐意的话,都可以去。” 这话说得又特别像个贴心的监护人了。 “过生日,你没别的庆祝活动?”裴让想一想,转移了话题。 裴峥没骨头地蜷在他怀里,用两根手指卡这香水的瓶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我打算晚上去吃顿好的。” 看来是真忘记过生日,以及也真是一个吃货。 裴让忍住叹息:“那我待会儿给阿姨打电话,让她下午不用去家里做饭了。” 他把香水瓶夺了过来,怕裴峥真给摔了。 捏手心里小小的一瓶,花了他五六千块,虽说花的是裴峥的钱,但不妨碍裴让感觉到心疼。 “挺勤俭持家。”裴峥煞有介事地评价道。 “我只是没那么败家。”裴让把香水瓶放回茶几,没骨头的裴峥缩他怀里限制他行动,小一码的衬衫又勒得慌,“哥,你有没有宽松些的运动装?” “没有。”裴峥幸灾乐祸,“你可以把上衣脱了。” “那我自己去找。”裴让决定自力更生,他将裴峥安放在沙发靠枕旁边,而后凭直觉一间间屋子去找。 运气比较好,他在第一间屋子里就看到了衣柜,以及旁边床上摆放的羊驼玩偶。 陷在枕头里的羊驼看起来更呆了。 不过他没忘了正事,直接打开衣柜,很快找到了宽松的蓝白t恤。 裴峥没有跟过来,裴让回到客厅,裴峥还是那副没骨头样地陷在沙发里。 “这一件确实合身些,你这个年纪穿也合适。”裴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倒挂在沙发上,所以他这会儿看裴让是倒着的。 “你回这边都是跟玩偶一起睡啊?”裴让半蹲下.身,视线与裴峥齐平。 裴峥别开眼:“顺手放的,我都没注意放哪儿。” “那我给你收好。”裴让说,一本正经。 “你都给我了,你还管那么宽!”裴峥急了,挣扎着想起身,差点没扭着脖子。 裴让扶了他肩膀,将他捞正过来:“一把老骨头,还学年轻人倒挂金钩。” “我也才……”裴峥咬牙。 “二十六。”裴让微笑提醒,“还有四年就奔三。” 裴峥一把拧住他耳垂,他也没反抗,把人往怀里搂一搂:“生日快乐,哥。” -------------------- 转眼间弟弟也要成年了啊~ 第39章 ================== 虽说林守一失踪,尸体都没找回来,但林家那边还是办了葬礼追悼会。 裴峥没有到场,只拜托去凑热闹的伯父向林家人寄托他的哀思。 实际上他没什么哀思,怕到现场露馅,让大家都难做。 他只是找了个清闲的晚上,到他和林守一常聚的清吧喝酒。 清吧的服务员并没有因为东家出事而有多少情绪,只是冷静地感叹自己又要换工作了。 “这家店要转让了?”裴峥确定自己就喝了半瓶果酒,这会儿有点晕乎。 “早就该转让了,本身不挣钱,就靠老板花钱养着。”服务员理所应当道。 第81章 “那还不如转让给我。”裴峥叹口气,把剩下半瓶酒灌了。 “希望您能给我涨工资。”服务员倒从善如流,“但具体的转让事宜,您得问东家那边。” 肯定还是要问林家那边,裴峥疲惫地想,虽然不太愿意,但他还是想留下这个和林守一待过的老地方。 “我再抽时间去问问。” 裴峥又要了一瓶果酒,他酒量真不算好,两瓶酒下肚脑子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还好他早早地叫了代驾,不至于又稀里糊涂地给裴让打电话。 前两天耽误了人家宝贵的学习时间,被人有事没事念叨。 “小兔崽子,你烦不烦。” 他去揪人耳朵,裴让也只摆出一副“就是要烦你”的欠揍模样。 所以今天才不敢把人请出来了,怕被念叨。 到家大概十点半,小兔崽子也结束一天的学习,不算耽误人家。 想一想裴让,醉酒的裴峥不自觉心情愉悦了些许,进门哪怕看着裴让垮了一张俊脸,都只愣愣地在心里感叹一句: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 长得挺好看的小子很快让裴峥好看。 “哥,为什么要喝酒?” 裴峥被按在浴缸里动弹不得,裴让对待他的手法很像在洗狗。 “心情不好,这不关你的事吧。”裴峥酒劲儿上来,气性也上来,他挣扎不脱,就干脆摆烂地瘫在浴缸里,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不关我事,但我还得照顾你。”裴让冷漠地打开花洒,冲走他身上的泡沫,“而且你今天回来得很晚……” 是又怎么样。裴峥没来得及怼,就被人捏住下巴,强迫性地抬起脸。 “要受罚哦。”裴让理所应当道。 倒反天罡啊,你小子,裴峥怼着他手指咬了口,而裴让依旧死死不放。 “就打手心好了,我还是没你花样多。”裴让微微一笑。 * 裴峥确定自己是被这小子拿捏了,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反抗能力大大减弱。 原本借酒消愁的愁劲儿也因裴让这不着调的惩罚而消散了不少,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知道裴让会不会真上手打他。 看到尺子的那一刻,裴峥心里都还没慌,哪怕尺子都已经被裴让举起来,他眼睛都一眨不眨。 直到尺子真切地击打在他手心,他糊在脑子里的酒劲儿才终于消散些许。 他瞬间反握住尺子,哪怕木质的尺子坚硬到硌手,“谁给你这个胆子了?” 裴让却不惧他,面色平静地把尺子从他掌心抽.出:“本来决定只打你十下的,但现在看来得打二十下了。” “反抗也没用,你人都不清醒,而且我现在很生气,裴峥。” 裴让攥紧了裴峥右手腕,迫使他摊开了掌心。 “你自己计数,还是我来计数?” 小兔崽子,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 裴峥咬牙试图挣脱,但裴让的尺子已经落下来,冰雹一样连续不断。 他冷不防地被打懵,加上身体里残余的酒精,让他彻底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麻木的疼痛铺天盖地席卷了他全身,他没再躲避,只能直直地望进裴让冰冷的眼睛。 但这小子不太会装,冰冷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裂痕。 心疼?这小子要真心疼……裴峥正想着,惩罚结束,裴让扑过来搂了他满怀。 “要觉得难过和委屈,可以哭出来的。”裴让轻声说,有点像哄小孩的语气。 “每一次你都这样,难过也不说,就只会缠着我。” “这让我很苦恼啊,总是想……”裴让压低了声音,可裴峥清楚地听见,“狠狠地揍你一顿。” 真是小孩子心性。 裴峥可没有眼泪,他气得笑出声来:“以牙还牙么?” “我又没你那么狠毒。”果然这小子还是有怨气的,“但我挺想看见你哭,你这样子的人,掉眼泪该多狼狈。” “你就是想笑我。”裴峥闷闷道,他被裴让抵在床头,只有手是能活动的。 但右手很疼,左手又发不了力,胡乱地在裴让背后挠了几爪子,奈何无济于事。 裴让将他锁得很紧,听见他这么说,配合地嗤笑道:“对,反正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乖宝宝。” 何止不乖,简直恶劣至极。 “哭出来只会让你耻笑,对我有什么好处?”裴峥说,这大概是醉鬼的特权,他说出了平时不会说的无赖话,丧气颓废,无可救药。 “心情会好一点吧……”裴让嘟囔了一句,补充道,“至少让我心情好。” “小混蛋。”裴峥擂了裴让后背一拳,觉得浑身有些脱力,“也没这么好哭的,忍一会儿那股劲儿就过去了。” “你是忍者神龟啊?”裴让故意激他,稍稍放松了桎梏,与他面对面,却还板着个脸。 裴峥下意识就把左手拍过去,将他嘴角狠狠拉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也没打算了解你。”裴让说着,反扣住了他的手。 * 最讨厌裴峥这副冷漠的表情,明明是个醉鬼,最该情绪流露的时候。 可裴让管他做什么,让他醉死在家门口得了,让他干脆睡大街得了。 狠狠地磨一磨后槽牙,裴让说:“你以后别喝醉酒,别不打招呼晚归,我就不管你。” 第82章 也别为其他什么人在我眼前伤心。 “谁给你的胆子?”裴峥轻笑,和以前一样无所谓。 裴让怼他手腕子上咬了一口:“反正你的手段,我也见识过了。” 看着人龇牙咧嘴,裴让心情好了许多。 “右手给我看看,我记得没打破皮。” “你下手那么狠,还说没破皮?” 一看人气得再次炸毛,裴让忙把他右手抓过来,递到人眼前:“喏,只是肿了。” “你死定了,裴让。” “等你酒醒以后吧,醉鬼。” 再说酒醒以后也应该断片了。 裴让看着裴峥下撇的嘴角,生起了一种想要亲吻的冲动,但他又嫌弃裴峥口腔的酒气。 “裴峥,你能不能现在喝一口香水?”裴让认真地提议道。 “滚蛋。”醉鬼无法理解。 唉,那就在表面舔一舔就好。 裴让退而求其次,忙活了这么久,他总该为自己讨一些好处。 不过接吻总会有出现意外,特别是裴让的对面是吻技高超的成年人,很容易就被人勾了主动权带跑偏。 罢了,裴峥似乎喝的是果酒,味道也没有很难闻。 但喝果酒就能醉成这样,酒量是得有多贫瘠啊。 嗯,亲够了? 裴让还没来得及回味刚才口中的温软,裴峥就松开他仰面往床的方向倒去。 没有倒下去,裴让还搂着他的腰。 人已经睡着了,像只没骨头的软体生物。 猫?水母? 裴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他把昏睡过去的裴峥安放进被窝里,忙活了半天还是没让这犟种哭出来,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挫败。 他可不想当什么情绪的垃圾桶。 不过趁机把人收拾了一顿,还是很爽——这尺子真好用,厚度长度都很适宜,难怪裴峥那么喜欢。 啊,不是,他应该跟这尺子还有仇才对。 等到明天早上裴峥清醒,万一没完全断片,把这尺子搜罗出来收拾裴让,那可就万万不好了。 裴让思绪一转,把地毯上的尺子干脆踢到了床底,而后再悠哉悠哉去浴室冲凉,洗掉自己一身热汗。 完事,睡觉。 * 宿醉后苏醒的早晨,有点头疼。 裴峥下意识摸摸左边,没有人,裴让这小子,应该是怕被他收拾,早早地起床跑路了吧。 右手,还是好痛。 裴峥握一握拳,手掌的疼痛将他最后的困倦驱散,凭借直觉地,他出了卧室门,游荡过客厅,来到了阳台。 裴让正在阳台晾晒衣服。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错。 “你还真喜欢茉莉花。”裴峥嗅到微风里洗涤剂的味道。 “是,”裴让没否认,自顾自抖着湿衣服,“感觉会很好吃。” 裴峥扭头瞥了裴让一眼,裴让神色如常。 “昨天我没提前跟你打电话,是怕耽误你学习。”裴峥还是多此一举地解释。 “你去应酬喝酒,关我什么事?”裴让冷冷反问。 不关你事你昨天干嘛打我?裴峥很想质问,但问出口他又嫌丢脸——被这小兔崽子打已经够丢脸了。 “以后不会了。”裴峥说,他觉得他很会给对方找台阶。 裴让不置可否,把多余的湿衣服递给他:“帮忙晾一下。” “我手还伤着呢。” “已经消肿了,我又没下狠手。” 裴峥愤愤地抖一抖强塞过来的湿衣服,“我现在酒已经醒了,你就等着吧。” “那我现在也可以把你送的手环扔下去。”裴让不慌不忙,“比起被你整死,我还不如死外边。” 裴峥觉得他一定是太惯着这小子了,但他现在确实拿这小子没办法,要再离家出走失联一次,裴峥都觉得自己心脏快停跳。 “大清早,别说死不死的。”裴峥咬牙切齿。 已经有一个人死掉了。 “抱歉。”裴让服软也快,“我不是那意思。” “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裴峥还要骂,一边骂一边不忘把衣服穿好衣架。 他没有看向裴让那边,于是错过了小混蛋转瞬即逝的不甘与失落。 -------------------- 孩子越长越腹黑了啊。 裴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第40章 ================== 自他们“和好”以后,裴峥基本上每天都回家住。 很快到了裴让考试的日子,这人睡前还扒拉他说要不要送他上考场。 “就这两步路,不麻烦了。”裴让婉拒,“不过,考试的时候不让戴电子手环。” “那没事,就这两天不戴。”裴峥不以为意,“你考完试我在外边等你,先别着急拒绝,你之后肯定会感谢我的。” “那好吧。”裴让佯装勉强地接受了裴峥的好意,裴峥如果不提这茬,他也会想方设法地提一嘴,但裴峥那么主动,他当然是第一次拒绝,第二次就同意。 事不过三。 不过裴峥如果继续这么体贴无害下去,裴让又要动摇他想跑路的心了。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太麻烦了,想法多,又易动摇,还善变得很。 “睡吧,还发什么呆?”裴峥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你灯都没关。”裴让耍赖地把脸往裴峥颈窝里埋,裴峥作势去关灯他也不起来,逼得裴峥干脆一手搂着他,一手远远地去够床头的开关。 第83章 还好手指挺长,轻易就够到了。 “哥,我睡不着。”裴让却又哼唧,但他也没乱哼哼,现在才九点钟,平常他都是十二点左右睡的。 为了明天早上有精力进行长达两个半钟头的语文考试,裴峥勒令裴让今晚早睡。 所以他也有理由哼哼唧唧。 “那我给你数羊?”裴峥也惯着他,为他明天高考。 裴让不会错过使唤裴峥的机会,得寸进尺道:“我要听摇篮曲。” 而后被揪了耳朵,不轻不重地拧了三下。 但摇篮曲还是给唱,裴峥意料之中地唱得挺好听。 “氹氹转啊菊花园 炒米饼糯米糯米团 五月初五系龙舟节呀 阿妈叫我去睇龙船” 不过选择的摇篮曲,调子意外地欢快,裴让小时候在广播里听过——那是很小的时候了,欢快到哪怕裴峥特地减慢了速度唱,都不减词曲中的跳跃感。 非得给他越唱越精神了。 裴让在黑暗里眨巴眼,想象裴峥随着欢快的曲调嘴角上扬的欢快表情,奈何素材不够多,想象不到他真正欢快的时刻。 裴让承认,自己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张照片。 “还是睡不着。”裴峥刚唱完一遍,裴让就忙忙地打断,“你这调调太闹腾。” “我只会唱这个。”裴峥倒理直气壮。 “难道就没有成年人听的歌儿?”裴让引导他将思路打开。 “没有,别的我都不会。”裴峥说。 好吧好吧,裴让也懒得问为什么,这一问估计没完没了。 “我还是自己数羊吧。”裴让屈服了。 “今年的端午节正好在你考试结束后一天。”裴峥的关注点偏移,“要去宝江边看划龙船么?” 不,裴让对宝江敬而远之。 “我考完试就想大睡特睡。”裴让委婉地拒绝。 “可是你现在都睡不着。”裴峥说。 裴让闭眼,“我睡着了。” 不过忘了一件事,他立马又睁眼,摸索着抚上裴峥的嘴唇,飞快地亲了一口。 “顺顺利利。”裴峥的话语里含着笑音。 裴让心里还是有点小别扭,但也忍不住笑:“顺顺利利。” * “我唔去睇我要睇鸡仔 鸡仔大我拎去卖 卖得几多钱 卖咗几多只呀 我有只风车仔 佢转得好好睇” 不知是歌儿魔性还是裴峥唱得魔性,裴让一大早起来脑子里都是这个调调,为了防止自己写作文的时候无意识写下“炒米饼,糯米糯米团”,裴让多了那句嘴,问裴峥为啥会唱这歌儿。 裴峥叼着吐司片想了一会儿,煞有介事道:“小时候学书上做好事,送一个迷路小孩回家,谁知道半道上那小子哭个不停还咬我。” “为了避免再被咬,我只好去哄那小子,让他情绪稳定下来。问他要怎样才不会害怕,他就说要听儿歌。我那时候什么歌都不会,也不像现在随身带智能手机,只能顺着那小子说,你唱一句我学一句,然后就学会了。” “那小子词儿唱得不清楚,调子倒是对的。” 原来裴峥小时候那么纯良吗?裴让有些不信。 不过这段经历他觉得有些熟悉,可能因为他自己三岁的时候走丢过。 那事儿太久远了,他只记得迷迷糊糊地就被人送回当时的住处,但忘记那人是谁。 本来也没有多少人关心他,更别提他后边直接搬到了裴家老宅,全然远离了曾经的环境,所以也就没人帮他寻找恩人。 事情就这样算了,反正他也才三岁,恩人不会计较他忘恩负义。 “你干嘛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裴峥不悦地问。 “只是有一点惊讶。”裴让实话实说,“你连我做的吐司煎蛋都不吃。”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裴峥把手上的吐司面包撕成块块。 “联系就是你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裴让的回答很是肆无忌惮,反正今天他高考他最大。 感谢高考,感谢国家。 最后仅在出门前被裴峥擂了一拳,而裴峥说不去送他就不去送他。 裴让抬头看看这明朗的蓝天,心想中午肯定暴晒,让裴峥暴晒吧,裴峥答应过结束了会来接他。 因为离学校近,再加上出门也早,裴让到校门口也没见几个考生。 但这几个考生的家长都不得了,男的女的都一身旗袍,红红绿绿,在这明媚朝阳下分外晃眼。 裴让后知后觉,明白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旗开得胜”。 嘶,不知道裴峥有没有旗袍。 或者裴峥下午去定做旗袍还来得及吗? 拥有高考生这实效性极强重要性极大的身份后,裴让的想法愈发胆大包天,趁没过安检手机还在身上,裴让给裴峥发了条语音: “哥,你知道旗开得胜吗?” 随着裴峥发来一个“?”,裴让赶紧拍了张现场照片给人发过去,佯装羡慕道:“我也好想我的家长能穿着旗袍在考场外祝福我。” “想都别想。”裴峥一语定音。 “哥,我就高考那么一次。”裴让稍稍地撒一个娇,“而且高考也就那么两天。” 裴峥不搭理他,好嘛,没戏了。 第84章 裴让也没有很失望,可能他确实这两天欠收拾,非要在裴峥生气的底线蹦迪。 考试还算顺利,他写完作文,时间都还剩十分钟,仔仔细细把选择题和古诗词的答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疑后铃声正好响起。 虽然考不到一百二十分,但一百一总是有的,他语文很是稳定。 只是他对文学并不感冒,除了必要的考试,他不愿看相关书籍一眼。 谁让裴峥之前逼他来着,裴让可记仇得很。 下午考数学,为保持精力,得赶紧回家吃了午饭,浅浅地小憩一会儿。 而且写完那么长的作文,他也确实困了。 考场的安排与之前的模拟考相似,裴让依旧没和他原班的同学分到一起,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幸运的象征,不用再撞见林守拙……想到这一茬,裴让还是草木皆兵地四下里看看,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如果林守拙在他高考期间找事,他真的很有可能把这货亲手送进医院。 * 裴峥果然在校门口的警戒线外等他,没穿旗袍,就是日常休闲的打扮。 头发因为已经长过耳垂,难得地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浅色系的衣装被日光包围,衬得皮肤都白净如玉。 裴让只感觉眼睛晃了晃,回过神来,他已经迈步到裴峥身边,攥住了裴峥手腕。 迎面而来的是茉莉气息的风。 “你送的香水还蛮好用。”裴峥不轻不重道,眼尾微微上扬显示着他心情不错。 裴让胡乱点点头,没听见裴峥随即说的“别攥着我手腕,热”,路也不看就横冲直撞往前走。 “我觉得我这场考得不错。”心里砰砰直跳,裴让需要说些胡话缓解。 “我说会顺利就会顺利。”裴峥笑道。 裴让没敢回眼,但余光里就盛满裴峥的笑容。 今天天气太好了些吧,那笑容都被阳光晃得发亮。 “我下午得带个伞来。”裴峥说。 “下午都没太阳了。”裴让嘴欠,非要跟他抬杠。 裴峥真还顾及他,没跟他动手,还任由他攥着。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裴让无端端地想,似乎也不错。 *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直到最后一门英语考完,裴峥都没有穿旗袍来接他。 于是裴让煞有介事地说,可能这次会失误。 这时他已经结束高考生这个短暂的身份,裴峥抬手就是给他脑门一下:“敢情还是我的问题咯?” “我可没这么说。”裴让狡辩。 没想到的是到晚上冲完凉睡觉前,裴峥给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我承认我这两天对你说话大声些。”裴让眼看着自己被裴峥用韧劲十足的丝带捆住全身,成为一条包扎成礼物的咸鱼,“但你也不至于这么……” 他承认是他飘了,没反应过来裴峥的动作,等意识到时,人已经被裴峥用胳膊和大腿锁在了床上。 亏裴峥还能腾出一只手,扯出压枕头底下的绯红丝带。 裴让错失了挣脱的时机,目前只有嘴能活动,正想怼裴峥胳膊来一口,却被人先知先觉地塞进去口.球。 “乖。”裴峥施舍给他一个摸摸头,随即翻身下床,到衣柜前寻找什么。 该死,裴让这两天脑子里除了考试就是裴峥,压根没注意到房间新添置的物件。 包括裴峥抖落出来一条水绿色的旗袍,看得他眼睛都直了,奈何身上的束缚限制了他的发挥。 “时间太赶了,来不及量身做旗袍,我挑的那店里最大码的成品。”裴峥当着他面,一颗一颗解开齐整的睡衣扣子,“不过穿起来应该还是有些紧,凑合一下吧。” “不过你一个月后才成年呢,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些。” * 裴让对考试最后一天的夜晚,印象只有那片鲜活的水绿色。 他和裴峥相拥接吻时想到,他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这些日子快活得像那梦幻的泡影,他琢磨着那日他看到裴峥的笑容,究竟是真实还是日光晃过眼的幻影。 这对他来说特别重要,在从美梦的漩涡里惊醒,窗外天光大亮,床铺狼藉,他自己身上也一塌糊涂。 可身侧空无一人。 他下意识呼喊:“裴峥?” 无人应答。 -------------------- 终于赶上了,还以为今天写不完了…… 第41章 ================== 裴让起床就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倒也确实大睡特睡了一场。 他现在浑身酸疼,手腕脚踝大腿根都还有丝带磨出来的印子——这些向他证明了昨晚的真实,但他打开手机寻找着裴峥的留言,通讯界面却空空如也。 裴让感觉头疼得厉害,裴峥没有告诉他今天去哪里。 照常理说裴峥为陪他开始,特地推了两天的工作,今天该是回公司处理事务了。这事儿拿到之前他能够理解,他特别理解,可今早冷不丁地身边没了人,他那刻意压抑的遗忘的不安又忽忽悠悠地生长起来,犹如藤蔓一般将他要害的心脏、脖颈缠绕,再一点点收紧,不给他留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裴峥应该跟他说一声的,就随意地说一声,去工作也好,去应酬也好,他不会多管闲事,他只是想要被告知而已。 这样寻思着,手已经把电话拨打了出去,他心一慌,差点没把手机摔床下。 第85章 完蛋,这跟没事找事有什么区别? 裴让慌慌张张地把手机翻过面,正想点击挂断,对面的声音说:“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是机械电子音,裴峥根本没接电话。 裴让连慌张都蔫了下去,这就叫自作多情了,他无力地想。 再无力也得起床把自己和眼前的狼藉收拾收拾,他不想麻烦阿姨,也不想他和裴峥的私生活被其他人窥见。 总归他们俩这关系见不得光。 洗洗刷刷一顿忙,等到完事儿阿姨已经做好了午饭。 他给阿姨发过去节日红包,告诉阿姨不用过来做晚饭。 晚上他自己随便吃点儿,然后窝在沙发角落伪装蘑菇。 真好笑,终于考完了他也没别的娱乐活动,没有朋友约出去玩,也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可供打发时间……难道待会儿继续翻之前能背下来的生物大全?他已经看了三年的书,能想到打发时间的事情,竟然还是看书。 他唯一的盼望只有裴峥领着他出门旅游。 以后要离了裴峥,他是不是得无聊死。 也不一定无聊死吧,他以前没有裴峥,照样独自一个人长大。 而且以后他能独立,还不用仰仗裴峥讨生活。 拥有裴峥是他人生的变数,而没有裴峥才是他从小到大、从今以后的常态。 认清现实的裴让最后还是去书房找到自己的生物大全,边翻书边想,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夏老师。 等成绩出来以后吧,去打声招呼,以后可能再难见到了。 * 陪小孩考试耽误了两天的后果是,裴峥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辞合作伙伴们兴致勃勃的观龙舟赛邀约。 那两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裴峥为能空出时间,便去低声下气地求了伯父代他出席。 伯父是龙舟赛的忠实爱好者,这回可逮住裴峥这对赛龙舟没啥兴趣者,以参加会议为条件,硬逼着他答应现场去为合作伙伴们支持的龙舟队加油鼓劲。 临睡前裴峥还特意跟昏昏沉沉的裴让小朋友提了一嘴,说明天陪着老年团去宝江边看龙舟比赛。 “你没兴趣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大概下午五六点钟回。”裴峥没有咬死时间,如果老年团拉着他赛后去荒郊野外的农家乐庆祝龙舟赛圆满结束,他会直接把裴让接出来一块去。 裴让闭着眼睛点头如捣蒜,把裴峥都气笑了,拧了拧裴让耳朵也就作罢。 考试辛苦了,被他折腾也辛苦了。 他到底对小朋友很宽容。 * 之所以称呼伯父他们为老年团,是因为他们平均年纪超过六十岁。 虽然伯父强调他今年才五十二,但大家都说这也差不了多少岁。 老年团一共五人,除了伯父严叔,其余三位阿伯都有自己大力出资支持的龙舟队。 龙舟队的成员都是他们家族的年轻子弟,为五月五这天的龙舟赛,提前三个月就开始组队训练,就为龙舟赛当天一举夺魁,为家族宗祠增光添彩。 裴峥想假如裴家也是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估计伯父会亲自张罗出一支龙舟队,他那么一个龙舟发烧友。 像林守一他们家,以往每年都会组织龙舟队参加比赛,自林守一大学毕业后,这个任务就落到他这长子长孙头上。 林守一跟裴峥一样,对龙舟保持着尊重但不感兴趣的态度,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接手了繁琐的龙舟队任务,为让家里老人放心。 今年林家没有派龙舟,林守一这长子长孙现今死生不明。 裴峥的情绪因此阴沉了一下,奈何这无遮蔽的江边日光太烈,一会儿就把他这阴暗情绪驱散。 身边的老年团一个比一个活跃,都还没到他们的龙舟队入场,就已经提前开始摇旗呐喊。 裴峥好容易拽住最沉稳的严叔,在喧哗声如雷的现场扯着嗓子问严叔您支持哪个队? 严叔扯着嗓子回答,我哪个队都不支持。 贴在严叔身边的伯父耳朵灵,也扯着嗓子喊:哪个队赢我就支持哪个队。 好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当然裴峥自己也是一样。 他其实想给裴让发一些现场的图片过去,奈何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江边最近,观景最佳的同时也最拥挤,裴峥都怕自己拿出手机,手机反而被挤得掉进江里。 罢了。 刚刚松懈了会儿神经,耳边便爆出如海潮的欢呼雀跃之声,头顶的烈烈骄阳再添一把火候,将这声浪滚滚煮沸。 龙舟比赛开始了。 裴峥被吵加被晒,太阳穴痛得厉害,左右躲不开,只能靠喝水缓解。 奈何这太阳太大,手里的矿泉水瓶表面发烫,水入口也是怪异的温热。 裴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江面,龙舟的颜色鲜艳耀眼,他尝试着呐喊助威,将自己隐没于汹涌人潮,似乎能短暂地遗忘自己身上的不适感,以及微妙的不安。 * 但果然他对龙舟赛没什么兴趣,哪怕尽可能地融入气氛,到后来也只剩兴致缺缺的疲惫。 好在老年团的诸位已经完全被龙舟赛的热情带起了兴奋,全然不觉裴峥的走神掉线,裴峥左右看看没谁注意他,便悄无声息地后退着钻入人群,等到前边的人挤占了他的位置,他再轻巧地一扭身,嘴里礼貌地念叨着“借过借过”,随即鱼一样往外溜到了人群开外。 第86章 顺利逃脱。 裴峥一直走到行道树的荫蔽里,才把手机摸索出来,现在是下午三点,这龙舟比赛一轮接一轮的,谁知道有多少龙舟队参赛。 他指尖一滑,看见自己有一个未接电话,来自裴让。 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电话来自上午十点,而且裴让只打了一次,可能是打错了。 哪怕打错了,裴峥还是给人打了回去,“嘟”了好一阵,对面才犹犹豫豫地接起。 裴峥不以为意:“怎么,还在午睡吗?” “没。”对面的嗓音有点沙,“看书呢。” “好孩子。”裴峥顺口就夸,“我现在已经夺回人身自由了,马上回来叹空调。你有想吃的点心么?我午饭没吃,想去茶楼买些点心带回去。” “我随便。”裴让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些不耐烦的冷漠。 这又是怎么了?昨儿睡前都好好的,还傻兮兮地笑着对他说晚安。 难道因为他没来得及接那个电话,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眼下热气灼人,裴峥也不好追问,只说:“那我随便买了,你多少吃点儿。” 对面“嗯”了声,很快挂断了。 这少男心思真难猜啊,裴峥心累,又扭头望一望热火朝天的江边,老年团也分外难带。 大概这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悲催遭遇吗?目前还年轻并还差几年奔三、单身并将长期保持单身状态的裴峥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得去买两份双皮奶,一份要冰的,另一份也要冰的,通通盖满绵软的红豆,这样才能抚慰他被这日光和人声鼎沸灼烧的身心。 另外,一份都不给裴让留。 但怎么说小孩心情不好……给他买瓶凉茶就好了。 * 裴峥的确是在忙正事。 挂断电话后,裴让知晓是自己过分斤斤计较,而且裴峥也没有向他汇报行程的必要。 但睡醒过后发觉身侧空无一人的惊恐感,在屡次劝说自己无需在意时,仍然没有消散。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克服恐惧,之前就是这样过来的,可是这一次不行。 他渴望着裴峥、希求着裴峥,最好裴峥立刻马上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伸手可以拥抱个满怀。 裴让草草地翻了遍生物大全,而后失魂落魄地又窝回了沙发角落,唯一剩下的理智是给自己找了条毯子盖腿,客厅里空调风挺凉。 他腕子和脚腕上的痕迹也渐渐消褪,可能是没有磨破皮的缘故,大腿根要难受些,但不多动弹没太大问题。 反正昨天就这样过去了,像他身上逐渐消褪的痕迹。 他果然还是,太得意忘形了。 * 直到裴峥推开了家门,裴让才从蜷缩的状态里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下半身全麻了。 “不舒服?”裴峥带上门,大咧咧地拎着一塑料袋子的点心晃到了裴让跟前。 他额前还有细碎的汗,看得出来外边天气热,可他身上没有汗味,那茉莉的香水味若隐若现。 裴让稍稍地提了精神:“没事,我只是在发呆。” “发呆还哭丧一张脸?”裴峥歪着脑袋打量他。 “你看错了。”裴让避开了他的视线。 汗津津的裴峥面上还有些红晕,这让裴让又想起消逝的昨夜,裴峥半解衣衫眼神迷离的模样。 “还是说你睡醒了忽然想来看龙舟比赛,但没打通我的电话,这会儿在家后悔得想哭?”裴峥异想天开地发问。 裴让斜了他一眼:“看什么龙舟赛?” 等等,问题一出口,裴让就觉察出来不对劲。 裴峥却抓住了话头:“我昨晚睡前跟你说,我今天得去陪伯父严叔看龙舟,还问你去不去,你自己说不去的,可别赖上我。” 裴让觉得自己面上的阴郁跟玻璃碎片一样窸窣地往下掉,所以他从睡醒计较到现在的事情,敢情是因为自己睡懵了忘记裴峥的交代。 好傻。 裴让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但裴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忘了这件事吧,哥。”他可怜巴巴地回望裴峥的眼睛,看见裴峥眼里倒映着小小的自己,不自觉地抽了下鼻子。 “你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裴峥也被逗笑了。 “没什么!”裴让急急地想要翻过这丢脸的一篇,他直接上手把裴峥搂了过来。 裴峥的身体很温暖,对他这吹了许久空调的伤心人疗效异常得好。 但裴峥还在等他一个解释,他红着耳朵小小声地贴近裴峥脖颈说: “我只是……有点想你。” “欢迎回家。” -------------------- 写着写着能感觉到小让有些分离焦虑啊。 评论区有问发生了什么,其实裴峥也想问发生了什么。 第42章 ================== 裴让的探亲之旅提上日程。 裴峥有工作在身抽不出时间,另外祖母必定不想见他,于是他联系姑母,拜托她领着裴让去一趟。 奈何姑母回复裴峥说,她目前在南极洲。 “我到九月份才完成采风呢,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你让你伯父严叔带小让去呗,他俩都快到退休年纪了,每天清闲得很。” 就是不想去拜托伯父才给姑母打电话。 第87章 裴峥无奈地咬一咬牙,只能挂断这卫星讯号并不太好的电话,琢磨着拜托伯父之前还是先威胁几句比较好。 虽然现在不用担心伯父利用裴让做坏事(目标人物已经沉入湖底),但他还是会担心伯父这嘴上不饶人的把裴让这脆弱的小孩逗破防。 到时候还得在严叔面前打点打点,希望严叔对裴让多照顾照顾。 这些曲里拐弯的小事没必要让裴让知道,他只需告诉裴让跟着伯父严叔去奶奶家住一阵子,等他有空闲飞去欧洲,再正式开启他们俩的度假之旅。 裴让听话地接受安排,期间并没有提出异议。 “我需要准备什么呢?”裴让问。 “见面礼我都买好了,你要做的就是适当地装乖还有忍耐。”裴峥一本正经地回答。 随即他得到裴让不服气的哼哼唧唧:“我是真乖,没有装。” “脸皮都有城墙转角厚了。”裴峥拍一拍裴让的侧脸,“说认真的,你到时候别多嘴问东问西,他们说什么你就听着,不要轻易相信。” “嗯。”裴让点一点头,眷恋地往裴峥颈窝蹭,“那我要在那边待多久?” “一周左右,我尽快完成手边的事情,然后就飞过去接你。”裴峥回答。 裴让动作大了些,将他直接扑倒陷入了床铺里。 好黏人。 裴峥已经确信裴让不生他气了,他对此甚至感到了愉悦,这有些不太像他的性格——看人脸色比较没出息。 不过裴让本人并不知情,所以裴峥也算没怎么丢脸。 * 看吧,裴峥跟他说明安排,他也听清楚了,就不会再萌发出不安空落感。 虽然裴让对素未谋面的祖母没有半点了解(裴峥也没有透露太多信息),且跟伯父严叔没有太多相处的经验,但想到只用在那边待一周,裴峥就会过来接他去度假,裴让心情还是有些雀跃。 这种雀跃保持到裴峥送他去机场,将他托付于伯父严叔,再招招手告别时,几乎是“轰”地一声变为千钧重负压在他心口,但面上只能不动声色,勉强笑着说:“回见,哥。” 等上了飞机有了座儿,裴让连勉强坐直的心力都没有,把靠在一起的座位让给伯父和严叔,自觉坐到了走道对面靠窗的位置。 正想扣好安全带后缩座位上装蘑菇,伯父直接大咧咧地坐到了他身边,见他被拍肩膀吓了一跳,笑眯眯道:“别紧张嘛,小让,好容易咱们聚一聚,不聊一会儿天说得过去吗?” “但这好像是别人的位置。”裴让弱弱地说。 “哦,你误会了,我刚刚的意思是头等舱里的座位你随便坐,没有让你为我和你严叔挨一块坐委屈自己的意思。”伯父笑眯眯地补充。 真财大气粗。 至于严叔那边已经优雅地落座,熟练地找到飞机的安全手册仔细翻阅,全然没有管束伯父的意思。 裴让躲不开伯父的热情,只得讷讷道:“好,好啊,聊什么?” 他想起来之前欠过伯父人情,裴峥那张照片是伯父发给他的。 “聊聊为什么你哥一走,你这脸就垮了下来。”伯父语气波澜不惊,话语却如平地惊雷。 裴让差点就被炸了一跳,还好他提前系了安全带。 “没有吧,您看错了。”裴让讪笑。 “我眼神好着呢,到不了老花的程度。”伯父一本正经,“你不说我只好自己猜猜咯。” 裴让紧张得牙齿都发抖,话没出口却先连连摆手,心里有鬼不言而喻。 但伯父不追问了,还略带可怜地瞅了他一眼:“好啦好啦,逗你玩儿的,别太紧张。” 说完就轻巧地起身,穿过过道往严叔腿上坐,而后被人按到了靠窗的位置。 “坐好。”严叔可算开了金口,他翻下安全手册,扭头看了眼心绪不宁的裴让,安抚地笑笑,“小少爷,你伯父也没什么恶意,别太在意。” 这称呼一出,裴让更加如坐针毡:“严叔,你叫我小让就好。” 他已经开始想扛着飞机跑路了,看来裴峥对他的叮嘱确实是某种真理——装乖忍耐,忍耐装乖,不忍不装他怎么度过这漫长的旅程? “抱歉,这是多年职业病。”严叔略略地点头致歉,“如果我之后也口误了,还请见谅。” “你严叔都快六十了,让让他吧。”伯父把胳膊搭严叔肩膀,替他这老伴说话。 “我没有针对的意思。”裴让听得更头大,“我只是不太好意思,也担不起这称呼。” “你就是得脸皮厚一点啊,小让,像你哥学习。”伯父煞有介事道。 裴让扯一扯嘴角,心想着这飞机怎么还不起飞。 “诶,你看看,提到小峥,小让就又笑了。”伯父又道。 啊,来个人,救救我! 趁着还没起飞,裴让把手机的飞行模式解除,默默地打字发信息给裴峥:“伯父一直在我面前提你。” “提就提呗。”裴峥回复得也快。 “我怕我一不小心露馅。”裴让说。 “露什么馅?”裴峥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就是……我们俩的关系……” “这有什么,咱们不是兄弟吗?” 话是这么说,他们除此之外也没啥正当关系。 裴让叹了口气,想说他不是这意思,但最后还是打了字:“说的也是。” 第88章 他又打开飞行模式,广播播报说飞机即将起飞。 今天市内天气依旧不错,进入节气意义的夏天后,几乎没有过坏天气,和往年大不一样。 可能只有就会迎来夏季特色的暴雨,已经连续晴朗了近一周,该下一场雨冲走这灼人的热气。 最好他在欧洲落地,市内就下起暴雨,让裴峥上下班被浇成落汤鸡。 这样的想法不太善良,连累了其他无辜人。 裴让道了声罪过,忽而飞机抬升,巨大的轰鸣笼罩了他全身。 他没有心思往外看云层,而身旁也空无一人。 混蛋裴峥。 虽然裴峥不在眼前,且裴峥也没做错什么。 但裴让还是想骂,混蛋裴峥。 * “看起来睡着了,我还想等飞机进平流层后,过去跟他聊聊天呢。”裴桾越过旁边严拾棋因翻阅报纸而支起的胳膊,望向过道那边靠窗位置上侧身熟睡的少年。 “可别了,没看人家躲你呢。”严拾棋翻了下报纸,目不转睛地阅读报上的内容。 “谁让你没事叫他小少爷的?人孩子被你这套老封建吓到了。”裴桾靠回自己的位置,目光落到严拾棋机械的左手上。 “我个人并不想跟你的侄子们走太近。”严拾棋淡淡道。 “嗯嗯,反正你就是不想跟裴家的人走太近。”裴桾漫不经心地应和。 他当然知道严拾棋是什么意思,不过不想说好听话罢了。 严拾棋闻言也只嗤笑一声:“裴家人,待会儿要睡着了,可别靠过来。” “我可以随母姓。”裴桾直接挨了过去,半闭上眼,“这回过去求求我妈,指不定她老人家就同意让我改姓了,不过她老人家也不咋待见我。” “你别老气她就行,母子哪有隔夜的仇。”严拾棋单手收好了报纸,机械的胳膊环过裴桾的腰,座椅间的扶手一早就被收起来,裴桾顺势就窝进了他怀里。 “你三十多年前也这么说。”裴桾喃喃,“比起我,她更希望你是她儿子吧,年轻那会儿,她不还张罗过你和宁椿的婚事。” 严拾棋喉头一哽,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桾就抬了脸,“差点儿我们就成亲戚了呀。” “你这个人,斤斤计较又没心没肺。”严拾棋叹了口气,“成天那么拧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过去那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宁椿不在的情况下,去跟我妈接触。”裴桾自说自话,“宁椿在场老太太都嫌弃我,她不在场老太太肯定都不想见我。” “没关系,这回有裴让少爷在。”严拾棋知道他这德性,偏不顺毛哄,“老太太会看在自家孙子的面子上,稍稍忽略你的存在。” 裴桾擂了他胸口一拳,自己听着也笑了,“得,合着就我一个人矫情。” “那可不是嘛。”严拾棋说。 他向空姐要了条厚一点的毯子,并拜托空姐近两个小时内,不用推餐车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饮食。 裴桾睡眠比较浅,睡不了多长时间,而且几乎有点儿声响就醒。 眼下好容易消停点儿,严拾棋将毯子仔细搭在裴桾身上,又小心地调换姿势让他靠着更舒服些。 “对了,拾棋,咱们的银婚纪念日要到了。”裴桾闭着眼睛,犹如梦呓道。 “是怕我忘了,还是怕你自己忘了?”严拾棋轻笑。 裴桾也笑:“给我们俩都提个醒。” * 二十六岁那年,裴桾做了伯父。 比他还小两岁的弟弟裴榆在那年喜为人父,而他本人对自家父亲安排的婚事仍然处于拒绝的态度。 裴榆和他性子完全相反,他倔强地反抗父亲一切的安排,包括公司的业务也擅作主张;裴榆不插手裴家的家业,选择了从事艺术创作,当一个富贵闲散人,并听话地接受了父亲一手安排的婚姻。 弟媳妇是父亲故友之女,因双亲亡故,幼时就寄养在父亲身边,和裴榆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裴桾很早就接受寄宿制教育,除了避不开的假期,很少回到老宅子住。 父亲担心学校的教育力度不够,还派出了最信任的老管家的养子严拾棋,作为他的监视人。 严拾棋比他年长三岁,因要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不得不留级和裴桾读一个年级,日日夜夜守在他身侧,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裴桾的二十六岁。 从始至终,父亲都没有信任过他。 而同样,父亲也没有十分信任多年老忠仆的儿子,在这一年,裴桾侄子出生不久后,严拾棋意外失踪、下落不明。 他那会儿跟严拾棋的关系算不得好,坐牢的罪犯不会跟狱卒关系良好,没想歪门邪道把严拾棋偷偷做掉,都已经算裴桾心地善良。 但也不至于很差,毕竟严拾棋是差点成为他姐夫的男人,是被他亲妈指定了的女婿。 裴桾想他有义务寻找一下这位狱卒的下落。 与此同时,他那与世无争的闲散废物弟弟裴榆,终于跟父亲起了冲突,吵闹着说分家搬出去住。 他旁观了那场争吵,有些疑惑风暴中心之外,弟弟的妻子为何瑟瑟发抖到可怜的地步。 是不想看到公爹和丈夫争吵?还是担心丈夫争取不到他们独立的权利?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第89章 当时的裴桾尚不知情,他一心一意要去寻找他的狱卒。 狱卒失踪前,他们俩也爆发过争执,无非是一些监视与被监视老生常谈的矛盾,以及弟弟与准姐夫间的新仇。 奈何争执还未开解,人先不见了踪影。 以严拾棋的块头和身手,能近他身的人都少……或者说能近他身,并将他带走的人绝非平常。 另外严拾棋只是个狱卒,平日里的生活除了围着裴桾转,就是跟裴家其他人打交道,若想跟旁的人结仇都没时间。 如果说是跟裴家结仇呢,而且裴桾记得,他父亲手下的某些打手很不一般。 -------------------- 伯父和严叔的感情线估计在番外写。 这里只是借他俩知情人的眼睛,看看裴峥裴让不知道的事情。 第43章 ================== 裴桾找到严拾棋是在一周后。 那时的严拾棋已经血肉模糊到看不清人样。 裴桾派出的人在市郊野地里找着的他,一找到就给送医院了,裴桾匆匆赶过去,听见主治医生惋惜地说左臂和右小腿都得截肢,不然性命难保。 身为伤患的严拾棋本人已经晕过去,裴桾向医生做担保说截肢吧,人命得救回来。 救回来了人看见支离破碎的身体万念俱灰闹自杀,裴桾还得好声好气地去劝,总而言之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怎么说他俩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 好在严拾棋不是脆弱的人,麻醉清醒后没忙着哭天喊地,反倒沉着地告诉裴桾,你得尽快从裴家彻底独立。 于是,裴桾得知他那新生的大侄子其实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等那小东西长大成人,还得有个十几年时间。”裴桾装作不以为意,试图先安抚伤患的情绪。 严拾棋虚弱但坚定地直视他眼睛:“但你父亲现在也才刚过六十岁。” “好啦好啦,这些你不用操心。”裴桾继续安抚,“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妈我姐不得弄死我。” “别动不动又扯上你姐。”严拾棋斜了他一眼,最终体力不支地靠着枕头小憩,“我们俩的事儿,没完呢。” “是是,好好休息。”裴桾安抚完最后一句,起身想端来给严拾棋一早准备好的流体食物,发现外头天已经黑了。 * 后来的事情,如同裴桾预料的那般走向了疯癫的混乱。 他在混乱里保全自己和严拾棋,唯一惋惜的是没能把父亲名下的产业都抢过来——如果父亲一过六十大寿就嘎嘣归西,裴桾能免去不少事端。 奈何看父亲这精神头,奋斗到七八十岁没太大问题。 为了避免严拾棋这残疾人想不开或者被别的什么人抹杀,裴桾强迫他跟自己签了意向监护,走哪儿把他带到哪儿。 按照男女夫妻的结婚年份算,他俩如今应当是二十五周年银婚,值得好好庆祝,庆祝他们坚持到了把老东西送走的日子。 至于裴峥从何处知晓他自己的身世,裴桾不得而知,他跟裴峥友好来往的前提是,裴峥也有颗想刀了那老东西的心。 可惜这孩子过分谨慎,一定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弄死老头,裴桾等到裴榆两口子出事终于等不及,他试图拉拢裴榆的二儿子裴让。 也不算拉拢,就是把老头对裴让父母做的事情跟裴让复述一遍,告诉他你这孩子迄今为止过得那么惨是有罪魁祸首的。 裴桾稍稍调查了下裴让的过往,确认他有能力快准狠地给老头一刀;另外又再三确认了裴让的年纪,利用此事想办法让他顺利脱罪。 然而裴峥出面护住了裴让。 “不要把裴让卷进来。”这是裴峥给裴桾的警告,“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这让裴桾感到为难:“你不让我动手,又不准许小让动手,那你自己什么时候动手?” 裴峥又没有确切的答复了,他只会威胁裴桾说,你要乱来我就跟你动手。 好吧好吧,谁让裴桾只是个半退休的小老头呢,可应对不了年轻人的阴谋诡计。 他本打算迂回行事,谁知上天似乎看不下去他们这般磨磨唧唧,直接降下一场急病,将老头生命力抽.走大半——之后的事情顺利了许多,连葬礼都赶在了年前,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现在他还能和裴峥保持友好的关系,多亏了那场急病,不然他真的会想方设法鼓动裴让下手。 严拾棋也反对他这样的做法,明面上私下里唠叨了他很久,他要一意孤行,估计这会儿他们俩就解除意向监护的关系,没法一起过二十五周年纪念日。 某种意义上,感谢上天。 * “稍微多照顾照顾小让吧。” 裴桾睡醒,冷不丁地说。 他知道严拾棋醒着,抬眼就对上了人眼里的戏谑和了然。 “总算还是有点良心。”严拾棋笑。 “有,但不多。”裴桾打了个哈欠,“孩子该逗的还是得逗。你不眯一会儿?我给你卸假肢。” “不用了,我下载的小说还没看完。” “什么小说?” “重生之管家逆袭龙傲天。” “……你如果想当龙傲天,倒也不用重生,跟我说一声就是。” “管家和龙傲天是一对。” “咳咳,那更不用重生了。” 第90章 * 裴让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他离得远,没听见两位长辈的嘀嘀咕咕。 醒过来时头也昏昏的,看时间已经到帝都时间下午三点,他记得是上午十一点起飞,也才过四个小时。 见他醒了,严叔远远地问是否需要吃点儿东西。 裴让摇头,他不是很饿,甚至都不是很渴。 不动弹只睡觉,人消耗得少。 他甚至还能再打个哈欠继续睡过去,明明这也算是出门旅游,可他就是提不起兴趣。 裴峥最好一周后过来接他。 如果迟到了……迟到了裴让拿他也没办法。 * 裴峥还是回了和裴让一起住的房子。 上下班不方便,回来也冷清。 但他还是回来住,睡前还计算着裴让到达的时间。 他得让自己心里惦记着,不然这漫漫长夜可熬不过去,总要有个盼头。 最近是被那小子下降头了吗?裴峥自嘲。 左右睡不着,裴峥干脆翻身起来,摸索到了之前放油画的房间。 虽然盖了防尘的毯子,但掀开来还是一阵灰尘味。 裴峥也是脑子抽抽,非要去杂物间找着鸡毛掸子,拿过来怼着画框一阵扫灰。 扫灰效果不得而知,反正他扫了一通,再把毯子盖上,拎着鸡毛掸子去清理,终于将自己折腾得有些疲惫。 裴峥又去冲了个澡。 想着总该可以睡觉,但坐到床沿时又觉得自己脑子清醒得很。 他没有躺下来,起身就在裴让的房间里溜达。 裴让如果被z大录取,他就去那几个校区附近看看房子,主要不晓得裴让最终被分到哪个校区。 虽说大学宿舍住一住也无妨,裴让都那么大个人了,但裴峥想着家里有这个条件,倒也不用放孩子出去吃苦。 裴让曾经的宿舍关系都搞得一团糟,保不准大学同样会遇见傻叉室友。 说到傻叉室友,裴峥还有些感慨,林守拙那小子看起来开朗活泼、平易近人,背地里会仗势欺人。 不像他哥……表里如一的。 想起林守一,裴峥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这其中也许有些后悔和内疚——早知道他也去寻找一番了。 找不找得到另说,重点在于他有没有去找。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先放弃了林守一,自然要去接受这个人彻底与他毫无关系。 而不是现在后知后觉地悲春伤秋。 没意义,且假惺惺。 * 思绪太过混乱,裴峥头疼得厉害,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快绕着裴让的小房间转够一百圈,最后把自己摔进床铺,仰面与天花板面面相觑,视线往下一点点挪,稍稍侧身就看到了床头柜。 裴峥记得之前他把尺子放床头柜上了,这些日子都没见着。 估计是裴让给收起来了。 要不起来找找? 裴峥再次坐起来,拉开了床头柜抽屉的第一层,是吹风筒和梳子,外加一两个发圈,他前两天用来扎头发的。 第二层是生物大全,那么厚一本书,塞得抽屉很拥挤。 但都没有尺子。 裴峥拉开了第三层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个锦囊福袋,是之前雍和宫买的纪念品,裴峥打开一瞧,里头果然是他送给裴让的珠串。 还有一只锦盒,拿起来摇一摇,里头有物件晃。 他把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只白玉的毛笔摆件。 裴峥觉得有些眼熟,他将白玉捏进手心,温润细腻的手感让他回忆起来:这是他很早以前随手送给裴让的小物件。 保存得很好,还专门找了个盒子放。 小朋友有心了。 裴峥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他把摆件收好,放回了原位。 推上抽屉时想起,他还没有找到尺子。 算了,以后买把新的也行。 * 他终于觉得心里有了着落,睡意上来,自然倒头就睡。 隔天起得也不晚,只是还没有到裴让落地的时间。 应该中午就到了,他那会儿午休,直接给人打国际长途。 问一问基本情况,顺便安抚一下小朋友可能受伯父摧残的心——裴峥都能猜到裴让的囧样,谁让小朋友很在意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伯父这乐子人,肯定会在裴让面前不停地提起裴峥,非要看这脸上藏不住事儿的小孩羞涩难堪。 果然还是放不下心呢,裴峥看着聊天框里他和裴让前一天的对话。 罢了,反正长久不了,操这个心也没用。 * 飞机刚一落地还在滑行中,过道对面的伯父就远远地提醒他,给你哥打电话吧,说我们到了。 裴让还有些困倦,被飞机落地震得头晕,听到伯父喊话,脑子都清醒不少。 他忙忙地摸索手机,解开飞行模式,等待忙音的时间里看向窗外。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值黎明,天光熹微;而裴峥那边应当是午后。 “刚落地。” 接通后裴让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只能愣愣地软声回答裴峥劈头而来的问候。 “我看窗外应该是个晴天。”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裴峥似乎松了口气,他说,“我这边是雨天。” 裴让想到自己幼稚的诅咒,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91章 “出门的时候多注意。”他边笑边为自己找补。 “你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呢。”裴峥却说。 “我没有。”裴让笑着为自己辩驳,话语尾调上扬,“真没有。” “傻狗。”裴峥嗔怪,又带了些宽容,“旅途愉快。” “你来了更愉快。”裴让直白道。 裴峥不接他话茬:“帮我向伯父和严叔问好,也祝他们愉快。” -------------------- 说一点无关紧要的设定。 裴峥裴让的父辈,也就是伯父姑母他们的名字都带木字旁,这是他们家起名的讲究。 到了裴峥裴让这一辈,名字应该带山字旁,他俩夭折的那个弟弟名叫裴峤。小让不带山字,他的名字没有按裴家的取名方式来,是他来裴家前母亲给取的名,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第44章 ================== 裴让随伯父严叔一道去吃了午饭,而后才乘车慢悠悠地前往奶奶所在的乡间别墅。 行李已经提前被送过去,故而算是轻装上阵。 “得亏她老人家还算健朗,不然住那么偏僻的地方,突发疾病送最近的医院都得两个小时。” 伯父似无意间挑起这话题,裴让硬着头皮接茬:“或许我们……我是说您和姑姑可以劝一劝。” 他之前见过姑姑,知道姑姑是比较好说话的。 “老人家犟起来谁都劝不听,不如多花钱请医生定时去检查,顺带测血压血脂血糖的仪器都在家里备上,迂回战术还是很有必要的啊。”伯父笑眯眯地说。 裴让腹诽:您这都有办法了还跟我说什么。 但坐车还得坐将近三个小时,外边的街景走马观花地过,裴让看得兴致缺缺,也需要一些没话找话打发时间。 伯父是这方面的高手,很快话题转到了裴让的目标院校方面。 “过年那会儿听你说想考z大,有没有选好心仪的专业啊?” 裴让还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过年随口的敷衍,伯父都还记得。 奈何他这会儿还是得敷衍:“生物相关的吧,但要看具体成绩再做打算。” “那真被录取了,是要一直从事科研行业咯?生物相关的专业,不太好找工作呢。” “是……是有这方面的准备,我哥让我随兴趣选,不用操心工不工作的事情。” “那期待咱们家出一个科学家,到时候你真研究出些东西,裴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呃,倒也不必如此捧杀,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裴让讪讪地笑。 再说裴峥当年考上top0的高校,祖坟应该冒过一次青烟了。 不过真要他自己选,肯定选就业热门的专业,就理工科而言,都是会传授人扎实技术的,毕业后很可能去到艰苦的基层,但工资多多,趁年轻多攒攒钱,下半辈子也算有个着落。 虽然这样的未来生活水准肯定达不到裴峥目前给他提供的条件,但他心里踏实些,也就知足了。 “先想想你要什么升学礼物吧,当年小峥考那么好我没给礼物,气得他现在都还记恨我,说我这当伯父的小气。” “谢谢伯伯,我不用什么礼物啦……” “没事儿,想不到要什么礼物,我直接给你套房子好了,或者一辆车?你满十八了就去考驾照。” “这个真不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心领了。” * 跟伯父聊天真让人汗流浃背,而且严叔期间倚靠在伯父肩膀睡着了,没法开口为裴让解围。 或者就算严叔醒着也没办法给裴让解围,甚至还会用别的方式让裴让陷入新的难堪,某种意义上严叔睡着了也是件好事。 裴让神思有些飘,外加上车辆的颠簸,将他心里一个小小的疑惑问出了口:“您和严叔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讲道理在如今这个社会,同.性.恋都还是小众群体,融不进大众的价值观,更别说伯父他们年轻那会儿。 厚脸皮如裴让也清楚,他和裴峥的关系见不得光,一是因为兄弟血缘,二是因为同.性相亲。 像伯父和严叔这么大大方方的同.性情侣,裴让见过的也就他们这一对。 但话一出口,裴让就意识到自己僭越了,他只是一个不太相熟的晚辈,怎么嘴没个把门问起长辈的隐私。 “因为快到三十岁了还没个伴儿,想找人搭伙过日子。”伯父也没觉得被冒犯,答得很轻描淡写,“我和你严叔从小一块长大,对彼此知根知底,一块搭伙过日子再合适不过。” 按照比较符合世俗的观点,找人搭伙过日子不应该找女性么?裴让贫瘠的社会经验如是告诉他。 但仔细想想这样搭伙也是祸害人家,找个知根知底一拍即合的人祸害,似乎更恰如其分些。 “你们感情挺好。”裴让讪笑地恭维,试图结束这话题。 伯父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不算很好吧,年轻那会儿我们老吵架,近两年才消停些。” “但你们也一直没分开。”裴让说,回过神时快速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伯父笑道:“没太多感情能在一块久些,反而是感情深了才舍得离开。” 这是什么歪理?敢情他要从裴峥身边跑路是因为他对裴峥感情深? “我没法认同。”裴让打完一巴掌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第92章 伯父笑得更厉害:“因为感情越深,越想在对方身上得到些什么,对方给不了就会发生不理解的争吵,争吵越多矛盾越大,为了自己不被伤害,自然选择离开和逃避。” “没什么感情不也容易吵架么?您自己刚刚也说过。”裴让说。 “除了感情,维持人与人关系的方式有很多种。”伯父也没恼,不徐不疾道,“而维持关系最不可靠的方式就是感情。” “我和你严叔的争吵,不涉及到感情问题,大概就是一些三观不合啦。”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搭成伙的? 裴让为长辈这前后矛盾的逻辑而头大,不过心里又隐隐觉得伯父说得有些道理。 被绕进去了。 伯父似乎看了出来,笑得更为开怀,这会儿终于把靠着他小憩的严叔给摇醒了。 “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严叔并没有立即起身。 “跟小让聊人生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伯父含糊地回答,又抬手指了指窗外,“喔,好大一片花田!” 话题转移过去了,严叔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第一时间向窗外看去,俩年纪不小的老年人同时发出感慨的声音,而后看向对方的眼睛,露出默契又会心的微笑。 * 看起来感情也没有很不好,裴让想。 * 奶奶住的别墅如想象中那样宁静。 裴让抬手挡了挡有些强烈的阳光,沿着蜿蜒小径向着橙棕色的尖房子走去,两侧是橙红的虞美人花。 被阳光一照,颜色更显鲜艳。 裴让想起父亲留给他的遗产,那幅暗红如血的山茶花,他看一眼差点勾起了自己的晕血症。 而这虞美人的颜色却带给他一阵鼓舞,让他能明显感觉到天气不错,接下来的拜访也会顺利。 这样想着,裴让加快脚步,跟上了在前面引路的伯父和严叔。 * 奶奶已经年过古稀,但精神头很好,还硬要和家里的保姆一起安置裴让他们带过来的礼物和行李。 期间没人敢劝她老人家歇一歇,也没人敢在老人家还忙的时候落座,老的少的都跟柱子一样杵在沙发边上。 等到老人家终于站定,用手中的拐杖敲一敲地面,三人才如梦方醒般陆续问了好。 奶奶圆镜片背后的眼睛扫过伯父严叔,最后落到裴让身上:“小让,你跟我坐一块。” 裴让忙忙跟上去:“好的,奶奶。” 而伯父那边则如释重负,拉着严叔跟奶奶打声招呼,俩人就大步流星地沿着螺旋的楼梯上了二楼。 留裴让一人在客厅,蜷缩着坐在奶奶身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您身体还好吗?” 总而言之,先问身体情况,准没有问题。 * 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应付老太太。 下班路上等红灯的间隙,裴峥想到远隔千万里的他家小朋友。 他没有应对老太太的经验,但知道陪同的伯父严叔不能帮裴让什么忙,那俩和他一样怂,能不招惹老人家就不招惹,肯定在见到老太太后就找借口溜走。 可怜裴让只能自己去面对那位完全陌生的老人家了。 而且实际上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若是有,见面的时候可能还会有天生的亲近感。 裴峥并没有打算将裴让的身世公布于众,如果可以他会隐瞒一辈子,主要是想到没有公布的必要,老太太和裴让本人对于这个血缘关系很是看重。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去接近你了。” 裴让湿漉漉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绿灯亮了,裴峥踩了油门。 既然他们俩保持“血缘关系”会让更多人高兴,那么裴峥真没有必要去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 老太太时日不多,得有个后代延续的精神寄托;而裴让年纪还小,也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依靠。 裴峥只是不清楚当年父亲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要将继母和裴让这俩无辜的人卷进裴家的泥沼;他更想不通父亲和继母为何还会选择继续生孩子,那个六岁就夭折的孩子也很无辜。 也许是一时糊涂吧,天真地去赌祖父没有那么心狠。 他那年仅六岁的弟弟身亡后,父亲和继母总算学聪明了些,他们装疯卖傻地离开裴家,干脆将裴让这人质安放在祖父眼底。可能祖父查到了这孩子与裴家无关,又念及父亲对裴让处于放弃的态度,于是任由裴让自生自灭。 祖父对父亲的情感过于微妙,这是裴峥在祖父病糊涂了的日子里,利用祖父零零碎碎的胡话,推测出的一部分真相。 哪怕很恶心也没法否认,祖父对裴峥的母亲并没有身为养父的慈爱,而是拥有着卑劣的情.欲和占有欲。 将母亲许配给父亲,不过是祖父想把母亲留在裴家的障眼法,母亲在父子二人间周旋,而父亲对这此一无所知。 他大概曾真心认为裴峥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随着裴峥渐渐长大,母亲的心也渐渐偏向了父亲这边——母亲只是个普通女子,想要度过普通人的一生,选择父亲作为丈夫,才能过上普通人的一生。 奈何她的选择被祖父察觉,裴峥不知道祖父对母亲做了什么,裴峥只记得母亲病发得突然,毫无征兆地,他被母亲扼住脖颈,几乎要生生窒息而死。 第93章 祖父的人来得也很及时,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而那时父亲明明已经带裴峥和母亲搬到了另一座城市。 他们都没有想到那么快能被找到。 而后,母亲被关在了老宅第三层尽头的房间,裴峥跟着祖父生活,父亲不被允许到老宅探望。 为此父亲闹了很久,差点没命。 裴峥也在尽力想办法去见母亲,无果,他年纪太小。 渐渐地,父亲不来找裴峥了;渐渐地,裴峥也不去寻找母亲的下落了。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只是裴峥还是父母的孩子,父亲和母亲还是夫妻。 裴峥从祖父糊涂时说的胡话里,听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翻译一下大概是他不会越道德的雷池一步,所以儿子是儿子,儿媳是儿媳,孙子是孙子,位置次序不能乱。 祖父破坏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因为他想卑劣地占有母亲;祖父又尽可能地维持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因为他需要家庭和睦的道德假象。 这种僵局持续到父亲将继母带回老宅,与此同时带回了裴让,他打破了一家三口的假象,要去组建新的一家三口。 裴峥还在学校住,从祖父给他的电话里,听出了祖父对父亲的不满和谴责。 “他竟然敢带另外的女人来裴家,那个女人还怀孕了,他们在逼我承认这个儿媳,还说已经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小峥,爷爷不会允许你和你妈妈受委屈。” 裴峥对父亲的新对象没有兴趣,他只在意母亲,但话到嘴边也只能不动声色:“妈妈现在还好吗?” “她精神状态稳定了很多,小峥,不用担心,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不要让我和你妈妈担心。” 裴峥不让人担心,让人担心的是父亲。 父亲利用舆论的力量,逼迫遵循“道德”的祖父承认了他新的恋情,但他和母亲没有离婚,母亲状态未知,自然无法跟父亲现场去办离婚证。 故父亲和继母也只是名义上的婚姻,而无实际的保证。 他们伴侣关系的切实证明,还真只有那个夭折了的小孩子。 裴让都不能证明,裴让的生父另有其人,可父亲还是把他带了回来,给他换了姓氏,又找着地方安置他。 只是后边没有再管过了,父亲和继母的小儿子夭折,他们全然体会到了祖父的恐怖之处,终于双双逃离。 留下裴让,留下他等死吗? 还是在赌祖父没兴趣对外来的血脉下手?祖父连他亲生的孙子都能下手,何况一个外来的别人家的小孩? * 可是父亲还是留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遗言,拜托伯父转告给裴峥。 “他希望你能照顾裴让直到裴让完全独立。” 似乎是对裴让的安全有十足的把握了。 而父亲和继母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自杀。 “可能他们还是利用了舆论。” 父亲和继母的葬礼上,伯父看着他们黑白的合照,若有所思地说。 “他们当年就是利用的这个,逼迫死要面子的老头承认他们的关系。”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母亲的,你弟弟的,还有……每一件爆出来都会让老头宝贵的面子和伪善跌进泥里。” “他们达成了交易,他们俩不留在裴家碍他的眼,他也会对裴让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把裴让留在家里,大概是把这孩子当成了人质,而且能让他接受相对稳定的教育,这样对双方都有益。” 裴峥定一定神,他差点将那父亲和继母的黑白合照看成了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的全家福,他说:“你跟他们透露了现今裴家的掌权者是你和我,为什么他们还要选择玉石俱焚呢?明明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伯父摇一摇头:“我也不理解,但听你姑姑说,这应该是种解脱。” 裴峥冷笑:“然后不想履行为人父母的责任,把一个未成年托付给我?” “我这边也是可以照顾的,不缺小孩子一口饭吃。” “……那还是我照顾吧,他们指名让我照顾。” * 如今照顾得不算太好吧,裴峥摸索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依旧是一片黑暗,书房里没有亮灯。 照顾着照顾着,照顾到了床上。 准确地说,还没有完全上过床,对方还未成年。 裴峥姑且拥有着单薄的道德,虽然单薄,但也算货真价实。 不知道那小子在做什么,应该早到地方安顿下来了,怎么不来个电话? 裴峥从午休等到了下班。 他去浴室冲了澡,顶着浴巾拎着手机溜达到了阳台。 雨停了,空气中是清爽又缠绵的泥土气息,他站的这个位置能开到不远处学校教学楼层,零星的灯光。 再贪心地深吸了几口气,裴峥准备给把他抛在脑后的小兔崽子打电话,装作不经意地问人今天过得怎么样。 可惜两地有时差,裴让那边的今天还没有过完。 却不想念叨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的电话就过来了。 裴峥愉悦地接起,听见对面无精打采:“裴峥……” “叫哥。”裴峥执着地纠正。 “裴峥。”裴让坚持不改口,“我马上就要成年了。” “哦,所以呢?成年就不叫哥了?” 第94章 “嗯嗯,成年人直呼姓名会显得尊重。” “我可去你的,谁教你这么奇葩的逻辑?” “伯父。” “我可警告你,不准跟他乱学。” “我乱学你也管不着我。” “嘿。” 裴峥又想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他这会儿也确实打不着人。 与此同时,裴让的声音随晚风软软地吹过来:“裴峥,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是你想我了吧。”裴峥笑道。 对面嘀嘀咕咕:“虽然是这样,但……” 没有但出个所以然。 裴峥心里一动,想到如果说想,这无精打采的小兔崽子估计心情会好一点。 可他似乎又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于是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倒是对面有些不情愿且不甘心,但还是扭扭捏捏地说出口:“我确实很想你。” -------------------- 竟然爆字数了,差点没赶上今天的更新…… 第45章 ================== 和老人家同住屋檐下,裴让的作息习惯甚至优于他备战高考的阶段,每天九点准时入睡,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是早餐,十二点是午餐,下午五点半是晚餐。 早餐过后是陪老人家出门散步,溜达到九点钟回家;回家以后来到书房沉浸式阅读;午后是午睡时间,睡到两点钟起,又继续开始阅读。 晚饭后也有散步活动,不过和早晨不是同一条线路,睡前继续阅读,直到酒店熄灯。 饮食很清淡,多半是好入口的糊糊,老太太说年轻人牙口好,让保姆给裴让专门烘烤了法棍,裴让在尝试过后果断决定还是跟着吃糊糊吧。 至于伯父和严叔,他俩只在奶奶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找借口双双逃窜,留裴让独自一人承受奶奶枯燥古板的时间安排。 如果不是这边和国内有时差,每天睡前裴让可能都得给裴峥打电话吐槽,但当着老人家的面裴让又不好抱怨,乖巧得像是没脾气一样。 而打电话给裴峥,裴峥也只幸灾乐祸,嘲笑了他一阵子后,一本正经道:“过两天我就来接你了。” 裴让也正等着这样一句话。 * 在即将离开的前一晚,奶奶终于不要求他漫无目的地看书,而是示意他到二楼的露台。 露台上早早地备好桌椅,桌上亮着一盏圆灯。 裴让搀扶老人家落座,自己则坐到另一张藤椅上,抬眼望去夜空晴朗,满天的星子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 再稍稍别过眼,瞥见暖黄色的圆灯,和灯光映照下圆眼镜的老太太不苟言笑的脸。 有这样一瞬间,裴让觉得她那严厉的皱纹都慈祥了些,像童话书里面奶奶和外婆的形象。 “我看新闻说,今天晚上会有流星雨,不过得十点以后才能观测到。”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她没有看裴让,只是仰面看着星空,“我是一定要九点钟入寝,你想看的话,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欸?裴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谨慎地开口:“您是需要我帮您拍流星雨的照片么?” “哦,那倒不用,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老太太摇摇头,“只是想着你们年轻人可能会喜欢。” “陪我待在乡下很无聊吧,除了陪我这老婆子散步就是陪我这老婆子看书,没有网络,没有电脑,也没有游戏机。” “我本身也不打游戏。”裴让赶忙解释道,“看书也挺好的,您这边的藏书我都很喜欢。” 实际上,老人家的藏书是各种语言的文学经典著作和地方民族志,裴让翻翻找找,零星找了几本用现代汉语写成的小说,苦巴巴地一页页翻看,发现全是意识流,根本看不明白。 几天下来,也就勉勉强强翻完了两本。 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必要跟长辈说。 “也是,除了你也没谁能在这地方陪我这么多天。”老太太说,“你姑姑和伯伯都躲着呢,一问就是有事,再问就是忙。” “我……我觉得还好。”裴让磕磕巴巴地答话,他不敢多说什么,以免背刺了伯父和姑母。 “不用跟我说违心话,我也没有强制你来看我的意思。”老人家慢悠悠说着,语气里带了些笑意,“毕竟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长辈,而对于我来说你也只是拥有我儿子血脉的陌生小朋友。” “这次见面于你于我,都是一种勉强,但见到面我的心愿也已经达成了。” “我很高兴能帮您达成愿望。”裴让愣愣地说,鼻子有些发酸。 他确定在暖黄色的灯光里看见了老人的笑容,她转过脸来看向他,眼角额头的皱纹温柔和蔼。 “纵使以后不再见面,也要好好保重。” “您也,您也一样。” * 裴让没有等到流星雨,他送奶奶离开露台后,老老实实地在露台坐到了十二点钟。 期间保姆给他送过来毯子和热酒,说夏天的夜晚和白天有相当的温差,要注意保暖。 裴让其实想喝热茶,但人家给了酒,他也只能忙不迭双手接过,连声道了感谢。 他想给裴峥打个电话,问问裴峥什么时候出发,但裴峥估计还有工作,而且他已经表示过很多次他的心焦,不差这一次。 多了可能会让裴峥觉得烦。 第95章 另外这样的静夜,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高考成绩会在六月二十四号公布,距离现在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可能在他们的旅途中,裴让就能够查到。 裴让做好了正常发挥和失常发挥的准备,也为自己选定了不同分数段的学校,当然也可能超常发挥,不过超常发挥他便只有一个目标院校,那就是帝都的理工大学。 不管考到哪所大学,都选择计算机或者人工智能方面的专业,到时候毕业努力进大厂工作,攒下一两百万就退休,去到一个三四线小城市买房,再找一份保安工作混吃等死。 他没有结婚的打算,也没有创业的计划,可能会学着去投资,但守着这点本金就足够他过完这普通的一生。 这样普通的毫无志气的一生里,不会再有裴峥的位置。 * 裴让觉得这样很好。 哪怕他无比期待裴峥到来,但也无比清楚他和裴峥的关系无法长久。 他们俩大概算是炮.友?裴让一本正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不是正经情侣关系还搂搂抱抱。 可是都没有正经地上过床,裴峥以他还未成年为由拒绝和他做到最后一步。 好在很快就要成年了。 既然和裴峥长久不了,那还不如做点什么留下些痕迹。 如果能找机会再把裴峥给抽一顿就更好了。 裴让无意识晃了晃厚瓷的酒杯,里面是空的,他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把一整杯酒都灌进肚,难怪胃里似火烧。 酒劲儿迟缓地上来,裴让想自己不能再等流星,醉倒在露台上面属实丢人。 他着急忙慌地抱着毯子起身,被藤椅绊了一下,稍稍扶了扶桌子站定,风从他颈后拂过。 下意识地,他回过头去,看见了徐徐掠过天际的流星。 他在这场独自一人的流星雨里许了个愿望,奈何喝了酒头昏脑胀,愿望在心里也就那么掠过了,不见痕迹。 * 第二天,裴让醒得很晚。 看到闹钟的时间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已经十点了! 奶奶她老人家估计都已经散完了步。 他慌里忙张地穿衣洗漱,夺门而出奔向客厅,结果看见消失多日的伯父和严叔端坐于沙发,伯父向他挥手打招呼:“早啊,小让,想跟我们去地中海附近逛逛吗?” “不是说我哥今天要来……”裴让还没完全睡醒,愣愣地眨巴眼。 “哦,你可以看看手机,你哥暂时有事耽搁了。”伯父解释道,“你可以跟我们去玩两天,到时候他再过来。” 说话间,裴让已经打开手机的锁屏,看到了一串未接电话,以及一段文字信息的解释:“抱歉小让,我这边出了些状况,大概再过几天才到欧洲,具体的时间之后再通知你。” 裴峥没有跟他解释具体出了什么事。 裴让猛地看向伯父,沉声问:“我哥他出了什么事?” 语气分外不客气,伯父也只微微蹙眉,笑着正欲答复,被严叔捂住了嘴。 好在他是个喜欢多话的,奋力扒拉开严叔的机械手,飞快地戏谑回答:“林守一已经被找到,这两天估计转到了市里的医院。” 裴让捏紧了手机,手背青筋暴起。 伯父完全反制住了严叔的手,继续说道:“你跟我们去度假也不亏,我找的地方保证好吃好玩。” “少说两句吧你。”严叔开口制止。 他们这一通闹腾,引来了在书房看书的老人家。 “吵死了。”老人家用拐杖击打地面。 吓得伯父严叔瞬间从沙发上起身。 “我们这就走!”伯父说。 “这段时间麻烦您照顾小让了。”严叔补充。 老太太的目光扫到裴让脸上,“跟我过来,哭丧着脸干什么?” 裴让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跟上前去。 老太太领着他进了书房,期间没有再回头看他这不太好看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在架子上翻找,也没有喊保姆上前帮忙。 好一会儿,老太太从书本的后方抽.出来一只方形的盒子,她转过身来仰面看着裴让。 裴让这才发觉老太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拄着拐杖佝偻着腰。 “我不太清楚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但你要走了,总得给你送个纪念品。”老太太还是用着那样的说辞,裴让一时也忘记了涌上心头的苦涩,就愣愣地站着,听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这里面是一个镇纸,平时看书写作时可能会用到。” 裴让双手将盒子递了过来,老太太说:“打开看看吧。” 他听话地点一点头,掀开了盒子,里面端正安放着一只银质的猫咪摆件,猫咪蜷缩着身子,眼睛是用蓝宝石嵌好了的细细的两点。 整体精致小巧,裴让能看清楚猫咪身上纤细的毛发。 “谢谢,这镇纸很漂亮。”裴让由衷地说。 “喜欢就好。”老太太转过了身,抬手似乎又要找书,“你回去还是跟你哥一起住?” 裴让神情一黯,不确定地“嗯”了一声。 “好好跟他相处。”老太太抽下一本砖头后的书,“我们这些老骨头走后,他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裴让点点头:“我知道了,奶奶。” -------------------- 继续继续~ 第96章 第46章 ================== 裴峥见到林守一,是在市第一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 林家的人都病房外边守着,没敢进去。 见裴峥到场众人都如释重负,纷纷围了过来,其中林守一的父亲郑重地开口说:“小裴,谢天谢地你过来了。” “林伯伯,守一的情况怎么样?”裴峥礼节性地颔首。 “他大脑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林伯父沉痛道,“我们家里的一接近他,他就会克制不住地发狂,让人根本近不了身。先前湘芷过来看他,他很平静,甚至跟湘芷聊了一阵子。” “我和你伯母见状,便提出想让湘芷和守一复合,但湘芷拒绝了,并赌气说不会再来看守一。我们想着你和守一是好朋友,可能你也能跟守一聊得来。” 裴峥每次听林伯父说话都头疼,现在也不例外,他忍着烦躁面带得体的微笑问道:“守一是怎么被找着的?” “我们是从当地牧民那里得到了消息,他在国道边昏倒,被当地牧民看到带回家去救治。我们赶过去接他,才发现他头部受到撞击,现在完全失忆了。”林伯父蹙眉回答,话音没落,旁边的林伯母已经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儿啊。” “伯父伯母,你们别太担心,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肯定很快就把守一的伤治好了。”裴峥老套地安慰了几句,“我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能让他想起来什么。” * 裴峥就这样见到了林守一。 与病房外的焦虑不安不一样,病房里倒沉静安宁,身为重点看护对象的林守一本人,正在津津有味地翻看着托尔斯泰的《复活》,对外界的一切全然不知。 裴峥瞥了一眼书的封皮,发现是人文社的精装版,这是他们俩都称赞过的封面设计:纯色暗纹,无多余的装饰,典雅而朴素。 “你竟然还认识字。”裴峥找了把椅子坐下,隔林守一有段距离。 “我应该只是忘记了自己的人际关系,智商并没有下降。”林守一没有抬眼,声线冷冽。 以往的林守一不会用这么没感情的声线说话,裴峥有些相信他确实是失忆了。 “所以你不知道我是谁?”裴峥试探性地发问,他打量了遍身着病号服的林守一,因为伤势林守一瘦削了不少,气质也更加沉静阴郁,不见当初的开朗温润。 “听你对我说话的态度,我们可能是比较好的朋友。”林守一翻了页书,依然没有看他,“上午来的那个姑娘,似乎是我以前的爱人。” 裴峥觉察到,林守一提起颜湘芷时,冷漠的神情稍稍地柔和起来,但不是那种相熟的柔和,而是一种对于陌生人的欣赏。 至少现在,林守一对裴峥这个“陌生人”并不欣赏,只是不像对待林家人那样把他直接赶出去。 “你似乎不太相信我是你好朋友。”裴峥说。 “感觉不太像。”林守一也坦然,“你身上的气质我不太喜欢。” “什么气质?”裴峥来了兴趣。 “拧巴,勉强,不自在。”林守一翻了两页书,他一直在看,眼睛没停过,“我猜你本来不想来这里,但迫于我们俩是所谓的好朋友,还是勉强地过来看我一眼。” 裴峥点头认同道:“我对医院确实不太喜欢,已经好几年没进过。” “我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林守一放下了书,对上了裴峥的眼睛。 裴峥下意识地一躲:“嗯,你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心虚什么?”林守一勾了勾嘴角。 “这病房隔音么?”裴峥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林守一蹙眉:“我想应该是。” “好吧,”裴峥松了口气,同时大着胆子恶劣说道,“我心虚是因为想骗你说,你是我男朋友。” “你放弃了这个决定。”林守一的眉头并未松开。 “是,总觉得欺骗一个伤患不太道德。”裴峥笑了,他忽然有些释然,“而且你都不相信我会是你的朋友,更别说相信我是你男朋友了。” “你这性子有点招人讨厌。”林守一眉头舒展了些,“但勉强可以忍耐。” “以前你可不会对我这么说话,不过现在也好,没有那么大的负担。”裴峥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一直找不回记忆的话。” “不太清楚,只要有个地方能让我混日子就成。”林守一不假思索。 裴峥也不客气:“那也行,我正好把你以前的店盘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以去做服务员。” “谢谢。”林守一真诚道。 “我不给工资也谢我?”裴峥挑眉。 林守一沉思片刻:“能让我基本生存下去就可以。” 啊咧,真拿他没办法,裴峥起了身。 “你是不是有急事得处理?”林守一问。 “也不算太急,因为我已经迟到了。”裴峥叹了口气,“不过应该没关系,我失约的那个人会原谅我。” “那可真好。”林守一轻轻地笑,“回见。” “回见。”裴峥颔首道别,转身拧开了病房门。 * 裴峥买到晚上九点的国际航班,他改签改得不是时候,这趟航班已经没有了头等舱,但也没必要去买明天的航班了,他本来就已经迟到,再迟些小朋友会生气。 第97章 当然现在小朋友可能已经生气了,裴峥觉得伯父一定会把他来见林守一的事情转告给裴让——伯父大约已经猜到了些许裴峥和裴让的不正当关系,只是没有点破。 不点破,只煽风点火,是这乐子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裴峥也并没有很在意裴让知晓他迟到的原因,可能确实是因为他知道裴让不会把他怎么样。 这大概就叫有恃无恐。 可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完全不在乎裴让的感受,他多少还是有那么些自责,想着到时候小朋友提稍稍过分的请求或者惩罚(?),他都可以接受。 * 从奶奶家搬出来的当天,裴让就跟着伯父严叔去往了地中海沿岸,伯父说裴峥大概明天下午到,让裴让跟着他们俩浪一天。 然而裴让对那粼粼波光的水面心有余悸,婉拒了伯父拉他前去沙滩晒日光浴的邀请。 “你怕水啊?”伯父冷不丁地问道。 很奇怪,伯父也不问是不是怕晒黑晒伤,直接问他是不是怕水。 裴让对此只能愣愣地答:“是,是啊。” “那好吧,你自己去逛一逛周边的商店,手机保持开机状态。”伯父眯了眯眼,眼底闪过豹子一般的狡黠,“别把自己搞丢了哟。” 裴让琢磨不透伯父觉察到了什么,反正自己惧怕水面的原因也模模糊糊的,真让他说他也掰扯不明白。 所以也只敷衍地点点头,再和严叔也打了声招呼后,转身开溜。 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火车,裴让觉得有些疲惫,他是想趁这个时间溜回旅馆,但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到日落的时间。 伯父邀他去海边,也是说去看看海边的夕阳,他惧怕水面,但又想扫一眼那橙金色的光芒。 那就找附近的咖啡馆待着吧,有冷饮有空调,找个面朝大海的靠窗位置坐下就行,这会儿人也不是很多。 他用自己贫瘠的英语慢吞吞地读完菜单,而后点了店里最便宜的柠檬气泡水,倒不是为了省钱,只是喝咖啡晚上容易睡不着。 明天要见裴峥,他不会允许自己在裴峥面前露出一丁点疲惫,而且还要装出跟伯父严叔来海边度假很愉快的样子——他才不会像以前那样,在裴峥面前哭成委屈小狗。 那样太没有出息了。 裴让狠吸了一口柠檬气泡水,牙齿冰得疼,他坐到了窗边的位置,阳光斜斜地打了进来。 周遭人来人往,喧哗得很,窗外边也是一样。 裴让似乎又回到了曾经住校,难得周末外出的日子。 周遭人来人往,他也不认识谁,而且谁也不认识他。 于是再怎么喧哗与他而言不过是无意义的白噪音,他静静地购置生活用品,静静地吃饭,静静地发呆。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他跟这喧哗的世界有那么一丝联系,可很快他便被名为孤独的墙壁重重围困。 有时他看渐渐消失于地平线的落日,有时他看缺了一小块的月亮,那是人群之外的事物,是他被孤独的墙壁隔绝仍然能仰望到的宽慰。 来自广阔的宇宙,那无人的所在。 他甚至会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人,他就不会那么孤独。 只有他自己的话,他肯定只想着自己。 可事实不遂人愿,世界那么多人,他们跟裴让毫无关系。 * 裴峥与裴让有关系。 只是,关系不大。 裴让咬了一下吸管。 还有其他的人,伯父啊严叔啊,奶奶啊姑姑啊,夏老师啊,以及林守拙和姚乐淳……也有一点点关系。 好的关系,坏的关系,都是疏远的关系。 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没有关系。 裴让垂下眼睑,扫到爬上自己手背的橙黄暖光,他没有顺着方向看过去,就一点点喝完柠檬水,看着手背上的光芒慢慢挪走,直到完全消散。 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伯父打来的,喊他到海滩边上碰头,一块去吃晚饭。 他起了身,回答电话那头:“好,我来了。” -------------------- 记得之前和粥粥聊天,她说她文里某个阳光开朗的角色将要下线,不过不是死亡,就是单纯没戏份了。 我说我有个阳光开朗的角色也要下线,他不是没戏份,他是性情大变了。 说的就是林守一,本来想搞狗血点儿,让裴峥去哄骗他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但这样一来,裴峥就ooc了,我不能因为自己想搞狗血,就让裴峥崩人设,只能之后想办法在裴让那边洒洒狗血了。啧啧。 裴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47章 ================== 裴峥在等待行李的间隙给伯父打了电话,说他刚落地。 其实应该先给裴让打电话,但裴峥莫名地心里发怵,想着到地方见面了再说。 “哦,那你给小让打电话了吗?”伯父应了声,忽而敏锐地话锋一转。 “你转告他一声就行。”裴峥心虚道,“反正我很快就到了。” “啧啧。”伯父笑他,“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啊?” “我坦荡得很。”裴峥回答得急,差点咬着自己舌头,他看到了传送带上自己的箱子,“不跟你说了,我拿行李。” “一边拿一边听我说。”伯父却不挂电话,“小让那孩子,跟裴家没有血缘关系吧。” 第98章 裴峥正把自己的箱子从传送带上拎下来,闻言差点一脱力,被箱子拽了个踉跄:“你听谁说的?” “猜测。”伯父一本正经道,“老太太都说,小让没半点像你爹。” “他跟他妈妈长得像。”裴峥含糊其辞,他拉长拉杆,平稳地拖着箱子往外走。 “那你怎么会跟他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伯父犀利发问。 裴峥磨一磨后槽牙:“你这一天也真是闲的。” “是啊,我都已经半退休了,”伯父吊儿郎当道,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可不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不过话说回来,你默认跟小让有不正当关系了?” 嘶,奸滑的老贼。 裴峥为避免自己把牙齿咬碎:“我挂了。” 他按下挂断键,伯父又打过来几次,他置之不理。 本来跟裴让失约就已经够让他烦的了,伯父还跑过来说些有的没的,如果到时候见到裴让,裴让还给他甩脸子,裴峥想他大概真的会疯到爆炸——他又不是有意失约的。 这话说得很像在推卸责任,好吧,他就是在推卸责任。 之前还想着裴让跟他发发脾气,他也可以忍受,但当真的要赶到人面前时,裴峥很不争气地犯怂了。 心慌意乱到出租车师傅问他去哪里,他都魂不守舍地没听见,喊了好几遍才回过神,说了裴让所在的旅馆。 裴峥在出租上坐定,又摸索出手机,忽略掉来自伯父的一连串未接来电,找到通讯簿上裴让的名字。 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来划过去,到底没有点进去——等见面了再说吧。 * 裴峥快到的消息是伯父转达的,裴让听完道了声谢,没说别的。 他开始忙忙碌碌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收拾,东西不多且今天还要在这边住,只是忙忙碌碌给自己找事情做,为了转移心里的烦躁和慌乱。 反正见到裴峥一定要冷静到漠然的程度,裴让不能再摆出小孩子脾气,这叫输人不输阵,而且他也没有脸再继续丢下去。 忍一忍吧,忍一忍,裴峥无所谓的话他也不能给裴峥一拳;如果裴峥有所谓的话……他也不能表现得很没脾气。 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裴让折叠衣服的手没轻没重,撕拉一下,把自己的短袖t恤撕成了两半。 得,换洗的衣服少了一件。 裴让心烦意乱地把这俩破布片子丢垃圾桶,扭头看见自己敞开的行李箱子,心里的烦躁达到了顶峰,他干脆将那箱子一锁,踢到角落里不管不顾。 而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把裴峥狠狠揍一顿。 他管裴峥发不发飙,发飙的裴峥他也照样揍,看他们谁揍得过谁,反正他年龄小个头高,总轮不着他吃亏。 裴让深呼吸,以压制住满肚子的怒气,他注意着时间,计算着裴峥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达。 他还是忍不住提前下了楼,就在大堂的沙发上坐着,沙发有些矮,他别扭地蜷了蜷身子。 但目光仍然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期间,前台的小姐姐走过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他口语不算好,冷冰冰地道了感谢,然后说不用。 明显把小姐姐吓着了,人转身走回去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 裴让对此很抱歉,但他现在也没有说对不起的心情,直勾勾地盯着人来人往的旅馆门口,似乎在蹲守犯罪嫌疑人似的。 进进出出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一个个的,都不是裴峥。 也许裴峥路上堵车呢,会晚些到。 裴让悻悻地想,忽然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搞笑,等着一个左等不来又等也不来的人,心脏砰砰跳着名为期许的情绪,哪怕失落反复地翻涌上来,也很快被期许的激动压制下去。 他觉得自己快在旅馆大门边风化成一块化石,在数完经过眼前的第三十二人后,他眼前晃了一晃,便听见滑轮滚地的摩擦声,来者穿着主色调为浅绿的花里胡哨装,短袖外套搭白色背心,短裤只及膝盖,再搭配上墨镜和人字拖,整个人的气质要多沙滩有多沙滩,要多夏天有多夏天。 如果不是他脑后扎着一个防伪标识般的小啾,裴让都差点认不出来眼前此人是他衣着端庄的亲哥裴峥。 原本一肚子的怨气在打量完裴峥这身打扮后,化为了特别不客气的嘲笑声:“怎么穿这一身过来了?” 他站起身来,轻车熟路地接过裴峥拖着的半人高的大箱子。 “下了出租觉得热,找地方换身凉快的打扮。”裴峥轻描淡写道,墨镜并没有取下,“你这打扮也没比我好多少,土气高中生。” 他们熟稔地顺着话茬插科打诨起来,裴让以为自己顺势就将裴峥失约的事情翻了篇,“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去北欧?” 裴让拖着箱子走在前面引路,裴峥跟在他身后,嗓音有些疲惫,也有点松了口气的意味: “嗯,滑雪场我预订好了。” 他们停在了电梯前,裴峥没控制好距离,撞了下裴让的脊背。 “跟我挤一晚上,是不是有点委屈你?”裴让佯装不在意。 “再开间房也没必要,咱俩谁跟谁。”裴峥慢慢地挪到裴让身边站着,墨镜挡着眼睛,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们沉默着,电梯数字闪烁,直到变为1,“咚”地一下电梯门开。 第99章 “待会儿要去沙滩上走走么?”裴峥开了口,他们前后进了电梯,裴让抬手摁了按钮。 “你坐了这么长时间飞机,还有体力闲逛?”裴让问,只用余光扫着裴峥的侧脸。 “旅游也不能光睡觉吧。”裴峥说,嘴角勉强勾起。 “睡呗,我也乐意睡。”裴让说,“晚上起来跟伯父严叔聚个餐,这一天就打发过去了。” 裴峥正要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他们到达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 裴让依旧拖着箱子在前边走,裴峥跟着,他们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刷了房卡进门,裴让径直把裴峥的箱子拎到自己放箱子的角落,裴峥后脚进门,带上了门。 虽然是单人间,但房间很宽敞,光床都是3*3的面积,裴让一米九的个子躺上面,能半夜翻来覆去地摊煎饼,活动量大到像是环游了世界一圈。 另外房间带阳台,而阳台正对着海面,裴让关上了阳台门,没出去看过。 可能裴峥会去看看,他杵那儿站着也没啥事做。 没啥事做的裴峥杵那儿发现了垃圾桶里的碎成两半的衣服。 “你这衣服……质量还蛮不好的啊。”裴峥讪笑道,难得说话打磕巴。 裴让扭脸看过去,“你这衣服质量看起来也没有很好。” 他上前两步,夺走裴峥鼻梁上的墨镜,“去洗个澡吧,洗了澡再睡,你又有黑眼圈了。” 裴让看见了裴峥眼里的躲闪,知晓他心虚得很,但裴让偏偏起了坏心思,不特意提起失约那茬,也没有放过裴峥的意思。 “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陪你做点儿睡前活动。” 他顺手将墨镜丢到桌面上,与裴峥又逼近了几分。 “裴让……”裴峥失神的片刻里,他攥住了裴峥的手腕。 * 被抵到墙上桎梏住双手的场景再次重现于裴峥身上,这一次他竟也提不起劲儿去反抗裴让,由着他如狼似虎地咬住唇瓣,在裴峥唇齿间攻城掠地,夺取着裴峥肺里的氧气。 反正在他窒息前,裴让一定先窒息。 小兔崽子还是那么没有章法,全凭本能驱使。 这时裴让一手将他双手扣住,另一只手掐过他的腰,大腿顶过他跨间,再加上高出他一个头的身量,完全一副捕猎者囚.禁猎物的姿态。 裴峥挣扎不过,又理亏在先,决定忍过这一茬再做打算。 奈何裴让意识到自己深吻的技巧短板,没一会儿面红耳赤地喘息着,放弃再继续撕咬裴峥,与此同时身体的动作配合得很到位,裴峥只喘气的功夫,就把他拦腰抱了起来,转身紧走两步,扔进了早放满冷水的浴缸。 浴缸还有些深,裴峥扑腾了两下,摸到了浴缸壁,好不容易坐了起来。 裴让没了动作,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落汤鸡裴峥,而后低头弯腰在浴缸里摸索到水闸的位置,将冷水放掉,打开了花洒。 裴峥扫到了他眼里的郁闷和无奈,但他没有再继续折腾裴峥,而是没事人那样起身,像没事人那般离开了浴室。 其实应该趁刚刚那个瞬间道歉,裴峥仰面接受着花洒降下来的热雨心里想着,或者再往前去,等电梯的沉默里,他有很多机会道歉,甚至还可以为自己迟到的理由添几分可怜的意味。 本来就是一件小事,本来就可以安稳地翻过篇。 为何又闹成这样? 裴峥抿了抿自己破皮的嘴唇,有一点血腥的甜味。 待会儿去道个歉吧,他想,原本心里的烦躁在见到裴让的那一刻起,就被愧疚牢牢压制住了。 小兔崽子看起来是提前坐在大堂里等他,他都没来得及给人打个电话说,他已经到达。 裴让就蜷缩在那矮沙发上,眼睛凝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像一只等候主人的大型犬,而在看到裴峥的那一刻,才安心地站起身迎上前。 乖狗狗应该得到称赞,以及主人真诚的道歉。 -------------------- 啥时候这恋爱才能谈上啊。 隔壁到这字数已经正文完结了(捂脸),但你俩看起来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成。 第48章 ================== 裴让觉得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大概是因为他悲哀地意识到他没办法从裴峥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管裴峥道歉还是不道歉,他都不会满意。问题的关键就不在这里,而在于裴让计较着林守一的存在,计较着林守一在裴峥心里的位置。 罢了,泄愤式地把裴峥扔进浴缸后,裴让感觉自己气也消了不少,反正看裴峥那副狼狈的样子他心里就痛快。 不过他到底没心狠下去,还动手帮裴峥换了热水,走出浴室才发现自己也被溅了一身水,而且因方才的激烈运动后背汗湿了一片——待会儿他也去冲个澡好了。 等待的间隙,他不甘心地滑动手机屏幕,找到之前保存的裴峥的旧照,狠戳了两下到底没舍得删除。 之后跑路换掉手机卡,还得把这照片转过去,裴让甚至没出息地想。 那边浴室门传来响动,裴峥披着浴袍湿漉漉地走出来,裴让忙不迭将手机锁屏放好,在裴峥开口说什么之前,表情漠然地进了浴室。 他冲澡比泡澡更快,出来的时候裴峥坐在床沿吹头发。 “你这头发不剪剪么?”裴让多事地问了句,若无其事地坐到了裴峥旁边。 第100章 “长了就扎起来,也不妨事。”裴峥垂头,似乎为了使头发吹得更均匀。 他避开裴让的视线,却毫无防备地露出白净的脖颈,似乎裴让发疯咬上去,他也不会躲避。 毕竟刚刚裴让这么对待他,他都一句话没说。 是下定决心要道歉了么?裴让琢磨着,面上不动声色:“我帮你,正好我也要吹。” 他轻易地从裴峥手里夺过吹风筒,顺势扶上裴峥肩膀,裴峥躲了一下,没躲过。 “我记得你以前也留过长头发。”裴让漫不经心地说,“那时候扎成了马尾。”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裴峥缓缓接过话茬,“那会儿你都没多大。” “嗯,我五岁那年,要搬出老宅子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裴让陷入了回应,将吹风筒的风档调得更柔和了些,“我当时年纪小,认为长头发的是女生,见你第一眼时还差点喊你姐姐。” “喊是可以喊,我那会儿脾气好。”裴峥半真不假道。 裴让将他乱飞发丝拢到掌心细细地烘干,“别人会相信,我没法信。” “小混蛋。”裴峥佯装嗔怪,终于抬眼对上裴让的视线,裴让看清他犹豫地抿嘴,以及最后下定决心般凑上前,与裴让鼻尖点鼻尖。 “很抱歉,我来迟了。” 他话音轻轻,呼出的热气扫过裴让嘴唇,裴让该识趣点凑过去,给予他还有咬痕的嘴唇一个轻吻。 裴让没动,保持着吹头发的姿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终于自然地装出了宽宏大量。 裴峥吻了上来,过于猝不及防,吓得裴让把吹风筒都丢掉,还好即是地关掉,噪音消失,裴峥摸进他浴袍里搂过他的腰,舌头也撬开了他牙关。 卑鄙狡猾的成年人,裴让想。 他大约半个月后成年,所以他也会变得卑鄙狡猾吗? 裴让无法预测,他短暂地陷入这个缠绵的吻编织出的温柔乡,裴峥柔软的发丝拂过他面颊,而夕阳的余晖盛满了整间屋子。 他稍稍地沉溺片刻,不是他的罪过。 “那就是说,你原谅我了?”换气的间隙,裴峥急切而期待地询问,嘴唇仿佛涂上蜂蜜般甘甜。 裴让略略地点了头,他没有做过多的回答,只想着继续依靠亲吻缓解他呼之欲出的另一种欲望:他绝不要服输,绝不要投降。 因为他抑制不住的心跳声告诉他,他爱裴峥,但这件事情不能让裴峥知道。 * 裴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小孩子果然好哄,稍稍服个软便啥事儿都没有了。 他心情颇好地搂着裴让小睡了一觉,晚上跟伯父严叔聚餐,都没有再针对伯父。 裴让不太愿意在旁人面前跟他显得异常亲近,他也没有暴露私下关系的癖好,俩人规规矩矩地并排坐在长桌子的左侧,中间几乎隔了两把椅子的距离。 哪怕伯父调侃他二人兄友弟恭,他们都没人出声反驳,昧着良心应下了这评价。 严叔听不下去伯父的调侃,出言询问他们要在北欧玩多久,顺势转移了话题。 反正聊些有的没的就好,不给伯父继续八卦的机会,以及不给伯父趁乱提一嘴林守一情况的机会。 这老贼难缠得很,裴峥并不想难得这样的聚餐,被那些不合时宜的问题搅乱。 “看来暑期内咱们是碰不上了,这顿饭过后,下次见面可能小让都已经去大学报道了。”严叔说。 “下次聚餐,我攒局。”裴让主动捧场道。 “你都还没工作呢,攒什么局?”伯父好容易接到一句话茬,“攒也是让你哥攒,他有钱,能请我们吃大餐。” 裴让听了直笑,故哪怕裴峥对伯父的说辞感到不爽,他也没咬牙切齿,反而大方道: “我请就我请,到时候请了可得来。” 伯父还故作惊讶:“你小子今天转性了啊。” “本来看你嘴巴上火,还以为你又要找茬来怼我呢。” 伯父这眼睛怎么还没老花呢? 裴峥假笑,嘴唇上被裴让咬出的口子微微撕裂着疼痛;裴让还在乐,但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赶忙端了手边的果汁大口大口地喝。 裴峥能瞥见他因紧张,脖颈暴起的青筋。 方才为展现自己赔罪的诚意,裴峥强忍着没再裴让脖子上啃一口,不然以他这随便的穿衣风格,脖子上的痕迹挡也挡不住。 要被伯父看到了,那还得了,裴峥已经能想象裴让脸色通红,怂怂地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尴尬场景。 该说不说,裴峥会为那场景幸灾乐祸,但他现在为裴让的躲闪有些不愉快。 虽说他们的关系确实也上不了台面。 平安无事地吃完这顿饭,裴让说想回旅馆收拾东西,裴峥便跟着去;伯父和严叔则想在周围逛逛散步消食,于是就这么分开来。 裴让和裴峥一前一后,隔着相当的距离,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裴峥可以踩到裴让影子的肩膀。 真是,伯父他们又不会看过来了,裴峥紧走几步,攥住了裴让手腕。 “装得还挺像那回事儿,小兔崽子。”裴峥从牙缝里逼出字音,他将裴让往自己身前拉扯了下,“想做普通兄弟,干嘛还来招惹我?” “对啊,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兄弟关系吗,哥?”裴让一脸莫名其妙,“说得像是你承认我们有别的关系一样。” 第101章 裴峥一时语塞,裴让顺势把手抽出,“走了,明天还得早起赶路。” * 不对劲,这小子。 裴峥翻身过来,对上裴让的睡颜。 他信心满满地认为他会拿捏住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兔崽子,但这才过去多久,他心里就拿捏不准了。 烦人的小兔崽子,裴峥伸手刮了刮裴让鼻梁,裴让睡得正香,借着从阳台照进来的月光,裴峥能清晰地看见他嘴角的笑意。 做什么美梦呢,徒留他自己一个人心烦。 当然,这床也够宽敞,裴峥可以自行翻滚着找块看不见裴让的地儿。 奈何烦躁这玩意儿琢磨不透,裴峥是见着裴让心烦,见不着裴让也心烦。 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裴峥最终选择凑上前,不轻不重地怼裴让肩膀咬了一口。 睡梦中的裴让有些挣扎,被他捏着后颈桎梏住,他怕他下手再狠些,裴让会被他闹醒,但实际上没有,被他啃了一口的裴让迷迷糊糊地哼了声,而后往他怀里钻。 小混蛋,裴峥心里暗骂了声,手顺势往下环过了裴让的腰,心里那股躁动的劲儿也渐渐平息,他想他大概是被裴让拿捏住了,而且拿捏得死死的。 “抱歉啦。”裴峥轻声说,不知是因为泄愤咬了裴让一口,还是因为别的。 反正裴让并不知情,稀里糊涂地做着裴峥并不知情的美梦。 * 牙印。 早上洗漱,裴让把自己睡衣领口拉开,看见了肩膀上绯红的一圈印子。 啊,昨天自己睡着后,裴峥又发了什么神经?而且他竟然没被咬醒,睡裴峥身边就那么安稳吗?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 而这时本应该还在熟睡的裴峥敲着卫生间门:“裴让,你起来了?” 裴让开了门:“显而易见。” 他刚刚漱完口擦过脸,裴峥便贴上来又要啃他一口。 “你又心情不好啊?”裴让才不给亲,推开他的脸轻车熟路地问。 “嗯哼。”裴峥含糊地应了声。 “去漱口。”裴让揪着他衣领,将他拎到洗手台前。 “不问我为什么吗?”裴峥看着镜子里肩膀贴肩膀的他们俩,打了个哈欠,眼睛偷瞟着裴让侧脸。 “问了你也没回答过。”裴让撒开他,又拿了只新的漱口杯,给裴峥倒了杯水塞手里。 “因为你。”裴峥回答了,等着裴让给他递过来挤好牙膏的牙刷。 裴让觉得冤枉,他还忙忙碌碌地帮人挤牙膏呢,“我又怎么你了?” 裴峥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离谱,“没怎么。”他说。 “那要去滑雪了,开心点儿。”裴让把牙刷递过去。 裴峥对着镜子挤出一个故意的笑容,龇牙咧嘴的。 裴让笑:“不错,很有精神。” -------------------- 啧啧,真别扭啊~ 第49章 ================== 相安无事的假期终于开始了。 裴峥眼见着裴让在这冰天雪地里撒欢,慢慢地也卸下心里的顾虑——到底还是小孩子嘛。 他以为他会和裴让这样好下去,看裴让高兴的样子,仿佛他们之间的不愉快都翻了篇。 “我觉得我可以天天在这儿滑雪,好刺激。”休息期间补充水分,裴让咕嘟咕嘟地说。 “滚了一身雪还觉得刺激?”裴峥抬手扒拉着他微乱的头发,又拍了拍他冲锋衣上的雪沫沫。 “我再练练,就可以完美地从坡上滑下来了。”裴让不服气道。 “那下午再说,现在先吃饭。”裴峥好脾气地哄孩子。 帮裴让卸下滑雪装备,他们手拉着手往餐厅的方向去。 裴让扣着裴峥的手晃悠:“反正你能滑老远了,看我一边摔跤一边练很无聊吧。” “没有啊,我可以一边指点你,一边嘲笑你。”裴峥心情颇为愉快。 裴让哼唧:“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我这叫自得其乐。”裴峥悠哉悠哉道。 他心里紧绷的弦是彻底放松了,陪着小朋友滑完雪又看极光,漫步于北欧小镇的街道,笑啊闹啊,快活得不像他自己。 裴让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们正准备回国,裴让不打算去拉美雨林,说剩下的暑假想在家里待着。 裴峥由着他去,本来出门旅游就是为了陪他玩儿,裴峥倒是没有多余的兴致。 “我有点紧张。”裴让用裴峥的平板电脑查成绩,输入身份证和密码时,手指都在颤抖。 “没事儿,考砸了你随便找个学上都行。”裴峥贴着他坐,看他输密码还自觉地闭上眼,随后便听见裴让低低的惊呼声。 “结果怎么样?”裴峥睁开眼,径直扫到成绩表的最下面一栏,“665分,还行。” 与t0的那两所学校无缘,但上z大还是绰绰有余。 “这是我考出来最高的分了,之前最多六百四。”裴让小小声说,情绪似乎被裴峥影响得有些低落。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裴峥忙忙解释道,“这分也很高了,z大的热门专业随便选。” “你这安慰人的话术没一点水准。”裴让嗤笑道,“应该说你太棒了,想要什么奖励跟哥提。” 听他这不太走心的夸张话,裴峥也绷不住笑出声。 第102章 “好吧好吧。”裴峥正经了些,他看向裴让的眼睛,“想要什么跟哥哥说。” 裴让瞬间红了脸:“好好说话。” “你自己想歪了。”裴峥很是无辜,“当然要歪一点的奖励,哥哥也不是不能给。” “裴峥,”裴让赶忙打住,“我肯定是要正经的奖励。” “说了,要叫哥。”裴峥再三强调,故意捏了把裴让腰间的软肉,趁人笑软地瘫倒在床,赶紧压了过去,“一天天没大没小的。” 裴让只顾着笑,把平板拨远了些,再结结实实把裴峥回搂住:“我没大没小惯了,不乐意可以抽我。” 这话说得裴峥一下子哑火,好半晌才含含糊糊地问:“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得再想想。”裴让却卖了关子,“但这个奖励和我的生日礼物不能混为一谈。” “那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裴峥追问,他和裴让胸口贴胸口,心跳声夹杂在一起,痒。 “没想好,你看着给吧。”裴让依旧没给出答案,“反正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这话说的,裴峥很满意,哪怕挑选礼物费心费事,他也可以忽略不计。 “以后就这样吧。”裴峥把脸埋进裴让颈窝,他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冷不丁说这样的话。 裴让应该没有听见,还好他没有听见,这话说得太奇怪了。 * 裴让到家都没来得及多坐一会儿,便要风风火火地赶去学校传达室,拿志愿报名的参考书。 裴峥提出要陪他去,还没等他拒绝,裴峥就接到了工作电话。 “我晚上可能要晚点儿回来。”裴峥说,人已经到了玄关换鞋。 裴让挥挥手,说:“路上小心。” 他现在平静得很,哪怕裴峥凑到他耳边说起所谓的以后,他都波澜不惊。 预计着裴峥下了楼,裴让才慢悠悠地换鞋,他想起学校离家不远,走两步就到,无需太急切匆忙。 主要是想到终于可以填报志愿,他心情难以抑制地激动着,到时在网上填报,还得做个假瞒一瞒裴峥。 他到传达室取书,因为来迟了些,剩的书不多,也没怎么见着同级的人。 除却高三初三,学校里其他年级都还在上课,裴让看一看时间,是下午三点,他真会挑时候出门,正值烈焰当空。 他在教学楼间轻车熟路地穿梭,很快拐到了夏老师所在的办公室,背后都热得湿透。 但到地方了也不敢随便闯进去,趁着走廊四下无人,才鬼鬼祟祟地往办公室门口探一探脑袋,不料正好被夏老师瞅见:“诶,小让?” 裴让不好意思地顶着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目光,快速地平移到夏老师办公桌旁。 “老师好。”他背着手,手上拿着书。 “考得还不错吧。”夏老师笑,“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 裴让点点头,“总分六百六十五。” “哇,真的很不错。”夏老师也为他欣喜,“有心仪的院校了吗?” 裴让咬一咬舌尖,跟老师说了实话:“想报帝都的理工大学,我排名还挺靠前的。” “去那么远啊,”老师有些感慨,“不过也好,年轻人还是要多去闯荡闯荡。” “我也是这么想的。”裴让讪讪道,“只是以后不能常见面,您多保重。” “人生何处不相逢。”老师洒脱一笑,“你也保重。” * 裴让回家就直接冲了澡,给来做饭的阿姨写了个便签贴冰箱,告诉人家晚饭做好直接放冰箱,不用叫他起来吃饭,而后就把卧室门一关倒头就睡。 旅途的疲惫还未消解,再加上夙愿达成的如释重负,使得裴让久久地陷入睡眠里,醒过来都仿佛在梦里,满眼的黑暗。 他趴枕头上闷了会儿,身上懒懒的,不想起。 可他又没听见裴峥进门的动静,心想着裴峥应该还没回来。 于是再有睡意也睡不着了,裴让起身,摸索走出房门,开了客厅的灯。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阿姨已经离开了,裴让瘫坐在沙发上打盹,也没胃口去吃晚饭。 迷迷糊糊地等待着,夜灯暖黄色的光晕染在眼前,他有些不上不下的惶恐,在这半醒未醒的状态里。 忽地门口传来响动,他没有起身,就支着耳朵听裴峥一步步走过来。 “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裴峥挨着他坐下。 “等你呢。”裴让懒散地笑,他撑坐起来,感觉到自己胳膊被空调吹得有些冷,裴峥适时地凑了过来,又和他搂成一团。 “我还没吃饭。”裴让说。 “一起吃。”裴峥说。 但谁也没动弹,裴让听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平稳,也听见裴峥说:“假期里搬到我公司附近的那处房子,省得我每天还得开车过来。” “你如果说要我搬到那边是为了早些回家见到我,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同意。”裴让拐弯抹角道。 “你要拒绝?”裴峥挑眉。 “那倒不是。”裴让叹了口气,反正他都是要跑路的人,让一让裴峥也无妨,“只不过想听你说些好听话。” “好吧好吧,让你搬过去是为了能和你多待一会儿。”裴峥顺着他的话说,嗓音轻轻的像在哄小孩。 弄得裴让都有些恍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无理取闹。 第103章 “哥。”裴让喊了裴峥一声,喉咙有些涩,他想问裴峥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可问那么直白,显得他有些矫情。 “吃饭去吧。”裴峥没有觉察到他情绪的波动,似乎还为他叫哥而心情愉悦,“我之后尽量早些到家。” “等你开学以后,咱们可没那么多时间腻在一块了。” * 搬到裴峥的另一个住处并不影响裴让的计划实行,毕竟裴峥要上班,没法把他时时拴在身边。 他侦查好附近的银行和手机营业厅的位置,等着自己成年的那一天。 当然生日那天没办法自由行动,裴峥特地请了假,回家陪他过生日。 裴让也假意让裴峥看过他的志愿填报页面,裴峥也没怀疑他,只检查了下报考z大的那一栏专业代码没有填错,就别开眼让他提交。 而裴让很快背着裴峥将z大那一栏改成了帝都理工,仔细检查了两遍院校代码和专业代码,便心惊肉跳地点了提交。 大概七月下旬,录取通知书就到了。 裴让决定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就跑,不给裴峥看到通知书的机会。 一般来说快递都是白天到达,只要那天不是休息日,裴峥一定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到他的小动作。 虽然跑路计划粗糙得很,但他足够了解裴峥的活动规律,哪怕有意外发生,他也能随机应变。 说的就是通知书到的那一天,如果裴峥在家休息的话,他也有他的法子应对。 而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生日要跟裴峥一起过。 -------------------- 预备备,跑! 第50章 ================== 裴峥不怎么管裴让假期生活的安排,只说有需要他会陪着。 裴让说自己还没有那么离不开人,让他好好想想生日礼物该准备什么。 生日礼物自然难不倒裴峥,他又不像这脑回路清奇的小兔崽子,想起一出是一出,他送礼物向来是有理可依的。 之前他就注意到裴让放床头柜的生物大全,为打发时间也为多了解裴让,他稍稍地翻了一下,发现了有关蝴蝶这一门类的章节被裴让做了重点的标记。 因为外表漂亮而被额外优待么?裴峥翻阅完昆虫的大单元,都只看到蝴蝶的那章有特殊的蝴蝶标记——裴让用圆珠笔涂的,蝴蝶的纹理画得很细致。 或许他也会喜欢些漂亮的鸟雀和猫猫狗狗?抱着这样的想法,裴峥又翻阅了书中的其他单元,并没有发现额外的记号。 那行吧,蝴蝶。 裴峥也认识一些昆虫标本的收藏家,短时间内淘到品相不错的蝴蝶标本,并不是一件难事。 万事俱备,只差时间到来。 除却蝴蝶的标本,裴峥自然也准备了所谓的“不正经的礼物”,小兔崽子念叨了很久,总不能真把他当兔子养,不给荤菜只喂素食。 想一想,裴峥就忍不住发笑,惹得身旁的林守一侧目,问他是想起什么好事了。 裴峥正经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你也把我们公司参观了遍,决定做什么岗位了吗?” “我感觉没啥我能干的,还是在清吧里端酒递水比较容易。”林守一叹了口气,“而且我已经会调一些简单的鸡尾酒了,为什么不能在清吧里继续干下去?” “你要继续干下去,你家里人就会跑我公司门口拉横幅。”裴峥也叹气,他已经把自己跟林家那边的私人联系都斩断,奈何公司没法长腿跑路,林家人为了林守一术后恢复,已经顾不得生意上的体面,公然到公司门口堵住赶着下班回家的裴峥,让他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给林守一分配个得体的工作。 “为什么你不去你自家公司啊?”裴峥灵魂发问。 “去了,”林守一理直气壮,“但我什么都不会。” 所以就过来祸害我了吗?裴峥无语凝噎,虽然他也觉得林守一在清吧里干点轻省活儿挺好,那地方安静清闲,无聊了也有另外的服务生陪着聊天,有益于林守一术后的休养和恢复。 但林家那边又绝对不允许他们引以为傲的长子长孙,干这种没有地位没有身份的工作。 “要不然你假装每天到我这边上班打卡,打完卡就走人,爱干嘛干嘛,你家里人问起我会给你打掩护。”裴峥还是拿出了一套解决方案。 “还是你脑子转得快。”林守一拍拍他肩膀,“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以前跟你是好朋友了。” 我现在不太明白我以前为什么跟你是好朋友。 裴峥已无力叹气,林守一在失忆后愈发随性,林家那群长辈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而裴峥还是个生意人,秉承着和气生财的道理,自然没法明面上得罪林家。 “你们的家庭矛盾不要再牵扯到我就行。”裴峥拍开搭在自己肩膀的爪子,“原本给你做感情咨询就已经很麻烦了。” 但对着已经失忆了的林守一,裴峥说话还是挺不客气的,本来还为自己没有去寻找过他而愧疚,现如今这么折腾下来,他仅剩的愧疚也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我保证以后尽量不麻烦你。”林守一煞有介事地保证道。 陪着这人参观了一下午的公司,再出公司大门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裴峥不想多耽搁,让林守一自己打车去清吧。 “别尽量了,你现在赶紧走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第104章 “不去喝一杯么?我会调柑橘口味的鸡尾酒了。” 正聊着,裴峥送林守一到马路边上,等待刚刚叫好的网约车,余光里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哦,对,他把裴让请到他这边的房子住,这方圆一公里内出现裴让这无所事事准大学生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正想大大方方打个招呼,裴峥忽然意识到他旁边还站着个林守一,于是迟了一步,裴让已经小跑上前,面带勉强的假笑道:“哥,你下班了?” “嗯……刚下班。”裴峥不动声色地与林守一保持了一段距离。 而林守一又是个自来熟的,听见他俩谈话,自然地开口道:“哦,这位就是小让吧,你哥哥跟我说起过你。” “你是守一哥吧,我哥也经常提起你,说你们是多年的老朋友。”裴让的笑容更真切了些,至少旁人看不出毛病,而据裴峥对自家小兔崽子的了解,裴让这会儿得把后槽牙都咬碎。 “虽然是这么说,但很抱歉我现在失忆了,对以前的事情不是很了解。”林守一有些惋惜。 裴峥正想借这个话头将裴让拉走,手已经拽住了裴让胳膊,还没来得及开口,裴让就接茬道:“这也不影响你们的感情,我哥不是还跟你一起吗?” 林守一仿佛听不懂好赖话:“是,也多亏了你哥哥,不然我真不知道现在做什么才好。” “我哥对待朋友,确实没得话说。”裴让说,裴峥都瞥见他胳膊暴起的青筋。 完蛋完蛋。 好在网约车及时赶到,接走了看不懂人眼色的失忆林守一,裴峥觉得自己拽住裴让的手在微微发汗。 “那个,我们其实是凑巧碰见的。”裴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但仍然遮掩不住自己的心虚。 “那我也是凑巧路过的。”裴让甩开他的手,将怀抱里的书本抱得紧了些,快步往住处的方向走去。 裴峥紧走几步跟上去,没话找话道:“你今天去图书馆了?” “去省图借了两本书,下周得去还。”裴让不看他,但还是回答了问题。 裴峥一听有戏,赶忙揽活道:“下周我要到那附近谈个业务,顺便就帮你把书还了吧。” “嗯,我回去把借书卡给你。”裴让淡淡道,没再多搭理他。 俩人一路沉默,短短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裴峥走出了去西天取经的艰辛。 或许他应该再解释解释?可他又解释什么?他跟林守一也只是在普通地交际啊,没有任何出格举动,甚至林守一拍他肩膀他都给摆脱掉了。这种情况下,越解释越心虚,反倒什么都没法说清,得不偿失。 沉默吧,沉默,裴让要是在沉默中爆发,裴峥都得硬着头皮接下去。 可裴让到家后只是找地方把书本放好,扭过身若无其事地看向裴峥:“晚饭吃什么?” 就……又翻篇了吗?裴峥没有松口气,反而有些无端的慌张。 * 裴让才不生气呢。 他生什么气,他只是裴峥弟弟而已。 何况他的跑路计划进展顺利,他将去往帝都的路线和到地方后的住所安排得齐齐整整,目前只等他正式成年,拿着身份证去重办手机卡和银行卡。 所以他生什么气,裴峥和林守一久别重逢,可不得聚一块好好诉说相思之情。 他只是有些后悔,自己没事儿为啥不下了地铁直接回家,非要看裴峥下班时间快到了,鬼使神差地往裴峥公司方向走,心想着会不会碰巧遇上裴峥。 好嘛,这可真“碰巧”。 裴让将阿姨做的一整盘醋溜土豆丝吃完,没给裴峥留一口,反正裴峥嘴挑,一般也不怎么沾这种太家常的小菜。 吃完饭还主动去收拾碗筷,虽然家里有洗碗机,但裴让还是没事找事做。 裴峥就站在不近不远地地方瞅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而当他回看过去,裴峥又赶忙转移开视线。 就这样僵着了,僵着吧,他再情绪波动那么大,他就是狗。 直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裴让都还是气鼓鼓的,虽然他并没有生气。 这段时间,他还是和裴峥睡一个屋,兴致来了会做些不正经的事情。 当然今天并没有兴致,裴让侧过身睡,不想看裴峥一眼。 裴峥那边也没啥动静,裴让只感觉到他略显烦躁的呼吸。 你烦我更烦呢。裴让拽了拽被子,没拽动,心想他怎么跟裴峥盖一条被子呢? 正气愤着,裴峥顺着被子终于摸了过来,手贴上裴让腰间的皮肤时,裴让很没出息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最近很认真地准备生日礼物,”裴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带着些委屈巴巴的意思,“没有去做其他的事情。” “哦,你工作不管了?”裴让不吃他拐弯抹角这一套。 裴峥一愣,继而更委屈巴巴:“除了工作,我就是在准备礼物,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你这是在道歉吗?”裴让冷声问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很显然,裴峥自己不是这么理解的,可能他认为就是在哄小孩。 裴让叹了口气,裴峥扒拉着他,他也挣不脱。 “别提前透露了我的礼物,”裴让下了这个台阶,“惊喜得保留到最后。” 裴峥“嗯”了声,他稍稍地松了劲儿,裴让得以翻身过来,与他额头贴额头。 第105章 “那睡吧。”裴让说。 裴峥吻了吻他嘴唇。 -------------------- 峥: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让:我才没有生气。 第51章 ================== 裴让收到了裴峥认真准备的生日礼物。 一对枯叶蝶,用透明的框子封住,正反两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裴让记得自己在生物大全枯叶蝶的章节里,做过不少笔记,以及仿着插图画过枯叶蝶像枯叶的那一面。 裴峥翻看到了,谁让他没把那本书上锁。 “谢谢哥。”裴让面上稍稍带了些笑,他应该体贴地表现出惊喜的情绪,毕竟裴峥这礼物准备得很用心,不像他当时随意买的香水。 而裴峥果然对他这反应并不满意,眉头蹙了好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来吧来吧,吹蜡烛许愿,切蛋糕。” 蛋糕不算大,裴让双手围个圈,就能把这蛋糕罩住。 是他们俩吃,裴让就挑的最小那一款水果蛋糕,三层蛋糕胚,三层新鲜水果,鲜奶油随随便便糊一糊,特别狂放的风格,符合裴让最近的心情——看似是一个正常的蛋糕,三层蛋糕胚还带水果,实际上已经被奶油糊得乱七八糟。 裴让也没有什么心愿,他之前看到流星许的愿望都忘记,眼下看着裴峥的脸并没有想起。 他的愿望或许和裴峥有关,所以也没有想起来的必要。 * 裴峥寻思着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和裴让的关系不能再这样下去,本来还希冀着裴让生日这天能挽回些什么,但看裴让的表情,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也左右想不通,明明该解释的解释了,该准备惊喜的准备了,可裴让对待他还是这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换半个月以前,裴峥可能还会张牙舞爪放些狠话,但根据半个月前那一遭得来的经验,他的狠话没有用,他的服软才有用。 只是现在看起来,服软也没什么用。 裴峥已经想和林守一绝交了,这人害得他多年暗恋不成,如今放下身段去哄弟弟也不成。 他裴峥就没受过这委屈。 阴沉沉地站床边半晌不吱声,裴峥寻思着晚上不能就这样算了,他总得做点儿什么。 而裴让已经和平常一样躺床上,就这样准备进入梦乡。 “你今天就成年了。”裴峥拐弯抹角地说。 裴让闭上眼睛,不接他话茬:“睡了,麻烦关灯。” 裴峥咬牙,裴峥关灯,裴峥掀开被子躺在裴让旁边。 只是旁边,还有一段距离,裴峥想摸黑蹭过去,但又感觉自己过于没骨气。 已经好些日子了,裴让对他还是那么冷淡……而他思来想去竟拿裴让没办法,无奈之下竟想出把林守一抓过来向裴让面对面解释的蠢办法。 解释什么呢?又没什么好解释的。 果然还是跟林守一绝交吧。 裴峥心里百转千回,又不敢辗转反侧,身侧的人呼吸平稳,似已进入了睡梦中。 好像还没跟裴让说生日快乐,裴峥忽然想起来。 虽然自己的尊严很重要,但今天是小兔崽子的生日。 裴峥磨磨蹭蹭地挨了过去,“生日快乐。”他说。 没指望裴让能听见,他估摸着裴让已经睡着了。 但是裴让应了声:“谢谢。” * 裴让有条不紊地办理完必要的银行卡和手机卡,又换了新的手机,外出时手腕上戴着裴峥送的手环,裴峥会有事没事地看一眼他的位置。 他做这些都光明正大的,因为裴峥不管他暑假在哪个地方浪荡,看到他的新手机还说为什么不买这牌子的最新款。 好用就行,我不赶时髦。裴让这般回答,他把旧手机的数据转移到了新机子,想了一会儿,把裴峥的老照片设置成了桌面背景。 以后就见不到了,好歹留个念想。 这些事情都是当着裴峥的面做成的,他也没有刻意去隐瞒,或许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裴峥发现他的心思? 但是裴峥什么都没有发现。 裴让将录取通知书的收货地址那一栏填的是学校附近那处房子,为了避免通知书寄到这边,被裴峥正好看见的情况。 还好通知书到,裴峥正忙于工作,裴让刷着手机上的快递信息,预计着通知书是上午十一点送到。 他收拾好了箱子,直接赶地铁过去拿,基本连那边的家门都没进,在楼下就碰见快递小哥,自证身份后将包裹收下,当即放进行李箱。 与此同时,他订好了下午三点的飞机,以及未来一周他所在校区附近的酒店。 一周的时间,足够他找一套出租房了。 另外他身上的钱着实不算少,裴峥是从去年九月份开始给他打生活费,毕业以后都没有断过,更别说逢年过节还有生日,有一份额外的红包。 陆陆续续算下来,裴让的新卡里得有四五十万。 为此他推辞掉了伯父和严叔给他的所谓升学礼物,因为他不收房子和车,伯父直接给了他张银行卡。 办新卡的时候他偷摸把那张卡也带去银行查了查,数字为两百万,吓得他差点当场把那卡给扔了。 当然带走是不能带的,他怕裴峥利用这张卡的线索找到他,故临走前把卡放在了床头柜,用手环压着,意思是让裴峥收好。 第106章 某种意义上,也是报答了裴峥这段时间的照顾。 一系列操作下来,直到坐上飞机,裴让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终于要开始新的生活,而这一切竟也没有那么多阻碍。 他把这个归功于裴峥还在上班,他倒期待裴峥在家,他要如何紧张刺激地在裴峥眼皮子底下完成逃离的操作。 或者直接被裴峥抓个正着。 但上天让他将这一切轻松地实现,仿佛是终于站在了他这边一次。 裴让贴着窗户,看晴空下没有遮蔽的地面,他正一点点远离他生长了十八年的城市,之后可能就定居于北方,不会再回来了。 他也没有理由再回来。 * 裴峥郁闷得很,这些日子上班都没精打采,好在没有耽误正事。 他想找个人聊聊他和裴让的问题,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琢磨来琢磨去,他都挑不出一个知心朋友来给他话疗。 唯一关系好的还是那罪魁祸首林守一,他要找林守一话疗,裴让不得跟他冷战到下个月去啊。 至于伯父那边……这老贼不嘲笑他都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帮他解决燃眉之急?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郁闷的裴峥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扫了眼裴让今天的活动轨迹,发现这小子一直在房间里没出去过,到饭点都没踏出房门一步。 他心下疑惑,干脆打电话问家政阿姨。 还没开口,阿姨先抢着说:“裴先生,我正想给您打电话呢。今天小裴没在家,也没给我留个字条,我以为他出去玩回来会吃饭,结果弄好菜他也没有回来。以前他不这样啊,不回来吃饭会提前说的。” “您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阿姨跟裴让也相处了大半年,见他反常自然也着急关心。 裴峥先安抚了阿姨,说没事儿,他今天在我这边,可能是忘记留字条,您做饭辛苦,晚上就不用再做了,我们回来吃中午的。 说完挂断电话,给阿姨包了个红包,而后起身给助理交代了两句,匆匆往家里赶去。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天他一门心思想跟裴让和好如初,都忽略掉这兔崽子背后的小动作。 裴峥一边小跑,一边给裴让打电话,但回答他的无一例外都是电子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好在离家不远,他跑两步路就到了家,进门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他闯进卧室,只看到床头柜上闪烁红光的手环,以及手环底下的银行卡。 分明是在酷暑的七月底,他一路小跑气都没顺过来,但瞬间仿佛跌入冰窖。 他愣愣地拿过手环,那表面很光滑,没有了其主人的体温。 看来还真得找个绳儿把他栓住啊,裴峥捏紧了手环,回过神时,手环的屏幕被他摁住了一条细细的裂纹。 看来裴让是对他不满已久了,只不过又迫于寄人篱下,没有把这样的不满释放出来,所以他跟着纠结什么劲儿,跟着郁闷什么劲儿?人一早就想着跑了,一早就没想过跟他有以后。 他以为那小子是喜欢他的,就算不是很深刻的喜欢,至少也是那种能容忍他某些坏脾气的喜欢。 可到底裴让都还是忍受不了他这样子,是他太肆意妄为了吗?还是裴让其实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他?种种对他亲近的表现,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了自己寄人篱下能好过一些。 对,没错,那小子那么能装,那么会演。 手环的屏幕裂出一条新纹,裴峥烦躁地将这小玩意儿往墙上一扔,听见屏幕四分五裂的声音,他这才缓缓地喘气,越喘越急,直到虚脱跪坐在地毯上。 他衬衫已经湿透了,身子冷得发抖。 可他全身脱力,脑子乱成一团,无法做出更理智的决定。 把裴让抓回来。 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拼凑出这样一行字。 裴峥露出一丝笑:“对,抓回来,拴好。” 本来裴让就是他的所有物,拜托他照顾那自然就是他的,他没有主动弃养,凭什么裴让要擅自逃跑? 更何况他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怕再惹裴让生气不搭理他……一个宠物而已,长得像人,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裴峥缓缓站起身,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银行卡,认出这是伯父给裴让的升学礼物,里面有两百万存款。 所以把这卡放他床头柜,是打发叫花子呢。 裴峥不小心将卡片折断,他想到自己要从哪个方面开始找了,不一定能找到,但哪怕大海捞针,他也要把他给捞出来! -------------------- 让:其实留了很多破绽等哥哥找来,但哥哥没找,所以不给线索了。 峥:其实一直在想办法跟弟弟解除冷战状态,忽略了一些不平常的细节,结果等发现时人已经走了,再找线索也是困难重重。 下面请欣赏年度大戏: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终于可以用这个句式了~ 第52章 ================== 裴让放弃了租房的计划,他把这个归咎于裴峥这大半年的照顾,害得他没法习惯自己处理日常琐事的生活。 明明裴让也不是那种少爷性格,之前自己在校住宿,而且生活费不多,都能很好地打理自己,只被人养了大半年,就已经初具少爷性子,于是咬一咬牙订了学校附近的五星酒店,打算在这里住到开学。 第107章 主要是这五星酒店包三餐,每天有专人来打扫房间,最重要的是房间里配备烘干洗衣机,裴让在这里一直宅到开学都没问题。 当然也没有那么废,裴让在大床上躺尸了两天就爬起来,按照这些日子网上搜罗来的攻略,前去电脑城给自己买开学的装备。 他打算趁还有一段日子,先自己学着做个简单的程序试试,之后开学了再继续精进。 或许还能拉来几个同道中人呢。 这样的想法让孤僻十八年的裴让吓了一跳,不过既然都已经要读大学了,那肯定还是得突破自己的舒适圈。 按照导航的指示坐上地铁,这个点不是高峰期,但人还是很多,裴让找了个角落站着,稍稍缩了缩身子,避免跟别人有肢体接触。 之前他陪着裴峥来找大学的回忆,特意坐了两站地铁,那会儿人不多但也没位子,他俩并排站着,还挨挨挤挤。 他故意挨挨挤挤的,那会儿特别想跟裴峥贴着,特别想引起裴峥的注意力。 情窦初开?裴让拍了自己一巴掌,心脏跳得快,他确定了,那就是情窦初开。 好傻。 如果能穿越回去,裴让大概也会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别再裴峥裴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买电脑,开启自己的新生活,来帝都也只是因为这边的学校很好,跟裴峥没什么关系。 裴让定一定神,看一看车门上方闪烁的绿色光点,知晓自己到站了,忙忙地喊着借过下了车。 因为攻略做得详细,外加预算充足,裴让轻易就拿下了高配置的笔电,他没考虑台式机,怕到时候住宿舍没地方放。 他查了学校住宿相关的资料,知道一般是四人寝,极少数情况下是六人寝。 以他这晕人的性子,最好上天保佑,不偏不倚让他住上四人寝吧,不然还得出来租房子住。 裴让已经决定,开学就改掉他这少爷性子,以后的路要靠他自己走,可不能再贪图享乐下去。 另外他买的参考教材已经到了,他得到回去大堂前台那边签收。 回去依旧坐地铁,裴让这次站在靠门边的位置,稍稍抬头就能看到门前的站点标识——这一片是帝都的大学城,也就是说,裴峥的母校也在其中。 假期还长,要不找个时间去看看?裴峥的母校也是国内万千学子的梦校,裴让去看看倒也说得过去。 之前来帝都旅游,裴峥就没带他过去,说冬天没啥好看的景,现在是夏天,该有好看的景了吧。 * 裴峥调出了被摔坏的手环里的数据,这里面有近一个月裴让的活动轨迹。 该说不说,裴让还挺听话,逃跑之前都一直带着手环,所以裴峥轻易地锁定了他这些日子停留过的银行和手机营业厅地址。 思忖了一阵,裴峥决定去营业厅套出裴让新开的手机号码,虽然这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但裴峥也顾不得太多。 另外裴峥有个强烈的预感,即是裴让现在已经不在市内,这小子可能压根都没报考z大,毕竟留在市内上学的风险太大,很容易被裴峥找到。 那么去省外,裴让会去哪个地方呢?他这打小都没怎么离开过市里的小孩,也没透露过他对别的地方有什么向往。 帝都……裴峥脑内灵光一闪,他之前带小兔崽子去过,那段旅程裴让也很开心,更别说帝都拥有全国最好的大学资源,而裴峥高考成绩发挥得不错。 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裴峥在去营业厅的路上,火速地回忆了一遍帝都现有的九八五大学,除去最好的那两所,外加上考虑到小兔崽子学的是理科,范围瞬间锁定在几所学校中。 又考虑到小兔崽子喜欢生物……裴峥开始头疼,他要去查一下哪所学校的生物相关专业比较好。 其实真心想找到一个人并不难,用了些手段套到裴让新号码的裴峥如是想,反正他道德水准不高,不违法犯罪都算是感谢祖坟冒青烟。 接下来就是锁定小兔崽子具体在哪所学校,他好九月份北上去堵人。 至于这个号码……裴峥把它存进通讯录,放到置顶的位置,但寻思着暂且不要打草惊蛇,他先去到帝都再说。 现在就是看看九月份他的行程安排,没什么大事的话,他就得在帝都住一个月了。 * 裴峥强打起精神继续自己的日常生活。 期间仍然遭遇到林家人的烦扰,不过这一次来的是林守拙,不再是裴峥看了都头大的林伯父林伯母。 但也没好哪去,裴峥可记得这货霸凌他家孩子,本来没打算再计较,毕竟已经把裴让接出学校,不再跟这货有过多接触,不过现在人自己又送上门来,还是卡着他家孩子已经跑路的时间点,裴峥听见自己手指关节被掰得咔咔响。 林守拙也是一脸紧张地看向他,喊了几次“坐”,都没敢落座,哆哆嗦嗦站裴峥办公桌前,强挤出一丝微笑:“裴,裴峥哥,我家里让我过来……看看我哥还适应您这边的工作么?” “还适应。”裴峥敷衍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林守拙磕磕巴巴道:“嗯……我爸妈还要求我拍个照……他们不太放心。” “我到时候发你。”裴峥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仿佛林守拙再不走他就要动手打人。 林守拙也稳得很,哆嗦磕巴但绝不后退:“可是你已经把我给拉黑了……” 第108章 “行吧,到时候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裴峥也是服气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考到哪个学校了?” “帝都理工。”林守拙答,腰杆稍稍挺直了些。 哦,那他和裴让应该是差不多的成绩,保不准裴让也会选帝都理工呢。 裴峥思忖了一会儿,说:“你上学如果看见裴让,记得联系我。” “裴让……也考到帝都理工了?”林守拙有些慌乱。 裴峥烦躁地打断:“我不确定,反正你看到他联系我就行。” 这回轮到林守拙主动说:“好的,峥哥,您忙您的,我先走了。” 凡事都要做两手打算,裴峥也不想去已经被自己锁定了的那所学校扑空,裴让这小兔崽子狡猾得很,嘴上说喜欢生物,未必会报生物相关的专业。 * “我已经敷衍过你家那边了,没事不要来找我。” “不去,我现在戒酒了。” “是,心情烦着呢,别惹我。” 这是裴峥与林守一短暂的通话。 “有这些八卦别人的精力,不如找个班上。” “你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 “别想把你那边的活推给我。” 这是裴峥和伯父的友好交流。 总而言之,他最近很暴躁,特别暴躁,看人不顺眼就开始怼,哪怕是自家长辈也不例外。 伯父表示非常受伤,他刚刚度过和自家伴侣的珍珠婚纪念假期,心情正愉悦着呢,回来上工就被侄子劈头盖脸一阵怼。 “你平时跟小让也这么说话吗?”伯父为裴让的生活境遇感到担忧。 这不提还好,一提裴峥更加炸毛,整个人仿佛被惨淡愁云淹没,只剩下一双阴沉沉地眼睛,散发着强烈而冰冷的杀意。 看得伯父这老.江湖都不免哆嗦,赶忙找个借口溜掉,不承受他过低的气压。 至于只剩下裴峥自己的时候,他在忙着制定寻找计划、囚.禁计划,仔仔细细方方面面地准备完善,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没有裴让确切的消息,密密麻麻的计划也显得可笑起来。 他又开始失眠。 睡前喷一点裴让之前送的香水会好受些,可惜香水不算多,他每天喷很快见了底。 也有买同一牌子的新香水,但他喷着又感觉没裴让送的管用。 他已经习惯裴让陪他睡觉了,哪怕睡前不做什么,只是单纯的盖被子聊天。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啊,又开始给自己吨吨灌热牛奶的裴峥如是想。 * 裴让也有些小小的睡眠困扰,不过问题不大,失眠保证了他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教材上的知识。 每天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是假期的正确打开方式啊,裴让心里庆幸,他才不会因为莫名的情绪而毁掉自己。 另外他也抽时间去了裴峥的母校b大,绕过了一些知名的景点,径直到了裴峥所说的男生宿舍楼附近。 入眼是一片银杏树的郁郁葱葱。 裴峥说,印象深刻的就是夏秋两季,每天午睡醒去上下午的课,从楼上下来,经过每一个楼道口往外望,银杏树的枝叶悠哉悠哉地随风摇晃。 裴让看着那风中摇曳的小扇子,眼睛一眨不眨,他似乎实现了心底里隐秘的愿望,关于他未曾参与过的裴峥的人生。 裴峥上大学正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还是在寄宿学校勉强生存的孤僻小可怜,无法想象这个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拥有怎么样的人生。 从一开始,裴峥于他而言就是那个遥远的人物,他只用知道裴峥姓名,听闻裴峥的传奇,便已经是身为异母弟弟最好的做法。 只不过,人怎么会轻易得到满足呢,在得到一点点好处之后,便想要更多更好的,以至于就此沉沦下去。 裴让意味他要向前走了。 他已经要向前走了。 * 很快时间就来到九月份,他忙忙碌碌地打包行李,忙忙碌碌地报名,忙忙碌碌地置办寝室用品。 上天待他不薄,给他分去了四人寝,他很轻易地记住了另外三个室友的名字和外貌特征。 其中他跟矮个子的室友钱奕走得比较近,原因是钱奕比较自来熟,开学到处忙活的这两天,去哪儿都带着他,似乎怕他一个人在偌大的校园里迷路。 “我其实不算矮吧,有一米七五。” “嗯,我老家那边,男生这个身高就已经很高了。” “等等,你老家在哪儿?” “岭南那边。” “但我是北方人啊,还有你长这么高,你们岭南人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我不认识什么人。” 普普通通的来往对话,钱奕都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别的不说,就你这个一本正经的劲儿,特别有意思。”钱奕边笑边大力拍拍裴让肩膀。 裴让也感觉到很新奇,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热情开朗的同学,大多是刚打照面的时候热情,而后就没有过多的交集。 他跟钱奕相处了这两天,特别还跟钱奕住一个宿舍,能确切地感知到人家真挚的热情和爽朗。 钱奕的家庭也蛮幸福的,开学报名那天,独自扛着铺盖卷进宿舍的裴让,迎面就碰上了钱奕那正在给其他室友分发老家特产的父母。 裴让抱着铺盖卷没手拿,钱奕爸爸问清楚他的床铺,就接过铺盖卷帮他安置在床上,紧接着他手里就被钱奕妈妈塞了鱿鱼丝等海产品。 第109章 “我们那儿的啤酒也是很出名的,本来还想给你们带几箱过来。”钱奕爸爸乐呵呵地补充道。 钱奕妈妈回怼:“人家小年轻喝什么酒?喝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而钱奕本人,将室友们召集过来小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家,我爸妈就是比较热情。” 热情很好,鱿鱼丝也很好吃,如果可以裴让也想尝尝他们当地很出名的啤酒。 裴让想也许他的大学住宿生活会比较顺利,开学直到军训前的那几天空闲,裴让都很适应,每天跟室友夜谈结束,沾枕头就能睡。 军训前一天也是兴致勃勃的夜谈,大家都说明天军训给家里拍些照片,裴让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还好他很多话题都不参与,只是静静地听大家聊,偶尔钱奕让他讲两句,他才不痛不痒地说些车轱辘话,所以也没人计较他的沉默不语。 他这边自然还有裴峥的联系方式,特别是裴峥的电话号码,他都能背下来了。 但他不能联系裴峥,联系了他费尽心思地跑出来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只是当大家都睡下后,裴让再次失眠了。 说起来室友们都有家里人来送,不似钱奕那一家的大张旗鼓,那也是和自己亲近的叔叔或者哥哥姐姐一起来的。 只有他自己是一个人来报道。 也只有他没法给家里发照片告知上大学的近况。 讨厌的……裴峥。 他正准备这样睡下,鼻腔发酸,眼角湿润,忽然地手机振动。 裴让慌里慌张地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来,怕打扰室友本打算挂断,而对面比他更先一步挂断,但他还是看清楚了号码。 是裴峥。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快得要从他嗓子眼里冲了出来:裴峥,裴峥竟然找到了他的新号码! 这才过去一个多月…… 裴让抓紧了心口的衣料,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颤抖,不知是紧张害怕,还是因为其他。 * 裴峥到达帝都的第一晚,依旧在失眠。 他已经习惯了,主要也是太疲惫,懒得再生裴让的气。 这次过来不一定找得着人,但裴峥还是长期租了套宽敞的房子,进门就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而后开始网上下单摄像头,以及一些必要的其他用品。 找到人了把人关多久,裴峥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一个月过得茶饭不思日夜颠倒,总归不能那么轻易放过了裴让这小兔崽子。 明明他都已经准备好在z大校区附近租房,到时候继续陪着裴让上大学,而且暑假那么长,裴峥也准备再抽时间,跟裴让四处转转过一过二人世界——至少陪人把心结解开,跟他和好继续黏着他。 不是像现在这样,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洗完澡后把自己扔床上躺着,裴峥又一次翻开自己的通讯录,看见置顶的手机号码。 心里想着不要打草惊蛇,但手指还是不听使唤地点击了拨打,反应过来后,裴峥手忙脚乱地挂断。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这么晚了,但第二天裴让起来也会看见未接来电。 发现了又怎么样,裴峥转念一想,反正裴让还在读书,他跑得了人,还能跑得了学校? 抱着这样的想法,裴峥心里平稳了些,仰面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时,忽然觉得这件屋子很空。 可以安放一只铁笼。 -------------------- 峥:怼天怼地怼空气。 让:伤心伤身伤不起。 横批:绝了这俩人 第53章 ================== 军训开始时,帝都残暑未消,只有清晨傍晚才稍稍凉快些。 裴让体格还算不错,几天训练下来,也只腿关节有些酸疼,至于他的室友们,则纷纷瘸的瘸、残的残。 “可能是因为大学之前都忙于学习,不重视锻炼,个个都脆皮得很。”嘴里说着脆皮,其实已经是三个室友中状态最好的钱奕,至少能够独立下楼。 扶墙走的室友名叫唐文斋,来自湘水之畔,而半个身子挂裴让身上的名叫钟屿,是帝都本地土著。 钟屿算是宿舍海拔第二高的人物,戴细框的银丝眼睛,人长得白净斯文,笑起来腼腆,话少,但比裴让话多一点。 开学那天,来送他的是他堂兄堂姐,裴让站旁边观察了一阵子,心说原来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是亲近但保持距离。 正常兄弟相处顶多搭个肩膀,不会像裴让对待裴峥那样。 不过裴让到不太愿意被人搭肩膀,对待钱奕和唐文斋,他都是以自己的身高巧妙地避开了男孩子之间拉进友谊的第一步,即勾肩搭背一起走。 他也可以拒绝钟屿,奈何钟屿有一米八六,比他矮不了多少,而且钟屿看起来没他搭把手,快要下不去这宿舍楼,指望其他两个伤残人士是指望不上了,为了自己宿舍军训考勤,裴让强忍着不适应,接受了钟屿这只大型人形挂件。 “你真是个好人。”斯斯文文的钟屿真诚地给裴让发了张好人卡。 “不客气。”裴让礼貌地接了卡,“都是室友。” “等军训结束,我们去校外健身房办张卡得了。”钱奕由衷地建议道。 “我总感觉办了也不会去。”唐文斋务实地叹了口气。 第110章 “或者买杠铃在宿舍里练也行。”钟屿接茬道。 另外两位纷纷附和,说这是个好主意。 这些天这样的闲谈里,裴让总是倾听的那一个,为表他聆听的诚意,他不时地点一点头表示赞同。 宿舍氛围轻松随意,裴让自然要给室友们面子,不做那扫兴的角色。 “话说晚上有文艺表演诶,各个连出代表上台。”快到操场集合点,钱奕提起来这茬,“特别裴让和钟屿,你们俩不准备点儿才艺?” “诶诶,你这是看不起我啊?”唐文斋立马用胳膊肘撞撞钱奕肩膀。 钱奕嘻嘻笑道:“倒也不是说文斋你没有才艺,只是裴让和钟屿上舞台更有性价比。” “帅哥嘛,是这样。”唐文斋也没恼,反而配合地长吁短叹,“到时候肯定会横扫一大片迷妹和迷弟。” “怎么还有迷弟?”钟屿终于接上茬。 钱奕嘴快:“我俩不就是你们忠实的小迷弟?”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裴让一面乐着,一面不着痕迹地将钟屿推开了些。 他看出来这三位都直得不能再直,他一个觊觎自己亲哥的阴暗物种,混迹于普通男大学生堆里,容易丑恶地露馅。 裴让还是希望过一点平静的大学生活,不太希望自己又被室友孤立。 而钟屿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有意回避,他们很快到了集合点,各自找着位子站好。 远远地见教官还没过来,站在他旁边的钟屿快速地说了句:“谢谢啊,裴让,中午请你吃饭。” 裴让摆摆手,面上带点儿笑,看吧,到底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 裴峥开始混进他圈定的大学里探访,最近是新生军训期,故他直接带了个望远镜在人家操场旁边晃悠。 这样找人的效率太慢,他也知道,只不过是为了打发白天多余的时间。 他倒想请黑客黑进校园信息网站,但这样做风险比较大,这几所大学都是在国内外颇具影响力的,被曝光发现会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裴峥这些日子溜溜哒哒,也是在思索另外的找人法子,总不可能写寻人启事满校园张贴吧? 不过寻人启事这思路是对的,而且要匿名……匿名在网上找,且找人的理由要编得更圆滑些。 例如是对那小子,想知道他的院系和班级。 裴峥脑子里的思路一下子就通了,他可以在各大校园的表白墙里匿名发帖,把裴让的照片放上去。 按道理说,这小子皮相不差,个子还高,在军训期间稍稍表现好一些,就能成为小范围内的风云人物。 裴峥觉着这方法不错,也省得自己顶着大太阳出门,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裴让的近照,只能回去挑挑拣拣,找找旅游期间拍下来的风景照,还得把背景给模糊了,不能让人看出来他们之前就认识。 有些心累,但这也是他目前想出来的效率最高且副作用最小的法子。 为了治愈自己的心累以及每天跑学校里溜达的疲惫,裴峥决定再多买几箱小物件,他不把这些东西都用在裴让身上,他就跟裴让姓。 * 裴让感觉到一阵恶寒,一直到晚上大家在操场席地而坐,开始文艺表演时才稍稍自在些。 可能是因为晚上不用训练,比较轻松吧,裴让没有多想。 他还是和寝室那几个室友坐一块,看各班各连的能人们各显神通,只不过晚上光线不好,他也看不清楚中间大家围成的小舞台上的人长什么样。 钱奕还是开玩笑说让裴让和钟屿去试试,哪怕什么都不表演,光站在那儿就足够让人开心了。 “而且好像能加综测分吧。”钱奕补充道。 一听这个,唐文斋先来劲了:“那咱俩上去说段相声,能加分的好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说吗?”钱奕也有些惊讶。 “你没说。”唐文斋说着便跳起身,把钱奕从地上捞起来,“上去就说昨晚上那段《满腹经纶》。” “那就麻烦你不要太放飞自我,你家那边的方言我是真听不懂。” 这俩活宝吵吵嚷嚷地上去了,和刚刚跳舞的女同学无缝切换,但也张口就来毫不怯场。 为给室友鼓劲,裴让混合着人群的鼓掌声,叫了声好。 倒是钟屿没动静,自这俩三两步跳到舞台中间后,他那平和的笑容完全收敛,镜片反射着冷光。 觉察到裴让的视线扫过他,他才稍稍又展露出一些笑意:“这俩人挺能闹腾的。” 裴让不置可否,他想起开学那天钱奕爸妈给大家分发从家里带的特产,钟屿情绪都淡淡的,并没有伸手拿,还是陪他来报道的兄姐客气地帮他接过。 之后的日子里,裴让和其他那俩想起来会吃一些特产,毕竟钱奕爸妈送的很多,能够吃很久,但他们没见钟屿吃过。 而送礼物的钱奕没开口问,裴让和唐文斋自然也不好开这个口,另外钟屿平时表现得也随和,大家都没有多想。 可能这会儿是裴让多想了,裴让拍拍自己的脸,将注意力转移到讲相声的俩人身上。 却听身侧的钟屿幽幽道:“你倒是对每个节目都感兴趣。” “因为表演得都很好。”裴让说,像是印证他的话,周围的同学为刚才的相声包袱哈哈大笑,笑声盖过了钟屿的话,裴让只瞥见他嘴巴一张一合。 第111章 “你说什么呢?”趁笑声停止,裴让问。 钟屿瞥了他一眼,“你不上去表演么?说是有分加。” “我没什么才艺。”裴让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这些年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太像啊,你这样的人。”钟屿扶了扶眼镜,笑意褪去,神情漠然。 裴让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说:“你要有才艺你去呗,不想自己一个人,我也可以给你当助演。” 和室友搞好关系,是他未来四年要一以贯之的信条。 “我上去吹口琴,你能配合着唱歌跳舞么?”钟屿转过脸来,笑容放大了些。 原来他有所准备啊,但裴让还是扫兴地摇摇头:“不能,但我会坐你旁边鼓掌了。” “也行。”钟屿似乎松了口气,“他们下来了,我们就上去,综测分一起加。” “我只会鼓掌啊。” “鼓掌也加,这是我们表演的一部分。” * 搞不懂。 但裴让想他还是不要轻易去揣测别人,安安心心地装傻,进入那个被人草草围住的圈子,钟屿盘腿坐下,他也跟着盘腿坐下,在斜对角的位置,把钟屿的正面留了出来。 钱奕和唐文斋很给面子地在人群里呐喊他俩名字,裴让有些后悔陪钟屿表演了,重点是他的确什么都不会。 好在钟屿很淡定,在喧哗未停的时候,他掏出衣袋里的口琴,悠扬地吹起了一支曲子。 渐渐地喧哗平息,只剩下裴让和着节奏卖力地鼓掌,他听过这曲子,是裴峥给他看过的外国电影插曲。 但其他人似乎没有听过,都愣住了,呆呆地连捧场的掌声都忘了给。 钟屿也不在意,镜片后细长的眼睛漠然,和裴让对视时才有一点暖意。 裴让被盯得直哆嗦,别过眼去胡乱打着拍子,心里期盼着这曲子快些结束。 好在听习惯后,没听过的众人也跟上了这曲子的节拍,使裴让的鼓掌配合显得不那么孤单。 一曲毕,鼓掌的声浪一浪接一浪,裴让虽然不太懂乐理,但觉得钟屿吹出了原曲的感觉,是好听的。 “再来一曲!”人群中有好事者开始要求返场演出。 这个提议引得大家纷纷响应。 钟屿看向裴让:“你要听什么?” 呃,总不能说裴峥给他唱过的童谣吧,裴让只喜欢这个。 好在观众朋友们给出了建议,裴让听了一耳朵,抓取了呼声最大的一首歌:“《贝加尔湖畔》?” “好吧。”钟屿纵容地笑笑,转脸对观众们说,“那就再来一曲《贝加尔湖畔》。” * 钟屿的节目表演得很成功,至少训练解散后,他们去食堂吃夜宵的时候,被人认出来是吹口琴节目的表演者。 裴让跟着沾了些光。 “我就说你俩肯定能大放异彩。”钱奕欣慰。 “想不到老钟你还有这手。”唐文斋感慨。 而当事人对此淡然得很,只说是一点小的兴趣爱好。 在两位室友开始聊另外的话题,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俩身上,钟屿把自己没动过的汤盅推到裴让手边:“看你还挺喜欢喝的。” “你不用么?”裴让也没敢接。 “说好请你吃东西的。”钟屿说,“中午你没领情,现在该给我个面子吧。” 裴让接了,他是个会给面子的人。 “我吹的第一首曲子,你有听过?”钟屿冷不丁地问。 裴让正喝着汤盅里的雪梨汤,差点被呛了下:“看电影的时候听过。” “那电影很小众。”钟屿笑道,眼睛都睁开了些。 “嗯,我都没看懂。”裴让也实诚,“但里面的插曲都很好听。” “是呢。”钟屿点点头,“这周末军训结束,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裴让嘴上应着,转头就跟座位对面的另外俩室友说,“你们想去看什么电影?” “宿舍团建看电影?这主意不错。”钱奕很快接了话茬。 “我找找最近有什么评价比较好的大片。”唐文斋是搜索的行动派。 “最好要热闹一些,打得爽一些的。”钱奕提建议道。 这下裴让不用再多嘴,话题自然而然被带跑偏。 “你故意的。”钟屿用口型说,分明是有些恼怒了,但面上还挂着虚伪的假笑。 裴让松了口气,假装没有看见。 虽然钟屿不一定是什么坏人,但多提防他些也是好的,裴让不会让自己的大学生活被这样的不确定因素搅乱。 * 裴峥卧底于各大校园的表白墙,熬夜学习暗恋表白帖的发帖格式,以及措辞手法——他得保证这帖子在表白墙上居高不下,拥有巨大的热度和讨论量,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裴让从这几万人的大学校园里挖掘出来。 在大脑高强度的运作下,裴峥终于写完了一版口吻逼真文字流畅的暗恋帖,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大脑就宣布休息,他眼前一黑地倒床上,再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 看来失眠确实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裴峥单手按着自己酸疼的脖颈,黑着脸再次打开电脑,将昨晚做好的文本复制粘贴。 还没来得及发布呢,手机先响了。 他抱着杀人的心态接听电话,发现来者既不是伯父也不林守一,是哆哆嗦嗦的林守拙。 第112章 “那个……峥哥,早上好。” 虽然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裴峥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鼠标轻点将文本粘贴到表白墙的发布区:“有事说事。” “我发现裴让确实在我们学校,昨晚上我刷学校表白墙看见了……” 裴峥挂断电话,立马将页面切换到了帝都理工的表白墙,他还没登录进去,就看见首页明晃晃地挂着:“扒一扒军训时期那些好嗑的cp。” 配图赫然是穿着迷彩服盘腿而坐的裴让,以及他身边某个亮得跟灯泡似的眼镜小子。 照片抓拍的是二人对视的瞬间,裴让面上浮现出柔软的笑容。 裴峥深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浑身无法控制的抖动,和器官叫嚣着的罢工。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现在心脏炸裂的疼痛,点开了这个明晃晃挑衅的帖子。 裴峥想,果然还是得买个笼子,买一个可能都不够。 -------------------- 让:阳光健全的大学生活在向我招手,我不允许任何人把它毁掉。 峥:阴暗扭曲爬行,连夜写暗恋帖找人原地发大疯,想创死眼镜小子。 第54章 ================== 裴让尝试着和钟屿保持距离,但又不能用特意与另外两位室友拉近关系的方式,他觉得这样会让钟屿感觉到被孤立,他自己就是被孤立的那一个,自然知道其中滋味的不易。 所以眼下只能限制自己的行动,并时时留神钟屿是否越界,不过当裴让拉着另外两位室友加入电影局时,钟屿也退回到之前淡漠的样子,跟裴让一天也聊不上几句,裴让以为是自己误会,还短暂地松了口气。 军训结束当天,宿舍四人一块去了离校最近的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特效大片。 到地方电影没开场,裴让看影院摆放着抓娃娃机,兴冲冲地去兑换了游戏币,招呼众人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抓娃娃打发时间。 奈何钱奕和唐文斋对可爱的小动物并不感兴趣,双双围到了一台装有沙雕咸鱼玩偶的机子前。 “我觉得这个挺符合咱们寝室的气质。”钱奕指着那一双双死鱼眼,正经八百道。 “好像这玩意儿还能动。”唐文斋也是兴致勃勃。 裴让对他们俩的审美接受不能,来到一个装满黑色猫猫头的机子前,回眼一瞧,钟屿抱着胳膊,不近不远地看着他们仨,神情冷漠得仿佛守着仨精神病。 保持距离但不要孤立人家,秉持着这样的信条,裴让犹豫再三,邀请了钟屿和他一块抓猫猫头。 猫猫头的主色调是黑色,耳朵内衬和眼睛是粉色、紫色等浅色调,表情也各异,或大笑或惊喜,而裴让看中的是一直撇着嘴的猫猫头。 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感觉很像裴峥。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果断地投币,操控爪子试一试松紧。 第一次果不其然地没有抓到,但第二次有了把握,调整好力度一抓即中。 单手握着猫猫头后脑勺,将它从出货口拿出来,裴让对这委屈巴巴的表情很满意,不过这次抓到只能自己带回去收藏,不能够送人了。 “想不到你还玩这么孩子气的游戏。”旁边的钟屿开了口。 裴让慷慨地把自己小筐子里的游戏币递过去,“试试嘛,反正电影开场还有半小时。” 钟屿的眼睛送他的脸扫到他托着筐子的手,又听到抓咸鱼的两位猴叫似的欢呼,略带不情愿地接过了筐子:“我就抓一把。” 裴让笑着点头,反正他抓到了想要的猫猫头,看周围的一切都更顺眼了些。 实际上抓一把是抓不到的,或者说没有任何技巧,把游戏币折腾完都抓不到。 “我再买二十个币。”钟屿拿着空框子,怨念地走去了兑换处。 裴让好心提醒:“电影快开场了,十个币差不多。” 另一边的咸鱼组成功捞上来两条鱼,向裴让展示着咸鱼打挺的机关,看见刚换完游戏币的钟屿更是不加掩饰喜悦:“钟屿,你也去抓一下咸鱼试试嘛,咸鱼挺好抓的。” 钟屿不应,执着地继续抓猫猫头。 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围拢过去,似要一起见证奇迹,钟屿略带怒气地抓了第一把,又是以失败告终,回头扫一眼围观群众,眼里的杀气藏都藏不住。 裴让忙忙把另外俩神经大条拽到一边,钟屿回过头去继续抓,过了五个回合,没有任何收获。 广播里喊着检票,但钟屿的筐子里游戏币还满满当当,钱奕上前喊了一声,钟屿头也不回,倔强道:“你们先去吧。” 好歹是第一次团建呢,裴让叹了口气,不想多出岔子,主动道:“钱奕,你和文斋先去看电影,我陪钟屿抓一会儿,很快的。” 钱奕和唐文斋都不是会找事的,互相交换了眼色,钱奕道:“那我们先走了,现在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抓紧些能赶得及。” 裴让连连点头:“嗯嗯,看完电影咱们一块吃烧烤。” * “其实你想跟他们一块行动吧。”钟屿投进去新的硬币,又开始了一轮。 “我没那个意思。”裴让搂着撇嘴的猫猫头,“大家都是室友,我也没有孤立别人的习惯。” “但你能跟那俩平民玩到一起吗?”钟屿拍了一把按钮,爪子松垮地摇两下,抓住的猫猫头随之轻飘飘地脱落,“你和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吧。” 第113章 “准确地说,我跟所有人都没有共同语言。”裴让实诚道,“毕竟我打小没朋友。” “敢情你来大学交朋友?”钟屿冷笑了声。 “还来学习生存技巧。”裴让说。 钟屿别过脸来:“你看起来又不缺钱花” “现在暂时有钱,”裴让叹了口气,“以后就没了。” “离家出走?”钟屿来了兴趣。 裴让下意识撸了把猫猫头:“稍稍严重些,是和家里断绝联系。” 钟屿眼睛瞪大了些,“你有种。” “跟家里人关系不好也算有种?”裴让有些不能理解,他逃出来纯属没办法,如果裴峥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话,他才不跑呢。 “总比跟家里关系差,但无能为力要好。”钟屿说,他把剩余的游戏币递给裴让,“帮我抓一个吧,剩下的硬币我待会儿去退。” “你还是不想耽误团建的嘛。”裴让说,他把猫猫头揣怀里,单手操控那摇晃的爪子,随意地挑选了一个离出货口比较近的笑脸猫猫,“别在那俩面前装样子,我想你也能交到朋友。” “那你呢?”钟屿问,视线随着爪子缓缓上升。 “咚”地一声,猫猫头出货,裴让说:“你正常点儿,我也会是你朋友。” “正常点儿是指暴露本性?”钟屿没有弯腰去拿。 裴让伸手拿了,是一个笑脸粉耳朵的猫猫,他把这塞钟屿怀里:“是指离我远一点。”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钟屿微微蹙眉。 裴让也无奈,“抱歉,我这个人没啥正常的交际圈,容易多想。” 他要是有正常的交际圈,至于现在出来玩儿都绷着一根弦吗? “好吧好吧,咱俩可能半斤八两。”钟屿捏了捏笑脸猫咪,“我没怎么出来上过学,家里有专门的家教,来这里上大学已经是家里对我最大的让步了。” “那我比你好一点,”裴让不会安慰人,“我上过学。” “不要在我正要感动的时候说煞风景的话。” “嗯……我上过学,不过在学校里被孤立霸凌,这样好受些了吧?” “……并没有,我竟然还点愧疚。” 裴让笑起来,“好了,赶紧退游戏币,赶不上电影你会更愧疚,因为我也没有跟朋友一起看过电影。” * 裴峥在爬楼。 那条cp帖真的离谱,短短几天盖起了几千层,现在的大学生这么闲的吗? 裴峥盯着平板的眼睛已经有些酸疼,但他仍然一眨不眨地翻阅着,从中梳理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裴让,计算机系大一学生,班级为1901,宿舍在男生宿舍4号楼603。 照片里的眼镜小子是小兔崽子的室友,名叫钟屿,本地土著。 钟屿……钟……还是帝都本地人,裴峥把伯父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打电话过去:“你跟帝都的钟家有没有来往?”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裴峥这些日子过得昼夜颠倒,全然没有时间的概念,听电话那边伯父似乎刚被叫醒,还在打哈欠:“钟?你要给谁送终?” “是帝都的钟家。”裴峥耐着性子重复 “前几年跟他们家老爷子喝过酒,但你也知道我很少北上,这些年没啥联系。”伯父还困着,跟严叔嘀嘀咕咕说了些话,才想起电话这边还等着个裴峥,“你之前不在帝都上学嘛,怎么没去拜访拜访?” “去拜访过一次,所以不太确定,他们家这一代的小辈有好几个。”裴峥思忖着,如果那小子真是钟家人,他要这么完美地处理掉而不使自己被钟家盯上呢。 伯父疑惑:“你确定这个干嘛?咱们家跟他们的产业不沾边,地方还隔得远,保持偶尔喝一顿酒的交情就不错了。” “没什么。”裴峥敷衍道,“先挂了。” “诶诶,你小子到底忙啥呢?这些天都不见你……” 裴峥挂断了电话,把伯父再次拉进黑名单。 裴让的消息他已经得手,先把自家兔崽子收拾了,再去收拾疑似要拐走他家孩子的倒霉玩意儿。 裴峥看着屏幕上的楼主发言,强忍住才没给屏幕一拳。 宿舍室友一起下训、一起吃饭不是正常的吗? 男孩之间打打闹闹、勾肩搭背不是正常的吗? 他挑剔地审判楼主挖出来的所谓糖点,但看到楼主求生欲极强地补充发言说这仅仅是一家之言,来看帖的大家不要太当真,cp当事人到底是兄弟情,他又开始愤怒了: 什么兄弟情?成天搂搂抱抱说说笑笑算兄弟情?那眼镜小子看兔崽子的眼神都拉丝了你跟我说兄弟情? 反正左右都不得好,裴峥泄愤似的又激情下单锁.链.脚.镣,店家畏畏缩缩地敲敲他的聊天窗口:“大人,最近店里没货了。” 没用的东西。 裴峥去找新的店,平板里那高楼又开始添砖加瓦,是新鲜的活蹦乱跳的楼主在出力。 “啊啊啊啊,看我在电影院拍到了什么!如果不是赶着看电影我早就发了呜呜呜,一直忍到电影散场,我室友问我为什么看青春疼痛片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青春疼痛?不,我的cp是高甜纯爱!” 附带的照片是裴让和那个眼镜小子,裴峥已经有些习惯的麻木,一起去看电影而已,激动什么。 但这张照片被楼主用红色标记狠狠圈出了重点,楼主还附带解说:“一起看电影也就算了,普通朋友也能一起去看电影,但是他们,他们抱着同款的猫猫玩偶诶!” 第114章 “我离开影院前看了,就是在影院娃娃机里抓到的,一起去抓娃娃,还是抓的同款,放开我,我要大嗑特嗑!” 裴峥咬紧了后槽牙,他自然是不瞎的,何况那红圈如此醒目。 他注意到这俩人换成了日常私服,都是浅色系的宽松运动装,配合着怀抱里的同款黑猫玩偶,站一块不说天造地设也是佳偶成双,他看着看着都有点嗑这俩了。 咬了半天牙也无济于事,他又不能把小兔崽子从屏幕里揪出来,而生气的那股劲儿一过,铺天盖地的委屈又席卷了他。 之前裴让送给他一个玩偶来着,也是在电影院里抓到的。 原来裴让也会给别人送玩偶。 亏他还那么爱惜那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把钟家那小子处理掉吧,裴峥想,那黑猫玩偶看着好像比他的羊驼更可爱些。 -------------------- 峥:发疯,发大疯。 让:诶,这个猫猫玩偶好像我哥,抓一下。 裴让抓到的猫猫玩偶我家有一个,是我朋友送的,我写文的时候看到猫猫的表情,忽然觉得它有点像裴峥。 图片放微博,大家可以去瞅瞅。 第55章 ================== 军训结束,很快迎来国庆假期,但在这之前还要上一段时间课,而且天天是满课。 钱奕和唐文斋都闹着躺平当咸鱼,实际这俩货上课比谁都积极,哪怕是早八的课,也会早起去教室抢前排。 裴让心态比较佛系,上课主打一个不迟到早退即可,仗着自己视力不错,从来只坐靠后门的位置,上课前方便溜进来,下课后方便溜出去,不会在教室里耽误一点点他的宝贵时间。 钟屿没有他们那么热爱上课,他跟着裴峥一块坐,上课期间或埋头睡觉或打游戏,惹得不爱管闲事的裴让都忍不住问:你对这课不感兴趣,干嘛要选这个专业。 钟屿的回答是因为抓阄抓到了。 好嘛,反正看钟屿这样子,不好好学习的下场多半也只是回家继承亿万家产。 裴让暗中考察了下另外两位室友的学习能力,认为可以拉他俩入伙做个小游戏,到时候投入市场试试水,不过这俩自称咸鱼的卷王除了忙碌于课业,课外时间都献给了社团或者学生会的活动。 钱奕加入了学校的乒乓球社,一门心思要跟别的学校打比赛;唐文斋则进入学生会,全心全意为本院系的学生服务。 总而言之,他俩都没有陪裴让试水创业的时间,裴让又不能指望钟屿这睡神,思来想去还是单打独斗算了。 勇敢裴让,不怕困难。 因为即将迎来长假,宿舍里在讨论要不要趁这时间回家。 钟屿是一定得回去的,反正他是本地人,回去一趟也方便;唐文斋还在纠结,因为买票比较麻烦;钱奕已经跟家里爸妈说好,长假让他们过来,一家三口游帝都。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们仨小长假期间都不会住宿舍,只留裴让自己独守空门。 裴让乐得清净,虽然室友们都好说话,但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也会让裴让感觉到困扰,小长假这几天正好可以用来闭关,他已经盘算好去图书馆搜集资料大展拳脚了。 小长假开始前一天的下午,他们班就没有课了,很多同学都是中午离校,包括钱奕和唐文斋,唐文斋采用了钱奕的方案,将他叔叔婶婶请到帝都来,似乎是要和钱奕家一起组团游帝都。 钟屿没那么着急回去,还陪着裴让多住了一晚。 晚上裴让快睡着了,对面床的钟屿忽然说:“你要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 “没别的东西招待,但应该不会让你这几天感到无聊。” 如此好意,裴让承受不起,赶忙婉言谢绝,“我觉着我一个也挺自在的。” 逗得钟屿发笑:“行吧,倒是我自作多情。” “也别这么说,你要在家待着无聊,可以回学校陪我泡图书馆。”裴让反过来邀请道。 “我考虑考虑。”这下轮到钟屿装矜持,“有什么事打电话,虽然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裴让回嘴:“那我尽量不打电话,难为你来给我帮倒忙。” 混熟以后,他跟钟屿的关系更进一步,可能因为他俩都是真正的咸鱼体质,互相有共同语言,所以现在宿舍大致分成两派:他和钟屿的咸鱼派,钱奕和唐文斋的卷王派,但大家关系都不错,没有发生什么争执。 照着这样的氛围发展下去,裴让一定能收获一段完美的理想的大学生活。 他是这么想的,第二天起床还特别仗义地帮钟屿搬箱子下楼,见钟屿上了那辆低调的保时捷,才挥挥手扭头回宿舍。 放长假整栋宿舍楼的人都走了七七八八,裴让享受着清晨的宁静,正要哼着小曲通过门禁,结果在宿管大爷的门前看到一熟悉的身影在填写登记表格。 嘶,我这是做什么梦呢?裴让给了自己一巴掌,疼,且清晨的风吹在脸上是实际性的凉丝丝。 这不是梦。 反应过来后,裴让转身就想跑,但那人也觉察到了他:“裴让,你躲什么?” * 裴峥想过堵裴让宿舍门口,把他直接绑走。 但那太大张旗鼓,且很多人看着,他不好来硬的。 那就来软的呗,裴峥对扮演成一个体贴的好哥哥颇有心得,猜想到裴让除了学校没地方去,而小长假当天大多学生都会回家或者出门,故他大清早混进学校来,装模作样地在宿管那里登记,说是来接弟弟回家,只等进入宿舍楼,趁人少的时候把裴让带走。 第115章 没想到裴让正打外边回来,和他撞了个正着。 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裴峥外强中干地吼了一声,成功把小兔崽子吼愣在原地,他紧走几步上前,拽住了裴让的手腕。 他做好了裴让挣脱的打算,但裴让没有,似乎等着他来那么一下。 裴峥想起自己之前失误拨出去的电话,暗叹一声打草惊蛇,面上倒波澜不惊:“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干脆赶了过来。” 这话半真半假,只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到底还是你有本事,我跑这北边来了,你都能找到。”裴让哑声说,他别过脸去,不看裴峥,但裴峥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委屈。 你委屈什么劲儿啊!裴峥恨得牙痒痒,“既然知道我跑这边来不容易,可否赏个脸一块吃个饭?” 裴让挣开了他的手:“我带你去食堂。” “你们食堂不好吃,我自己挑馆子。”裴峥寸步不让,“走吧,我车就停学校外边。” * 敢情裴峥不光摸清楚他学校和宿舍的位置,还去体验了食堂的菜式,裴让坐上裴峥的副驾驶,心里吐槽这人到底是有多闲,难道就不管工作了吗? 裴让偷偷瞥着裴峥侧脸,将近两个月没见,裴峥基本没什么变化,依旧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妥帖,除了浑身上下有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是怎么了?没休息好? 裴峥等他系好安全带,将四下车门锁住,包括窗户。 “不留条缝透气吗?”裴让感觉到隐隐的不妙。 但裴峥浑身的气质淡漠得很,和平时他心情不好时没两样,表情真的很像裴让那天抓到的猫猫头。 他理解裴峥心情不好的原因,所以裴峥说:“没一会儿就到地方。”,他听信了,还稍稍松了口气——和以前一样心烦,裴让有的是办法反制住裴峥,毕竟谁让他比裴峥劲儿大。 裴峥发动了汽车,没话找话地问:“到这边上学,还适应吗?” “除了吃的不太习惯,其他都好,”裴让调节着过于紧绷的安全带,“我室友都很好相处。” 他余光瞥见裴峥从车门夹层里摸出件东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面前便被喷了一阵清凉的带有奇异香味的喷雾。 裴让没有防备地吸进去一口,顿时感到头晕眼花:“裴峥……” 裴峥并没有停手,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对着裴让喷雾,裴让就这么一点点意识下沉,直到完全无力地合上了眼。 * 还挺好用,裴峥把那银色的小瓶子丢回车门夹层,开了窗散味儿。 他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基本拐个弯就到。 差一点手抖,让自己也中招了,裴峥打了个哈欠,将车停在了住处楼下的停车场。 探身解开裴让的安全带,这孩子便毫无防备地靠上裴峥的肩膀,刚刚没心思多打量小兔崽子,只想着将人带走,裴峥这会儿安下心来,目光肆意地在裴让脸上游走: 两个月没见,裴让似乎又长开了些,气色不错,衬得五官都艳丽了几分。 一想到他这些日子寝食不安,而小兔崽子却四处沾花惹草,裴峥心里的郁结拧得愈发厉害,他伸手拧了拧裴让腮边的软肉,怼着裴让没什么衣料遮挡的脖颈咬了一口。 租的房子在一楼,因为这边没有电梯,裴峥考虑到自己没办法将一成年男性扛上更高的楼层,反正屋子里窗帘很厚实,裴峥也不担心被人窥探到什么。 将人扔到卧室的床上,裴峥还有余力,摸摸索索地从床底搜出有他手腕粗细的链子,一头锁在床腿,一头锁住裴让的脚踝,他拉扯了两下,确认了链子的结实程度,才瘫倒在裴让旁边,和人额头抵额头地喘息。 待会儿还得把手铐搜罗出来,免得裴让动手反抗,但他又想把小兔崽子拎去浴室,仔仔细细给洗一遍。 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一直清楚小兔崽子长得好看,但从没有特别在意过此事,毕竟好看的皮囊他见过许多,而且他答应跟裴让开始不正当关系,也不过是出于逗小孩子玩玩的心理。 眼下闹了这么一通,重新把裴让拴在自己身边后,裴峥最先感受到的是自己过激的心跳。 和运动量过大没关系,和生气恼怒也没关系。 他与裴让额头抵额头,目光清晰地描绘出裴让的五官轮廓,他切切实实地发现裴让长开了,五官愈发生动明艳。 裴让不再是那个有事哭哭啼啼、没事装乖逞强的小孩子。 “好像……”裴峥笑了一下,“要栽到你手里了。” -------------------- 我其实之前一直没想好要怎么表现哥对弟感情的微妙转变,后来回看的时候发现弟对哥的凝视要多一些,哥对弟基本没有,属于是知道弟长得好看然后就没然后了。 浴室我就想到可以提一提这个,哥知道弟好看,和哥意识到弟好看,好像是两码事,可以稍稍表现一下这个微妙的转变。 第56章 ================== 裴让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云朵懒散地游走于天际。 他懒散地飘了一会儿,回忆起那股奇异的香味,进而想起来自己应该是被裴峥暗算了。 果然裴峥对他的不告而别很生气?这次的惩罚是尺子还是别的什么?但不管是什么,裴让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有种“他终于找过来”的释然。 第116章 而且裴峥找过来的时间也太晚了吧,他军训都结束了,还上了一段时间的课,还好没错过小长假,不然他在心里又得狠狠记裴峥一笔。 现在要做的就是醒过来,面对他近两个月没见的哥哥,好歹打个招呼,再看裴峥要对他耍什么花招。 裴让稍稍费了些力,好容易掀开眼皮,三叉神经的位置突突的疼痛,下意识偏过头,他便看见窝在自己怀里熟睡的裴峥,吸顶灯的暖光笼罩着他们,他能明显看出裴峥此时的松弛与惬意。 回过神来,裴让听见了锁.链的声响,下意识活动活动手,发现自己双手被手.铐所束缚,再活动活动腿,右脚踝上也箍着一枚铁圈。 好你个裴峥,敢情是把我关起来了! 他手脚不方便,但不妨碍他弄出来的声响扰醒了裴峥。 “唔,真不让人省心啊。”裴峥睁开了半只眼,在裴让裸.露的胸口上蹭了蹭(裴让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才抬手捧住了裴让的侧脸,“醒过来就不会喊人了吗?” 裴让作势去咬他手掌虎口:“喊你个大头鬼!” 当然没能咬到,他现在浑身上下被裴峥桎梏,几乎动弹不得,只说话间,裴峥就伸手卡住了他的脖颈,稍稍地发了些力:“老实些,我还没休息好,再乱动我就把你打晕。” 裴峥神情冷漠,眼底散发着冰冷的光,明显显是在威胁。 裴让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下意识吞吞唾沫,干脆放松了身子,老实了。 裴峥自然地退回原来的位置趴着,把裴让当抱枕似的继续搂着睡,裴让发现他头发又长了些,到了肩膀的位置,侧身睡着时头发遮了半张脸,看得裴让有些心痒,想把头发拨到他耳后。 “你什么时候能休息好?”裴让没话找话道。 裴峥不搭理他,似乎真睡着了,但大腿横过他腰间,故意地往下压了压。 裴让感觉到,裴峥对他可不满着呢。 可只是不满他不告而别,至于闹这么大动静吗?裴让要能跟外界通信,非得告他个非法.囚.禁。 动是动不了,睡也是睡不着,裴让百无聊赖地借着暖光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是一间和他之前卧室差不多宽敞的房间,没有太多布置,但该有的家具都配备齐全,总体还算温馨,只不过窗帘紧闭,他看不到外边的景象,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房门也是关着的。 换言之,除了这屋子的情况,他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 裴让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他还是高估了裴峥的道德底线,以为最多不过争吵动手,动手他也有信心赢过裴峥,谁知道裴峥给他来了这么一出,裴峥大学不是学的法律吗! 等等,他学的法律,又在商界跟人勾心斗角多年……估计能有一百零八种办法将裴让抹杀掉,而不用被法律制裁。 想明白这一点的裴让不寒而栗,他被手铐束缚的手高举着,很是酸痛,为缓解些他慢慢将手挪到胸口安放着,自然又弄得锁链响动,趴在他身上休息的裴峥蹙了蹙眉。 “又怎么了?”裴峥问,睁开眼发现裴让的手铐链子勒着他喉咙。 裴让到底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我饿了,早饭都还没吃呢。” “手拿开。”裴峥不动。 裴让也不动:“我饿死了对你也没好处。” “你不把手拿开,我怎么去给你找吃的?”裴峥冷声道。 裴让将信将疑,把手抬起了些,裴峥顺势起了身,攥着他的手铐链子将他拉扯到床头,随即将他右手铐解开,扣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老实待着,不然有你好看。”裴峥起身下了床,裴让瞥见他抬手摸了摸脖颈,似乎心有余悸。 方才自己也没有很用力吧?裴让心想,立马愤愤不平起来,他本可以不用勒脖子的,谁让裴峥把他锁住了。 眼下是手脚被束缚,身上只挂了条浴巾,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裴让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毁灭吧……啊,裴峥进来了。 裴让定一定神,看裴峥手里端着一盆乳白色的不知名食物,很快裴峥坐到他身边,裴让嗅到了燕麦和椰乳的香气。 早上吃燕麦还挺健康,他正这么想着,定睛看向盆里的食物,发现是黏黏糊糊的固体,没有一丁点水分。 “我想我会被噎死的。”裴让小声嘀咕。 “坐起来些,我喂你。”裴峥用勺子搅拌着盆子里的白色混凝土,成功地将勺子立了起来。 裴让单手撑坐起来,手铐的链子哗哗响:“没有水吗?” “喝水太多你容易上厕所。”裴峥贴心道,“细嚼慢咽就不会被噎着了。” 但我很可能被渴死。 “哥,哥。”裴让立马服软讨好,“我们能不能再商量……” 裴峥挖了一勺子混凝土,强硬地塞进了裴让嘴里,还没等他完全咽下去,又挖了第二勺:“吃不下了可以跟我说。” 裴让已经完全被堵住嘴,根本开口不得,只能眼睛里流露出控诉的神色,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裴峥犹如封锁了五感的机械,无知无觉但手段强硬。 果然裴峥是在生他的气,想方设法地折腾他呢。 裴让觉得委屈,一时吞咽得急,被燕麦噎得直咳嗽,裴峥却还不放过他,勺子的边缘抵着他下巴。 第117章 “才吃了两口而已。”裴峥不满道。 “你要怎么处置我,请直说。”裴让放弃了服软,裴峥都把他抓到这里,肯定也不吃普通服软的招数,好不如强硬些,为自己撞开出路。 “还没想好,”裴峥放下勺子,露出了一丝丝笑意,“得一样一样的试。” 裴让不禁感到恶寒,下意识往床柱子旁缩了缩,却听裴峥敲了敲勺子:“不吃了吗?你每天就只有这一顿饭哦。” 由于他早上确实没有进食,加上刚刚吃了两勺燕麦,自然被勾起了馋虫,他屈辱外加认命地张了嘴,裴峥的动作轻柔了些,等他完全吞咽,再递过来第二勺。 燕麦很脆,椰奶也很香,但吃起来真的很干,没吃几口就感觉有些反胃的发腻,裴让等待着胃袋饱胀起来,摇头示意不想再吃了。 裴峥放下剩了一半燕麦的盆子,抽了纸巾细细地给裴让擦嘴,边擦嘴还边抱怨说:“真像个小孩子,吃得满脸都是。” 你这是在玩什么诡异的过家家吗?裴让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本来还困着呢,被你吵起来做饭。”裴峥把纸团远远地扔进床脚的垃圾桶,打了个哈欠又在裴让身边躺下,“我补觉,麻烦关一下灯。” 见裴让握紧的拳头,还若无其事地上手拍了拍:“好啦,怕黑就不用关。” 而后一下一下将裴让未被束缚的拳头掰开,跟他十指相扣,脸蹭着裴让胸口,闭上了眼。 裴让原本气得剧烈起伏的胸膛都消停了些,似乎为了让裴峥趴得更舒服。 真没出息,裴让唾弃自己,屏息将自己慢慢放平,动作轻得锁.链都没有发出声响。 裴峥就这样结结实实埋进他怀里睡着,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憋屈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踏实。 至少他和裴峥,都没有排斥和对方亲密接触。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 * 补觉补得昏天黑地。 被裴让吵醒去做吃的,裴峥看了一回时间,中午十二点;这会儿再起来,估计得下午三四点了,他印象中这觉睡得挺长,他也种临近傍晚睡醒的原始恐慌感。 说来也好笑,他近一年来,每次心烦失眠都要靠裴让陪伴度过,这次因为裴让导致的失眠,也需要裴让来解决。 没救了,没救了啊你,裴峥。 裴峥没忙着起身,只抬手抚了抚裴让的的睫毛——裴让也还睡着,估计是在这房间也没别的事做。 而裴峥已经睡醒,自然不会放任小兔崽子继续睡。 揪一下鼻子,拍两下脸,裴让皱巴巴地要醒过来,裴峥不自觉地挂了点儿笑,但当人真的睁开眼时,他立马板起了脸。 “醒了就做好心理准备。”裴峥理了理裴让额前的碎发,“别到时候哭兮兮的。” “怎么,你又要发疯了?”裴让嘲讽地勾勾嘴角。 “不,是想给你开开荤。”裴峥说,“我可还惦记着你的生日礼物呢。” “多谢。”裴让咬了后槽牙,“但是裴峥,你别忘了,我们是亲兄弟。” “亲兄弟,又怎么样?”裴峥神色一黯。 “你好像确实不在意这种事,”裴让故作恍然,煞有介事道,“不过我最近有点介意。” “我看到我室友和他哥哥姐姐的正常相处,觉得很羡慕,他们不像我们这样扭曲、变态和肮脏。” “肮脏?”裴峥的声音变调地上扬,“搞清楚,小朋友,是你先对我示好,是你在求我!” “那也是以前事情了,哥哥。”裴让凝视着裴峥的眼睛,面上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而且,你以前似乎也没有在意过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为什么现在这么生气呢?” “我生气?我不生气。”裴峥笑出了声,他起身,稍稍有些晃悠,“我生什么气?我早知道你就是个小白眼狼。” 他探身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润.滑和其他可能会被打马赛克的物件,他其实准备了安.全.套,但他现在想直接来。 小白眼狼似乎慌了,扯得锁.链哗啦作响,裴峥不多管他,只泄愤似的说道:“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是你哥,别想用所谓的道德绑架我。” “还有,你说得对,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话,我也确实不会管你。” -------------------- 来啊,来互相伤害啊。 第57章 ================== 凭什么呢?裴让,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介意就介意,想不在乎就不在乎? 我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吧?你要钱我就给钱,你要礼物我就给礼物,你要我……我也准备给你了,我甚至设想过我们俩的以后,可是你呢?可是你呢! 你欺骗,你不告而别! 欺骗也就算了,不告而别也就算了,分开也不过两个月,你就有别的人了,你就不要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裴峥迷迷蒙蒙地桎梏着身下的人,他发觉裴让肤色晒深了些,小麦色的皮肤落上绯红的印子,显得醒目而明媚。 裴让因为疼痛别过脸,狠狠地咬着枕巾,眼尾湿漉漉地泛着红晕。 他似乎还委屈得很,裴峥卡着他的下巴,要将他脸掰过来接吻,他抗拒,咬出了泣音:“滚,滚开!” 裴峥手下又施了些力,裴让疼得松开了牙关。 第118章 他们接吻,搅出了血腥的铁锈味。 裴峥后知后觉地想起,裴让晕血,但那已经晚了,裴让看到他浮着一层血沫的嘴唇,又因为气急攻心,霎时晕倒了过去。 这样也好,省得再挣扎反抗。 裴峥抿掉嘴唇的血沫,再低下头,吻掉了裴让眼尾的眼泪。 都说了,别哭兮兮的。 * 混蛋,裴峥,裴峥你这个混蛋! 在裴峥说出没有血缘关系就不会管他时,裴让听到自己名为理智的弦断掉的声音,他以为裴峥有那么一点在意他了,他多么喜欢裴峥因为他瞬间恼怒的表情,原来他理解错了么?是啊,他理解错了,裴峥才不在意他呢,裴峥只是为宠物不告而别恼羞成怒罢了。 有血缘关系有怎么样,没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反正无论有没有裴峥都不会在意他,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还心存侥幸呢?为什么再见裴峥时还心生欢喜呢? 你明明知道他有多么冷血,多么混蛋,多么…… 裴让茫然地喊叫,茫然地挣扎,茫然地躲开裴峥冰冷审视的视线,在和裴峥紧紧嵌合在一起时,钻心的疼痛席卷了他全身,同时也将他累月的委屈一并释放出来。 为什么我都那么疼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裴让对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没有印象,他意识重新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手铐已经解开了,腕子上被磨出了一圈印子,右脚踝还系着链子,还没来得及动弹,便扫见自己腰间的胳膊,他被裴峥搂着,细细地清理身体里的东西。 “不用那么贴心,我自己也长了手。”裴让说着,浑身散架似的疼痛,他一时半会儿还使不上劲儿。 “我有洁癖,看不得有人乱七八糟地躺我床上。”裴峥嘴上怼他,手上的动作没停。 动作还蛮轻缓,抚得裴让又渐渐来了些感觉。 裴峥也觉察到了,轻笑道:“发.情小狗。” “毕竟我年轻,不像某些人……”裴让内涵的话只说一半,他命脉还在身后这人手上,而且他还在恢复体力。 裴峥不轻不重道:“你最好乖一点,我要心情好了,还打算给你做份晚饭。” “我还得谢谢你了?”裴让扬了声调。 裴峥啄了一口他耳垂:“不客气。” 真不要脸,裴让心里暗骂,慢慢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些,他等待着裴峥的手指从自己身体离开,趁裴峥抬手打开花洒换水的功夫,瞬间反身扼住裴峥的脖颈,如果他观察没有失误,这是裴峥的弱点,比裴峥那脆弱的手腕还要脆弱。 浴缸里的水已满,花洒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热水,裴让强硬地将裴峥按到了浴缸壁上,让水没过他的鼻腔。 裴峥神色如常,在裴让双手扼住他脖颈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在嘲弄裴让所做的无用功。 裴让恼怒地将他拎出水面,双手死死桎梏着裴峥脖颈不敢放松,为保持身体平衡,他几乎跪坐在裴峥腰腹到大腿的位置,如果他再狠心一些,裴峥可能就这样被他扼死在浴缸。 “再使劲些,我脖子就被你拧断了。”裴峥哑声说,水雾氤氲,裴峥的笑容在其中放大,“这么恨我,就这样杀死我吧。” 裴让看见他一贯深不可测的眼底浮现出哀伤的情愫,这样的哀伤近乎自暴自弃。 “我不像你,我遵纪守法。”裴让送了一只手,他承认他看不得裴峥这样,“比起杀死你,我更想……” 更想要你,更想爱你。 这话他才不会跟裴峥说,裴峥又不要他,又不爱他。 “说好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我就不客气了,哥哥。” * 小混蛋,小白眼狼。 裴峥有一百种方式挣脱体力大不如前的裴让,但裴让扼住了他脖颈,这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们,都是这样想让他死掉吗? 是哦,裴让也说他肮脏,估计和妈妈是一个意思,他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罪恶,就会给人带来灾难。 妈妈的灾难,弟弟裴峤的灾难,还有父亲和继母的灾难……以及裴让的灾难,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裴峥的存在而发生的。 他们想让他死,似乎也不是很过分的事情。 我以为你会不一样呢,至少对我偏爱些啊……裴峥没有挣扎,没有防备地敞开了身体,没有做任何措施,对方还是个没有经验的毛头小子,疼痛和撕裂是肯定会发生的,但裴峥也不在意,必要的时候,他对痛感很迟钝,哭泣和大喊大叫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要隐蔽地找回妈妈,他要妥帖地安葬父亲和继母,他要安全地送走那个罪魁祸首,不能有太多情绪外溢,不然他要做成的事情会被外界搞砸。 现在也一样……他如果哭泣,如果大喊大叫,如果歇斯底里,裴让是不是会更加的讨厌他? 但疼还是会疼,不会因为隐忍而减弱半分。 “裴让,裴让……”裴峥喃喃地呼唤着,他似乎要祈求些什么,祈求些什么呢?他嗓子被汹涌的疼痛扼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眼尾似乎滑过温热偏凉的液体,裴峥还没反应过来,裴让就松开了他脖颈,抬手拂过他眼尾。 “该哭的是我才对吧。”裴让嘟嘟囔囔地抱怨,“我还被链子锁着呢。” 第119章 裴峥下意识地蹭蹭他掌心,眼泪根本遏制不住地往下淌,看得裴让都有些慌,放缓了身下的动作:“弄疼你了?” “没你那么脆弱。”裴峥嘴硬得很。 一下激起了裴让的气性,他怼裴峥嘴唇咬了口,没用力,只是将舌头滑了进去。 纠缠了好一会儿,裴峥才稍稍止住眼泪,便感到体内一凉,趴他身上的小混蛋红了脸:“我就不该亲的。” 裴峥没忍住破涕为笑,“没事,你第一次,这么久很不错了。” 语气很像夸裴让高考考得不错,但果然也让裴让恼怒起来。 “你就是混蛋,大混蛋。”裴让咬牙骂他,“每次就会欺负我。” 得,说着说着,又让人委屈起来了。 裴峥忙忙讨饶:“好嘛好嘛,再来一次,完事儿我们去吃大餐。” “我不是这个意思!”嘴上反驳,身体倒实诚得很,裴让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颈窝,“我很讨厌你捉弄我,很讨厌你对别人比对我好,很讨厌……” * “很讨厌你不喜欢我。” 说出这句话时,裴让感觉到心里的包袱卸了下来,而被他圈住桎梏住的裴峥也心跳如鼓。 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裴峥的理解能力却极速下滑:“你,你什么意思?”裴峥的语气里略带些不可思议。 裴让这才抬了脸,和裴峥四目相对,看清了他眼里的期待与小心翼翼。 你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啊?明明我才是胆颤心惊的那一个。 裴让忍不住笑:“你喜欢我,我就不讨厌你。” “只是不讨厌而已?”裴峥问得很急,裴让感觉到自己被他绞得紧。 好吧好吧,裴让耐着性子又换了个说法:“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裴峥紧紧地回搂住他,他们皮肤颜色深浅有别,此时此刻也交融在了一起,“我喜欢你。”裴峥小小声说。 “没听见。”裴让故意逗他,被他咬了口侧颈。 但裴峥还是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裴让。” “嗯,”裴让应了声,回答道,“我也喜欢你,裴峥。” -------------------- 二更~ 第58章 ================== “我们今晚一定要在这个房间休息吗?” 裴让裹了裹身上的浴袍,右手扶着身侧有些站不太稳的裴峥,扫视了一眼凌乱到没眼看的床铺,以及拴着自己脚踝的铁链子,灵魂发问道。 而造成这一团乱糟的罪魁祸首本人却毫无认错的自觉,倚靠在他身上懒散地打了哈欠:“今晚出去住,你不是还没吃饭吗?” “这里没别的房间了?”裴让敏锐地觉察出其中端倪。 “没收拾出来,都是灰。”裴峥蹙一蹙眉,“我又不在这边长住。” 说得也是,裴家的产业集中在岭南一带,跟帝都八竿子打不着,裴峥犯不上来这边长住。 与此同时,裴让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在帝都还要上四年大学,不放假一般不回家,换句话说他即将要和裴峥开始长达四年的异地恋。 啊,早知道填志愿的时候,填一个离岭南更近地区的学校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裴峥拍了拍他的腰,随即松开他,自顾自侧身坐到床沿,“帮我去拿一下医药箱,就在靠墙柜子的最下层抽屉。” “需要我给你上药?”裴让嘴里问着,身子已经灵活地飘到柜子前,脚踝上的锁链响动得碍事,但并没有完全限制他的动作。 而裴峥也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先给你自己上药,你手腕和脚踝应该磨破皮了。” “还算有点良心。”裴让哼哼两声,利落地将医药箱取出。 耳边响起吹风筒的噪声,裴峥在烘干他那及肩的长发:“至于我自己这边,我自己来就好,你毕竟晕血。” 这话说得令裴让脸红,“真流血了吗?” “上药养两天就没事了。”裴峥轻描淡写道,拍一拍身侧的位置,招呼裴让过来坐。 “坐我旁边。” 裴让一时都有些恍惚,把医药箱放床头柜顶,坐过去愣了好一会儿,才别过脸和裴峥对视,吹风筒的噪音真的很吵,裴峥身上又散发着他喜欢的茉莉花的味道。 “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裴让愣愣地说。 裴峥应该是听到了,笑得都拿不稳吹风筒。 他接过了裴峥手里的吹风筒,裴峥配合地凑了过来,他瞥见裴峥脖颈上被他掐出来的手印,心有余悸地上手摸了摸,裴峥也没有躲,跟只猫似的蹭了蹭他掌心。 好黏人,好可爱。 “不生我气了?”裴峥眯了眯眼,狡黠地问道。 裴让故意否认:“你都还没给我解开链子。” “清理伤口的时候再解。”裴峥趁势歪倒在裴让怀里,由着裴让捧起他头发丝细细地吹,目光轻轻软软地在裴让脸上扫,“确实,很像在做梦。” “我待会儿可以拍你一巴掌。”裴让热心地说。 裴峥装模作样地叹气:“不用了,我这会儿后边还疼,如果是做梦的话,我倒是可以设想你技术好一些。” “没办法,这种事年纪大的会更得心应手。”裴让阴阳怪气,“我到底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呢。” 裴峥又乐:“是,一米九的宝宝。” 第120章 “不过说起来,你好熟练啊,裴峥。”裴让忽然想到这茬。 “我前期理论比较扎实。”裴峥面上微红,但并不心虚,“实战这倒是第一次。” 裴让握着吹风筒的手顿了顿:“诶?” 裴峥认真地回忆起来:“我承认我之前养过和林守一很相似的替身,但因为有些心理洁癖,所以平时只抽了他几鞭子,倒也没动过他。” “变.态。”裴让脱口而出。 “是啊。”裴峥大方地承认,“你不也感受到了?” 裴让又是气又是羞,把吹风筒关了扔一边,双手掐了裴峥的脸捏了又捏:“我一定让你自己也尝尝这滋味。” “好啊,其实另外几间没有收拾出来的屋子,里面都放着我买的道具。”裴峥被捏得哼哼唧唧。 “你这套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裴让想到关键问题。 “租的。”裴峥答,似看出他的担忧,“可以买下来,毕竟道具太多,我也带不走。” “裴峥,你是个大变.态。” “谢谢夸奖。” * 裴峥被揉捏了好一会儿,裴让才停了手,摸了摸他头发说干了,要他现在解开链子上药。 但裴峥没立马答应,说:“还有一件事,我得讲清楚,怕你不想听跑掉了,所以还是先锁着你为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裴让又伸手将他头发揉乱,“我也没有那么小气。” 好嘛好嘛,裴峥看着裴让眼睛,“我确实喜欢过林守一,而且喜欢了很多年,甚至今年过年还预想着要强行和他在一起。” 话音刚落,裴让就把他扑倒在凌乱的床铺,他再找裴让的眼睛却找不到,裴让将脑袋埋在他颈窝,似乎他要不好好说,裴让就得怼他脖子来一口。 但裴峥意外地不担心,他按照自己提前打好的腹稿,不徐不疾道:“后来他离婚,跟我们所有人断联,这也是我那段时间心情不好的原因,但我并没有想方设法地去寻找他,甚至伯父都比我很关心他的失踪。” 裴让抓着裴峥的手紧了紧,裴峥安抚地拍了拍他腰背,继续说道:“后来他被人断言已经遇难,我也只是有些后悔,没有为找寻他多出一部分力,可能那时候我就把他当做多年老友,为自己的逃避和不作为难过。” “再后来就是,他奇迹般地回来了,赶在我要去接你的时候,我就去医院探望了他,并且了解到他已经失忆。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但我还是得坦诚些,我完全有机会在他失忆的时候达成我的夙愿,但我放弃了,那时候我知道我不会再对他有超出朋友以外的心思。” 讲述结束后,他们沉默了好一阵,裴让问他:“那么你对我呢?” “什么时候你对我有超出宠物以外的心思?” 裴峥一惊,随即也释然地笑笑——他之前对待裴让的态度确实不太像话。 “近一点的话就在刚才,”裴峥思忖着,“远一点的话在我赶飞机去接你的路上。” “你真是个混蛋。”裴让小小声骂他,翻来覆去就这些词语。 裴峥听着觉得可爱,“抱歉,我从小性格就有缺陷。” “看出来了,很明显。”裴让愤愤地哼唧。 “你说了你不讨厌我。”裴峥巴巴地装可怜。 “是,”这话把裴让气笑了,“我仔细想想我跟你也半斤八两。” “你比我可爱多了。”裴峥叹息,“还好你比我可爱。” * 这什么跟什么。 裴让感觉到这人又蔫儿了下去,忙忙转移了话题:“我饿了,裴峥。” “好,你先起来,我给你处理伤口。”裴峥拍了拍他后腰,尾椎那块酥麻得很,裴让“duang”地一下翻了身,把裴峥又逗得直笑。 想不到他这高冷挑剔的哥哥——现在好像不是哥哥了,还有这么笑点奇低的一面。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裴让小小声略显希冀地问。 “我去查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裴峥熟练地打开医药箱,挑拣出酒精和棉签,“脚,伸过来一下,我给你解开。” 他又不说重点,裴让负气地抬了右腿,直接踩上裴峥大腿根碾了碾,裴峥坐怀不乱,一手按住了他小腿,一手用钥匙解开了铁环上的锁扣,裴让只觉得脚踝一轻,随即便落入了裴峥掌心。 裴让别扭地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他问:“没有血缘关系,那我们还剩什么关系?” “情侣关系呗。”裴峥已经拿棉签蘸满酒精,往裴让脚踝破皮的位置按了按,“非要我说出口才满意。” “那当然。”裴让笑得龇牙咧嘴,“你轻点儿,哥,轻点儿。” “有事叫哥哥,无事叫裴峥,我算是看透你了。”裴峥下手轻了些。 裴让稍稍地坐近了些,“狡辩”道:“叫哥哥是表示尊敬,叫裴峥是表示亲近,虽然你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一直都是我哥,现在以及将来是我男朋友。” 正式说出“男朋友”这个词儿,裴让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瞥见裴峥也红了耳朵,于是大了胆子继续说:“所以我两个称呼换着喊,非常有理有据。” “说不过你。”裴峥冷哼,“手递过来,我看看。” “已经愈合了。”裴让得得瑟瑟地伸手,“赶紧的,我看看你的伤。” 第121章 “滚蛋,”裴峥撒开他,“去衣柜找身衣服换好,到客厅等我。” “我晕血症可能没那么严重。”裴让锲而不舍地争取。 “不差你这一会儿。”裴峥死守底线,“我自己看看情况,之后没出血的话你再帮忙。” “好吧,”裴让恋恋不舍地应承,他知道自己把裴峥逼急了之后没机会碰,恋恋不舍地起身打开柜子找衣服,“那现在我出去等你,有什么事叫我!” 不过裴峥这衣柜里的衣服,怎么都是深色系,他穿浅色系该多好看啊……算了,裴峥穿深色系也好看,他穿什么都好看。 裴让挑了宽大的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怕裴峥其他样式的衣服被他撑坏——他到底比裴峥体格要壮些。 “内.裤我也穿你的?”裴让实诚地问。 裴峥笑道:“有新的,在中间那个小抽屉里,不过穿我的也不是不行。” “啧。”又被裴峥撩到,但裴让没有那么变.态,他按照裴峥说的找到还未开封的四角短裤。 想到自己要把浴袍解开了换衣服,裴让不放心地扭头看了眼裴峥。 裴峥故意用手圈成望远镜造型,放在眼前欲盖弥彰:“放心,我保证不偷看。” -------------------- 谈恋爱谈恋爱。 第59章 ================== 反正已经被看了个遍,裴让也没有避讳地解开了浴袍。 裴峥只扫了一眼,就赶忙背过身去,虽然不至于害臊,但身体下意识就表现出矜持。 可能因为是在谈恋爱?裴峥拍了拍自己脸,试图清醒一些。 惹得一旁的裴让发笑:“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裴峥嘴硬:“也没什么好看的。”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裴峥别过眼来,被穿戴齐整的裴让扑了个满怀。 卫衣是深蓝色的,可能因为裴让身材不错,宽松没啥版型的衣服穿着也好看,印象中裴让确实穿运动系的衣服偏多。 “我再找个时间,给你另外挑一批衣服。”裴峥抚上裴让的头发,松松地揉了两把,“怎么说都成年了,穿着别太孩子气。”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裴让不服气地皱皱鼻子,“觉得不好就别看。” “不是这意思,”裴峥从他头发揉到了后脖颈,“怎么说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不仅仅是我弟弟了。” 裴让有些愣神,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哦哦”地笑成了个傻孩子样儿,笑完一本正经道:“我会努力成熟一点的。” “你不许嫌弃我,不许丢下我。” 似乎让小朋友想多了,裴峥听得心里酸软,“如果我做了这样的事,我天打雷劈。” 他不太会说话,但发誓他总是会的。 “到时候你把我心脏挖出来都成。” 裴让抬眼看着他,“到时候我可能只会把你操.一顿,然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会相见。” “我不要你天打雷劈,也不要你的心脏,我要你好好活着,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对我太宽容了。”裴峥叹了口气,“如果你要舍下我,我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出路,这又不矛盾。”裴让笑了,“我希望那样极端的事情不要发生,因为我还是想和你保持稳定的关系,毕竟我长这么大,你是招惹我最多的人,没理由你不对我负责。” “我知道。”裴峥觉察出他的认真,轻声而郑重地回答,而后就被裴让反手捏了脸。 裴让边揉脸边说:“好了,你快点收拾,我还等着出门呢。” * 裴峥确实是一个奇怪又危险的人,没有谁比裴让更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客厅没有开灯,外边的路灯透过窗,斜斜地洒进屋子里,裴让摸索着绕过桌椅沙发,顺利地来到窗边。 他身上也没有很爽利,裴峥技术是不错,但他那会儿只顾着挣扎反抗,刺激得人对他下手重了些,这会儿疼劲儿过去了,尾椎那一块还有点麻。 肯定是比裴峥的状况好一些,裴让记得做到后边,裴峥慌慌地抬手要捂住他眼,哑声提醒说:“别看,流血了。” 裴让也不是太正常的人,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若不是担心自己真在裴峥怀里晕过去,可能动作还要放肆些。 所以裴峥真要丢下他,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裴峥,只不过他的做法和裴峥不一样而已。 他喜欢活着的裴峥,不喜欢死的。 所以他会放裴峥走,暗中监视尾随裴峥的往后余生,时不时向裴峥展示他的存在,让裴峥进坟墓之前都不得安宁。 而如果他死了裴峥也喜欢,那么他会感觉到很幸福。 他们俩都不是正常人,活该锁在一起,凑合完这一辈子。 原本裴让还为自己和裴峥没有血缘关系伤神了瞬间,他总得找个关系将他们俩栓住,现在好了,有新的更为牢固的关系出现,他很喜欢,喜欢到这会儿不顾身子不爽利,都想蹦一蹦跳一跳。 裴峥没给他这个发疯的时间,远远地喊了一声:“走吧,现在才七点多,我刚刚问了,之前去过的那家私厨还有位置。” “随便找个馆子就好啦。”裴让几步跳到了裴峥跟前,卧室的灯也关了,屋里只剩下外边路灯的光源,他模模糊糊看见裴峥扎起了头发,垂眸时侧脸到脖颈的轮廓柔和。 第122章 裴让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听见裴峥笑道:“假期里来这边旅游的人多,你随便找个馆子,不一定排得上位置。” “那不想着让你多破费。”裴让牵了裴峥的手,估计刚用冷水清洗过,裴峥的指尖有些发凉,他拢到手心里捂着。 “请你吃顿好的,就当是我赔罪了。”裴峥反扣住他的手,“走吧,顺便跟我聊聊你学校里的事情。” * 裴峥当然是要打听打听那姓钟的眼镜小子,看那小子和他家孩子的关系进展到了哪一步。 他开车,裴让坐副驾驶。 裴让兴奋地滔滔不绝讲述关于大学的新生活,全然没有因为白日里的事情对这个位置心生抵触,裴峥稍稍松了口气。 听着裴让那么开心,裴峥也感到开心,开心之余是一丝丝的落寞,明明裴让还没讲到姓钟那小子。 他落寞着裴让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能过得很开心。 好在路上没有堵车,他们很快到了那家不算太远的私厨,好在裴让话也多,下车后都还没有讲到姓钟小子的部分。 裴峥叫了停,说好了好了,我们先吃饭。 因为有预订,他们到包厢坐下,服务员就麻利地上了前菜。 这是秋季的新菜单,上的菜式和之前来吃过的冬季菜单不一样。 裴让大刀阔斧地每一样前菜都给裴峥夹了些,看他一口一口地吃掉,才夹自己的份。 “看来是好吃的。”裴让说。 “我选的地方,不可能不好吃。”裴峥对此分外自信。 “你不说说你这两个月干了什么?”裴让放下了筷子,分明之前吵着饿,真领过来吃饭又不饿了。 裴峥也没有隐瞒:“找了你两个月。” “你这效率不太高啊。”裴让没忍住笑。 裴峥一本正经地反怼:“因为只能采取不违法的手段。” “你都把我关起来了,还说不违法?”裴让略带埋怨道。 裴峥微微一笑:“只要征得受害人谅解,就不算违法。” * 吃完饭时间还早,反正按照裴让说的还早,才九点多一点,“带我到处逛逛吧。”裴让说。 “我自己一个人来这边,在酒店待得无聊了,会出来走走,还专门去了趟你的母校。” 霓虹灯景在车窗外游走,已经过了晚上的高峰期,他们行车路上没有太多阻碍。 裴让侧身看着窗外,裴峥的余光扫到他的侧脸。 安静下来的裴让少了几分鲜活的明媚,反而多了些清冷的气质,或者说裴让本质上是清冷出尘的,只不过落到了他手里,他非得把这孩子惹了又惹、逗了又逗,见裴让气恼、烦忧、害羞、欢愉,面上光彩流转,方才心满意足。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裴峥想,好在他从没想过要做一个好的监护人。 他就是那么恶劣,要逗笑裴让,要惹恼裴让,这原本似乎是为了让他自己不落寞,但现在想来他也不愿意裴让露出那么落寞的表情。 “这两个月,我很想你。”裴峥说,他有些不适应这样过分柔软的话语,就像他并不适应对裴让说出喜欢。 但他还是说了,话音落地时心情也稍稍上扬,裴让果然转过脸来,大咧咧地讨嫌说道:“我才不想你呢。” “不想就不想呗,”裴峥也知他套路,并没有上钩,“反正我想你就够了。” “裴峥,你犯规,犯规了!”一语果然惹得裴让羞恼,清清冷冷的人间客终于又变回他家吵吵闹闹的小兔崽子。 裴峥心情颇好,暂且忘记还有姓钟小子那茬:“还想去哪边逛?” “不逛了,咱们找地方睡觉,你伤还没好呢。” “一点小问题,你别老惦记。” * 裴让没那么急色,说不惦记,就不惦记。 这几天假期,因为裴峥的到来,他推翻了所有在校自习计划,成天除了跟裴峥贴在一起,就是跟裴峥睡在一起。 去逛了小众冷门的景点,去吃了裴让觉得很不错的但裴峥认为很一般的甜点小吃,去学校轧了没什么人的操场,去天台晾晒了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被单……打扫了落灰的其他房间,把玩了裴峥网购的奇怪道具,展示了裴让抓到的很像裴峥撇嘴的猫猫头玩偶…… 每天过得悠闲自在、颠三倒四,除了没能再滚几次床单,以及裴让因展示猫猫头玩偶被裴峥挠痒痒笑得喘不过气并留下了丑照外,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还有就是,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假期快要结束,裴峥说他该回去处理积压了两个多月的工作。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裴峥老成地说出亘古不变的人生哲理。 裴让这才又想起,他们是要开始异地恋了。 他不后悔报考了帝都理工,他很喜欢他的学校、他的专业,他的室友和老师们都是很好的人,但他同样舍不得裴峥。 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 何况裴峥也没有后悔因为找了他两个月而耽误不找工作,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如果我要当着你面哭出来怎么办?”裴让可怜巴巴地问。 裴峥想了想,认真说:“我尽可能笑你的时候不笑出声。” 一如既往,裴峥还是那个混蛋。 裴让也没眼泪流了,一是裴峥很混蛋,二是现在通信交通都很发达,没必要过多伤春悲秋。 第123章 不过,他还是想做些什么缓解将来会有的相思之情。 “那我走之前,我们滚回床单?我伤好得差不多了。”裴峥实在地提议道。 这提议让裴让也很心动,但裴让没有那么肤浅。 “这个肯定要有,但不是最关键的。”裴让义正辞严道。 他想送裴峥一份礼物,一份裴峥会喜欢的礼物。 “送一份定情信物什么的……”裴让在试探。 “这说法好老土啊,年轻人。”裴峥嘲笑,随即正色道,“那猫头玩偶原来不算吗?” “想法请大胆一点,老年人。”裴让怒其不争地拍拍裴峥肩膀,“还有一天假期,尽情发挥你的想象。” -------------------- 针对我要写囚.禁相关的情节但又不能让它显得是违法行为这个问题,我去咨询了我现法学研究生在读的朋友。 她听到我这个描述后沉默了片刻:这情节就非写不可了吗? 当然她还是非常仔细地跟我科普了相关法律知识,告诉我获得受害人的谅解,就不用闹上法庭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我朋友:你不要借机想一些奇怪的play。 第60章 ================== 裴峥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上了年纪,因为裴让摇晃了他好几次,他都说不出他想要个什么定情礼物,其实猫猫头已经很好了,特别是当他得知裴让是因为猫猫头像他才抓回来时,他便心软地不去跟裴让计较猫猫头的表情问题,以及姓钟那小子也有个猫猫头的问题。 “给我送礼物你倒是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你自己就没招了?”裴让嘀嘀咕咕地抱怨。 裴峥无辜地笑:“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很喜欢的东西。” 一语把裴让都给说沉默了,“如果我送什么你都会开心,那这个定情礼物就没有很特别。” 小朋友总是执着地讲究一些仪式感呢。 但裴峥没有因此好好反省:“那你自己为难去吧,我实在是想不到。” 气得裴让嗷嗷地又扑上来,和他在床上闹了一通,最后以亲了口他手腕骨告终,“我想到要送什么了,只不过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嗯……是手链吗?”裴峥问。 “禁止使用读心术。”裴让气哼哼道,“就是那种自己串珠子的红绳手链。” “你想淘什么珠子?我在这边有认识的玩玉石的朋友。”裴峥继续读心,准确地说是在读表情。 裴让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他也放弃了隐藏:“你朋友能在珠子上雕花纹么?” “时间宽裕的话,他们能盘出一条龙,咱们时间紧,让他们雕点儿简单的云纹卷草纹不是问题。”裴峥娓娓道来。 裴让思忖片刻,又巴巴地问:“那你还有编绳结很好看的朋友吗?” 有,这当然也有,裴峥感慨说道:“你哥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 * 可恶,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裴让为自己是个没钱没势的男大学生而无能狂怒,没狂怒上脸,故以裴峥的视角看去,他估计只是只悲愤脸的哈士奇。 他们终于起了床,外边日上三竿,收拾收拾出门,正好可以吃午饭。 裴峥在等正菜期间,就找着一位精通玉石雕刻和绳结编织的朋友,打电话过去刚说了声“叨扰”,对面就裴总来裴总去地应承。 资本的力量。裴让恶狠狠地吃了口前菜沙拉的菜叶子,支着耳朵听俩社会人打太极似的从各自近况聊到这次通话的正题。 裴峥这边刚“不好意思麻烦你”完,那边就打包票说“肯定给您雕个顶漂亮的”,通话用时不到五分钟,效率真高。 “好啦,我们下午去他工作室选石头。”裴峥挂断电话,从裴让的话叉子底下抢了一块熏肉火腿,“他家绳结是现成的,不用等着编好,大概他一雕完珠子,我们就可以拿到手链。” “感觉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我只用出个点子。”裴让闷闷道。 裴峥哄他:“你不出这点子,我也不会去安排,而且到时候还得劳烦你去选石头、设计图案。” 他这么一说,裴让来了精神:“哼哼,保证我的设计你会喜欢。” “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一定喜欢。” 裴峥笑:“那我很期待。” * 裴峥跟这边的朋友是大学那会儿认识的,平时没太多来往,特别是他回岭南后,只偶尔联系人家做点玉石雕刻,他拿去送礼。 不过好在他给钱大方,且在设计方面不多为难人,故这些年下来,也算结交了些善缘。 这次一听只做个小物件,人干脆连钱都没打算收,裴峥还是转了账,并打算回岭南后,把自家收藏的一幅寒雪图送人。 这些大人间的人情往来,不用告知裴让,他开开心心地选玉石和绳结就好。 裴峥和朋友聊了些没有营养的琐事,裴让就在人家工作室的石头堆里东挑挑西捡捡,在他们聊到这工作室一个月的租金水电时,裴让捏着块龙眼大小的白石头跳过来说就这块。 仔细看了,这石头只中间的一段是纯粹的玉白色,两头尖尖如山峦的位置,被棕黄色晕染渗透,整块石头呈现出一种桀骜不羁的美感。 朋友接过石头,打量了下成色:“这块基本没什么石化,根据它这个型雕件蟋蟀之类的小物件就很不错。” 第124章 “不劳您这么费心。”裴让婉拒,“我是想请您对半切割开,然后在底座用阴刻阳刻两种技法,分别雕上同样的图案就行。” “哟,看来小哥是懂行的,知道阴刻阳刻。”朋友打趣道,“就这一块石头,不挑别的了?” 裴让忙不迭点头:“嗯嗯,我就是想要一对小物件,您这边的其他石头,个头太大了。” “设计图有带吗,还是现画?”朋友问。 “现画,麻烦您挡着我哥一点儿,不能让他看见。”裴让煞有介事道。 裴峥无奈:“一定要防着我是吧?” “这是惊喜。”裴让说。 朋友许是看出他俩关系不太一般,毕竟裴让定做的手链是一对,不过朋友是老.江湖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瞅了眼裴峥的脸色,便笑着招呼裴让到工作台边。 裴峥自然配合裴让,为了不偷看专门回避,踱步到工作室外边的走廊,梧桐树的枝叶探进来,窣窣地摇晃。 这种落叶阔叶的树种,到秋天叶子就由鲜绿转为枯槁的颜色,但一个秋天又落不完全,非得等到冬天冷风吹。 可能因为帝都的秋季不算漫长。 但这里的秋季足够分明,行道树和人群都会随着气温的变低更换外在的打扮,不像岭南那边,一年又一年地入秋失败,叶常青花常在。 裴峥更习惯岭南那边的气候,但没有很喜欢,他喜欢帝都这里的气候,但没有很习惯。 人生总是这样,没有个十全十美。 以及,他即将要跟裴让结束这短暂的假期,开始他们的异地恋生活。 究其原因,他是导致他们异地恋的罪魁祸首,如果他没有把裴让气走,如果他没有带裴让来帝都旅过游,他们都不会多此一举。 可是以他这糟糕的性格,似乎在当时也没有比把裴让气走更好的选项。 气走了,可以再追回来嘛。 何况裴让似乎也很喜欢在帝都的求学生活,把他绑到自己身边,不一定有好处。 他正看着梧桐树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门扉的响动,裴让也出来了,轻手轻脚遛到他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这么快就设计好了?”裴峥问。 “就画了两三笔,其余的就拜托大师妙手回春了。”裴让回答。 “你别老逗我笑,”裴峥说,“我到底还是个挺高冷的人。” “我巴不得你多笑笑。”裴让晃悠着他的手,“只笑给我一个人看。” “醋劲儿挺大。”裴峥调侃,全然不提他自己在帝都理工表白墙潜水爬楼的事。 裴让自然是不知情的,“我又不乱吃醋,你对大师假笑,我心里毫无波澜。” “什么叫假笑?我待人一向真诚。”裴峥为自己苍白地辩驳。 “你对林守一可不会这样笑。”裴让索性翻出来旧账,带着点儿蔫坏的痞气。 “你遇见林守一的那次,我都没笑!”裴峥冤枉,当时那个场面,他哪能笑得出来。 “是很早以前,你们还是高中生。”裴让轻声道,“我有一张你们之前的照片。” 裴峥立马反应过来:“是伯父给你的?” “我没找他要。”裴让嘴硬。 “你不要他也乐意给。”裴峥可太知道伯父那性子了,“好啦,不气不气,我们最近不也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都是我主动要求的。”裴让略带怨念道,“而且拍出来没你之前那张好看。” “我都不记得之前了。”裴峥故作无辜地讨饶。 结果裴让反手把手机掏出来,向他亮出了屏保:“你上高中的时候,长得确实比你现在好看。” 嘿,裴峥感觉到自己被这小子玩弄了,不过看在屏保是他单人照片的份上,裴峥不与他多计较:“是是,我现在年老色衰,可入不了你的眼。” 而裴让却看着他:“如果我们一起上高中就好了。” “你应该会罩着我,我也会努力地逗你笑。” “那这不能怪我吧?”裴峥酸涩地笑道。 “怪我。”裴让又晃一晃他的手,“我该早些来的。” * 大师说要完全雕刻好并串上绳儿,得等到晚上七八点,裴让就被裴峥领着在附近的公园里闲逛。 说了些以后的打算,也说了些过往。 多是裴峥的过往,林守一含量有些高,裴让已经学会宽容,并有一些些感恩。 大概就是感谢林守一给他哥枯燥无味的人生里多添了一抹鲜活的色彩,而从今往后就是裴让给他哥的生命增光添彩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避了家族的事端,尽管好几次裴让都要脱口而出,询问裴峥关于那个雨夜,他在老宅里听到的落水的呼喊。 裴峥问到了裴让为何会晕血,裴让回忆起那血淋淋的画面就头疼,自然也没有正面回答。 那些事情似乎就应该永远埋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能在这样阳光明媚惠风和煦的日子里谈起。 他不清楚裴峥对那些事情了解多少,他只知道他潜意识里,不愿过多的去继续了解。 所以他也没敢问父亲母亲为何会突然意外死于车祸,也没敢问裴峥为何对待祖父的离世分外冷漠。 毕竟裴峥都说了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换言之他跟裴家也没有太多瓜葛可言,这些事情轮不到他管。 第125章 而他和裴峥到底要面向未来,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 裴峥少有地心急起来。 虽然七八点钟拿到货已经是朋友手速的极限,他不好过分要求人家,但该心急的还是心急该雀跃的还是雀跃。 最后被裴让紧紧按住,说:“哥,你冷静,冷静点儿,只是个手链。” 怎么会只是个手链呢? “这叫定情信物。”裴峥郑重说道,“而且我也不晓得你设计了什么图案。” “大师都说还有半个小时,你现在冲进去只会打扰到人家。”裴让给他拍背顺毛道。 他们在附近的公园消磨了一个下午,又去附近的美食街解决了晚饭,再回到工作室门前,朋友却还说再等半个小时。 裴峥心里急得像是有万千蚂蚁在爬,但裴让都已经这么说了,他得表现出作为年长者的淡定,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月亮出来了,朋友的工作室在闹中取静,故不远处美食街的灯火将月色给掩盖了过去,他们只能在梧桐树的缝隙,瞅见那轮缺了一块扁扁的月亮。 中秋已经过去了。 今年中秋他们也在一起过。 “去年我可紧张死了,生怕你不收下我的礼物。”裴让说。 “你送什么我都会收,礼物嘛,不收白不收。”裴峥说。 “你没有很喜欢。”裴让已经敏锐地觉察到。 “这个又不要紧。”裴峥打圆场,“我不是说了,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要紧啊,那会显得我的礼物没有意义。”裴让反驳道,“你送的礼物我都打心眼里喜欢,不是给你面子,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喜欢就是喜欢,这样的礼物才有意义吧。” 裴峥思忖了一会儿:“可能是我这个收礼物的人不称职,你的礼物还是有意义的。” “请你把好听的奉承话现在就说完,”裴让捏了捏裴峥凸出来的腕骨,“待会儿我要听见你的真心话。” “收到。”裴峥无奈地笑笑。 他当然做好了真心喜欢的准备。 可真正从朋友手里把两条同款式的红绳接过来时,他的心仍在紧张地打鼓,手都是发抖的,裴让在旁边笑着催促他:“快翻面看看。” 裴峥近乎鼓起了勇气,将两枚铃铛似的玉石同时翻面,看到了打磨光滑的玉石底部,用阴刻阳刻两种手法,镌刻上的一对蝴蝶样式的银杏叶。 “我要阴刻的这枚。”裴让大咧咧地取走一条,看裴峥还在发愣,使坏地撞了撞他胳膊,“说说获奖感言。” “你帮我戴上。”裴峥没什么感言,他务实得很,“我也帮你戴。” 裴让经过半个多月的军训,晒黑的皮肤到现在都没完全白回来,二人腕子上戴了同款的手链,反而更衬得肤色差明显。 铃铛般玉石在红绳上摇摇晃晃,没有发出声响,但裴峥脑海里已经飞过万千蝴蝶,落了万千银杏叶的雨。 “你怎么知道……” 告别了朋友,他们摸黑一步步捱下楼,手牵着手,裴峥还没问完,裴让就抢着答了:“我说过,我去了你的母校,在夏天。” “你之前说冬天没有好看的景,但你又说夏天的时候会在楼道口驻足,看外边的银杏叶。” 多余的话,裴让不说了,他等着裴峥说。 而裴峥能说什么呢。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发自真心,没有半分虚假。 -------------------- 赶上了,今天的更新~ 或许我可以求一波收藏? 这文快完结了呜呜。 第61章 ================== 裴峥本应该假期最后一天,把车还给帝都这边的朋友,然后赶晚上的飞机到岭南,这样不耽误第二天他处理已经被他堆积了许多的工作。 但好不容易谈一次恋爱,而且恋爱对象是他家小朋友,裴峥自然就放松了对自己的克制,一直把裴让送到学校上课,才慢条斯理地办完还车和续交房租等事项。 裴峥答应裴让每月都会抽两天时间飞过来看他,所以房子得继续租着,考虑过要买,价格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但又琢磨着裴让大学毕业后这地方就又用不上了,而且地段不算好,租出去也收不回成本。 商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选择了跟房东续租四年,裴让平时没事儿还可以自己过来住,性价比远高于附近的五星酒店。 “到地方了给我发消息。” “每天别老是忙着工作,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睡不着给我打电话,多晚我都奉陪。” “放心,不会吵到室友的。” 临别前一晚躺在床上盖被子聊天,裴让絮絮叨叨地叮嘱,裴峥老老实实地听。 倒也没来得及做别的事情,裴让念及裴峥次日要飞长途,而且他话也是真的多,一晚上的时间都算短了,不够裴让把担心与不舍全全说完。 “你别嫌我啰嗦,我第一次谈恋爱。”裴让嘟嘟囔囔地发布免责声明,“而且还一谈就是异地恋。” “怪我,怪我。”裴峥连忙哄两句,“等这一阵子过去,我争取能长期过来陪你。” 裴让理智得很:“但是伯父不是半退休了吗?公司的业务除了你自己那部分,他的那部分是不是也需要你操心?” 第126章 “他有他的继承人,跟我没太多关系。”裴峥懒散道,他已经有些困倦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次跑过来耽误了些事儿,是他帮我管着才没闹出乱子,回去得赔个礼道个谢,又得答应他一些无理要求……” 越说声音越小,裴峥把脸埋在裴让怀里,几乎快要睡着。 却感觉到裴让蹭了蹭他额头,“给你添麻烦了。” “别多想了,”裴峥强打起精神,“就算有麻烦也是我自找的。” “我就心疼一下,意思意思。”裴让接了台阶就下,“睡吧,你困得话都说不清了。” 哪有,裴峥稍稍挣扎了下,奈何挣扎不过倦意和裴让的怀抱,完全进入睡眠前,还留恋地想着回去之后可能又得失眠了啊。 还好可以打电话,但裴峥担心耽误裴让休息,以及挂断电话后,自己还是会睡不着。 * 裴峥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直奔网约车等候的路边,伯父就是这时候打来电话,他有些后悔上飞机前把伯父移出了黑名单。 希望没有什么大事,裴峥接通电话,他觉得自己被伯父阴阳怪气几句都无妨,总归是他擅离职守千里追人。 电话那头的伯父开门见山:“裴峥,你现在在哪儿?” “刚下飞机,马上去公司。”裴峥利落地回答,心里面悄悄地打鼓,他离开这两个月,也会抽.出一小部分时间看看公司各项事宜被下属们处理得怎么样,大概来说有功无过,不至于让他一回去焦头烂额。 但伯父的语气平静得瘆人:“你公司那边没什么大事,近些日子都不需要管,现在立刻搜集你在老头子死前‘尽孝’的证据,联系记者在各大媒体平台发布。” “我早提醒过你,让你在老头子葬礼那天把戏演全。” 伯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完全,裴峥便已明白了八.九分:“你把葬礼办得大张旗鼓,被人盯上了还怪我?” 伯父嗤笑:“我不办得大张旗鼓,现在我就得跟你一样被千万网民审判。” 这两天裴峥忙着谈恋爱呢,都没啥空闲上网,更别说吃到自己的瓜。 “要审判去年就该审了,怎么到今年才判?”裴峥不解。 “是林家闹起来的这茬。”伯父叹了口气,“林守一出事后我停止了跟他们家合作的项目,换了另一家公司,这几个月我们的项目进展很顺利,赚了不少。而林家因林守一退出事,好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又看到原本他们能吃上肉的项目现在连汤都喝不着,所以怀恨在心,专门找了你这茬来做文章。” “老头子生前对外口碑不错,人没了大众还自发纪念了一波,你作为他的继承人,连他葬礼都没出席,可不引起大众反感嘛。” “之前咱们还能对外解释说你伤心过度病倒了不方便出面,现在又被林家挖出来所谓你葬礼期间还到处吃喝玩乐的‘证据’,你不出示些尽过孝的证据进行公关,裴氏集团的形象可就得大打折扣了。” 确实是件大事。 “我明白了。”裴峥有些头疼,“还好他死之前,我留了一部分陪护他就医的录像。” “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在他急病之后就把他送走,再在葬礼上演得逼真些,不用花心力救治,也不会被人抓着把柄。”伯父的想法依旧执着。 “但那太便宜他了。”裴峥说,“我妈精神失常后,被关了七年才得到解脱。” 而且还是以投湖自尽那样决绝又惨烈的方式。 “我唯一遗憾的是,他急病过后几乎丧失了理智,没办法清醒地感知到病痛的折磨。” “行吧,”伯父愣了好一会儿,“我总以为是你心软。” 裴峥笑,这话他可真没办法接,所以他轻声说:“这段日子麻烦你了,伯伯。” “给点好处就不麻烦。”伯父又拿起了熟悉的腔调。 裴峥放下心来:“这你可以随便提。” 伯父几乎脱口而出:“我要你父亲给裴让的那幅画。” 裴峥的笑容僵了僵,伯父似也料到他不会爽快地给:“你考虑一段时间吧,画的所属权还是归裴让,我只是想把画框拆开,看看里面的玄机。”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追究?”裴峥问。 “万一里面藏了你父亲的其他遗愿呢?”伯父淡淡道,“他除开是你和裴让的父亲,还是我的弟弟,可他的遗言给了你,遗物给了裴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反而什么都没有。” “你之前从没有说过这话。”裴峥说。 “之前我觉得可以用别的手段拿到,可惜试了几次,发现行不通。”伯父无奈道,“你严叔建议我适当地说些真心话,但真心话太扎嘴了,我这会儿都还觉得肉麻。” 裴峥笑笑:“我去问问裴让,那到底是他的东西,我也无权处置。” “也是,这两个月下来,你们俩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了吧。”伯父神神叨叨的,似乎又什么都知道了。 裴峥不接他这茬:“先挂了,改天约饭。” “别把我拉黑,再拉黑一次我也把你拉黑!” “知道了,替我向严叔问好。” *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又是个满课的日子,裴让苦巴巴地在各个教学楼间奔波,午休都只能草草地吃顿饭,又要赶去上下午的课。 第127章 但因为假期过得悠闲又自在,让他暂时可以原谅眼下手忙脚乱的学习生活,并很乐于帮助同样饱受折磨的室友度过难关。 “你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钟屿冷不丁问。 裴让只傻乐,问也问不出来个一二三四五,他才不会说因为收到裴峥发来的到达短信里有个贴贴的表情包。 为了不影响裴峥工作,他还要等到裴峥下班的时候才能打电话,这会儿是下午五点四十,他们宿舍一行人聚一块吃晚饭。 旁边与干炸丸子斗智斗勇的钱奕多了句嘴:“可能咱们小裴同学恋爱了。” 诶,你怎么知道?我这么明显的吗? 裴让吃了一惊,被另外三人全然收入眼底。 “是我们系里的女孩子,还是其他系的?”唐文斋期待地发问。 “或者是我们系里的男孩子,还是其他系的?”钱奕打开了性别限制。 钟屿没跟着添乱,向着裴让说:“人家还没说什么呢,别乱脑补。” 裴让也就顺势糊弄过去,他可不敢拿个高音喇叭对外宣扬,他跟他哥在一块了。 虽然他哥都说了没血缘关系,但名义上他们俩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至于为什么会没有血缘关系,裴让没有细想,这是父亲母亲那一辈的事情,跟他关系不大。 吃完饭,俩卷王就各自去忙社团和学生会的事情,裴让和钟屿溜达到操场完成今日校园跑的打卡。 “原本我还担心你假期一个人会无聊,想着打电话叫你到我家去玩。” 他们一块慢跑,裴让调好呼吸节奏,顺手拉了一把没跑两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钟屿,而这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坚持跟裴让说些有的没的。 裴让礼貌道谢,钟屿撇开裴让搀扶的手:“没什么好谢的,我到最后也没打电话给你。” 他这话有些失落,裴让不去深究,很多事深究细想会影响到他刚谈恋爱的好心情。 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跑两圈,他晚上还可以向裴峥展示他的跑圈记录。 钟屿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裴让先跑着:“我实在跟不上了。” “那你慢慢来,我正好要多跑两圈。”裴让没打推辞,上前跑了两步越过了钟屿。 今日天空依旧晴好,游走着淡金色鱼鳞状的云,裴让奔跑起来,晚风轻快地拂过他耳边。 他左手腕戴着他和裴峥定做的红绳,铃铛状的玉石无声地摇晃。 如果这四下无人,他真的要边跑边大喊大叫,抒发他近日来无法言说的喜悦和淡淡的与裴峥分别的惆怅。 好想快些到月底,裴峥能过来小住。 分明才和裴峥分开十来个小时,裴让觉得自己的想念就汹涌为无声的潮水,冲刷得他整颗心脏酸酸软软,泛着一丝丝微苦的甜蜜。 “今天还好吗?” “工作不忙吧。” “有没有想我?” “有没有很想我?” 裴峥,你快说想我,快说很想我。 因为和你分开只十几个小时,我就已经迫不及待,想再和你相见了。 -------------------- 以为要过两天才能更新,但今天正好又有空了,先更新吧。 第62章 ================== 裴让比要求的圈数多跑了三圈,但他停下后还等了一会儿,钟屿才把规定的圈数跑完。 “你这一天天,在学校里活下去都不容易。”裴让由衷道。 他陪着这脆皮大学生在足球场的草皮上坐了一会儿,等钟屿完全喘过气来,才起身往宿舍的方向去,期间路过小卖部,一人买了瓶水。 “其实我来上大学,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他们已经走到宿舍楼下,钟屿忽然提起来方才那茬。 裴让宽容地笑笑:“是,半个月的军训都咬牙坚持下来了,很不错。” 钟屿也笑:“之后你要有空,再到我家里玩儿吧。” “那礼尚往来,你以后去岭南也要到我家里玩。”裴让随口敷衍了句。 不过钟屿要真去,裴让也会好好招待,他可背靠着裴峥这座靠山。 想到裴峥,裴让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钟屿瞅了他好几眼,他才微微收敛了些。 “果然是遇见什么好事儿了吧。”钟屿说。 这次裴让没有否认:“大好事儿。” 回到宿舍,他耐心地温习完功课,又为自己的小游戏敲了几行代码,好容易捱到裴峥的下班时间,他跟瘫床上躺尸的钟屿打了声招呼,拿了手机就匆匆地出了门。 他们宿舍楼在六楼,他往上爬了两楼,可以看到天台的门,门没关严实,他试过,稍微拉一下就开了。 很少有人上来,他在这里打电话不会被打扰。 明明很期待这件事,同时也跟裴峥提前说好,但按了拨打键后,裴让的心还是紧张得砰砰直跳。 裴峥会不会很忙,下班之后都没空休息? 裴让踮了踮脚,等待忙音停止,对面传来裴峥懒散的笑:“这就下课了?” “我五点多就下课了,就等着给你打电话呢。”裴让开口就笑,自己都被自己笑得不好意思,赶忙抹了抹脸,可惜裴峥不在跟前,他乐成个傻狗都不会有人嘲笑他,“一切还顺利吗?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没,一切尽在你哥的掌握中。”裴峥跟他嘚嘚瑟瑟。 第128章 “别太逞能。”裴让压一压他的气焰,“虽然我不太懂你工作的事,但我也知道你一个大老板没事儿跑出来俩月,应该对你公司和员工带来了不小影响。” “放心吧,我好歹一个大老板呢,不用凡事亲力亲为,跑出来半年都没事。”裴峥还哄他,裴让听得出来,没有拆穿。 真能跑出来半年,裴峥这会儿根本不用回去,不过就是说些好听话让裴让放心。 裴让忍住了叹气,裴峥那边就忙忙地问:“今天也是满课吗?” “白天是满课,这会儿空闲了。”裴让带笑着答。 “那累不累啊?” “还好。” “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裴让觉得自己要真是一条大狗的话,这会儿尾巴都快摇上天了,裴峥夸他一句真棒,他都差点儿快乐地汪出声。 可惜裴峥不在跟前,不能给他摸头顺毛。 其实也才分开一天不到,且这一天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除了上课就还是上课,但裴让就是有数不尽的话跟裴峥聊。 不知絮絮叨叨说了多久,他只感觉到吹到脸上的风发凉,再抬头看看无遮蔽的夜空,发现了星子明亮的踪迹。 “裴峥,我这边能看到星星诶,今天天气也很好。” * “那真好。”裴峥虽然很疲惫,但仍然强撑着和裴让对话,他不能让裴让知道他这边的意外。 好在裴让这一天都有课,且未来一个月都处在满课的状态里,甚至有时晚上还要去上通识类选修课,应该没空去关注社交网络平台上的是是非非。 裴峥了解自家孩子,知道他是专注且自制力强的,或者可以说是有些单线程? 这样也好。 反正眼下这糟心事儿,裴峥很快也会利落地处理掉。 左右不过这一周忙碌些,要请记者请水军,要准备一套发布于社交网络平台的“自证”术语,同时还得去敲打下林家,以及挑选一段最合适的证据录像带。 挑选证据显然是最重要的一环,故裴峥下午就忙活着挑选裁剪,为显示出自己的诚意,做好的自证视频长达半个小时。 完成视频备份再给伯父看过一遍后,他连喘口气都来不及,直奔卫生间吐得胃里只剩酸水。 太恶心了,为什么老东西人都死了,还来阴魂不散地祸害他? 裴峥想起毁了他前半生的罪魁祸首神志不清的恶心样,想起自己尽力扮演孝子贤孙的恶心样,已经吐空的胃难受得痉挛了起来。 早知道就去葬礼上装一装,奈何他作为老东西名义上的“长孙”,不能只是在葬礼上哭天喊地,还得和伯父一道,亲自将老东西的尸.体塞进裹尸袋、送去焚化炉,裴峥怕自己按葬礼流程走完,得做几天几夜的噩梦。 所以那会儿他怂了,怂得躲在裴让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身边,还要被小孩质疑为何不在葬礼上露面。 有什么好露面的?裴峥当时自暴自弃地想,那老东西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结果命中注定,他还是要遭此一劫,真是当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怎么都不放过他,怎么都不让他好过。 他才刚刚谈上恋爱,才刚刚和裴让重归于好。 晚饭不想吃,裴峥回到住处就如烂泥般瘫倒在床,他等着裴让给他打电话。 其实他自己可以打过去,但他太委屈又太累了,怕打过去裴让接听喊他一声,他就眼泪决堤,巴不得裴让立刻瞬移到他身边。 那太丢脸。 裴让现在本来就不怎么喊哥,他要再在人家面前哭出蠢样儿,他为数不多当哥的威严就完全崩塌了。 他等着裴让打电话过来,看着人名字在手机屏幕跳动,稍稍地做了些心理准备,以至于开口就是懒散的笑音。 裴峥不会让裴让额外担心的,这是当哥哥也是当恋人的首要素养。 * “你是累了吧,听我啰嗦了那么久。”但裴让还是听出来裴峥状态不对,这会儿兴奋的热乎劲儿被夜风吹得渐渐凉却,他意识到相比他裴峥的话可谓少得可怜。 “还好,就是有些困。”裴峥跟他打哈哈。 “早点休息吧,我先……”裴让体贴地试图结束这次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通话。 裴峥打断他:“别,听你的声音我才能睡着。” 裴峥这是在撒娇? 不值钱的傻笑重新回到裴让脸上,他又抹了把脸,“好吧好吧,要不要我唱摇篮曲?” “别唱我之前唱的那首就行,我要听新的。”裴峥耍赖,裴让追问他想听什么,他又不说。 他和裴让一样没啥生活情调,都不怎么听歌,思忖了一会儿,憋出来一句:“你要不要听《贝加尔湖畔》?虽然我只会哼个调……” “不爱听这歌儿。”裴峥继续耍赖,语气里还些许气恼。 裴让只好绞尽脑汁:“那我只能瞎哼哼了。” “嗯,我就爱你瞎哼哼。”裴峥立马说。 唔,真拿他没办法。 * 听得出来,裴让这一天过得很舒心,瞎哼哼的调调都欢快上扬。 裴峥被他这样的情绪感染着,胃也没有那么难受,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想着第二天起来,一定吃顿好的。 很快就过去了,只要熬过这几天。 第129章 “裴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我说。” “知道啦,有些事情我不用说你也知道。” “比如?” “比如……我今天有点想你。” “不应该是很想我才对吗?” “小朋友,我们分开还不到一天。” “但是我很想你。” 裴峥才拿裴让没招呢,很早以前就拿他没招了。 也许裴峥该学着向裴让吐露更多心事,学着裴让那样赤诚直接,如此他就不用再独自被往事煎熬折磨。 再找个机会吧,裴峥坠入柔软的梦境前,下意识地想。 如果真在裴让面前哭出一脸蠢相,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 睡着了? 裴让只听见对面和缓的呼吸声,停下了自己的瞎哼哼,他轻轻喊了裴峥两声,裴峥没有反应,是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他怎么拿的手机,睡着了还能把呼吸声录进来。 裴让没舍得挂电话,就握着手机在天台晃悠。 天上的星子眨巴眨巴眼,他也眨巴眨巴眼,夜风更凉了些,势头也猛,他该下楼收拾收拾睡觉了。 “裴峥,再多依赖我一点吧。” 裴让轻声说,他知道这会儿裴峥听不见,这要被听见了,裴峥那别扭人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其实依赖我又不是丢人的事情,我巴不得你多撒撒娇。” “我也爱跟你撒娇,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每次哄我的时候,我还是蛮享受的。” 他自言自语说得他自己都脸红,定了定神,对电话那头说:“好好睡,晚安。” -------------------- 大概就是一些收尾工作,把往事抖开来说清楚。 第63章 ================== 为了补偿自己被折磨了一晚上的胃,裴峥特地腾了时间去自己最喜欢的茶楼吃早茶,每上一道菜就拍一张照片发给裴让,可惜裴让在上课,没法很及时地回复他。 在裴峥吃到第二盘虾饺时,被他喊过来的林守一终于找着了他所在包厢的位置。 这货进门前还怂怂地搁门缝里瞧了他一眼,裴峥听见声响筷子都没停,只敷衍地喊了声“坐”。 “那个……”林守一拘谨地推开门杵到他对面,欲言又止。 “哪个?”裴峥明知故问。 “我家那边给你添麻烦了。”林守一畏畏缩缩,可能是受失忆影响,没有他之前意气风发的潇洒劲儿。 以前林守一给裴峥添麻烦,只会稍稍地心虚一下,有着知道裴峥不会怪他的底气,而现在林守一拿捏不准他们友情的深度,故难得地怂成根霜打的茄子。 裴峥淡淡道:“你现在又不认识他们,基本上算是跟他们断绝关系了,所以这事儿赖不着你。” “那你叫我来是……”林守一犹犹豫豫。 “叫你过来吃个早饭,”裴峥无奈地笑笑,“以及让你不要多想。” 林守一这才坐了下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直说。” “你好好地照管酒吧的生意就行。”裴峥说,“另外好好地跟湘芷相处,说不定你能重新追回她呢。” 林守一没料到他说起这茬,不好意思地笑道:“借你吉言。” 他们终于能在一块消消停停地吃顿饭,裴峥不用像以往那样自作多情地黯然神伤,林守一有林守一的所属,而裴峥也有裴峥的归处。 正吃着,裴峥的手机来了回信,是刚下第一堂课的裴让。 小兔崽子撒娇耍赖的表情包快跳出屏幕了,“太过分了你,我早上就啃了个饼。” “年轻人,要适当地吃点儿苦,对身体有好处。”裴峥偏要逗他,想象着小朋友咬牙切齿的恼怒模样。 但小朋友还是关心他的,问:“你一个人吃饭吗?” 裴峥思忖片刻,实话实说:“我跟你守一哥一块呢。” 他现在已经问心无愧,结果裴让的电话瞬间就打了过来,裴峥跟林守一打了个手势,起身到包厢外边接电话,面上的笑容擦都擦不掉。 “好你个裴峥!”裴让气鼓鼓的声音冲撞进裴峥耳道,“我这才没看住你一会儿,你就又私会你白月光了!” “什么叫私会呢,光明正大约着吃饭,”裴峥心坏,“待会儿我们还能合个影给你发来。” “你等着吧!等我们见面你就完了!”裴让外强中干地吓唬他。 裴峥更加愉悦了:“好啊,我很期待。” 嘱咐了裴让两句好好学习,裴峥想起伯父的条件,试探地问:“咱爸给你的那幅画还在家里放着,伯伯想借过去看看,你看你同意不?” 不同意他也能把伯父忽悠过去。 裴让不假思索道:“哦,那幅画啊,你们怎么处置都行。其实我跟咱爸也没啥血缘关系,那幅画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你别这么想。”裴峥觉察到他是误会了什么,这还真是赶上了趟,“爸遗嘱上说是给你,那就是给你的。” “没多想,”裴让笑,“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也看开了很多。” 比如? 但裴让说预备铃响了,“晚上聊。” “好,”裴峥只好打住,“晚上聊。” * 虽然对裴峥跟林守一一块吃早饭还是有点不爽,但裴让更在意裴峥提起来的往事。 他们都似乎忘记了那幅画的存在,裴峥不提起,裴让也不会想起这画本不应该交到他的手里。 第130章 裴让和裴峥没有血缘关系,换言之也就是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按常理讲,父亲不可能把画交给他。 可是现在画名义上归属于他,裴峥说这是父亲的遗嘱。 他都已经习惯和父母形同陌路,在知道他不是父亲亲生的儿子后,也渐渐安抚着以往被父母忽略的伤痛与不甘。 但是那幅画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梗在了他对过往的接受和原谅中间,不痛不痒地膈应他,使得他无法忽略,使得他想要进一步探知原因。 还好裴峥又提起来了,他是不是可以借此深究一下? 裴峥比他年长八岁,应该知道更多内情。 他因此在接下来的课堂上稍稍走了神,对上讲台上老师的视线后,才慌慌张张地看向ppt,坐他旁边的钟屿笑他,轻声说好学生也有走神的时候啊。 裴让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上课走神确实会耽误他的正经事,专心一些,学习方面不能再让裴峥操心。 另外今天晚上还有通识类的公共课,下课得到九点钟,他打算一下课就给裴峥打电话,边走边说。 * 裴峥将那关键的证据发布于社交平台,被事先联系好的记者采访,再处理了些公司的事务,这一天就过去了。 林守一锲而不舍地邀他喝酒,大概是为了向他赔罪,但他已经戒酒,故再次谢绝林守一的好意。 再被小朋友逮到他喝酒,估计这事儿没完了。 裴峥恪守着为人伴侣的道德准则。 晚上裴峥开车回了学校附近的住处,忙了一整天,他也只早上吃了顿早茶,其余时间靠喝茶续命。 晚饭又是一点都不想吃,白天和记者访谈被迫再次回忆老东西的“音容笑貌”,裴峥差点把早茶给哕出来。 之后还要配合好几轮公关,裴峥光是想想都大脑麻木胃部抽搐,估计等他再见到裴让,人得瘦成芝麻杆,风一吹就打摆子。 到时候裴让会心疼的吧,裴峥为此恶劣地愉悦起来。 但这会儿没必要让小朋友隔空担心,裴峥接了电话,用着平常的语气问好。 裴让却忐忑踌躇:“裴峥,为什么咱爸会把画给我?” “他愿意的事情,又没人逼他。”裴峥蹙了眉,怎么早上那茬还没过去。 “你说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和我妈在世的时候,根本没有怎么管过我。”裴让的语气有点急,甚至带了些鼻音。 裴峥听出他是在边走边说,手机收录了一些风声——看看时间,他应该才下晚课。 “平白无故的,把唯一的遗物给我这个外人……” “别胡思乱想。”裴峥打断他,心烦意乱,“什么外人不外人,他留给我的遗嘱就是照顾好你。” “诶?”裴让顿住了,“不是你……” “你认识我这么久了,应该也清楚我的性子,我才不会平白无故当滥好人呢。”裴峥解释道。 “也是。”裴让认同地笑了,但他还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不顾他十来年,却在生命最后给他找了个归处? 裴峥猜出他没能说完的话。 “这个事情牵扯的范围很广,我和伯伯现在对其中隐情都只有些猜测。”裴峥慢慢地说,感觉到自己空落落的胃部又开始抽痛,“我从头跟你讲吧,故事很长,从我出生时开始。” * 裴让一路小跑着,钻入了学校的林子里,那里清净且有长椅可以坐,没有人打扰他去聆听与他和裴峥息息相关的家族史。 夜里降温风冷,他将身上的外套裹了又裹,裴峥的声音不徐不疾,宽容地让他每个字都能听清。 裴让隐隐感觉到裴峥的讲述会将他过往岁月的碎片如数串联起来,但这串联碎片的丝线都黑暗得超乎了裴让浅薄的想象。 当裴峥平静地讲述到他母亲坠水而死,裴让想起老宅四楼的花树,和那个静夜里撕心裂肺的喊叫。 “哥。”裴让下意识地喊了声裴峥。 裴峥似乎也才回过神,“怎么了?” “我可能在那天听到了些声音,我那时候在老宅。”裴让犹犹豫豫道。 裴峥一下子紧张起来:“她说了什么?” “她……”裴让也跟着紧张,他不会忘记那声撕心裂肺的“放开我”,但这坠湖之人是裴峥的生母,裴峥不会希望母亲走时那么痛苦,“我记不太清。” 于是裴让说了个谎,裴峥没跟他计较,反而柔声安慰他:“吓到你了?” “我很多是有些搞不清楚情况。”裴让掩饰道,“还请……节哀。” “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我也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没什么哀不哀的。”裴峥说。 “别逞强。”裴让说。 裴峥笑了,继续不徐不疾地讲,他语气更加和缓,似乎要借此冲淡往事的沉重与黑暗。 裴让也不插话,等到了裴峥谈起弟弟裴峤的死因,他捂住了嘴,没有让自己叫出声。 “其实你多少知道这件事吧,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已经十二岁了。”裴峥冷不丁地说。 “我……”裴让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我以为是在做梦,但确实从那之后,我患上了晕血症。” 裴峥沉默了片刻:“难怪你之前不肯跟我说原因。” “没什么好说的。”这回轮到裴让回避地安慰裴峥,“我跟裴峤关系也不好,他活着的时候我就嫉妒他夺走爸妈的宠爱,他死了……” 第131章 “好吧,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死掉,他才六岁。” “也是我高估了老东西的底线。”裴峥冷冷道,“我把你们别墅的厨子都换掉了,以为不会出食物中毒的事故,谁能想到根本不是食物中毒。” “他没对我下手。”裴让含含糊糊地说。 “这是让我们都很疑惑的地方,不过我和伯伯猜测,是咱爸咱妈跟老东西达成了协议,他们利用老东西伪善的弱点,用不把老东西犯下的罪行公布于众为条件,换取你在裴家安然长大,但他们也受老东西威胁,没办法继续陪着你。”裴峥说。 裴让注意到裴峥说的是咱妈,没有说继母,不由得心头一暖再一酸。 如果没有祖父从中作梗,父亲和裴峥的生母应该是青梅竹马的良配,裴峥也应该拥有幸福完整的家庭。 来裴家之前,裴让待的那个家庭不算很好,或许他的母亲能带着他离开,然后遇到更好的人。 这样他和裴峥不会遇见,不会有成为兄弟的可能,但或许这样对他们俩都好。 至少裴峥会幸福,裴让自私地想。 “之后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咱爸妈出了车祸,没能坚持到老东西闭眼。”裴峥的声音唤回了裴让的神思,“我想他们还是爱你的,虽然这种方式……” “我又没怪他们,我只是疑惑,无缘无故地为什么送我东西。”裴让抢话道,尽力地挤出笑容和正常的声线,“可能之前心里有点责怪他们,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不能够去苛责两个我根本不是很熟悉的人。”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呢?裴峥和伯父都只是猜测。 而且肯定比起裴让,他们更希望裴峤能够活下来。 裴峤是他们两个亲生的骨肉,裴让只能算外来的野种,如果有的选的话,如果…… 所以裴让想让裴峥幸福,似乎也没有那么自私。 至少裴峥是他的,裴峥现在是他的。 “裴让,我并没有指责你。”裴峥说,“我只是给你讲述了我知道的事情,换言之,你有责怪怨怼的权利,任何人包括我都不能干涉。” “那么裴峥,你希望我幸福吗?”裴让傻傻地问。 “我当然,最最希望你幸福。”裴峥说。 裴让吸了吸鼻子,笑:“有点肉麻,但我也一样,希望你能幸福。” -------------------- 大概还有个一二三四五章,快结束了。 另外我这边有两个准备要写的番外,请诸位在评论区留言投票,哪个票数高就写哪个。 毕竟我写番外还是挺拖延的,能少写就少写吧。 第一个番外是峥和让abo平行世界if线的故事(双a设定,我现在要写abo只会写双a,早年还想着排列组合,后来只吃双a了),第二个番外是伯父严叔的前尘往事(额外提醒,他们俩的关系并不是典型的情侣关系,奔着他俩甜蜜蜜性.张.力拉满的朋友可以散了) 投票结果一样的话,我会随机抓阄选一个,总而言之只有一个番外,所以请诸位投上你宝贵的一票,不要为端水而端水~截止日期到我写完正文大结局,到时候在正文大结局的作话里公布结果。 以及大结局那天留言会有红包哦~~ 第64章 ================== 跟小朋友梳理完家族里的陈年旧事,裴峥感觉到心里松快了不少,每天跟裴让聊会儿天,有益于身心健康。 他正想语气轻快地安慰裴让,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谁知裴让比他翻篇还要快,立马话锋一转:“你再给我解释解释,你早上为什么跟林守一在一块?” “只是一块吃早饭,天地良心。”裴峥有意拖长声调,腻腻歪歪的像是撒娇,“我一个人吃早饭多可怜,你又不陪我。” 他也不要这脸皮,一天天的都见不着自家男朋友,他撒会儿娇怎么了。 “怎么还泼脏水到我身上了?”裴让被气笑,“而且之前你一个人吃早饭不也好好的。” “那不是出了点事儿。”裴峥含糊道,他不能这么快把林家搞事给小朋友抖落了,毕竟事情没有完全解决,告诉裴让也只是让人平白担心,“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学会哼《贝加尔湖畔》的?” 转移话题,祸水东引,他最拿手了。 裴让一下子就咬了钩:“这什么跟什么?我听别人吹了遍调子就会哼了,还有这事儿跟你也……” “跟我有关系。”裴峥眯了眯眼,“这个别人是谁?” “我室友。”裴让理直气壮,“等等,裴峥,你不会连这种小事都调查到了?” “不要低估我的情报水平。”裴峥笑容危险,“我这边还有你和那钟家小子一块合作吹口琴的录像。” 裴让好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太无聊了。” “是,嗑了好几天你和那小子的cp,什么合作《贝加尔湖畔》啊,什么同款玩偶猫猫头啊,无聊死了。”裴峥酸溜溜地咋舌,“我这两天没去扒帖子,估计又有所谓的新粮了。” “那你嗑去吧,我和他天天一块上下学,上专业课位置都挨着坐。”裴让察觉出来他语气里的酸味,反守为攻道,“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是室友,天天住一个屋,他就睡我对面床。” “裴让,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裴峥咬牙切齿。 “兄长大人,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裴让嘚嘚瑟瑟地反将一军。 第132章 裴峥祸水东引没讨着好,反而把自己扔醋缸里泡着了。 “如果宿舍住得挤,以后你搬到外边的房子住吧。”裴峥灰溜溜地采取迂回战术。 “我们宿舍还挺宽敞的,而且天天早八,住学校比外边方便。”裴让故意不接他茬。 裴峥弱弱地服软:“我以后不跟林守一吃早饭了。” 裴让这回倒端着了:“可别这么说,该吃吃该聚聚,不要因为我耽误你们这么多年的友情。” “倒霉孩子,得亏你眼下不在我跟前。”裴峥嘀嘀咕咕。 “在你跟前你就要收拾我?”裴让故意逗他。 “不敢不敢。”裴峥忍气吞声,“这我怎么敢?” * 裴峥敢得很,但裴让不说,给他留点儿面子。 他们聊了很久,也该挂断各自洗漱睡觉。 末了这段插科打诨,令裴让确信裴峥的心情没有被往事过多影响,他稍稍地放了心。 “行吧,今天就聊到这儿。”裴让轻声哄道,“你想听《贝加尔湖畔》我也可以哼。” “我不想。”裴峥拒绝,“你继续瞎哼哼。” 这醋味够腌多少斤猪脚姜了,裴让忍笑,也没有继续调侃自家男朋友,瞎哼哼就瞎哼哼吧,这要求并不过分。 “裴峥,有时候你可以选择依赖我。”裴让把昨天裴峥没有听到的话再说了一遍,还额外做了补充,“就像我有时候依赖你那样。” “嗯嗯,知道。”裴峥难得没跟他犟,估计是困极。 裴让起身,轻快地哼自创的曲,轻快地往宿舍的方向去。 “晚安。”裴峥冷不丁地说,他似乎方才睡着又惊醒,“昨天忘记说晚安了。” “我昨天说了。”裴让得意地哼哼,“晚安,好好睡。” * 裴让继续过着忙碌且平静的生活,知道家族的陈年旧事后,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至少知道并不是他一个人拥有那些可怕的记忆,裴峥也在和他一同承担。 另外饶是裴峥乱吃钟屿的飞醋,也有好好地告诉裴让钟屿的真实身份,“跟那小子打打交道也不是什么坏事。”裴峥不情不愿地说。 “我奔着交朋友去的,又不是奔着人家家世。”裴让觉得自己分外高风亮节。 裴峥怼他:“放心,我们家也没有业务开展到帝都,用不着你朋友的家世。” 裴让嘎嘎一顿乐,他找到了逗裴峥的乐趣。 裴峥额外问了问他每天的日程安排,特地为他没有过多的娱乐活动而幸灾乐祸,对此裴让的反驳是没有爱好的人没资格嘲笑我。 “我现在有爱好了。”裴峥说,“我爱好养小孩儿。” 裴让“啧”了声,“幸亏小孩儿福大命大。” “那是,要换一般小孩儿,得被我养死。”裴峥也没否认,“我以前养过猫狗,养一阵子,就亲手把它们杀死了。” 裴让一愣:“你应该也不是……” “就是故意的。”裴峥打断道,“我养了一阵,看不惯它们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按照书上教的方法,把它们解剖,血肉埋进地里做花肥,骨架处理干净做标本。” “如果虐杀动物犯法,我得被判无期徒刑甚至死刑。但如果我虐杀的对象不是动物,你可能就见不到我,要么我死掉了,要么我进去了。” 裴让想了想,说:“你不会。” 他有些笃定,“你不会杀人,你连囚.禁我的招数都漏洞百出。” “杀人又不需要太精密的计划,奔着报复社会的念头,或者完全发疯不受控制。”裴峥笑笑,轻声说。 “你就是不会。”裴让愈发笃定,“你会的话,现在我们不能这样自在地谈恋爱。” 他本来想说通话,但通话没有很特殊。 谈恋爱才特殊。 裴峥笑得更厉害了:“你这典型地拿着结果反推原因。” “可结果才是更重要的。”裴让说。 裴峥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我现在讲不过你。” “因为我说的都很有道理。”裴让理所应当说。 没有太多课余爱好的裴让会抽.出时间去裴峥出租的房子整理打扫,没办法,裴峥买的不三不四的物件太多,他们都不太好意思请人过来清理。 裴让在打扫的同时,偶尔也会好奇地按照产品说明书,去摆弄调整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但当小玩意儿嗡嗡地振动起来,他又胆小如鼠地将其关掉,烫手似的将其扔回箱底。 这东西一定要放裴峥身体里试试,裴让边给自己手打泡沫边恨恨地想,谁让他成堆成堆地买这些玩意儿回来。 谁买的谁负责。 又以及,裴让打开了之前上锁的房门,发现了曾经没有见过的大铁笼子,他吓得连忙拍照发过去问裴峥:“你之前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裴峥无辜地回答:“囚.禁嘛,当然需要些专业的道具。” “我建议你自己可以试试。” “好啊,你在里面试,我在外边试。” 裴让恨得牙痒痒,“你等着吧,裴峥。” 他的社会经验还是太过贫瘠,放狠话都只会说你等着,而且等着的内容也不过是捏捏抱抱,很有必要去了解一些歪路子学问了。 裴峥直接拍胸脯,不用跟别人学,直接跟你哥我学就行。 “你就不能当一回我的榜样吗?”裴让哭笑不得。 第133章 “我也期待你能考到我母校。”裴峥煞有介事道。 拿高考分数说事就不讲道理了啊,裴让嘀嘀咕咕:“不跟你说了,我要继续打扫卫生。” “哦,对了。”裴峥乐了好一会儿,想起来正事,“我把伯伯之前送你的银行卡补办了,当时候带过来给你,你不是再尝试着开发游戏嘛,可以把这笔钱投进去玩玩。” “其实就是个练手的小游戏……”裴让打推辞,他都忘记这张卡的存在,“不过等等,为啥要补办?我留给你的不是完整的卡吗?” “这期间出了点小意外。”裴峥含含糊糊,“过两天我来看你,把卡带过来。” * 裴峥胃病刚好一些,可能这与他不用被迫回忆和老东西“祖孙情深”有关,但出发去帝都那天,他又发了烧。 这一天天的,真不消停。 他随身带了两盒感冒药,寻思着捱过一天就能退烧。 伯父破天荒地送他去机场,实际上是为了顺路去他住处取那幅画,严叔担忧地劝说裴峥要不改天再出远门。 都跟小朋友约好日子了,裴峥肯定不会失约,他之前失约过,可不想再体验被小朋友冷落的感觉。 “他愿意遭这个罪你就让他去呗。”伯父开车,大大咧咧道,“奔三的人了,好不容易谈回恋爱,发发神经很正常。” “你又在那儿张嘴瞎说。”严叔坐副驾驶,嗔怪地打断道。 裴峥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虽然挺好奇伯父怎么又知道,但他这会儿是真难受,脑子不想转。 到机场了裴峥向两位长辈鞠躬表感谢,并特意嘱咐伯父,不用把拆开画的过程发给他看。 “你最后发我个结果就行,有没有隐藏遗嘱或秘密什么的,以及把画里外检查完了,记得再找个好的框给装上。” “我还以为过去这么久,你又经过最近这么一遭,早就看开了些。”伯父说。 “我已经看开了,如果不发生这一遭。”裴峥说,“另外林家那边不用多搭理,他们发阵疯就过去了,反正林守一短时间内恢复不了,你当是让让他们。” “你伯伯我又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人。”伯父冷笑,“快进去过安检吧,在路上烧坏脑子可不关我们的事儿。” “行。”裴峥放松地笑笑,“再见了二位,回来约饭。” 随即他跌跌撞撞地拖着行李箱,快步地往安检口走去。 自然没有看到伯父卸力地往严叔身上一倒。 * 严拾棋还记着他车上说的那茬:“小峥和小让他们真的拍拖了?” “我随口胡说的。”裴桾半真不假道。 “你这么说多半是真的。”严拾棋道。 “走吧走吧,管他们这么多做甚。”裴桾全然无所谓,“我还得找人拆画呢,费了这么多工夫。” “比起年轻的时候,你算是进步了。”严拾棋挽了他胳膊,他们一道缓步往外走。 “只是因为我这次没有强取豪夺?”裴桾笑,眼睛都眯起来。 “还因为你勉强有了点儿长辈的样子。”严拾棋一本正经。 “说实话,拾棋,我一度觉得我能当一个好舅舅。”裴桾说,“如果你和宁椿能成而且有孩子的话。我并不觉得我能当一个好伯伯,从小我就觉得裴榆不好管,更别提裴榆的小孩。” 这次严拾棋没有打断他,似乎感知到他这次是一定要把这些话说完的。 说吧说吧,再憋着别把人给憋坏了。 “谁知道你和宁椿没成,而裴榆也没有小孩。”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不也曾经打算过结婚?”严拾棋问,这些话他也憋了很久。 “我又没打算要小孩,以我们家的这个基因,指不定生出些什么怪物。”裴桾回答,话语里丝毫不客气,“到我们这一代结束就可以了,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也不会再有新的施暴者。” “现在这样就很好?”严拾棋试探地说。 “现在这样就很好。”裴桾重复了一遍,“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 严拾棋心里的大石松松落定,他想强调说不要再把他和宁椿绑在一起,但事实上裴桾也没有,只是偶尔会感慨如果他们俩在一起会更好。 这样的偶尔让严拾棋感受到不安,关于他自己,也关于裴桾。 但事实上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了二十五年,人漫长一生的很大部分——他没必要感觉到不安。 何况这是他和裴桾共同需要面对的,关于他们二人的结合,是退而求其次的其次。 哪怕过去了大半生,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他自己也就罢了,拖着残躯苟活而已,只是裴桾本应有更美满的家庭,他也期待着裴桾的小孩诞生,不知会遗产到裴桾怎样的性格。 “想什么呢?”裴桾问。 “想中午去哪家馆子。”严拾棋心里拐了个弯。 “这有什么好想的,陪我去吃手撕鸡。”裴桾兴致勃勃。 “你这周已经吃了四天手撕鸡。”严拾棋无奈。 “那还有三天才满一周,医生又没禁止我吃手撕鸡。” “但医生限制你油和盐的摄入,换言之,比起手撕鸡,你更应该吃水煮鸡胸肉。” “拾棋,我已经不能吃螃蟹和虾了……” “没事,鸡肉能吃,少油少盐就行。” 第134章 严拾棋想,反正他已经被裴桾从鬼门关里拉扯回来,拖着残躯苟活,那他何不多管束裴桾一些,让裴桾陪着他在这世间多流连些时日。 他很少强求什么,对待他人尽可能的宽容,毕竟很多时候他充当是管家的角色,需要足够的善解人意。 但对待裴桾,他绝对的吝啬绝对的自私,绝对的不可理喻。 -------------------- 看了上一章大家的留言,决定写双a啦,投票给伯父严叔的小伙伴也不用难过,我尽可能给他俩在正文里加点戏份,虽然也没啥戏份,都快结束了…… 大约还有个两到三章。 另外注明一点,文里的是和现实的平行世界,其时间线里没有存在过疫.情,所以对于峥发烧这件事情不必紧张,普通感冒,成天没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被冷风吹吹就感冒了。 现在换季,各位小伙伴也要注意适当增减衣物,预防感冒~~ 第65章 ================== 因为裴峥要来,裴让早早地跟舍友们打过招呼,说晚上不回宿舍,周末应该也不回。 室友们七嘴八舌地问及原因,裴让也只淡定并略带得瑟地说:“我家里人过来看我。” 钱奕和唐文斋都说来的肯定是裴让恋爱对象,钟屿默默地没有吭声。 等到只有裴让和钟屿两个人的场合时,钟屿才开口:“来看你的是你哥哥?” 裴让没有跟钟屿说过家里的事情,但裴峥知道钟屿家底,钟屿也肯定有渠道摸清楚他的家底,所以裴让只略略地点头,没有否认。 “听我家里人讲,他以前来我家拜访过,我年纪小,没有印象。”钟屿说。 “他去你家拜访的时候,我年龄也不大。”裴让说。 “那会儿如果有缘分,我们可能早就认识了。”这才是钟屿想说的话,绕了好大一圈。 “认识得早,不如认识得巧。”裴让顺着人话茬说,因为裴峥要过来,他眼下觉得他是一只快乐的小狗。 嗯……大狗,裴让还算有自知之明。 临了裴让收拾背包搬出去,钟屿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瓶葡萄酒,这天天住一块,不晓得他哪天带过来的。 他把葡萄酒递给了裴让:“本来这是给你的回礼,我一直不太好意思送,正好你哥过来,你们可以一块喝。” “什么回礼?”裴让忙忙双手接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钟屿顿了一会儿,笑道:“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你就是太讲究这些。”裴让叹了口气,“下次感谢我可以请我吃烤肉。” “你这说话调调越来越像钱奕和唐文斋了。”钟屿蹙了蹙眉,很快又笑开来。 裴让知道他是个别扭人,“像他俩也不是坏事,只可惜我没有说相声的天赋。” “别别,他俩人说相声就可以了,一个逗一个捧,你再多一个,我剩下几年宿舍生活可清净不了。”钟屿拐弯抹角地回怼。 裴让拍拍他肩膀,先把葡萄酒放桌上,“那不正好,我这周末都不在,就他俩你还清净。” “我这周末回家住,待不惯宿舍。”钟屿嘟嘟囔囔。 “都住满两个月了。”裴让旁敲侧击。 “是啊,这两个月我又没跟他们发生冲突,只是不怎么交流而已。”钟屿无所谓地耸耸肩。 但这样让那俩自来熟都感觉到尴尬,想课余时间再约出去团建,那俩都连连打推辞,说社团学生会活动多又忙。 那俩比钟屿好一点的是,不在裴让面前说钟屿坏话,钟屿就不一样了,总是在尝试劝说裴让与那俩保持距离。 “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毕业后各奔东西,面都见不着,何苦保持着这种虚伪的室友关系?” 裴让谨记着与人为善,不愿大学生活继续糟心,婉转迂回地劝说了好几次,也只达到了让钟屿不在那俩面前胡说八道而已。 钱奕和唐文斋都是很不错的人,裴让已经将他们划进了朋友的行列,至于钟屿,裴让有些拿捏不准。 虽然钟屿对他是不赖,但裴让有些许膈应,如果他把钟屿纳入朋友的范围,那么他会有种对不住另外两位室友的愧疚感。 活了十八个年头,裴让头一次为交朋友这件事情感到头疼,甚至开始有些庆幸自己人际关系简单。 “毕竟有缘分到一个宿舍,你别闹得大家都难做。”裴让说了句重话,他将自己的背包收拾好,“酒你拿回去吧,我哥酒量不好,我自己也不怎么喝。而且这礼物太贵重,我哥不让我随便收。” 何止不让收,要裴峥知道这酒是钟屿送的,可不得叨叨死裴让——这给了他个吃飞醋的好理由。 不过裴峥还说跟钟屿搞好关系有好处……裴让拎起了背包,心想着搞不好关系拉倒,裴峥的业务又没开到这边,就算开到这边,也犯不着派他去跟人家搞好关系。 他只用做好他的正常交际就行。 裴让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下周再见。” * 裴峥没给他说几点钟到,意思就是不想让他去机场接,裴让出了校门便直奔出租屋。 他刚想做些准备迎接,结果刚进门,就发现拖鞋被人动过,裴峥已经到了。 裴让猛地看向沙发,没人,包都来不及放下,三步并两步奔向卧室,果不其然在床上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裴峥。 第135章 他心下一跳,眼看着裴峥状态不对劲,紧走几步上前抚摸到裴峥额头。 是滚烫的。 这大傻子! 裴让心里暗骂,赶忙把包放下,转身去取柜子里的医药箱。 裴峥估计听到了动静,他拎着箱子回过身,看见缩成团的裴峥慢悠悠地舒展。 他坐到床边,裴峥已经舒展开,侧过身来脸对着他。 “知道是我啊?”裴让明知故问。 裴峥抬了眼皮,懒倦地笑道:“到这儿的只能是你。” 他浑身裹得严实,但裴让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他消瘦了不少。 “家里出的事很棘手?”裴让忍了忍骂人的冲动,心平气和地问,取出纱布吸饱酒精,平平整整地敷上裴峥额头。 裴峥一愣,垂眼含糊道:“小事,已经搞定了。” “我还是会上网的。”裴让又将酒精倒上新的纱布,示意裴峥把手伸出来,“但你自己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我逼着问也不太好。” “不愧是我男朋友,就是善解人意。”裴峥人蔫蔫的,倒还是会拍马屁,被裴让扫了一眼后乖了,老老实实地说,“一点因为我去年的疏忽导致的小事,好在我解决能力不错,将其顺利地处理完毕。” 裴让用蘸了酒精的纱布擦拭着裴峥的手掌和指尖:“那你怎么瘦得跟脱了水一样,这期间还只让我打电话,不让我打视频?” “嗯……顺利的过程中,也会出现一丢丢差错。”裴峥吞吞吐吐。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裴让问,心疼得声音哽咽。 “我就是上飞机前才发烧,想着都要过来了,不用多此一举。”裴峥讪讪地笑,眼神躲闪。 又在糊弄我。 裴让不听这混蛋胡说,倾身连着被子将他拥住:“也就我脑子笨,被你反复地骗。” “但在我面前,你为什么不敢多说些实话呢?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多依赖我一些的。” “对不起。”裴峥喃喃。 大傻子。裴让暗骂,嘴上嘟囔着:“没关系。” * 裴峥其实准备着借生病这茬,在裴让跟前撒撒娇卖卖惨的,他还没试过,心里面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但真见着裴让,看见这张他一个月未见的仍然有些青涩的脸庞,心里还是会不大好意思。 怎么说裴峥也是比裴让年长八岁的哥哥,年长者总有些抹不开的矜持,没有必要但梗在骨子里,一定要他勉强支撑。 何况小朋友眼下语调里带着哭腔,他更得拿出年长者体贴的风范,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呢,被人堵着嘴唇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亲吻加上脑子发烧,裴峥晕晕乎乎地说:“阿让,你这时候上.我,应该会很舒服。” “你烧糊涂了?”裴让的脸比他这发烧的还红。 裴峥懵懵地点头:“可能是,你要不要试试?之前准备的套和油还没用完……” “给我老实躺着。”裴让干脆又将他放平,将他额前的纱布收回,又倒上了酒精,“吃了药没?” “吃了。”裴峥乖乖地答,“所以这会儿还困。” “那睡吧,正好这会儿外边天也黑了。”裴让把纱布贴他额头,“睡好了起来,我再给你弄吃的。” “你要一直守着我吗?”裴峥傻呵呵地问。 “嗯,我之前发烧你不也这么照顾我?”裴让没好气地怼他。 “之前那次,是我不对。”裴峥弱弱地说。 他知道自己该表现得积极点儿,主动继续认错:“还有说好要准时去接你,但没能做到。” “所以你这次,哪怕发着烧都要准时赶过来?”裴让果然和他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本来就是应该做的。”裴峥谦虚道,“道歉就得拿出实际行动。” “傻子。”裴让低低地骂出声。 没骂他是混蛋,真好,裴峥想。 “我待会儿起来要喝粥。”认完错,裴峥心安理得地提出要求,“还要你端过来喂我。” “知道了。”裴让无奈地一字一顿。 “还有,你不想上.我的话,我想上.你。”裴峥说,“我浑身都烫得厉害,应该都很舒……” “闭嘴。”裴让恶狠狠地叫停,“你要烧得太糊涂,我这就打车送你去医院挂水。” “不去医院。”裴峥拒绝,“医院不好。” “我知道你不乐意去。”裴让又给他换了额头的纱布,往手心擦酒精也擦了好几轮,“吓唬你呢,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会给我买粥吗?”裴峥问,他困意又上来,完全凭着本能问道。 “会,买来端到你跟前,亲手喂给你喝。”裴让耐心地回答。 “那你会陪我发一整天呆吗?” “会,不过之前我们只发了半天呆。” “那睡觉前有晚安吗?” “晚安,晚安。”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说吧。” “也想要拥抱。” “抱着呢。” “亲……” “muma。” “那……我可以很爱你么?” “爱吧爱吧。” “你可以很爱我么?” “爱着呢。” -------------------- 难得,峥撒会儿娇~ 裴让自愧不如,同时心里想着多来点儿。 第136章 这两天忙着上班,外加上前些日子身体不太好,更新不稳定。 好在快要完结了,以及番外我尽量一次性更完。 第66章 ================== 裴峥躺了一晚上就退烧了,第二天醒得比裴让还早。 想想也正常,裴让昨天照顾了他一晚上,好容易等他消停了,才挨在他身边睡着。 裴峥侧身,伸手在裴让熟睡的脸上戳戳,裴让睡相挺乖,毫无防备地搂了裴峥满怀,裴峥戳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反应,上嘴亲了口,终于勾唇笑了起来。 “你好烦哦。”裴让闭着眼睛声音犯懒,嘴角都是笑意。 “你再不起来,就要错过早上的课了。”裴峥凑他耳边,嗓音沙哑如魔鬼低语。 裴让果不其然猛然坐起,手臂还环着裴峥,另一只手慌里忙张地找手机看时间。 裴峥就靠在他怀里,气定神闲道:“安啦,现在打电话给老师请假还来得及。” “来不及的,要请假得前一天请,而且我也没打算不去上课啊。”裴让总算摸索到手机,一看到时间脸上浮现出平静的死寂,“没救了,第一堂课已经开始了。” “那要不然干脆就逃课?”裴峥小心翼翼地提议。 裴让在死寂里强挤出一丝笑:“这课知识点密,我要逃了今天的,就听不懂下周的了。” “你们老师真尽责。”话已至此,裴峥还能说什么,赶忙陪笑道。 “反正你现在也退烧了,起来跟我一块上课去。”裴让干脆搂着他坐起来,“我们老师对蹭课的同学也很宽容。” “你这样对待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是不人道的。”裴峥咬牙切齿,何况他这都离开大学校园好多年了,回想曾经上课的经历还隐隐有些头疼。 “但我上完课得到下午五点多,好在今天周五没有晚课,你那么黏我,确定自己一个人待得住?”裴让撒开他,自顾自下床,语气游刃有余。 裴峥思忖片刻,虽然觉得自己能够一直躺到下午五点,但大老远来这一趟,他肯定是想跟裴让多待一会儿。 于是赶忙在裴让起身时拉住人:“我跟你一起。” * 口头上说着不担心不多照顾,裴让还是认认真真地给裴峥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并在即将要和裴峥手拉手出门时反悔,认为裴峥还是在住处待着养病为好,不宜出门再吹冷风。 裴峥以牙还牙:“怎么,你就舍得不黏着我了?” “这两码事。”裴让背起书包,预备着出门百米冲刺,他这节课是赶不上,但赶下节课绰绰有余,所以还有闲心跟裴峥打嘴炮,“你身体更要紧。” “那行吧,我黏着你。”裴峥主动把他手牵了,“赶紧出门,你再磨叽真没课上了!” 裴让一时不知道回复什么,只会呵呵傻笑,出门愈发握紧裴峥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学校赶去。 幸好他们这门课选的教室够宽敞,不然裴让还真没有那个自信,带裴峥过来还能找着后排的座位。 当然在后排座位看见了熟人,即趴桌子上补觉的钟屿,裴让想起他们昨天的小小争执,对坐钟屿旁边有些许顾虑。 谁知道裴峥大大咧咧地拉着他走过去,非常不客气地挨着那瞌睡虫坐下,动静大得将在讲台上专心示范操作的老师都吸引了过来。 “后边的同学,迟到了还请低调些。”老师善意地调侃。 裴让忙忙道歉,紧接着坐裴峥旁边;裴峥跟着同学们一块笑,大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于是后排就呈现出裴让和钟屿左右包抄裴峥的格局,尴尬的是裴让和被扰醒的钟屿,而裴峥则自在地袖手端坐,眯着眼看老师屏幕上的操作。 裴让悻悻地从书包里取出笔电,等待开机的时间,快速地扫了一眼老师说到的步骤,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落下太多进度。 裴峥盯了一会儿老师的大屏幕,似乎着实没看懂,见裴让打开软件,把脑袋凑过去看裴让的操作。 裴让顺势将肩膀低了低,让裴峥把脑袋搁他肩膀,姿势很亲密,哪怕周围同学都很认真在听老师讲课,也总有目光扫到他俩这边。 钟屿便是投来目光的其中一员。 裴峥无所谓,裴让自然也无所谓,他俩都无法无天着呢。 神奇的是,裴峥一直没有看懂他们这软件的操作,但并不妨碍他盯着裴让操作,且没有半点困意。 很快这一节课过去,他们要换课室上下一堂课。 原先这时候,裴让应该和钟屿一块走,他们下一堂课是同一节,但今天只能抽着空跟钱奕唐文斋打声招呼,简单地跟那俩介绍了下裴峥,这俩便一口一个“大哥好”,算是随裴让的称呼。 裴峥也端起了大哥范,面上笑容客套疏离:“你们好,谢谢你们这两个月对我们家小让的照顾。” 不得不说,在外边裴峥端这种范儿,有些生人勿近的高冷感,若不是裴让还捏着他腕子,差点就被他给唬住了。 之前裴让就是这么被唬住的。 没有特意给钟屿介绍,一是因为钟屿知道,二是裴让心里还闹别扭。 拉着裴峥奔波于教学楼间,裴峥边给他递了块不知哪儿来的巧克力糖,边不怀好意地问他是不是跟钟屿现在关系不好了。 裴让一口吞了巧克力,觉得自己大脑转动得快了些:“我觉得他人品不太好。” 第137章 “哦,我还以为……”裴峥有些失落地欲言又止。 裴让笑:“放心吧,我跟他关系好,也只是朋友,何况我现在并不认为他是我朋友。” “我印象里,钟家的家教挺严格的。”裴峥说。 “我不知道他的家教,我只知道他对我另外两个室友并不友善。”裴让蹙眉道,“你知道,我还是尽力想维护宿舍关系,不愿重蹈高中的覆辙。” “但钟屿对你挺友善的,你要是因为别人和他疏远,其实也不太好。”裴峥安抚地晃了晃他的手,“我觉得你应该让他们三个开诚布公,好好地聊聊,相信都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 “他们也不是没聊过。”裴让小小声嘀咕,“现在属于是钱奕和唐文斋都不跟钟屿计较,维持着宿舍表面的和平。” “看起来你被夹在中间了。”裴峥叹了口气。 “嗯,我倒是乐意多交朋友,但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保持绝对中立,毕竟很多时候确实是钟屿挑事。”裴让也无可奈何。 “那这样,晚上吃饭把钟屿约出来,我跟他聊聊?”裴峥主动提议,“怎么说我比你们都多吃几年盐。” “你这态度真挺靠谱。”裴让忍不住调侃。 “我本来就挺靠谱。”裴峥抬一抬下巴。 虽然裴让自认为给裴峥全副武装上了,但因为裴峥身量瘦削,羽绒服里边裹了两件羊绒毛衣都不显臃肿,再加上扎了半丸子发型的中长头发,整个人轻飘飘得仿佛下一秒随风登仙。 快到十一月份,帝都将迎来冬天,他们走在校园林荫道里,两边的树木守时地落着叶子。 “再过一个月,可不能这么自在地走在室外咯。”裴峥快活地摇摇晃晃,“天儿冷起来,屋里更暖和。” “过一个月我就回岭南,那会儿正好期末周,没有课程安排,等到考试前两天,我再回学校考试。”裴让觉得裴峥这高冷人设崩得彻底,忍俊不禁道。 “还不如你考试周,我直接过来呢,到时候你考完试我们一块回去。”裴峥道。 裴让笑:“到时候天儿冷,而且你不要工作了?” “你快点毕业吧。”裴峥正色道。 “万一我想考个研呢?”裴让逗他。 “考研考回岭南。” “我不。” “那我也不工作了,直接跑过来陪读。” “嘶,你就不会把业务开到这边吗?” “没这个能力。” “好吧,那我一毕业就进你公司当程序员。” “你进我公司挂个闲职都行,你不是还有游戏要搞吗?” “一个小游戏而已,不过要真能做出来,还有点意思,我跟你讲……” * 他们就这么见缝插针地聊天,裴让的课太满,中午去食堂吃饭跟打仗似的,吃完也没时间休息,俩人直奔下午的课室。 但裴峥心里高兴,哪怕大病初愈还一通奔波,也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下午上课比裴让都精神些。 “你简直就是个铁人。”裴让跟他咬耳朵。 “我只是听课,又不用学会什么。”裴峥很谦虚。 “但你上节课帮我记完了笔记。”裴让一脸敬佩,“那可是我的专业课。” “所以这节课是英语,我才不会帮忙。”裴峥揣了手。 “哥~”裴让见状拖长了声调,甜腻腻地喊,“你忍心你的大宝贝被英语反复折磨吗?” “脸呢?”裴峥失笑。 “没了。”裴让摇脑袋。 好在很快上课铃声响,这倒霉孩子才堪堪收敛,不过就是老师讲一句,他就眼巴巴地看看裴峥,裴峥到底没能抗住这波眼神攻击,认命地拿起笔帮他在书本上勾画做笔记。 课都上得顺利,唯一有些不顺利的是他俩邀请钟屿共进晚餐一事,人家很直接地拒绝掉了。 好在钱奕和唐文斋主动提出聚餐,裴峥也算是和裴让的好朋友们开始打成一片。 因着裴峥大病初愈,故这顿饭由他指定馆子,当他把孩子们领进一家评分不错价格普通的淮扬菜馆时,钱奕和唐文斋面露拘谨。 裴让及时打圆场说,是裴峥请客,大家都放开了点。 裴峥这才意识到这家馆子的价钱可能不太美妙,以及来上大学这两个月,裴让真的有成长许多。 没急着跟人家公布他和裴让真实的关系,裴峥想也没必要给人家带去烦恼,而且他们只是裴让的朋友,到底要保持些距离感。 而钱奕和唐文斋这两位也不是别扭人,裴峥说请客他们也就大大方方地接受,还和裴峥说了些平时裴让不会跟他说起的糗事。 一顿饭下来,除了裴让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大家都吃得挺开心。 * “怎么样,这一天下来充实吧?” 目送两位室友离开,裴让把裴峥往怀里搂了搂,晚上风凉。 “太充实了,简直梦回大学。”裴峥也笑。 “给你注入一些青春活力。”裴让煞有介事道。 裴峥话里有话地接茬:“是,我觉得我精神得晚上还能做点儿别的活动。” 裴让瞅他一眼:“你可悠着点儿。” “那也不能冷落了我的大宝贝啊。”裴峥一本正经。 裴让这会儿想起害羞了:“唉呀,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裴峥故意问。 第138章 “烦人。”裴让哼唧。 “你就不烦人了?”裴峥追问。 裴让想一想,不情不愿地红了脸:“嗯,我也烦人。” -------------------- 最近连连水逆,再加上完结拖延症犯了,所以更新不稳定…… 又以及,我每次水逆心情狂躁,总是会找《一个钢镚儿》看看,今天听了会儿钢镚广播剧的主题曲,慢慢地心情平复了。 感谢狗蛋老师。 第67章 ================== 昨晚折腾得太过,裴峥醒过来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明明感冒还没好完全,就缠着裴让瞎胡闹。 要病情反复,只能说他自己活该。 裴峥埋裴让颈窝傻呵呵地乐,裴让还没有醒,胳膊箍着他的腰。 正准备就这样挨着睡个回笼觉,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做,裴峥刚一合眼,就听见了手机铃声,还是他自己的。 裴峥认命地在枕头边摸索,准备接听时将裴让扰醒,还腾出手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没事啊,我接个电话。”裴峥轻声地哄,看来电的备注是伯父,不由得蹙了眉。 “这都快十二点了,还没起来啊。”伯父调侃道。 “那幅画验出结果了?”裴峥不接他茬,直截了当地问。 “嗯,照片已经发你。”伯父回答,“他那幅画有两层,把第一层的红色颜料剥落后,里层是一张黄昏下的小木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我先看一看图。”裴峥说,裴让已经完全醒过来,脑袋贴着他脖颈,和他一块看手机屏幕。 裴峥很快跳转到微.信的页面,看到了伯父发过来的照片,是被打开了画框剥离了一层油彩的画。 如伯父所说,那是一幅黄昏下的木屋,主色调是温柔的橙黄色,和那大片大片的红山茶花毫不相干。 “可惜没法把它表面的色彩还原了,我只能还给小让这幅‘新’的画。”伯父说。 裴峥和裴让凑得很近,所以裴让听到了伯父的话,裴让对这手机说:“我不介意,这幅‘新’画很好看。” “哟呵,我就说你俩在一块吧。”伯父一惊一乍地笑起来。 他俩被笑得心虚,裴峥欲盖弥彰道:“我俩在一块吃午饭呢。” “行吧,那你们吃午饭。”伯父也没有戳穿,“我把画重新裱好,你到时候过来拿。” 裴峥胡乱应下,挂断电话把手机扔一边,裴让已经瘫软在床褥里笑成个傻孩子。 “笑笑笑,都到吃午饭的点儿了,还不起来。”裴峥故意板起脸,低声装模作样道。 裴让把他往怀里又带了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起来。” “又赖上我了?明明你自己昨晚跟我闹。”裴峥挠他痒痒肉,拒不承认自己昨晚的黏糊。 二人在床上打闹了会儿,终于因为饥饿消停了,决定起床出门觅食。 “你到时候拿画回来,找个地方把它挂上吧。”裴让边给自己套上秋衣,边扯了扯裴峥羊绒毛衣的下摆,一来一回忙活得很。 “也是,画得挺好看的,老放着吃灰也不行。”裴峥同意,“你要是想,寒假的时候我领你去咱爸妈那边扫墓。” 裴让犹豫了:“过两年再说吧,我也没有原谅他们的意思。” 裴峥也不勉强:“那跟我去给我妈妈扫墓。” “诶,诶?”裴让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可以吗?” “就是要跟你一块去。”裴峥笑着叹气,“平时我也不敢去,怕惹她再伤心,但我和你在一块了,总得告知她一声。” “她……应该没有怪你,你本来就是无辜的。”裴让握了他的手。 裴峥只点点头:“好啦,中午想吃点儿啥?” * 中午随便在住处附近吃了些面食。 裴让看着裴峥嫌弃的模样,在点单前就提议说要不要换一家,裴峥不换,说凑合着吃也行。 裴峥也试着开始改变,包括昨天中午跟他吃食堂也没说什么,裴让感觉有些踏实,心想着这就是谈恋爱吧。 “别顾着傻乐,想想下午做些什么,不能我一来就耽误你的事儿。”裴峥皱着鼻子嗦面条,还不忘督促裴让的学业。 裴让由着监护人过把监护的瘾,老老实实地说:“我下午去图书馆借书,好长一段时间没碰生物相关的书籍。” 裴峥瞅了他一眼,裴让更老实了:“那什么,我一有空还是会看看的,爱好没有丢。” “考研考生物相关的也行。”监护人还计较着他高考志愿那档子事儿。 “我干脆再辅修一个专业好了。”裴让咬一咬牙。 “别太累着自己。”裴峥露出满意的微笑,“就算要学第二专业,也要记得留出时间陪我。” 裴峥绝对是故意的,裴让皮笑肉不笑:“那当然,我们晚上继续?反正我书借回来了,明天也可以继续。” “你要受得住,我随时奉陪。”裴峥不甘示弱。 一顿饭吃得虽没心满意足,但也足够有滋有味。 裴让想这可能就是生活,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但他们总是能在不如意中找到如意的平衡,然后保持这样的平衡继续地生活下去。 更何况现在,裴峥在他身边。 * 裴峥周一便要回岭南。 双休这两天和裴让腻歪在一块看书散步,看裴让勤勤恳恳地编写代码,似懂非懂地听他讲一些专业问题,每天的三餐都能选出些花样。 第139章 裴峥过得舒适惬意,但也不免心里暗叹这日子过得飞快,他又开始舍不得走。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半夜里,裴峥趴裴让身上装模作样地哀叹,奈何他演技不过关,勉强憋出一张苦脸,最后还笑破了功。 裴让挠他腰上的痒痒肉,不以为意道:“只要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日子自然好打发过去。” 裴峥就借着夜灯光瞧他一本正经的侧脸,“这样有哲理的话应该是我说才对,怎么讲我都比你多吃几年饭。” 裴让逗他:“以你那挑剔劲儿,吃的饭未必有我多。” 裴峥闻言,抬头就往裴让脖子上啃了一口,力道不轻不重,轻易将人勾出火来,但又顾及这两天胡闹太多次,只搂着啃了一会儿,而后腻腻歪歪地一块到浴室冲澡,互相打包票说这是最后一次,要为各自的身体着想。 闹腾到很晚,照理说也该累了,但裴峥还挺精神,自告奋勇地说要哄裴让睡觉。 “那讲故事好了。”裴让打了个哈欠,拒绝了裴峥唱摇篮曲的要求。 “想听什么故事?”裴峥兴致勃勃地问。 裴让眼睛已经闭上了,双手习惯性圈过他的腰,“随便你……” 得,这还没开始讲,人就快睡着了。 裴峥想了想,开始讲起小王子的故事,那故事情节简单,人物也简单,裴峥知道很多故事,但很多都没有那么简单,那么适合哄一个昏昏欲睡的成年大孩子,送给他一个好梦。 当然,他讲的不是原本的故事,稍稍地做了些改变。 小王子没有离开他的星球,而是和他的玫瑰花一起互相驯养,于是从此以后每天看无数次日落都不会感到哀伤。 “裴峥,这个故事和我看过的不一样。”裴让梦呓地哼哼。 “我改了一下。”裴峥说,他贴过去吻了吻裴让眼角,“喜欢吗?” “喜欢,这是一个好结局。”裴让说,“原本的结局不算很好。” 裴峥笑笑:“故事都是人编造的嘛,想要什么结局就能改什么结局。” “这句话很有哲理。”裴让迷迷糊糊的,还不忘拍裴峥马屁。 “好啦,睡吧。”裴峥揉了一通裴让的脑袋,“晚安。” * 送别裴峥,裴让又要迎来自己校园生活的难题,即是他和钟屿的别扭还没消除。 默念了一百遍交朋友真难的裴让最终选择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似乎要将几千年的兵法知识都用上。 如他所料那般,钟屿没有搭理他,对宿舍里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钱奕是宿舍里最活络的,对眼下这情况也没招,和裴让对视几眼,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手:“随他吧。” 但该帮忙的还是会帮忙,比如顺路取快递或者顺口答个到,钟屿照旧不会感谢,照旧把自己孤立起来,这回是跟裴让也划分了楚河汉界。 “放心啦,他要在宿舍待不下去,肯定自己回家住了,反正他比你们都方便。”裴峥淡定地宽慰裴让,“朋友在精不在多,你哥我的好朋友也不多。” 是,就林守一一个嘛,其他都是普通朋友或商业合作伙伴。 裴让不拆他台,只说:“走一步看一步。” 但他也好奇林守一当年是怎么跟裴峥成为好朋友的,他对林守一不了解,从旁人零碎的讲述和那次匆匆的见面里,他勉强拼凑出林守一是个脾性不错的能人——让林守拙嫉恨成那样,估计是能人中的能人。 裴峥也是能人,所以喜欢上另一个能人并不奇怪,可裴峥脾性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是差,对外冰冷尖锐,裴让尝过他的苦头,甚至于用了很激烈的方式才让裴峥软化。 林守一和裴峥的相处似乎没有激烈过,哪怕裴峥在电话里跟林守一争执过林守一的婚姻问题,但那语气也是就事论事,没有过分的超出礼节的情绪波动。 这也是裴让渐渐放心裴峥和林守一关系的原因,但想起来又难免有些不舒服,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占了这一头就要想着那一头为何没占到。 他为自己找了个妥帖的借口,心里也明白自己贪心虚伪得很,只不过现在和裴峥腻乎得很,不方便再旧事重提,惹得他们俩都不安宁。 忽然有一天,在换教室的路上,裴让和钟屿正好碰上,特意绕开走没有必要,裴让心里叹口气,沉默地和钟屿一起走。 这时候钟屿开了口:“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计较我对钱奕他们的态度。” “人有选择的自由,我当然选择我自己喜欢的方式为人处世,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你眼里,好像我犯了什么错。” “是啊,人有选择的自由,我当然也有看不惯你这样做的自由。”裴让套用了他的话术,兵来将挡,“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钟屿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找回话音:“你敢跟钱奕他们坦白你和你哥的关系么?” “不敢。”裴让坦然道,水来土掩,“我没必要自寻烦恼,也没必要给他们造成困扰。” 钟屿冷笑:“那你这也不算真诚待人啊?态度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裴让不紧不慢地反驳:“朋友之间需要互相尊重,他们会尊重我的隐私权,所以我告知与否,是我的权利而并非义务。” 第140章 不出意料地,他们这次又谈崩了。 这次之后,钟屿直接搬了出去。 裴让松了口气,还有闲心安慰钱奕唐文斋不要多想。 不过在跟裴峥说起时还是留了个心眼,多问了句他跟钟屿闹得不愉快,不影响家族跟钟家的关系吧。 “这多大个事儿。”裴峥无所谓道,“你看他不爽,揍他一顿都没事儿。” “也不至于,就……好聚好散。”裴让解释道,“主要你之前让我注意跟林守拙的关系,所以想着这次还是知会一声。” 裴峥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讪讪道:“我那是吓唬你的,当不得真。” “现在不当真了。”裴让宽慰地笑笑。 但这么说裴峥还是陷进了愧疚的情绪里,毕竟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了什么,哪怕裴让真不在意,也会有疙瘩留下。 “阿让,以前的事情我也知道没有办法补偿你,但从现在到以后,你永远是我首要考虑的人。”裴峥斟酌了一会儿,郑重地给出承诺。 “我知道。”裴让软声说,“你别难过。” -------------------- 还是有一丢丢酸涩。 以及在和朋友一起准备插画活动,过段时间就上线啦~ 希望能快点完结,呜呜。 第68章 ================== 裴让期末周的时候飞回了岭南。 这两周没有课,且没有社团活动,只用温习专业课的知识,在哪里都一样,何况岭南的气温比帝都舒适许多。 裴峥对此一百八十个支持,裴让想住学校附近的住处,他也陪着住,每天上下班费劲开车都没抱怨过。 裴让笑他现在的生活是越来越不精致了,他又嘴硬说偶尔不精致也是调剂。 分明和裴让在一起后,处处都顺着裴让的要求,哪里还管自己生活精致不精致。 “我也就在这里住两天,之后去公司那边陪你。”裴让到底还是不忍心。 裴峥乐呵呵地接了台阶就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们一块去看了挂在书房的画,裴峥腾空了一面墙,请人把油画挂好后还做了些修饰,让整面墙看着不至于空荡。 不得不说,这画的实物比照片更精细,哪怕只草草地扫一眼,也会被其中温馨的气氛所打动。 “这画温柔得像个梦境一样。”裴让说,他不是很懂这些艺术,只能说一些自己的感觉。 裴峥认同:“可能是咱爸特意为自己造就的梦境呢。” 可惜,画只是画,梦境只是梦境。 还好醒过来,结局没有很坏。 裴让抽时间去看了夏老师,而后就搬到了裴峥公司附近,如果不是忙着复习,他可能还会去见林守一一面。 “等你放寒假了我再攒局吧,把他请过来让你好好认识认识。”裴峥咬牙切齿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裴让很受用地搂了搂他肩膀:“那就劳你好好介绍。” 不过裴峥说林守一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定期去医院查也查不出结果,能不能恢复只得听天由命了。 “林家那边都疯了,之前还来找我们家麻烦。”裴峥冷笑,随即想起裴让在边上坐着,忙柔和了语气说,“还好被我处理掉了。” 裴让由衷道:“哥,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真的令人害怕啊。” * 裴峥反而觉得自己性子好了不少,特别有伯父作证,伯父说他现在说话稍稍好听些了。 “这里面应该有我的功劳。”裴让矜持地说。 “可不就得感谢您嘛。”裴峥揶揄道,“给了我再次成长继续进步的机会。” 裴让佯装谦虚:“哪里哪里,主要还是你自己上进。” 俩人笑闹了一阵,裴让忽然正色地问,要不要告诉伯父和严叔,他们俩真实的关系。 “过年还要跟他们聚餐呢,不说清楚被他们看出来,会有些尴尬。” “这你不用担心,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裴峥不慌不忙,裴让面色一变。 他赶忙又解释道:“只不过我没有承认,等你之后跟我去办个意向监护,我就跟他们交代明白。” 裴让还没反应过来:“啊,意向监护?” “啊,你不愿意?”裴峥学他的语气。 “意向监护是什么啊?”裴让不好意思地问。 “通俗来讲,就是我们在一起后,我能给你的近乎婚姻的保障。”裴峥耐心地解释,“本来想着跟你去国外领证,但那领回来只是一张纸,算不得数。” “当然如果我们哪天闹掰了,也能够随时去解除,我不会给你再造一座围城。” 裴让声音有些哽咽:“你之前还说不会随便放过我。” “那是另外一码事了嘛。”裴峥说,凑近了与裴让对视,额头相抵,“如果你对不住我,我自然不会放过你;而我对不住你,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再困着你。” “等我考完试了,我们就去办。”裴让迫不及待道,“反正我已经成年,这方面不会有限制吧。” “限制倒没有,本来我还想着让你考虑个两三年。”裴峥笑,“不用那么着急的。” “怕你跑了,我也得找个绳儿。”裴让说。 他们的手扣得紧了些,腕子上是同一款式的红绳,玉石相击,叮当作响。 * 第141章 除却谈恋爱外,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 裴峥的工作,裴让的学业,占据了两周大部分时间。 饶是裴让考完期末考,他们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裴让的小游戏快上架,做着最后的测试。 他没有花很多钱,伯父给的那张卡分文未取,裴峥问起他给的解释是,总要做出像样的游戏再花大钱吧,他这个小游戏是由着自己的喜好编写出来的。 “本质上是一个趣味生物图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咚’,是果实成熟后落地的声音。”裴让介绍道,“游戏代码倒不复杂,只是里头的物种分类,我老老实实查了很多专业书和论文,目前还没有把已发现的物种都囊括进去,只包含了一些常见的。” “感觉可以推荐给喜欢自然科学的小朋友。”裴峥眼睛随着裴让的操作走,“这里头生物也不常见啊,有些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好歹生物算我的第二专业。”裴让有些嘚瑟,“下学期我就正式辅修生物了,以后你可没那么多时间跟我打电话。” “每天打一个小时的电话都不行吗?”裴峥可怜巴巴。 “嗯,也不是不行……”裴让有些犹豫。 “那好吧,我只打二十分钟。”裴峥立马拿捏他,“十分钟,五分钟都可以。” 裴让怕了:“一个小时可以,我没说不行。” “你不是忙嘛。”裴峥假惺惺道。 “我再忙也忙不过你这大忙人啊。”裴让被彻底拿捏住,“区区一个小时算什么,我要乐意可以给你打一整天电话。” 裴峥失笑,赶忙道:“别了别了,上课要紧,上课要紧。” 裴让的期末考试有三天,他在考试前一天走,裴峥去送他,给他打包了一个装满特产的行李箱。 “一点小零食,你给室友分一分。”裴峥说。 “就这几天,吃也吃不了多少。”裴让嘴上这么说,还是笑着接下。 毕竟这是喜闻乐见的给室友分特产环节,作为大学生的裴让没办法拒绝,同时也有一些些感动,为他随口说钱奕开学带了家里的特产来分给他们,裴峥就暗暗记下并做了准备。 所以说,跟裴峥办个意向监护不亏,如果不是怕自己太兴奋影响了考试,裴让高低这两天就拉着裴峥去办了。 寒假去办也没事,寒假他比较闲。 * 裴峥没让裴让闲下来,刚把考试归来的崽子接上车,听他嘚瑟完这回的考试没有很难,而后便愉快地告知他明天去实习。 “不是家里的公司,是我一朋友的游戏工作室,你去打打杂,顺便为改良你自己的游戏取取经。” “裴峥,你到底有多少朋友?!” 这个裴峥也没有数过,反正朋友是个框,啥人都能往里装。 以及裴峥把他那唯一认证的好朋友林守一约了出来,正式地给裴让和林守一做了回引荐。 由于林守一失忆,自然没办法跟裴让讲述裴峥和他以前的事情,但林守一会找话题,三下五除二地把话题拐到请裴让到酒吧喝酒上,说是可以给他打折。 裴峥:“别向小让推销你的特调酒,他还未成年。” 裴让:“守一哥,我成年了,可以喝一点。” 裴峥瞪了一眼这找事的倒霉孩子。 好在裴让跟林守一聊得来,渐渐地让裴峥都插不上话——谁让他们对《复活》有相似的理解,衬得裴峥像个非主流人士。 最后裴峥尽力阻拦,才没让这俩相见恨晚地当场结拜为异姓兄弟。 “你跟他结为兄弟了,那我算什么?”回去的路上,裴峥满脸脏话。 裴让给他摸头顺毛:“你算男朋友。” 裴峥消停了,好半晌又扭过头来恶狠狠道:“但你哥也只能是我!” “本来就只有你。”裴让无奈地笑,“别人最多都只是朋友,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裴峥放心了,在办完意向监护后他更是满意得想上天,不过勉强地在裴让面前保持了稳重。 因为裴让真的快上天,手续办完还没出大厅,就乐得直蹦哒。 裴峥拉扯了好几下才让人步履稳重下来,但裴让嘴没停,叭叭地说要买酒庆祝一下。 “我们俩的酒量你心里又不是没数。”裴峥说。 裴让认真地看着他:“但结婚不都是要喝酒的吗?” 好嘛,倒是这个理。 反正大喜的日子,喝醉了也不妨事。 唯一出了点差错的是,喝醉了是真起不来,原本准备好的花样都没法实行,俩人醉得东倒西歪,醒过来才发现在地毯上睡着了,连床都没上去。 经此一役,二人默契地达成约定,以后再隆重的纪念日,都不要用喝酒纪念了,这太耽误事儿。 * 裴峥年前带裴让去扫了墓,母亲葬在市郊的墓园,那里有很严格的管理规定,故他们去扫墓也只带了两束包装朴素的黄白菊花。 反正裴峥不信那些,觉得烧纸钱母亲也未必能收到,人死如灯灭,烧纸也好供奉也好,都是为活人求个心安,对于死者似乎没多大好处。 连带裴让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他们俩的以后求个心安,似乎来看望母亲,就能得到她的祝福——他们俩不可能拥有彼此父母的祝福。 事事不会圆满,总会有那二三不如意。 第142章 裴让反过来劝慰他,说有这些就足够了。 “反正以后的日子,是我们俩过。” 裴峥平时总仗着年长,把裴让当小孩子照顾,但事实上裴让在很多方面能反过来照顾他。 这样挺好,毕竟裴峥也并不是无坚不摧。 * 从墓园回到市区,天色近晚。 裴让提议说就在外边吃,他想吃烧烤,期末考试结束和室友们约着吃烧烤没吃尽兴,帝都的物价过于离谱。 “本来我还想偷偷买单多一些的,结果被他俩发现了,硬是不要我请客。”裴让嘟嘟囔囔。 “你那俩室友家教都不错,肯定不会白占你便宜。”裴峥说,“你这四年处下来,或许会收获到一生的朋友呢。” 但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裴让现在一门心思想吃烧烤。 他找了附近评价最好的烧烤店,给裴峥报了人均价格和店内的招牌菜,裴峥也没有挑,说你喜欢就好。 “你到时候吃得少,我就不好了。”裴让说。 “有粥就行,你不是说他们家招牌是黄鳝粥嘛,可以去试试。”裴峥说。 得到裴峥的保证,裴让自觉地开始导航,穿过两个路口,他们就经过了那家烧烤店的门口,裴峥又兜了个圈子找着车位,下车时离餐馆还有段距离。 他俩旁若无人地手拉着手,行道上的榕树在晚风里枝叶摇曳,空气中飘着烧烤的孜然味,那家烧烤店大开着店门,桌椅板凳在人行道上摆开老远。 裴让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能人的记忆里总是会保留一个这样安宁的黄昏,之后的日子在和这样的黄昏重逢时会倍感亲近。 “我想起一个事儿。”裴峥说,背景音是车水马龙的喧嚣。 裴让偏过头去看他,橙黄的余晖光斑映在他侧脸。 “很早的时候我在路边捡到个小孩儿,大概三岁吧,走丢了坐马路边哇哇地哭。” “那时候我应该是从老宅里跑出来玩,但跑出来之后不知道玩什么,从小到大我就是个无趣的人,结果在马路边上看见那小孩,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按照课本说的那样,把小孩送回家。” 裴峥停了停,裴让适时地问:“然后呢?” “然后他说他走不动,我才发现他膝盖有伤,干脆把他整个抱了起来,毕竟才三岁嘛,人没多大一点。” “再然后我就被咬了,嘶,那小孩三岁,牙口真厉害。” 裴让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样子直笑,笑着笑着又砸吧出了些不对劲,总觉得这场景也似曾相识。 “我为了安抚他,跟他学了首哄小孩的童谣。”裴峥继续说,“就是之前给你唱的那首,挺活泼的一歌儿,但那小孩一边哭一边给我哼哼,我觉得还蛮好笑的。” “所以你笑了,而且笑得很大声。”裴让自然而然地怼了他一句,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还好你最后给送回去了,不然人家指不定怎么想你。” “你又知道了?”裴峥狐疑地问。 “我就是知道。”裴让说,“我很有可能就是……” “啧,这长得也不像啊。”裴峥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当时他还没我腰高呢。” “三岁能有你腰高,我现在应该可以去申请身高的吉尼斯纪录了。”裴让叹了口气,“之后你是不是抱着那小孩找到了他们家的小饭馆,当时接过小孩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嗓门挺大。” “真的是你?”裴峥语气又惊又喜。 “嗯。”裴让拉着他紧走几步,到了烧烤店门口,他们找了位置坐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没忙着勾画菜品,裴让说:“其实那个小饭馆是我当时邻居阿姨开的,你见到的中年妇女就应该是我阿姨。” 裴峥拎起桌上的茶壶,熟练地倒茶水给他们俩的餐具消毒,“我还以为那是你妈妈。” “我妈和我生父,现在可以确定是生父了,毕竟我不是咱爸的亲儿子,那会儿他们感情就不是很好,两个人都不着家,在家里也是吵架。”裴让接过烫好的杯子,摆放到自己手边,“邻居阿姨看我可怜,那段时间总把我带到店里,等我妈他们回来再送我回家。” “他们很能吵架,吵得附近住的大家都知道他俩感情不和,还根据他们吵架的内容,给我编造了百八十个身世。”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五岁,我妈带着我嫁进了裴家。” * 他们对视了一眼,好半晌裴峥找回自己的声音:“咱俩还挺有缘分的。” “也不算,你不提起我都忘了还有这茬,后面就算见到你也没想起来。”裴让故作轻松地调侃,他把裴峥烫好的餐具摆放齐整,又叫来服务员把水盆收走。 裴峥给茶杯倒了水,给他圆了圆话:“你那会儿光顾着哭,估计都没看清我的脸,当然我也没看清你长啥样,只记得是只尖牙利齿的小花猫。” “这形容有些肉麻。”裴让打了个哆嗦,他把菜单和铅笔推了过来,“但可能真有缘分这种东西吧,让你找到我,我找到你。” “你找到我,我找到你,然后我俩在一起。”裴峥转了下铅笔,勾了菜单上的黄鳝粥和一系列海鲜牛羊肉,抬眼正对上裴让专注的眼睛,那眼睛漂亮又干净,满满当当装着一个他。 “裴峥,”裴让叫了声他的名字,“最后你还是带我找到了家。” 第143章 裴峥一愣,笑道:“是我们一起,找到了我们的家。” -------------------- 正文完结~撒花儿~ 本章留评发红包! 以及番外得等一阵子…… 插画也在制作中了~ 谢谢各位这几个月的支持,我们下本书再见~ 第69章 番外1.1 ================= 说起来,裴让比裴峥小不到两个月,差五十多天而已。 裴峥的生日在五月底,裴让的生日在七月中,这期间正是岭南潮湿闷热的时候,裴让的信息素似乎与这时节有关,是潮湿的雨后空气。 十五岁生日过后,裴让不出意外地分化为alpha——这是他自己的期望,因为裴峥分化成了alpha,他总是想和裴峥一样。 和裴峥同频对他的生活有好处,因为他现在住祖父的老宅,而祖父最重视疼爱裴峥不过。 作为父亲的私生子,裴峥的异母弟弟,裴让自打五岁时来到裴家,就已经学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更别说十五岁的裴让已经失去双亲三年有余。 只有抱紧裴峥的大腿,裴让才有可能在祖父眼皮子底下活到成年。 * 三年前裴让被祖父接到了老宅,大约是担心他孤苦无依,那一年他的双亲和小他六岁的弟弟死于非命。 自裴让父母结婚后,祖父就不再管他们这个小家的事情,裴让偷听到大人们之间的只言片语,从中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理由:裴峥的母亲是祖父的看着长大的养女,而父亲却出轨和裴让的母亲再婚,祖父气不过养女被儿子如此对待,顺带着看不惯裴让他们的小家。 为了生存下去,裴让不得不更乖巧些,从而降低自己在老宅的存在感,避免祖父哪天看他不爽将他逐出家门。 如果他已经成年就好了,哪怕没有钱,成年的他也会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外出打工,而且那时候他该分化完毕,不用再为第二性别未定提心吊胆。 现在他提心吊胆事情解决一件,他分化成了alpha,跟裴峥一样,且不用跟裴峥再额外保持距离。 裴让分化成omega的话,裴峥就不会每天晚上喊他过去暖床,毕竟ao有别,而且刚分化的ao正处在信息素不稳定的时候,要近距离接触,多半会诱发各自的易感期和发.情期,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至于裴峥每天叫裴让暖床,倒也没有其他内容,裴让只用挨着他睡就好——唯一有点不好的是,他们是住宿生,学校宿舍的床没家里宽敞,中考前的每天半夜,裴让肯定会被裴峥挤到墙上。 不过裴峥分化后信息素的味道很好闻,贴得越近越好闻,裴让也就原谅了这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且暑假在老宅住,裴让陷在裴峥房间的被褥里,感叹裴峥的床垫更软更舒服。 * 裴让一直很听裴峥的话,裴峥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裴峥把他挤墙上他也不会睡地下。 不过他们是在裴峥分化结束后才睡一起的,裴让不太清楚裴峥此举的深意,或许裴峥只是在犯病。 裴峥犯病的次数挺多,比如说他分化后就跟他多年老友林守一告了白,结果被林守一拒绝了不说,他俩连朋友都没法继续做。 裴让当然不能说他犯病,裴让还得假装惋惜,说哥你跟守一哥般配得很,肯定是守一哥被别的alpha蛊惑了……诸如此类的昧着良心的话,裴让说出来都不用打草稿。 裴峥似乎暗恋林守一很久了,哪怕他什么都不说,裴让也在他一次次看着林守一失神发愣中,看出来一些端倪。 特别在林守一分化成omega后,裴峥发呆的次数更多了,所以裴让毫不意外他会在分化后跟林守一告白,且毫不意外他被林守一拒绝。 林守一就是那个发现不了裴峥异样的蠢蛋,他心思不在裴峥身上,能答应裴峥才怪。 不过裴峥也不是没有机会了,裴家和林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可能等他们成年以后,两家的长辈会安排联姻。 裴让不太懂大家族的事情,他只是比较了解裴峥——裴峥才不会善罢甘休。 * 裴峥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在学校里,不管是考试还是其他文体活动,他样样都要争第一,哪怕他的竞争对手是林守一。 裴让和他俩在一个班级,但裴让不参与这些,他只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后在旁边观察裴峥。 偷偷地观察,裴峥也跟个傻子似的,不会发现。 当然裴让也还是有他自己的兴趣爱好,没事的时候会留心观察周遭的动植物,裴峥也算是动物的一种,他留心观察在情理之中。 他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插不进裴峥和林守一的关系里,明明林守一认识裴峥比他晚——缘分这东西真说不清。 他和裴峥做不成朋友,还好有血缘关系做捆绑,裴峥不会轻易丢下他。 至少他成年之前,裴峥不会丢下他。 裴峥性子古怪得很,光看外表裴让绝对想象不出他会心软,事实上他对裴让心软了,在裴让见到父母和弟弟尸体的那个晚上,他微微叹了口气,把吓得浑身僵直的裴让揽入怀里。 那是裴峥对裴让最亲近的瞬间,裴让误以为这样的瞬间还会再有,以至于裴峥要求他暖床的时候,他都差点没压住向上翘的嘴角。 事实上裴峥除了把他挤到墙上,什么事都没干,还是他自己厚着脸皮,佯装睡迷糊了偷偷回搂裴峥。 第144章 回到老宅住,因为床不似学校那般狭窄,裴让没法找借口和裴峥挤在一块,只能趁裴峥睡着后轻悄地转过身,小心而贪婪地用目光描摹裴峥的背影。 裴让很多次这般打量裴峥,在他被裴峥揽入怀里慢慢恢复神志之后,在裴峥领着他参观老宅和他一同入学之时,在裴峥与林守一迅速相识并勾肩搭背之际……裴让都默不作声地如毒蛇观察猎物般,贪婪仔细地描摹裴峥的一切。 不过他还没有无可救药,私下收藏裴峥贴身的东西——那实在是过于变态,而且容易被裴峥发现。 裴峥倒是送给他一些礼物,似乎都是随手买的,看不出上心但确实都很贵,裴让一一珍惜地保存好,裴峥如果问起,他还能适当地卖个乖。 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会讨好裴峥了,裴让甚至可以这般自负地想。 * 二次分化会带来初次的易感期,而这个易感期是alpha生命里最漫长的一个,按照生理书说的,裴让大概半个月不能出房间,并每天进行一次抑制剂的注射。 帮他进行抑制剂注射的是裴峥,原因是这种抑制剂只能注射到后颈腺体的位置,他自己不好操作。 度过初次易感期,以后可以直接服用抑制剂而无需注射,如果服用抑制剂还无法解决alpha易感期内过于狂躁的情绪,可适当佩戴止咬器,以免伤及无辜。 等到十八岁成年过后,alpha和omega才能进行结合,而这之后还没有omega伴侣的单身alpha或者伴侣为alpha或beta的alpha还需要抑制剂和止咬器的安抚。 所以迫于生理本能,ao结合是社会的主流,受到的各方面阻碍最小。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一小部分离经叛道的,世界法则会给予他们无情的铁拳。 例如眼下裴让的易感期,是同为alpha的裴峥做陪伴,他们信息素互相排斥,哪怕裴峥做好了防护,也防不住信息素的外溢。 裴让只吸入一点点,但觉得自己血管似火烧,有抑制剂锁住情绪,也克制不住生理上的难受。 他的手偷偷地背到身后,紧抓住被褥,裴峥就站在他面前,自然没错过他的异样。 “看起来我该出去了。”裴峥把用过的针筒和针头封好,丢进了药物处理的垃圾箱,“你好好躺着,我晚上再来给你送吃的。” “哥,”裴让垂了眼,瓮声瓮气道,“你不用这样亲力亲为地照顾我。” “我闲着没事,找找乐子而已。”裴峥已经走到房门前,回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拧开了门。 裴让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那缕茉莉花的香气还萦绕在他鼻尖,哪怕现在浑身上下都在排斥这个味道,裴让依旧小心翼翼地呼吸,似要将它安放于肺部才安心。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味道,怎么在他分化为alpha后,就变得如此狠戾。 他当然知道这是alpha间的相互排斥,裴峥闻到他的信息素也不会太好受,只是稍微地有些不甘心。 易感期外他不用和裴峥保持距离,可这漫长的易感期里……裴峥不会让他再暖床了吧。 而且也是,都到夏天了。 裴让慢吞吞地将自己平放在床上,被褥是新换的,没有裴峥的气息。 他嗅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那是雨天的潮湿,在房间里漫成了海,他被这种潮湿包裹,想象自己变成了一朵大型蘑菇。 他又长个儿了,估计暑假过去,他能窜到一米八。 每天半夜骨头会疼,他醒过来,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拔节生长,仿佛体内都有声响。 他一度害怕这声响扰到睡他身侧的裴峥。 裴峥睡眠质量好得很,裴让忍着疼痛探出手指,戳戳他的侧脸,他都没反应。 侧脸软软地陷下一个坑,裴让想,他应该用嘴唇去试试,嘴唇比手指更轻。 裴峥更发觉不了。 -------------------- 双a世界,设定发生一丢丢改变,两人同龄,且裴让父母死亡时间提前。 第70章 番外1.2 ================= 裴让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被关在房间里没事做,再加上抑制剂的作用,他睡得很沉,如果裴峥不推搡他,他可能会睡到第二天天亮。 “起来。”裴峥见他还迷糊着,上手拍了拍他的脸。 力度不轻,裴让抬了眼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峥掐着下巴,喂进去一口清甜的液体。 是蜂蜜的味道,裴让明显感觉到,自己因饥饿抽搐的胃稍稍舒缓了些。 “先喝点营养剂对付一下。” 他终于看清裴峥的脸,裴峥面无表情。 “我……自己来。”裴让哑声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裴峥搭了把手,扶住他的胳膊。 营养剂不多,就一小碗,清甜且温温热,裴让三两口便喝完,不太顶饱。 他把碗递回去,偷偷地扫了裴峥一眼,裴峥只是收了碗,嘱咐他好好休息便起身出门。 饿,但裴让不敢吱声,他听见裴峥把房门反锁。 抑制剂的效力能够使他好好睡一觉,睡着了饥饿感会减轻不少,裴让心里还有些不踏实,他不清楚裴峥想干什么。 至少在裴峥分化易感期的那半个月里,裴让负责照顾他,可没克扣过他的饮食,也没有把他反锁在宿舍里——他自己反锁,裴让回宿舍休息都还得费老大劲儿敲开门。 第145章 他们从高一起就分在一个宿舍,刚开始还有其他两个室友,后来就没有了,只剩他们俩。 所以这大概也是裴峥分化期不回家的底气,反正有裴让这免费仆人使唤,而且在学校住不耽误他第一时间拿到学习资料复习,为即将到来的中考冲刺。 说到中考,前两天考试成绩下来,裴让和裴峥顺利考入学校的高中部,裴峥比裴让还多八.九十分,估计开学妥妥地进入重点班。 裴让稍稍地打听了一下,林守一和他哥差不多成绩,还好林守一中考结束就出国,不然裴让就已经可以想象这两尊大神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的状况——裴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或许高中没毕业,裴让就要喊林守一哥夫了。 好在按照正规的法律流程,他们得在二十二岁之后才能登记结婚,在此之前,裴让可以有不喊哥夫的权利。 * 胡思乱想些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裴让又昏睡了过去,再见到裴峥应该是第二天,但他看不到钟表,屋子里也没窗户,不知道时间的走向。 裴峥又来给他注射抑制剂,这次把营养液也带了过来,不过看他睡得浑身汗津津的,嫌弃地将他从床上拽下来,赶去房间配套的卫生间里洗澡。 “屋里的空调我看了,没坏,你要还是热,可以把衣服脱了裸.睡。” 见他顶着个毛巾湿答答地从浴室里出来,裴峥靠在他床头翻阅他放在床头抽屉里的动植物图鉴,听见他的动静,没抬眼,只顺口提了一句。 裴让没有裸.睡的习惯,挨着裴峥坐下,前言不搭后语:“易感期,身体容易发热。” 裴峥让他把头发包好,“我给你打完针,你再烘干。” 他忙不迭用毛巾在脑袋上挽了个丑丑的结,目光滑到裴峥那边,发现裴峥的头发长过了耳垂,正好盖住了后颈腺体的位置。 裴峥灌好了药剂,裴让知趣地偏一偏脑袋,露出颈后绯红的腺体,借着吸顶灯惨白的光,裴峥应该很容易找到他血管的位置。 针尖扎入了腺体,今天的剂量比昨天多,据裴峥说是多百分之十,每天抑制剂的剂量都会多百分之十,直到剂量比第一天多出百分之五十后,再依次递减百分之十,这个过程需要十天,而之后的日子里就不再需要注射抑制剂,可静静修养等待易感期结束。 裴峥说,抑制剂注入会使身体有排异反应,剂量增多会使身体的排异反应加强,“你昨天就已经很难受了,今天怕是更受不住。” 他一边说,一边用没拿针管的左手扶过裴让下巴,虎口的位置抵着裴让嘴唇。 “受不住了可以咬。” 裴让这才对上裴峥幽深的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哪怕裴峥如此亲密地对待裴让,他整个人依旧是没有情绪的,仿佛在机械式地执行某种任务。 照顾裴让也算是任务?裴让可没那么厚脸皮。 不过,裴峥既然说了难受可以咬他,那裴让不难受也得咬啊,他最听裴峥的话。 面上裴让不显,等着裴峥把抑制剂推进去,他条件反射地抓了裴峥左手,怼放自己嘴边的虎口就咬。 裴峥一动不动,打针的右手依然稳健。 裴让咬得更深了些,裴峥的手微凉,还带着点儿茉莉花的味道。 裴让鼻翼翕动,想给裴峥留下个戳,可惜不是腺体。 裴峥打完针,裴让恋恋不舍地松了口,上牙因为用力还有些发酸,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裴峥只甩了甩手,把针筒丢进垃圾箱。 裴让扫见那圈绯红的牙印,他收了劲儿,没给人咬破皮。 但已经给人咬了个印儿,裴让有些不安,抬手把脑袋上的毛巾结解开,目光不知往哪边放,裴峥把营养液递过来。 “中午我再来看你。”裴峥说,“你要有精力,我到时候给你个平板打游戏。” 裴让摇摇头:“我不打游戏。” “现在是暑假,不用惦记你在学校的好学生人设。”裴峥笑了下,“再者说,你这么会装,最后分也没高到哪儿去。” 裴峥这嘴跟淬了毒似的,裴让习惯了,不与他争辩。 “我睡觉就好了,这会儿还困。”裴让三两口喝掉营养液。 他该趁机问裴峥有没有饭菜,喝营养液不至于饿死,但胃是空的,不舒服。 可他嘴上缝了线,就是问不出来。 不舒服就不舒服吧,反正他在易感期,反正他被关着不能出门,反正……裴峥对待他的态度照旧,挺一挺总能过去。 父母和弟弟去世后,裴让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最后还不是挺了过来,没事人般继续生活。 裴峥离开前体贴地帮裴让关了灯,裴让也不管头发还没干,仰面躺倒在床上。 没干有没干的好处,他正热得慌。 犬齿还有些发酸,他心有余悸地舔了舔,似乎上面还残留着裴峥信息素的味道。 事实上这只是裴让的臆想,他又没咬过裴峥的腺体,咬了也没办法把裴峥标记,谁让裴峥分化成了alpha。 可是话说回来,不管裴峥分化成什么,都与裴让没太大关系。 裴让只是裴峥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已。 -------------------- 最近有点忙,一点点写,之后的章节等写完了一次性放出。 另外我做了几对吧唧,图是我朋友给画的哥弟,可以在我微博上看到。 第146章 在评论区抽三个小伙伴,送吧唧~ 记得在本章节留下两分评论哦,番外完结日开奖~~ 第71章 番外1.3 ================= 裴峥得知裴让只比他小一个多月时,觉得未来将有无限的麻烦席卷自己,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好在分化后的易感期只持续半个月,裴峥熬过去就有精力应对裴让的易感期或者发.情期。 根据裴峥对裴让血统的调查,这倒霉孩子绝不会那么幸运分化成beta,分化成beta不会有这种绝对虚弱的时刻,他就算打不过也能够有力气逃跑。 可如果处在易感期或发.情.期内,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为了保证裴让这期间的安全,裴峥只能时刻守着,不能有一丝分神。 而这只是麻烦的一小部分,裴让还没满十八岁,他还得在裴家住三年。 之前三年,裴峥费尽心思将裴让栓到身边看着,连学校宿舍都在同一间,平时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就算回家住裴峥也尽可能将裴让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其实他大可不必那么上心,裴让不是他亲弟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而且父亲和继母连结婚证都没领,裴让跟他更没有法理上的关系。 他尽会给自己找麻烦,给裴让注射抑制剂时,裴峥不自觉地想。 小玩意儿下嘴真狠,裴峥说能咬只是客气客气,谁知道裴让真敢咬下去。 但裴峥也不能跟他计较,易感期中的alpha,情绪脆弱得很,稍稍说两句就能红了眼圈,何况裴峥说的是实话,小玩意儿确实中考成绩较平庸,结果他还不服气,耷拉了脑袋下一秒就得哭出来。 行吧行吧,多说多错,裴峥让他好好休息,体贴地关灯出了门。 反锁。 可惜这只能算是一种微不足道的防御措施,真正的防御措施还是得裴峥自己时时留心,等裴让易感期过去,裴峥得把他领到自己房间住,熬过这漫长的无处可躲的暑假。 还好,他分化成了alpha,如果是omega,裴峥一时也难以找理由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 假期内,除了照看裴让外,裴峥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 他无数次失神地望向窗外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计划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打捞,他为此练习了上万次游泳技巧,以及为了安放打捞物准备了一间摆满动物骨架的屋子。 祖父对他并没有完全的信任,所以他得准备好这些烟雾弹,而如何保证裴让性命,裴峥除了将自己搭进去,竟毫无办法。 除了自己,他也信不过家里别的人。 之前动过把裴让托付给林家照看的念头,至少林守一可以信任,可一到假期就把自家孩子扔给别家,祖父那极高的伪善底线是绝对做不出来。 祖父只会趁着假期要裴让性命而已,食物中毒、意外落水、偶发车祸,总有一种名正言顺的死因能安放在裴让头上。 原本裴让很有可能就随父亲继母他们一道离去了,裴峥赶到得不早不晚,刚好只把裴让救下。 而哪怕裴峥知道父亲、继母和弟弟裴峤的死因,也要在祖父审视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对警方撒谎说,是继母的前夫心怀怨恨,投毒杀死了他们,他赶到现场后,看见家里的保镖把继母的前夫控制住。 他的说辞和其他“目击证人”的证词相吻合,而裴让因受惊吓,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故算不得证人。 至于继母的前夫,不知什么原因,出现在了事发现场,哪怕被抓后他矢口否认有投毒行为,极力挣扎地辩解说是接到了前妻的电话,匆匆赶来看望孩子裴让,谁知道会出人命。 裴峥知道会出人命,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或许现在挖空心思地保护裴让,也算是给裴让的生父赔罪,他说了谎,虽然不止他一个人说了谎,但裴让的生父还是因为这些谎言冤死。 唯一有些安慰的是,裴让并不知道那是他生父,而且他生父对他不好,他也对他生父没有太多感情。 这大概是受害者有罪论,为了安抚裴峥这帮凶肮脏但会不安愧疚的心脏。 难怪林守一会拒绝他的告白,他这样的人配不上人家,他一早就有自知之明,可为什么还要告白呢? 可能是他们会在成年后遵循家族安排进行联姻,他们的身份和第二性别都很合适,裴峥想他得在家族强制安排前,告知林守一他为数不多的真心。 那是他难得的勇气啊,在分化第二天,他就不顾浑身高热神志不清地拦了林守一的去路,而后亲自断送他和林守一长达三年的友谊。 没办法,他烧糊涂了,而且他也太着急了,总有种自己活不过这个漫长暑假的错觉。 毕竟他没有打捞经验,而为潜入人工湖里不被人发现,他还只能在夜晚进行他的计划,危险系数比白天更高。 左右他都没办法,而他要是淹死了,裴让该怎么办?裴峥第一反应是这个,剩下的反应里也没有林守一的位置,他死了也不耽误人家,何况他们现在连朋友都没法做。 但再是危险,他也要努力做成这件事,这件事是他苟活于世的最重要的念想,他不能够放弃。 如果能够达成,这也能证明他并没有烂到骨子里,至少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还能感知到疼痛。 *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帮裴让度过人生第一次易感期。 第147章 第三天抑制剂的剂量再加大,裴让下嘴更狠了些,裴峥想着要不要把手腕给他咬,手腕耐折腾些,他之前割了好几次腕没死成,被送去医院治疗,最后连疤都没留。 又一圈印子,这回破了皮,翻出些血丝。 裴峥把手藏了藏,裴让还红着眼圈巴巴地看着他,没掉眼泪,只是裴让这信息素太潮湿,比掉眼泪还严重,裴峥要再靠近些,得瞬间回到回南天。 “哥,我好像……咬破皮了。”裴让轻声说。 “没事,我会去打狂犬疫苗。”裴峥扔了针筒,象征性地安抚了一句。 回眼看过来,裴让眼角的红晕更深了些,裴峥若无其事地把营养液递给他:“过两天我想办法给你送点饭菜,再坚持一下。” 裴让眼里的泪光闪了闪,看得出来是很感动了,“麻烦你了,哥。”他小小声说。 “多大个事儿,我之前易感期你也照顾我来着。”裴峥不以为意,这小子身上的信息素愈来愈浓郁,逼得他格外不适。 他面上不显,耐着性子等待裴让喝完最后一口营养液,收碗,准备端着托盘走人。 裴让扯住了他的衣角,那信息素便如不透风的墙壁般包围了他。 “怎么了?”裴峥问,没有回头,他呼吸有些不畅。 “你能不能……”裴让没说下去,裴峥听见他抽噎的声音。 哭了啊,易感期真是麻烦。 裴峥正要回过头,裴让却松了手,强行挤出笑音:“没事,哥,我睡会儿。” “你睡吧。”裴峥感知到身侧的信息素消散,他呼吸顺畅了些,“晚上我再来给你送营养液。” 裴让“嗯”了声,裴峥端着托盘出门,关门时他回眸看了一眼,裴让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惨白的灯光照着褶皱的床铺,裴峥忘记关灯了,但他不想再多此一举,直接关门反锁。 * 到易感期的第五天,抑制剂的剂量调到最大,同时意味着易感期的反应最重,前几天只红了眼圈的裴让在裴峥扎入针头的一霎那,眼泪夺眶滑落。 裴峥估计裴让会哭一阵,已经做好注射完抑制剂将他哄睡的准备——之前裴峥易感期,强行要和裴让挤一张床,裴让都没有怨言,怎么说也得给人补偿一些。 虽然这信息素是真的烦人,但忍一忍也能扛过去。 结果裴让哭着哭着挡住了脸,在裴峥抽掉针尖后,飞快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裴峥伸手推了推那被子鼓包,裴让没有探出头,只是把身子缩得更小。 “不吃饭了吗?”裴峥问,他自己熬的艇仔粥,费了好一番功夫。 “我待会儿自己来。”裴让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裴峥忍笑:“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掉眼泪,害羞什么?” 裴让不吱声了,裴峥伸手推他,他都不动弹。 没办法,裴峥只好坐床沿,把粥端了自己喝,喝到一半,身后的鼓包有了动静。 “你要喝的话,这里还剩半碗。”裴峥放下了勺子。 他侧过身子,裴让坐了起来,巴巴地望着他,眼睛有点红肿。 “我吃过的勺子,你将就着用,不用直接喝也行。”裴峥把碗塞他手里,折腾这一圈,粥都不温了。 裴让真将就着用了勺子,三两口扒拉完剩余的粥,显然没吃饱,撇着嘴委屈,但又不敢找裴峥再要。 裴峥笑了声,把碗勺放回托盘,给裴让抽了纸巾擦嘴:“我陪你躺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再走。” 裴让顿时眼睛都瞪大了些,眨巴眨巴又滚下来眼泪,裴峥一下子拿捏不准:“你这是高兴呢,还是难过呢?” “我高兴!”裴让抓着纸巾胡乱抹脸,很快把脸抹得乱七八糟,得亏他五官生得漂亮,乱七八糟也不减颜色。 裴峥没忍住,伸手在裴让眼尾抹了抹,裴让动也不敢动,就呆呆愣愣地看向他。 “躺着吧。”裴峥说,“把纸巾给我。” 裴让照做,躺下后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给裴峥腾出了位置。 近距离和刚分化alpha的信息素相接触,让裴峥觉得更难受,他都怕裴让把他易感期再逼得提前发作。 不过躺一会儿应该没关系。 裴让就在被窝里滴溜溜地瞧着他,裴峥问:“我要不要关灯?” 裴让摇摇头,“我想看看你手上的伤。”他瓮声瓮气地请求。 “就咬破了点儿皮。”裴峥把左手递过去,结果被裴让一把攥住腕子,“裴让?” 裴让吓得一抖,他眼神像只受惊的鹿,但手没有松。 裴峥便没有再制止他,放任地闭了眼,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等了许久,他觉得自己手腕得被裴让捏出一圈红痕,而后他感受到裴让的呼吸落在他手心。 裴让吻了吻他的腕子,在新咬的那圈牙印的位置。 -------------------- 填土填土,想一口气写完,失败,慢慢填土吧。 记得在上一章留言,我会抽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