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节 本书名称: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本书作者: 梦攸奈 本书简介: 一场车祸,邵棠头部受到重创,一切记忆回到六年前,二十岁的她偷出家中的户口本,同初次见面便脱下军帽,痞痞对她吹口哨的特战队成员卓熠扯了证。 医院里,苏醒过来的邵棠睁开眼,迷茫地看着面前一身精英范儿的男人,试探着叫:“……阿熠?” 已经是跨国集团总裁的卓熠让她叫得脚下一软:“你叫我什么?” 邵棠立刻会意,歪着头甜甜一笑:“老公!” 文案二: 熟悉卓熠的人都知道,他当过兵打过仗,回来继承家业做生意都带着一股淡漠决绝的狠劲儿,偏偏不近女色,只因心口有颗朱砂痣,窗前有片白月光。 有一次趁他喝多,大家起哄问他,既然都还单身,为什么不把明明扯过证的邵棠追回来。 他摇摇头:“她不会原谅我的,这辈子都不会。” 【一切阴差阳错,不过是为了让你我补齐错过的时光,从头来过。】 #失忆女医生x当过特种兵的大总裁 #破镜重圆,分开期间双向暗恋,男主曾经对不起女主的事无关感情。 #女主的记忆会逐步恢复,男主……emmmm,好好活着吧。 内容标签: 都市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婚恋 甜文 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棠,卓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失忆女医生x当过特种兵的大总裁 立意:相爱需要勇气。 第一章 “邵小姐,看这里。” 盛夏八月的午后,正是一年之中北京最干燥最闷热的时候。 可这间全市最顶级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却环境宜人,从温度到湿度再到光线及窗外景致,无一不按照最叫病人感到舒适的标准打造。 医生的服务态度自然也极好。 明明正为之进行例行检查的病人是成年人,却语气蔼然和顺。 发现病人在跑神也不恼,只静静等待对方的眼睛重新聚焦,才在征得同意后继续刚才的检查。 “嗯,眼底正常,拆线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好,血项检测和脑部ct的结果均正常,您自己感觉如何,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被他温声问询的病人抬手从他手里接过病历本,若有所思地垂眸翻看。 因为头是低着的,叫人打眼过去看不见面容。 一行行滑过检查结果的手指却嫩白如葱。 指甲修得圆润齐整,骨节小巧精致,一看就是一双属于漂亮女人的手。 “确实都没问题,我的身体也感觉不到异样,只可惜……那六年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女人说着抬起头来,果不其然是一张清丽姣好的美人颜。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此类大多漂亮女孩儿都具备的条件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她与美貌相得益彰的淡雅气质。 甜而不腻,艳而不妖。 哪怕身着怎么看都与“风韵”二字不沾边的宽松病号服,依然晕染出一种鲜少能在现代都市中寻到的古典写意美。 生动又温婉,好看且耐看。 怪不得能叫那位见多了佳丽粉黛的大总裁如此上心呢…… 没有男人不乐意瞅好看的姑娘,医生也不例外。 可思及眼前这个好看姑娘的身份,哪怕是不包含任何轻薄意味的欣赏都不敢太明目张胆。 放纵思绪飘远片刻便眼观鼻鼻观心地敛回视线,止乎于礼地恭敬道:“您现在能记起多少了?” “唔……” 女人如贝的齿尖稍稍用力,于红润的下唇不轻不重地落下一点痕迹,如实作答。 “还是大二大三中间那年的暑假,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偷出家里的户口本,和阿熠去领结婚证。” 说到这里,她话语的尾音止不住地上扬。 唇红齿白,左侧脸颊因为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而牵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恋爱中小女儿家的羞赫心思溢于言表。 西斜的淡金色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搁于膝头的病历本上。 “邵棠”,“26岁”的病患信息昭示着她已经过了青葱少女的年纪。 可这少女情窦初开般的小动作她做来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除了她当真为岁月所钟、一张秀丽纯美的脸庞瞧着和大学生没差的客观条件外,也得益于她此时确实只保有到双十年华的记忆。 之后的六年则一片空白,她仿佛是在过完二十岁生日后睡了深深沉沉的一觉,再醒来一切全变了样子。 她被告知时间已经来到了六年后。 她年满26岁,刚从美国留学归来。 手里哈佛医学院的硕博连读毕业证还没捂热,便叫一场车祸撞坏了脑子。 把自己一定很丰富多彩也很幸福美好的六年时光忘了个干净。 邵棠是学医的,北大医学院的临床医学,标准国内顶尖院校王牌专业的优等生。 后来则更进一步,凭借大三大四两年交换至哈佛医学院的优异表现拿到了这所世界一流学府的深造名额。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证明她在医学上,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而且她应该不只在学习事业上小有所成。 她在记忆戛然而止的部分就和卓熠领了结婚证。 那个她认准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心上人,可是年仅二十二岁就立了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的飞鹰特战队成员。 她记得正是她将满二十岁的三个月前,卓熠刚因为在一次大型演习任务中的出色表现升了班长。 升任速度在他们那期选上来的特种兵中数一数二的快。 他同她说过,本身也有在部队长期发展的打算。 六年时间,凭他的能力,他们不出意外早成了外人眼中事业爱情双双丰收的恩爱夫妻典范。 “对了,医生,我家阿熠……那个,我是说我丈夫他……”邵棠思及此处其实是可以察觉到些许异样的。 首先是自她在这家私人医院里醒来就没联系过她印象中已经和她领了结婚证的卓熠,养伤的这一个多月都只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在无微不至地照料她。 其次她身边仅有的这些能够说上话的人也鲜少和她提及相关话题。 ——您丈夫人在国外出差,是很重要,脱不开身的工作,不过他很关心您,一再嘱托我们好好照顾您。 邵棠对现代科技及信息联通的认知也连同记忆一起,一朝回到六年前。 全当之所以没在苏醒后见到任何一个熟人,是医生尚未同她的家人朋友取得联系。 考虑到父母和哥哥一贯宝贝她宝贝得不行,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会先慌得不能自已,她对医生背出了卓熠的手机号。 说这是她老公,虽然她才满二十岁,但已经结婚了,她老公凡事都拿得定主意,医生联系他就好。 却不料医生听了她的话神色顿时古怪起来。 走出病房十几分钟再回来,就在先确诊她失忆后告知了她这句话。 事后邵棠自己理顺的前因后果是医生也没想到她会失忆,一开始才会因她所言的年龄与证件不符而诧异。 不待她说完便离开大抵是同实际已与她结婚六年的卓熠说明情况去了。 她不会怨自己出车祸至今一个多月,身为她丈夫的卓熠都没从国外赶回来。 她爸爸是军医,她是长在军区大院的孩子,深知出国执行任务的特种兵不能随随便便由于个人原因终止任务。 她只是有些疑惑,卓熠好像和她的主治医师沟通过很多次了,居然一次都没让医生将电话交给她。 给夫妻俩说几句体己话的机会,也叫她听听他的声音。 不过她随后又想到,他们都是结婚六年的老夫老妻了。 她是几乎失去了婚后的全部记忆,可卓熠又没有,或许这种知道你身体恢复状况很好就不会偏要打跨国长途腻歪的相处模式才是正常的。 虽然她仍然无法避免失落。 实际归实际,她这会儿记忆里二人尚是领证不久的新婚燕尔,腻歪得蜜里调油才好。 想他,想抱抱他,想赖在他怀里撒娇…… 如此私密的小心思,邵棠不会直白地和医生讲。 但言及“丈夫”二字的语气缱绻,是百转柔肠,凝成女人明亮眸中的一点涩一点甜。 “您不必担心,出院时他会过来接您的。”医生无法明确忖度那位大人物的心思,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在意极了自己面前的女人。 想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她重伤初愈记忆混乱,茫然无措地站在医院门口,不知何处可去。 …… “目前情势正如刘医生所言,最多再拖一周,邵棠就会出院,我要将她安置去哪里?” 两个小时后的医院正门口,两个年纪身高都相仿,却气场迥然不同的男人相对而立。 其中西装革履,一身精英范儿的那个抬手松了松领带,俊朗的眉头一点点拧紧,显然是苦恼又无奈,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这有什么可纠结的,你不早探清楚了吗,她这次回国打算长待,房子都租好了,就在海淀学院路。” 另外气质硬朗,纵然此时身着便装也难掩周身现役军人正气的男人翘起一侧嘴角,似乎并不太能和身边认识了小十年的昔日战友共情。 “我一个月只有三天假,老婆都没陪上几个小时,你非得把我拉过来,就为当面和我说这?”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节 “老周,这是小事吗?她现在没有能够依靠的亲人了,也丢失了好多年的记忆,医生说她短时间内受不得刺激,只有我……她只剩下我……” 先开口的男人眼中镀了一层痛光,直达心尖的痛,滑过唇齿的每个字都酸涩非常。 “你成了她赖以生存的唯一依傍,你厌恶如此吗?”被唤作老周的男人沉声道。 “怎么可能,我……她……” “不厌恶,就是求之不得了?” “老周!”先开口的男人面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愠色,介于懊悔难当和恼羞成怒之间。 “卓熠,你心里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周,周晨骁摇摇头,战场上淬炼出的锋锐目光将前战友潜藏于心底的渴盼照得无所遁形。 “列出一系列客观因素,想让我当嘴替,说出那个你好像真是不得已才为之的选择?” “我本就是不得已才为之。”卓熠说,“除了在她恢复记忆前演全套戏,装作我们没离婚,我还能怎么办?” 顿了顿,卓熠又说:“兄弟,从已婚男人的立场出发,给我点建议,与妻子恩爱的丈夫得怎么演?” 卓熠生了一副全不似有过军旅经历的俊美长相,当兵那几年日日风吹日烤都不见晒黑几分,现在天天坐办公室,更出落得皮肤冷白。 额头宽阔,挺鼻薄唇,单凭这些已经称得上尤为触眼的英俊了,但他脸上最叫人惊艳的还要数那一双眼睛。 无法简单地将其归类为凤眼或者桃花眼,总之是那种眼窝很深重睑也很明显的深邃绮丽。 鼻梁上不知从何时起架上的细框眼镜则恰到好处地半掩住了他右下眼角的泪痣。 极尽斯文优雅,却全无有钱有颜男人身上常见的天然败类感。 ……都不知道自己一双招子里埋了多少遮都遮不住的深情。 周晨骁浅哼一声,半开玩笑地说,“犯不上那么紧张,对你来说难度不大,平时什么样见到邵棠还什么样呗,大不了稍微收敛点。” “收敛?”卓熠面露惑色。 周晨骁一本正经地点头:“不然像发情期难以自持的死变态。” 卓熠:“……滚。” 男人有时就是特别口是心非的动物。 卓熠嘴上骂周晨骁婚结了便不是之前的他了,说话动不动下道,堂堂国家副团级的干部也不知道张口闭口多点正经。 身体倒很诚实地按照周晨骁所言收敛了些许情愫,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准备工作做足的隔日清早就再次来到医院。 按照已与医生排演好的台本肃整神色,在邵棠当天的例行身体检查结束后装作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 可惜,事情进展并不顺利,他很快迎来了第一道考验。 棠棠,老婆,还是宝贝亲爱的……他忘记思考要对邵棠采用什么称谓了。 总不能连名带姓地叫全名,想当年他们处于暧昧期时就不会如此生疏了。 要不还叫棠棠? 谈恋爱那会儿他一直这么叫,后来偷着扯了证,私下里也会喊老婆。 臊得一贯面皮薄的她面红耳赤,赖在他怀里小小声地求他多唤几次,她羞归羞,但听得心里欢喜。 往事如烟,卓熠胸口发热,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没想到自己耳畔会先响起邵棠的声音。 一如往昔那般轻俏柔软,顷刻间绷紧了卓熠脑中的弦。 “阿熠?”她话说出口,是不怎么确定的语气,试探意味明显。 卓熠艰涩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这是多年来只会出现在他梦中的称呼,让他瞬间模糊了现实与梦幻的界限,嗓子哑了,良久答不出一声“欸”。 “不对,我们都结婚好久了,应该叫老公。” 邵棠不明所以,先盯着面前愣在原地的男人看了一会儿,继而恍然大悟,偏头一笑,灿如夏花。 “老公!” 卓熠:“……” 别问,此人已炸,去得很安详。 第二章 “阿熠,你看,是我们的红本本,我们有红本本了!” 六年前的邵棠生日,同样是碧空万里天高云淡的上午。 昨晚守到爸妈睡熟才偷出户口本的邵棠因为过于兴奋全无熬夜之后的疲惫感,踏出民政局的门便捧着刚到手的结婚证翻来覆去地看。 她眼里的光如同簇簇星辰,落到卓熠心坎里,是比阳光更暖的绚烂悸动。 盖着民政局红戳的幸福契约,红底照片上男俊女美的少年夫妻。 卓熠情难自禁,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寸寸描摹过她柔软香甜的唇瓣。 邵棠亦踮起脚尖,动情地勾住了卓熠的脖颈,还擎着红本本的手指剐蹭着少年敏感的后颈皮肤,星火燎原般躁动了他那颗本就无法安分的心。 “还叫阿熠,嗯?” 卓熠这声“嗯”低沉喑哑。 烫过邵棠的耳廓,一下子烫红了邵棠的脸颊。 她抬眸看他,心跳如鼓,胸脯起伏。 “好像……该叫老公了哈……”邵棠小小声地说道。 那最为关键的两个字,弱得仿佛嗓子眼里的低喃。 “该叫什么?大点声,没听清。”卓熠逗她。 “老公……”邵棠被他诱哄着,放大了些许音量。 “再大点声。”卓熠敛眉,或多或少,出于恶趣味地循序善诱。 “老公……” 邵棠的胸口跟要炸开似的,又目眩神迷了好半天方回味过来。 小粉拳落在少年卓熠硬邦邦的胸膛上,迎着对方戏谑的目光,她羞恼地嗔。 “哼,你只知道欺负我,不叫了,我才没有你这么讨厌的老公,你坏,讨厌死了。” ……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邵棠忍不住打量起了面前明明长了一张卓熠的脸,却和她记忆中卓熠千差万别的男人。 六年时光,他真的变了好多。 曾经的卓熠是体格素质和业务技能皆强悍过人的特种兵。 行军拉练,驻训演习,没有一样不精,没有一样不在人均经过了严格选拔的飞鹰特战队中出类拔萃。 紧实的肌肉匀在骨架上,有着性感分明的棱角。 可此时的他却好像半分不与军人沾边。 许是来得匆忙,黑色的西装外套样似随意地搭在小臂上。 白衬衣暗纹领带黑西裤,搭配他鼻梁上的浅金细框眼镜,瞧着有点禁欲有点清冷。 脖颈线条沿着挺拔高瘦的身形向下延伸,周身翩翩贵公子的社会精英范儿。 所以邵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怔住了。 那种感觉很奇特,好像穿越了时空,昨日还亲密无间的爱人一下子变得熟悉又陌生。 这六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然而失去很大一部分记忆的邵棠居然没有情理之中地方寸大乱。 她想,一定是因为他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改变得再多,他们的感情也依然很好,稳固恩爱,是她拿到小红本本时便偷偷在心里憧憬的样子。 仗着是私人医院,还是一直住在顶级病房的vip客户,邵棠的出院手续办得格外顺畅。 又由于卓熠在得知她出车祸后第一时间就把她转院到了这里,请来了全国最好的外科医生为她诊治。 她饮食起居所需的东西医院中一应俱全,如今离开也没有杂七杂八要拿走的行李。 所以她仿佛只是出门溜了个弯一般,换下病号服便两手空空地跟着卓熠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来到一辆格外气派触眼的商务越野旁。 “这……是咱家的车?很贵吧,什么牌子?” 卓熠给车按开智能锁,邵棠立刻轻车熟路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对着车里奢华高端的内饰感慨。 “我们还这么年轻,好像小日子已经过得相当不错了。” 卓熠“嗯”了一声,他无法她面前说扯出太离谱的假话。 哪怕他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欺骗,一时间也无法顺应她的猜测编造出更多谎言。 全是拜他所赐,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原本是被父母兄长百般宠爱的女孩子。 那件事过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日日以泪洗面,眼泪哭干了也没能再次换来老天爷的垂怜。 只因为错爱了他。 落得了如今孑然一身,纵然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医生一时都未能寻见人为她签署手术协议的凄然下场。 至于他…… 把她害得那么惨,他凭什么过得好? 他配吗? “阿熠?” 过往沉痛如最狰狞的枷锁,卓熠是牢中囚兽。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节 他镜片后的眸色渐沉渐暗,忽而听到邵棠叫他的名字,才猛然看清近在咫尺的红灯,一脚刹车踩到底,稍稍凝起了晃然的心神。 “抱歉,走了下神。”卓熠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声线开口。 “你没事吗?”邵棠侧目,眼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晌,不明就里地问。 卓熠车刹得突然,但她没有受到太大惊吓。 因为这辆她叫不出牌子的豪车着实性能优越,身处副驾驶位置的她除了片刻的推背感外再无半点不适。 倒是卓熠适才的眼神让她自心底油然而生一抹忐忑,这是二十岁的邵棠未在恋人眸中瞧见过的神色。 25秒的红灯稍纵即逝。 直到后面车辆的鸣笛声响起,卓熠终于想起将右脚从刹车制动上抬起来,任凭车子在自动挡的控制下缓慢向前滑行。 “开卓越限量款了不起啊?刹车不好好刹,油门也踩得跟肌无力似的,艹,有钱开豪车就当大道是你家的了?” 后车的驾驶员应该是有路怒症,在超车时摇下车窗,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了一句。 卓熠眉头浅锁,没有吭声。 竟是邵棠反应够快,纤纤细指往控制车窗的按钮上一推,不甘示弱地回击:“谁开车还没个走神的时候,就事论事,我们车没开好是我们不对,你想表达不满也可以,但骂骂咧咧的像话吗,还讲不讲点成年人的文明礼貌了?” 她到底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 即便生就一副文静娴美的乖顺长相,骨子里也埋着几分凛然和倔强,遇见不平的事从不会退缩怯懦。 当年卓熠被她吸引的开端就是不只一次撞见她表现出与娇弱外表格格不入的反差。 那会儿卓熠正血气方刚,加之家世优越模样俊俏,身上难免带着几分桀骜放旷的少爷脾气。 他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还是第一次遇到为了引起他注意,每回见面都给他营造“英雄救美”机会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一路,二人各自保持着若有所思的沉默。 大约半个小时,卓熠将车开到了北京地界赫赫有名的中央别墅区。 门关处站着一队衣冠齐整训练有素的保安,智能门禁在识别出车牌后利落地抬起横杆,放行他们的车辆长驱直入,无遮无拦地驶入小区。 邵棠目前保有的记忆不足以让她估算出“卓越”这辆新生代豪车的价位。 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眼下别墅区的房价她心中有数。 因此不可避免地再次怔住,待卓熠稳稳把车停进车位,居然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在身旁男人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卓熠本已心神不宁,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更骇得他浑身一震:“怎……怎么了?” 邵棠自己尚且懵着,哪里顾得上代入夫妻关系,他反应明显过激:“我们住这儿,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卓熠有太多事情没想好处理方式,又听她提出他之前全无准备的问题,下意识地心慌:“买……买的吧……” “哦,那你疼吗?”邵棠正色问。 “……”静静与她对望半晌,毕竟二人此时隔着八岁的心理年龄差,二十八岁的卓熠大抵想通了她试图确认的内容。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和她分开数年,他兀自在生意场摸爬滚打,没那么大言不惭地自我认知为豪门。 但似乎吓到了她,只是他们那个圈子里不会惹来猜疑的从众生活方式,在她眼中已是妥妥的壕无人性,需要掐他一下,好看看他们二人中有没有一个在做梦。 那一下子,卓熠愁还是愁,慌还是慌,却因为她略显孩子气的举动,心头猛地一软,张口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被牵回了六年前。 “……不疼。”卓熠说,“你那点力气,想掐疼我才需要做梦。” 停好车后,一前一后下车的二人隔着两三步距离,一起往卓熠的独栋别墅走。 邵棠不知道路,自然是亦步亦趋跟在卓熠身后的。 她步履轻快,仿佛在她尽数遗忘的六年,同样一段路,她当真随卓熠走过无数遍。 其实她也一度茫然惊慌。 头疼欲裂地苏醒在陌生的医院,一个多月孤零零待在病房里,好不容易盼回了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的老公,还好似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无数让她不知所措的意外状况一股脑地冲撞过来,她又不是掐指会算的神仙,如何能做到自始至终心平气和? 不过卓熠刚才的反应让她心安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逗她的样子一如往昔,半点不曾变。 “阿熠,你是不是现在不当兵了?” 进到别墅,邵棠踩着卓熠递过来的男士拖鞋粗略地在一层转了一圈,短暂沉思后对卓熠说道。 “你最近一段时间得稍微有点心理准备,我可能会问你好些听起来十分智障的问题,近六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忘记了。” 邵棠是失忆了没错,不过她并没有变傻,纵然卓熠过去家境就很好,也毋庸置疑远不是今日的档次。 她记得他说过,他爸爸是个做实业的小企业家,家中厂子的规模几千万。 几千万,他们脚下的别墅就不只这个价。 而他已经称得上小富即安的原生家庭都无法提供给他们的物质条件,他若按照他们曾经的未来规划一直留在部队发展,根本不可能攒到。 所以他现在瞧着完全不像军人也不奇怪,他大概率真的不在部队了。 卓熠扯动嘴角,眼梢微抬,沉声回了句“对”。 他们在最情浓意浓时做出了这个关乎未来的约定。 邵棠家满门忠烈,打爷爷那辈儿起就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父亲学医后也没有选择环境更安逸工资待遇也更好的留院或留校,而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条件艰苦的驻军区军医院。 到了邵棠和她哥哥这一辈,邵棠是个女孩儿,身体条件也不够好,便随父学了医。 哥哥邵荣则参了军,同是选拔上来的飞鹰特战队成员,比卓熠早一期…… 邵家选女婿的标准从不是对方家世如何家里有多少钱,比起鱼龙混杂的富家子弟,他们更倾向于让女儿在部队里选,嫁个磊落端正的军人。 于是从来都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的卓熠和邵棠一拍即合。 他对她许下承诺,会立下更多军功,做班长,做排长,做连长,乃至做到整个飞鹰特战队的队长,做个守护着她和国家的大英雄…… 然而最后闹得遍地鸡毛一片狼藉,他如今都没有脸面加以遮掩,为她短暂编纂出一个得偿所愿的幻梦。 “你……是在怕我失望吗?”邵棠仍然想不起那六年具体发生过什么,却心领神会地读懂了男人眼中的颓然和消沉。 想了想,她倾身上前,昂起头来,笑得眼如月牙。 “怎么回事啊你,人生路漫长长,我忘掉了整整六年,过去的计划有变动多正常。”邵棠说,“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每年都有大把的爱国青年加入人民解放军,最后能留下的肯定是少数,终归大部分会退伍。” “是啊……”卓熠跟着她寡淡地笑了一下,不太走心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面前的女孩儿突然伸出手来,双手一起托向他脸颊,人工在他脸上堆砌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了,今天可是我出院回家的好日子,要开心点嘛!” 男人俊朗风致的五官在她的大力揉搓下显得有些滑稽,邵棠却愈发放肆,将他已滑落至鼻尖的细框眼镜摘走。 “我们都一起经历过了,至今感情还好得没话说,这就意味着你没必要想太多,知道吗?” 她展颜露出的微笑至纯至美,眼角柔和地下弯,不自知间便可勾走人的心魄。 此时她乌亮的眼眸中满满是他:“你老婆很相信自己眼光的,相信只要是我认定的男人,无论去从事什么领域,都不会错。” 第三章 邵棠身量不矮,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女生中已算得上高挑。 可站在一米八六的卓熠旁边还是矮了一截,她想双手掰正他的脸与他对视,就不得不踮起脚尖,丰盈的胸脯紧贴上前。 重心有意无意,虚虚地往他身上移了一部分。 卓熠呼吸凝滞,下意识地节节败退,一不小心忘了身处玄关,后背“啪”地怼到半步之距的墙面上,慌不择路似的,撞开了客厅顶灯的开关。 此时正值白日当空的上午,别墅的落地窗采光条件又好,本就是光线明亮的情境了。 再辅之从二楼房顶直垂下来的琉璃吊灯,卓熠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近在咫尺的姑娘在发光。 邵棠邵棠,她同他说过,她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取自一首叫做《春寒》的诗,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 她父亲邵文斌是军医,希望她虽生为女儿身,却也别跟普通人家娇里娇气的小女娃一样。 不说非得不爱红装爱武装,但也不能失了气节和傲骨,要做个坚强果敢的孩子。 卓熠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取得好,哪怕是二人刚相识不久,她还尚未对他透露其中深意的时候。 因为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在他眼中就是个海棠花般漂亮明艳的姑娘。 鲜活,纯挚,澄澈,是他投进眼中心间的一道阳光,映照他的整个少年时代都精彩纷呈。 现在也一样。 即便明知她能说出这句“我认定的男人,做什么都不会错”全仰仗于她暂时忘记了他退伍的真原因,他依然忍不住为之心口怦然。 目光落在她瓷白的鹅蛋脸上,注视着那双因为失忆而愈加不谙世事的眸子,他根本舍不得移开片刻视线。 ……他有多久没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了? 五年十一个月零十八天。 卓熠在心里自问自答。 他不是故意去数,只是他忘不了那两本原本象征他们幸福结合的结婚证被民政局工作人员印上注销刚戳的日子。 在那之后,他当真像个如周晨骁所说的变态,只敢远远望着她,尽他所能,让她活得稍微好过些…… “阿熠,你如今在从事什么工作啊?” 他的心思千回百转,完全想不到他们之间感情可能出问题的邵棠倒神色悠然。 纤细手臂再自若不过地绕到他身后,瓷白食指落在适才被他碰开的开关上,按熄了放之白天终归有些晃眼的吊灯。 棚顶一闪,客厅里的光线瞬间回归常态,一并把卓熠那颗如坠幻境的心瞬间扯回了现实。 喉咙里不知为何泛起苦来。 从他的角度俯视过去,她越过他去关灯的动作像极了犹抱琵琶的半个拥抱,只可惜他早已没有了能够顺势将她圈入自己怀中的福分。 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卓熠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身体不着痕迹地往被她拦住的另一侧移动:“就是家里的买卖,我退伍回来接手了。” “我记得你说过,是关于汽车配件汽车组装的?”邵棠思虑片刻,仿佛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这部分记忆有没有出错。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节 不管怎么说,她没再做更让他情难自持的举动,卓熠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后又“恬不知耻”地一阵失落,点头予以她肯定的答复:“现在还拓展了一些别的业务,不过也都是汽车方面的。” 邵棠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她不知道丢失的那六年记忆中自己有没有因为卓熠的耳濡目染而多些对相关方面知识的了解,反正这会儿是半点印象不剩了。 索性不再追问,把刚刚玩闹时摘下来的眼镜还给卓熠,踩着不怎么合脚的男士拖鞋继续在别墅里闲逛。 所以,第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是第二关…… 卓熠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视察”完一楼的客厅,餐厅,厨房和阳台,好像没察觉出什么问题,又迈上了前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二楼是起居室,衣帽间,健身房,书房。” 卓熠昨晚特意准备了半宿的解说词总算派上了用场,一间一间为邵棠拉开房门介绍。 “书房旁边还有个阳光房,我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你……比较喜欢在阳光房里看看书刷刷剧。” 为了在这幢一贯只有他独居的别墅里添些两个人的生活痕迹,他昨天布置好其他房间后还特意拽着周晨骁去了趟花鸟鱼市,挑挑选选一个多小时,可算搬回了眼下的几盆盆栽。 知道她喜欢不但能开花还能结果的,拢共选了两盆草莓树两盆橘子树外加一槽小南瓜。 再想多选周晨骁老婆没让,说他是无良资本家压榨她老公免费劳动力,她老公除了保家卫国的力气都得留着给她,累傻小子的活儿他痛快点去找别人干。 于是他只能暂且歇了为阳光房增添更多生活气息的想法,转而迈入街口的书店,又打包回来二十多本精装书。 同样是邵棠二十岁那会儿喜欢看的。 爱伦坡阿加莎斯蒂芬金,别看她样貌温婉气质文静,但和文艺少女偏爱的张爱玲林徽因无缘,惊悚悬疑类的小说才是她的心头好。 “咦,这不是《长眠医生》吗?《闪灵》的续作,我刚好看到一半。” 逛到书房,邵棠的注意力果然被书架上绝对符合她,也只符合她阅读品味的小说吸引。 兴冲冲地拿下来翻到自己读到的部分,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事情貌似发生在六年前,便有点好笑地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 “瞧我这个脑袋,又一不小心忘记我失忆了。”她明眸善睐,娇憨尽显,“阿熠你别介意哈,等我过段时间恢复记忆就好了。” 等你恢复记忆…… 她说者无意,卓熠作为听者却腹热肠慌,在心里暗暗祈祷在那之前自己能够做得足够好,至少别叫她想起所有事情之后更觉他面目可憎。 “那个,阿熠,你发现没有,这六年来你变了很多,我却好像没怎么变的样子?” 邵棠在他出神的时候逛完了二楼尽头的健身房,指着昨天他送周晨骁回家,顺手从他家里抄回来的瑜伽垫说:“我还在练瑜伽呀?” 不比大她两岁的哥哥邵荣打小翻墙爬树登高无师自通,邵棠的身体协调能力一直不太好。 大二刚开学时听舍友说练瑜伽可以改善,两个小姑娘就手拉手拿着校门口接到的健身房传单报了团课。 卓熠当时已经和她互有好感,部队和她的学校又都在北京,每逢周末可以外出的半天便小心翼翼地避开邵荣和周晨骁,偷溜到她学校找她。 有一回他到得早了,看时间充裕,直接去她上团课的健身房等她下课。 老实说压根没顾上评判她练得如何动作有没有到位,他那时满眼都是少女被修身瑜伽服包裹的优美胴体,晚上回到部队还燥得一宿洗了三遍冷水澡。 她如今练不练瑜伽卓熠不知道,但在周晨骁家的客厅里瞧见这个半新不旧的瑜伽垫时他鬼使神差地给拎上了车。 他想,如果他们从未分离,他一定爱极了她穿着瑜伽服坐在瑜伽垫上对他笑的模样。 假设太蛊,卓熠不免沉沦,丝毫没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话题滑向了一个有点危险的方向。 瑜伽之前邵棠可是还感慨了一下二人这六年间好像全无同步可言的变化趋势。 都不怪她稍有不慎就会产生自己并没失忆,确实还身处双十年华的错觉。 这间别墅里关于她的一切都给了记忆明明只到二十岁的她十足的熟悉感,除了面前的卓熠,好像不存在其他昭示她已经来到了六年后的东西。 她面上显露出些许疑虑,大约半分钟,终于叫被她惑走心神的卓熠追根溯源,意识到她前半句话说了什么。 从生活用品到四季服饰再到家居陈设,他自以为准备稳妥,但邵棠好像总能精准抓住他的盲点。 让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昨晚临了临了还从周晨骁家顺手牵羊瑜伽垫时,周晨骁那人小鬼大的老婆摇着头评价给他“过犹不及”四个字。 他那时没想通,以为小妮子是不爽他不仅使唤她老公当苦力,偏还要出于一些东西需要“做旧”的考量从他们家“连吃带拿”。 不成想她此言还真没掺小心眼儿,是一本正经地在给他提醒。 他只想将所有细节安排得圆全,却忽略了六年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过犹不及,保留一些与邵棠六年前习惯不符的布置才正常。 为了掩饰心虚,卓熠边思考对策边戴回了刚才一直捏在手里的眼镜,食指指尖在邵棠摸过的鼻托处轻推,一时半会儿没能给出合理的说辞。 幸好这次竟也和刚才一样,不待他绞尽脑汁将谎撒圆,根本想不到去怀疑他的邵棠便其先一步,道出了一个足以骗过她自己的解释。 “不过我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上学,应该每年回来住的时间也不长吧。” 邵棠想当然地将一切不合理之处归咎于他们二人近几年基本以异国恋为主的婚姻生活。 留美医学生通常课业繁忙,她在哈佛深造的又是出名难读的外科临床方向。 不出意外每年能按时休足一两个月假期就算导师开恩,保不齐卓熠还会带她四处旅旅游度度假。 所以这栋房子的布置才叫刚好丢失了留学后记忆的她感觉不到违和,乍看上去仿佛变的只有卓熠,而她原地踏步了六年。 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件好事,毕竟医嘱凿凿,她恢复记忆怎么都需要三个月到半年,不那么陌生的环境她现阶段待着更加安心。 “对了,阿熠,你下午安排其他事情了吗?” 住处熟悉完毕,邵棠步履轻快地走进最大的那间卧室里,踢掉拖鞋的模样仿佛一个调皮的小女孩儿,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弹了几下。 卓熠一直处于生怕唐突了她的状态,人是跟进了主卧,却连离床少说五六米远的椅子都没敢坐,只笔直地站在门口回答她的问题:“没,是发现缺了什么东西,需要我买回来吗?” 邵棠摇摇头,瞧见有几捋鬓发因为她刚刚的动作散落了下来,便拿手指绕了绕,漫不经心地往耳后掖。 “冰箱里是缺了点食材,不过不着急,我在想你待会儿不忙的话我们中午可以出去吃,然后下午你再陪我逛逛超市,我们买些蔬菜水果,夏天是吃草莓的季节呢,看见咱家种的草莓树就想吃草莓了。” 许是父亲是医生的缘故,邵棠自小养成的饮食习惯十分养生。 不像现在的好多女孩儿那样深加工零食不离嘴,倒是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新鲜水果,尤其草莓,是她的最爱。 卓熠像是又忆起了什么,眼神微微发着怔,瞳孔隐隐闪烁出一点微光。 “好。”他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十一点半出发?” 邵棠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才上午十点,时间完全来得及:“我想先洗个澡,虽然伤口基本愈合以后在医院也洗过,但出院需要点仪式感,不从头到脚再洗一遍总觉得缺点什么。” “没问题,你慢慢洗。”卓熠生硬地对她扯出一个笑容,“干净的衣服衣帽间里有,洗好了叫我,我在一楼客厅等你。” 说罢,他没有给邵棠更多察觉出他不对劲的时间,背过身去快步下了楼。 …… 其实也谈不上多么沉痛的回忆,他无非是想起了过去和邵棠分吃草莓的事。 草莓的花语是永远的爱情,所以邵棠每次在他身边吃都会无论多少,态度强硬地把一盒草莓平分成两份,以此寄托她盼望他们能够永远在一起的愿景。 永远的爱情,对终究辜负了她期许的他来说多么讽刺,是以离开她之后,他连融了草莓调味的鸡尾酒都没沾过。 上百平的空旷的客厅里,沙发上的卓熠脸色灰败,明明楼上是格外引人遐思的哗哗水声,却颓然地阖上了眼,没有胆量动半分他不配生出的欲念。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卓熠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整颗心正摇摇欲坠,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直到那个声音又叫了两次,语气一次比一次急切。 “我在,出什么事了?”卓熠忙静心敛神,“嚯”地站起身来。 别墅里只有他和邵棠,叫他的人是谁毫无悬念。 她急着叫他,叫得不明所以的他比她更急。 男人匆匆踏上楼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可也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答复的邵棠反而不再言语,直到他人已经站在了卧室门外,才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吞吞吐吐地开口。 “阿熠,咱家衣帽间里的内衣好像都是很久之前的了……” 邵棠到底只保留到领证不久的记忆,哪怕心知肚明已经结婚六年的二人不该因为这件小事扭捏,还是有点迈不过那道害羞的坎儿。 好半天过去,她总算把自己羞过了劲儿,小小声地继续将话说完。 “尺码我现在穿有点小,后面的扣子不好扣,你……能进来,帮我扣一下吗?” 卓熠:“……” 须臾呼吸间,他气血翻涌直冲脑门。 什么配与不配,此刻尽数将这些抛诸脑后的他只想狠狠打自己的脸,王八蛋吗不是,简直色胆包天了! 第四章 “内衣有点小,我一个人扣不上扣子,你进来帮我一下行吗?” 一句话,卓熠原本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的手便触电般地收回,再迟疑抬起时掌背青筋浮现,冷白指尖一颤一颤地抖。 做戏做全套,他为邵棠准备的四季衣物中势必囊括内衣。 当然他不至于那么变态,把前战友周晨骁拖到商场的女士内衣区,两个大男人猥琐地一件件比对,看这个是不是邵棠的风格,那个有没有邵棠喜欢的元素。 他只是让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帮忙,在那只同邵棠一起被抢救出来的随身行李箱里翻了翻而已。 确认里面两件即时换洗的内衣都是70b,然后他亲力亲为,心无杂念地打开了橙色软件网购。 保密发货顺丰隔日达,他选购的品牌商家很懂。 拆盒确认后他再剪掉标签放进柜子里,明明中间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尺寸瞧着也和曾经他亲手在邵棠身上丈量过的差不多,怎么会小了呢? 卓熠这会儿是真的心乱脑子更乱,不然也不至于重点跑偏,叫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把思绪缠成麻,一不小心忘了比起纠结内衣为什么小,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应卧室里刚洗好了澡,正等着他进去帮忙扣内衣的邵棠。 “阿熠?”邵棠等得有点久了,又自己试了试,确定凭她那瑜伽都拯救不了的柔韧性没办法一边吸气一边给自己扣上小两码的内衣,便从室内敲了敲卧室的门,“你还在吗?有事在忙?” “啪啪”两声,好像不只叩在了卧室的实木门上,更叩响了卓熠的心扉。 卓熠牙关咬紧又放松,眼下的情况别无选择,貌似除了以丈夫的身份进去帮她扣内衣,并没有另外解决问题的法子。 不会再横生枝节的,他想,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三排扣吗,他当兵时棉被都能叠成豆腐块,理应手指一勾闭着眼睛也能扣上。 这样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他索性将心一横推开了门。 然后,已经豁出去再次被迤逦春色打脸的他便看到了一幅几乎不参杂任何少儿不宜元素的画面。 女孩儿虽然由于刚刚洗过澡,面色被蒸出了几分含羞的潮红,但一身家居服整整齐齐,连半干的头发都被[和谐]干发巾一缕不落地绕在头顶,如果不是家居服背部被散开的内衣扣撑起了一处凸起,根本让人联想不到她刚刚所言的窘境。 卓熠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暗骂自己可真是畜生,邵棠只说内衣扣系不上,又没说蔽体的衣服都不见了,他居然生生脑补了一出她单手扯着摇摇欲坠的浴巾,另一只手擎着蕾丝花边的内衣,望眼欲穿求他帮忙的场景。 简直满脑子黄色废料,下流至极。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节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邵棠第一次在楼上喊他的时候确实是差不多的打扮。 离得远时她理智比较在线,记着二人是已有六年事实婚姻,对彼此身体再熟悉不过的夫妻。 可伴随着卓熠急促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她女孩子家的天性到底占了上风,一颗心越跳越快,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让他帮忙做这种事情的心理准备。 毕竟她记忆中的二人尚且没触碰到最后那道底线,如今卓熠又全然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她实在没办法克服心里的羞涩,以特别坦诚的姿态站到他面前。 唔……他应该不会察觉出她是故意捂得严实,目前还有点忌讳和他过分亲近吧…… 邵棠讪讪地抬起头,入目的是男子被水汽浸润了一层薄雾的眼镜镜片,氤氤氲氲地拦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准确判断出他此刻的情绪。 扯证前的卓熠从不是那种急色不尊重女生的男人,任何事情只要她不点头便不会有一点越轨之举,所以两人光是暧昧期就长达三个月。 等到确定了恋爱关系也没立刻接吻,他耐着脾气温温吞吞地等,等她鸵鸟当够了开始主动往更亲密的相处模式试探,才配合地拉她往前一步,让他们的恋爱关系有了更多实质的内容。 不过这显然不意味着他在这方面耐性很好。 和他同宿舍的周晨骁一度怀疑他每周躲躲闪闪往外溜的那半天是找地方打鸡血,不然根本说不通他怎么好好的休息时间不养精蓄锐,每次掐着点回来都直奔操练场跑圈。 思及他曾为她做出的退让,邵棠心中惴惴。 她怕羞是因为从小家教保守,爸妈念叨得多哥哥又护她得紧,男女之防揣久了面皮自然就薄,并不是当真什么都不懂观念守旧。 她心里明镜一样,别说二人已经结婚六年,她现在不好意思给卓熠看的东西,放在现在大多数年轻人那里,怕是双方还是男女朋友时就毫无避讳可言。 “得把弹力撑到最大才行,我吸好气了,你扯带子的力气也用大些。” 她思前想后,为了不被卓熠瞧出端倪,最终敲定了速战速决的战略,当下气息一屏,把身体转到了背对着他的方向,想让他如何做的意思不言而喻。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身后男人的呼吸声粗重了些许,大抵是她过于紧张的错觉,二人周围的时间流逝仿佛都变得慢了,伴随着那只手窸窸窣窣地探入她的家居服,她背部的皮肤几乎能感知到它的每一寸游走。 果然在看不到的情况下,其他感官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感吗? 邵棠不得不胡思乱想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真怕自己会顷刻破功落荒而逃。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终于传来了让她如蒙大赦的声音。 “谢谢……”邵棠心湖中波澜稍歇,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得以呼出来,好整以暇转回身体道谢。 不成想,就那么措手不及的,在面前男人清俊疏冷的脸上瞧见了一点红。 殷红殷红,不是形容词,而是名词,他本人好像还没有觉察,但那红已然越扩越大,超出他人中的承载能力之后就汇成了“啪嗒”一滴,掉落在了二人中间的玄木地板上。 …… “抱歉,可能是你刚才用浴室洗澡,把房间洗得有点热,我又穿得比较多……” “我这人挺怕热的,过去不就是吗?” “你不必跟过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下楼去洗一洗,你……穿衣服吧,不用管我……” 卓熠现在就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敲定邵棠出院日期前翻翻黄历。 虽然作为一名十八岁便志愿加入中国共[和谐]产[和谐]党,至今坚定信奉唯物主义的前特种兵,一言不合搞些神神叨叨的封建迷信不成体统。 但除了玄学,他不知道还能找到什么缘由为自己如此波折的一天背书。 这仅仅是他为了邵棠能够心态平稳地度过失忆期,假装二人没有离婚的第一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冒得层出不穷? 难道是他没守好本分,一而再再而三对她动不该有心思的报应吗? 卓熠把冷水泼在自己脸上的时候闪过这个念头。 片刻后意识到报应的说法貌似也属于玄学范畴,不免更加懊恼,修长手指在鼻子下面擦了两下,看没再摸到新鲜流出的血,便甩甩手,手掌先捋过被水沾湿的刘海儿,又顺着饱满挺括的额线往下一抹。 不怪他上学时招班上校里的女同学喜欢,当兵后又惹军区医院的女护士女军医关注,哪怕退伍做了总裁,财经媒体给他写篇专访的点击量也能爆表,卓熠货真价实生了一副顶顶好的皮囊。 五官单拎出来任何一个都堪称女娲毕设,组合在一起更是惊艳感十足,这样一张脸,似乎多一分修饰都是画蛇添足,现在将头发全撩上去才是最夺人心魄的模样。 说起来,这么好看的男人刚才不只为她喷了鼻血,场景还尴尬得她都想用脚趾为他抠出座三室一厅呢…… 终归有点放心不下他,穿好衣服后也默默追下来的邵棠这样想着,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人类就是如此喜欢幸灾乐祸的生物,她刚才还窘迫害羞得不行,可看到他也并非表面那样稳重自持,她反倒心态放轻松了不少。 “给你毛巾。”邵棠往他伸向洗手池边扯纸巾的手里塞了一块冷毛巾,“敷一下,血彻底止住之后再用棉花塞。” 卓熠摸到毛巾后下意识地拿过来擦脸,擦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给他递毛巾的人是邵棠,动作生生顿住。 细细一辨,没在毛巾上寻到她的气息,确认这不是她刚刚洗澡用过的那条,才稍稍安了心神,不至于风雨刚歇就再次血脉偾张。 “你当初每次从我这里回来都要跑圈,是因为不用这种方式把热血消耗掉就会喷鼻血吗?” 看卓熠擦干了脸上的水,情绪似乎也平复了下来,早已乖乖巧巧在一旁站了好半天的邵棠又回想起刚和他谈恋爱时的事,如是打趣道。 卓熠手里还擎着毛巾,半干的刘海儿在额前炸起一撮呆毛,表情似有些怔忡:“啊?” 邵棠给眼前这个拿一张帅脸做呆萌表情的男人逗乐:“我刚答应你告白时候的事,你大概没有印象了,不过鉴于我现在的记忆一朝回到六年前,对我来说你不久前就是那样。” “哦。”卓熠别过头,底气不足地躲闪着她投过来的目光,短暂迟疑后难得道出一句不掺任何水分的话,“我也没忘,和你有关的事,我舍不得忘。” 无论拿什么标准评判,洗手间都不是什么谈情的好地方,所以他们也没在里面待太久,卓熠又稍事整理后就一并回了客厅,邵棠去装药品的抽屉里取来消毒棉,团成球给卓熠塞到鼻子里。 “除了棉花和创口贴就是布洛芬,咱家的医疗用品还真是一目了然,单纯极了一点不做作。” 棉球塞完邵棠功成身退,想到自己在国外上学,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卓熠一人居住,便摆出邵医生的谱儿,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来看你比当兵时单薄不少还怕你和大多数社畜似的,年纪轻轻就步入亚健康的行列,没想到身体素质维持得不错,平时都不感冒。” 卓熠扯了扯嘴角,为了避免再次落入说多错多的怪圈,没敢就这个话题和邵棠深聊。 二人之间的对话戛然,好半天过去,邵棠才发觉这阵沉寂来得不仅突兀,而且莫名。 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亦或对于婚龄六年的夫妻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默默坐在对方身边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邵棠依然不太能摸清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讲真并不像热恋,硬带入她认知中的老夫老妻关系也很是违和。 非要形容的话,仿佛是在两种模式之间反复横跳,还跳得格外没有规律,简直和摇骰子一样,开大开小全凭随机。 又不知所谓地琢磨了一会儿,邵棠被“嗡”的一声响动打断了思绪。 “阿熠,是你的手机。” 邵棠自己的手机在那场车祸中死无全尸。 仍保留六年前生活习惯的她尚不是“低头族”。 既然住院期间该联系的人都有医生和护士帮忙联系,她就一直安安心心地休养身体。 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没问任何人要只新手机。 因此现在响起振动的手机只会属于卓熠,之前一直装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此刻带动着衣兜的布料一起颤动。 “我去接个电话。” 卓熠匆忙抽出来扫过一眼,瞧见来电提示界面赫然闪烁着公司里特助的名字,眉头似有忧虑地拧起。 他记得自己早几日已经和特助专门交代过,他今天有特别重要的事,行程能推的不能推的都推,不是极其紧急的情况也别打电话过来。 那么这通电话的背后只有一个可能,公司有了突发状况,而且来势汹汹,下面的人都不能越过他去处理。 考虑到他们卓越汽车正声势浩大地筹备网约车子公司的上市。 背后牵扯到一系列股权架构,财务资产,专利技术等问题。 哪怕他今天的原计划是全心全意应对好邵棠,也不敢肆意妄行地按掉通话。 身边的男人倏尔起身,黑色西裤包裹下的双腿修长。 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了眼,邵棠的睫毛忽闪两下,心想自家老公还真是有点绝,军装和西装都穿得飒爽,无论是做兵哥哥还是做霸道总裁全像模像样。 像是忽然触动了某个开关,她的嘴唇抿紧又松开,耳朵根慢慢红了。 西装革履,豪车豪宅,再加上谈及工作雷厉风行,纵览全局的领导者气场……叫她终于迟钝地将那四个字嵌合到了卓熠身上。 她的阿熠,现在似乎是个真材实料,童叟无欺的霸道总裁呢! 第五章 和大多数女孩儿不同,邵棠青春期那会儿既没在课桌里藏过言情小说,也没点灯熬油地沉迷过偶像剧里有钱有颜的帅哥哥。 同龄姑娘开始做白日梦,幻想“霸道总裁爱上我”时,她正往家里一本本地搬东野圭吾。 《回廊亭杀人事件》,《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 早早便确立了当医生理想的她觉得要培养胆大心细的心理素质得从娃娃抓起,在未接受到专业培训前可以先用这种方式打打提前量。 事实证明她的准备工作没有白做。 读大学后放眼整个临床医学专业,男生女生都算上,她是第一个敢在解剖课上动手实操的人。 突破了女生向来重理论轻实践的专业传统,她所有课程的成绩都在院系里名列前茅。 嫁给霸道总裁什么的,她哪怕是情窦初开,少女心最爆棚的年纪都没萌生过诸如此类的幼稚想法,可托她家阿熠一言不合把自己奋斗成霸道总裁的福,她如今可不就是羡煞万千少女的总裁小娇妻吗? 好像还是蛮刺激的体验,和当年第一次品读《沉默的羔羊》时如出一辙。 看到女主角克拉丽丝步步落入食人魔汉尼拔为她构筑的羁绊,却在这让人战栗的羁绊中涅槃重生,完成了匪夷所思的自我救赎…… 引人入胜的情节环环相扣,勾得她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她过去怎么没发现呢,她家阿熠这张脸拿来当霸道总裁还挺带感…… 邵棠兀自托着腮盯着卓熠看了一会儿,觉得面前男人深邃清俊的眉眼轻蹙,油然一种肃然冷锐的画面颇具氛围感。 当然,如果他说话的内容能更接地气点,对于她来说不是那么晦涩难懂,就更美好了。 智能驾驶,汽车安全系统峰会,智联网汽车安全测评技能大赛…… 接二连三的陌生名词传到邵棠耳朵里,让她一瞬间对自己是否只丢失了六年记忆心存疑虑。 毕竟从她外行人的视角着眼,相关技术日新月异的程度未免有些可怕。 刚好打完电话的卓熠回过头来时便好巧不巧地瞧见了这一幕。 清丽纯美的女孩儿微微昂着头,似乎因为正专心思索着什么事,红润柔软的唇出神一般虚虚张着,无需刻意雕琢,浑然天成就将少女的娇憨和女人的妩媚融汇到了一起。 “棠棠……”卓熠眼底情愫翻涌,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要他一如六年前那般唤她并不似他曾以为的那般困难,松出一口气之余也略感心情复杂,“抱歉,刚刚得到助理的消息,公司里出了点突发情况,需要我亲自过去处理。” “哦,好。”邵棠点点头,她明白卓熠道歉是因为刚刚才答应了她要一起出去吃午餐逛超市,现在却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休闲娱乐的行程不出意外都得给工作让路。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节 可能是从小没少见父亲出于工作需要不得不压缩陪伴家人时间的缘故,邵棠对此类事情的接受程度很高。 不然也不会在周围女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和男友黏在一起的时候,心安理得甜甜蜜蜜地和每周至多能约会一个下午的卓熠谈恋爱。 如今自然也不会越活越回去,毕竟现实又不是小说和偶像剧,执掌一家大规模公司势必需要操心很多东西,邵棠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对此心中有数。 最重要的是她理想中的爱情也不是夫妻二人让一切都为了所谓的恩爱相处开绿灯,没必要,也太形式主义了。 所以她笑容灿烂地对卓熠眨了眨眼:“没事,你去忙吧,我是忘了挺多事情,但记得怎么照顾自己,肯定等你回来还能看到个活蹦乱跳的老婆。” 过于亲密的举动她现在尚且接受不来,自称他老婆倒是顺嘴得很。 只凭这点就足以拿住卓熠七寸,让适才谈及工作运筹帷幄的卓大总裁心跳猛然慢了半拍,纵然心知肚明不是真的,也觉得邵棠那声“老婆”特别悦耳。 “这样,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午饭我先给你订外卖。” 生怕打碎了眼前美好梦境似的,卓熠声线温柔。 “小区里不允许外卖员进来,但会有物业工作人员送到门口,你听到门铃响先通过门上的可视屏幕看一眼,确定对方穿着统一制服再开门。” 他仿佛在叮嘱一个即将独自在家的小孩子,邵棠怕他不放心就格外听话地一一答应下来。 等将他送出了门,人也坐回到了客厅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他不过是相差仅两岁的夫妻,在听从他的嘱咐之余,她貌似也该有来有往地关心一下他。 比如好歹过问一下需要他紧急过去处理的突发情况棘不棘手……虽然涉及他公司的业务她听了也够呛可以听懂,但总好过从头至尾都只叫他操心,复盘二人的对话,像父女多过像夫妻。 “唉……”反正家里这会儿也只剩了她一人,邵棠想到有些发愁的地方,便放任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在出院前她本以为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伴随着她记忆一天天恢复,她和卓熠的生活也将没什么悬念地回归正轨。 现在看来却好像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摆在她面前的首要问题是记忆可以慢慢恢复,不过她最好可以尽快适应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身份转变,不然不只她自己别扭,卓熠好像也不太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她相处。 …… 某种程度来说,邵棠还是没能担忧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卓熠不知道要摆出什么姿态面对她这点,归根结底和她表现得如何无关,她只要人站在那里,卓熠便注定与心平气和四个字无缘。 情动,愧疚,胆怯……她是他心念浮沉五味陈杂的源。 以至于他车开出小区又行驶了很远的一段距离,才恍然发现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前襟被沾湿了好大一片的白衬衫,挽至手肘的袖口也沾了点点血迹。 可想而知他如果以这副模样直接出现在公司,会在全司上下引起多大的轰动。 尤其这会儿公司中应该还不只有各部门的员工,据他的特助程蓦所言,闻讯赶来的各路媒体也早在公司外候场得七七八八。 不怪他之前一再交代程蓦今天有什么行程都推掉,程蓦依然做出了给他打电话,把叫他去公司的决定,公司里确实出了一件必须由他亲自出面坐镇的大事。 就在今天上午,半个月前落下帷幕的中国汽车安全系统峰会比原定日期提前三天发布了各项比赛的排名公示函。 总共五个比赛,搭载他们公司最新款智能驾驶系统的实验车型一举获得了四项第一和一项第二的成绩。 不仅成功捍卫了卓越汽车新生代国产车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考虑到他们的网约车子公司即将上市,安全问题在网约车领域向来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此次参赛的实验车型也会最先登录网约车平台,这个好成绩背后便更多了几分意义重大的考量。 诸如接受哪几家媒体的专访,着重回答哪些方面的问题,后续采用什么样的推广营销策略……这些事情都需要卓熠逐一拍板,悉数确认。 更何况他们公司这次带队参加峰会的两位工程师履历也堪称传奇,冲着他们独家采访而来的各路记者并不在少数。 保险起见他是得在公司坐镇,这样两名平时接触该类场合不多的技术工程师遇到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时才有底气拒绝,宣传营销部在与媒体方沟通的过程中也更容易占据主动权。 上午十一点,抵达公司地下车库专属停车位的卓熠先选了家杭帮菜馆给邵棠订好了午饭,然后才顺着总裁办公室的直通电梯上到了顶楼。 进到私人衣帽间前他给程蓦发了一条“到了”的微信语音。 告诉程蓦自己换个衣服就直接去会议室,让他通知前台行政妥善安置来访人员,顺便叫宣传营销部部长和本次活动的宣传负责人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商讨方案。 至于那两位带队工程师林昭文和房璐则不用急,这边需要权衡一下再决定到底接受哪几位记者的采访,都安排好之后会直接让行政人员带去智能系统研发部的接待室,他们在部门里等人即可。 总而言之,这次的突发事件虽然是桩不折不扣的喜讯,依然叫卓熠实打实地忙碌了一下午。 直到晚上五点半,程蓦看会议室里的众位加班大势已定,于是过来敲门询问大家晚上要吃点什么,由他负责点外卖,卓熠才也打开了外卖软件,在住处附近寻了一家高档日料店,着手给邵棠点晚餐。 邵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北京姑娘,不过许是母亲老家江南水乡,做得一手地道江浙菜的缘故,她口味偏清淡,中国八大菜系偏爱杭帮菜和粤菜,外国菜则最喜欢日料。 和她分开的六年,卓熠为了避免触景生情,只要有选择的余地总会避免踏足这三类餐饮店。 不过各种点评软件的收藏夹里也只有这三类餐饮店,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他一家一家地点给邵棠吃,不出意外足够让邵棠吃到记忆完全恢复的那天。 加班餐过后,因为宣传部和营销部还需要他来敲定一些方案细节,卓熠顺势和下属们一起加班到了晚上八点半。 能用短短六年时间将当年濒临破产的卓越汽配打造成如今的国产车龙头企业卓越汽车,他靠的从不是运气。 他也不会像别家老板那样把压力都下放给公司管理层或者员工,公司遇到事情他向来顶在最前面,连996加班都身先士卒,永远不会叫你有事想找他汇报时找不到人。 “今天辛苦大家了,明天别忘了oa上补填一下加班申请,不然月底财务不好算加班工资。” 更为难得的是现今卓越汽车资产上千亿,卓熠本人的身价也上百亿,他依旧没有一点成功企业家的架子。 上班时从不会吝啬对员工说感谢道辛苦,下班后连那些繁琐的上下级说法都不执着,一些跟他时间较久的公司骨干非上班时间管他叫哥不叫总他也不认为有什么要紧。 比如他总裁办公室的特助程蓦,打完当日的下班卡后去车库里提车,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董事长专属停车位旁边的卓熠,正倚着他自己那辆纯黑色商务越野,神情寡淡地一口一口抽烟。 烟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有的男人抽烟会让人觉得煞风景,还有的男人能靠抽烟把自己变成风景。 卓熠显然是后者,哪怕他对正借烟消愁一事全然不加掩饰,落寞萧索也写在了脸上,仍然让人觉得他颓得很帅很有味道。 “熠哥。”程蓦唤了他一声。 别看程蓦今年也只有二十六岁,但确实算得上卓熠身边的老人了。 实打实从卓熠接手风雨飘摇的卓越汽配开始,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将企业越做越大。 而程蓦自己也从一个技校毕业,对生意场一窍不通的小愤青,成长为了如今管理整个总裁办公室的特级助理。 说起来程蓦与卓熠相遇的时间还挺寸,正是卓熠与邵棠领完离婚证在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的那天。 彼时还只是附近汽修店小工的程蓦叫住了因为上次任务受的伤没好利索,还不得不依靠拐杖才能走路的卓熠。 由于对这个惨兮兮哥们的经历产生了一些误解,一下血冲脑门拿出大半个月工资死乞白赖地请人家喝了顿酒。 现在想来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但今晚卓熠的样子莫名将他的记忆拉回了六年前。 那个仿佛生来就该是天之骄子,眉眼气场凛冽锋锐的少年颓然地任凭一身傲骨折断,仿佛人生中最后一点光芒都消失殆尽一般,盯着女孩儿绝然离开的方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后来和卓熠熟了,人也到了他手底下工作,程蓦其实见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不多。 一场失败的婚姻仿佛彻底透支了他的年少轻狂,让他自继承家业踏足生意场的那天起,就从骨子里透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淡漠老成。 表现在工作上,是他总能凭借过人的冷静透彻洞察时局抓住风口,每一个关乎企业未来发展的决策都做得胆大心细,又稳又准。 而且也从不会像那些钱赚多了便迷失掉本心无良资本家一样,万事向钱看齐,身居高位后便再瞧不见下面的人间疾苦。 时至今日,他依然会认真聆听每一位员工的建议,为手下工作的所有人提供优越的福利待遇,即便最近几年国内国际的市场环境都很凶险,依然作为一名高瞻远瞩的掌舵人,带领卓越一路披荆斩棘。 但回到生活中就真的仿佛一个迷失了修行方向的苦行僧,情绪总是很淡,个人的欲望更是几乎没有,好像钱赚得再多也催生不出他稍微享受一下生活的念头。 会叫对内情一知半解的人以为他这是有过军旅经历的后遗症,当兵几年苦吃多了,后来退伍复原了也很难改变已经养成习惯的艰苦奋斗生活方式。 只是作为少数真正的知情者,程蓦心里却清楚得很。 并不是这样的,甚至他们老板的情绪也不是一直这么淡的,例外就是涉及到他前妻的时候。 尤其是公司效益越来越好,逐渐稳坐国产车头部位置之后,貌似唯一能牵动他喜怒哀乐的只剩了他前妻这个人。 不是结婚日期,不是离婚日期,也不是诸如他前妻生日这种特殊日子。 程蓦先是飞速在脑内过了几个和邵棠相关的日期,过完不禁心生疑惑,这不当不正的,他们老板今天emo个什么劲儿呢? 他神色复杂地走上前去,瞧见他过来的卓熠也没有见外,再自然不过地从烟盒里拾掇出一支烟递过去,擎了好半天不见对方接才想起程蓦最近在戒烟。 “忘了你新交的女朋友不喜欢你抽烟了。” 非工作时间卓熠是真拿他当哥们处,似乎是为了遮掩适才的失魂落魄,主动笑笑调侃。 “那瞧见我抽烟还不离远点,染上味儿你回家说你没抽她都不信。” “倒也不至于,我天天跟着你,她知道你抽烟,再闻不惯烟味儿也不能和给我发工资的人过不去,这不我控制不住想抽两口的时候还能拿这当理由吗?” 程蓦说着从卓熠手中接了烟,却只摆个姿势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好半天也没再进一步凑过去和卓熠借火。 “对了哥,”又过了一会儿,程蓦见卓熠身上的消沉劲儿稍散,忍不住问道,“你今天这么不开心,是吃了一下午林昭文和房璐互相支持彼此成就的狗粮,有点被噎住了吗?” 第六章 林昭文和房璐正是率领团队在此次汽车安全系统峰会取得瞩目成绩的两位技术工程师。 都是公司智能系统研发部的设计总监,当然两人还有一层更为私密的关系,是一对领回结婚证刚满一年的年轻夫妻。 说起来二人能够在双双事业成功之余兼顾着把爱情修成正果,还多亏了卓越是一家制度十分人性化的公司。 不只不像某些大厂明晃晃地把恋爱禁止条令写在员工手册里,当年还受到他们两个的事启发,专门让人力资源部完善了人事雇佣标准,白纸黑字写明只要员工上班时间可以做到公私分明,不叫私生活影响到工作,公司就也一定会公事公办,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会以任何形式干涉员工的私人生活。 林昭文和房璐本是同校毕业的师兄妹,林昭文大两级,五年前硕士毕业后被招入彼时刚涅槃不久,决定另辟蹊径,开始在新能源和智能汽车领域布局的卓越。 作为核心技术人员,林昭文不怕苦不怕累,代码一遍遍地改,实验一宿宿地做,最终把好了整车研发最核心的一道操作系统关,借着国内政策倾斜的东风,一举助力卓越汽车弯道超车,不只在这两个新方向抢赢了那些传统国产车大厂,等两年后卓越有了充足资金也打响了品牌名气,卓熠动了把手伸回传统油车领域的心思,他就毅然受命,承诺会根据油车和油电混合车的需求尽快完善团队架构,早日把系统推到内测阶段,打好与硬件磨合的提前量。 房璐正是那时被招进来的。 做技术的女孩子本来就少,她又长得挺漂亮,一度让作为她师兄的林昭文都觉得这姑娘吃不了苦干不长。 偏偏房璐真不是花瓶,人聪明还有拼劲儿,同一批招进来的新员工中是最刻苦进步最快的,林昭文本来只是好信儿想看看她能坚持多久才在她身上多倾斜了几分关注,结果不知不觉间就变了味道,继而等待他的则是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房璐也早对他芳心暗许,甚至可以追溯到二人还在上学的时候,进入卓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听说了他也在。 而坏消息是他们二人同处一个公司一个部门,还是直属上下级的关系。这放之大多数公司都是绝对不可谈情的范畴,否则就有男上司借职务之便潜规则女下属,女下属凭借美色和身体上位的嫌疑。 林昭文有担当,决定等手头的第一代系统落地,也将房璐带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后由他自己提出离职。 卓熠是难得的好老板,所以他不会再选择车企入职,一年前过来找卓熠时连竞业协议书都自己拟好了。 不成想卓熠非但没同意他因为这种原因离职,还叫人力部负责人牵头完善了公司制度,免去了他们会因为私人关系曝光惹来其他同事说闲话的可能。 小夫妻真的很庆幸能遇上这么好的东家,所以干起工作来格外卖力,提前原计划半年搞定了新一代系统的升级迭代,赶在这次峰会前实现了试验车型的实车搭载,让他们卓越汽车又一次技惊四座。 而他们二人的关注度也随之高了起来,早在峰会开场时就有不少媒体评价他们是智能驾驶领域的“神雕侠侣”,说卓越汽车真是时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居然能一并收了一对卧龙凤雏。 “哥,你是狗粮吃多了,有点噎住了吗?”从公司的层面来看,技术骨干林昭文和房璐可以一鸣惊人毫无悬念是件好事,不过思及自家领导凄惨的感情经历,程蓦有理由怀疑卓熠是有点被人家的郎情妾意刺激到了,这才加班结束还提不起兴致回家,如今形影相吊地躲在地下车库里抽烟。 一个有钱有颜,随便勾勾手指便有大把漂亮妹子愿意主动贴上来的男人怎么会把感情生活经营得如此惨不忍睹呢? 这一度是长达数年困扰程蓦的问题。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7节 直到自己也无疾而终地谈了几段恋爱,才在本身经历的加成下总结出八个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走啊,哥,看你晚饭也没怎么吃,请你吃夜宵去。” 程蓦晚上给加班的众人订餐时偷瞄到了他的手机屏幕,以为他是想吃点前嫂子爱吃的东西回味一下曾经也很甜蜜的爱情,听他说随便就自作主张地给他订了日料。 不料小聪明没用对地方,完全会错了意,餐食拿回来以后人家一口没动只对着相了半个小时的面。 半个小时之后,看其他人自己的饭都吃得差不多了,便不声不响地把料理从保温袋里拿出来,和桌子中间的水果零食放在一处,让想吃的人当饭后甜点自取自拿。 卓熠掐了烟,眼中黯淡的神色褪去,多了几分无奈和疲累。 他知道程蓦是关心他,怕他随便拿公司里的零食垫了午餐又没吃晚餐饿坏了身体,也不放心把明显有心事的他孤零零地丢在这里。 但他总不能自己心情不好就大晚上把程蓦拽出去陪他,毕竟程蓦和他不一样,他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家里的邵棠,程蓦家可是还有人留着门等。 …… 开车回家的一路,卓熠想起二人还在一起时邵棠也很不喜身边有人抽烟,便没开空调,而是将车窗连同天窗敞到最大,任凭夏夜的热风将他蒸出了一身薄汗,也洗去了他身上烟草残留的气息。 都九点半了,她应该已经睡了…… 卓熠清楚她住院一个多月会养成怎样的生物钟,因此开门进屋的动作轻之又轻。 当然他这样做也有几分刻意为之的考量。 “加班太晚,怕吵到你,于是去了旁边卧室睡”的理由虽然不能天天用,但能拖一天是一天,至少今天晚上,他不必再为不与邵棠睡同一间卧室思索其他借口。 想想也是个尤为棘手的问题,接下来的三个月到半年,他都得确保在不会引起邵棠怀疑的前提下,避免二人同床共枕的情况发生。 不然就算他能有点出息,管好自己的爪子和心,也怕邵棠事后想起了一切,觉得他此举是趁人之危,恶心至极。 卓熠曾当过三年兵,其中两年在时常需要前线作战的特种部队,毫不夸张地说即便退伍至今已有六年,隐蔽潜行的技能也炉火纯青。 只要他想,就能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进到邵棠隔壁的卧室里,井水不犯河水地给这焦头烂额的一天画上句点。 却不成想他才刚蹑手蹑脚地上到二楼,就一眼瞧见了书房里透出门扉的光亮。 他脚步不受控制地走近光亮的源头,映入眼帘的是已经换回了家居服的女孩儿整个人深深地陷在那把他常坐的办公椅里,膝头放着一本又多看了些页数的《长眠医生》,半梦半醒间脑袋一点一点,好多次都险些直接垂下来砸到面前的办公桌上。 一树梨花压海棠。 卓熠不怎么合时宜地想起这句诗。 女孩儿面容似海棠花般娇美,纤颈微颔摇摇欲坠,似承不住那般清艳的月貌花容。 遂勾得男人心尖忽颤,忍不住欺身至近旁伸出手去,捧起那朵愿意绽在他掌心的花。 “棠棠,醒一醒,回房间睡。”眼看她睡得危险,卓熠再回过神时手掌已垫上了她的额头。 是,他的确希望自己回家时邵棠已经睡熟,这样他就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勉强算做有惊无险地渡过假扮她丈夫的第一天。 可他舍不得邵棠昏昏沉沉地睡在这里,那是他放在心尖上,哪怕这辈子无法在一起,也甘愿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姑娘。 车祸事件已经是他恨不得也在自己头上捶出个洞来的疏忽,候在手术室外时他就发过誓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只要还有他这条命在,便不会允许任何东西越过他伤她。 邵棠乍听到他的轻唤脑子尚有些浑,直到前额多了一抹叫人安心的温度,她的意识方恍恍惚惚地恢复清明,倦鸟终于寻到了归家路一般,伸出手臂环住了男人细瘦硬挺的腰。 “加班辛苦了,阿熠。”她没有抬头看他,只小幅度地侧了面颊,拿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儿在他身上眷恋地蹭了两下。 得益于二人谈恋爱时期的全部记忆都在,她这一系列仅局限于拥抱的动作做得流畅自然。 然而这区区一个拥抱却再次骇住了卓熠,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推开邵棠避免占到她更多便宜,可愈发激烈的心跳和渐渐灼热的呼吸已然让他的理智成了笑话,适才贴过邵棠额前皮肤的手缓慢又罪恶地伸向了她的后背,如同堕入地狱的恶魔垂涎着不属于自己的光,就那么虚虚地捧在手心里,许久不敢实实在在地落指触碰。 “对不起……”卓熠终归没敢回抱她,只僵硬地任她抱着,从喉咙里拉扯出一句抱歉。 邵棠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他道歉,松开手臂回归到坐在办公椅上的姿势,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他:“因为加班到太晚,害我等你的时间有点久吗?” 卓熠沉吟一下,又不能说这是他对不起她的事情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只能含糊地点了下头:“……算是吧。” 然后便迎来了邵棠似是觉得他小题大做的注视,好一会儿过去,才仍感到好笑似的眨眨眼:“那给我买个新手机呗,这样你下次加班就可以提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会到几点,我需要等你多久。” 她其实不必挂心他是否加班,更无需劳神费力地等他回家。 以上想法在卓熠心里闪过,嘴上倒是口是心非地答应:“好,我现在下单,明天上午京东会送货上门。” 他依旧不太适应与她长时间对视,正好听她提起买手机,忙趁着低头下单的工夫避开了她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的视线,仿佛只是随便一说,漫不经心地建议道:“顺便给你办张新手机卡吧,你之前的卡归属地在美国,国内补起来麻烦不说,补好了也不方便使用。” 事实上卓熠也是害怕手机卡这种注定藏着很多秘密的东西牵扯太多,一旦补回来可能会提前叫邵棠忆起这六年间发生的残酷变故。 幸好他理由找得相对合理,六年前以短信电话为主的通讯方式也还能和微信等社交app抗衡,她没什么一定要通过原手机号找回自己其他社交账号的执念。 “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先回卧室睡,我洗个澡再……”下好单后,卓熠瞥见邵棠神色倦倦,眉眼间也再次染起惺忪,顺势开口,显然是在想插曲过后仍按原计划行事。 反正家中热水充足,他多洗一会儿,半个小时不行就一个小时,足够她睡熟。 卓熠如是盘算着心中的小九九,许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些许,抬手解下系于笔挺衬衫领口的领带,轮廓分明的喉结随之轻微滚动,有种既禁欲又欲的诱惑力。 邵棠的目光情不自禁往下滑,滑到他腰腹处,脸颊一点点被此处的衬衫褶皱烧热,认出那分明是她刚才撒娇所蹭出的痕迹。 她想,一定是夏日的晚风太温吞,不然也不会吹不散她的羞赫和扭捏。 而那个令她纠结了一整个晚上的议题也在所难免地再次萦绕上心头,如此燥热的盛夏,她好像真的做不到,在身边躺了这样一个男人的情况下安然入睡。 卓熠开始拆领带前就让出了实木老板桌旁边的一段距离,明明白白是希望邵棠从这里过去回卧室的意思。 可他在原地站了半天,袖扣也拆了又系,邵棠却一直没有动作,只是低垂着眼眸一下一下地抿着嘴唇,一副想要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的模样。 晚风太热,卓熠也感受到了,他喉咙紧了,明知逾越还是忍不住温声诱哄:“乖,不是困了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去睡吧……” 讲真,今天发生的意料之外太多,卓熠真怕她会缠着他继续等,非要等他洗完澡再一起睡。 二人各自怀揣不能直白道与对方的心事,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直到心思尚且单纯也顾虑比较少的邵棠吸了吸鼻子,决定和卓熠开诚布公。 “阿熠,我不是只保留到咱们领证后不久的记忆吗,那个……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理解,就是我对你的感觉也基本回到了当年,当然我也不是说当年咱们感情不够深……总之,我现在不太习惯和你以特别亲近的模式相处,所以……” 邵棠知道作为结婚六年,刚刚结束异国恋的夫妻,自己说出这番话来着实离谱,但她觉得如果是卓熠的话,应该是愿意照顾她情绪的。 “……我们暂时分房睡好不好?” 卓熠:“……” 所以,他今天接受了那么多次关乎人性的考验,老天爷终于认清他肖想起邵棠的定力堪比个24k纯变态,决定网开一面,放过他也放过邵棠了? 沉默片刻,卓熠对邵棠挤出了今天之内最真诚的笑容:“没问题。” 顿了顿,又道:“主卧归你,我去次卧,空间也足够大,我一个人睡绰绰有余。” 说罢,他便拎着自己已经拆开的领带走出书房,让原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解决的邵棠疑惑地凝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抬起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发梢。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她家阿熠一副比她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算了,也许只是之前该发生的都没少发生,所以他才不认为短暂地分房睡一下有什么大不了。 邵棠晃晃头,呵欠又打了一个,踩实脚下的拖鞋,也回自己的主卧去睡觉了。 出院的第一天,由于隔壁多了个能够让她安之若素的老公,邵棠得以一夜好眠。 然而她一墙之隔的次卧,生生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一点的卓熠却在浅眠了一个小时后猛然惊醒。 或者可以说是,疼醒。 上臂,胸腔,上腹,大腿,膝盖…… 熟悉的疼痛感从这几处依旧埋着弹片的地方开始蔓延,逐渐连成一片,让本想伸手去够床头灯的他四肢百骸一阵痉挛,伴随着“咚”的一声响,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跌到了床下。 第七章 战后ptsd,又称战后创伤应激障碍,是很多经历过战场洗礼的老兵都会患有的病症,因为太过残忍的场景在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哪怕后来回归到日常生活,也依然很难彻底痊愈。 而卓熠的情况要更复杂严重一些,原因之一是他特种兵生涯的最后那次任务绝对可以用惨烈形容,而导致他不只要饱受精神层面摧残,还会诱发身体上实实在在疼痛的是他体内至今残留的五枚弹片。 来源是那次云缅边境的缉毒任务,他,周晨骁和邵棠的哥哥邵荣都在,一共两个班二十人过去,却足足三分之一的人没回来。 “阿熠,根据回传的情报,对方据点内少说有三十个人把守,还不排除对方首脑会招募境外雇佣兵负责随身安保,我们即便选择求稳全员一起行动人数都处于劣势,还要出动先遣队试一把擒贼先擒王太冒险了。” 决定兵走险棋,制定先遣队计划的人是卓熠,商议战术的时候邵荣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过不赞同。 那次任务中他和周晨骁作为班长分别带领自己的班,排长邵荣则是整场行动的总负责人,按理说他和周晨骁都该无条件服从邵荣的安排。 只是出发执行任务前去才与邵棠偷偷领了结婚证的他太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更多军功,希望以此来向邵棠的父母兄长证明自己,让他们的关系早日见光。 眼见第一次战术会议没能碰出结果,卓熠没有死心,先背地里和周晨骁交了已同邵棠扯证的底儿,成功说服周晨骁后又一起去找了邵荣。 最终邵荣考虑到卓熠对战场形势的判断确实很少出错,他带队归带队,关键决策上也不好太一意孤行,到底做出了妥协,按照卓熠的意思临时编成了包括他自己和卓熠在内的五人先遣队,将在贩毒集团首脑抵达边境的当晚开展突击行动。 但这一次卓熠却失误了,他忽略了边境毒贩们势力的盘根错节,他们特战队试图螳螂捕蝉,未必没有他人虎视眈眈地黄雀在后。 联络机通讯信号和据点内电力系统一起被切断的那一刻,行动的结果已然注定。 他们当做目标的毒贩首脑确实死了,可杀掉他的却不是他们,他们到头来也没能摸清那伙显然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也从一开始便不打算在据点内留下一个活口的雇佣兵背后是谁。 原来血流得多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卓熠是直到那一天,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 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鼻腔里满溢着敌我双方身上涌现出来的血腥味。 亲眼看着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战友接连在自己身边倒下再无声息,卓熠趋于麻木的大脑中渐渐只剩了多杀一个是一个,反正不可以让这群王八蛋轻易得逞的念头。 连右腿中了两枪这点都是他子弹用尽打算冲上去和对方的雇佣兵肉搏,却猛地身体失去支撑向前跌倒时才发现的。 然后几声枪响炸在耳旁,他看到为他挡掉了致命几枪的邵荣仰面倒在了他面前。 “阿熠,已经很近了,你一定要突围……晨骁他们还在路上,你得把情报传出去……有第三方势力,行动终止……不能让更多人牺牲……” 这是邵荣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再后来,具体如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如何与周晨骁率队的其他战士会和,卓熠已经很难在清醒的时候回想起来了,唯独每次ptsd发作,噩梦之中午夜醒转,那些记忆碎片才会尽数化作尖刀,一刀一刀扎进他的皮肉,一寸一寸将他凌迟得鲜血淋漓。 精神和□□的双重疼痛能有多折磨人? 纵然蜷缩在地板上的卓熠已然耗光了全身力气,也迟迟未能操控身体起身,五枚弹片之一卡在他左胸的第七肋骨下,简直每一口呼吸都刮得他胸口生疼。 被从前线抬到当地医院的时候,受限于当地的医疗条件和他那时的身体情况,医生没敢逐一剖开他的伤口取出所有弹片,对威胁不到他性命又不至于给他身体造成永久性创伤的伤势采取了保守治疗。 伤者年仅22岁,尚且年轻力壮,日后身体恢复好再实施进一步手术完全不会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 医生当时予以这样的判断无可厚非,毕竟谁都不会想到他事后会做那么绝,选择拿永不取出剩下的弹片来惩罚犯下不可饶恕罪过的自己。 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疼一疼没什么大不了,要知道先遣队五人只回来了他一个,包括邵荣在内,他的战友们全丢了性命,皆因他决策失误所致。 他身为罪魁祸首最后反而幸存了下来,因此接受些惩罚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8节 卓熠甘愿将这些疼,以及他余生注定对邵棠的爱而不得当做他表示歉疚的方式。 白天邵棠在药品抽屉里发现的布洛芬和创口贴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准备的,他大多数时间会忍,忍耐过程中如果一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则会拿创口贴应急。 而如果发作时间不凑巧,赶上他公司中有什么紧急的工作等待处理,他就靠吃布洛芬压制。 今晚也是如此。 他是做好了准备,要用这漫漫长夜等待疼痛消解的,但也不知是不是他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对邵棠动起“邪念”的原因,此番疼痛的惩戒来得格外持久凶猛。 痛得浑身发抖遍体冷汗的时候,他再次挣扎着撑住床边柜,试图伸手去够上面床头灯的开关。 他想看清墙面上的挂钟,看看发作至今过了多久,之前最多半个小时,总觉得这次的时间是真的变长了。 可惜本就没有吃早餐习惯的他今日几乎是一整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疼到现在身体早已筋疲力尽,伸出的手再怎么努力也只抓住了床头灯的电线,他咬紧牙关奋力一扯,灯身便整个失去了平衡,“啪”地一声垂直从床边柜上砸了下来。 ……唔,他过去怎么没发现呢,他家次卧的床头灯灯体和电线衔接的地方如此结实。 卓熠实在没有力气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琉璃灯罩在距离他一臂之遥的位置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玻璃情理之中地打到了他落回地板的手,血珠顺着小而密伤口冒出,沿着掌纹的天然沟壑在木色地板上印下痕迹。 ……要是灯罩的防爆程度也能向那部分的质量看齐就好了。 卓熠这想法闪得着实有点事后诸葛的意味,因为此刻周围的一片狼藉俨然成了既定事实。 非但他身上的疼痛没有减轻半分,还摔碎了床头灯,幸亏隔壁的邵棠睡得足够熟,否则他都不敢想,面对他搞出来的这片现场,一直对惊悚悬疑小说感兴趣的邵棠会不会过来一看,第一反应是当做凶杀案发生,有人要谋害她亲夫。 就这样又安静地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卓熠终于重新积蓄起了一点力气,害怕疼痛短时间内消退不了再真惊扰到邵棠,就踉踉跄跄地拖着身体往楼下挪,准备暂且放过自己,去一楼的药品抽屉里找药。 清晨五点,再一次熬过了ptsd发作的卓熠冲了个澡,然后撕开创口贴的包装,轻车熟路地往受伤的右手上贴。 都到了这个时间,再回去补觉也来不及,他干脆折回卫生间洗了两块抹布,打算赶在邵棠睡醒前将昨晚的一切痕迹清理干净。 由于当过兵,接手家里的生意后也并非一帆风顺,卓熠不像圈子里的其他大少爷一样,十指沾不得阳春水,离了保姆家政便活不成。 事实上如果不是房子太大他工作又太繁忙,每周请保洁过来做一次的整体除尘对他来说也大可不必。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干什么至于做点家务都要麻烦别人。 把摔碎的床头灯拿黑色塑料袋装好后,卓熠十分谨慎地没有直接丢进私人院落门口每天都有人清理的垃圾桶,而是特意绕了挺远的一段路去到小区外。 回来时门口的保安正在换班,昭示此时已经过了六点,始于清晨的新一天正式开始。 “卓哥,这么早出去,晨跑呐?”作为业主,他同样一直很好说话,刚接班站好的小保安瞧他从外面回来,毫不见外地和他打招呼道,“可算等到您交女朋友了,是不一样了,健康的生活习惯说养成就养成。” 小保安昨天下午也有班,小区内部管理严格,不允许外卖小哥随意进出,卓熠为邵棠点的午饭和晚饭都是他接了送进去的。 他们在豪华别墅区做保安的,虽然明白这里住户非富即贵,不能妄加评论他们私生活的道理,但天天站在这儿迎来送往,谁私底下什么做派都心中有数。 该说不说,卓熠绝对算得上其中尤其表里如一,作风端正的一挂。 甚至因为正得有点过头,都隐隐透着不食人间烟火那味儿,叫他们私底下一度怀疑这哥是不是信点什么,不然压根解释不通他一个有钱有颜,年轻有为的大总裁为什么会天天佛得像个无欲无求的老和尚,没往家里带过女人就罢了,也没见往家里带过男人。 小保安认可卓熠的为人,觉得他不会把关系不清不楚的女人领回家,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邵棠是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他倒也不诧异佛了好些年的卓熠会偏偏为她“还俗”,有句老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昨天过去送外卖,那姑娘的脸他可是瞧上一眼就看得呆了——不夸张地说单单长相已经漂亮过娱乐圈的大半女明星,气质更是出众得天上有地上无,清丽脱俗得跟仙境里下凡的仙女一样。 有一说一和卓熠般配极了,一个下凡一个还俗,还谁都不算占对方便宜。 小保安说出这句话时卓熠正好刷脸进门,“女朋友”一词传到耳朵里瞬间把他钉在了原地,前方的感应门打开又关闭,整整三十秒,他杵在出入口的位置一步未动。 “不是女朋友。”又少顷,卓熠下意识地澄清,他不能平白占邵棠的便宜。 然而话说出口,迎来小保安投来的不解视线,“前战友的妹妹”六个毅然撇清关系的字被他悉数咽回。 邵棠不是高冷性子,保不齐日后和小区里的工作人员眼熟了会一走一过地闲聊,到时如果因为他乱说实话提前识破谎言,被残酷的现实刺激到就不好了。 “不是女朋友。”一番权衡利弊得失之后,似乎是自己的情绪也需要一定时间缓冲,卓熠先重复了一遍前面的发言,待到万千思绪回笼,才再次启唇,轻而缓地接续道,“是……老婆。” 第八章 老……老婆? 啥?这哥已经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闪婚? 不是,他们小老百姓闪婚就闪婚了,谁也不图谁的仨瓜俩枣。 他这样的大老板如此意气用事真的好吗?一般不都是婚前协议财产分割什么的先公正个一年半载吗? 小保安清早起来换班原本还有几分困意,现在全被卓熠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婆”砸没了。 刚要再多问两句给自己的一脑门问号讨个说法,卓熠的身影已经闪进了门,男人的脊背挺拔笔直,即便只身着一件样式普通的棉质黑t都不能折损半分英气。 小保安盯着看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心思不由地敛起了些许,自己的胸脯倒是也挺了挺。 话说人家正经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 他暗暗感慨。 对比起来自己上岗前接受的三个月培训根本不够看。 当然小保安肯定不会想到有些人只是表面上从容自若步履款款,真实情况分明是让一声“老婆”把自己说成了最心虚的人,走得飞快也是生怕别人再多问一句就会露馅,不得不健步如飞落荒而逃。 平日里走路从小区门口到自家的别墅小院少说需要十分钟,卓熠今天却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一天一宿没怎么吃也没怎么睡给自己熬虚了,他这会儿不但心跳得飞快,身上也又积了一层薄汗。 他无法,人至家门口却不能入,生生在外面给晨风吹着,自顾自地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 清晨六点十分,不知她睡醒了没有…… 卓熠输入房门密码之后掏出手机瞄了一眼,边等待门锁打开的提示音边飞速转动脑筋,分两种情况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怎么做。 与生俱来的天赋辅以后来战场和商场的层层历练,卓熠识人断事的洞察力极强,加之头脑精明冷静,是以总能依据现下的形势做出最精准的预判。 但唯独拿邵棠没办法,自他们相遇的那天起,她就总是跑到他的状况外。 二人如胶似漆时是他爱极了的惊喜和情趣,现在却成了他焦头烂额的根源,生怕她这个特质会时不时冒出来作祟,导致他无法好好照料她渡过失忆的特殊时期。 门开,卓熠走入玄关,发觉一阵久违的饭菜香味萦绕鼻端,便认命地叹了口气,知道他先前设想的两种情况尽数落空,邵棠果然又没按他的套路出牌。 “回来了呀,出去晨跑了吗?”他弯腰换拖鞋,正赶上走出厨房的邵棠端菜上桌。 为了方便干活,她将长发拢在头顶扎了个丸子,未施粉黛的鹅蛋脸得以原原本本地展现在卓熠面前,有一种秀色天然的美。 不怪小保安和邵棠今早第一眼看见卓熠都以为他是出门运动,他一身黑t恤黑卫裤的打扮,加之虽然在努力遮掩,却怎么也不能完全掩盖掉的通宵未睡疲惫感,乍看上去确实有几分晨练归来的样子。 卓熠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错,便“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把右边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了那只贴满创口贴的右手。 “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完全没有咱俩婚后一起生活的记忆了,外出晨练也不说给我留张字条。” 邵棠厨房里尚有没做完的菜,倒是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只嗔怨地对他弯唇笑。 “我下来做早餐的时候还以为你门关着是没睡醒,碰响个盘子都胆战心惊,生怕声音太大吵到你。结果刚才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叫你起床吃早饭,才发现你人已经不见了,是几点起的呀?” 她自己都无察无觉,适才这番话说出口的语气亲昵自然,比起昨天不知减了多少局促和腼腆,真的仿佛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早起做好了丰盛的营养早餐,等着自己晨练归来的丈夫回来共同享用。 卓熠如受蛊惑,若说昨日种种还偶尔入得他梦中,现今的场景分明是他做梦都不敢肖想的圆满温馨。 他不想僭越了邵棠,可眼前女孩儿的笑容太娇憨,纵然声线里含着点点责备意味,清泉般晶亮的眸子里却全是笑,不只勾起了他心底关于往昔的回忆,也叫他忍不住做出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假设。 如果当年那件事没有发生,邵荣也没有因他而死,他们今日的生活会不会当真像现在这般,没准不只有他们,还有一个或两个寄托着他们爱意出生的小生命…… 似乎是害怕打碎了这仿佛将他置身于平行世界的美好幻境,卓熠歇了一切繁杂思绪,抬手轻轻拉开了餐厅里的木椅,人坐上去,目光一刻都舍不得从还没有停止忙碌的邵棠身上移开。 “怎么了这是,一直盯着我看,我有那么好看?”邵棠察觉到他丝毫不掩藏爱意的视线,其实仍有些羞,只不过含羞之余也很开心,没有哪个女人已婚六年依然能收获丈夫热恋般的注视不开心。 不过她仍旧有点好笑地打断了他:“你再看一会儿可要迟到了,或者说你是老板,打卡不打卡无所谓,反正也没人敢查你考勤?” 卓熠被她戳破也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抵唇,轻轻咳了一下缓解尴尬。 “我是不需要打卡,也不存在被查考勤一说,但平时都和员工一起上下班,基本不会迟到。”他低声辩解道,“正因为是老板,才需要给员工们做出表率,只负责吃喝玩乐当甩手掌柜哪能留住有能力有追求的员工?” 邵棠最后端上来的盘子里放着两个煎蛋,听他说罢便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和带兵打仗一个道理,如果长官各项技能都不行还天天吆五喝六,底下的兵一准反了他。” 二人边吃早饭边聊天,之间恩爱小夫妻的氛围更浓了。 卓熠也跟着入戏渐深,闻着桌上的饭菜香,哪怕碍于食材有限的客观条件,全是邵棠拿昨天的剩外卖二次加工而成,依然被唤回了早已过劲儿的饥饿感。 忘形之际他一不小心忘了自己右手的伤,邵棠递来筷子便自然而然地抬手接,几乎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地叫邵棠瞧见了他少说贴了五六个创口贴的手。 “阿熠,你手怎么了……”邵棠目露愕然。 她惊惧发问,卓熠方才意识自己疏忽了,情急之下筷子也不要,跟做错事怕家长责罚的小孩儿一样,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收。 但已经发现了他受伤的邵棠怎么会再叫他轻易糊弄过去,当下不再去管筷子不筷子,一下抓住了男人那只妄想逃开的手。 她指尖犹带着为心爱之人烹饪餐食的烟火气,他却由于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而掌中薄凉,一热一冷的两只手胶着在一处,惹得卓熠心神猛然一晃。 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时间以二人为中心极速倒退,将他们一起带回了六年前,他们去民政局离婚的那一天。 不是今日这般的盛夏,而是繁华落尽的深秋,天气寂凉,他们走进民政局时还只是灰蒙蒙的阴天,待到作废的钢戳在鲜红的结婚证一锤定音,腿部伤势尚未痊愈的卓熠一瘸一拐地伸出手去挽留邵棠,他抓住她手腕的手上便落了毛毛细雨。 两个月。 他们这段被他亲手葬送的婚姻只维持了短短的两个月时间。 他怨不得任何人,可是他真的舍不得。 “棠棠……” 那时距离卓熠受伤不过一个月,三天前刚刚能勉强下地,这样不管不顾地丢了拐杖追上她几乎透支了他仅存的全部体力,引发全身伤口都疼得一阵阵叫嚣。 然而他已经感知不到任何痛楚了。 无以复加的心痛盖过了其他的一切感觉。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犯下那等过错后还纠缠不休的做法不堪至极。 不过那一刻什么都无所谓了。 想到一旦放手意味着什么,他只奢求能够握紧她的手,一直一直不松开。 “卓熠,你放手,我们都结束了,别逼我说更难听的话了,行吗?”邵棠在雨中同他僵持,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发梢和通红的双眼都沾染了冰冷的水汽。 “不放……不放可以吗,棠棠……你打我,你骂我,都可以,我活该……但别走,求你……” 邵棠回过头来,眸色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他曾是最光鲜夺目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却在她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似乎只要她肯心软留下来,他便甘愿将所有骄傲和尊严都送到她脚下,她想要如何践踏都听之任之。 她闪动眼睫,明明雨势不大,眼前不知怎么就变得雾蒙蒙了。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9节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哥哥的死都没能哭干她的眼泪,居然现在还有多余的份额错付给这个害死了哥哥的罪魁祸首。 他可怜吗? 可他付出的东西和哥哥的性命相比,根本一文不值。 “卓熠,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后悔遇见你。”放任最后那滴泪从眼角滚落,邵棠彻底冷下语气,愤慨决绝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后悔嫁给你,也不是后悔爱上你。 她直接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同时也扼杀了他们未来还会存在交集的一切可能性。 “滚。”她用力一挣,甩手的动作太凶狠,将那个本就站立不稳的少年粗暴地带倒在地,自己那本已经作废的结婚证也劈头盖脸地掷到了他面前,“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 彼时也是一人避一人抓,邵棠滚烫的眼泪掉到卓熠冰凉的手背上,连温度都是似曾相识的一热一冷。 只不过这次角色对调,躲闪的一方变成了卓熠,而紧抓他不放的人则是曾说出那句余生不复相见的邵棠。 当年邵棠可以毫无留恋地甩开他的手,可此刻的卓熠却做不到与她如出一辙的毅然决然。 于他而言,她爱而不得,舍而不能。 佛说贪嗔痴三毒可害人沉沦入生死轮回,是诱发痛苦的万恶之源。 但他三毒的源头皆在她,卑鄙也好恶劣也罢,他始终戒不掉她施舍过来的每一丝温度。 男人的手冷白劲瘦,先前似是做好了发力的准备,青紫色的血管隐隐变得分明。 如今却忽然卸去了力道,连指节都软了下来,放弃抵抗一般叫一桌之隔的女孩儿扯住,直接捧到了距离她心口仅仅三十厘米的位置,心疼地呼气。 这一刻,餐厅里安静得仿佛时间静止。 他们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六年时光,终于将昔日的再也不见打磨成了今日的一期一会,命运的红线到底又将他们串联到了一起。 邵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依旧掉在卓熠的手背上,温热之余更比六年前多了绸缪缱绻,一如往日场景重绘,只是他们没有再次选择别离。 “棠棠,别哭,只是小伤,真的!”卓熠同样不明所以,而且看见邵棠落泪他根本顾不得去探究缘由,一股脑地堆砌着可能叫她止住眼泪的谎言,“其实是我昨晚洗澡,出来时身上的水没擦干,才一不小心手滑打碎了床头灯……怪我,都怪我,我不该不小心……” 他哪里会不清楚匆忙之下攒出的谎言根本毫无圆全可言,右手被她拉着不敢抽,便用左手给她擦眼泪,拇指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细腻如白瓷的脸颊皮肤,一下一下拂去她好似擦也擦不尽的难过和伤悲。 “好奇怪啊,我到底怎么了……”邵棠嘴唇扁着,说想哭又觉得莫名,说不想哭眼泪偏偏止不住,最后哭笑不得地望着卓熠,透过朦朦胧胧的泪眼直面男人那张天生带着冷感和锋芒的脸。 她才发现他这会儿没带眼镜,没有那层镜片和镜框的遮挡,他鸦羽般根根分明的眼睫,漆黑如冷星坠入其中的眼瞳,以及右下眼角暗红色的泪痣皆一览无余。 邵棠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泪眼婆娑间只觉他身上多了几分她最熟悉的清落质感,属于曾经的少年卓熠,是她最最心动喜欢的模样。 “阿熠……”邵棠鼻子依然酸酸地唤他。 “嗯,我在。”他的语气那么哄,动作也那么温柔,不可否认,他还是会为今日的亲近感到惶恐,只是再如何惶恐,都阻挡不了他鼓起片刻勇气,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伸手触碰。 或许他为了她,真的可以无所不能。 “我们先下去吃饭好不好,然后你再带我出去买酒精碘伏和纱布,你手上的玻璃割伤虽然都不怎么深,但伤口很多很密,你拿创口贴不行。” 她对他的回报就是眼泪淅淅沥沥地收闸,自己也渐渐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抬起手背,同他一起抹去眼角残存的湿润。 卓熠答好,生怕再次惊扰到邵棠一样轻轻将自己的两只手抽回到了止乎于礼的地方,贴满创口贴的右手拾起那双适才被邵棠拿过来,又匆忙丢在餐桌上的木筷。 “你……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 两人无声地相对落座后,卓熠的克制和冷静回归,思及她哭得蹊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继而便发现自己的喉咙发紧,语气中居然含着罪无可恕的失落和怅然。 像是一份从未奢求过的惊喜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拆开后想一直占有,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不配。 于是他的目光渐幽渐深,看她在他的注视下重重点了下头。 美梦醒,幻象碎。 卓熠自嘲地一勾唇,垂眸夹起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囫囵地往嘴里送。 不料他这一口蛋清尚未食不知味地咽下肚去,一个饭团已然紧随其后,被一只银白汤匙稳稳托着,递到了他唇边。 “想起你手伤了,我不该还叫你自己吃。”邵棠说着,侧郏轮廓愈加优柔,浮现出一个雨过天晴的梨涡,“得喂你。” 第九章 碍于小区附近没有药店,卓熠便提议和昨天一样通过美团外卖下单,先由邵棠一一选好,然后卓熠再确认订单付款一条龙,半个小时后他们吃完早饭,昨天已经跑了两趟的小保安刚好送药上门。 “邵小姐……不对,该叫您卓太太,您的外卖。”小保安人机灵得很,换班时候才从卓熠口中确认邵棠的身份,这会儿就嘴甜地换了称呼,“您说卓总这婚结得不声不响,我昨天还当您只是他女朋友呢!” 邵棠笑着把装满药品的美团黄袋子接过来,一边在心里感慨这六年人们的生活方式真是日新月异,一边随口和小保安聊起来:“没事儿,当年我俩结婚的时候他还没搬到这里,我婚后又出国读书去了,你之前没怎么见过我嘛!” “当年?”小保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心道听这意思,卓总不是闪婚,反而是结婚很久了,无非外界不知道? 可他记得这位年轻有为的卓越掌舵人不是年仅二十八岁吗?英年早婚啊! “是呀!”邵棠瞧他震惊不已的模样笑容更甜美了几分,肯定了他的猜测。 她昨天到今天见了小保安三次,又听他提起卓熠的语气熟稔,便没太见外,眉梢眼角都是被婚姻幸福滋润的阔太太神韵,多说了两句:“六年了,我俩岁数小那会儿特冲动,好不容易把双方都熬过了法定年龄,火急火燎从家里偷出户口本跑民政局领证去了,可不兴随便效仿,我俩撞大运了才都没看走眼。” 小保安:“您这话说的,您和卓总啥时候打眼过去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得,您二位忙吧,我也不多打扰了。” 小保安在高档别墅区工作,每天少不了捡好听的说奉承这些身家了得的住户,不过刚才一番话倒是发自内心。 他回岗的路上还琢磨呢,怪不得卓总之前会佛得如此清心寡欲四大皆空,人家当过兵的怎么可能搞封建迷信那套,除非拿二十二岁就娶回家一个神仙姐姐才解释得通。 毕竟天天海参鲍鱼的谁还会馋杂七杂八的白粥咸菜,被神仙姐姐养刁的口味,怕是饿死,死再惨,也不会偷外面一口腥。 从门口拿到药品后,邵棠直接在一楼客厅里拆了包装,然后果断摆出了一名合格外科医生的职业素养,认认真真挑选好一个光线最充足的地方,给卓熠重新处理伤口。 “你看,你伤口里好些碎玻璃都没清理干净。”邵棠庆幸自己下单前出于以防万一的考量又加购了镊子,仔细挑完后心疼归心疼,也不禁有些生气,“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不知道长进点啊?” 过去卓熠在特战队时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虽然家里条件好,但因为母亲过世得早父亲也长年在外忙工作,所以并没养成什么养尊处优的娇气脾性。 有一次演习任务摔伤了手腕,如果不是邵棠根据自己本学期刚学的骨科知识判断出他那伤少说是个骨裂,生拉硬拽把他拖到自家老爸那里拍了片子,他保不齐会在宿舍里拿红花油擦到骨增生。 那会儿卓熠身上除了叫部队打磨出来的凛然正气,还带着点源于少年心性的天然痞,一旦钻了牛角尖不仅心气儿高还倔,混不吝似的,觉得自己只是杵了一下就打半个月石膏太小题大做,更何况也不好看,叫喜欢的女孩儿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太丢人。 年轻就是资本,邵棠当时没认为有什么,心道真落下病根才有你后悔。 却着实没想到他如今往三十上数的人了还没改掉这个臭毛病,怎么想都是自己管教得不够,御夫之术依旧有很大提升空间。 秉承着这样的想法,邵棠毅然对他实施了“惩罚”,明明没必要还是把他的手生生包成了粽子,要不是考虑到他待会儿要去公司,她甚至想更恶趣味地给他绑个蝴蝶结。 待到她包扎结束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卓熠的手机刚好接进程蓦的电话。 作为一个称职的特助,程蓦知道他有战后ptsd的毛病,看他昨天的精神状态就猜得到他晚上大概率要发作,所以今早专程绕了段路过来接他,心想自家出产的车安全性能再好,怕是也顶不住老板煎熬一宿后的疲劳驾驶。 倒也算解了卓熠的燃眉之急,和疲不疲劳驾驶无关,他右手被邵棠包成这样,确实没办法开车。 当然,他举着白粽子一样的手坐上程蓦的车时不可避免地把程蓦吓了一跳。 “卧……我的妈!”要不是顾忌他不只是自己生活中的好哥哥,同时也是工作中的好老板,程蓦差点一句“卧槽”爆了粗口,“哥,你怎么搞的,昨晚ptsd发作得太凶,找地方回忆峥嵘岁月,跑去偷地雷了?” “想多了你,床头灯炸了。”卓熠言简意赅地道出部分实情,眉眼间的倦意成功让程蓦住了嘴,没追问他这明显自己包不上的手是不是昨晚连夜去医院处理的。 今天卓熠依然上午连下午一天的会,宣传营销林昭文和房璐的插曲告于段落,公司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网约车子公司的上市。 简单汇报了目前的情况后,子公司的董事长一脸歉意地同他解释为什么项目进度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说来说去都是律所方面的问题。 “卓总,我们急,保代团队和会计团队也急,就是律所。我当时也是考虑得不周全,以为只要找大律所名律师就不会出错,没想到那个律师名儿打出来就不亲自干活了。他下面一共三个团队,手头原本都有大项目,咱们是子公司,筹备上市前也没经过融资,所以他们不重视,哪个团队得空就派两个人过来盯几天,需要他们提供的东西不催个十天半个月根本见不到影子。” 子公司的董事长满面愁容地倒苦水。 “我们也和律所沟通过了,可能是这几年光顾着扩充规模,整个公司现在给人一种尾大不掉的感觉,高管之间各种踢皮球。” 一家公司想要上市势必需要经过一个很漫长复杂的周期,光前期准备就需要三四个月。 合作方中保代团队最关键,所以卓熠直接找了之前负责总公司上市事宜的券商公司和团队,带队的董事总经理能力很强,按理说只要会计方和律师方不是太拉胯就不会带不动。 只是卓熠也没想到,子公司高层自己找的律师团队真的不靠谱到了极致。 好歹是需要他拍板做出决策的总公司董事长,卓熠静静地听子公司董事长说完,面上始终没有太多波澜,只一页一页地翻看上市计划启动至今的项目进度报告。 俊美非凡,几乎可以直接拉到娱乐圈出道的年轻男人,偏有种运筹帷幄的冷淡倨傲,不会叫任何人生出他徒有其表的心思。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备注着“老公,是我”的微信好友申请。 “抱歉,打断一下,会议先暂停,我有点急事要处理,离开五分钟。” 卓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等接下来发言的子公司法务部负责人说完便突然起身,留下母公司子公司一众高管和负责会议记录的总裁办员工面面相觑,不知道今早出现在会议室便右手包成了粽子的卓总这又是急着出去干什么。 卓熠也不是那么色令智昏的人,为了同意邵棠的好友申请就不管不顾地从关键会议离席。 他只是瞧见了伴随好友申请一同闪过的手机时钟——十一点了,看样子邵棠才刚刚拿到手机学会使用微信,午饭前怕是搞不定外卖软件,他得给她订餐了。 ——快中午了,想吃什么,给你订外卖。 邵棠发送好友申请时叫了他老公,他心动如昨,却到底没“恬不知耻”地回一句老婆。 虽然他今早就背地里和小区保安谎称了她的身份,虽然小保安已经当机立断地改口称呼她为卓太太,虽然他今早不但吃了她做的早餐,还是劳烦她一口一口喂的…… 但总之她不是他的老婆! 他没那么大的脸! 他兀自给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上锁,不成想另一边的邵棠没有回想吃什么,只发来了一张图片,上面是她穿着围裙,和两三盘洗净切好食材的自拍。 她笑容至纯至美,眼眸温柔明亮,上午的明媚阳光极衬她周身萦绕的幸福感,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 卓熠想,她真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姑娘了,漂亮得那么鲜活生动,是他活了小半辈子见过最缤纷的色彩,原本失去她以后他的生活就只剩了灰白两色,现在因为她的再次出现,又一次变得光明精彩。 他点开那张照片细细看,看她白净的皮肤,看她如水般的眸子,看她挺翘小巧的鼻尖,再往下是不画而红的润泽嘴唇,藏着他不知道多么垂涎的滋味。 ——“你……学会怎么用外卖软件买菜了?” 卓熠顺着屏幕描摹过她轮廓的指尖颤得一时按不准输入法键盘,脑子热,喉咙也热,鬼使神差地发了语音过去。 然后他也收到了邵棠的语音。 ——“是呀,我厉害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才发好友申请给你,代表我刚刚研究明白微信的用法?” ——“我才没那么笨呢,收到手机以后我就打开应用商店下载必备软件了,现在都学得七七八八。” ——“然后发现了你早上买药的小袋鼠图标,便注册账号进去看了看,瞧见里面不只有做好的饭菜还有鱼肉蛋奶之类的食材。” ——“我买了食材,比起一直吃外食,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做。”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0节 ——“不过付款时稍微卡了一下,我想不起来我之前有几张银行卡以及密码都是什么了,好在支付宝app及时推送了个花呗,好像是和信用卡差不多的东西,这个月消费下个月还,我把声明读了两遍没发现有坑,就给开通了,应该不是高利贷之类的金融陷阱吧?” 可能是涉及到钱有些害怕上当,邵棠最后这条语音发得很长,卓熠却还是舍不得使用文字转换功能,而是一字一句地听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笑得和当年那个告白成功的傻小子一模一样。 ——对了对了,我本来出于好奇随便拿浏览器搜了搜,有看到这个。 长语音过后,邵棠突然转换了话题,一段文字消息后再次发来一张图片。 这次卓熠倒是没有点开大图看,因为这张图他熟悉得很,正是他的百度百科页面截图。 ——中国品牌人物500强第73位,胡润青年企业家榜第15位,中国十大创业人物榜单第8位,福布斯中国慈善榜第96位……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阿熠你意识到没有,你这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嫁了个真总裁啊! ——而且内界外界全有口皆碑,我搜到的报导都说你是良心企业家,不愧是人民解放军出身当过特种兵,妥妥华人之光,中国人的骄傲。 卓熠右手还是粽子形态,即便不抖了打字也不太方便,二人发消息速度的差异让他一度产生了错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刚学会微信用法的人。 迫于无奈,他再次回了语音。 ——“其实好多是虚名,每年都评,各种组委会分打得热闹,有时候榜单里的人自己看见都觉得和闹着玩一样。” 别人的吹嘘他听了也就听了,但邵棠的称赞他听得心虚。 他早已不是当年磊落坦荡的飞鹰特战队成员卓熠,以害死邵荣为开端,失去她的这些年,他几乎一点一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最不屑的那类人。 “我要回去开会了,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卓熠的拇指停在语音按钮上,只要他指尖一松,这句意味着本次沟通终止的消息就会发送到邵棠的聊天界面。 但因为邵棠赶在他之前再次发过来的内容,他生生扭转了触屏的位置,最终将这句话划进了取消发送的红叉里。 ——讲真,阿熠,我刚搜到时有点慌,觉得你变得离我好遥远,怕你这么优秀,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幸好我还搜到了这个,你看。 邵棠发了第三张图片过来,是一张来自知网的页面截图。 足足两页二十多篇医科学术论文,清一色的国内外顶级期刊,邵棠二字处于一作位置的占一大半。 ——四年,我从哈佛医学院硕博连读毕业了,这个学位用常规五年时间读下来的都很少,我还不是勉勉强强,发表了好多20岁的我想都不敢想的论文。 ——虽然领域不同,我也并没有赚来和你一样多的钱,但是我还是很厉害呀,配得上卓熠太太的称呼。 ——所以阿熠,今晚可不可以先不加班,我做些好吃的,早点回来陪我庆祝一下呗~ ——祝贺我们都这么棒,有在我忘掉的这段时光并肩前行,一起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第十章 祝贺我们在我忘掉的这段时光并肩前行,一起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分开的第六年三个月零十九天,她这样对他说。 卓熠的背紧贴着走廊安全通道的门,缠满绷带的右手僵硬地握着手机,望着通道棚顶昏黄的灯光,惨惨地笑了一下。 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尤为讽刺的一幕。 邵棠以为那些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过往,根本不是他和邵棠切实经历过的。 他一路带领濒临破产的卓越汽配逆风翻盘,将其打造成如今国产车的品牌翘楚,也全不似邵棠设想的那般光明正大磊落坦荡。 可怪没出息的,他笑着笑着唇边的惨淡竟渐渐消减,最终眼瞳里也含了温暖和深情,目光敛在邵棠为他包扎的手上,注视着那只手的拇指移动到微信界面的语音发送键上,轻而缓地按下去。 ——“好,我今天下午正好没什么事,大约三四点,早点回家和你一起准备。” 卓熠一贯清透的声音因为喉咙微微发紧而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磁,于只保留到二十岁记忆的邵棠而言既是陌生的蛊惑,又带给了她一份尤为宝贵的熟悉安全感。 扑通,扑通…… 邵棠的手按在胸脯上,正在加速跳动的心脏毫无悬念地彰显出她又被卓熠撩到的事实。 不用再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确认,她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也一定红得要命。 “都怪现在时代发展得太快了。”哪怕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已然把脸埋进沙发靠枕里的邵棠也不想承认一切都是她现在太不禁撩的缘故,“外放音效做得这么好,跟阿熠真在我耳边说话一样。” 她自是不知,半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卓越汽车总部,有人倒因为她所抱怨的东西受了益。 正是卓越总公司和网约车子公司的一众高管,如果不是她吹回来的“枕头风”同样逼真,他们今晚怕是都免不了被董事长带头996加班的命运。 “今天就到这里吧,既然问题不在我们这边,下午继续开会应该也很难探讨出结果。” 明明之前说好只离席五分钟,却生生拖延至十五分钟才重返会议的卓熠一推开会议室的门便如是交代。 “具体怎么办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一想,下次会议时间暂定两天后的上午九点,在此期间还烦请孟总再和律所方面沟通一下,散会。” 孟总孟自乐就是网约车子公司的董事长,听闻卓熠一反常态的决议后简直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啊这是?他刚才不是已经把同律所上上下下沟通的结果告诉给卓熠了吗? 按他们卓总一贯决策果断雷厉风行的作风,不该今天中午便差不多可以把应对策略想好,下午会议直接进行部署,为每个人落实接下来要承接的工作吗? 待到他和母公司子公司的一众高管一头雾水地离开,有非工作时间可以只拿卓熠当大哥特权的程蓦则赶着午休开始的当口直接发问。 “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程蓦边说边把两盒食堂工作人员送上来的盒饭分出一盒给卓熠,想陪他一起吃,顺便探探他最近到底有什么烦心事的意思不言而喻。 跟卓熠至今已满六年的程蓦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也正是邵棠刚受伤那会儿,就隐隐察觉出了卓熠的异样。 即便卓熠自始至终没吐露过关于邵棠回国又出了车祸的只言片语,但他自那时起便开始时不时丢下工作,以及一失联就少说半天起步的状况程蓦都看在眼里。 作为公司里的特助和私下里的好兄弟,程蓦足够了解卓熠,最是知道他性子淡归淡佛归佛,工作上的自我要求却一直很高,责任感也强,能为下属担下来的压力向来义不容辞。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程蓦几乎可以断定卓熠这次是又遇到了什么事关邵棠的大事。 “说起来,邵小姐是不是还有一年哈佛的硕博连读毕业,是她……毕业论文答辩准备得不太顺利吗?” 联想到现在的时间节点,并不知道邵棠已经凭借出色学术表现提前一年毕业的程蓦做出猜测。 不料程蓦话音刚落便瞧见卓熠面色一沉,他适才刚刚回顾过一遍邵棠的学术成就,哪怕如今质疑她的人是和他关系亲近的程蓦,他也依然听着火大。 由于此时正值午休,总裁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并不是真近视的卓熠没有戴眼镜。 而不经那副细框眼镜的遮挡,他深邃眉眼间的利和冷便叫人一览无余。 “眼睛不行,你看看那些能打入严穆社交圈的纨绔二代哪个眼神跟你似的?不是像不像好人的问题,他那人但凡觉得你认真起来能对他构成威胁,就会果断把你列入接近他动机不纯的名单。” 当年卓越汽配濒临破产,不得不绞尽脑汁四处拉投资的卓熠曾叫某投资人身边的狗腿子如此评价。 “不过咱有一说一,你好像本来也没藏啥好心眼儿……得,别和我扯你家小破厂救回来如何如何,严穆丫个犊子玩意儿爱赔不赔,我之所以愿意帮你牵线,无非是因为到手多少钱咱俩说好了对半分。” 眼廓极深,鼻梁高挺的先天条件加上三年军旅生涯的打磨锤砺,卓熠一双眼中总含着几分凌厉锋锐,清冽得好似能照得一切宵小无所遁形,洞察力和气场之强更赫然是一副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怎么看都是一双绝不属于等闲之辈的眼睛。 于是从那天起,经由一番思量的卓熠在鼻梁上添了副眼镜,继折断傲骨后又敛起了心气。 为了撑起摇摇欲坠的卓越,不再愧对自己肩上的责任,他放低了姿态去迎合资本市场的肮脏规则。 离婚后的六年,邵棠是堂堂正正通过自身努力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反倒是他,光鲜亮丽成功人士的背后根本哪里像外界称赞的那么干净良心? 想到这里,卓熠的目光更清冷了几分,投在程蓦身上,让这位下班时间经常和他开些没大没小玩笑的总裁特助意识到有些话终究不能太口无遮拦。 “咳,哥,我不是质疑邵小姐的学术水平。”程蓦忙不迭地解释道,“主要是美国学术圈的风气……咱都清楚不是吗?当年邵小姐刚过去的时候,她的第一任导师,对她图谋不轨不说,还拿这事儿卡她的论文发表。多亏哥你得知后背地里运作把事情解决了,顺带又给邵小姐换了个靠谱导师……” “她那是受到了不公正地对待。”可不待程蓦说完,卓熠就态度丝毫不见缓和地打断了他,“别说的好像她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绩,都得益于我全程在背后保驾护航一样,我只是在替把她应得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程蓦一噎,看这架势便知道今天自己注定说多错多,索性不再就邵棠发表言论,自己快速扒完饭即转移了话题,叮嘱卓熠也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再大的事都得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处理。 其实程蓦是没有恶意的。 他无非是担心卓熠的状态,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难处。 等他离开,卓熠也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心里太乱,导致火拱起来听不得旁人编排邵棠一点不好,程蓦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轻轻叹了口气,他解锁手机屏幕,主动给程蓦发了条微信过去。 ——抱歉,我近来的确遇到了点事情,也的确涉及到邵棠,刚才没控制好情绪。 这句话后附赠了个200块的红包。 ——哥也快到中年危机的年纪了,你多担待一下? 卓熠每年开给程蓦的薪酬足有七位数,200块钱的红包对他们二人来说无非缓和一下气氛,寻个台阶让卓熠表达歉意。 因此程蓦爽快地收了,然后选了个“ok”的表情包回过去。 聊天界面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少顷,他多补充了一句:反正哥你有能用上我的地方随时吩咐,邵小姐的事你义不容辞,你的事我也义不容辞。 卓熠感激地回了个微信自带的“抱拳”表情。 二人都是大男人,没多少叽叽歪歪的爱恨情仇,事情算是过了。 一桩心事暂了,他刚想把手机重新锁屏放回桌上,好巧不巧邵棠一条图片消息进来,他下意识地划开消息详情,看到她这次拍了刚做好的午餐过来,一素一荤的两小盘菜配一小碗米饭。 邵棠的饭量一直不大,不过注重营养均衡,每餐一定要有菜有肉。 看她吃得像模像样卓熠好歹歇了几分烦躁的心思,刚想给她点赞,不料邵棠又仗着他手受伤打字慢先发制人,问他中午吃了些什么。 卓熠迟疑一下,到底一个一个字把好不容易才打进去的对话框内容删掉了,认命地把没吃几口的盒饭拖回面前,跟外出吃饭上来任何一道菜都要先拿手机“消毒”的矫情小女生一样,一番调整光线角度的操作祭出来,力求将已经半凉的盒饭拍出色香味俱全的假象。 也是白瞎了他的努力,依旧没能达到叫邵棠满意的程度。 她对着这盒装在方便餐盒里的饭菜诚挚发问:为什么是盒饭?我在网上看到卓越的食堂超大条件超好,你堂堂大老板怎么不下去吃? 邵棠说的是事实,卓越汽车总部位于寸土寸金的朝阳工体,坐拥一栋二十五层的专属大厦。 整个二三层都是员工食堂,不提供晚餐服务是不提倡员工进行非必要的加班,但午餐供给得相当像样,不仅各式各样的家常炒菜一应俱全,还开设形形色色的特色美食窗口,八大菜系全做得地道美味。 所以她才发自内心地迷惑,不明白卓熠下令建那么豪华的食堂,自己却只窝在办公室里吃盒饭图个啥。 卓熠思索片刻,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没什么欲盖弥彰的必要,于是实事求是地回:正是因为我是老板才不方便下去吃。公司里的员工太多,平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我,甚至没见过我的才占大多数……总之我一下去就会引来围观,食堂刚建成的时候我去过几次,和我的特助程蓦一起,以我们为圆心,五米为半径,员工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邵棠:……像看猴子似的?没有食堂阿姨前排出售饵食吗,购买即可投喂那种? 她如是所言自然是在开玩笑,逗趣的氛围一不小心也带跑了卓熠。 卓熠:……说你老公是猴?我是猴你是什么? 他一条文字消息发出去之后自己再定睛一检查,才瞧见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回出了“你老公”三个字,偏偏这句话除了个恬不知耻的称呼又半个标点符号都没错,他找不到不叫邵棠生疑的撤回理由。 他尚且犹豫在撤与不撤间,直到邵棠用自己的回复速度帮他做出了选择。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1节 她文字后面还跟着个调皮的吐舌表情:我是紫霞仙子咯,别拿至尊宝不当猴,哈哈。 卓熠:…… 邵棠:尊宝哥哥下班架着七彩祥云回家娶我的时候可以拿豉油当聘礼不?我晚餐想做清蒸鱼,鱼已经买好了,但豉油不知道怎么回事,下单的时候给漏掉了。东西拿回来我才发现,再想单独买就凑不够起送价了。 卓熠有点想提醒她除了必须要够起送价的外卖服务,美团还提供了另一种叫做跑腿送货上门方式,即便跑腿费足够买三瓶豉油,她老公……咳,她前夫也负担得起。 不过随后又想到貌似没有哪个总裁是通过用美团跑腿买豉油的做法向娇妻彰显宠爱的,便只能作罢。 下午三点五十,卓尊宝准时回到家,携一瓶200ml的蒸鱼豉油,如约迎娶他的邵紫霞。 第十一章 下午三点五十,卓熠准时拎着一瓶豉油回到家。 因为时间还早,邵棠并没有提前这么久为晚饭做准备,而是将两条修长美腿交叠,半盘半坐地倚着客厅沙发的扶手,卓熠迎面走来时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翻看那叠摞于她膝头的打印纸。 才一个白天不见,她居然又把头发扎出了新花样,这会儿是一条垂在脸侧的麻花辫,辫尾用皮筋松松地一拢,不仅拢出了几分清纯温婉,也拢得卓熠心头暖流荡漾。 “这是……” 卓熠在玄关处便看到她在忙,出于唯恐打扰到她的考量,换拖鞋的动作很轻。 他本想不声不响地先把豉油放去厨房,不料刚刚开门的声响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 二人一个抬眼望一个垂眸凝,须臾对视后,卓熠深知再躲就显得心虚,只能拎着豉油走至她身前,俯身在茶几上放好瓶子,顺手拿起了桌上散落的几页细细看。 满篇专业度极高的学术英文,并不是他能理解看懂的内容,但不妨碍他判断其上写的是什么。 “我之前发表过的论文。”果然,邵棠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她边和卓熠说话边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手臂细长肩颈线条流畅,半侧锁骨因她猫儿一样的动作滑出衣领,白皙精美得如同从八音盒中跃出的生动瓷人。 阳光下她无所保留地昂起头,迎向他的笑容甜美。 “我拿手机浏览时发现我好像对很多内容都有印象,便想打印出来详细回顾一下。用了你书房里的电脑,本打算问你要密码,没想到拿我名字加生日的组合一下就试出来了。” 卓熠其实不只电脑密码是邵棠的名字和生日,小到手机解锁密码,大到银行股票账户。 仗着外界对他心口有颗朱砂痣,窗前有片白月光全无所知,他偷偷叫各种和邵棠有关的数字组合承包了他的所有密码。 分开六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她的欲念从未淡去。 外人都道他性子淡漠,却不知归其缘由是他的七情六欲都凝在了一人身上。 她让他滚,可他到底舍不得彻底滚出她的生活。 哪怕只能用些见不得光的方式,也想单方面维系自己和她的关联。 此时失忆的邵棠心中只有瞧见老公愿意如此对她表露爱意的浓情蜜意,可作为她甜蜜源头的卓熠却羞愧得眼睑低垂,长而黑的眼睫刷过镜片,在眼下的皮肤上遮出一片萧索的情绪。 “还记得多少?”少顷,卓熠在距离她最远的那只组合沙发上坐下,等她答复的忐忑心情如同在等待时间对自己的宣判。 邵棠尚且沉浸在自己的小确幸中,没想太多,全当她身边摆了太多的论文资料,卓熠是怕靠近再给她碰乱了。 略微沉吟一下,她说:“说起来我还挺惊讶的,明明我这六年关于生活经历的记忆一片空白,学术方面居然并没忘记多少。甚至好多结论我现在回看都能想起当初做实验的细节,就是对和谁一起做的实验,做实验之余又发生了什么半点印象都没。” “又不是着急的事情,会诊的康复科专家不是说过吗,最多半年,都会慢慢恢复的。”卓熠此言不只道与邵棠,更多是告诫自己。 他暗暗给自己划定红线,他真的不可以继续逾越下去了,一旦半年后记起了一切的邵棠变得更加厌弃他,他怕是连守着这点念想的资格也要失去了。 只是他究竟会不会继续逾越下去,他说了真的算吗? “是呀,我自己同样是学医的,道理当然懂。” 邵棠先是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然后不待他心情沉淀下去多久,便自然而然地抛出一句诱惑他去变本加厉的话。 “今天先看到这里,阿熠,我腿有点坐麻了,过来抱我上楼,好不好呀?” …… “我腿坐麻了,过来抱我上楼。” 一句话,卓熠被生生劈在了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好半天没有动作。 六年前他和邵棠既然已经走到了领证结婚那一步,哪怕没特别坦诚地相见过,除此之外的其他亲密方式也基本全触及过了。 至于公主抱的解锁还颇具戏剧性,是两人尚处暧昧期的阶段,他手腕骨裂的那次。 为了向邵棠证明只是小伤,再加上点他确实有点没太藏好心思,他故意拿这件事激了一下邵棠。 他同她说,如果她再不信的话他只能拿抱起她转几圈作为证明了。 邵棠哪里是会被他轻易吓住的人,主要是涉及到专业知识不相信自己会误判,果断不躲不避地和他杠上了。 最后双方真和较劲一样,卓熠弯腰一抱,邵棠则顺势勾上了他的脖颈。 二人之间的距离顷刻拉近,一时间不由都愣住了。 主要是卓熠没想到一贯害羞的邵棠会配合地给她抱,而邵棠也没想到手腕受伤的卓熠会真抱,还确实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 可惜这对二人来说皆新奇美好的体验只持续了一圈不到五秒的时间,卓熠如置身云端的迷醉感便被手腕上真切扎出的疼痛打断。 抱着邵棠一起摔倒前他也顾不上伤势会不会因此加重的问题,满心满眼只剩下了要护她周全这一个想法。 所幸他愿景达成,纵然两个人摔在水泥地上的模样一个赛一个狼狈,邵棠还是由于他豁出去给她当人肉缓冲垫没摔出什么事。 他倒也没付出太大的代价,无非彻底折了那只原本就伤势不轻的手而已,而已…… 当兵三年,期间被选入特战队两年,从来没怵过任务和战场的卓熠其实受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伤。 区区一个手腕骨折带来的疼痛他早记不清了,唯独忘不了她柔软身躯的触感,以及那曾缠尽他七情六欲的亲密无间。 她拿再次落入他怀抱惑他,卓熠的身体到底动了。 纵然心里清楚千般万般不该,但她坐在那里,便足以将他的一切意志力摧枯拉朽般湮灭。 “好……” 一步,两步,他向她伸出手去。 可眼看他的手指即将碰触到她的膝窝,她却突然游鱼似的闪了身。 “又忘记手伤了是不是?” 她故作凶恼地板起脸,没好气儿地一指他缠满绷带的右手。 “不记得曾经怎么摔我一次就算了,毕竟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点久远,但我早上明明才因为你受了伤还不知道小心生气。” 卓熠本就怯于去触碰她的手在她这番话的敲打下瞬间瑟缩,倒是没舍得抽回来,因为她也伸出手来,显然是准备像早上那样捧起他的手。 不是公主抱,四舍五入的一次牵手他同样求之不得,卓熠这个人很好满足。 虽然心里仍觉得有点可惜就是了,她刚刚居然不是真心想要他抱,只是单纯想验收一下早上管教老公的成果…… “怪不得都说男人身边没个老婆不行呢!” 邵棠仔细检查了一下他那只受伤的手,确定他一天班上完,没再粗心大意地导致伤口恶化,才稍稍转晴脸色,嘟着嘴唇感慨。 “霸道总裁又怎样,还不是快三十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明明是你主动说让我抱你的。”卓熠好笑又无奈。 “不管。” 邵棠不知道还没失忆时二十六岁的自己会不会这样闹,反正她此时的心智回到了二十岁,很是享受偶尔对他耍小性子的情趣。 “我要罚你!” “我每天都有很多文件要签,你包得再厚我没办法握笔了。” 她要罚便罚,她胡闹耍小脾气的模样同样让他怀念,只是就惩罚的模式稍微讨了下饶:“要不罚别的?” “那罚你晚上吃完饭带我出去逛逛?虽然咱家这个条件天天让外卖送菜也负担得起,但像瓜果蔬菜之类的生鲜最好还是到超市实地挑。我还想再买几件内衣,之前的你也知道……太小了。” 邵棠想到昨天叫卓熠帮忙扣内衣闹出的一系列乌龙,忍不住面色微赫。 也引得同样对昨天喷鼻血一事记忆犹新的卓熠默默抬头看天,这些年越来越提不起兴致与人计较的他第一次有了给网购商家差评的冲动。 因为过会儿还有出去逛街的打算,所以二人的晚饭没有吃得太晚。 邵棠做了两素一荤三菜一汤,都是加工步骤不甚复杂的家常菜。 不过她手艺好,简简单单一道包菜炒蛋都能炒得色香味俱全。 让中午拍完照其实没再吃几口的卓熠久违地在吃完一碗饭后又添了一碗,更是几乎把邵棠没想到两人可以吃完的菜扫了个精光。 “阿熠你都退伍好些年了,饭量还是这么大吗……” 他依旧喜欢自己的手艺邵棠当然开心,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奇怪了,你这样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一般军人退伍后运动量骤减,如果饮食习惯不随之改变,都会一年比一年胖,你怎么反倒瘦了呢……” “有……瘦吗?”卓熠最后只给桌上剩了半汤碗牛肉羹,刚放下碗就听邵棠如是说道,当下一愣。 他其实没有什么胖瘦方面的意识。 首先得益于先天基因他自小没有胖过,后来当了兵又每日训练量巨大,吃得再多也不可能胖起来。 一个从没因体重困扰过的人自然也不会在身材方面多上心。 更何况他现在作为一家跨国公司的掌舵人,平日里的工作还极其繁忙。 像今天原计划那样上午接下午连轴转,中午还需要他做出决策的情况是他的日常。 很多时候他连程蓦送过来的饭都只来得及匆匆塞几口,哪里顾得上怎么吃会胖怎么吃会瘦的问题? 他只知道自己即便这些年松懈了身体上的锻炼也没变成中年发福的那一挂,否则就不会每次出席活动接受采访都惹得网上那群不懂事的小姑娘拿出饭圈那套当爱豆追了。 至于瘦……他瘦了很多吗? 因为邵棠的话,卓熠低下头,好像是退伍后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身体。 白衬衫黑西裤包裹下是不变的宽肩窄腰长腿没错。 可手腕脚踝骨节分明,四肢腰腹虽然没长出什么赘肉,却也掉了很多肌肉。 不至于归到瘦削文弱的那一类,可基本很难瞧出曾经当过兵的痕迹。 这些想法一旦冒出来,卓熠不免觉得讽刺。 他刚退伍时为了挽救卓越汽配,不得不磨去一身军旅生涯馈赠的锋锐气场,去迎合名利资本圈的偏好和规则。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2节 如今竟仿佛从来都是圈里人,眼镜戴与不戴都难掩那种他曾需要刻意扮演才能还原七七八八的斯文败类感。 “我只是随便说说,胖点瘦点都无所谓的,咱们过日子嘛,健健康康就行。”眼见自己那句话说完后卓熠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复杂起来,邵棠急忙找补道。 她发誓她真没半点嫌弃卓熠的意思。 虽然从她自身的审美偏好出发,她会更喜欢他当兵那会儿的精壮身材。 虽然她并不否认她眼里男人的肌肉确实能一定程度带给她安全感。 但她产生类似的念头和性别一对调,渣男嫌弃主内又主外的贤妻没能再匀出精力,把身材管理得和婚前一样好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卓熠执掌的可是一家规模上百亿的汽车品牌公司,工作忙碌程度她这两天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出国交换加留学一去就是六年,亲哥邵荣又依旧身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特战队,家里父母不出意外也都是辛苦他帮忙关照的。 ——邵荣目前在南苏丹执行维和任务,爸爸妈妈都退了休,如今正惬意地享受老年生活,周游世界各地旅游。 以上是卓熠告知给她的家庭和家人现状。 然后借口邵荣那边联系一次比较困难,父母年纪又大了,很多事情叫他们知情只会白白惹来担心,讲通了他没叫家里其他人知晓她出车祸一事的原因。 在外是事业有成的大总裁,对内还是顾家又支持老婆追求梦想的好老公。 别说卓熠现在仍然帅得毋庸置疑,就是再不被岁月善待一些,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她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卓熠偏偏因为她语气中几不可察的一丝遗憾和妥协走了心。 她喜欢什么类型,卓熠再清楚不过。 片刻思量后,他暗暗下定决心。 至少邵棠没恢复记忆的几个月要好好规律饮食,再忙也挤出些时间去公司里的健身房做做器械撸撸铁…… 毕竟他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当她老公,仅有的至多半年时间,他不想让她在任何方面失望。 第十二章 晚饭过后二人又休息了一会儿,眼看外面天色暗下来,客厅里的挂钟指针也对合上了七点,他们方各自换好衣服,动身前往距离别墅区最近的购物中心。 为了不叫邵棠生疑,卓熠在接她出院前其实准备了不少衣服,得益于他这些年并未真正从邵棠身上移走视线,时尚品味也一贯在线,所以哪怕他购买时只来得及匆忙扫货,扫回来的也大多是那种符合邵棠审美的好看。 邵棠今晚便选了一条白色连衣裙来穿,挑完了自己的又从衣帽间的另一侧给卓熠选了件休闲款式的白衬衫,同色系的清爽穿搭,从穿衣镜望过去情侣装既视感十足。 “般配。”出门前路过玄关,邵棠最后照了一下玄关处的全身镜,铺整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又扭头踮起脚尖帮卓熠理了理衣领,如是美滋滋地评价道。 卓熠只笑笑没有搭腔,他目光凝在邵棠柔白的脖颈和她扶着他系凉鞋带的纤细皓腕上,总觉得上面缺了些东西。 是他的疏忽,之前忘记给邵棠买首饰了。 他想,如果自己没有从丈夫变成前夫,她这么美,他该恨不得把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都买回来给她…… 按照卓熠平时一贯的行事风格,只要邵棠肯帮他给手上的伤重新包扎一下,不包得这么厚这么不便行动,是完全不会影响到他开车的。 不过邵棠如果愿意在这方面让步就不是她了。 她同样是有驾照的人,十八岁高考结束后便去驾校报了名,即便略去她失去记忆的时间也有实打实的两年驾龄。 她印象里自己大一上学期放假时去爸爸的军医院里帮忙还被赶鸭子上架地开过军用皮卡。 她是因为同去运送物资的军医姐姐说自己不太会开手动挡才挺身而出的,本以为自己学车学的就是手动挡,开个五六公里完全不成问题。 不料那段路偏偏坡道特别多,她磕磕绊绊地开到第三个上坡就不知怎么把车搞熄了火,手动挡皮卡失去动力沿着坡面往下溜时,她一侧的车门便突然被人拉开了。 “安全带解开,去副驾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一身军装,头顶也带着军帽的少年。 她当时慌得不行,听了他的话连忙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往副驾驶爬,待到她狼狈地在副驾驶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接手了她驾驶位的少年已然重新启动了车子,顺利把车开过了坡。 “看你刚才替下魏姐时成竹在胸的模样还以为你挺厉害的呢!”危险解除,少年便也好整以暇地摘下了头顶的军帽,带着那么点调侃意味地冲她挑了挑眉,“刚过来军医院实习?护士?” 那是邵棠第一次和卓熠产生交集,只记得少年五官俊朗矜贵,皮肤是根本瞧不出风吹日晒痕迹那么白,说话的尾音会惯性似的往下压,哪怕听了她的辩解后略显轻浮地吹了个口哨,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混不吝痞劲儿也完全不招人讨厌。 “怎么?你也想试试从驾驶座爬到副驾驶?”回想起二人初见时的事,邵棠见卓熠走到车前习惯性地来到驾驶座的一侧,不免加重了话里的“也”字,时隔八年,夹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卓熠居然跟上了她的思路,当然也得益于分开的六年,同她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已经被他暗自回味过无数次,几乎她只要提个话头,他就能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的是哪件事。 邵棠是真真正正丢失了六年的记忆,于卓熠而言又何尝不是同样丢掉了六年。 失去她之后,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仿佛被彻底按下了暂停键,除了希望她能走出他给的阴霾过得稍微好一点,和尽他所能去担当该他肩负的责任,唯恐余生再有负于人,他别无他求。 “对了阿熠,我当初开着出车祸的那辆车应该并不是咱们家品牌的吧?”把卓熠撵到副驾驶位置之后,在驾驶座上坐稳的邵棠随口问道。 她上午搜来看的新闻不仅局限于卓熠本人,也囊括了不少卓越汽车相关的报道。 几乎清一色都在夸卓越品牌品控做得多到位安全性把控得多好,反正不至于让她撞个隔离带就把自己撞出这么大的事。 “嗯……”她问得不甚走心不代表卓熠也可以随便说说笑笑地糊弄着答。 当下便因为她的问题再次超出了他之前的准备范畴慌了,不得不低头装出一副被安全带牵扯了全部注意力,暂且顾不上回答她问题的模样,好半天没能道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邵棠出车祸时开的当然不是卓越的车,她的一切悲剧都因他而起,想必是恨极了他,怎么会主动和他做老总的汽车品牌扯上关系? 她那辆车原本是她爸爸开的,买时也不过十万出头的本田思域,又是九年前的老款。 平心而论她经此一遭只有头部一处严重伤算是很幸运了,要知道车子撞过之后可是直接报废,按照现场交警的说法,想把它修好不出意外比二手车市场淘一辆同款贵,车都成了这样不如就放它寿终正寝吧,再修真的不礼貌了。 卓熠还是很有礼貌的,所以没拉下脸面通过私人关系找友商定制那些早已停产的维修零件,索性签单交车,让交通管理部门拖走进行统一收缴,这会儿大概率已经成了一堆废铁,正在等待进一步的处理回收。 可实情如此要他怎么同邵棠说呢? 堂堂卓越老板娘不开自家品牌的新车,而是捡来老丈人的破旧日产车开,还一言不合把自己撞成了重伤,似乎无论如何都讲不通。 卓熠正绞尽脑汁地试图捋顺逻辑,一条纤细的手臂却毫无征兆地绕过他胸前,身旁的女孩子欺身上来,白皙柔软的手不知何故,轻覆在了他缠满绷带的右手手背上。 那是一阵由触觉延伸至五感的感官刺激,卓熠哪里还顾得上纠结她打算做什么,只觉得魂都被掀到了九霄云外,周身一阵罪恶的战栗。 在心中默念非礼勿视不去看她衣领下低头可见的丰盈,鼻端偏偏飘来她发梢扫过的清香,不断告诫自己色即是空屏息不去闻她的气息,她扣着他手背的手还肆无忌惮地磨蹭出暧昧的温度…… 避不及,躲不开。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真的…… 然而就像她刚刚突然靠过来一样,伴随“咔”的一声昭示着他身上的安全带扣好,她又抽身回到了驾驶座,抬手再自然不过地拉动她那一侧的安全带。 “连系个安全带都力不从心,还妄想开车上路?”邵棠笑他。 她无觉无察,当真以为他是手不方便,一分多钟没能系上安全带。 卓熠苦笑,心道自己邪念动多了意淫的功力也着实见长,邵棠这会儿的心智只有二十岁,贴过来除了帮他系安全带还能因为什么。 他倒好,不仅差点攒好了自己把持不住的借口,还动辄把力气使在没用的浮想联翩上,轮到在她面前把谎撒圆的正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 去超市的一路,卓熠一直因为生怕邵棠故话重提而提心吊胆,幸好邵棠问出那句话后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总共十五分钟的车程只顾着感慨智能驾驶系统的神奇不说,泊好车进到超市后又被自助结款的收银台吸引了注意力,东西没买就先在结账口见习了好半天。 因为生鲜超市区通常比购物中心的其他区域关门早,所以卓熠和邵棠是先去超市补充完菜肉食材再一道往楼上逛的。 讲真,即便现在已经是会被称为卓太太的总裁夫人了,邵棠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带入有钱人的消费习惯。 所以在超市里买的多是物美价廉的应季蔬果,到了楼上的时尚百货区也会瞧上什么款式先瞄价签。 可架不住她人漂亮身材也好,导购员但凡拿来说适合她的就没有比在她身上不好看的。 当然类似的情况邵棠过去也遇到过,一般只要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不是很喜欢,导购员们总不会强买强卖。 无奈今天她并不是一个人逛街,身边还跟了个彻头彻尾的“猪队友”卓熠。 他判断一样东西该不该买的标准简直离谱至极——老婆喜欢,买!老婆犹豫,但比在老婆身上好看,买!老婆比都没来得及比,不过导购员说适合他老婆,先付款买回来再说…… 用和导购员统一战线都不足以形容他,邵棠有理由怀疑他继承家业之后一路做大的动力是按照他这般养老婆的方式,不努力奋斗绝对养不起。 到头来邵棠不得不消弭了随便逛逛的心思,目标明确第拽着他直接去了女士内衣区。 “来,和导购妹妹好好交流,觉得哪些适合我就买,买完咱回家。” 邵棠说出这话是故意的,刚才在珠宝专柜,化妆品专柜,女装女鞋专柜,他正是如此和那些瞧出他既有钱又舍得给老婆花钱的导购员们打配合的。 好不容易二人角色调换,窘迫得不知道目光该往何处落的人变成了他,邵棠肯定要借机找回点场子。 卓熠哪里想得到,如今才仅仅过了一天,他昨日认为断断做不出的“大男人逛女士内衣店选内衣”行为就会被照进现实,当下只能爽快认错:“棠棠……” 好歹是自家老公,自己也不好表现得太得理不饶人给外人瞧笑话,邵棠便借着他软声哄的台阶收敛了脾气,没更多为难他,扭头选出几件喜欢的款式去了试衣间。 ……等等,75c,不是70b吗? 适才邵棠和女导购的交流过程卓熠听得清清楚楚,可又没立场再去问导购或者邵棠本人确认,只眉头微蹙地拿出手机打开橙色软件,困惑到底是不是自己搞错才选小了尺码,要不要取消之前愤而打给商家的差评。 不得不说卓熠这副斯文贵公子的模样确实很能唬人,哪怕身处形形色色的女士内衣中间也从容英俊依旧,任谁都不会想到他这会儿之所以紧盯手机,是在应景地纠结一笔内衣网购订单。 “……先生?”不多时,依旧没能想通的他被女导购唤回了神,指节轻推眼镜淡漠抬眸。 每天见多了人来过往的女导购忍不住再次惊叹了一下他和邵棠这天造地设的颜值,思绪险些都要往他们如果真成了未来孩子得多好看上面飘了。 “先生来这边坐吧。”人作为视觉动物,对帅哥美女总会善意更多些,女导购也是这样,她以为卓熠一脸严肃地紧盯手机是仍觉得不好意思,便笑盈盈地引他到店门口的休息区,善意地调侃道,“您和小姐是不是刚处朋友不久?” “没有,我们已经结婚六年了。”卓熠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听女导购这么问,居然下意识地让一句重复了很多遍的谎言脱口而出。 然后就看见女导购愣了,显然不是很懂二人既然结婚已经六年的话,卓熠为什么还会因为陪老婆逛内衣店害羞。 而没想到自己能如此大言不惭的卓熠同样愣了,愣神之余和导购凹了个对脸懵逼,一时间既想解释,又觉得自己花大力气同一个导购解释的行为也很迷惑。 “什么叫你们只卖人吃的东西?合着在你们家吃蛋糕的人比我初哥家的宝宝贝贝金贵呗?我告诉你,真不一定!一代社畜不如狗这句话听过没?论投胎技术,不只你店里那些干啥都有的客人,你都不如我初哥家的猫和狗!” 正当卓熠和导购面面相觑时,突然自对面的甜品店传来一阵格外刺耳的嘈杂。 卓熠和导购均寻声望过去,只见是五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人嚣张跋扈地指着甜品店女店长的鼻子骂。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是宝宝和贝贝被我初哥收养的四年整!看得起你们家店才差遣我们过来订宠物蛋糕!我们之前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宠物过生日,要宠物蛋糕!结果你还能理解错了,以为主人给宠物办派对订的蛋糕只用给人吃?你他妈过生日的蛋糕不用亲自吃?” “不是退钱的问题!我不和你开玩笑!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破坏了宝宝和贝贝的生日派对,你丫以后也别想再过一个消停生日!让你全家卷铺盖乞讨,我初哥说到做到!” 第十三章 “要命了,居然真带人闹上门来……”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半,这个时间段的工作日购物中心顾客很少,但甜品店那边还是越闹动静越大。 见卓熠摘掉眼镜眉头渐锁,站在他身边的导购员主动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就在袁姐的店对面,情况如何大致都比较了解,也怪袁姐的店最近在各个点评网站上都炒得挺热,不然倒不至于被他们盯上了。”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3节 用导购员的话说,对面的女店长根本就是遭了无妄之灾。 本来本分踏实地开店做生意,凭借甜品也可以健康又美味的理念,女店长一步步把规模有限的个人小店经营成了如今在本地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结果祸从天降,不知怎么引起了某个有钱有势大佬的注意,正好家中宠物要庆生办派对,便差遣闹事这伙人中的谁过来订蛋糕。 “我们普通人和有钱人大概真是思维有壁,就算我们要买蛋糕为家里养的猫猫狗狗庆祝生日,也至多是买人吃的那种烘托气氛,最后蛋糕我们自己吃掉再给宠物开罐头。”导购员说,“关键袁姐的店也不卖宠物食品呀,谁能想到他要订的宠物蛋糕是准备专门给宠物吃的?” “……咳,先生你别误会,我刚才那些话没别的意思,更不是泛指所有有钱人。” 导购员本身也是来北京打工的北漂,说到感同身受处难免口无遮拦了一些。 待到她一番话说完,也注意到卓熠的眉头更拧紧了几分,才恍然想起自己面前的这位客人,适才也是拎着好几个奢侈大牌袋子进门的。 不具备一定眼力见的人干不了导购的活儿,所以导购员不难通过对面闹事那伙人的穿着打扮和言辞谈吐判断出他们的身份非富即贵。 而同样的,她也不至于走眼到把卓熠和邵棠当成了家世普通的年轻小夫妻。 ——他们手里除了大牌购物袋外可是还有楼下超市买的生鲜食材呢,晚上逛个超市都能上楼顺手买两件奢侈品,这是普通家庭可以拥有的操作吗?除非奢侈品在人家眼里本来就和萝卜白菜没差。 正如穷人各有各的穷法,女导购认为卓熠邵棠和那伙闹事的混蛋摆在一起,也足以论证有钱人同样具备天差地别的多样性。 那伙人没涵养没素质,五大三粗一帮老爷们聚在一起,满口歪理刁难甜品店店长一个姑娘家,一看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在外为非作歹的二世祖…… 至于自己眼前的先生和他夫人…… 女导购看他们年纪很轻的样子,不太敢往他们是全凭自己赚出家业方面想,认为他们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小姐可能性最大。 “先生,您在这里帮我看一下店可以吗?袁姐那边好像应对不来,我得去叫一下商场保安。”少顷,见甜品店的情况愈演愈烈,女导购忧心忡忡地对卓熠说,“这个时间大概率不会再来什么客人了,万一来了就烦请您帮我解释一下,说导购有事离开一会儿,很快回来。” 邵棠还在试衣间里换衣服,对面又吵得那么凶,女导购是看卓熠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走开才拜托他的。 不料她话音才刚落,面前的男人便颇为突兀地站起身,长身鹤立,神色是叫人分辨不出喜怒的淡漠,清隽颀长的身姿却凛然传递出一派任谁都无法不为他侧目的强大气场。 “去叫保安没有用的。”卓熠制止导购员道。 “这里好歹是购物中心,公共场合,他们这么闹,不符合商场的规定。”女导购又何尝不知道同为打工人的保安未准敢拿这几个有钱有势的二世祖如何,但职责所在,总会想办法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 卓熠摇头轻叹:“是,如果换一伙稍微讲道理一些的人,这样做是最优解,不过挺不巧的,他们不是。” 他的话让女导购迟疑了,不太确定地问:“先生您,认识他们?”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女导购很难想象卓熠和这些二世祖是颇为熟悉的关系。 但她随后又想到,北京的地界就那么大,金字塔尖上的有钱人也就那么多,富豪圈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很正常。 女导购欲言又止地看着卓熠,她有点想问问卓熠既然相熟的话能不能去帮忙解个围,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他们夫妻二人是来购物中心逛街消费的顾客,看起来都很和善很好说话的样子是人家低调谦和有涵养,可并没有义务见义勇为,为萍水相逢的店家出头。 女导购到底咽回了嘴边的话,不知所措之际便听卓熠用一种同样叫人很难辨识出他真实情绪的语气开口:“我……妻子过会儿出来的话,可以麻烦你再多给她推荐几款吗?别叫她知道我是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了,我尽量快去快回。” “啊,好……”女导购先是不明所以地应下,却直到卓熠人已经抬步走到了对面甜品店的门前,都仍有些难以置信。 是她撞大运了还是对面的袁姐撞大运了,这位先生竟一句话没用她多说,自己决定趟这淌浑水了? 卓熠其实也不想,尤其还是今天一并带着邵棠的情况。 问题就是他和这五人不只是熟识,而且还极为了解他们能够恶劣到什么程度。 是以他才心知肚明,如果自己不出面叫停的话,他们绝无可能偃旗息鼓,那句让女店长全家卷铺盖乞讨的狠话根本不是一时的口出狂言。 叫来保安甚至更进一步迫使这所购物中心的负责人出面也不会有用,因为他们身后不只是会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看到自家人在外丢脸的赫奕门庭,“初哥”,夏初,他们口中提及的这个人,有只要他没作爽玩够,就不会买任何人面子的资本。 卓熠来到甜品店门口的时候,五人中打头的那个已然开始对女店长进行人身侮辱,说长了一张圆圆福气脸的女店主又“丑”又“肥”,一副“猪”样难怪听不懂人话…… 女店长被如此直白的羞辱损得面色发白,却仍不敢出言顶撞,一直陪着僵硬的笑脸。 要知道这伙人刚才不过打了几个电话的工夫便和购物中心背后的老板谈好了条件,以三倍违约金和五倍租金作为交换强行盘下了她的店面。 三天之内,她若是不主动搬走,他们就会叫人拿着租赁合同,摆出强拆的姿态帮她搬。 女店长老家在河北,三线小城市的周边县城,大学毕业后辛辛苦苦创业,因为承担不起北京繁华地段的铺面租金,省吃俭用积累了三年,才终于把店开到了如今的购物中心。 本以为现在店铺的口碑节节攀升,慕名而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自己算是熬出了头,不成想一切梦想在黎明前碎成了泡影,她这样普通人的努力在有钱人的钞能力面前既不堪一击又一文不值。 “别说,她这儿的东西味道还成。” 眼见打头那人单口输出就足以欺负得女店长顿口无言,他身后插不上话的几个纨绔索性在店里闲转起来,其中一人绕到人家摆放甜品的冷藏柜后面,瞧上哪个直接大喇喇地抽出来品鉴。 “王哥你说,反正店面咱也盘下来了,我干脆接手好不好?她给我把每款产品的配方留下,我就替她在初哥面前求求情。” “我看你纯属没挨够初哥的打!”他屁话才放完,离他最近的人立刻满脸戏谑笑意地往他肩膀上怼了一杵子,“初哥干事儿什么调性你心里没数?他想让谁三更滚出北京,谁就得给他连夜买站票滚,想捱到第二天一早的高铁都是丫做梦。” “可不是,还你替她求情,你算老几啊你!”另一个离他较远的也顺势发出嘲笑,“咱初哥可是严哥的过命兄弟,谁让他不舒坦谁就是打严哥的脸。严哥,现京圈投资风向标第一号,咱老爹老妈一辈的老江湖都没几个瞧他犯狠的模样不怵,近几年但凡惹初哥和严哥不痛快的人,除了姓卓的白眼狼,哪个得着好下场了?” “卓熠?”最先开口的纨绔陡然脸色一变。 “操,你真皮痒了是不是,初哥不只一次和咱说过,他再听谁提姓卓的一次全名,就他妈干死谁。”适才和他调笑的人背对甜品店正门站着,对身后来者并无察觉,还以为自己这狐朋狗友是忘了前年卓熠彻底和他们闹掰时,夏初为此祭出了多大的阵仗。 直到身边无声无息地掠过一个人影,半句废话没和他多说,直截了当便横插[和谐]进了女店长和几人中的为首者王硕中间,抬手打开了王硕那只正对女店长指指点点的狗爪子。 “卓熠!”看清面前男人的脸,王硕也是一骇。 他想到两年前这人凭一己之力,愣是抗住了来自他们初哥的“分别礼物”,下意识地抽回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好一会儿过去,见卓熠并没有下一步动作,才外强中干地试图替自己和周遭兄弟挽回面子:“……呵,我当是谁呢,英雄救美玩得这么荤素不忌,这不卓总吗?” ……卓总? 是这伙人认识的人吗? 绝望无助的女店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陌生人突然出现为自己解围,迟疑地也抬起了适才一直低着头,男人俊秀清冷,还叫她隐隐觉出些眼熟的侧脸赫然入目。 以貌取人无疑是个意味着肤浅的贬义词,但对比卓熠和王硕几人,倒能一定程度诠释这一人之常情存在的合理性。 平心而论,王硕他们都长得不算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哪怕先天条件稍有不足,也足以被后天的养尊处优弥补,包括王硕在内,有两个还能称得上有点小帅。 不过放之卓熠面前却一下子被衬托成了五个跳梁小丑,谁是拿着家里钱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谁又是真正属于精英阶层的矜贵公子,完全一目了然。 王硕脸上渐渐显露出几分愤懑的狰狞扭曲。 他再清楚不过,原本家里只经营一个小破汽配厂的卓熠连进入他们的圈子都不配。 如果不是拿和他们称兄道弟当做跳板,根本成不了如今名利双收年轻有为的跨国公司总裁。 某种程度来说,他这样认为并不单纯是出于嫉妒眼红。 卓越汽配当年濒临破产,作为企业接管者的卓熠又是个大一因故辍学,继而去部队服役三年,毫无从商经历的复原特种兵,根本不会被踏踏实实做项目的靠谱投资人看好。 卓熠无法,数次碰壁后不得不剑走偏锋,将自己伪装成和王硕等人一般无二的纨绔败类,靠给狗腿子当狗腿子,在北京的名利资本圈和一群为人唾弃的边缘角色抱团取暖。 其实他虽看不惯夏初一伙的行事作风,却也不至于翻脸无情,自己这边的危机解除便毅然同他们划清界限,他做不出那么不仁不义的事。 总会念着旧情,与他们维持一个表面和气的关系,万一谁有困难求到他头上,他还是能帮则帮,卓熠本是如此打算的。 毕竟动机纯不纯两说,当年以分走一半资金作为交换把他引荐给严穆,还提出他眼神太过锋锐的人都是夏初。 如果不是夏初凭借严穆过命兄弟的身份,为他和这位近些年声名鹊起的投资风向标牵线搭桥,卓越汽配和卓熠本人皆不可能在那般险境下逆风翻盘。 只是夏初既然连过命兄弟的钱都能坑得毫无心理负担,其人性之恶劣也显而易见。 也怪卓熠不够小心,让夏初偶然间得知了邵棠的存在。 卓熠不怕夏初会像对严穆一样,拿邵棠当把柄时不时从他这里坑笔钱。 可他瞧人太透彻了,他看得明明白白,夏初百分之百会利用他对邵棠的在意,做得出比上面情况更加过分的事。 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他一辈子不被邵棠原谅了,不敢拿她会因他再遭无妄之灾冒险。 “姓卓的,你别以为当年初哥肯放你一马就是拿你没辙。你给我识相点,不该你管的闲事别管,她这次惹的人正是初哥,别逼初哥新仇旧帐一起和你算。” 王硕的做派可谓将狗仗人势践行到了极致,声音任谁都能听出心里打怵,却还是对着卓熠吠。 “三天之内让她连店带人一起从北京消失,这是初哥的意思。” 卓熠闻言便哼出一声冷笑:“跟了夏初那么多年,你刚才说的话你自己信吗?他但凡咬得过的人,你见他对谁网开一面过?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和他确认一下,问问他如果看不惯你们为非作歹的人是我,他要不要坚持和我旧梦重温一下?” 卓熠话虽这样说出口,却心知肚明又惹上夏初一伙绝不会像他漫不经心道出的那般轻而易举。 可正如他心甘情愿从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精力花在健身上,只为能在邵棠失忆的这段日子做个让她满意的丈夫一样,他清楚长在军区大院,一贯正义感极强的邵棠不可能放任王硕等人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横行霸道。 卓熠不知道如果此刻无需扮演邵棠的丈夫,早已对圈子里各种烂事司空见惯的自己还会不会选择挺身而出。 不过这些搁置如今也不重要了。 因为邵棠现在既然将他视作丈夫,他就不会再叫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失望。 男人身上的气息愈发锋锐,那是他过去在王硕他们面前极力掩藏的一面,属于曾经特战部队里桀骜果断的少年卓熠,足以慑得王硕为首的几人噤若寒蝉。 “给……给初哥打电话。”不管夏初如何,这会儿从王硕本人的立场出发,他是真有些怕了,赶忙对身后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确认拨电话的人按下通话键,才多少恢复了些继续叫板的底气,“你……你等着……初哥只要点头,我们几个让你今天吃……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话即便拿虚张声势的标准评价,也未免过于自不量力了。 凭本事凭人脉,单靠他们几个在各自家中烂泥扶不上墙,基本被排除在家业继承权之外的纨绔子弟,欺负一下北漂创业的女店长尚力所能及,真要为讨夏初和严穆欢心触卓熠的逆鳞,他们家里掌事的人首先不会答应。 而仗着他们这边人多,打算换个更直接,也没法找后账的方式对卓熠不利就更不现实了。 卓熠近几年如何疏忽锻炼,身手也实打实是战场上淬炼出来的,别说他们只有五人,一路货色的哪怕再上一倍,都未准能占了上风。 因此几乎王硕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有人笑出了声。 “阿熠,我已经做好报警的准备了,你待会儿如果有正当防卫的需要,记得注意点分寸。” 王硕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貌极美的姑娘娉娉婷婷地立在不远处,肤不画而白,唇不点而红,一袭雪白的及膝连衣裙,擎着手机眉眼含笑的模样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女。 他们皆是一惊,不仅因为女孩儿明丽出尘的美貌,更由于她的视线片刻都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反而直截了当地略过了他们,落到与王硕相对而立的卓熠身上。 她的灿然一笑自然也是冲卓熠,一笑倾人城,无需多言就击溃了卓熠心中的城池堡垒。 “对面店里的导购小姐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几位先生,听我说一句,我劝你们不要冲动。” 邵棠声音清亮,清风过处,拂散了罩于卓熠头顶多年的那片阴霾。 “首先我老公当过兵,一旦爆发冲突吃亏的一定不是我们。其次我家现在经济条件也还不错,纵使他一时失手,见义勇为的时候稍稍防卫过当了一些,也请得起最好的律师,熬得过你们败诉后气急败坏的一次次上诉。” “所以我的意思您几位听懂了吗?如果你们不打算适而可止,可不只是今晚吃不了兜着走的问题,往后不出意外也会留下几个伴随一生的污点——侮辱罪,非法侵占罪,再加个故意伤害罪,三年起步十年封顶。” 第十四章 初见后的第二次相遇,卓熠和邵棠重逢于邵棠学校附近的韩餐馆。 卓熠是大一下半学期因故被退学才去当兵的,学校是距离北大不过一公里的清华,辍学前人缘不错,当天刚好利用一周半天的休息日去找之前的老同学吃顿饭叙叙旧。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4节 结果好巧不巧,撞见了没去吃学校食堂,同舍友出来改善伙食的邵棠。 是和今日颇为相似的局面,她替开店的朝鲜族老夫妇出头,杠上了一伙非说从菜里吃到了苍蝇,不讹上一笔誓不罢休的小混混。 “说是饭店的责任想要赔偿得讲证据,你怎么证明这只苍蝇是你从菜里吃出来的?” 邵棠边说边来到了小混混的那桌旁边,和卓熠他们的餐位同处一排,他稍微侧目,就能瞧见少女一张一合的红唇,正字字铿锵地与小混混们对峙。 “来,既然没监控,你们就把证物摆在桌上,我们鉴别一下。” “你们刚才说苍蝇是饭团里吃出来的吧,韩餐饭团怎么做的你知道吗?首先所有食材做熟后都要剁碎,你这只苍蝇看起来全须全尾,我们排除处理食材时它混入其中的可能。然后需要一层一层将不同的食材裹好,你们说吃出苍蝇的位置是中心,也就是粘度很高沙拉酱也最多的地方,你们觉得现实吗,苍蝇看起来那么干净,半点酱料没沾上?” 彼时邵棠也是如此有理有据地将小混混们无从反驳的事实呈到他们面前,卓熠则在她走近时就放下了筷子,迎上老同学不明所以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待会儿要是起冲突你记得一个人站远点,我今天手有点痒,想过去护着点那姑娘。” …… 此时此刻,一切情境都仿佛与八年前重合。 待邵棠一番话掷地有声地讲完,眉宇间尽是凛冽锋芒的卓熠已然护到了她身前,让王硕等人有一算一,全都愣在了原地。 比起邵棠适才的发言,更让他们震惊的显然是卓熠和她一目了然的关系。 当年他们一伙与卓熠反目成仇后便自此断了联系,可卓熠如今在京圈怎么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他什么时候结婚的?他们居然一点风声没听到…… 双方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直到刚刚拨通了夏初电话的纨绔手机里传出一个骂骂咧咧的男声。 “艹,项兴驰你他妈有病啊?我跟没跟你们说过,我每天晚上十点半之前必须上床睡觉?” 哪怕对方是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小弟,这个有金融圈大佬背书的知名狗腿子也骂得毫不嘴下留情。 “打过电话来多半天了心里没逼数,一个屁不放你找死?” 邵棠听得直皱眉,她清楚有些人素质低,就是张口闭口不问候别人父母老家不会说话,可她成长环境使然,听不来这个。 而了解她喜恶的卓熠也随之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她应该已经从女导购那里得知了他与这些人相熟,失去了六年记忆的她会不会已经在心里不满,埋怨他这些年尽交些不三不四的人了? 曾经的愧疚懊悔铸就了今日的小心翼翼,令她的每一丝异样都牵动着他的心。 不料自己的袖口却突然被邵棠扯住,她无声地把手机小背屏上的录音标志指给他看,示意他就算电话里的人真指使这群二世祖做什么也不用怕,她一直有记录证据,等警察来了,孰是孰非自有评断。 所以……这能表明二人如果从未分开,她也许不会将他曾与这些人为伍,视作他已经堕落至此的标志吗? 卓熠心头一暖,温柔地对她弯了弯唇:“没事,我敢出这个头就是心里有数,电话里的人也没能耐把我怎么样。” 似乎正应了他的话,电话中的夏初自通话接通起就一句重点没提,只是自顾自地对着给他打电话的项兴驰狂躁输出了足足三分钟。 “初哥,您先容我说句话行吗?”夏初的脾气第一轮宣泄结束的空档,项兴驰才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开口为自己申辩的机会,“现在其实还不到九点……” 夏初刚才一口气骂了他三分钟的前提是他十点半之前要睡觉,项兴驰试图委婉地提醒自家大哥时间还早,您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 可惜他并不具备卓熠识人的精准度,白白和夏初混了七八年,至今也没认清夏初的人性根本上升不到是不是人的评判,这货比天底下所有的狗都狗。 “我知道。”果不其然,他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夏初拿歪理怼了回来,“我心情不好,想找个理由骂你一顿出气不行吗?你他妈是不是也想反啊,我都多生气了你还来挑我的理,怪我借口没给你编圆全?” 项兴驰:“……”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啊! 一旁的邵棠:“……” 她想到今天白天还刷到了一条娱乐新闻,是一个她印象里六年前就很有名的大明星当街打了一个拿出手机拍风景的路人。 事后挨了打的路人摆出证据自证清白也没能给自己讨回公道,营销号博文下方除了说路人自己不小心避嫌,引发误会活该的控评粉丝,就是调侃明星一下拿出百万赔偿费私了,路人几下打挨得真值,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自己头上的吃瓜网友。 她当时看完就觉得格外魔幻,也不知究竟是六年间世道变了,还是所谓有钱人身处的上流社会从来如此,尽数遗忘了豪门富太太经历的她又回归到了原本和那个圈子有壁的状态。 “姓卓的,初哥……让你接电话。” 邵棠正陷入思索,突然就听到卓熠被项兴驰拉进了战场。 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卓熠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到底还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卓熠用左手接过项兴驰递来的手机。 担忧的情绪从她如水般澄澈的眸子里满溢出来,卓熠尽收眼底。 他用没被绷带裹住的食指指尖悄悄勾了勾她的手心,无声地提醒她自己适才说出的话依然作数。 他护得住她也护得住自己,这伙人休想从他手里讨到便宜。 “有话直说。”卓熠的声音冷淡漠然依旧,“项兴驰把电话打给你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让你火大,我同样没闲心奉陪你把他刚才惹恼你的套路再转嫁一遍到我身上。” 邵棠因为卓熠的安抚而稍微平复的心再次提起来。 她瞧得出来,电话里这人不仅说话做事蛮横不讲理,连脑子都仿佛有什么大病。 项兴驰从始至终低三下四,就差当场管他叫爸爸叫爷爷了,他依旧半分对项兴驰网开一面的意思都没。 她有些怕卓熠这么不客气地激怒他,会叫他就此和卓熠结仇。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邵棠很小时候就听过的这句老话。 她不懂生意场上的种种复杂操作,但她不想看到卓熠由于惹上这种人而事后麻烦缠身。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所设想的场景至少当下没有成真,电话中的人居然任凭卓熠一通教训,自己连句狠话都没对他们放。 总之这人具体在电话那头变没变脸邵棠不知道,反正隔着电话听来他的声音语气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陡然从怼天怼地切换到了热情友善的模式,甚至好声好气地恭敬称卓熠一声“卓总”。 接下来则是一通道歉加解释,把过错都推到了闹事的小弟们身上。 说他只是因为爱宠的生日派对出了差池着急上火,哪想到手底下这群听风就是雨的小兄弟把他一通“天凉王破”的气话当了真,杀过去砸铺面要把人家赶出北京。 “对了,听驰小子说,你原本是领着媳妇儿逛街来的?你把那个叫邵棠的姑娘追回来了?” 虚与委蛇地说了一通卓熠和他自己谁都不信的话之后,夏初突然闲话家常似的提起了邵棠。 “什么时候的事啊,当年咱不说好了吗,你只要能从那个门站着出去,咱算两清。哥早不记你的仇了,你还和哥置气呢,结婚都不和哥说一声……” 要知道夏初背靠的严穆是出了名的生性多疑嚣张独断,他既然能让严穆别人不信唯独拿他当真兄弟,利益至上谁都下得去手阴却偏偏护着他,自然不会是和手底下那群二世祖一般无二的酒囊饭袋。 蛮横归蛮横,不讲道理归不讲道理,他自有一套拿捏严穆和手底下纨绔小弟的法子。 夏初可以笃定卓熠除了邵棠不会另娶他人,正如卓熠也毫不怀疑自己一旦被他抓住了邵棠这个大把柄,他绝不会满足于偶尔从自己这里讹诈一笔钱。 “我不认为我和你的关系亲近到要如实告知你我的婚姻状况。” 刚才项兴驰在那边和夏初打电话时便没有避讳任何人,因此卓熠也早就开始思考,究竟要怎样才给邵棠一个合理的解释,关于夏初一伙为何都会对她是自己老婆一事一无所知。 “我太过了解你的人品,出于保护我妻子的考量,我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叫你知情。” “……”夏初,“哈?” 他和邵棠的底细夏初在一年前双方闹掰时已经探得清清楚楚,势必知晓他此话没一个字属实。 不过这些对卓熠来说全不要紧,夏初认为他编造谎言的动机是什么他都无所谓,反正今天邵棠在他身边,他不会给夏初任何机会质疑。 就这样,夏初只堪堪说出一个字,卓熠便截断了他的话:“不该问的就不要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我的私事均与你无关。我之所以接你的电话只是希望你能搞清楚我的立场,甜品店的事情我管定了。对此我想听听你什么态度,打算同我再不死不休一次吗?” “哎呀卓总你这话说的……刚才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是误会,真是误会!你哪怕不和我开口,我也没打算把这家店如何,最多最多,也无非是大众点评上匿名给个一星差评。” 夏初敏锐地听出了卓熠生硬转移话题的弦外之音。 他是在威胁自己,只要自己再多打听邵棠一句,后果就比自己继续为难甜品店更严重,当下配合着他话音一转,只挑他此刻想听的说。 “但他们店铺下面足有几千条五星好评,也不差我这一条是不是……咳,成吧,看在咱过去的交情上,我闭麦,没差评,没一星,给足你面子。” “最好如此。”卓熠即便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仍不忘附赠一句警告,“今后也不要做多余的事。鉴于你人性恶劣,和你划清界限之后,我依旧没太放松对你的警惕。你前几天犯下的事,表面上看是被你和严穆拿钱平了,但我还是从一些相熟的媒体人朋友手里拿到了一些能再把舆论扭转回来的物料,加上今晚我同样全程录了音……你心里要多有点数,一旦这两柄大锤同时落下来,严穆也护不住你周全。” 说完卓熠便直接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将手机交还给项兴驰的时候,冷淡的视线在他们五人身上挨个扫过。 他本就是清冷疏离,给人以十足距离感的长相,这般饱含审视意味的目光出自他眼中,就有着更叫人惶恐的压迫感,连带着甜品店里的气温都仿佛随之下压了几度,被他逼视的五人自然皆骇得战栗心惊。 “不……不跟他一般见识……走。”几人之中王硕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下,赶忙带头往甜品店的出入口走。 无奈那里站着卓熠和邵棠,邵棠两只手握在卓熠的右手上,见卓熠似乎并没有给他们让路的意思,她也毅然决然地站在他身旁。 “车廷邈刚才未经允许,动了人家三块西点两个面包。”卓熠与王硕对视半晌,慢条斯理地提醒道。 王硕闻言,连忙把身后的车廷邈扯过来,一指收银台处的二维码:“刷……刷付款码,算咱买的。” 车廷邈慌乱之下也顾不得去算这些东西加起来多少钱,拇指哆嗦着转了肯定数倍于售价的五百块过去,然后才头也不回地跟上了王硕等人的步伐,几人一道,从卓熠终于肯让开的出入门落荒而逃。 “好了,事情全解决了,他们应该没有翻后账的胆子……”待到王硕等人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卓熠轻轻呼出一口气,对一直盯着他们这边动静的女店长和店员们说。 想了想,他仍有些不放心,终究决定好人做到底:“算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你留个号码,是我助理的,他们如果再过来找麻烦,你就联系他……” 卓熠刚要报出程蓦的手机号,本来被邵棠握住的右手竟猝不及防地一空,他因为指尖突如其来的空落心念沉浮,把他丢在身后的邵棠却已然向女店长迎了过去。 “芯苒,你是芯苒吧!” 邵棠来到女店长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应该没有认错才兴奋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说着,又想起二人上次朝夕相处是自己尚未去哈佛交换的六年前,主动自我介绍道:“是我啊,邵棠。大学时候我们两个的寝室对门,因为觉得外面卖的饮料奶茶不健康,咱们两个寝室还一起买了榨汁机和料理机,自产自销。” “我记得啊,你过来找……找你老公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不过刚才那群王八蛋在,我看好像和你老公认识的样子,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再给你们惹来麻烦,所以没相认。” 女店长袁芯苒也很激动,仗着如今没了外人,亲亲热热地拉住了邵棠的手,圆圆的福气脸笑起来讨喜极了。 “我当时特别喜欢吃东西,刚上大学那会儿什么样你还记得不?一米六的身高一百八十斤的体重,横着比纵着都宽。还因为从小就胖,所以整个人大写加粗地摆烂,天天奶茶炸鸡肥宅快乐水,谁让我减肥我和谁急。” 邵棠也笑,她中间失去了六年的记忆,大学报道的事情于她而言就发生在两年前,袁芯苒入学的样子历历在目:“要不我怎么一开始没敢认呢,我去美国交换之后你又瘦了好多啊!” “嘿嘿,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吗?”袁芯苒眨眨眼。 她眼睛也圆圆的,最胖的时候五官都被肉挤在一起看不出好看不好看,现在只是微胖,已经出落得清清秀秀,称得上最近网上最出圈的国泰民安类型小美女。 “我那时都胖得不健康了,晚上翻个身都能把自己憋醒,自己还标榜我这是拒绝身材焦虑。”袁芯苒说,“是你一直号召咱们两个寝室的姑娘帮我减肥,想办法让我吃得既健康又开心。我体重基数大,做不了太剧烈的运动,你就带我去报瑜伽班。” “结果第一节 课咱们两个都惊到教练了,我坐位体前屈都压不到脚尖,你直接一个竖叉下到底。”邵棠顺着她的话继续回忆,如今想来还觉得糗极了。 教练以貌取人,以为她是高手袁芯苒是来凑热闹的,谁成想她从小四体不勤,袁芯苒倒是柔韧天赋极佳。 由于反转来得措手不及,袁芯苒还自此成了瑜伽班的团宠,成功吸引到了一旁过来做力量训练的校篮球队队草。 说起来她家阿熠还因为队草吃过醋来着,因为不相信旁边摆着邵棠,队草动辄往她们身边凑是瞧上了一旁的小胖妞。 “对了,你后来和烛云博怎么样了呀?” 烛云博就是曾经的篮球队队草,邵棠目前保留的记忆只到烛云博对袁芯苒展开追求的阶段。 哪怕烛云博已经通过了两个寝室其余七人的审核,鉴定他确实是真心的,打小从来没被男生追过的袁芯苒还是不愿意相信人家堂堂一个队草,身边好多女生倒追,会瞧上圆滚滚的自己。 袁芯苒的笑容多了几分甜蜜,促狭道:“现在是我男朋友。” “真好。”邵棠替她和烛云博开心,“他是不是没少偷着乐,当年下手早多明智,现在我们芯苒这么好看,他要追得多费多少力气。” “哈哈,他是乐了,但是我觉得我遭到了诈骗。”袁芯苒开启了和好朋友吐槽男友的环节,“我当年答应他不就图他长得帅吗,结果倒好,他长残了!”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5节 袁芯苒说:“他毕业后便从事本职专业,去互联网大厂当社畜去了,996熬得自己天天胡子拉碴头发都没时间剪,一件格子衬衫能生生给我一穿一星期。一年前好不容易熬到管理层,我以为他能轻松点了,结果又辞职去一家创业公司做执行董事了。我反正也没别的要求,希望他在我们拍结婚照前别秃吧……” “嗐,别光说我,你是已经结婚了吗?六年前貌似是你出国前后,我记得你处过你哥队里的一个特种兵……” 袁芯苒和邵棠久别重逢,话至投机处忘了不远处还站着卓熠。 幸好她反应够快,急忙一咬舌头打住了话题。 由于形象气质差距太大,她一下没认出卓熠和六年前是同一个人,全当眉眼间的几分相似是邵棠就喜欢这种类型,所谓当过兵也只是眼前的矜贵公子在随便一个普通部队待过两年。 于是她便想当然地认为有些话她们姑娘家私下里互相探听一下没什么,当着人家现老公的面提前男友终归不好。 可她叙旧到一半戛然而止的行为在卓熠看来俨然是另一番理解。 他不难猜到袁芯苒是把他当成了别人。 所以呢,这说明什么? 在袁芯苒眼里,她自己的男朋友只是邋遢了些,少了点头发,就已经属于诈骗的范畴了。 那如果他和邵棠没有分开过的话,他如此判若两人的变化,是不是邵棠就该去12315投诉,不无理由退货都算他店大欺客。 第十五章 如果只是袁芯苒单纯地没认出卓熠,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卓熠和邵棠谈恋爱那会儿还在飞鹰特战队服役,小情侣本身都每周只能约上半天会,见她们这些邵棠室友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可架不住她这一番发言的时机太寸,她刚吐槽完她自己的男友长残诈骗不说,几个小时前,邵棠也才“嫌弃”过卓熠最近几年没做好身材管理。 这使得卓熠不想多想也没办法不多想,连带着邵棠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 到头来她生生沉默了半分钟,考虑到一些话总不能叫卓熠自己说,再怎么尴尬也主动硬着头皮把话题扯回来。 “芯苒,他其实也是我当年那个……”邵棠恨不得连借口都替袁芯苒想好了,“转业退伍后做生意去了,穿着打扮和过去完全不是一个调调,不怪你认不出来哈哈……” “哈哈是啊……我就说嘛,你们当年的感情那么好……” 有什么比好友多年未见,在人家现任面前失口提及前任更社死的吗? 袁芯苒表示真的有,那就是人家根本没换人,只不过岁月是个换脸app,把她男朋友从曾经阳光帅气的篮球少年换成了如今发际线一年比一年后移的资深社畜,也把邵棠曾经的特种兵男友换成了如今的……霸道总裁老公! 考虑到卓熠生意做得太大,她如实说听起来都像是炫耀,所以邵棠只大致提了一下卓熠目前是在做生意,没有具体透露更多。 不过袁芯苒好歹自己开店好多年,通过顾客穿着举止判断其身份的眼力总有。 再加上刚才那几个纨绔子弟还有他们背后的大哥,都一口一句卓总,明显是一副怵于与他为敌的样子,她不难猜出邵棠老公的生意一定做得不小,说他是把小说影视剧中有钱有颜的霸道总裁照进现实真不是奉承恭维。 袁芯苒想到这里,突然再次睁圆了眼睛,先是定定地看了邵棠半晌,继而又越过她,难以置信的目光重新落到卓熠身上。 卓总,姓卓。 邵棠又一直叫他阿熠…… 等等! 卓熠这个名字,不是和近几年一举打造出新生代国产车第一品牌的卓越掌舵人一模一样吗? 怪不得她之前就看卓熠眼熟,原来不只因为瞧出了他和邵棠大学时期男朋友有几分相似,更为关键的因素是她没少在各大财经媒体的报导中见过这张脸。 她算是个创业初期的个体户小老板,男朋友烛云博现在也加入了一家创业公司,在该公司担任执行董事,他们二人平时都少不得关注一些财经方面的博主和公众号。 而需要流量的媒体平台从来不会吝啬于报道卓熠这个引流大户。 “棠宝,你老公是卓熠,该不会是卓越汽车那个卓熠……” 为了避免再次认错人,造成让双方都更为社死的场面,袁芯苒这回留了个心眼儿,哪怕心里再觉得八九不离十,也还是先压低了声音,和邵棠确认了一下。 “嗯,是啊,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挺匪夷所思的,别说你,我当年嫁给他的时候大概都不敢想……” 邵棠不想袁芯苒跟着担心,便没有透露自己前段时间出了场车祸,目前丢失了六年记忆的事。 现下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对于甜品店来说,本就是不太会有什么客人来,准备打烊的时间段了。 何况店里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作为店长的袁芯苒索性提前叫员工们下了班,从当天店里没卖完的甜品中选了最招牌的几样,又亲自调了三杯饮品,招待邵棠和卓熠边吃边聊。 “来,棠宝,尝尝这两款,西点是栗子泥口味的,欧包是咸蛋黄流沙馅儿。” 袁芯苒把西点和放到烤箱里稍事加热的欧包切好摆盘,端到邵棠二人面前。 “凭你们二位的身价,现在应该不太会来我家这样的小店吃东西了,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等我赚了更多的钱,保不齐哪天也会冲击一下高端市场。” 不怪她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妞时就能吸引到校篮球队的校草,袁芯苒着实是个情商很高也很会为人处世的女孩子。 纵然久未谋面的朋友已经和自己有了阶层的隔阂,见邵棠仍有意同自己亲近,便没有表现出寻常人在所难免的拘谨,既不会刻意模糊掉双方此时的差距,也全不见恭维逢迎的意味。 她这样也叫仍然不太适应自己豪门阔太身份的邵棠自在了不少,逐一品尝过她递来的甜点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神色微讶:“芯苒,这些……” “嘿嘿,你应该尝得出来,栗子泥和芋泥还有咸蛋黄流沙都不是外面买的馅料,奶茶也不是奶茶粉勾兑的,包括里面的芋圆小料,全是我们店里自己做的。”袁芯苒笑眯眯地对邵棠眨眨眼,“配方就是咱们过去在宿舍里鼓捣出来的改进版。” 于是从袁芯苒口中,邵棠得知了自己曾经帮袁芯苒减肥的善意之举,不只当时成功帮她摆脱了健康问题的困扰,还一定程度助攻了她今日的事业。 用袁芯苒的话说,她不像邵棠,对医学感兴趣又是个实打实的大学霸。 她之所以选择学医,无非是报志愿时父母认为女孩子当医生安稳,未来说出去也好找对象,可以说她本科阶段都是脱了一层皮才勉强拿到毕业证的,再让她考研她宁可死。 不过本科毕业的医学生去哪里找本专业对口的工作呢? 她思来想去,加上烛云博又一直在鼓励她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最终决定把邵棠传递给她的理念发扬光大,去造福更多和她一样贪嘴又有减肥需求的小胖妞。 “你说你当初怎么走得那么急啊,大二学期末才拿到的交换名额,假期就不声不响地把东西都收走了。等到新学期开学我们全傻眼了,因为听说那边开学挺迟的,以为你还能陪我们一段时间呢,怎么也来得及让我们给你攒个局送行。” 袁芯苒说着说着着,话赶话地感慨起了邵棠六年前着实反常的不辞而别。 “要不是清楚你的为人,我们肯定拿你当那种苟富贵,一秒不耽搁,立刻相忘的人。不过大家毕竟和你朝夕相处了两年,整个临床系没有人不知道你人美心善,我们就觉得你大概也是有些不得已的理由。” “不过理由到底是什么呀,你急着走这点我们还勉强可以想通,后来应该都安定下来了吧,怎么还是一直没联系我们?”袁芯苒至今忆起这些仍然十分不解。 “啊,这个……”本来正美滋滋品尝糕点的邵棠一下让袁芯苒问懵了。 她不是不想替袁芯苒解惑,而是她也认为如袁芯苒所言的事情自己做不出来,她到这里的记忆已经没有了,失忆的她比袁芯苒更加困惑不解。 适才袁芯苒表现出一副与她许久未见,险些没认出彼此的样子,她还以为是自己出国后与昔日的大学同学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导致的。 毕竟时间可以冲淡包括同窗情谊在内的很多东西,当双方的生活圈不再有交集,特别亲密的朋友也会不知不觉地变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互相问候两句的点头之交。 可闹了半天,原来她们早已连点头之交都不算了吗? 还是她单方面决定与所有同学断绝联系的,怎么会这样? 下意识地,邵棠转头看向她认为应该可以回答以上问题的卓熠,想让卓熠给袁芯苒,也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 就这样,卓熠继她之后也吞吞吐吐起来。 他倒不会和邵棠一样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而是据他所知的实情,根本不可能坦诚告诉给袁芯苒,以及此刻丧失了全部六年记忆的邵棠。 邵棠为什么会着去美国? 因为她那时刚与他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婚姻,被他伤得太深,迫切地需要一段足够远的距离,去让她淡忘对他的感情。 她又为什么没有给任何同学朋友留下联系方式? 问题是她留下了联系方式要如何同他们说明其间缘由。 难道实话实说吗? 昭告天下她在二十岁那年识人不清,明知父母兄长都不可能同意,还是毅然决然地从家中偷出户口本,跟个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做的王八蛋领了证,结果短短半个月后,王八蛋就害死了她亲哥哥…… 邵棠曾经是个特别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的姑娘,爱说爱笑,善解人意,因为从不吝啬拿出真心待人,所以身边也从不缺袁芯苒这样的知心朋友。 不过同他离婚,远走美国后却仿佛变了个人。 卓熠一直默默守着她看着她,因此再清楚不过,她这些年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无论男女都只维持着逢人三分笑的礼貌关系,然后几乎将所有精力投进了对学术的钻研上。 她不仅没联络老朋友,也同样没去结交新朋友,就那么孑然一身地在异国他乡求学,用他的过错去惩罚她自己。 袁芯苒问完这句话后,几人间本来有说有笑的轻快氛围瞬间降温至冰点,好半天过去了,邵棠没说话,卓熠也没说话。 袁芯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再不合时宜地追问之余,也暗暗思忖,越想越觉得邵棠和卓熠夫妻当年应该真遇到了什么至今仍旧忌讳回想的事。 很快,她思考出了一些眉目。 得益于卓熠有关的报导她和烛云博一起读过不少,她基本清楚这位青年总裁特战队退伍后是如何发的家。 今天之前,她只是没将卓越的卓总和邵棠带她见过几次面的“阿熠”对上号而已,眼下二人角色重合,一些关键时间点便也对接起来。 六年前,卓越的前任老总,也正是卓熠的父亲因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壮年离世,将千疮百孔,基本任谁看来都回天乏力的卓越汽配留给了卓熠。 卓熠不算白手起家,他的境遇比白手起家更惨。 相关报导中说,父亲过世时他尚且处于对家中产业一无所知的情况。 直到祸不单行,本来军功显赫,也有意在部队继续发展的他因一次任务受了重伤,不得不终止军旅生涯提前退了下来。 然后就于住院休养阶段,被吵着要破产分家的股东元老们找上了门。 如果这些全发生在六年前,从邵棠取得交换名额,到她动身去往美国前的那段时间,一切便讲得通了。 那会儿她男朋友不仅人受了伤家里也遭了变故,她哪里顾得上同他们庆贺道别呢? 至于后来她为什么还是如期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也许是因为机会难得,而且当年就宠极了她的卓熠也不会允许她因为他,再一并耽误了她自己的前途…… 袁芯苒本身也算是个创业人士,哪怕她的甜品店和国产之光卓越汽车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期间辛酸苦辣也略尝一二。 她可以猜到卓熠和邵棠这些年并非一帆风顺,有些事不想再去提及情有可原。 “哎呀,瞧我这个记性,忘记我们最近还新上了好几款巧克力风味的爆浆曲奇了!”袁芯苒一拍脑门,干脆将话题叉开,起身往干点货架走去,“你们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拿。” 她的本意是借此机会给适才叫邵棠和卓熠都感到不愉快的交谈画上终止符,不料她离座后,这对现阶段有实无名的夫妻之间气氛更是凝滞。 邵棠抿唇望着卓熠,也仿佛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一样,打算说点什么,又因为拿到曲奇的袁芯苒去而复返,没有开口。 袁芯苒随便浏览都能通过报导还原出的东西,邵棠今天上午刚看了那么多介绍卓熠和卓越发家史的文章,怎么会联系不上事件与事件的因果关联呢? 她记得卓熠的父亲过世。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父亲离世得过于突然,让本就母亲早逝的他一下子没了家,她也不会那么迫切地偷出户口本和他领证。 像他们这样隶属精英特战队的特种兵,外出执行危险任务前都有为家人留遗书的传统。 得知了他半个月后便要随队出发去云缅边境,协助当地警方执行一次极其凶险的缉毒任务后,她实在不忍心看他无念无挂地涉身险境。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6节 邵棠看文章的时候没有细想,现在由于卓熠提起她出国前夕的一系列异样表现,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白天看到的,那次导致卓熠重伤退伍的任务,就是尘封在她最后一段记忆里的云南缉毒。 再之后……他们是吵架了吗? 袁芯苒与卓熠没见过几次,可这屈指可数的几次加上平日里邵棠和她说起的恋爱日常,都足以让她做出判断,卓熠一定不会允许邵棠因为他耽误自己的前程。 轮到邵棠本人,她自然更加笃定,他们当年一定因为这些事闹过不愉快。 不过最后妥协的竟是她吗? 一气之下索性遂了他的意,提前收拾东西去了美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国内,任由他拖着一副重伤未愈的身体,去艰难盘活父亲留下的家业…… 以上念头一起,邵棠的心思更重了几分。 刚才她还只是困惑于自己对同学们不辞而别的原因,这会儿依旧搞不懂,她究竟犯了什么大病才安定下来以后也六年没联系往日同窗是真,还一并多了关于她自己和卓熠夫妻关系的思考。 成长环境使然,她的确不像别人家总喜欢感情用事,动辄多想的小女生,可不代表她就是那种粗枝大叶,心思也不够细腻的女汉子。 从过去推及现在,她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继续自我欺骗她和卓熠之间的夫妻关系特别和谐,没有任何问题了。 她察觉得到,不只失忆的她无法用已为人妻六年的态度对待卓熠,记忆没有任何偏差的卓熠和她相处起来也全不似寻常已与妻子结婚六年的丈夫。 所以,他们之间会是六年前的心结未解吗? 亦或是那只是开端,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日积月累造就了今日的隔阂。 邵棠想到这里,便开始慌了。 第十六章 “棠宝,尝尝曲奇,里面的爆浆巧克力馅料也是我专门找厂商定制的,力求用代糖,燕麦和玉米油做出比别家黄油曲奇更惊艳的口感,晚上吃也不怕胖。” 又过了一会儿,是瞧出了邵棠情绪变化的袁芯苒打破了三人间的沉寂。 哪怕她只能一知半解地猜出这些年邵棠和卓熠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也依旧将一番安抚说得贴心。 “生活嘛,其实就像巧克力一样,有苦也有甜,真正会叫人回味无穷的,往往都不是一口吃进去就齁甜的那种。” “你是这么和馅料供货商说明需求的吗?”邵棠嘴角往上翘翘,似乎是听进了她的劝解,“他还原得还挺到位,烤出成品来确实是你形容的感觉。” “因为包进燕麦皮里烤,与燕麦味道融合后还会变甜一点,所以反反复复让他调整了好多次。”袁芯苒的话仍然深意满满,“有些东西现在回味起来还是觉得苦就先不去想了,人生那么漫长,咱们都开开心心的,以后总会越来越甜的。” 邵棠点点头,她认为袁芯苒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夫妻感情疑似出了问题这种事谁都不希望看到,不过她至少可以肯定她和卓熠依然深爱着彼此。 那么一切就没什么大不了,她把握好当下和未来,有问题便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一定比黯自神伤,叫卓熠也叫袁芯苒担心来得妥当。 想到这里,她收敛起眼中的怅然,又低头咬了一口曲奇,这次没有从牙印处咬断,而是纤白的指尖偷偷用了些力气,沿着曲奇中线的位置掰下一半。 “阿熠也尝尝,这个新品超好吃。” 她现在特别想和他亲近,不是出于想要抓紧时间弥补二人之间感情裂痕的原因,只因为再次触及到了他曾经经历苦难的冰山一角,她心疼。 卓熠定定地看着她,迎上她纯净而温暖的笑容,如受蛊惑般将嘴唇凑过去,一个简简单单接受投喂的动作,因他姿态过于虔诚,竟有种骑士用手背吻向公主宣誓衷心的既视感。 袁芯苒在一旁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向来对自家甜品店的产品十分自豪,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那半块曲奇十分多余。 她又深深呼吸了一口夹杂着恋爱酸腐味道的空气,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和曲奇一样多余。 于是她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自己也拿了块曲奇,就着俊男美女发给自己的狗粮,同病相怜似的,吃得格外香甜。 只可惜她的惬意夜宵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被她放在收银台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了铃,不仅差点吓掉了她手里的曲奇,更是直接呛住了卓熠,本就没怎么嚼的曲奇直接滑入喉咙,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发出了好一阵咳。 “哈哈,哪有你们这么发狗粮的?”袁芯苒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到了他们,见此情形一下子笑喷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自己塞给别人的狗粮噎住。” “我才刚从国外回来不久,我们业务生疏也很正常嘛……” 给已婚六年的老公喂块曲奇而已,居然都能闹出事故,邵棠不免讪讪的。 她想,在他们夫妻恩爱如初之前,她或许真不能在亲密举动上太为所欲为。 毕竟只是像今天这样被曲奇噎住还好说,万一哪回没把握好尺度,再重演一遍昨天的喷鼻血事件就不好了…… “行了,别光顾着笑话我,去看看你手机,响好半天了。”邵棠把头埋得低低的,边给卓熠拍背,边欲盖弥彰地试图调侃回去,“一遍没接通就打第二遍,不打到你接誓不罢休,我猜是烛云博,他当初追你那会儿就这样。” 邵棠如是说也有一定事实根据,首先烛云博追袁芯苒的过程的确堪称百折不挠,而且现在也即将晚上十点,正是商场闭店,平日里袁芯苒该下班的时间。 虽然袁芯苒没有说太多关于烛云博的事情,但她提起男友和恋情的语气轻快甜蜜,邵棠不难听出他们感情很好,烛云博把袁芯苒追到手后也是那种十分体贴负责,势必不会放心女友深夜一个人回家的男朋友。 不料她这么一问倒提醒了袁芯苒,圆脸女孩儿一下把眼睛也瞪得溜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直奔到收银台拿手机。 “遭了,棠宝!” 袁芯苒将手机上一排蔚为壮观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展示给邵棠看,足以见得烛云博才不是只打了两个,直到刚刚才响铃是因为她给手机设置了早8:45到晚9:45的工作时间免打扰。 “之前那伙人来闹事,你和卓总没过来帮我解围的时候,我实在太害怕了,就偷偷按了手机的紧急呼叫键,系统自动把求救短信发给烛云博了。” “呃……”邵棠万万没想到袁芯苒一言不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你快给他回电话。” 她代入了自己和卓熠,觉得哪怕是如今二人感情疑似出了问题的情况,卓熠都百分之百会急死,他适才瞧见她过来,可是第一时间挡到她身前护她呢! 她急,袁芯苒更急,赶忙划开锁屏,手指点在最新的一条未接来电上,便要拨通。 “哎呀,怎么刚好这时候没电!”谁料好巧不巧,袁芯苒那台已经工作了一天的iphone小mini突然电量标红,连等待风音都没叫她听上一声,就果断熄屏关了机。 袁芯苒:“……”她知道苹果,尤其是mini系列的续航表现一向不太尽如人意,可断得这么寸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 “……用我手机,先给他报个平安。”邵棠同样无语极了,拦住了匆匆忙忙找包,找到了又手忙脚乱从里面翻充电器的袁芯苒。 “好,谢了哈棠宝。”袁芯苒没和她客气,道谢后接过来直接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次风音只响了两下,应该没有不接陌生号码习惯的烛云博秒接。 “云博,是我,我没事。嗯,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几个蛇精病过来闹事,不过已经有人给我解围了……” 袁芯苒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澄清现状,安烛云博的心。 “邵棠你记得不?帮我的是她和她老公……具体情况三言两语讲不清,等你到了再说。总之我这边问题都解决了,你车开稳当点,千万不用急,听到没?” 她生怕烛云博心急之下会赌上所有驾照分危险驾驶,仅仅被警察叔叔抓到扣分还好,真造成什么事故就得不偿失了。 “苒苒,幸好……你要吓死我了……”邵棠的手机默认通话模式为免提,因此她和卓熠都听到了烛云博恍若亲身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释然喟叹。 只是片刻释然过后,他的声线很快又恢复了紧绷。 “苒苒,是这样的,我这边也出现了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就是刚才收到求救讯息又打不通你电话的时候,我快急疯了,偏偏路上还堵车,我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心一横联络了我合伙人……” “你合伙人……不会又是那个小日本吧?”袁芯苒嘴角夸张地一抽,显然对这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人家有一半中国血统。”烛云博无奈地辩解了一句,心知肚明自家女友和合伙人不对付,“我也是太着急了,除了弦太,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可能与那个圈子有交集的人……” “你搞搞清楚,他是家里挺有钱的算个富二代,但他家基业都在日本,你哪里来的自信,那群找我麻烦的京圈二世祖会带他一个往胳膊上纹飞天小女警的平成死宅玩?”他话没说完便被袁芯苒打断。 “是,所以弦太也说他搭不上那些本地纨绔的人脉。” 烛云博现在冷静下来,同样觉得这位合伙人的主意有些胡来,因此生怕袁芯苒更生气似的,话音越发闪烁。 “不过他说,如果我的需求只是你平安无事,他可以换种实现方向帮我。” “他打算干嘛?”隐隐的,袁芯苒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购物中心的通讯和电力系统……”烛云博艰难说出口,“他告诉我他有经验,之前攻破过的目标比你所在的商圈复杂几十倍,可以确保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袁芯苒:“不是……我要他这百分之百有何用啊?” 烛云博:“他认为你既然已经把店开在这里一年了,地形肯定会比那些刁难你的人熟,一旦同时切断了电力系统和通讯系统,可以帮你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跑掉。” 顿了顿,烛云博试图给自己病急乱投医,脑子一热就同意了合伙人的提议找理由:“他说这叫万家灯火为你坠落,挺浪漫的……” 袁芯苒差点背过气去:“我真是谢谢他啊,用这么浪漫的方式告诉我,我是个值得全世界灭灯的女人。” “苒苒,你听我说,我和弦太真没这个意思……”烛云博急忙解释,“你稍等我一下,我现在得给弦太打个电话,如果不快点告诉他计划终止,凭商场的防火墙大概率拦不住他十分钟,再迟了就……” 再迟了就怎么样? 烛云博说不出也没必要说了。 因为手机通讯已经和购物中心的所有光源一齐切断,顷刻间沉入黑暗的购物中心先是一片死寂,好半天过去,才因为周遭顾客和工作人员们手足无措的呼喊,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嘈杂。 “……有没有搞错,这就是小日……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日本选手,单身23年练就的手速吗?”袁芯苒骂街了。 骂街之余也没忘记一旁的卓熠和邵棠:“棠宝,卓总,事已至此,你们先和我走吧,商场的地形我确实熟,等咱们出去见了烛云博的……” 袁芯苒这会儿只觉得让邵棠和卓熠陪自己经历这档糟心事挺抱歉的,倒并不担心他们二人会因此惊慌失措。 住了两年对寝,袁芯苒清楚邵棠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惊悚悬疑发烧友的心——她才不怕黑呢,甚至为了帮她们这些不敢在解剖课上动手的姑娘练胆,她还专门组织过大家午夜零点准时观看恐怖片。 袁芯苒想,邵棠不怕,卓熠就更不可能怕了。 好歹也是当过特种兵的人,出于执行任务的需要,过去应该没少在深夜的深山老林里潜伏过。 可她话音落下好半天,却迟迟没有听到他们的答复。 “棠宝,卓总……” 袁芯苒用惯了iphone,不是很熟悉邵棠这台安卓手机的操作模式,再加上着急,一时间没能立刻找到手电工具。 可哪怕只有微弱的屏幕光,还是毫无保留地将不远处那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照进了她眼帘。 没有丝毫征兆便切断的通讯信号,顷刻间吞噬光源,将周遭万物拖入死亡倒计时的黑暗……卓熠昨晚刚刚经历了一次战后ptsd的发作,面对眼前几乎与六年前如出一辙的场景,无助和恐惧自他心底涌现,瞬间吞没了全身。 上一次,他亲眼见证了邵荣和其他突击队战友的死亡,这一次,他一片混沌的大脑早已模糊了时间和地点,面对邵棠,面对他今生今世仅剩的珍宝,他本能般地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棠棠……”他哑着嗓子唤,不带半分情与欲,无非是梦境未醒的垂死挣扎,是理智溃散的鬼迷心窍。 这一刻,他拥着她,仿佛终于抓住了深渊中的唯一救赎。 第十七章 将战友们用命换来的情报传达给周晨骁之后, 卓熠觉得自己的最后使命已经完成,因为他的决策失误,突击队全军覆没, 他没想过独活。 但三天后, 他在云南当地的医院悠悠转醒。 意识到自己没死的那一刻, 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万念俱灰的恐慌。 他为什么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留他一个人活着……真的要如此残忍地惩罚他吗?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7节 再之后,任务结束,他和阵亡战友们的遗体一起,浑浑噩噩地被派来接应他们的人转移回北京。 部队为战友们举办葬礼的当天, 他不顾医生的阻拦, 挣扎着去到了现场。 就是在那里,他与邵棠见了云南归来后的第一面。 和她的父母一样, 他们都憔悴了很多。 邵母捧着邵荣的骨灰哭得撕心裂肺时她含泪在旁安慰, 因这一幕而心如刀绞的卓熠几乎愧疚得无法呼吸,继而便迎上了她似有所察,突兀投来的视线。 作战报告是特战队的机密,她即便是牺牲战士的亲属也不可能享有阅览权限,但她父亲担任院长的军属医院和飞鹰特战队属于同一个军区, 那些本次任务中受伤不重的战士都在此处休养。 她知晓事情的全貌,清楚如果不是他想军功想疯了,害死了邵荣的突击队计划根本不会实施。 他才不是在凶险作战中幸存的英雄,而是货真价实的罪人, 和毒贩一样死不足惜。 她已经很克制了,直到葬礼结束才避开离场的人来到他跟前, 对他冷冷说出一句“离婚吧”。 卓熠点头应了句“好”,目送她离开时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本就有伤的腿再难支撑身体的重量,跌倒在地时甚至意识模糊得完全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 22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失去了那个曾深深爱着他,为了能给他一处安心之所,愿意将余生都托付给他的女孩儿…… 同她领回离婚证的当晚,他的战后ptsd首次发作。 他心里太难受了,被民政局门口偶遇的程蓦扯去喝了顿酒,喝到重伤未愈的身体不听使唤了,便被程蓦扛回了家。 午夜时分他生生从噩梦中疼醒,疼到全身痉挛,崩裂了多处伤口都浑然不觉,吓得程蓦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打通120的电话时竟声音颤得说不出整句。 “刚从一线退下来的特种兵,患上战后心里综合征的概率很大,不是一蹴而就能治好的,得慢慢来。” 看过他病例的医生如是说。 “先把身上的伤养好,短时间内别给自己压力,再定期做做心理咨询,问题不大。” 可正如他身上至今留存的五枚弹片,他将这份心理上的折磨也当做了惩戒自己的方式,愈演愈烈的症状背后,是他再没机会对邵棠言说的歉疚。 “棠棠……” 卓熠的声线咽然,抱住邵棠的手臂在抖,仿佛要将邵棠揉进自己身体中一样,将怀里的人儿越揽越紧。 邵棠被他箍得有点疼了,却默默吞回了已至唇齿的嘤咛,只不声不响地回抱他,素手在卓熠紧绷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抚。 “棠……”他们久久地拥抱着彼此,同样是医学生出身的袁芯苒也觉出了不对。 然而她询问邵棠需不需要帮助的话刚,就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白光,瞧见将下颚搭在卓熠肩膀上的邵棠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警觉失调,解离症状,疑似创伤重现,以及认知和心境负性改变…… 邵棠没有系统学过心理学,但她作为外科临床方向的医学博士,因为有些受到严重外伤的患者就是会患上创伤性应激障碍,所以她是了解其分支,战后心里综合征的。 她可以确定卓熠绝对是患有战后ptsd的,而患病的原因,十之八九是那次直接导致他退伍的云南缉毒。 所以,她当时真的一气之下丢下了这样的他,头都不回地开启了哈佛交换生涯吗? 邵棠现在的心智只有二十岁,可她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过分的事。 关键是一切至今已经过了六年,卓熠的症状都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她究竟在想什么,居然能心安理得地在美国完成为期四年的硕博连读。 这一刻,邵棠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没有失忆时的她真的还爱这个男人吗? 她会不会是因为不爱了,所以才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如果以此作为前提,邵棠觉得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首先可以解释她的一系列过分行径,其次还有卓熠待她的尤其小心翼翼。 因为她或许不再爱他了,而他还是很爱很爱她。 “阿熠……没事了,我在,会一直在,别怕。” 一如今日清晨捧起他的手,邵棠的眼睛再次情难自禁地酸涩起来,眼皮隐隐被水汽蒸腾得发胀,数秒之后,终于强压下喉头的哽咽,用尽可能轻缓的语气予以他安抚。 仅仅保留到二十岁记忆的邵棠搞不清楚六年后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狠心,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自己现在爱极了卓熠。 爱六年前青涩桀骜,喜欢她便会无所顾忌表现出来的他,也爱如今沉稳隐忍,因二人间间隙已生,连爱她都极尽克制,如履薄冰的他。 她甚至突然感激起了那场车祸的发生,不然她也不会再次回到曾经最心动的时候,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于她而言是多么珍贵,多么值得她深爱一生。 分把钟过去,卓熠的神志在她的轻声劝哄下渐渐恢复清明,继而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连忙惊慌失措地松了紧揽她入怀的手。 “对……对不……”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带入丈夫的角色,他的做法是不是根本谈不上逾越,一句道歉畏畏缩缩地脱口而出。 不料邵棠却没有放任他后撤逃离,她双手依然环在他背后,额头贴在他左侧肩膀上,一个可以清晰听到他怦然心跳的位置。 “不要道歉。”邵棠声音咕哝,“以后都不需要为这种事情道歉。” 卓熠眸色沉了沉,他猜大概是他刚刚的表现吓到了邵棠,那么他总不能在她急需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的时候抽身离开。 于是二人仍旧维持着彼此依偎的姿势,藏在黑暗的掩护下,贪婪地在对方身上熨帖着自己的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灯光在片刻闪烁后恢复了亮如白昼的状态,卓熠皱眉适应光线的同时,下意识地抬手覆住了邵棠的眼睛,生怕她也被这突如其来投射下来的强光晃到。 他眼里心里照的都是她,护她几乎早已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邵棠怕他待会儿放下手来就会发现她眼圈泛红,忙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磨蹭得卓熠掌心微痒。 “有好一点吗?” “稍微好些了吗?” 待卓熠放下手时,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连说出的话都异曲同工。 卓熠问的是邵棠还会不会觉得晃眼,而邵棠则更担忧卓熠是否已从又有发作趋势的战后ptsd症状中缓解过来。 双方重叠的话语都是道与对方的关切,可毕竟心境不同,到头来只有邵棠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轻声喃道:“我才没那么娇弱。” 一场闹剧过后,他们同关好店门的袁芯苒一道去往地下车库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他们的车停得远了一些,而来接袁芯苒的烛云博则轻车熟路,刚好占据了那个他们一下电梯便可以瞧见的拐角车位。 “好了,弦太,先不说了,苒苒过来了。”习惯在车外边抽烟边等袁芯苒的烛云博看见他们三人的身影立刻掐了烟,看样子也打算终止手头那通打到了一半的视频电话。 遗憾的是同他视频的人却仿佛多少欠着些眼力见儿,听他这么说反而来了兴致似的,音量蓦地增大了几分,格外清爽悦耳的少年音配合腔调稍稍有些怪异的汉语传进了邵棠三人的耳朵。 “撒~芯苒酱下班了呀?那小云你急着挂我电话干嘛,我刚才虽然是好心,但也给芯苒酱惹麻烦了对吧,总该让我给芯苒酱赔个不是。” ——这人该不会就是…… 听起来便隐隐透露着非我族类意味的汉语发音,邵棠大致猜到了此人的身份,用眼神向袁芯苒确认。 果不其然看到袁芯苒生生把一张圆圆的福气脸凹出了苦大仇深的质感。 貌似十分想拒绝对面的视频邀请,又碍于发来邀请的人是自家男朋友公司的全资股东,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从烛云博手里接过了还接通着视频的手机。 “白羽先生。”袁芯苒挤出一个极其商务的微笑。 “居然还叫白羽先生,芯苒酱总是这么见外呢!” 袁芯苒性子外向随和,是个鲜少会因为社交问题苦手的人,因此邵棠不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靠过去偷瞄了一眼屏幕,居然好巧不巧与屏幕中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烛云博比邵棠和袁芯苒大三级,大卓熠一岁,今年才29岁,不比大学时阳光朝气是事实,但真不至于上升到如袁芯苒所言的发际线堪忧中年危机提前。 不过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他身边没有自家合伙人的衬托。 这位据说是中日混血的少年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因为眼神过于干净清澈,微笑时还有一颗单侧虎牙若隐若现的缘故,给人的第一印象几乎是那种教科书式贴合日系审美的盐系美少年。 可他每个五官又生得极精致,许是混了中国血统的缘故,温润皮相之下倒也不失骨骼感,一张得天独厚的清透俊颜浓淡适宜,俨然一个帅气又可爱的大男孩儿。 邵棠承认,她确实因为视频中少年优越的颜值愣了一下。 只不过她无非是没想到烛云博的合伙人会这么年轻还帅得这么人畜无害。 至于其他的,她有作为已婚少妇的自觉,发现对方身上只穿着件真丝浴袍,发梢还沾着些水汽,俨然一副才洗过澡不久的模样,便果断拿出了非礼勿视的态度,打算再匆匆闪到镜头外。 无奈与她眼神片刻交汇的美少年并没有如她的意,他适时地发出一声“咦”,拿一句惊艳的喟叹绊住了邵棠的动作。 “咦?有陌生的漂亮小姐姐诶!是芯苒酱你新招来的店员吗?” 美少年白羽弦太蓦地把一张俊脸往屏幕前凑了几分,灿若朗星的眸子如同侵了夜露般,将深褐色的眼底染出了兴致盎然的颜色。 “茫茫人海中遇见即是缘,芯苒酱不打算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吗?” 他这番话但凡换个人来说,毋庸置疑会给人极其下头的既视感,哪怕是另一种类型的英俊,也难免会给自己徒增油腻感。 至少对于邵棠和袁芯苒这样家世清白的姑娘来说,会毫无悬念地将他与适才那几个仗着家中有钱便为所欲为的纨绔子弟归为一类。 但架不住他身上蓬勃纯粹的少年感太足,天然的唇红齿白几乎完全消弭了他身上男性惯有的攻击性,单凭他说话时人畜无害的笑容,就叫人想情不自禁地替他刚才的失礼行为找借口。 也许只是因为他来自日本,不同的文化环境下社交礼仪也不同,他想夸邵棠长得漂亮而已;亦或他真的是对这个惊鸿一瞥的漂亮姐姐一见钟情,并非母语的汉语只够支持他用这种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袁芯苒想,如果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见他,大概她也会这样认为吧。 美少年是人间瑰宝。 这点在当今美女如云,帅哥却愈发稀少的时局下是广大女性同胞达成的共识。 怪只怪烛云博加入白羽弦太全额注资的创业公司已满一年。 白羽弦太算是第一位,让袁芯苒深切意识到有钱人家的孩子无论能力智商如何,脑子大抵都有点毛病的人。 “我同学。”袁芯苒此时已对他这笑完全免疫,强忍着翻脸的冲动,将面上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维系得不崩不裂。 她如此说是想委婉地提醒他邵棠与她同龄,比年仅二十三岁,去年才刚刚留学来到中国的他实打实大了三岁,才不是随口戏称的“小姐姐”,而是名副其实的“真姐姐”,让他说话放尊重点,别有事没事瞎撩。 无奈家世优渥,研一留学便有钱有闲创办公司的白羽弦太并不太具备看人眉眼高低的能力,居然反倒从袁芯苒的话中找到了继续强撩的理由。 “同学就更该认识一下了!” 哪怕这会儿邵棠的身影已经被袁芯苒挡了个严严实实,也没有耽误白羽弦太不退反进,隔着两层屏幕和袁芯苒这个大活人对邵棠隔空喊话。 “小姐姐,我现在也是北大的学生,是你校友。虽然家里不差那点钱,不过也是拿全额奖学金留学过来的,研一在读,和小云读研时同一个导师。目前手下有一家在做ai开发的公司,当下这个经济趋势创业这条路不好走,但我失败了也有退路,可以回家继承家业,身高182cm,体重70kg,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六块你现在就可以验货……” “白羽弦太!”眼看视频里的白羽弦太将手放在了浴袍的腰带处,嘚嘚瑟瑟地抖露出半边肩颈和一侧漂亮的锁骨,袁芯苒差点又惊又愤地怒摔了烛云博的手机。 “你是畜生也请化成人形再出来行吗?”这下她终于不再顾及眼前这人是烛云博金主爸爸的身份了,怒不可遏地对着手机里的人破口开骂,“我同学已婚!人家老公还在旁边呢!” …… 当有人叫自己和自己的老公难堪时,多年未见的好友仍能毅然决然地替他们出头,邵棠心里说不感念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可一想这人毕竟是烛云博的合伙人,还是感觉不妥。 “芯苒……”想了想,邵棠到底出言打圆场,不想双方因为自己和卓熠闹得太难看。 不料一旁的卓熠却拦住了她的动作,目光往烛云博的方向扫去,无声地告诉她也不必太过担忧。 “怎么回事啊,看烛云博的反应,好像对芯苒和他合伙人吵架习以为常似的……”邵棠在卓熠的提醒下注意到了这个华点。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8节 亏她刚才心里“咯噔”一下,本该被夹在中间的烛云博居然脸上瞧不见半分困扰。 “因这个白羽弦太,实际上并不是个会计较这种事情的人吧……”卓熠淡声替邵棠解惑。 他判断的依据不只是烛云博的表现,更多是白羽弦太此人带给他的感觉。 他一向识人准,袁芯苒适才与白羽弦太的交流他都听在耳朵里。 虽然无法否认白羽弦太对邵棠的僭越让他心中愤懑,但他也不认为这是个会自仗公司全资股东身份,容不得下属女友对自己有一点不恭敬的人。 再进一步说,卓熠隐隐有一个旁人听来更觉离谱的猜测——白羽弦太可能还是故意这样做的。 他应该心知肚明袁芯苒对他全无好感,也在与他相处方面颇为苦手。 可袁芯苒越是只想看在男友的面子上同他维持表面客气,他的恶趣味便越是爆棚,所以才能一再抓准袁芯苒的底线触雷,以将对方逗弄得破功取乐。 如此游戏人间的行事作风,若只是家境优渥,自身能力也强催生的玩世不恭还好,千万别是…… 卓熠轻轻一叹。 纵然知道对方的调侃做不得真,他还是很难在白羽弦太对邵棠说出那番话后收敛恶意,去客观公正地评断这个人。 当然白羽弦太也不会对他抱有这种期许就是了。 眼见袁芯苒骂也骂了,怒气刚刚有了些偃旗息鼓的趋势,白羽弦太便再次露出了和适才如出一辙的玩味笑容,先是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袁芯苒的话:“已婚,丈夫就在身边呀……” 继而竟格外突兀地将眉宇间的片刻消沉一扫而空,操着不轻不重的调笑语调,将后半句更没有节操的话说出了口:“……这么刺激的吗?” 第十八章 “哈哈哈, 不好意思呐小云,谁让芯苒酱每次都是,我不逗她一下, 她就非得对我摆出一张假客气的囧脸。我的情况你也清楚, 打小最受不了别人向我和我家的金钱恶势力低头, 哪怕是把人惹毛了揍我一顿, 在我看来都比被人恭恭敬敬地当成小少爷恭维舒坦。” “拿北京话说,我这叫贱皮子。芯苒酱又不是第一次瞧见我这副德性了,所以也不差多原谅我一次,是不是?我保证,下次多少克制一下。” “算了,我还是闭嘴吧, 芯苒酱现在肯定不想听我说话。时间也不早了, 视频我挂了,你们早点回家, 路上注意安全。” “啊对, 刚才的小姐……小学姐和她老公,小云你记得帮赔个不是,我就是单纯地想和芯苒酱开个玩笑。咱就是说,也不是凡尔赛,我这种各方面都躺赢在终点线出生的人, 一天到晚确实挺无聊的,难得找到点乐子,一不小心玩过火在所难免。小学姐是真好看,单身的话我也大概率会出手, 不过谁叫我来迟了呢,我是长了一张容易叫人犯罪的脸, 但道德感在线,干不出知三当三的事情。” 白羽弦太最让袁芯苒火大的一点其实不是他嘴贱喜欢口嗨逗人,而是他这人尤其擅长卡着别人当真动怒的临界点见好就收。 回顾白羽弦太通过导师将烛云博挖到自家创业公司的一年,袁芯苒几乎每次见到他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来一次全套,而同样的经历,卓熠如今也体验到了。 在白羽弦太说出“刺激”二字的时候,卓熠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一如之前被夏初找上门来,轻描淡写地对他提及邵棠的名字。 “我都探听到了,你心口有颗朱砂痣,窗前有片白月光,那姑娘……是叫邵棠对吧?” 白羽弦太那派玩世不恭的腔调卓熠并不是第一次在旁人身上瞧见,上一个带给他这般感觉的人正是夏初,一个劣根性植入根里的王八蛋。 正因如此,他在察觉到白羽弦太行事做派背后可能存在的动机逻辑后才会表现出一些在意。 虽然白羽弦太接下来的真诚道歉足以证明他也许是多虑了,但因为涉及到邵棠,他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客观地去为适才疑似遭了他误解的白羽弦太平反。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白羽弦太适时地挂断了和烛云博的视频,卓熠绝对会劈手夺来手机,质问他既然喜欢刺激,那要不要来点更刺激的,比如报上他家的地址,三十分钟之内,自己就叫他认识到对别人老婆图谋不轨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卓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过一个人的气了,上次是夏初,上上次是邵棠初抵美国碰上的人渣导师,上上上次是他自己…… 不怪他一贯给人性情淡漠的感觉,自从她同他离婚,就仿佛一并封印了他的七情六欲,他喜怒哀乐悉数牵在她身上,不是什么人威胁到她的话,他连生气的情绪都很难调动起来。 当过兵的男人,真动起怒来的模样确有几分怕人,周身的气场低得不像话,一言不发便叫烛云博试图替白羽弦太辩白的话音渐说渐弱,最后只得心虚地吞了口唾沫,勉强赔了个笑容。 讲真,烛云博觉得邵棠这姑娘择偶观也怪奇葩的。 当年找的男朋友据说是她哥队里的特种兵,脾气死硬的程度和现在这个老公如出一辙,铁了心拿他当情敌,就无论他再怎么解释他喜欢的人是袁芯苒都不相信,也不知是不是从小长在军区大院给培养出的刁钻审美偏好。 没错,由于前后差距过大,烛云博也和袁芯苒一样,一时间既没认出眼前之人是卓越汽车的董事长,也没意识到邵棠从头到尾没换人。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多谢您和邵棠替苒苒解围了,我的合伙人适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烛云博看卓熠年纪轻,以为他是京圈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于公于私都不想因为白羽弦太的一时口嗨恩将仇报地得罪他,“他刚来中国留学一年,阅历少年纪也小,人情世故不怎么通,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讲道理,如果烛云博的判断正确,卓熠一如外表给人的感觉,是那种打小接受精英教育,被哪个世家拿继承人规格培养的豪门公子,那八成会买他的面子。 哪怕心里仍会暗暗记下一笔,面上也会一说一笑地让事情过去。 毕竟他们深知自己出门在外便一定程度代表家里的脸面,与人难堪的同时也意味着自降格局,只有王硕之流的纨绔子弟才会这么干。 可不巧,卓熠二者都不是,他一没应烛云博的道歉,二也没胡搅蛮缠地非要和他讨个说法,就不言不语地盯着烛云博……手里的手机,跟要把刚才通话过的白羽弦太从手机里扯出来,不痛揍一顿誓不罢休一样。 “阿熠,其实……” 邵棠读大学的时候和袁芯苒关系很好,如今难得断联六年还能重逢,自然希望能以此为契机,重新找回这份她想不起为什么会断掉的同学情谊。 口不择言对她胡说八道的人又不是烛云博,也是真心实意地在就刚刚的事情道歉,她其实不想这么斤斤计较,让烛云博也让袁芯苒难做。 不过话说到一半,她瞧见了卓熠不顾掌心厚厚的绷带,已然攥至指尖发白的右手。 他只是太在意她了啊! 结婚六年,是她没有给到他足够的安全感。 不但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丢下他一个人去到美国留学,事后还放任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以至于现在旁人的几句玩笑都会让他危机意识爆棚,唯恐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失去她。 这种情况,她开口劝他别计较真的合适吗? 她只念自己的同学情谊,顾及袁芯苒和烛云博的感受,却无所谓他会不会因此多想难过,不是变本加厉知错不改吗? 于是她生生吞回了后半句话,没有制止他毅然摆给烛云博的冷脸,只伸手去掰他的右手。 考虑到他刚才表现出的战后ptsd症状和今早被她瞧见伤处的躲闪,她这会儿不怎么相信他昨晚受伤是单纯的意外。 不过他手上的伤不轻是真,她怕他继续这么用力,那些去医院缝几针都不为过的伤口会再次崩开。 她的手很软很暖,碰触到他没被绷带裹住的皮肤,便一下叫他卸了力,老老实实地任凭她勾住,刚刚半步不肯退让的锋锐气场也蓦地收敛了几分。 等等……这个人,这张脸,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许是卓熠脸色稍缓的缘故,烛云博后知后觉地觉察出面前的男人有点眼熟。 他没那么慧眼如炬,这就将卓熠和六年前的本人对上了号,而是结合邵棠对卓熠“阿熠”的称呼,他甚感难以置信地回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次青年创业家峰会。 作为一家创业公司的执行董事和董事长兼全资投资人,他和白羽弦太一起拿到了此次峰会的入场门票,然后在观众席,第一次见到了包括卓熠在内的,那几位受邀上台传授创业经验的成功企业家本人。 “弦太,你来都来了,别一直玩电脑了,好歹听听人家大佬们的成功心路……”轮到卓熠时,烛云博专门叫了声自打落座就自顾自打开笔记本电脑,边敲代码边看漫画,顺便还把ps游戏机支在一旁玩galgame的白羽弦太。 但白羽弦太被他扰烦了才懒懒地抬了下眼,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出了漫不经心的一声响:“小云我跟你讲,他们这会儿说的你听个热闹就行了,能拿上台面讲的没用,有用的你得等他们翻车那天,到他们判决书上找。” “中日两国国情不一样。”烛云博说,“你知道现在台上的人是谁吗,是卓越汽车的卓熠。比我还小一岁,只用六年时间,把一个濒临倒闭的负债汽配厂打造成现在跨国规模的顶级车企。” 白羽弦太却仍不以为意:“那中国前几年不是政策支持吗,我记得汉语中有句老话,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你踏踏实实跟我干,咱们赶这波人工智能的政策风口,用不了六年,我做得比他大。” …… 因为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更怕自己万一真认对了人,台上的卓熠却也注意到了台下不是在明目张胆玩电脑,就是在交头接耳的白羽弦太和他,烛云博没敢贸然开口去确认卓熠的身份,只低下头又连声道了几句歉,然后就让瞧出今晚确实不合适再多说的袁芯苒拉走了。 他们走后,卓熠和邵棠也没了继续在停车场逗留的理由。 去寻停车位的整整一路,二人的手都牵在一起,却各自揣着不知该怎么道予对方的心事,相对无言。 他们当然有话想对彼此说。 卓熠想解释自己适才断电时的反常举动,想为自己迟迟不肯给烛云博台阶下,始终甩着张冷脸,让她和袁芯苒难做道歉。 邵棠也想同他确认,二人的婚后感情是不是当真如她所猜,从她当年赌气一个人开启留学生涯时便有了裂痕。 又由于一些问题没能及时解决,经年累月引得间隙越积越深,时至今日才酿成了二人看似相敬如宾,实际情况绝对和恩爱不沾边的婚姻状况。 可卓熠编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也深觉这种事后诸葛般的道歉怎么听都苍白无力。 而邵棠更找不到恰当的切入点,去触碰这个对二人来说注定不会太愉快的话题。 于是只能沉默,不约而同地沉默。 最后直到他们的车驶入小区,才终于是心里年龄只有二十岁的邵棠先按捺不住了,将心一横,决定有问题就去解决问题,择日不如撞日,和他开诚布公。 “阿熠,我们……我是说,你累不累,不急着休息的话,可以陪我聊会儿天吗?” 到底是只谈过一段恋爱,关于恋爱的记忆还尽是甜蜜的女孩子,她看似决心下得痛快,真步入了解决夫妻矛盾的正题,语气仍不免吞吐迟疑。 卓熠识人断事的透彻在她面前片甲不剩,自是无从猜透她经由一番思量,此刻打算找他聊什么,但她略含祈求之意的目光娇憨得仿佛凝了两汪水,叫他根本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拒绝心思。 聊天的地点是邵棠选的,正是书房旁边的阳光房。 白天那里阳光明媚,是懒洋洋赖着小憩的好地方,这会儿入了夜,倒也安和静谧,是夫妻二人聊天走心的不二之选。 “嗯?你一直站在那边干嘛,我是你老婆又不是你老师,过来坐呀!” 阳光房里没有椅子或者沙发,只在落地窗旁安置了一只刚刚够两人落座的懒人榻榻米,邵棠先坐了下来,继而瞧见卓熠还直愣愣地杵在玻璃拉门口,便自然而然地招呼他坐旁边。 懒人榻榻米内里的材料是泡沫粒子,人坐上去即产生形变,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坐,在所难免会被两边的粒子挤到一处。 卓熠不敢想他和邵棠在重力的作用下越贴越近,到头来免不了身体接触的场面。 不过他没忘自己此时的头等要务是伪装好邵棠的丈夫,又只能局促地坐到她身旁,腿部肌肉绷得死紧,为了保持安全距离,与其说坐,竟更像是半坐半扎着马步。 “我真没嫌弃你,犯得着健身增肌从今晚开始吗?”正事要紧归要紧,邵棠还是因他的举动微微一哂。 “什么?”卓熠本就紧张,一下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难道她特意把他叫来,只是想同他商量健身方面的事吗? 卓熠先是松了口气,气没松懈多久又有点无奈。 心道她怕是嫌弃极了他现在的身材,不然也不会眼看都要深夜十一点,还义正严词地找他聊锻炼计划。 或许是被这些许无奈冲淡了紧张的情绪,卓熠浅浅扯了下嘴角,柔白月光下俊美如清风霁岫,眉梢眼角情不自禁便流露出几分深情悱恻的宠。 多好的男人啊…… 邵棠望着他想,她在他最难的时候丢下他,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不理解他和他闹别扭,甚至后来渐渐淡忘了曾对他心动的感觉,他却矢志不渝地爱着她纵着她。 “阿熠。”邵棠动起情来,忽地抬起手,想要去碰触他近在咫尺的面颊。 卓熠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却一不小心忘了填充泡沫粒子的懒人榻榻米着实不具备什么支撑力,整个人瞬间失了平衡,身体向后仰倒。 “欸!小心!”邵棠急忙伸手拉他的胳膊。 可卓熠毕竟是个比邵棠高很多的男人,即便真如她所言,较之在部队时消瘦了不少,下坠的力道也绝非是她一个柔弱女孩子单臂能拽住的。 最终卓熠勉强没完全掉出榻榻米,得益于邵棠栽到了他身上,他条件反射地护她,揽住她后居然生生在半空中偏回了部分重心。 “你躲我?”然而不待卓熠庆幸自己至少反应速度还没退步太多,邵棠这句不轻不重的诘问便飘进了他的耳朵。 “没有。”卓熠避开她的视线,声音生硬。 “你有!”邵棠岂是能被他轻易糊弄过去的,索性深吸一口气,选了最直白的一种方式撕破了他极力维系的伪装,“你躲我,是因为你并不习惯与我亲近,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对不对?”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19节 “棠棠,你这话说的……我们是夫妻,怎么会……” 那一下子,卓熠原本揽在她背后的手紧了又松。 紧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向她证明他并没有不习惯,他们之间也并非她所堪破的那般…… 松则是他怕了也慌了,他唯恐她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基于她又想起了什么的前提,是以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挣扎的必要。 “阿熠,我没有恢复更多的记忆,只是我感觉得到,我们的婚姻,貌似是出了些问题的。” 邵棠如是说无非是为了安卓熠的心。 卓熠大抵自己都无知无觉,他对邵棠忆起更多过往,意识到他们之间早不复当初的情浓意浓有多么抗拒。 邵棠理解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因为他还爱她。 担忧她想起了她已经不再爱他的事实,才惊慌恐惧。 可她现在要告诉他的是,不必再担心了,她发自内心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任性,从今往后,都要像这一刻一样,好好爱他,和他一起,去经营好他们的家。 “我想,你吻我一下,可以吗?” 鬼使神差地,邵棠对卓熠这样开口。 眸光依旧盈盈如水,眼底却仿佛有烈火在烧。 太过勾人,几乎顷刻间摄走了卓熠的三魂七魄,诱得他视线被她牢牢勾住,眼神渐深渐暗渐入迷。 就一次,是她让他吻的,他现在得尽职尽责地扮演她的丈夫。 卓熠几乎被这星火燎原般的欲望吞灭了理智,但同样有另一个声音在他心中拉扯。 不可以。 她说得很明白了,她仍然什么都不记得。 她只根据蛛丝马迹猜到了他们恩爱不再,却不记得他罪大恶极,她之所以离开,分明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良久过去,卓熠迟迟不敢予以邵棠反馈,无声地压抑着心底的渴望。 邵棠将唇色抿得发红,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她好似突然就失去了耐心。 不想再忍耐,更不想看他再忍耐。 她也是急了,竟一只手直伸到卓熠脑后,才稍稍将他的头托起一点高度,便迫不及待地俯身吻下来。 “棠……” 这毋庸置疑是个后来居上的吻,卓熠沉溺于她的味道,终是彻底溃散了底线。 从克制回应到反客为主只消一瞬,他亦勾住她纤细的脖颈下压,压到她细小的呜咽声从唇齿间溢出,就转而调换了二人的位置,将二人身下的榻榻米磨蹭出了暧昧的响动。 滚烫的气息顺着他们相合的唇瓣传递给彼此,这个时隔六年的吻,是皎皎明月辉映中的意乱神迷,是繁星点点簇拥下的破镜重圆。 第十九章 心理年龄只有二十岁的邵棠其实在落唇亲他时还没太想通, 明明说好了是聊会儿天,怎么天没聊上几句,就变成了自己跟霸王硬上弓似的, 猴急地把卓熠按在榻榻米上亲呢…… 关键是她明明清楚地记得, 直到亲下去时自己还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是二人之中“上面的那个”……按理说只要她想, 可以随时让这个吻浅尝辄止,停留在只缓和气氛,拉近二人距离的层面。 那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意乱情迷间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翻到“下面”的,更别说要如何应对此刻就算继续发生什么也不奇怪的情形。 “阿熠……” 对于这样的接触,邵棠记忆中最亲密的一次还是二人刚领回结婚证的那天。 几乎是刚刚走出民政局的门, 卓熠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揽进怀中索吻, 唇舌在她口中攻城掠地之余,也愈发情不自禁地向她传达出了想要更进一步的欲望和渴求。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年纪, 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又刚刚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一时间意乱神迷在所难免。 彼时快捷旅馆的招牌就在不远处。 结婚证都领了,真做到那一步无非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的事儿。 可二人领回这纸结婚证时机毕竟不成熟。 他们才刚刚确立关系三个多月,更新po文海棠废文嫁入南极生物裙八巴乙4八1九963不仅邵棠的父母对宝贝女儿恋爱一事一无所知,连和卓熠同处特战队的邵荣都只似有若无地察觉到卓熠对自家妹妹存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邵棠脸皮薄,一时半会儿没寻到比较合适的时机, 便把和父母哥哥坦白自己感情状态的事情拖延了下来。 一不小心就拖延到了她脑子一热决定给卓熠一个家的时候,到头来爸妈和哥哥都不知道她谈了恋爱,她却已经大逆不道地偷偷把婚结了。 邵棠怎么说也是成年人,明白这会儿卓熠要什么都不过分。 可做了二十年乖乖女的她还是怂了, 归根结底是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眼前的男人。 于是她亲着亲着便似生畏惧地向后缩。 平心而论, 那点力道施加在少年卓熠紧揽着她的有力手臂上着实微不足道。 而且她觉得一切太快太突然是真,可对象总归是她喜欢的人,她又打心里也不认为卓熠这样做有错,所以如果卓熠再坚定强势一点,那天实实在在发生什么也不足为奇。 但卓熠爱她也尊重她,将她的不甚情愿和纠结求全看在眼里。 哪怕心里和身体都对她渴望到了极致,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变成他的女人,也依然为她生生按捺住了自己的情[和谐]欲,用一声道歉及时刹住了二人之间渐成燎原之势的星火。 今天似乎是那一日的重演。 邵棠被卓熠反客为主地压在榻榻米上,由于心理层面还未经人事,她仍没做好进一步亲密的准备,下意识便拿手抵住卓熠的胸膛,本能地试图将他往外推。 片刻僵持后才意识到二人时至今日已有满六年的“婚姻之实”,索性心一横卸掉了手上的力气,闭上眼睛任凭作为她丈夫的卓熠,索取那些他得之理所应当的东西。 邵棠想,她让他迁就了那么多那么久,没道理再继续任性下去了。 更何况她今晚之所以打算找他开诚布公地谈谈,本就是希望二人能够正视之前感情中存在的问题,告诉他这场车祸虽然撞丢了她的记忆,却也彻底将她从这六年的自以为是中撞醒了。 接下来她会好好爱他,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 不再需要他继续如履薄冰地去爱,生怕哪里稍微有了逾越,便连勉强留她在身边都成了奢求。 她适才说着说着就央着他索吻,不正是由于这个想法的驱使吗? 她希望借此告诉他,从今往后再也不必隐忍克制了。 她是他的妻子,只要他想,想怎么同她亲近都可以。 而今虽然亲近的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想,她也不能冒着让一切适得其反的风险,这时候去叫停显然已对她动情的卓熠。 反正她只是失去了第一次的记忆,又不可能是真的未经人事。 所以她只要别多想,心理上暂时克服一下,其他的应该自然而然就…… 邵棠努力去予以卓熠回应,可不知是不是她试图调动的身体反馈根本不存在的缘故,她越是想投入,竟越是难以抑制脑袋里不断闪回的纷杂念头。 倒不是抗拒他的亲近,只是这种体验带来的陌生感愈演愈烈,让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回想,二人真正初尝禁果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可实际上根本不曾发生的事情,她当然把头想得隐隐作痛了都没有个所以然。 “阿熠……”邵棠后脑受创的位置跳动地抽痛了一下。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睁开了眼,眼底除了薄薄的一层情[和谐]欲,更多的竟是纠葛和茫然。 她不只没做好准备,甚至不清楚自己正处于怎样的状况中。 片刻的目光交汇过后,卓熠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已经滑入邵棠连衣裙中的手随之颤抖起来,连人带手一并向后逃去,逃得太过慌不择路,没退两步便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狼狈不堪地把地砖砸出了“咚”的一声响。 “对不起,棠棠,对不起……”卓熠自觉适才的举动罪大恶极。 他这会儿回过神来,瞧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点痕迹都觉得刺目。 胸腔残留的弹片仿佛再次割开了他心口的血肉,让他不得不低伏下[和谐]身体。 紧紧揪住胸前衬衫衣襟的右手到底因为过于用力崩裂了伤口,点点鲜血从未被绷带包裹住的指缝中渗出。 一般的战后ptsd发作时,在强烈紧张感的加持下,是可能出现诸如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等症状的,可卓熠的情况显然不似单纯基于心理创伤的应激反应…… 从未在课本上见过相似案例的邵棠慌了,哪里还顾得上理顺乱七八糟的思绪,毅然扑过去掰他那只血流不止的右手。 她这一掰一扯可不得了。 卓熠心口有旧伤的部位疼得太厉害,哪怕手掌的伤已然裂开,揪紧衬衫的手指也没那么容易松懈力道。 他不松手她自然不肯放,一来二去居然直接在二人的合力下将卓熠衬衫上的纽扣扯开了半数。 刚好停在第五颗隐隐可见腹肌线的部位。 却由于左胸前暴露出来的狰狞伤痕,让邵棠根本无暇去欣赏男人因为体脂率依然很低,即便掉了些肌肉,仍棱角硬朗分明的身体线条。 “这是……这不是……”卓熠比刚才更加慌张,匆匆忙忙地想去把衬衫扣子系好。 无奈男士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都是极其精巧的款式。 他右手崩裂的伤口直到此时才觉出痛来。 这点痛放之平时他无甚所谓,但这会儿他急着用手做事,却干扰得他完全没办法用右手完成系衬衫纽扣这种需要一定精细度的活儿。 “我们领结婚证之后的那次任务,发生了一些事情,给你留下了这些,所以你才不得不退伍了,是吗?” 眼见他越系越急,越急越系不好,邵棠的眼眶又慢慢红了,覆手过去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指。 待帮他一起系好了两枚扣子,如他所愿,完全遮掩住了他左胸下的伤疤,才怜惜地将手往他已被鲜血染出了点点红的衬衫心口处探去。 “都六年了,还是会疼得特别厉害吗……” “不……我……” 她望过来的目光沉静而痛惜。 卓熠刚刚疼到呼吸困难,总不能大言不惭地扯谎说自己一点不疼。 偏偏还怵于刺激到她,那句“我活该”的实话更加无法说出口。 最终他只能勉强扬了一下嘴角,对她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阿熠,我忘掉的那些事……那些对我们来说可能都不太愉快,你现在也不想帮我回忆起来的事,我们暂且将它们翻过去,好不好?” 邵棠因他这个笑,手上的动作慢慢顿住,声音更多了几分哽咽。 “我知道你的顾虑,医生说我在自主恢复记忆前都要尽可能避免受到刺激,因此有些在二十岁的我听来一定无法接受的事情,你不敢告诉我。”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0节 她喉咙吞咽一下,尽可能缓去声带不自然的震颤。 “也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等我自己一点点去想起来吧。毕竟我也挺怕的,万一我真因此受到刺激,疯了或者傻了,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可能丢下我不问不管的,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做你的累赘。” “好……”卓熠很庆幸她没有立刻逼他给出真相,他如今既没心力也做不太到对她说谎。 哪怕他只回了一个字,不过邵棠感受得到,他似乎放松了一些也释然了一些。 这让她多少定了心,知道自己如今的处理方式是对二人而言最为恰当的。 “阿熠,我是这么考虑的,过去发生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注定是我们再无法释怀也无法改变的了。那不如我们拿我这次失忆当做契机,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的事情咱们就都不要想了,只着眼于未来,去把婚姻经营成我们双方都认为理想的样子。” “这……”她的提议太惑人,卓熠根本不敢就此深想,“棠棠,我只能说,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之间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有多复杂,你不爱我了吗?”邵棠明知故问。 “……爱。”卓熠自知也无法在这件事情上骗过她,便破罐破摔地坦诚作答。 “那……复杂的根源在我,是我不爱你了?”邵棠继续问道,是纵然卓熠可以确定她关于那六年的记忆一片空白,依然会因她接近真相的速度一阵阵心惊的程度。 “……差不多。”为了让她对这个离谱的念头死心,他言辞竟带上了几分苦口婆心规劝的意味,“我向你保证,一旦你恢复记忆,你甚至都不会想承认这是你曾经产生的想法。” “可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呀!”邵棠坚持说,“你不要顾虑其他事情,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现在想要爱你,也想要挽回我们的感情和婚姻,我之前是出轨了或者做了其他不可原谅的事,导致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给我这次机会吗?” “……”卓熠无奈极了,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往邵棠身上扣这种子虚乌有的黑锅,“没有,你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你之前是不是这样想的,在我没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假意为我营造一个我们婚姻很幸福的假象,等我把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只要我想走,你就绝不强留。” 邵棠见大局已定,心情放松了,竟觉得他这副情怯的模样很新奇。 毕竟她印象中的卓熠傲得很,就算哪里惹得她恼火,也仍会摆出一副要不了多久便能哄好她的姿态,仿佛他认定了她,就不存在会追不到她情场失手的可能。 “我是不是pua你了啊,怎么把你欺负成这样的?”邵棠由衷发问。 “怎么可能,你才不会欺负我。”卓熠本来正惊诧于她能在没怎么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将事实还原到如此程度,听到她居然一本正经地将话题转到了这里,连忙矢口否认。 他沉吟片刻,选择再将一部分剪切拼接过的实情道出,“你只是对我的感情淡了,然后我也觉得,你应该不会再爱上我了,你才二十六岁,我不想看你继续和一个不爱的人蹉跎……” “不过现在问题不都解决了吗?我不只是决定以后好好爱你了,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我现在就很爱你。” 邵棠说着,伸出手来托起他那只还在渗血的右手。 为了检查伤口的情况,她一层层拆开了厚厚的绷带。 拆到下层被血浸透的部位,卓熠没怎么样,她却已然心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无需多言便足以佐证她适才的话。 她柔声询问他:“这里光线不好,我们去亮一点的地方,我边给你处理伤口边说可以吗?” 卓熠点点头。 他胸腔弹片未取的位置还残留着钝钝的痛感,他不敢在邵棠面前表现出来,只得刻意放慢了动作,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尽可能稳。 幸好邵棠也不急,一路迁就着他的步速帮他按好伤口,将他在书房的老板椅上安置好后,才一溜小跑地去一层的药品柜里拿要用的绷带和外伤药。 “还没欺负他,谁家丈夫ptsd的症状都那么严重了,做妻子的还能放任他嚼布洛芬止痛啊……”邵棠也算搞清楚那些止痛药是做什么的了。 她之前还犯嘀咕呢,她又不痛经,家里别的药都没有,为什会偏偏备这些布洛芬。 摇了摇头,她决定化愧疚为行动,往后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明天你去公司也尽量别活动这只手了,再来一次真得去医院缝针。”为他涂药包扎的时候,邵棠的动作轻之又轻。 “知道了。”卓熠这会儿别说是手了,人都不敢移动半分。 但毋庸置疑与会不会痛无关,更多是碍于他那只右手的手腕被她捏着,于他而言无异于被拿住了七寸。 却是此时,卓熠适才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传来了一阵振动,“嗡”地一声把本就神经紧张的他吓了个激灵。 卓熠拿空闲的左手翻过手机屏幕,发现是微信视频邀请又来自周晨骁之后,二话不说拇指左划,直接将其挂断。 “怎么不接呀?”邵棠为他包扎的动作基本接近尾声,好整以暇抬头看了一眼,同样看清了那个打视频过来的名字,“周晨骁?是咱们都认识的那个周晨骁吗?老周?” “是他。”卓熠言简意赅地答。 邵棠不解:“那接呗,他又不是不认识我,你总不会将咱俩结婚的事瞒他到现在吧?” ……问题就是我没瞒啊! 卓熠有口难言。 除了他和邵棠两个当事人,周晨骁可是第一个知道他们领了结婚证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被他说服,两个人一起去找到邵荣,再三为先遣队计划的万无一失背书。 后来他和邵棠离婚,周晨骁依然是他昔日战友中的唯一知情人。 大抵是这个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一直没怎么生疏。 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周晨骁门儿清。 卓熠大概可以猜到周晨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的原因,大概率是想单独和他说一些邵棠不方便听的话,这才挑了个邵棠不出意外已经睡熟了的时间。 所以他直接拒接,寄希望于周晨骁离开特战队一线后判断力也没退步,能够借此意识到他此时并不方便接电话。 “这么晚了,大概按错了吧,他现在转去579团做副团了,十一点多,他们都宵禁熄灯一个多小时了。”卓熠如是对邵棠解释,心道只要周晨骁眼力在线不再打过来,他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可惜很不巧,今天卓熠想得太多而周晨骁又想得太少,不待邵棠半信半疑地点头,卓熠的手机又收到了来自同一人的视频邀请。 “老周,棠……邵棠在我身边……”一次还可以说按错,接连两通他要是再打算用一模一样的借口糊弄就是拿邵棠当傻子。 卓熠不得不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生怕周晨骁脱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一样,将屏幕往邵棠一侧打偏,试图声画同步地堵住周晨骁的嘴。 却没想到视频接通的一瞬,他眼前便出现了一副生生将他骇得失声的冲击画面。 立刻打断了一旁邵棠才打到一半的招呼,面色铁青的将手机屏幕调转向下,狠狠拍在了面前的实木老板桌上。 “卓熠?你这……真叫我家念念说中了?不是,你这发什么疯?邵棠在就在,你好好告诉我一声,该怎么办我心里会没数吗?你说话,手机是摔了还是砸了?喂?能不能正常点,也不怕吓着邵棠……” 卓熠那么大的力道砸下去,再坚[和谐]挺的外屏也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遭。 但破碎的屏幕居然并没切断视频的信号,周晨骁的声音仍在这之后一清二楚地传来。 “老周,咱俩是谁不正常,大晚上你衣服不穿好就给我发视频邀请,你丫作孽是不是?” 一想到刚才邵棠保不齐已经看到了视频里只身着一件紧身迷彩背心的周晨骁,将周晨骁那背心包裹下,自己一时半会儿很难练回来的精壮肌肉线条收在眼底,他的火就蹭蹭地往脑仁里冒。 他觉得那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说得真对。 就邵棠的审美偏好而言,怕是白羽弦太那倒霉孩子直接把浴袍扯下来,都没有周晨骁刚刚硬汉气息爆棚地挑一下眉毛诱惑力大。 周晨骁:“……” 他此时身在部队,盛夏的气温三十好几度,他不穿迷彩背心难道穿军大衣吗? 再说他才与老婆打完视频不久,他老婆只有每周他轮休的日子能见他两天,小丫头就好他这口,都已经摸不着了,他于情于理给看看总没毛病。 合着他老婆看完了,特意叮嘱他打个视频过来,想出于人道主义对卓熠表示下关心,瞧瞧这货有没有一言不合把自己憋死,他都得为了避嫌多加件迷彩服呗? 周晨骁想,真白瞎了他老婆的一片好心,卓熠这王八蛋憋死也活该,真他奶奶的腿岂有此理! 第二十章 周晨骁想起了自己和卓熠第一次打架的那次, 起因正是邵棠帮军区医院一个小护士的忙,给他送来一封装在粉红信封里的情书。 卓熠路过,好巧不巧给瞧见了, 一句解释都不容他说, 邵棠刚一走远便忍无可忍地挥来了拳头。 最后闹得两个人都挂了彩, 一举惊动了指导员, 一人一个警告处分不说还要关禁闭写检讨,这少爷直到和周晨骁一起被关进禁闭室,才堪堪搞清楚自己是误会了周晨骁。 首先邵棠递来的情书根本不是出自她的手笔。 其次这封情书所要传达心意的对象也不是周晨骁,事情告于段落后二人拆开信封,赫然发现顶头的称呼是卓熠本人。 没错,卓熠当年并不是什么单相思, 在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被邵棠吸引时, 邵棠同样对这个哥哥队里的特种兵小哥存了些少女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正因如此,当爸爸医院里的护士姐姐求到向来热心肠的她身上, 她才会脑袋一抽, 决定让情书再从周晨骁手上绕一遭。 她怕直接递给卓熠会彻底掐断自己和卓熠未来发展出什么的可能。 又怕周晨骁通过她不敢亲手递给卓熠的行为瞧出端倪,所以送的时候也没说太明白。 邵棠心想,反正周晨骁拆开一看便知道需要再将情书给谁。 自家哥哥早同她说过,周晨骁是他们这批兵里最行端立正的一个,恨不得眼里只照家国天下, 心中只念精忠报国,必定不能做出私藏他人情书的猥琐行径。 所以算她不辱使命没有毛病,只要情书最后还能落到卓熠手里,就足以洗脱她仗着敌明我暗, 和护士姐姐恶意竞争的嫌疑。 对此,在卓熠成功将邵棠追到手以后才第一次得知全部真相的周晨骁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想发出和今日如出一辙的感慨——你们这么会玩就自己玩不行吗?非得带一把无辜的我你们礼貌吗?真他奶奶的腿岂有此理! 被在桌上扣了整整五分钟, 如今娇妻在手的周晨骁到底决定不和卓熠这个随时有把自己憋死风险的苦逼情种计较。 再三声明自己真的已经顶着三十几度的高温穿好了迷彩服外套,方才被卓熠翻过来“重见天日”,透过几乎碎出了马赛克效果的屏幕,和邵棠打了今晚的第二次照面。 “那个,老周,不好意思哈,阿熠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其实不是针对你。” 都曾是自家哥哥手底下的兵,周晨骁又和卓熠住在一个宿舍,邵棠和他的关系也称得上熟稔。 反正当年卓熠混不吝的劲儿上来,她在他们中当个和事佬打个圆场的面子总有。 “你这么晚打视频过来,是找阿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邵棠边问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量周晨骁。 不得不说相比几乎用六年时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卓熠,周晨骁乍看上去倒是变化不大,好似仍然是从前那副除了报国理想,双眼再照不见其他的模样,若说不同…… 邵棠刚要再打量得更细致些,面前的手机便骤然被卓熠调转回了他自己的方向。 显然是卓大总裁醋劲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征兆,不太有好气地让周晨骁有事快说,眼下这个时间,就算他还不想睡,自己和邵棠也要去睡了。 “你和邵棠都要去睡了?”周晨骁精准捕捉到他话中的敏感字眼,表情如何邵棠看不到,但这派意有所指的调侃腔调足以叫邵棠咂舌,“同时?” “分房。”卓熠咬牙道,“你如果只是想闲聊天就挂了吧,我今天没心思和你胡扯。” 昔日同生共死的战友情谊,因为周晨骁一时不慎在邵棠面前暴露了卓熠此时望尘莫及的好身材,算上一开始被封印在桌面上的五分多钟,拢共只值六分三十二秒。 邵棠先是有些无语,无语过后却因为又一次见到卓熠同周晨骁一如六年前打打闹闹的模样,笑得眼睛弯弯如月。 “才六年,咱俩结婚那会儿老周还和你一样只是班长呢!即便从特战队转回普通部队一般来说都能提个一格半格,但他这个年纪能坐到副团,升得也够快的了。” 邵棠看卓熠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翻醋坛子,有意说些俏皮话哄他开心:“我听他说话也没过去那么正经了,是不是盯上他的姑娘越来越多,生生给熏陶出来了?” 当年卓熠那一批的特种兵就数他和周晨骁二人外表出众,帅的程度不分伯仲,帅的类型各有千秋。 卓熠家境好脑子也活,大二那年从清华退学是因为替同班同学出头在校外打架,后来经了部队归训也余着些桀骜不驯的痞帅少爷气。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1节 军医院刚毕业不久的小护士,女特那边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兵……他招来的桃花别说他自己,连在所难免会对情敌这种生物予以一定关注的邵棠都数不清。 而周晨骁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据说他父母在他一岁时便离了婚,打小被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爷爷抚养长大,高中毕业后高考都没参加,目标极其明确地应征入伍。 用邵荣的话说,见过有理想有抱负的,但没见过这么有理想有抱负的,跟比着部队里规章制度长的一样。 别说情啊爱啊之类需要异性一并参与的事情,私底下队里一群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聊点训练时政之外的话题,他都充耳不闻,不加入不评论。 某种程度来讲,卓熠吃周晨骁的醋并非空穴来风。 因为邵荣确实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卓熠,自家爸妈真是特别喜欢周晨骁。 他们打心里认为这孩子踏实稳重,未来指定有发展,刚好还和邵棠年纪合适,如果再过几年周晨骁能留部队,他们找特战队总队长刘朔国帮忙做个媒未尝不可。 “我爸妈觉着晨骁模样俊,还让我帮忙盯着点,别这边我妹妹没开窍呢,他跟个傻小子似的,先叫别的小姑娘哄走了。” 邵荣不是平白无故和卓熠聊这个,话音至此还拍了拍卓熠的肩膀。 “我和他们说,这事儿他们拜托我没用,还不如下次见着你的时候直接拜托你,有你这颜值不输他的倜傥公子哥儿在一旁比着,哪个真心实意想找对象的小姑娘会踹他那座冰山?” 那一年,“脸上笑嘻嘻,心里mmp”的形容还没在互联网上出圈,卓熠却比那张数年后凭借该形容出圈的表情包更生动形象地诠释出了这个梗的内涵。 由于丢失了整整六年的记忆,这些事对于邵棠来说好似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一桩桩全历历在目。 是以她越发惊叹于时间的神奇,六年前的她哪里敢想,居然有朝一日能瞧见周晨骁坏心眼儿地在卓熠这里逞口舌之快,还轻而易举将卓熠惹火的场面。 “老周这官升得跟坐了火箭一样,是不是也该关注下私人问题了,还没有女朋友吗?”邵棠一开始只想说些轻松的缓和气氛,说着说着倒真情实感地感慨起来,“我记得他似乎家境不太好?但副团级的干部,各方面待遇都相当不错,家属也可以从军了,给他介绍对象的应该不少吧?” 卓熠适才被周晨骁调侃出来的火气尚且没发泄出去,邵棠今晚对他说的那些话更搅得他心烦意乱,一时间没有跟上邵棠转移话题的速度,深邃的眼眸抬起来,里面的目光犹带着怔忡。 邵棠舍不得他再患得患失,原本想顺势逗他两句的心思便歇了,搬着身下的木椅子往他坐的老板椅旁边挪了挪,笑眼弯弯地唤了一声“阿熠”。 她笑着对他说:“我先声明,这福气给我我不要,从军的条件再优渥也比不上我现在住的大别墅。我老公是大企业家,身家几百亿呢,全凭自己的努力把我奋斗成了豪门阔太太,我都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把自己嫁这么好。霸道军官的小娇妻谁爱当谁当,我风风光光当我的卓太太就好了!” 她这话说得太窝心,将卓熠如今基本只会因她而起的情绪安抚得服服帖帖。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情竟鬼使神差地跟着放松了些许,见邵棠好奇,就闲聊天似的,顺着她的话头同她讲起了周晨骁的现状:“没等到那些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出手,差不多前两个月的事儿,老周自己把婚结完了。” “前两个月?六月底七月初?”邵棠目瞪口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呀?他转到579团之后处上的吗?没想到老周看着那么闷骚的一个人,一旦着手追起姑娘来还挺有一套的,一气呵成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卓熠回想了一下这位前战友着实堪称传奇的爱情经历,唇角僵硬地扯动一下:“在那之前,家里搞航空和地产的一个富二代,清华美院的高材生,不是他追的人家,人家姑娘倒追的他。” 邵棠:“……” 她脸有点疼,总之就是觉得自己适才炫耀嫁了豪门的一番话不尴不尬的。 原来人家老周根本不需要把别人变成霸道军官的小娇妻,他和她一样,自己才是嫁豪门的那个,而且他操作更牛,都没用花时间等伴侣奋斗,嫁过去已然是现成的豪门赘婿。 “怎么了,得知老周也嫁了个豪门,这么惊喜这么意外的吗?”卓熠这会儿本来是没什么兴致说笑的,但邵棠惊愕不已的反应过于可爱,他瞧得心神一荡,眉心拧起的疙瘩彻底抚平了。 他心情见晴,邵棠也没那么多顾虑了,头点得格外用力:“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周晨骁,不近女色是因为当时身边没有豪门背景的女色,铁板一块也是因为踢铁板的人不够有钱。” 卓熠知道她这是堪破了他刚才对周晨骁不客气的原因,故意编排周晨骁不好往回找补呢,不由轻轻一哂,没有躲避她带着几分试探之意,慢慢将头靠到他肩膀上的动作。 “老周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背景才是真不简单,按家世算,他家和女方家属于豪门联姻,女方还算高攀了他。” 在二人身体真正产生接触的一瞬,卓熠仍在所难免地绷紧了脊背,不过因为体察到了她伴随香甜气息一起传递过来的安心情绪,他终是克服了胆怯,刚刚被她包扎好的右手微微用了几分力,将尚在犹豫要不要靠实的她往怀里揽了揽。 邵棠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卓熠自然得做出抉择。 他和邵棠中间隔了邵荣的一条命,他几乎可以笃定,邵棠现在所设想的过往不论,重拾对彼此的爱意是不可能实现的妄谈,怕是等她真想起了一切,只会更加恶心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趁人之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可那又如何,和叫记忆全失,除他之外一无所依的她失望比起来,他事后彻底失去注视她的资格,在半点希望都瞧不见的煎熬中度过余生重要吗? 和战后ptsd以及他体内至今残留的五枚弹片一样,全是他苟活下来的代价,是他必须用一辈子清偿的债。 这番决议过后,卓熠索性放弃了挣扎,等二人分别在自己的卧室洗好了澡,邵棠羞答答地问他要不要搬回主卧一起睡时,他并没有拒绝。 邵棠倒不是突然就连同床共枕的心里建设都做好了,她无非是不放心他,怕昨晚他ptsd发作的状况重演,认为同处一室至少可以保证她能及时醒来照顾他,不叫他再一个不小心,弄伤他自己。 “阿熠,我们先一点点来,从睡在一起开始,那种事再……再稍微等等……” 邵棠是学医的,她懂男性被撩起反应的时候有多想,所以也心知肚明,自己的要求过分得不止一点点。 “你看咱们的床还挺大的,分被子睡应该也成,就是得辛苦你多等我几天……” “不用,我打地铺。”卓熠却没她那么多纠结,决心下牢归下牢,清楚有些底线自己不能碰,搬来被褥后直接铺到了她床外侧的地板上,“我睡这里会不那么辛苦。” “那……”他如此坦荡,邵棠反而更过意不去了,“我……” “等咱们都觉得水到渠成了,我再搬上去又不费力。”说也奇怪,破罐破摔后,卓熠对她扯谎反而没那么困难了,直接用这句话消弭了邵棠仍存的那点担忧。 深夜十一点五十分,睡地板的卓熠关了灯,似乎是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他和邵棠都选择了背对对方的方向,不约而同地伸手按亮了枕边的手机。 邵棠的手机上没有任何联系人,下滑通知栏只看见了几条微博app的娱乐新闻推送,她心不在焉地挨个浏览了一遍,仅仅记住了最后一条是某当红明星零点准时发给自家宠物猫狗的庆生博。 夏初:一起走过的第四年,爸爸的宝宝和贝贝生日快乐!#给ta多点爱##领养代替购买# 她唯独对这条印象深些,倒不是该明星长得多帅多符合她审美,无非是她隐隐记得,她白天看到那条某明星不分青红皂白暴打路人的报导,似乎是同一位主人公…… 她想,娱乐圈乱象近几年真可谓是愈演愈烈了。 一个平白无故打人,打完还摆出一副高傲姿态拒绝道歉的垃圾,居然能因为收养了两只流浪猫狗而被粉丝吹捧为人美心善,这是什么让人无语的魔幻现实? 越想越火大,向来三观端正正义感也强的邵棠气鼓鼓地翻了个身。 瞥见床下同样亮着的手机光,她才恍然想起了自己适才躺向内侧的初衷。 卓熠也在看手机,只不过他无暇为早已司空见惯的娱乐圈破事儿浪费感情。 他这会儿正在专心致志地拿左手打字,由于不是左利手,他的操作磕磕绊绊。 再加上犹豫不决导致微信对话框里的文字输入又删除了数次,同他聊天的周晨骁一条消息发过去之后足等了三分钟,才收到了他短短一行的回复。 周晨骁应该是在被他挂断视频后又去和自家老婆汇报了最新情况,夫妻俩经过一通分析,就他这边肯定状况频发达成了共识,这才深更半夜又以文字形式找上了他,不开玩笑地询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做些什么。 该做的决定已经做好,卓熠也不想藏着掖着,索性如实回答了周晨骁的问题。 事情是不是出现了很多变数? 是。 变数是不是都相当棘手,以至于他原本的计划被全盘打乱? 是。 究竟发生了什么,方便具体说说吗? 正是这段内容叫卓熠适才打好又删了好多次,最后选择略过期间也不太有必要同周晨骁道出的经过,只告诉他为了让邵棠能够安安心心地渡过这段失忆时光,自己不准备装也不准备演了。 截至她恢复记忆想起他是个怎样的混蛋,她要如何修复关系他都奉陪,豁出去往后被厌恶憎恨,无论到时她希望他用什么方式从她的世界消失,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满足。 卓熠试图传达给周晨骁的是,纵使邵棠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不过只觉得他当局者迷的周晨骁却大胆地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她和卓熠……真的没机会借由接下来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解开心结,再续前缘吗? 这次打好内容又删的人变成了周晨骁,他清楚卓熠已经被之前六年的日夜煎熬磨没了勇气,自己现在就和卓熠说这些非但不会燃起卓熠的希望,还可能适得其反,再次慑得卓熠在和邵棠的相处过程中束手束脚。 周晨骁如今讨了老婆,显然对男女之爱有了更深刻的见解,一番思量后果断换了句话发过去。 周晨骁:你是不是给邵棠买新手机了?有帮她申请微信账号吗,我家念念想和她加个好友。 卓熠:…… 卓熠:老周你再惯老婆也请稍微保留点底线行吗,我这边已经够乱了,吃不消徐念继续添火。 周晨骁:你为邵棠死都甘愿,我家念念现在就是想交个朋友而已,我还不能为她争取一下? 卓熠:…… 沉默片刻,卓熠抬眼望向床上的人儿。 但见女孩儿姣好的面容映照在手机屏幕的莹莹光晕下,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让她不悦的内容,眼睫愤懑地轻煽了几下,煽得他一颗心浮浮沉沉,不得不在大动干戈的心跳声中深深吸了口气。 他哪敢再看,视线匆忙移回自己与周晨骁的聊天界面上。 “棠棠,老周他老婆说想加你微信好友,她还在上学,年纪比较小,平日里小孩子心性也重,想一套是一套的。偏偏老周还凡事都纵着她,非让我把你的名片推过去,你看你有空陪着她胡闹……愿意加她一下吗?” 第二十一章 卓熠之所以同意让徐念加邵棠的微信好友, 毋庸置疑也存着些私心。 他自认如今已经踏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一旦邵棠的记忆恢复,等待他的结局就只剩了一个,便是彻底断去与她的一切瓜葛, 此生都活在她的咒骂中, 万劫不复。 卓熠豁得出去自己。 平心而论, 他觉得自己这几年越做越大, 渐渐有了可以默默看着她护着她的能力,已经称得上是老天爷的垂怜了,余生都活在与她割干舍净的煎熬里是他情理之中的末路。 可如今世道险恶,他舍不得她磕磕绊绊地闯,希望在二人不复交集的余生,她仍能有个足够坚实的依傍, 容她天高任飞, 谁都不可欺。 卓熠看人很准,他认为徐念未尝不是一个好人选。 首先这小姑娘人小鬼大, 大学专业是服装设计, 商业头脑和专业能力皆一等一,加上她婆婆,也正是周晨骁的生母,国际知名时尚品牌话事人祁岚的助力,未来作为了得, 在国内外商场成就一番事业指日可待。 其次她也不似其他家境显赫的娇贵小姐一般眼高于顶一身公主病。 卓熠认识她的时间比周晨骁更早,鉴于她二哥徐朗也曾是夏初圈子里的纨绔之一,他几乎是看着她长起来的,十分清楚她绝对担得起“出淤泥而不染”这个词。 这样一个三观端正又极讲义气的好姑娘, 如果真和邵棠成了朋友,日后就算中间没了他这层关系, 也势必会在邵棠遇到难处时仗义帮衬。 “你看你有空陪着她胡闹……加她一下吗?” 卓熠这句话看似是帮周晨骁和徐念传话,半分勉强之意不参地询问邵棠的意见。 可邵棠的性子他再了然不过,知道自己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果不其然,邵棠片刻犹豫都没有地答应了下来。 还生怕他明天一早醒来就容易忙忘了一样,催着他睡前就推送了名片,继而便于第二天一早,收到了一条备注着“徐念”的好友申请。 “徐念,资料显示才二十岁,阿熠昨晚好像也说过她还在上学来着……这开始和老周的谈恋爱的时候才多大,总不能那会儿还未成年吧?” 邵棠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已经给自己养成了六点半左右自然醒的生物钟。 醒来后发现侧卧在床边地板上的卓熠仍在熟睡,就在给好友申请点了同意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不多时,她终归没按捺住好奇心,边做早饭边把徐念的账号资料和朋友圈通通翻了一遍。 可以看出徐念和周晨骁十分恩爱,朋友圈封面就是他们二人的自拍合照,再往下翻几条,她就瞧见了两个月前的七月七日,徐念高调晒出的对戒和红本本。 “七月七日……”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2节 邵棠点开红本本的大图,赫然发现徐念的生日正是二十年前的七月七日,当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周晨骁一个国家军队的副团级干部诱拐未成年,掐着指头盼到了人家姑娘的领证法定年龄,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人扛进民政局的场面。 倒也不怪邵棠会一改往日对周晨骁的观感,给他安一个变态怪蜀黍的人设。 甚至都不愿多回想一下她自己和卓熠当年是不是也如出一辙,比起好歹能光明正大发朋友圈的徐念,自己实打实靠偷才拿到户口本的行径绝对更称得上惊世骇俗离经叛道…… 关键是徐念不只年龄小,而且看外表比实际年龄还小。 马尾一扎跟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一样,这副模样跟周晨骁一个往三十岁上数的成年男人一起出现在结婚证上,谁能不怀疑周晨骁的一身正气是徒有其表,背地里是个恋童癖重症的死变态? 幸好徐念起得也不晚,在邵棠把做好的早饭端上桌时就借由一个“早安”的表情包打开了话匣子,待到卓熠一觉醒来收拾好自己下到一楼,邵棠已经抱着手机和她聊得相当开心了。 卓熠昨晚和邵棠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本以为自己不可能静得下心来睡觉,十有八九又会是一夜难眠。 却不曾想听着身边邵棠发出的绵长呼吸声,他那颗焦躁的心居然慢慢归于平静,到头来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熟的,竟久违地一觉到天明。 邵棠用余光瞥见额前发梢还沾着水汽的卓熠下楼,连忙给正聊到兴头的徐念叫了停。 邵棠:你卓熠哥哥下来吃早饭了,先不说了。你不是待会儿也有课吗?别赖床了,洗漱快一点还赶得及去学校食堂买点吃的,老周不在家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 通过刚才的一番闲聊,邵棠已经得知了徐念在清华美院读书。 因为婚都结了,课余时间也会时不时去到婆婆祁岚的公司里实习,所以没住宿舍,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她上课和实习两边不耽误,也方便周晨骁部队轮休时过来和她腻歪。 邵棠是家中的小女儿,打小被父母和哥哥宠着护着,从来没有过当姐姐的体验,今天让徐念一口一个“邵棠姐”叫着别提多有成就感,当下姐姐的担当上线,自己和卓熠该吃早饭了也没忘记敦促小妹妹。 这一幕被卓熠看在眼里便心下了然,知道她这是已经和徐念加成了好友,不出意外还相处得十分不错。 “老周十天半个月回一次家也是给她憋坏了,至于逮到个人就有那么多话想说吗?” 一切正如卓熠预期的那样,邵棠和徐念很对彼此的脾气,他完全没必要在她们中间插手什么。 但不知怎么的,当他发现二人的早饭时间过半,邵棠的手机屏一直在时不时亮一下,牵扯得邵棠吃饭之余还在不停打字聊天,今早起床后就没和邵棠说上几句话的卓熠还是心情不怎么爽利。 当然卓大总裁也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他忘记哪个专家说过,边吃饭边玩手机会影响消化系统工作。 所以他才没有臭不要脸地希望邵棠别光顾着看手机,也抽点空出来光顾光顾他,纯粹是为邵棠的身体健康考虑。 倒是打恋爱起没少见他这副模样的邵棠更清楚他究竟是哪根筋没搭对。 立刻一句“真得待会儿说了,不然你卓熠哥不开心”回过去,半点不拖泥带水地终止了徐念那边正同她热聊的话题。 然后便把手机折叠回了待机模式放到一边,有点好笑地将家居服袖子挽至七分,拿起近旁碟子里的水煮蛋细细致致地剥。 卓熠伤着一只手,用筷子夹菜尚可勉强操作,像是剥鸡蛋这种需要双手一定灵活度的活儿就着实是强他所难了。 适才他跟和自己也和邵棠怄气似的,上桌不久便剥坏了两个。 再想和第三个斗智斗勇时总算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一个往三十岁上数的成年男人,这事儿简直干得既幼稚又离谱。 于是便悻悻地住了手,只挑桌上自己能顺利夹起来的炒青菜吃,不仅鸡蛋,连面前多尝试几次也许能行的馅饼都不碰了。 “怎么,因为生我的气了,所以把答应我的健身增肌变成减肥了?”又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眼睛不抬一下地和专注和炒菜较劲,邵棠主动将剥好的鸡蛋和切好的馅饼装碗推到他手边,笑盈盈地给面前激活了几分往日脾气的男人顺毛。 “我没……”卓熠才承认自己的一系列反常行径有和邵棠置气的成分在,当下低下头,心虚地和碗中邵棠投喂过来的鸡蛋和馅饼相了好半天面。 鸡蛋白嫩莹润,馅饼色泽诱人…… 他也是服了一大早就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自己,相着相着居然思绪又情不自禁地飘远,飘向了邵棠刚才递碗过来的一截皓腕上,跟着了魔似的,叫邵棠唤了数声才回神。 “刚刚不会又是……”邵棠的确有些被他接连两天发作的战后ptsd症状吓到了,见他稍稍表露出心不在焉的征兆就会担心。 “不是。”卓熠清楚自己这毛病是怎么回事瞒不过学医的邵棠,无非她瞧出他不想多说就没有挑明罢了,“只是走了下神,你放心,我发作不是很频繁,没到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你刚刚说什么?” “哦,我说念念年纪小,老周又不能常回家,会感觉寂寞在所难免……”邵棠见他精神状态还好,便没再就适才的敏感话题多说。 夫妻俩闲话家常似的,说起了自己刚刚一直陪徐念聊天的缘由:“军嫂都挺不容易的。” 邵棠这点说得是事实。 周晨骁如今转到了普通部队还算好,至少每个月都有两三回轮休假,徐念也不至于时刻提着一颗心担惊受怕。 如果还在特战队里,她都不敢想这个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得跟着受多少苦。 因为从小住在驻有特战队的军区附近,邵棠知道那些特战队战士的妻子过着怎样的日子。 一年到头见不到丈夫几次都称不上难处了。 很多人甚至接到部队的联络电话反而打怵,因为知道部队不会闲来无事打电话过来慰问,除非自家许久未见的丈夫在某次危险任务中出了或死活伤的意外…… 如此一想,邵棠竟也暗暗庆幸起了卓熠并没有走当年二人设想的那条路,而是六年前就因伤病及家里的原因从特战队退伍转业。 曾经的她还是太单纯也太理想化了。 她一方面是信任卓熠的能力,认为再危险的任务她家阿熠都能够圆满完成。 另一方面父兄都是军口的她心里也存着些英雄情节,觉得既然总有人要去尽这份责任,那为了祖国的和平安定,自己的小家做出些牺牲没什么,她担得起军嫂的重担,老公保家卫国的荣耀她与有荣焉。 直到昨晚真真切切地瞧见了卓熠身上的伤疤。 她学临床外科专业的再清楚不过,那是真枪实弹打进去才会留下的痕迹。 第七根肋骨下,怕是伤到了肺也落了些病根,不然他也不会一旦ptsd发作便会首先出现呼吸障碍的问题。 她想,果然有些事要经历了才知道。 原来她也做不到那么无私,比起一枚枚不知道要用什么换的军功章,她更想要她的阿熠健健康康地陪她一辈子。 “路上小心,晚上加不加班都和我说一下,我好确定是做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晚饭。” 帮卓熠系好领带送他至门口时,邵棠目光温柔地凝望着这个她爱极了的男人,软声劝道:“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工作,这两天就尽量别加班,你手上的伤得好好养几天,还有你昨天和前天都发作过的……” “我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 卓熠明白她想说什么,既然她没有过多追问,他也省了编纂漏洞百出谎言的必要。 顿了顿,他同样言辞略有些生硬地叮嘱她:“你一个人在家也是,我书房里的电脑随便用,闲了就看看小说回顾回顾论文,倦了就找徐念聊聊天,兴致在就下厨做做午饭和晚饭,不想围着锅台转也不用勉强,我往你微信账户里转了钱,直接点外卖或者叫跑腿都行,你……老公钱多,不差这点。” 说是把曾经的不愉快都翻过去,两个人一起,试着去好好经营他们的感情和婚姻。 落到实处,不得不说进展之快远远超出了二人的预料。 这番发生在妻子送丈夫上班时候的交流任谁听来都会觉得他们恩爱至极,仿佛过去的六年,这才是两个人最该有的相处模式。 一切阴差阳错,不过是为了让你我补齐错过的时光,从头来过。 “哥,是邵棠小姐那边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你最近几天,好像心情都挺不错的?”就这样过了几天,最先察觉出些许端倪的是卓熠的特助程蓦。 根据程蓦的观察,最显著的变化是卓熠吃饭比过去积极多了。 不但不再像从前那样插工作间隙随便扒两口了事,居然还注重起了营养搭配,每天上午十点都准时有外卖果切指名道姓地送到公司一楼的前台。 当然,这些果切不可能是卓熠自己订的。 他深知自己现在每一天的幸福生活都是人生即将失去所有色彩的倒计时,再怎么情不自禁地沉沦迷醉,都无法放任闲情逸致爆棚到这种程度。 为他体贴送来爱心外卖的人是邵棠。 也不知她和徐念私下里都聊了什么,总之二人加上好友的第三天她就开始在外卖软件上为他订水果了。 说是徐念建议的,考虑到他某方面的处境,多吃点水果有助于降火。 某方面是哪方面? 降火又降什么火? 卓熠无语极了,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徐念有空担心之前没有过,之后也不寄希望于有相关体验的他,还不如去担心一下每次开完荤都得生憋十天半个月的周晨骁。 “卓总,您今天的果切我也给您放在桌上了。” 卓熠今天一早到公司便直接去了会议室开会。 还是之前网约车分公司的上市问题。 只不过前几天他拍板,认为与其继续被现在的律所拖累进度,倒不如化长痛为短痛,立刻终止合约换更认真负责的律所和律师。 今早会议的主题便是围绕几家备选律所的选择展开的。 像这种牵扯公司上市的大事,中途人员洗牌成本很高。 尤其对于已经吃过一次亏的网约车分公司而言,更是每一步决策都要慎之又慎。 “万象,鑫爵,鲲鹏……” 上次忙中出错让分公司上下对本次律所重选极为重视,因此效率也很高,刚才会议上已经和卓熠汇报清楚了几家备选律所的调研情况。 眼下各律所中可供选择的带队律师资料也被程蓦和水果一起呈到了他办公桌上,卓熠就拆掉外卖果切的外包装,翻着眼前的文件边吃边看。 “对了卓总,鑫爵律所和咱们的合作意愿十分强烈,知道咱们今天会在总部召开关于重选律所的会议,老总亲自带着手下的几个得力律师过来了,希望下午能和您见个面详谈一下,您看咱们中午是不是做些安排,别怠慢了人家。” 程蓦在他刚看到第二页时又一次敲门进来,瞄了一眼他桌上已经敞开了方便盒盖的果切,很是惊讶地多说了两句:“咦,哥你今天是换了一家水果店订吗?这是哪家啊,感觉蛮像样的。” 谈公事时叫卓总,私底下插科打诨叫哥,程特助就是这么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卓熠被程蓦提醒后才低头看了看果切盒,反正邵棠给他订他就吃,一直没留意过哪天是哪家的问题。 今天漫不经心瞄了一眼还是既没发现和前几日有什么不同,也没在盒盖和外卖口袋上寻到店家的商标。 他便将注意力移回文件上:“打开外卖软件随便找了家排前面的,反正都是些应季水果,这家又没说给我赠盒水果刺客拼盘,有哪里特别吗?” 程蓦抽了抽嘴角,觉得这哥眼下半佛不佛的生活状态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的确都是应季水果没错,但为了节约成本,一般水果店都会拿整果卖相不好的残次品做果切,哪像哥你今天点的这家,西瓜都明显是给你挖着芯儿切的。” 卓熠闻言又插了块西瓜,后知后觉地品出是比前几天的甜了一些,不过仍没太放在心上,随口附和程蓦道:“可能是新店开业在攒口碑吧……一般外卖软件都会给新店的曝光量高些,打外卖这种o2o模式建立那天起大家就这么玩,赔本赚吆喝的常规套路。” “……”程蓦,“哥,咱俩闲聊两句天,你犯得着吃个水果还操心人家店铺的商业操作吗?” 卓熠不解:“不是你起的话题吗?” 程蓦给跪了:“我明明就是夸了一下你今天订果切的水果店……” 顿了顿,他放弃了和自家老总在这方面讲道理:“算了,卓总您继续看文件吧,我去安排中午的行程,确定好了和您说。” 卓熠点点头,因为程蓦刚才的话,他吃完果切准备丢包装袋的时候还特意多找了一下小票单据,奇怪的是除了张被压在盒底的心形卡片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程蓦拿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吗?”卓熠兀自嘀咕,心道既然是程蓦自己的疏忽,那薅不到人家新店开业的羊毛就怪不得他了。 第二十二章 “邵棠姐, 卓熠哥还是连条微信都没给你发吗?”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3节 当时间一分一秒地来到中午十二点,卓越汽车总部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中,两个容貌气质皆十分出众的女孩儿已经在这里等候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他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卡片的内容呀?”其中年纪小些的那个言及此处果断气哼哼地鼓圆了腮帮。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置气既视感, 若换作寻常女孩儿, 这般胡闹不免会叫人觉得她跋扈, 可她偏偏长了副小兔子般单纯无害的模样,毫不夸张地说,不仅吃她这一套的男人,大多数对可爱生物没有抵抗力的女人都很难对她生出成见。 邵棠知道她只是在半开玩笑地替自己鸣不平,自然更是如此。 于是她也故意板起脸色,看徐念一个人宣泄怨念还不过瘾似的, 她也配合地发起了牢骚:“就是, 卓熠哥哥可坏了,都十二点了还不过来, 都把我们可爱的小念念都等饿了。” “要不我们不等他了, 你先点菜,挑贵的点,姐姐用他的钱请你吃大餐。”邵棠语气柔柔地逗她。 一贯叫人气不起来的徐念今天可谓碰到对手了,愣是被邵棠逗得卸了脾气,瞠目结舌地盯着对面小姐姐姣好的面容瞧了一会儿, 总之就是十分后悔今天上午一不小心,亲手将她打扮成了如此叫人色令智昏的模样。 事情还得从邵棠开始每天上午为卓熠订水果讲起。 她用的自然是卓熠之前一口气转到她微信账户里的钱,就数额来看足够她给卓熠订到他六十岁从公司决策层退下来,正式开启他们的退休养老生活。 邵棠没问卓熠要她自己原本的银行账户密码。 她有自己贵为总裁夫人的自觉, 知道一直在上学的她就算账户里从不缺钱,也无非是卓熠之前打给她的。 他总不会舍得她和其他家境不好的留学生一样, 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去勤工俭学地打工赚取生活费。 既然事实大概率如此,她自忖再去纠结这个的意义就不大了。 毕竟都是卓熠给的钱,过去给的和现在给的又没有区别。 可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吃穿住行全靠老公养,连给老公订份水果都说白了是老公自己拿钱的生活状态。 “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之前可能是不对我们的婚姻抱有期望了。” 在徐念主动表明她和周晨骁夫妇对自己这边的实际婚姻状况知情后,邵棠也没对她隐瞒自己目前试图修复夫妻关系的打算。 “所以破罐破摔地表现得很过分,希望这样也能耗光他对我的爱,然后好聚好散,谁也不至于对谁念念不忘。” 邵棠是打心里认为自己花着卓熠的钱,却半分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很过分,除此之外便想不到其他能促使自己如此心安理得的理由了。 于是当如今这个理由消失,她同样对徐念传达了希望出去做点什么,好歹靠自己赚钱给卓熠订水果的愿望。 平心而论,以邵棠的学历和学术成就去任何一家医院应聘都没问题。 通过她这些日子对过往论文的回顾,她也心里有了数,自己那些涉及专业知识的记忆其实是没太受影响的。 可以说只要她不主动向院方坦白自己失忆,她能随时为自己找到一份外科医生的体面工作,拿一笔虽然比不得卓熠,却也相当可观的收入。 只是作为医生的责任感不允许她做出这么自私又草率的决定。 毕竟没太受影响和完全没受影响还有区别,放在外科手术里,那些等着她救命的病人们根本承受不起她的一点点记忆偏差。 邵棠对徐念诉说了自己的苦恼,不仅仅是小姐妹话赶话的日常闲聊,更多也是想问问还是大学生的徐念,周围认不认识什么需要四六级或者托福雅思辅导的同学。 她除了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英语也相当可以。 由于考虑到很多学术尖端的论文都使用英文撰写,她高中阶段就开始在英语水平上发力了。 至于实际水平,官网可查的托福110无压力,口语更是在美国当地实打实历练了六年,哪怕现在失忆了也足够胜任英语私教的工作,反正语言这玩意儿和容不得半点差池的救死扶伤不一样,美国人自己说话又不是比着字典的。 邵棠在同徐念提起这件事前有去58同城上了解过均价,一般这种一对一英语家教课的学费怎么也能给到一课时两百块。 既然对方是徐念的同学或朋友,她也不好按照市场价收人家,双方商量着来,一周按两三课时算,一节课给她一百或者一百五就足够她每天给卓熠订水果了。 “邵棠姐,你知道卓越的资产是多少,卓熠哥多有钱吗?你堂堂卓越董事长的夫人,行行好别为难我了成不?我给你安排这活儿可不是在帮你,分明是在抽卓熠哥的脸。” 听邵棠居然一本正经地给自己算这笔账,徐念无语极了。 “你别看外界现在都评价卓熠哥温雅谦和没架子,据我所知,真敢抽他脸的人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的。” “别的咱先不说,就前段时间刁难你同学的那个,24k全是渣的纯流氓,被卓熠哥敲打过一次之后,现在明里暗里都不敢和卓熠哥作一点对。” 就这样,邵棠从徐念口中,第一次还原出了那一日他得以为袁芯苒解围的全部前因后果。 原来那几个纨绔背后的人,正是前些日子暴打路人还拒不道歉,却没天理地因给领养的宠物庆生,而被粉丝捧以“人美心善”送上头条的三金影帝夏初。 卓熠当过兵,在所难免认为自己之前为挽救卓越汽配对夏初和他的圈子曲意逢迎很不堪,可对那个圈子和卓熠本人都十分了解的徐念却清楚,自家老公的战友和圈子里的混蛋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果然,当邵棠得知卓熠曾为了从京圈投资风向标严穆手里获得周转资金,而伪装自己去接近被严穆捧红,也叫严穆借着捧红他攫到了第一桶金的夏初,她根本没如卓熠所自暴自弃的那般,认为他变成了她唾弃的模样。 她更多是心疼。 曾经的卓熠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他自己一定是承受最多煎熬的人。 这份心疼在她得知夏初如今之所以忌惮卓熠,是因为之前双方决裂,卓熠拿到了夏初意图对他造成人身伤害的证据时,又达到了新的高度。 ——仗着那时卓熠还没来得及取消公司地下车库对他们车辆的限制,夏初撺掇了个平日嫉妒心最重,早瞧卓熠功成名就眼红的小弟,开着两米多高的重装防弹越野骑士十五世,直接挑卓熠晚上下班刚刚坐上车,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的时候怼了上去。 卓越出产的车正是在这次之后又迭代了一次安全系统的整体升级,老板的亲身经历,你车开到路上,永远预料不到外面的疯子会拿什么牛鬼蛇神撞你。 邵棠只是听都觉得心惊,她更觉得自己没理由什么都不做,一边大手大脚地花着卓熠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一边还大言不惭地宣称要对卓熠好,修复二人已有裂痕的夫妻关系了。 “邵棠姐,你反正只是想恢复记忆前做个兼职,要不来我婆婆的公司做模特吧?” 徐念和邵棠说这些的本意是希望她安安心心地做总裁夫人,万万没想到一番话竟起到了反效果,只得再想办法让自己抽卓熠脸的力道显得不是那么大。 “我现在也在这里实习,广告宣传,品牌营销,直播带货……好多地方都需要模特,邵棠姐你这么漂亮,气质又好,时薪怎么也有两三千。” 算时薪,两三千。 这对于现存记忆中同班同学还在去周边超市做兼职,一下午只能拿到五六十块辛苦钱的邵棠来说着实不菲。 只是她仍有些顾虑,怕根本没有从事模特经验的自己对着镜头发怵,到头来变成徐念和周晨骁的妈妈看着卓熠的面子哄她玩,钱照给,却无法为人家提供与丰厚报酬匹配的商业价值。 最后也是徐念生怕这桩买卖不成,她又会返回去琢磨做家教,才一通好说歹说勉强劝服了她过来试试。 试之前邵棠没抱什么试成的期望,便也没提前同卓熠打招呼。 今天上午被徐念领到摄影部门试妆试镜后,却一度酿成了仅凭几张未修生图,在公司设计师群引发轰动的盛况。 邵棠确实是没有任何平面拍摄经验的,也做不到专业平模那样一分钟定点三十套动作匹配三十个表情。 可她人太美气质太仙,打眼上去是个娴静温婉,足够漂亮却不会叫人感受到攻击性的姑娘。 当化妆师试着在她脸上尝试更为艳丽的妆容时却也完全驾驭得住,顷刻间便有了艳压群芳的大美人气场,可塑性之强,饶是见多了时尚圈各色美女的徐念都忍不住称奇。 “你看我专门把这么漂亮的邵棠姐领来给他惊喜,结果他像话吗?亏邵棠姐你还亲笔把餐厅名字写在了纸条上,和切好的水果一起,上午十点就给他送去了!” 待到试妆试镜结束,徐念愈发庆幸自己决定,也认为这么漂亮邵棠不领过来给卓熠看看太过可惜。 却不成想收到水果和纸条的卓熠会生生把她们晾在这里一个半小时,真是叔可忍婶都不可忍! “他确实工作很忙嘛……” 连累徐念一起等这么久,邵棠也有点心焦,但想到他执掌一家硕大跨国集团所需要承担的压力,又半点舍不得怪他。 “今早他助理还给他打电话,说上午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 “行吧……” 徐念也不是不清楚卓熠日常的工作强度,刚要伸手去拿桌边的菜单,琢磨待会儿怎么名正言顺地宰他一笔,余光便透过餐厅的玻璃外墙,赫然瞥见卓熠近来最常开的那辆自家品牌商务豪车拐过街角。 “邵棠姐!是卓熠哥!他可算来了!”徐念摩拳擦掌,把菜谱往桌上重重一竖,“真当我饭量这块一个顶仨是吹的,吃不穷他呗……” 徐念性子爽直,眼尖嘴也快,不等外面卓熠将车停稳就叫了邵棠一起望过去。 不料首先撞入他们眼帘的竟不是卓熠本人,而是打副驾驶位置下来的一个漂亮女人。 “这尼玛……搞什么啊……” 就徐念的成长环境而言,她能成长为如今品学兼优三观端正的模样已经十分难得了。 要知道她二哥过去也是混夏初圈子的纨绔之一,可没少把可可爱爱的她带过去撑面子当吉祥物。 不过到底还是给她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比如寻常女孩儿羞于开口的国骂,她气急了张口就来。 她这会儿就是气急了,简直一秒钟带入了女主闺蜜撞破男主奸情的剧情,目光“噌噌”窜出火星,紧紧盯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女人,以及紧随那女人之后,好似半分不妥都不觉,信步踏出驾驶座的卓熠。 “邵棠姐,你放心,今天我给你做主,管她是心机绿茶还是妖艳贱货死白莲,我都带你手撕了她!” 徐念说罢将菜单一落,当下从自己的座位上拍桌而起。 只是当她燃满斗志的目光扫过对面的邵棠,视觉冲击带动心念电转,竟然瞬间哑火了一半。 ……和邵棠相处得太好,她倒忘了,眼前的邵棠姐已经和卓熠离婚了六年。 别说法律层面,就是道德上都无法将卓熠的行为界定为乱搞。 虽说她和周晨骁都希望卓熠和邵棠能够解开六年前的心结再续前缘,可说白了邵棠恢复记忆后会如何都是未知数。 那至多至多,她也只能诟病一下卓熠这种明明已经有了另结新欢的苗头,却还在他们夫妻面前装作对邵棠旧情不忘的行为…… 最初的迟疑过后,徐念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作为诱发她迟疑的源头,邵棠眼底也慢慢沉淀了深浓的神色。 她此刻妆容浓艳,眼线将她本来柔和的眼尾挑得极妖,饱满的嘴唇也被满涂成了正红色,搭配对她完美肩线全然不加遮掩的吊带红裙,整个人都散发着妖艳而锋利的攻击性。 徐念开始觉得自己心血来潮为邵棠换的风格作孽了。 因为卓熠身边的女人漂亮归漂亮,却没有一点影视作品中女配常见的婊气贱货感。 身上穿着的是再得体不过的职业套装,领口规规矩矩地包裹住丰盈的胸脯,一步窄裙也只落到膝盖的长度。 波浪卷发在她挺直的背上荡漾出几分毫无刻意痕迹的柔和弧度,步步踏出的尽是独属于职场女性的飒爽风情。 徐念看看邵棠又看看她…… 这特么究竟哪边是自强自立的大女主,哪边又是靠男人上位还处处和女主作对的恶毒女配啊! 第二十三章 “念念, 你稍等一下,这个女孩儿,我好像知道她是谁……” 徐念正犹豫不决, 不知该退还是该进之际, 邵棠的一句话成功将她从困局中解救了出来, 予以她一个稍安勿躁, 姑且落座回去的台阶。 “邵棠姐你确定没认错人吗?”徐念顺势下了台阶,为了避免自己这边先打草惊蛇,是躲在适才竖起的菜单后面和邵棠窃窃私语的,“我认识卓熠哥也挺久了,从没在卓熠哥身边见过她……” 这点徐念之前聊天时就同邵棠说过,她和卓熠第一次见面是五年前。 年仅十五岁, 青春懵懂的她被一贯不着四六的二哥徐朗带去夏初圈子的例行聚会中“见世面”。 她对这个除了夏初本人之外, 唯一一个没对现场陪酒小姐姐们动手动脚的大哥哥印象深刻。 有些事说来也巧,彼时的卓熠根本不曾想到这个被亲哥坑来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嫁给自己的前战友, 仅是出于人道主义没少担当徐念被带坏的人工障壁。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4节 而打小对二哥的种种离谱行径见怪不怪, 并非真白纸一张的徐念则一度以为这个帅气哥哥之所以不和小姐姐们乱搞,是因为他乱搞的对象是夏初本人…… 从这个层面来说,如果不是后来和周晨骁谈了恋爱,徐念和卓熠的交集仅局限于夏初和他的纨绔小弟圈子,卓熠身边如果出现了她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她大惊小怪的事。 她真正觉得奇怪的点在于这个人她不认得邵棠却认得。 据她所知,邵棠如今可是只保留到二十岁,尚未和卓熠离婚的记忆。 那时卓熠不都还没从特战队退伍吗?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卓熠会在特种兵服役阶段接触到的类型吧! 想到这里,徐念望向邵棠的目光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生怕目前还失着忆的邵棠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本就混沌一片的记忆出现了之前医生警告过的错乱状况。 “邵棠姐, 你别吓我……”徐念害怕极了,毕竟和影响到邵棠的身心康复比起来,她和卓熠能不能破镜重圆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都怪我给你出馊主意,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我就不该让你过来试镜做模特。” 情急之下徐念掏出手机便要拨打周晨骁的电话,幸好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脆弱的邵棠及时按住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她自己的记忆清楚得很,正是十九岁生日那天,自己确实与这女人有过一面之缘。 “其实也没有太复杂太狗血的剧情,我不知道老周有没有和你说过,卓熠在参军前其实是你校友,只不过大一没读完就因为在校外打架被学校退学了。” 经过适才险些将徐念吓哭的一遭,邵棠本来漾起了些许酸涩波澜的情绪也平复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对徐念讲起了这段发生在很久之前的往事。 “邵棠姐你别告诉我这女的是卓熠哥大学时的初恋,卓熠哥打架是因为她!”不料她的讲述才刚起了个头,徐念便一脸愤愤然地打断,低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是什么新欢,卓熠哥搞什么啊,眼看一个旧爱不成,就打算找另一个旧爱当替补了吗?” “嗯?”邵棠没听清她后半句话,“什么旧爱不旧爱的……我没说她是阿熠的旧爱呀!” “那她……”徐念困惑地拧起眉心,显然是不解既然不是她猜的那样,邵棠从卓熠退学前的事讲起来所为哪般。 邵棠又思忖了片刻道:“倒也不能说完全不算吧……” 徐念:“……”凭她初恋即结婚的浅薄感情经历,她被邵棠这一会儿算一会儿不算的搞得有点懵。 就这样,徐念从邵棠口中得知了她七年前曾与这位“情敌”有过一次冤家路窄的前因后果。 无非这个叫戴尔若的姑娘在卓熠退学前就因为卓熠长得帅暗许了芳心,结果没追出个所以然卓熠就退了学。 戴尔若堂堂一个清华法律系的高材生,自然不可能为了那点旖旎情愫豁出所有,铁了心在卓熠一个大学毕业证都拿不到的无业游民身上吊死,便歇了自认为不切实际的心思,转身应了一位本系富二代学长的追求。 “然后呢?”徐念听到这里,凝向那位职场丽人的视线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打小家境不是一般的优渥,学历家世等现实因素从来不囊括在她的择偶观范畴内,认为输给了这些的爱情可以统一归为太廉价和不够爱。 “然后我十九岁生日那天,卓熠来我学校找我,清华北大离得又不远,就好巧不巧遇到她男朋友和她了。” 邵棠说到这里,原本和徐念扫在同一处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向后滑去,聚焦在了其中一个和卓熠他们同进包房的人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和阿熠一起过来的人里也有她那个男朋友。” 那日更具体的细节还包括戴尔若“死切摆列地拼桌”,“阴阳怪气地试探”,“假模假样地提醒”等等。 邵棠不傻,看得出这个友校学姐心气儿高又好胜心重,既不觉得已经参军入伍的卓熠是值得自己抛弃现任男友的良配,也不甘心卓熠这个她一度花心思追过,却半分不曾为她动心的人如今满心满眼都装进了其他女孩儿。 怎么说呢,邵棠当时就觉得她心态挺拧巴的。 倒是和现在的情况类似,因为这“情敌”着实把自己拧巴得过于没有竞争力了,她整个人直接无语住,都不是很能调动起吃醋的兴致。 …… 而邵棠不知道的是,在她远赴美国交换留学的六年,一些更叫人无语的背后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首先卓熠退学那件事事出有因,背后正是戴尔若当时的男友关亭翯,大一开学前的那次军训,戴尔若盯上了隔壁方队汽车工程系的卓熠,而时年大三的同系学长关亭翯也盯上了她。 戴尔若追卓熠追得大张旗鼓,家里做家具生意,论家世比卓熠还要优越些的关亭翯看在眼里自然心中吃味。 当然他也不至于那么狠毒,让嫉妒蒙了眼,直接设计了一出逼得卓熠退学的奸计。 他无非想教训一下卓熠而已,所以便雇了几个社会上的混混,让他们给卓熠制造些麻烦。 他如意算盘打得很响,认为不管结果如何,卓熠只要与这些人纠缠不清就可以打破戴尔若对卓熠的男神滤镜。 而且卓熠如果因此陷入麻烦,也必定一时半会儿匀不出精力回应戴尔若的追求,正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趁虚而入。 怪只怪那几个混混第一次下手就打错了人。 卓熠为人仗义又大方,和其他三个家境普通的舍友处熟之后自己的名牌衣服都叫他们随便穿。 那天也是赶巧,卓熠在混混们拿到照片上穿的那件外套被其中一个舍友穿走了,混混们凭衣服认人,愣是将这个无辜的舍友狠狠打了一顿。 卓熠之前告诉邵棠的退学缘由便是一伙混混莫名其妙打了他舍友,他气不过,仗着自己打架厉害,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寻着线索找回去,替舍友报了仇。 结果一不小心将事情闹大了,他挑了那几个混混常去的酒吧寻仇,一言不合砸了人家店面不说,还因为场面过于激烈引得店家报了警。 倒不是他之前怕解释不清,刻意对邵棠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实在是他本人得知全部真相也只是在三年前。 由戴尔若亲口告诉给他,就在他的总裁办公室中,带着关亭翯一起。 关亭翯也是真心喜欢戴尔若,不仅对害卓熠退学一事供认不讳,甚至觉得自己确如戴尔若所问责的那般,是害她和卓熠错过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 所以他费了不少心思帮戴尔若制造了那次面见卓熠的机会,甚至豁出去自己一并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按照戴尔若的意思道歉,作证,或许还带着那么点生怕卓熠为难戴尔若的心态,在一旁充当保护者。 他希望卓熠如果因为当年被设计退学一事恼火,能够直接发作给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而不是去迁怒在他看来十分无辜的戴尔若。 关亭翯会产生如此担忧倒也无可厚非,那毕竟是无数中国学子可望不可即的名校清华,更何况从卓熠本人的经历来看,他如果未曾退学,带领卓越逆风翻盘的路想必会走得顺畅很多。 可那会儿已是卓熠同邵棠离婚的第三年,他往日的年少轻狂和风发意气早被经年累月的爱而不得蹉跎成了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淡漠薄凉。 卓熠还会计较退学的原因才怪。 他连“苟活”下去的理由都只剩下了唯恐再有负于人的责任感。 所以白费了戴尔若专程来找他说出一切,意图证明二人会错过全是造化弄人的苦心。 他对这个迟来的真相完全没有想法,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一个与事情半分关系没有的听众。 待面前的二人说完了想说的话,便语气平和地叫一旁听了全程的程蓦送客。 将既懒得同他们翻旧账,也不打算就此一笑泯恩仇,往后再与他们产生什么交集的态度传达得明明白白。 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助,卓熠的态度就是程蓦的态度,当即客套疏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一点没再给这二人留继续纠缠的时间。 彼时的程蓦和卓熠一样,都认为此事不会再有后续。 因为他们都看得明白,戴尔若打着道歉名义,专程过来重提旧事的目的何在。 说白了是近日卓越汽车风光上市,她越想越为当年错过卓熠这支潜力股不甘心。 怕是也听说了一些卓熠从来不近女色的传闻,自觉这是老天爷留给她的机会,这才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分手的关亭翯翻出来废物利用。 倚仗关亭翯对她余情未了,让这位同样把自家生意做大了不少,现今在京圈生意场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关总替她搭通了这条再续前缘的路。 一个很精明也很现实的女人。 这是程蓦对戴尔若的认知。 她不会拿自己一年比一年宝贵的青春去赌卓熠这个极大概率会让她血本无归的人。 可事情偏没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发展。 许是卓越汽车和卓熠之后崛起的势头过于迅猛,赌赢诱惑力太大的缘故,戴尔若还真锲而不舍地坚持了三年。 作为一个名校毕业,自身能力也很强的高知女性,戴尔若不至于采取死缠烂打的掉价攻势,别说卓熠瞧不上,她自己都不屑于这么做。 她用的恰恰是一种卓熠最不好拒绝的方式,把精力更多用在提升她自己上。 然后仗着卓越汽车在国内外的各种业务总免不了与律所律师有交集,她每次在职业上取得了什么成绩时都会让关亭翯帮忙,把她推到卓熠面前刷一把存在感。 今天也是同样的情况,挂证结束成为正式律师的第五年,她凭借过往在多个上市并购融资项目中的优秀表现,借由此次跳槽到鑫爵律所的机会,顺利晋升为了该律所的薪酬合伙人。 寻常律师要成为合伙人通常需要七到九年,哪怕她一路走来少不了关亭翯的保驾护航,但能以女性身份,仅用五年在职场成就这番事业也十分了不起。 鑫爵律所的董事长颇为欣赏看重她,因此即便她手上有其他项目,也并不在律所提交给卓越的备选律师之列,听说她有意带着家居行业年轻有为的关总一同前来赴这场卓越之行,还是欣然应允。 生意场上总有些约定俗成的门门道道,鑫爵律所的董事长清楚戴尔若和关亭翯颇有交情,以为他二人是想借机在卓熠面前讨个脸熟。 他们一个是自己刚纳入麾下的得力干将,另一个则是日后少不了各方面合作的重要人脉,鑫爵律所的董事长没有不为他们行方便的道理。 于是就在阴差阳错之下,促成了当下这般寸得不能再寸的场面。 戴尔若纠缠卓熠已有三年,如今早懒得再就自己的企图加以遮掩,几乎卓熠前脚刚在驾驶座上坐稳,她后脚便挤开程蓦,自己半分不客气地抢占了卓熠那辆车的副驾驶位置。 “戴尔若,你还没闹够吗?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不要再继续了,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卓熠眼见着车窗外的关亭翯和戴尔若配合默契,不着痕迹地把剩下的人通通让进了其他车中,都要被这两人气笑了,“你觉得关亭翯比我差哪儿?” “没你有钱没你有能力没你帅。”戴尔若本就不是怕羞的性格,也不管卓熠是不是诚心诚意地发问,她都一本正经地作答。 卓熠深知道理她都懂,自己表现得越无奈她就越有动力继续,索性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任凭戴尔若拿炽热的目光打量了他一路。 “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又变帅了。” 将车在餐厅门口的停车位上泊好后,卓熠实在一秒钟都不想同她在车里多待,长腿一迈便下了车。 偏偏戴尔若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一步窄裙丝毫没耽误她快步追上卓熠的步伐,跟在他身后继续撩汉大计。 “好兆头,证明那位邵学妹给你留下的情伤有愈合苗头,你快要有心思拥抱新生活了。” 卓熠:“……” 他心口有邵棠这片白月光,多年不近女色正是因为忘不了邵棠,这些事除了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周晨骁和程蓦,本来是没什么人了解的。 直到夏初那个王八蛋查出了八九不离十的原委,不只打算拿来当后续拿捏牵制他的把柄,还出于某种程度的恶趣味,让戴尔若和关亭翯这两个一旦知晓情况,一定会给他造成不少麻烦的人成为了知情者。 卓熠无意向戴尔若透露更多,是以没回应什么,只目不斜视地往餐厅里走。 一不小心就酿成了适才引起徐念误会的一幕——他“信步”走在前,戴尔若“亲昵”地跟在后。 而这份原本因邵棠一通解释而稍事消解的误会,很快又由于瞧见他和戴尔若“形影不离”地往洗手间方向走,意料之中地再次汹涌澎湃起来。 “卓熠,你只说我和你没可能,认为关亭翯至今还在帮我离谱至极,但你想过没有,你和邵棠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男女洗手间正中的洗手池区域,卓熠目不斜视地想要快些洗过手返回包房,半点不愿理会戴尔若紧黏在他身后诉说的歪理。 此时洗手池配套的气派镜子上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戴尔若的目光在镜中男人褪去了昔日桀骜感的清俊面容上幽幽地凝着,直白且毫不收敛,甚至还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审视。 她觉得她是真切心悦卓熠的,毕竟她作为一个深谙精致利己主义的新时代女性,明知卓熠再好,也不值得她为这桩很大可能没有结果的买卖耗费精力蹉跎光阴。 可她偏偏愿意为了他铁下心来继续,哪怕他心中始终会为另一个女人留有一方净土都在所不惜。 “关亭翯对我不只有爱,更有愧疚,这点你对邵棠也是,所以只要我能够幸福,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你扪心自问,你难道没为邵棠做到同样的地步吗?” “她租不到房子你就买房子雇房东做全套戏给她看,她碰到恶心人的导师你就大费周章地给她换导师摆平校方,我的路是关亭翯铺平的,她的路不也是你铺平的吗……” “别说了。”卓熠打断她的话,冷淡的眉眼蓦地抬起,慑得戴尔若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她的视线不甘不愿地落到卓熠那只虽已结痂,却仍能见得大片伤口的右手上,似怜似怨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好心给你提醒而已,即便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吃关亭翯的回头草。邵棠同理,她是不是小白花你比我更清楚,心肠决断着呢,只会比我更狠让你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背地里置喙别人的家事,摆出一副良药苦口的架势阴阳怪气人家老婆,戴学姐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没精进一下挑拨离间的手段?” 没想到这次她的话仍然没能说完,一道含着散漫轻笑的女声就终止了她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喋喋不休。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5节 她诧异地循声望去,正与那个身着奢品红裙的妖艳女子眼神相撞。 戴尔若上次见到邵棠时二人还都是学生,邵棠漂亮又清纯,雪莲花般点到为止的艳,古画仙女般清眉淡目的美。 平心而论,纵然戴尔若容貌上略逊一筹,也不认为这是一座自己无法跨越的大山。 她心知肚明,决定女人外表的除了七分五官,还有三分气质。 如今她事业有成,周身干练飒爽的风韵,岂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邵棠所能媲美的? 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现实毫无悬念地打了她的脸。 三人身旁就是直落到洗手台的明亮镜面,足以将她与邵棠的差距照得昭彰分明,击溃了她沉淀六年的自以为是。 “果然在绝对的美貌面前,气质一文不值啊!”躲在墙垛拐角处的徐念见状喃喃慨叹,“谁是小白花呀,只要我们邵棠姐想,随时化身货真价实的人间富贵花!” 第二十四章 因为自身长相过于可爱, 至今仍会时不时被误以为是中学生,徐念生平最看不惯那些会对女性以貌取人,认为女人只有做成戴尔若这样才叫强大独立大女主的人。 当然她不否认现代社会女性意识觉醒是件好事。 可强不强大独不独立难道不该看一个人具体为人如何, 又做成了什么事吗? 去建立所谓大女主的刻板印象, 难道不是另一道女性施加给自己的枷锁吗? 徐念虽然年纪小, 却是个极为通透明事理的女孩子。 透过戴尔若掩藏在表面从容下的瞬息情绪波动, 她不难猜出这会儿戴尔若心里一定正七上八下地跑着马。 首先冒出的念头想必是惊羡和自惭形秽。 此时此刻的邵棠实在是太漂亮太抓人了。 一袭howl当季走秀款的妖艳红裙将她本就婀娜窈窕的完美身材包裹成了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细带高跟鞋被她纤细剔透的脚踝带动,每一下鞋跟踏足莹白瓷砖的律动都彰显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仿佛志怪古书中走出的妖精,周身萦绕着蛊惑人心的风采,一步一生莲。 戴尔若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任何男人眼中,如此明艳不可方物的大美人都拥有着远胜于她自己的魅力。 可她又怎么甘心这么输掉呢? 最推崇大女主刻板印象的恰恰是她之流刻板印象的既得利益者。 平日里怕是没少被身边同处职场的男性刮目相看, 称赞其漂亮归漂亮, 却并不是花瓶。 因此打造“职场女神”的形象上了瘾,反过来萌生出了一种瞧不惯其他女性“搔首弄姿”的迷之优越感。 徐念想, 邵棠姐对戴尔若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 这个严格来说还算得上自己同门学姐的女人有够拧巴的。 那么应该也轮不到自己出场帮忙,邵棠姐一个人就足以撕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卓熠哥,你想好待会儿怎么五体投地地向邵棠姐认错吧! 既然眼前的危机根本不配称之为危机,徐念索性幸灾乐祸地发微信调侃起了卓熠。 ——你能不能也稍微给你的追求者留点面子,人家杵在那儿脸都青了, 你倒好,眼珠子直勾勾地黏在邵棠姐身上,跟她这人原地蒸发了似的。 徐念的这番形容话糙理不糙。 如果不是被西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唤回了几分神志,卓熠简直像被勾走了魂一样, 双眼怔忡得仿佛除了邵棠再照不见其他。 虽然这也不完全是他禁不住诱惑的锅。 他毕竟对邵棠打算去howl做服装模特一事一无所知。 也由于一时大意,完全忽略了邵棠和水果一起送来给他的纸条。 自是想不通邵棠为什么会如此艳光四射地出现在这里。 戴尔若因邵棠的意外到来惊诧不已, 他又何尝不是? 继而这些基于理性思考的纷杂心思更是被那道猝然闯入他眸中的倩影搅成了直白简单的惊艳迷醉。 他痴迷地注视着她,一如掬起一捧仅会留存于镜花水月中的幻梦。 徐念发来的两条微信令他如梦初醒,下意识就要怯懦地移开视线。 却不料梦醒时分等候他的竟不是怅然若失,而是一个他即便在梦中都未曾敢设想过的场景。 她巧笑嫣然地拉过他尚未完全伤愈的右手,在他也在戴尔若面前同他十指相扣。 “戴小姐你刚才之所以对阿熠说那番话,应该是知道我和阿熠的婚姻出现了一些问题吧……” 卓熠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在邵棠指尖的摩挲下发热发痒,居然促使他鬼使神差地回扣紧了邵棠的手,二人将恩爱秀得颇为大张旗鼓又仗势欺人。 戴尔若脸上青白交织,青是被气出来的,白则是她整个人彻底懵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位夏初夏影帝向她和关亭翯透露的内幕是卓熠曾于六年前退伍前夕和邵棠分了手。 疑似是卓熠做了什么对不起邵棠的事,所以才甘愿像对她秉承着同样心情的关亭翯一样,拿余生向再无破镜重圆希望的旧爱赎罪。 由于情况类似,戴尔若一直自以为清楚邵棠的想法。 同时也想当然地给邵棠安上了不值得卓熠这么做的标签。 毕竟她也不认为自己值得关亭翯如此。 她和邵棠说白了都在做同一件事,便是明知对方根本不曾对自己犯下多么十恶不赦的罪孽,仍出于某种诉求拿捏着男人的愧疚心不放。 戴尔若是个利己且自知的人,她从不否认自己性格中存在阴暗面,可在她看来,她至少是比邵棠多了底线的。 因为她早同关亭翯开诚布公地谈过,她追到卓熠二人便算两清,就算没追到,三十岁之后的路她也会自己走。 她干不出邵棠那么缺德的事,可以全无顾虑地去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可以说戴尔若自始至终没有想过邵棠会回头的可能,更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言辞凿凿地说出“婚姻”二字。 “你……你们……” 戴尔若未必对夏初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她纠缠卓熠三年,太清楚这三年卓熠身边根本没有女人了。 何况凭卓熠对邵棠的用心,如果他们是真夫妻且十分恩爱,他绝对会明确把他们二人的婚姻情况如实告知给她和关亭翯,根本不会在她一次次揭开他被抛弃伤疤时哑口无言。 “如你所见,我们在积极解决之前在婚姻中出现的问题。” 邵棠很满意卓熠能够进一步鼓足勇气,当她放言说会修复好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时,他愿予以她坚定的回应。 不只现下给足了她叫嚣“情敌”的底气,也让她对他们重归于好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于是她抿唇莞尔,声线中也浸染了几分笑意:“还请戴小姐自重,不管怎么说,勇敢追爱和知三当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 对于卓熠来说,天大地大邵棠最大。 基于唯恐邵棠继续留在这里夜长梦多的考量,向来公司利益至上的他一度产生了连回去知予一声都省略,直接中途离席,放子公司高层和鑫爵律所鸽子的想法。 幸好热闹瞧够了的徐念及时从拐角墙垛处晃了出来,仅三言两语的工夫,不仅完全没叫戴尔若有机会插言惹得邵棠生疑,还及时唤回了卓熠的理智,劝说他先按照原计划回去把公司的应酬结束掉再说。 “你应酬你的,我和邵棠姐吃完直接挂你那桌的单。”徐念冲卓熠眨眨眼道,“本来你之前就隐婚隐得没几个人知情,这会儿突然冒出个老婆给你劫走,你应酬局上那些人不得以为你惨遭抢亲啊!” 徐念话说得没什么正经,却通过玩笑给卓熠提了个醒儿。 如果他暂且不打算让更多人知晓他和邵棠的事情,那最好还是把持好“色令智昏”的度,邵棠再是重中之重,其他事也不能太不管不顾。 “卓熠哥都打算回了,戴小姐你是不是也该干嘛干嘛去了?” 提醒完卓熠,徐念没忘敲打一旁呆若木鸡的戴尔若。 “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出于某种原因,卓熠哥和邵棠姐选择一直对外隐瞒婚姻关系。既然其间原因你没必要知道,回去之后就也不要借题发挥乱说话了,你说对不对?” 戴尔若想说不对,但面对徐念这个打眼上去甚至不怎么像成年的生面孔,她也落不下面子在对方面前逞什么口舌之快。 “邵棠姐你放心,我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状况,她这样的人,如果不确定怎样做对她自己最有利,不会贸然把你和卓熠哥的关系捅出去。” 目送卓熠和戴尔若一前一后重返包房之后,徐念注意到同她一起回到她们原本卡座的邵棠俨然一副心事更重的模样,便轻轻叹了口气,宽言相慰道。 “而且卓熠哥又不是不在场。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别看卓熠哥在你面前时不时就表现得跟失了智一样,其实他能耐着呢,夏初之流的土匪混蛋都不怵,就戴尔若那点斤两他应对起来绝对不慌,尤其现在还牵扯到你,他肯定不容许出现一点差池……” 徐念边说边将服务员刚才端上来的汤羹盛出一碗,很是平稳地递到了邵棠手边。 邵棠道谢后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刻喝,只低头拿汤匙搅动了两下,心里和这碗汤一样,漾起几道诉不清滋味的波澜。 她并非没听进徐念的劝慰。 恰恰相反,徐念讲的道理她都懂。 要知道卓熠不久前才在她面前仅凭一己之力挡退了夏初手下的五个纨绔小弟。 对她的深情她更是一直看在眼里。 她不可能对卓熠能否搞定戴尔若,或是会不会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让戴尔若占到便宜产生怀疑。 只是她真正挂心的不是这些,自然也很难因为徐念这通完全然不在点子上的宽解想开什么。 邵棠出神的原因是戴尔若刚才的话。 “她租不到房子你就买房子雇房东做全套戏给她看。” “她碰到恶心人的导师你就大费周章地给她换导师摆平校方。” “你给她铺平了路,她却只会比我更狠,让你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邵棠想到这里竟是一阵战栗,卓熠胸口的伤疤和战后ptsd发作时的场景浮现眼前。 她从来不是那种老公遭人觊觎还鼓不起勇气捍卫主权,只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软柿子。 所以当时一点没惯着戴尔若。 和十九岁生日第一次同戴尔若交锋的时候一样,针锋相对地给她怼了回去。 可大快人心地教训了“情敌”之后,她的一颗心还是因为这些指控坠得沉甸甸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卓熠并没有否认戴尔若的话。 戴尔若声讨她的不是让他气得嘴唇发白。 但终究只是语气不善地叫戴尔若住口,根本无从对其话中字字诛心的内容提出驳斥。 这无疑说明戴尔若所言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6节 “念念,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行吗?”迎着徐念忧虑的目光,邵棠沉声开口。 “什么?”徐念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本来投在邵棠身上的视线也不自然地躲闪了片刻。 戴尔若刚刚说了什么她也听见了。 在她看来是没有什么解释不通圆不回去的内容。 可架不住邵棠此时向她发问的神色太讳莫如深,她难免会心慌。 “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邵棠将她的如临大敌瞧在眼里,无奈道。 “我没紧张,邵棠姐你问。”徐念连忙喝了口汤压惊。 她又想了想,为了避免待会儿邵棠问及什么她不好回答的事情,提前约法三章:“我先说好,你和卓熠哥之间确实闹过挺严重的矛盾,可能令你受到冲击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哈。” “好。” 邵棠是临床外科的医学博士,十分清楚头部受创的患者在恢复期间被刺激到可能造成哪些后果,因此再怎么想知道二人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拿自己和卓熠未来开玩笑。 她摇摇头叫徐念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该问的不问。” “嗯……那邵棠姐你想从我这边了解什么。”徐念稍微安了下心神。 邵棠斟酌一下言辞,思忖道:“我想知道我与阿熠的关系究竟恶化到了什么程度……他和你还有老周说过吗,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婚姻关系瞒得这么密不透风?” 因为你们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就以离婚结局收场了呀! 自此之后你们的关系根本谈不上恶化,因为从你的角度来说已经此生不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了。 徐念咽了口唾沫,把已至嘴边的实话吞回去。 她怕自己凭空编出的瞎话无法自圆其说,就开动脑筋,自作主张地将邵棠的问题做了替换。 变成了“这场车祸前二人是以什么模式相处的”,以及“卓熠为什么会对曾有婚史和心口白月光的存在讳莫如深”。 然后才尽可能坦诚地给出了答案。 “你之前在美国留学,和卓熠哥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再加上你们之间的确积累了一些不容易解决的矛盾,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徐念先试探着对第一个问题进行回答。 “我和晨骁同卓熠哥走得近,你连带着就也不怎么和我们接触,所以你们私底下的相处方式我们也不清楚。” “是吗……我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邵棠哪里听不出徐念刻尽委婉的表述背后是二人婚姻的一地鸡毛,苦笑着道破了她的弦外之音。 “听起来是和那些被时间磨没了爱情的夫妻一样,正好彼此都有事情忙,索性不见面也懒得产生什么交流……” “主要是邵棠姐你比较希望这样,卓熠哥没有,他就是不好强迫你。”徐念说,“所以你想如何他都愿意尊重你的意愿,连想为你做些事都只敢偷偷摸摸的,既豁不出去在你遇到困难时袖手旁观,也生怕你会因此感到不舒服。” “正如戴尔若所说,我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学业,其实少不了阿熠背地里帮我铺路,全程在为我保驾护航?”邵棠把嘴角扯出一个自嘲意味满满的弧度。 徐念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其他人都公平公正的,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邵棠姐你也不会需要卓熠哥做什么,但美国那个地方资本和金钱至上,他只是在帮你拿到你应得的东西。” “嗯,我没觉得他多此一举,也不会因为他一路护着我就妄自菲薄。” 邵棠感觉自己问这两个问题也是把徐念为难坏了,既不想说谎又要同时迁就自己的情绪,生怕哪句话一个不小心惹得自己不开心。 为了让她放轻松一点,别一直紧绷着神经,邵棠主动擎了筷子夹菜,示意徐念不妨也边吃边聊。 徐念早在陪邵棠等卓熠的时候就饿了,她确实体质特殊,人小饭量大,缺了哪顿饭都和天塌了一样。 这会儿见邵棠终于肯带头吃饭了,她立刻把那道离自己最近的牛排整个叉进了自己餐盘里。 不到一分钟,她风卷残云地炫完了牛排,这才算胃里和心里都有了底。 她越发觉得邵棠不是那种活不通透的人。 因此认为只要卓熠将她失忆的这段时间把握好,等她恢复记忆后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破镜重圆也十分有可能。 “对了邵棠姐,你刚才不是还想问你们严格对外隐婚的原因吗?”徐念补充了些能量思维也跟着活络了许多,主动回答起了邵棠的第二个问题,“其实……” 徐念开启这个话题时嘴里还叼着只鸭腿,本是打算先啃完再详细说的。 不料邵棠却先她一步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烈焰红唇轻轻抿了一下,自然而然便接着她的话开了口。 “应该也更多是我的意思吧,我不认为我们那样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有公之于众的必要,更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卓熠太太的身份对我另眼相看。” “啊……” 徐念的鸭腿刚好啃到最后一口,由于这个答案既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又带入邵棠的性格意外合理,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生生拿鸭腿骨当鸭脖,又从头到尾嗦了一遍。 “……这里还有一只,我不是很喜欢吃鸭肉,这只你也可以吃掉。”邵棠见状,连忙拿刀叉切下另一只鸭腿送进她餐盘里。 “哦,好,谢谢邵棠姐。” 徐念跟被主人投食的小兔子一样,鸭腿拿过来便直接咬了一大口,腮帮撑得一鼓一鼓,话也说得略微有点含糊不清。 “也有一部分卓熠哥身处生意场的原因。咱有一说一,他这几年的确钱来得太多太快了,他再行端坐正都免不了遭人眼红,你又不喜欢他明目张胆地庇着护着,保险起见,他只能干脆把你藏好,不叫任何可能对你造成威胁的人知晓你的存在。” “邵棠姐,我觉得卓熠哥他真是个值得你回头再爱他一次的人。” 说到这里,徐念一本正经地将那只吃了一半的鸭腿放回盘子里,语气更恳切了几分。 “就算你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不认为你们中有谁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必须要为此付出失去对方的代价。” 第二十五章 ——你继续应酬吧, 我和邵棠姐吃完饭就先回了,和餐厅说好了挂你那桌的账。 ——你说邵棠姐这么一个大美人,天天被你关在家里金屋藏娇多暴殄天物。 ——正好howl最近各种模特都缺, 晨骁妈妈的品牌, 我现在也在那里实习, 我俩就不和你客气了。 ——友情提醒, 你应酬结束之后记得回公司翻垃圾桶,找找你上午吃完果切丢掉的包装袋还在不在。 ——我和邵棠姐可不是为了抓你现行突击查岗,生怕我的字迹你认不出,邵棠姐不仅亲手切了水果还亲笔写了纸条,你全视而不见了怪谁,再粗[和谐]长的枪口都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上午的试镜结束后, 我特意把漂漂亮亮的邵棠姐带过来是为了给你惊喜促成你俩浪漫约会的, 结果你倒好,生生给我搞成了“艳压情敌”和“手撕小三”。 ——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考虑好晚上要用什么姿势跪到邵棠姐面前道歉。 ——你不是喜欢从我家顺二手东西, 好不容易逮到我家一个正经人家,就照葛大爷那样薅吗? ——我家正好还有块闲置的中古搓衣板,垫在凉台地上晒榴莲壳呢,你要不连壳带板一起收了,看在你和我老公颇有交情的份上, 我便宜出你。 差不多下午一点,卓熠这边的应酬饭局刚刚过半,他就收到了这一连串徐念发来的微信消息。 算是解释清楚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和邵棠来到这里吃饭,邵棠还一反常态, 换了这副妖艳装扮的原因。 同时也对他今晚回家即将要面临的疾风骤雨做出了基本不存在回旋余地的精准预报。 卓熠明明一直坚称他只会在邵棠恢复记忆前客串她的丈夫,这会儿却萌生出了真得不能再真的“妻管严”情绪, 好不容易捱到饭局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了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等不明所以的程蓦追上他时,他已经在死盯着桌下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相面了。 “哥……你这是喝多,还是没喝多啊?” 眼前的一幕太过魔幻,程蓦几乎怀疑喝多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解地陪卓熠一起观摩垃圾桶:“难道是今天饭局上的一些事让你想到了经济学中的垃圾桶模型?我也发现了,可能是鑫爵这个董事长本身律师出身,把律所做大至今也养成了一些刚愎自用的脾性,下面员工说的话他就过耳一听,然后通通丢进垃圾桶里,最后还是全按照他的想法办……” 程蓦也是被卓熠磨出来了。 他没跟卓熠之前就是个技校毕业的汽修小工,卓熠大学没退学前学的专业也是汽车工程,俩人加一块讲不出一个经济学原理。 这样莽上去决策公司肯定不行。 卓熠就买来人家经济学和工商管理学专业从本科到研究生的全套课本,拽着他一起自学。 学完卓熠没时间读没时间考,为了评估自己到底有没有学透,还逼着陪读程蓦去读了在职经济学本硕考了mba证。 老话说的话,73,84是人生的两道坎儿。 在程蓦看来他简直是提前五六十年把这两道坎儿过完了,连带着把当年欠给中考和高考的债都连本带利还了。 鉴于上午他随口评价了两句果切就被迫对o2o商家的经营模式进行了复习,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卓熠这次是想考察他还记不记得垃圾桶模型。 可卓熠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邵棠留给他的纸条,哪还顾得上什么模型不模型呢?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程蓦的长篇大论,指着垃圾桶问:“保洁一般几点过来做日常清洁,公司等待送走的垃圾通常都放在哪里?” “大概十二点半左右,咱们公司每层都有垃圾存放处,哥你这一层只有你的办公室,所以通常和低一层的垃圾一起收,存在楼下……” 更加莫名其妙的程蓦刚刚下意识地回答完便眼前一晃,卓熠根本不待他再详细问问怎么回事便一阵风似的下了楼,这一次他再追上他的好哥哥好上司时人家已经在心无旁骛地一只只翻整个二十四层的垃圾袋了。 “哥,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有啥心事了你先和弟弟交个底成不?” 程蓦也不知道他在翻什么,但他翻得这么专注自己也不好闲着,只能拧着鼻子上前去拆其他垃圾袋。 “是不是戴尔若又和你说什么了,她一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和她一般见识干嘛?” 程蓦想到刚才的饭局上卓熠去洗手戴尔若跟,二人再一前一后地回来时卓熠就有点不对劲了。 哪怕作为男人背后诟病女人很掉价,他依然在心里把戴尔若骂了一百遍。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戴尔若简直把纱练成了铁砂掌,自从得知卓熠不近女色的原因是邵棠这片白月光后,每次过来刷存在感都掌掌往卓熠心口上拍。 她不甘心自己无法取代邵棠在卓熠心里的位置,就索性也不叫卓熠舒坦,恨不得将卓熠仅存的那点念想都捣得粉碎。 想到这里,程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一脚踢过去,踹翻了面前那只已经扯开了口的垃圾袋。 也是赶巧,伴随着他这一脚传来了“啪嗒”一声,一个似曾相识的白色小袋滚到了地上。 又是程蓦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卓熠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小袋落地都没有三秒的工夫便宝贝似的抄了起来,脸上紧张至极的神色终于褪去,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就这样,程蓦总算从卓熠口中得知了近两个月来他的生活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巨变。 除了周晨骁,程蓦是唯一一个完整知晓他和邵棠过往的人。 卓熠本来也无意一直向程蓦隐瞒最近发生的事情。 只是他清楚,自己这边的情况一旦被程蓦知道势必会引得程蓦担心。 便想着尽可能一个人把难处担下来,程蓦那边能多瞒一时是一时。 但今天显然到了不得不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再执意什么都不肯说无疑会叫程蓦更加担心。 叫来公司的保洁人员打扫战场之后,程蓦和卓熠一同去到了二十四层的吸烟区域,听卓熠用两支烟的时间讲完了邵棠出车祸失忆至今的种种。 “我就说嘛,总觉得哥你最近还挺开心的。” 卓熠点燃第三支烟时程蓦也问他要了一支,暂且将答应了女友的戒烟抛之脑后,陪着他一起抽。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7节 “邵小姐这么好的女孩儿是不容易遇到,难怪叫你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程蓦并不是配合卓熠去奉承邵棠,他和卓熠私下里兄弟相称,根本不需要虚与委蛇地奉承什么。 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邵棠很好。 之前只听卓熠回忆两人热恋时的往事还感觉不明显。 现在听闻邵棠仅凭蛛丝马迹便识破了二人并非恩爱如初的敏锐,纵然忘记了很多事,依然能够鼓起勇气重拾爱情的决断,以及这段时间真切带给卓熠的关怀和温暖。 他甚至深感卓熠之前甘愿苦行僧一样默默守护她的行为是合理的。 “哥,这么说来,在邵棠小姐恢复记忆之前,你们都会像普通夫妻那样相处呗?” 眼见自己手里的那支烟燃尽,程蓦挑眉掩去声线里的笑意。 “你三天两包烟这事儿她知道吗?不说管管你?” 卓熠没想到程蓦话题转得这么突然,刚要从烟盒中磕出第四支烟的动作顿住:“啊?” 他烟瘾确实大。 害死邵荣之后,他心里难受得不能自已,几乎是在病床上学会抽烟的。 后来他殚精竭虑地盘活卓越,各方压力全落在他身上,烟草便成了他更离不开的东西。 提神,解压,疏解情绪……反正他早将自己的余生定义为了瞎活,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自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她又不知道这些……”片刻语塞过后,卓熠道,“和她在一起那会儿我不抽烟,自打从医院把她接回来,我也没在她面前抽过。” 归根结底是卓熠并不认为现在的幸福生活会持续很久,也根本不想去思考注定要再次失去她的未来。 程蓦大概猜得到卓熠的想法。 轻轻叹了口气,思及卓熠被六年单恋刻进骨子里的胆怯畏缩,程蓦倒无意立刻纠正他的消极观念,只就事论事地摇了摇头。 “哥,女人的鼻子都很灵的。” 程蓦把卓熠那支磕出了一半的烟按回烟盒里,做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 “我一开始还琢磨能拿你抽烟凶打掩护,犯瘾的时候也不怎么克制,结果没过多久我女朋友就又摸到门道了,我有没有亲自抽一说一个准。” 卓熠不应声了,反正烟是没再拿出来,拎起刚才抢救回来的果切包装袋,若有所思地盯着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 “邵棠姐,你说我之前微信上吓唬得这么狠,万一把卓熠哥吓得今晚不敢回家了怎么办?” 下午四点半,中午吃完饭索性赖着邵棠一起回了卓熠家的徐念瞧见邵棠已然备好了三人份的晚饭食材,不由地出言提醒她这件并非全然没有发生概率的事。 “要不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摸摸毛?摸摸毛吓不着嘛!” “……也行。”邵棠将摘好的菜分装在不同的盘子里摆上灶台,擦擦手接过了徐念递来的手机。 早在徐念中午自作主张地给卓熠发送那一连串消息时邵棠就有点忐忑。 即便这些话对于平日里笑笑闹闹的寻常夫妻来说,仅仅是妻子耍个小脾气,向丈夫讨哄的程度。 可一个现实摆在眼前,便是她和卓熠根本还没将感情修复到足以禁得起这种玩笑的地步。 拜她所赐,卓熠被过往六年的婚姻生活折磨得患得患失。 他害怕稍有不慎就会连他们之间仅存的夫妻之名都失去,因此爱得极为克制又小心翼翼。 事关她生气的头等大事,他很大概率会把徐念闹着玩一般的善意调侃当真实情况听。 邵棠还不太习惯阔太太的思维模式。 因为打电话要钱而微信语音通话免费,自从熟悉了微信的使用操作,通常都会用语音通话去替代传统的拨号走话费。 可想到语音通话的提醒终归不如直接打电话简单粗暴,还是在拨出语音通话几秒后又将其掐断,转而去打电话的界面敲下了卓熠的号码。 只是这一次她也没等到通话接通,与客厅连通的别墅正门更先传来了录入指纹的提示音。 “谁?”徐念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原本正惬意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听到动静,耳朵便和身子一起竖了起来。 卓熠家的沙发摆放对着门,她这一下就刚好和那个推门而入的男人视线相撞。 由于映入眼帘的一幕着实富有冲击性,她直接把自己凹成了“一脸懵逼”的表情包,一个重心不稳,险些从沙发上骨碌下去。 在徐念的印象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卓熠,俊美而鲜活,深邃眼眸中的灼灼温度能烧人,比他手中满捧的艳红玫瑰更炽烈夺目。 “棠棠,徐念说你不开心了,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 卓熠身上的三件式西装尚未腾出手换,立于门口的身姿挺拔修长,落在邵棠身上的目光满是再无遮掩的徐徐深情。 “我向你道歉,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第二十六章 当年二人尚且处于暧昧期时卓熠就追她追得无比上心。 哪怕人得待在部队抽不开身陪她, 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也从未间断。 卓熠情商高,知道那些贵重的礼物她收到会有心理负担,便从女生们都会喜欢的小物件着手。 将能送的送完一圈后就专注地送起了花。 倒是不搞“520”, “999”那种大阵仗, 每次都只是一小捧, 搭配写了两三句情话的小卡片一并送到她们宿舍楼下, 定时定点风雨无阻。 后来邵棠从他嘴里问出了具体操作,说是和北大附近的花店定制了包月服务。 他平时结束了日常训练,都会利用回到宿舍的时间将想对她说的话写在小卡片上。 每逢周日休息的半天来她学校找她,便比约定时间提早到达半个小时,统一将写好的小卡片先送去花店,以便花店能够在其他日子每天一张地和花一起送给她。 邵棠至今记得, 那是她开始收花的一个月零三天, 她同往常一样,上完了上午的课,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回宿舍签收今日份的花。 结果老远便看到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聚在宿舍楼下, 是不是她们这栋宿舍的都有。 “怎么了这是,莫非是哪个大慈大悲的商家来咱们这里举办免费试吃活动?” 袁芯苒那时还是个满脑子美食的铝合金吃货,刚要摩拳擦掌地挤过去一探究竟,面前就猝不及防地散开了一条vip通道,直直地通向了她……身边的邵棠。 “棠宝, 你们在这里等我,待我挤到头排……” 通道出现时袁芯苒的话好巧不巧说到一半。 不成想“头排”压根没用她挤,那个原本众星捧月,俨然一副“头牌”气派的英俊少年便擎着一捧之前都由花店配送的花, 亲自从通道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20岁的卓熠已被选拔进入精英荟萃的飞鹰特战队半年,军队的严格纪律磨去了他这个年纪惯有的懒散放浪, 偏又为他留下了桀骜矜贵的蓬勃少年气,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戴尔若始终无法让他完全成为过去式是正常的。 关亭翯也好其他人也罢,卓熠退学之后,她再也没遇见过如卓熠这般足以惊艳岁月的异性。 路过的女生三五成群地围他也是正常的。 这样一个出现即可抢走所有人注意力的少年手捧鲜花站在她们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她们哪能不好奇那个能得他青睐的幸运儿是谁。 “妈呀,棠宝,他就是天天给你远程送花的特种兵小哥啊!”舍友a啧啧惊叹。 “怪不得那么多能天天看见摸着的追求者你瞧都不瞧一眼,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呀,果然最极品的帅哥都献给国家了。”舍友b一脸“原来如此”模样地附和。 惊叹过后,舍友a和b都识趣地站远了一些,力求将周遭并不太宽裕的空间尽可能多地留给这对郎才女貌的少年男女。 唯有袁芯苒动也不动,如狼似虎的目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紧盯着卓熠……手里的玫瑰花。 要知道家境普通父母也都很勤俭的邵棠并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 所以比起仅将这些花作为装饰,放至枯萎再丢进垃圾桶,她为玫瑰们找到了更为脚踏实地的归处。 她把它们洗净晾干后做成了玫瑰酱和玫瑰饼。 毫无悬念,大多进了袁芯苒的肚子。 往事如烟,弹指挥间一切竟已经过去了近八年的光景。 有件事邵棠没叫徐念知道。 她今天之所以没用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的方式告知卓熠自己和徐念过来,反而只将写好了时间地点的卡片藏到了送去给他的果切盒下面,其实是想借此重现下二人甜蜜青涩的旧时光。 毕竟对于有意破镜重圆的昔日爱侣来说,回味曾经的相爱滋味是公认最具可行性的方法。 目前心里年龄只有二十岁的邵棠原本怀揣着这样单纯的想法。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巧思到底没能第一时间传达给虽身为老板,却活得比社畜更像社畜的卓熠。 卓熠非但没把今天的水果和前几日的外卖果切吃出分别,也全然没瞧见那张她压在包装袋和果切盒中间的卡片。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被他忽略后,邵棠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可不待她说些宣泄脾气的话,身边直言快语的徐念已经先她一步,将该抱怨不该抱怨的都通通抱怨了一遍。 她终归是心疼他,也更倾向于理解体谅他的。 听徐念声讨他这里也没做好那里也有疏忽,她竟反倒越听越于心不忍起来。 待徐念说完,自己一张口就说出了替他辩解找补的话。一来二去,心中的那点小情绪都委委屈屈地压在了心底。 直到刚才看到卓熠一如八年前那般手捧玫瑰,惊喜极了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沉在心中的些许郁结才算完全消解。 原来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幸福美满,他同样如数家珍。 并没有失忆的他实实在在用始终如一的爱,守过了她薄情心狠的六年。 …… 八年前的宿舍楼下,邵棠红着脸扭捏到他面前。 她嘴上埋怨他怎么今日亲自过来送花也不提前和她打招呼,脸上却早漾起了口是心非的笑意,欢欣喜悦地从他手中接来了鲜花。 今日她索性进一步省去了羞赧,将花抱至自己怀中时早已喜形于色,绽放于娇美面庞上的笑容比花朵更加靓丽绰约。 毋庸置疑,卓熠这捧花可谓送到了邵棠的心坎儿里。 而且好巧不巧,一旁的徐念竟还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促进他们故梦重温的一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盯着那捧玫瑰花的目光与八年前的袁芯苒如出一辙。 “念念你别着急啊,好歹让我摆两天嘛!” 有袁芯苒的前车之鉴,邵棠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这个小吃货是看馋了,笑眯眯地把花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要把鲜玫瑰做成玫瑰酱本来也是需要先将花静置两到三天的,待到花托和花瓣正常分离,然后才能着手进行腌制,你想吃玫瑰饼的话怎么都要等到下周。”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8节 她笑得温温柔柔的,语气更是和娇惯小妹妹的邻家姐姐别无二致。 可还真不是想到吃的徐念却目瞪口呆,震惊又怜悯的视线在那捧成色极佳的艳红玫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邵棠注意下包装纸上标注的花店名字。 得益于她二哥徐朗曾是个红颜知己遍天下的网红收割机,她对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高端花店门儿清。 据她所知卓熠选的这家店只售卖半日之内空运至北京地界的新鲜玫瑰,9支的价格是999元起步。 而且通常情况只接受定制服务,像卓熠这种当天去现场就要的情况,貌似要加两到三倍的价格。 25支,标价小三千元。 非情人节七夕之类的节日,保守估计按双倍价算。 也就是说至少价值五六千块,换算成稻香村的玫瑰饼,足够让一个饭量正常的成年人当馒头吃一年。 徐念抽了抽嘴角道:“邵棠姐,咱一直摆着也行,卓熠哥送给你的,我是吃货不假,但不至于见啥都想吃。” 她边说边看向卓熠。 虽说她心知肚明凭卓熠的经济条件捧花再贵都不至于差那点钱,但仍有些担心他那患得患失的劲儿会一言不合再次涌上来。 因为邵棠随口便要把他送的花做成点心给别人吃,觉得邵棠还没有彻底原谅他,他心尖尖上的姑娘依然在生他的气。 不过很显然,徐念是多虑了。 邵棠比她更怕疑似刚鼓起了几分勇气的卓熠再怯懦回去,又怎么可能大喇喇地冒这种风险呢? 更何况她刚刚说那番话时也没有避讳卓熠,自然是因为早在二人还处于暧昧期的八年前,卓熠就对自己送那些花的去处再了然不过。 他身为飞鹰特战队中的精英战士,除了行军作战的训练马虎不得,思想政治层面的教育同样不会落下。 哪怕家境比起周围的战友优渥,他在参军入伍后也渐渐改掉了花钱大手大脚,基本不知节俭为何物的少爷做派。 邵棠做那些点心又不会少了他的份。 她收到他的心意后再用这样的方式回馈给他有什么不好。 难道非要在宿舍里搁到败掉再丢去垃圾桶才叫珍视吗? 那他大概根本不会天天一捧地送了。 不是送不送得起的问题,纯粹是觉得自己无论有多爱一个姑娘,都不该用愿意为她铺张浪费来表达爱意。 甚至他今天选这家花店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首先他如今确实有消费高档捧花的经济实力。 其次这家店最叫他看中的也不是金钱堆起来的排面,而是空运和新鲜。 毕竟是最终要进嘴的东西,绿色无公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可不想过两天自己和邵棠一口玫瑰饼咬下去,半口都是农药和保鲜剂残留。 总之,他和邵棠在这件事上拥有百分之百的共识,谁都不认为如此昂贵的玫瑰几天后会变成案板上的食材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猜错了徐念想法的邵棠困惑起来,不明白她既然不是想吃,那瞧见花就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邵棠姐,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作为一个刚满二十岁不久的已婚少女,很羡慕别人家的老公会为她准备这样的浪漫。” 徐念无语了,明明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为什么本来只打算悄悄羡慕一下的她不得不义正言辞地回答如此离谱的问题啊! “呃……”气氛瞬间尴尬,邵棠下意识地一怔。 都怪徐念长得太小而她的表现又和八年前的袁芯苒过于相像,邵棠真没往这个确实更符合人之常情的可能性考虑。 “老周,很少送你花吗?”邵棠心里暗暗腹诽周晨骁也真是直男到了一定程度。 老婆想要花而已,又不是什么奇奇怪怪很难猜的东西。 居然这都能给徐念犒得眼巴巴地羡慕别人。 亏她之前听他调侃卓熠还感觉他情商见长来着。 徐念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只送过一次,我俩出去逛街,路上遇到几个小朋友卖花给同学筹款治病,他学雷锋做好事全买了,顺手送给我算带了我那份。” 邵棠:“……其实你也可以稍微给他点暗示,哪次你们一起路过花店的时候,夸夸花好看什么的……” 由于卓熠之前追起姑娘来很会,邵棠几乎从来没有因为他瞧不透自己的心思苦恼过,现在话赶话说起相关话题,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替徐念想辙。 果然,徐念听她说完,微笑中尴尬成分所占据的比例更大了:“邵棠姐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周晨骁的家庭情况挺复杂的,他父母离婚后又各自成了家,我婆婆那边嫁的是个法国贵族,在他六岁的时候又生下了一对混血儿龙凤胎,其中的妹妹今年大学刚毕业,现在和我一样在howl实习。” “嗯……”邵棠点点头。 她好歹曾去howl试了次镜,去之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百度了一下周晨骁的妈妈祁岚,了解到了她第二任丈夫是法国人,也另外育有一对混血儿子女的事情。 可她不太懂徐念从这里说起意欲为何,总不会是那位贵族出身的大小姐比较吝啬,见不得嫂子管大哥要东西吧? “她打小在法国长大,对不少中国文化都有很深的误解。” 然而徐念吞吞吐吐的原因却是因为整件事在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看来都着实匪你所思。 “她比她大哥更先意识到了我想收到花这件事,但她觉得玫瑰之类西方人送了上百年的爱情之花既俗又没有民族特色,所以她一拍脑门,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将一捧她认为象征纯洁高贵的白菊花,和专门为我订的丰盛午饭一起摆在我桌上。” “这场景是不是有点……”邵棠一贯喜欢灵异惊悚类的影视文学作品,几乎徐念一说,她脑内便无缝对接上了一些寓意不怎么好的画面。 “没错,从那之后,我桌上就没再敢摆过照片。” 徐念肯定了邵棠的欲言又止,面露悲凉地表示她并没有想歪。 “而且这还不是最惊悚的,关键是她为我订花的店,她给我选了一家一年四季都专门售卖黄白菊花,在她看来还手工制作各种个性永生花的店!” 邵棠:“……” 所以她没有想错,是那种店铺,真的是那种店铺吧? 徐念:“最囧的一幕发生在我们有一次开车路过人家店面的时候,她非得把我拽进去和店主打招呼,结果我生无可恋,人家店主差点吓得原地飞升。据说人家踏实经营这么多年,那是第一次和收花的人打照面,墙上的桃木剑当即抄下来,差点砸了我和她一脸。” 第二十七章 因为幼年时曾被不着四六的二哥装鬼吓唬过, 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念偏偏极其怕鬼。 这就导致又忆起了这档伤心事的她蹭完了晚饭后依然赖在卓熠家不肯走,卓熠好声好气地说会亲自送她回家都不依,愣是抱上邵棠的胳膊便不撒手了, 想要今晚直接在他家留宿的意思不言而喻。 “徐念, 你和老周结婚证还没领到手三个月, 你觉得你这就开始住其他男人家里了是不是不太妥当?” 卓熠认为自己的逐客令已经下得很直白了, 仗着徐念一直管他叫哥,索性摆出一副兄长的说教做派。 “听话,又不是下次不叫你来了,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家给老周报个平安,省得他担心。” 卓熠这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 哪怕他和徐念的关系再不需要避嫌, 二人也终归是男女有别,他照顾不周不合适, 照顾周到也不合适。 说白了是他作为离异男性的习惯性思维, 一时也没来得及因为家中多了邵棠这个“女主人”产生什么转变。 徐念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做声,她虽直言快语,但也明白有些话终归不方便由自己来说。 到头来还是邵棠叹了口气接过话,委婉地提醒卓熠情况有变,如果自己这个好姐姐好嫂子一并在家, 徐念在他们家里住一宿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又不是你自己的家,邵棠姐都说我可以住了。” 眼见邵棠把道理说通了,徐念适时地插话进来调侃。 “我也和我老公说好了,他觉得你非得深经半夜把我丢回家去才莫名其妙呢, 让他有理由怀疑收留我一晚是不是耽误你干嘛了……” “徐念!” 眼看徐念越说越下道,卓熠连忙趁着一旁邵棠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言打断。 徐念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终止掉话题, 转身就将他原本放置在主卧地板的铺盖丢去了次卧,让他心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想收留徐念的种种原因中,好像真有被周晨骁说中的这条。 可他明明也没对邵棠干过什么。 非但没真的干过,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过。 当天晚上,自从搬去和邵棠同一间卧室就基本治好了失眠毛病的卓熠莫名其妙地又一次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翻来覆去半小时依旧全无睡意之后,他终于决定拖某个罪魁祸首下水,自己也睡不着便也不打算放过那个一言不合往他这边丢“熊孩子”的前战友。 于是他果断解锁手机点开了周晨骁的微信头像,遵照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发了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过去。 片刻工夫,周晨骁倒也没装睡,明知故问似的,敲了个“?”作为回复。 平心而论,如果只看表象,徐念和周晨骁绝对是分处两个世界,也基本不存在什么共同语言的人。 可在十分了解他们的卓熠看来,这夫妻俩有一点倒颇为默契,便是他们都是自带一种“白切黑”的气场,即便外在“人畜无害”的表现形式不同,内里“切开黑”的本质属性却相差无二。 落实到涉及邵棠的事情,总是动不动就夫妻齐心地给他来一出,搞得他一如现在这般焦头烂额。 面对周晨骁滴水不漏的“问号”攻势,卓熠实在没什么心思陪他互有往来地卖关子。 便直言不讳地叫他把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套收一收。 告诉他自己并不傻,对他和徐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清二楚,心知肚明徐念今晚偏要留宿是为了什么。 卓熠正心烦,周晨骁索性没计较他这仿佛吃了呛药的语气。 等他控诉得差不多了,才轻描淡写地回以一行简短的反问,一个模棱两可的“哦”字和一句四两拨千斤的“为什么”。 卓熠打字的拇指在屏幕上踌躇半晌,总觉得周晨骁的问题和叩在他心里一样,逼得他不得不直面一些他刻意回避的东西。 他从床上坐起来,对着连通主卧的那面墙发了会儿呆,终于决定对周晨骁也对他自己更加坦诚一些。 ——你们想让我意识到我有多舍不得她,哪怕我在扮演她丈夫的这段时间状况频出,又时常因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苦手懊恼,也远比过往六年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状态幸福快乐。 卓熠一字一句地敲下这段话。 ——老周,你认为这是什么如果没有你们特别提醒,我就注意不到的事情吗? 周晨骁这次没有秒回,他清楚卓熠心里的坎儿不是一蹴而就便能跨过的,因此也和程蓦一样,并不急于一下子将话说满。 约莫半分钟过去,周晨骁琢磨卓熠那边的情绪也差不多平稳下来了,就堂而皇之地搁置了适才的分歧,全无过渡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周晨骁:对了,你气儿不顺在我这儿撂两下蹄子得了,别和我家念念摆臭脸听见没,她都是出于好心。 卓熠几乎是看着徐念长大的,最是知道这小姑娘没坏心眼儿,哪至于用他提醒这个,打字的速度恢复如常:我还能不清楚她这见事儿就想管的毛病是谁给惯出来的?想算账肯定找始作俑者,轮不到往她身上计较。 周晨骁:我往三十岁上数的人了,好不容易娶回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宠着惯着不应该吗? 卓熠:……你娶老婆不容易我承认,说徐念娇滴滴你不亏心吗?她今天中午吃了我三千块钱不说,晚上还一人搂没了我家餐桌上三分之二的菜。 周晨骁:她还小,需要长身体。 卓熠:打五年前我认识她那天起,她就没长过个儿。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29节 周晨骁:卓熠,我警告你别在念念面前提这茬,欺负小姑娘往人家痛处戳之前最好琢磨一下你打不打得过她老公[/微笑]。 就这样,二人这通聊天以卓熠的一个“微笑”表情作为开端,又在周晨骁的一个“微笑”表情中告于段落,两个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一旦较着劲给对方添堵来,就愣是谁都没让着谁。 卓熠刚把手机放回床边柜的时候还觉得刚刚是自己略胜一筹。 毕竟周晨骁如果不是言语上占不到上风,也不会试图对他炫耀武力值。 可人躺回床上还没一会儿,心中便又一次五味陈杂起来。 他想,他也是够自不量力的了。 周晨骁之所以没说过他,还不是因为人家心爱的女人成了老婆,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宠再惯也乐在其中。 要知道光是有老婆可以护这点就足够叫他活一天羡慕一天,他心里是多没逼数,居然还有那么一瞬因为逞到了些口舌之快而洋洋自得。 “如果邵棠没和我离婚,我也宠着她护着她,再娇纵任性我都乐意惯。” 卓熠心犯酸意地嘀咕一声,想到今日不出意外会失眠,就长臂一捞,再次按亮了手机。 然后竟情不自禁地将嘴角扯出上翘弧度,因为他解锁手机的指纹还没按上去,便赫然见得锁屏界面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的提醒。 是邵棠发来的,不过短短一句“晚安,明早见”。 却让卓熠恍然意识到一件事,哪怕他无法像周晨骁一样长长久久地拥有这份幸福,如今也勉强可以算作有老婆有家的人。 哥,我的建议是你做戏做全套,不然对方是邵小姐的话,你绝对没有阴奉阳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 正是因为程蓦今天下午的这番话,卓熠才脑子一热,借着中午的酒劲,提早离开公司杀去了花店。 他还是没抵抗住又向前踏出一步的诱惑,醉生梦死一般,将自己一并沉沦成了戏中人。 …… 和howl签署了短期约之后,邵棠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兼职模特生涯。 徐念清楚她的情况,所以和接手她的广告部负责人打了招呼,并没有给她安排太满的拍摄工作。 每周两个下午定时定点,拍完便现场算时间结工资。 力求既不耽误她把当下的主要精力放在经营和卓熠的夫妻关系上,也能帮助她立竿见影地赚到钱,满足她一定程度经济独立的需求。 邵棠很感激把徐念一切安排得这么周到,因此不仅家中的玫瑰饼做好后第一时间为徐念带来了一份,待到几次模特工作结束,发现自己的收入刨除掉日常开销仍能小有盈余,还一本正经地要请徐念吃饭表达谢意。 “上次请你的时候姐姐还不赚钱,所以挂了你卓熠哥的单。” 邵棠给自己时隔半个月再次做东找了尤其充分的理由。 “这次不一样,多亏你帮忙,我可以拿自己赚来的钱请你吃饭了,想吃什么,等你得空了,咱们一起去吃。” “好呀!”徐念没和她客气,“我这周末就有空,邵棠姐你带我去合生汇那边吧,我好久没去了,听说新开了很多有特色的小店。” 小姐妹俩一拍即合,邵棠在手机里的日历做了标注,算是把周末的行程定下了。 却不料周五下午赖在阳光房看小说时突然接到了徐念的电话,说是自己之前一时大意算错了周晨骁轮休的日期,问她介不介意自己明天带着轮休的周晨骁一起赴约。 “当然可以,我和他也挺长时间没见面了,老周别怪我这个电灯泡碍眼就行。” 周晨骁据说一个月只有三天轮休假,邵棠肯定不能单独把徐念扯出来占用掉一天。 “要不我去问问阿熠明天加不加班,如果他不忙就也拉上他?” “邵棠姐你是说double dating,双重约会吗?”徐念一下被这个提议挑起了兴致,“我和我家周晨骁这边没问题,看你能不能说通卓熠哥。” 于是当天的晚饭时间,邵棠便和卓熠提了。 主要她也觉得一起出去吃吃玩玩的情境,自己形单影只地同人家恩恩爱爱的夫妻俩搭伴怪尴尬的。 既不能缠徐念太紧做他们夫妻你侬我侬的绊脚石,也不好全程只当个莫得感情的买单机器,反过来把尴尬的压力丢给徐念和周晨骁。 “阿熠,你如果明天没有特别要紧的工作就陪我一起去呗!” 邵棠向卓熠投来期待的眼神。 “我之前只是随便和念念提了一嘴总待在家里没意思,她就帮忙在howl给我寻了这份兼职,howl又是老周妈妈的企业,你跟着我去好好感谢一下他们也是应该的。” 由于不想引起卓熠的误会,认为她执着于经济独立是对他见外。 邵棠和徐念早串好了口供,只说自己是在家里憋得太无聊才萌生了出去找兼职做的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她听进了徐念的劝,哪怕如今有了收入,仍然没有谢绝他给钱给卡的缘故,他倒并没有对此心生生疑,索性任由着徐念带她折腾。 在周晨骁那里,卓熠这样解释他对邵棠的纵容放任。 你和你老婆有一辈子你尚且舍不得她有一点不顺心,我这老婆可只有三个月到半年的体验期,我不抓紧时间把一辈子的份额惯完不亏了吗? 周晨骁不可置否,他把卓熠这段时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卓熠嘴硬不了多久,一旦体验期结束一份续费邀请摆在面前,会抵抗住续费欲望才怪。 “让他们帮忙找份兼职而已,老周和我这关系,别说我,你都没必要专程去谢他们一次。” 近一个月的朝夕共处到底令二人的相处模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卓熠不再时刻紧绷着那根小心翼翼的神经,有时她风娇水媚的模样太惑人,他总会嘴比脑子更快地出言逗她。 今天也是如此,眼见邵棠小老师似的,一本正经地同他说“关系再好的兄弟该道谢还是应该道谢”,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阿熠,我和你说正事呢!”邵棠筷子一放,小脾气被他招惹了出来,满满都是嗔怪意味的眼神丢过去。 她对此刻自己身上的娇憨姿态毫无自知,仿佛真以为凶得很有气势一样。 不由引得卓熠薄薄一勾唇,眉目间流转出几分昔日少年时的痞气和多情。 “不过倒是该给他们个机会专门谢谢我。” 卓熠的声线不自觉地压磁压低,入戏渐深,早已成为戏中人的他目光浸染笑意,其间熨帖的温度渐暖渐灼人。 “我可是很舍不得呢,把这么漂亮的老婆借给他们拍广告,抛头露面的,保不齐招来多少惦记。” 第二十八章 邵棠至今已经经历了五次平面模特的拍摄工作, 业务方面越来越驾轻就熟之余,也由于过于出色的长相和气质,招惹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首先是howl广告部负责为邵棠进行拍摄的摄影师。 他从业十多年, 拍过明星模特无数。 几乎可以肯定凭邵棠的条件, 只要她有意往这条路上走, 在平模圈闯出一番天地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所以一直试图调动起邵棠的“事业心”, 自己来当这个带她入圈的“引路人”。 然后当他将拍摄好的照片送到具体使用它们的营销推广部,接手照片的项目小组也全员皆惊。 他们纷纷表示这么一个生图素颜都禁得住怼脸拍近景的极品大美人只屈才在广告部拍摄静态照片太可惜了。 刚好他们组近期有个直播带货的企划,美女姐姐真的不考虑下进军活更少钱更多的主播行业吗? 也不用说什么话,把他们需要展示的衣服一件件试完就可以下播回家了。 当然这些来自于兼职工作的橄榄枝也问题不大。 邵棠表明自己是哈佛毕业的医学博士,未来也更想做回本职工作之后就没有谁再强人所难地劝了。 毕竟大家都清楚哈佛医学博士的含金量,也觉得邵棠能够不为模特圈的名利动心, 仍愿意坚持一名医者的初心十分了不起。 真正让她和徐念掬了把冷汗的是一位目前和howl有合作的设计师。 这位设计师颇有才气, 对展示自己设计的模特一贯要求极高。 因此样衣到了广告部,负责他这个系列拍摄的策划便和摄影师一拍即合, 启用了他应该不会挑出毛病的邵棠。 结果正如策划和摄影师所料, 设计师一反常态地没有对他们这次的样片提出任何修改意见。 只惊为天人似的,当下便扯住了过来送片子的小助理,生磨硬泡地问出了邵棠下次拍摄的时间及影棚。 设计师今年三十有二,时尚圈里混的都注重自己的仪表,来找邵棠那天更是好好捯饬了一番。 露出前额的背头干练精神, 藏蓝色的真丝衬衫贵气优雅,冥府之路的香水更是将他身上精致又不显女气的男人味彰显无疑。 寻到邵棠后也不藏着掖着。 夸邵棠将他设计的衣服诠释得到位,夸邵棠长得漂亮可塑性强。 总之几乎句句带着钩子,将男人对女人的喜爱和欣赏展露无遗。 等邵棠当天的拍摄结束后还非要请邵棠吃饭, 哪怕邵棠一再坚称自己已婚都没用。 因为听她空口白牙说了半天都不见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来,设计师便想当然地以为她这是羞于赴约的托辞。 最后还是摄影师见势不妙给徐念打通了电话, 设计师才将信将疑地放走了邵棠,却依然不太愿意相信邵棠口中不便抛头露面的丈夫真实存在。 招来惦记,抛头露面…… 邵棠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 她一方面不愿因此终止兼职工作,另一方面也唯恐卓熠多想,所以一再叮嘱过徐念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卓熠。 可现在卓熠已经明明白白地把两个词说出了口,毫无疑问宣告着她欲盖弥彰失败,他如今对发生过什么事一清二楚。 “念念还是和你说了啊……”邵棠心虚地低下头。 她这会儿心理年龄只有二十岁,下意识的反应不像一不小心惹得丈夫吃醋的人妻,倒跟偷吃糖果被大人抓包的顽皮孩子如出一辙。 卓熠挑眉:“你觉得她在我面前这么嚣张的吗?为你找来这份平面模特兼职的人可是她,四舍五入相当于是她亲手把你送到了烂桃花眼皮底下。” “那……”邵棠将眸子别到餐桌旁的地板上。 讲真,她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不过又碍于自己确实招惹了烂桃花在先,又不管原因为何试图对老公有所隐瞒在后,自认这会儿不太有立场反过来向他提问。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如今此刻,她在他面前向来是藏不住小心思的。 卓熠将她的所思所想一览无余,也不忍心一直吊她的胃口,便慢条斯理地诱她接近答案。 “你知道为了彻底断绝那个设计师的念想,徐念帮你想了什么法子吗?”卓熠眸色深了些许,循序渐进揭秘的第一步是暗示邵棠问题出在了徐念的办法上。 邵棠心虚劲儿更甚,抿了下嘴唇:“什么?” 徐念只说事情包在她身上,之前无非是没考虑到这种情况,往后肯定一劳永逸地还邵棠一个踏踏实实的兼职环境。 至于她具体打算怎么办,她没主动说,邵棠也就没有详细问。 邵棠以为howl再怎么说也是周晨骁妈妈的企业,徐念作为董事长儿媳解决这种事易如反掌。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0节 毫无疑问,她是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howl内部知道徐念和董事长私人关系的人并不多。 出于更好锻炼徐念能力的考量,也顾虑到howl的法国背景和周晨骁的国家军官身份,担任howl董事长的祁岚并没有将徐念是自己儿媳一事宣扬得公司内部人尽皆知。 其次此事的性质也注定小范围内解决为妙,徐念总不好再上报到祁岚那里,由董事长出手一层层往下压。 归根结底是邵棠的成长环境比较单纯,哪怕不失忆也一直待在学校里读书,面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再怎么知慧聪颖,也很难站在她并不了解的层面筹谋思考。 基于上述原因,卓熠料想到了她大概率不知情。 更何况那主意着实荒唐非常,卓熠怎么想都觉得是徐念单枪匹马琢磨出来的成果。 “徐念胆子大你胆子也大,一个敢全权包办一个敢不闻不问,真给你们厉害坏了。” 卓熠说到这里便稍作停顿,片刻沉吟后才在邵棠的忐忑等待中幽幽续道:“要不是老周那边不好相与,徐念现在保不齐已经拿到了她要的东西,四处给你坐实已婚人设了。” “啊?”邵棠心里“咯噔”一下,小小声地问:“坐实已婚人设……她不会是打算……” “反正她需求明确。“卓熠娓娓肯定她的猜测,”电话打过去就让老周给手底下最板正的兵拍张照片,越快越好赶紧发她。多亏老周也挺容易吃醋,她不老实交代拿来干什么便一切免谈,这才从她嘴里套出了实话,得知她要照片是为了当挡箭牌,说那是你老公好给你挡烂桃花。” 邵棠:“……” 虽然整个主意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因为她的委托人操作过于大胆,她根本没办法往外摘啊! “这么说是念念告诉了老周,老周又和你说了吗?”邵棠说话的声音更小了,道了歉也试图找补,“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念念会一言不合想这么跳脱的主意,幸好老周没任由她胡来哈……” 可她又哪里想到,她今天竟叫徐念和周晨骁夫妇坑得妇唱夫随。 “老周没任由她胡来?我哪句话向你传达这个错误信息了吗?” 卓熠也不急,直到她哼哼唧唧地把想说的话说完才似笑非笑地开口。 “徐念要来照片又不是冒充她自己的老公,看自家老婆玩得这么开心,老周难道还能败她的兴致不成?” “老周把照片给她了?”邵棠急了,心慌意乱之下连适才卓熠说过徐念的计划未能成行都忘了。 哪怕只是拿来当挡箭牌,她也觉得这件事一旦发生是对卓熠的不尊重。 他这个亲老公只是不方便被外人知晓身份,又不是当真不存在见不得人,她这边未经他允许找别人客串算怎么回事。 如是想着,她真的自责起来,也没什么心情和他讨饶撒娇了。 “阿熠……”邵棠移回视线,小心翼翼诶抬眸看他。 “没有。” 卓熠哪里舍得她这样,叹息一声,语气亦柔和下来,改逗为哄。 “他就是把吃醋的压力给到了我,照片装模作样地发给徐念之后立刻就给我打电话了,问我现在是有多遭你嫌弃,你想对外证明一下已婚都得借别人的脸和照片。” “什么跟什么啊……”邵棠红润饱满的嘴唇都被气扁了。 她也知道周晨骁是开玩笑,可“嫌弃”一词还是叫她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你帅着呢!要不是你太有名,又不方便贸然对外公布婚姻状态,我这边才……” 说着说着,邵棠思及徐念支支吾吾透露给她的严格隐婚理由,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说白了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 不然就算卓熠确实遭了一些小人的嫉恨,也不会整整六年都把婚姻情况瞒得密不透风。 她可以肯定,如果她现在说要公开,他百分之百会顺她的意,不动声色地处理好一切然后风风光光地给她卓太太的名分。 但她不想这么做。 因为过往的六年都是他在迁就她。 这一次,她希望能在彻底解开他的心结,二人也恩爱如初之后,由他来向她提。 以什么样的方式公开随他,办不办婚礼也随他。 她只要两情相悦,要他心安理得,否极泰来。 …… 逗归逗闹归闹,因她盼望期许,周六的双重约会还是如期进行。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卓熠载上邵棠,比约定时间提早五分钟将车开到了周晨骁和徐念家楼下。 不多时,便等到了蹦蹦跳跳的徐念和她身后不住说着让她留神脚下慢点跑的周晨骁。 “穿那么厚底的鞋子就稳稳当当地走路,万一崴脚了怎么办。” 周晨骁像哄孩子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邵棠根本不敢相信他这张脸上会露出如此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明明是出来逛街,鞋子还穿得跟高跷一样,也不嫌累……” “谁让你和卓熠哥都那么高,邵棠姐也有一六八呢,我可不想好好的双重约会变成你们仨聚众带孩子。” 徐念振振有词,边说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探头进来,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邵棠灿烂一笑。 “再说咱们今天是逛街又不是拉练,凭我这个第一次见你面就给你表演跑半马的体力,我如果不先给自己上点难度,能不能把卓熠哥干废了不好说,邵棠姐今天肯定只能被我背回家了。” 于是借着这个话头,上车后的徐念给邵棠讲起了她和周晨骁的恋爱经过。 说起来卓熠还是二人的媒人。 他那会儿尚且没彻底和夏初的圈子画清界限。 所以当徐念的父兄怕可可爱爱的她第一次离家上大学受欺负,打算找个私教教她打架时,徐念那同样混夏初圈子的二哥徐朗就想到了有过特战队履历的卓熠。 “阿熠之前是特种兵啊,他们部队里教的可都是实战杀招。” 邵棠之前真没想到他们二人的缘分打从这来,听得眉梢眼角齐齐抽动了一下。 “你爸爸哥哥是不是没想到这点,你把这些学到手安全归安全,但哪下一冲动真和同学动起手来,也很容易把人打坏?” “他们想到了啊!” 话赶话说到这里,徐念随口回答:“不过他们一致认为既然都把我惹到了动手的程度,那一定是那个人不对,活该被打,我大可以往残了打,家里又不是没钱赔……” “念念(徐念)。” 徐念到底是年纪小,觉着车上没有外人就口无遮拦。 直到卓熠和周晨骁同时叫停了她,她才悻悻地回味过来,想必自己这番话传达出的三观对于长在军区大院的邵棠来说歪得可以。 “邵棠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爸和我哥身处那个阶层,周围环境耳濡目染,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类似的优越感……但我不这么觉得,不是遇到我家周晨骁之后被他改变,我之前也不……” 徐念软软小小的一只,平时就像只小兔子一样,这会儿几乎耳朵都耷拉下来,生怕本就在挡桃花一事做法欠妥的自己会因此直接被邵棠划入黑名单。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竟是坐在副驾驶的邵棠开了口。 “念念是好孩子,我知道的。” 不是敷衍的语气,邵棠稍稍松了松安全带,回过头柔柔地对她笑。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是大非面前我是眼里不太揉沙子,但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我懂,不会因为你父兄有这样的想法就全盘否定你的家人,更不会因为你父兄如何如何去连坐你。” “啊,好……”见邵棠真的没有对她生出成见,徐念松了口气之余也心口一暖。 同时还和程蓦一样,多了几分了然和感慨,越发理解了卓熠对她的执念和坚守。 即便余生再无重续前缘的可能,即便枯等的日子苦不堪言。 可曾在他心口驻足的人太美太好,他如何舍得再让别人染指这片净土? 唉……就是不知道这么温暖美好的邵棠姐,为什么会偏偏认准卓熠哥当年犯下的错罪无可恕。 徐念想到这里又觉得想不通了,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失忆也不太可能影响到性情秉性。 视线在前排的邵棠和卓熠身上摇摆了一会儿,她隐隐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怀疑卓熠所谓的一辈子无法得到邵棠原谅可能另有隐情,二人之间保不齐存在什么误会。 抵达合生汇商圈后,四人先去了一家广式早茶店吃早点。 几乎是别桌两倍的茶点下肚后,肚子只能算是稍微有了些底的徐念又带着邵棠三人去了小吃排挡区域。 经由一番扫荡,直到周晨骁和卓熠手里全都提满吃食,她认为足够她午饭前打牙祭才停。 然后便左手捧起串串香签筒,右手亲昵地挽过邵棠的胳膊,带着他们登上直梯,往顶层的网红电玩厅进发。 “我做过攻略了,别看这家电玩厅才开不久,但热度窜得特别快,而且各大点评网站都没什么刷好评的痕迹,看起来全是网友们的真实反馈,去过都说好。” 徐念之所以把碰面时间订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这个。 她计算好了,九点从她家出发,吃完早点将近十点,再买些零食,刚好赶得上电玩厅十点半的开始营业时间。 不然等到十一点左右人多起来,再想玩有趣的机子就得逐一排队了。 “据说这家电玩厅的特色是好多机子和游戏都全国乃至全世界独此一份,也不知道店主是怎么办到的,哪怕街霸超级玛丽之类的古早游戏,这里的关卡设置也特别别出心裁。” “噱头吧。”卓熠也是服了徐念的小孩子心性。 邵棠就算了。 居然还跟抢头香似的,大清早把他和周晨骁两个往三十岁上数的大男人带来这种十几岁孩子才会热衷的地方堵门,当真去信店家夸大宣传的邪。 “最近几年各家电玩厅都在打情怀牌和怀旧牌,再不更新下玩法,顾客们都审美疲劳了。” 卓熠平时形形色色尽调做多了,商场上的各种规律摸得门儿清。 如今这么说也无意贬低谁抬高谁,无非是想提醒下徐念最好别抱太大希望,省得待会儿真玩上了,再由于和别家大同小异失望。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身后竟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上から目線の発言ですね(真是居高临下的发言)。” 轻笑过后,那人脱口说出的是一句腔调慵懒的日语。 卓熠几人闻声回过头去,但见一个极其漂亮干净的少年映入眼帘。 鼻梁秀挺,星目薄唇,他微微绽露出笑容,便如同一笔亮色跃于素雅的浮世绘画卷中,八月夏日祭的烟火般璀璨炫目,北海道盛放的樱花般纯粹华美。 说也奇怪,他明明给人十分人畜无害的观感,如今独自一人面对卓熠和周晨骁两个军人出身的俊美男人,却匪夷所思地做到了气场上完全不输。 双方对峙少顷,少年将几人略带困惑的神色看在眼里,仿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用的是母语,话音一顿,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换成汉语重新说。 “小学姐,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面,我们真是蛮有缘的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九章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1节 “小姐姐……小学姐……” 似曾相识的语气, 如出一辙的称呼。 邵棠和卓熠都是敏锐的人,几乎少年一开口便堪破了他的身份。 卓熠更是下意识地纵身一挡,警惕地阻隔住了少年那不遮不掩, 灼灼投向邵棠的视线。 此时十点半的电玩厅营业时间已至, 悬于几人头顶的招牌亮起氛围感十足的霓虹灯, 伴随着店员撤去警戒线, 几人身后同样在等候第一批入场的顾客们鱼贯而入。 “诶!明明是我们在前面的啊!”徐念眼看点评网站上最热的几个机器前顷刻间都排上了人,直来直往的小暴脾气上来,不满地抱怨一声。 得亏周晨骁及时在她肩膀上一按,才把她上头的火气压下去,不再去迁怒无关紧要的人,转而有怨报怨地狠瞪着面前的樱花美少年。 “白羽先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眼看徐念和卓熠都一副敌意十足的模样, 几人总这么僵持着也不像话,被他点名的邵棠到底礼貌客套地叫人。 “我朋友年纪小, 让你见笑了。但她确实对这家电玩厅期待好久了, 你看如果没有其他事,不妨我们改日再叙,今天先别过……” 那日在视频中短暂地照过面后,和她重新加了微信好友的袁芯苒没少在平日的闲聊中向她吐槽白羽弦太的事情。 据说来头着实不小,是日本某财阀的公子哥儿。 本来上面有个嫡出的哥哥, 他自己一个情人所出的私生子充其量只能做到不缺钱花,继承权上不太有机会被搬上台面。 结果偏偏有狗屎运走,就在几年前,他大哥因为意外英年早逝, 他爸悲伤过度一口气没上来,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临终前把数以千亿的资产全留给了当年只有十七岁的他。 总之他每年躺在乱七八糟的股份上都有百八十亿分红拿,来中国留学纯粹是因为无聊,又由于留学生活也不是很“有聊”,便全额出资创立了这家烛云博现在担任执行董事的公司,一分钱没用烛云博拿,张口便开出了三百万年薪附赠百分之十的股份。 “棠宝,那天这小子确实挺过分的,别说你和卓总还刚刚替我解了围,单凭咱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关系,我和烛云博都不该惯着他胡说八道,但他和烛云博,作为合伙人的话语权确实不是很对等……” 袁芯苒一再对她道歉时曾这样委婉地透露过他们到底无法同白羽弦太过多计较的原因。 说白了和卓熠早些年不得不对夏初和严穆圈子诸多忍让一样。 是以面对还算是好声好气过来打招呼的白羽弦太,基本能与袁芯苒共情的邵棠也不好直接摆冷脸驳他的面子。 “白羽先生,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当然她同样无意虚与委蛇地任由白羽弦太纠缠多久,礼节性的寒暄后顺势挽住了卓熠的胳膊,边往电玩厅的入口走边抛给周晨骁一个眼神,让他也赶紧带徐念跟上。 周晨骁立刻会意,明白她这是怕徐念意气用事的劲儿上来再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搭在徐念肩膀上的手立刻推着徐念转了个方向。 一行四人几乎没给白羽弦太留答话的时间便融进了电玩厅的顾客队伍,不着痕迹诶让来来往往的人流在双方中间隔出一道天然障壁。 “邵棠姐,刚刚那人是谁啊?一张嘴说的就是鸟语,你还叫他白羽,应该不是咱中国人吧?” 进到电玩厅之后,卓熠和周晨骁去帮她们排队换游戏币,徐念就边物色待会儿要玩的机器边向邵棠打听起了白羽弦太的事。 “他还称呼你为学姐,是你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人吗?” 许是在日本长大,打扮气质都比较偏日系的缘故,徐念完全没瞧出白羽弦太身上的中日混血元素,全当这是个疑似对邵棠存着某些不可告人心思的小日本。 身为一名军嫂,徐念即便不会特别极端地一棒子打死所有日本人,但日本侵华战争的世仇摆在那里,她难免会对日本人多些偏见,这也是她刚刚对白羽弦太恶意偏重的原因。 “不是了。”邵棠无奈地摇摇头。 她打小长在军区大院,街里街坊住着一些战功显赫的抗日老兵,她和哥哥都没少听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讲当年的故事,对日本人的感情比徐念更加复杂,自然不会怪不知情的徐念适才对白羽弦太无礼。 “他叫我学姐是因为如今在北大留学,我是北大医学院他读计算机系,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我大学舍友的男朋友是他的直属师兄,目前两个人正合伙开公司,所以……” 一番解释后,邵棠算是为徐念理顺了白羽弦太的来历。 虽然刻意略去了上次视频通话时不便于启齿的被冒犯经历,但仍叫徐念在心中坐实了这半拉小日本果然对邵棠怀有不轨之心的猜测。 “邵棠姐,我觉得你舍友的男朋友还是别和这人深度绑定比较好。” 徐念听完邵棠拿曾经卓熠对夏初的曲意逢迎作比现在烛云博对白羽弦太的放任退让,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 “生意场上没有白拿的便宜,他给你舍友男朋友开出的待遇确实太优厚了。不排除他纯属钱多烧的,一掷千金只为图一乐的可能,但怎么说呢,这种情况更可怕,就像夏初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是卓熠哥,能在与这种人割袍断义时全身而退的。” “嗯,我也想过要不要劝一劝芯苒和烛云博,毕竟你也和我说过,那个夏初曾经对阿熠实施过多么可怕的报复。” 邵棠叹了口气,声音略带迟疑地,慢慢沉了下来。 “不过听芯苒说,白羽弦太时常搞得烛云博焦头烂额是真,倒也是实打实拿烛云博当朋友的……反正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吧,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随随便便去彻底否定一个人……” “……邵棠姐,邵棠姐?你还好吗……” 邵棠自己都无觉无察,自己在说出这番话后竟微微晃了神,徐念不得不叫了她好多声才堪堪唤回她已然飘出了好远的思绪。 “没事。”她连忙回了徐念一个微笑。 想了想,又续道:“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我之前特别敢爱敢恨,从来不是会纠结这些的人,但也许是我遗忘的六年又经历了一些事,哪怕我不记得具体发生过什么了,观念上的转变却保留了下来。” 就这样,徐念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见周晨骁和卓熠那边还要再排一会儿才能换到币,便拉着邵棠去到了不远处的跳舞机区域,和其他暂时没有排到游戏机的顾客一样,琢磨先挑个观赏性较高的项目饱饱眼福。 “果然和各大点评网站说的一样,就算是和其他家大差不差的机器,这家电玩厅的体验也更好一些。” 徐念看着那两个在跳舞机上踩鼓点的女孩子,啧啧感慨。 “比如跳舞机,歌曲更多更新,屏幕更大更清晰,脚踏板也更敏锐脚感更好的样子。” 邵棠顺着徐念指出的点一一确认过去。 基于家庭环境因素,从小没怎么来过电玩厅的她其实瞧不太出名堂,倒是徐念一番点评的专业程度叫她有点震惊。 “好像是……念念你总玩这些吗?我都不太了解。” 邵棠记忆里仅存的几次电玩厅经历都发生在大学之后。 和同学们一起,四肢协调性不好体力也有些堪忧的她主要负责给其他人看包拿衣服。 她觉得自己不擅长这方面不奇怪。 毕竟她爸爸是军医,小学初中都就读于军区专门为从军家属开设的附属学校,周围根本没有电玩厅这样的娱乐场所。 高中考上了重点高中也依然走读,每天学校到家两点一线。 时间和零用钱上都不富裕让她根本没生出过那些顶风作案,明知校规禁止,还偷跑去电玩厅玩的心思。 以己度人,她想不通徐念怎么会擅长。 她记得徐念同她闲聊时说过,因为家境过于优渥,徐念大学前连一起玩的朋友都没有。 爸爸和两个哥哥索性拿钱在其周围砌出了一道“穷逼退让”的高墙,理论上貌似更不具备被坏孩子带偏,总会去这些地方玩的条件。 “该不会是你和老周谈恋爱之后他总带你来吧?” 虽然也很匪夷所思,但这是邵棠勉强能想到的理由。 徐念却笑:“哪能啊,我俩谈恋爱之后他总被我带来玩还差不多。” 微微思索一下,徐念又进一步补充更正:“也不能说总……就是我俩刚认识,他给我当打架私教那会儿,我秉承着有好玩的就要分享给他一起玩的想法,基本将我二哥之前带我去过,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都带他打卡了一遍。” 邵棠:“……你当时觉得老周也喜欢?” 她觉得如果周晨骁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周晨骁,就绝对不会对徐念所说的那些地方感兴趣,保不齐跟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一样,不说屏息入定,也至少得如坐针毡。 “他很努力地没叫我察觉出他不喜欢。”徐念说。 “不过后来我俩真在一起了,他就开始教育我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了,这种正规营业的电玩厅算是我俩互相妥协的结果,但也要他或者有其他朋友陪我一起的时候才可以。” “谁让你这么可爱,老周还不是怕这里人多眼杂,你再被坏人盯上?”邵棠打趣道。 “我觉得他是怕他部队驻扎的地方离市中心太远,真有哪个不长眼的盯上我,他来不及飞奔过来救那哥们儿一命。” 徐念挺起小胸脯冲邵棠眨眼:“不骗你,邵棠姐,我运动神经可优秀了,待会儿你看我给你玩两把跳舞机就知道了,那两个小姐姐协作才能玩的曲目,我一个人踩两块板分数都比她们高。” 两个小姐妹悄悄话说到这里便相视笑开。 然后徐念低头去紧鞋带为待会儿大杀四方做准备。 邵棠则在接过她手中的串串香签筒后小心地在周围护着,生怕她小小一只半蹲下去更不起眼,再一不小心被周围你来我往的人碰到。 此时邵棠一只手上托着签筒,另一只手还帮徐念挡着旁人,自是无暇顾及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不速之客。 偏偏那人也不和她客气,手臂直接越过她头顶,修长的手指轻巧一捏,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两支串串香被抽出了签筒。 “阿熠?” 邵棠下意识以为来者是卓熠。 虽然现在的卓熠不太会同她这般玩闹,但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卓熠会。 是以她没能立即反应过来,一不小心便回身撞到了对方的胸膛。 她冒失的冲撞其实力道不大,纵然最先和对方产生身体接触的部位是脆弱的鼻尖,她也没觉出什么痛感。 但一道陌生的鼠尾草香气猛然萦入鼻端,还是叫她张皇失措地向后逃去,甚至一不小心忘了身后还有个正半蹲着系鞋带的徐念。 可以说如果不是对面的少年见势不妙及时捉住她的手腕帮她稳住了重心,她和徐念绝对会跌作一团,让周晨骁今早出于关心的叮咛生生变成即刻兑现的乌鸦嘴。 “谢,我是说抱歉……白羽先生?” 邵棠十分庆幸自己今天没和徐念一样穿带跟的鞋子,站直身体后本能便要向扶住她的人道谢加道歉。 直到迎上对面少年满是调侃笑意的深褐色眼瞳,也将他手中那两支已经吃掉了两颗丸子的串串收入眼底,她才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显然这次连礼节性的客套都不想说了。 她可以肯定刚刚白羽弦太是故意的。 故意摆出一副亲昵姿态又故意贴得这么近。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绊到徐念险些摔倒。 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理由因为撞到他而感到抱歉,更没必要感念他轻飘飘地一拉。 邵棠没好气儿地发力挣他的手,心中则暗暗做好了盘算。 她想,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继续纠缠的意愿,她这边就豁出去撕破些体面,往后无论巧合与否的交集都不再给这人好脸色。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诸多逾越在先,明知自己是已婚人士,还扯着自己的手腕不放,纵是想将不满宣泄给烛云博,都空口白牙讲不通任何道理。 可邵棠又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个念头刚起来,适才被攥得死紧的手腕便骤然一松,继而她怔忡的模样就无所遁形地被白羽弦太捉入眼中,惹得少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呀小学姐,我记得芯苒酱说你已经结婚了呀!” 白羽弦太颇为玩味地道。 “莫非你老公平时都不给你牵手吗,怎么我只是出于避嫌的考量放个手,倒把你弄得如此失落?” 正如袁芯苒事后对邵棠抱怨的那样。 白羽弦太这货最让人火大的一点还真不是他嘴多贱多喜欢不知轻重地口嗨,某种程度来说恰恰相反,是他嘴贱归嘴贱口嗨归口嗨,却把“知轻重”三个字践行得炉火纯青。 简直没人比他更擅长卡着别人当真动怒的临界点见好就收。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2节 充分让每个被他嘴贱的人体会到什么叫拳头愤愤挥出去,最终却只能软绵绵落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今天也是如此。 他先是在邵棠即将对他翻脸的时候松懈了钳制她手腕的力气。 一番过于欠揍的发言后也立刻话音一转,变脸跟翻书似的,态度极为诚恳地道起了歉。 “抱歉,开个玩笑”六个字再适时不过地跃于他唇齿。 不止将邵棠堵得哑口无言,连带着系好鞋带起身的徐念都一阵阵无语,嘴唇硬是干巴巴地张合两下出不来声,已至嘴边的脏话在喉咙里噎成一团。 “等等,你吃的是不是我的串串?”片刻后,徐念目光一亮,注意到他手中两支各吃了一半的丸子串,疑似找到了发作的切入点,“我和你很熟吗,谁允许你随便吃我东西的?” 她自觉这个跨度极大的角度可以另辟蹊径,回马枪杀出来令白羽弦太措手不及。 不成想白羽弦太俨然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迎着她凶狠的瞪视,竟慢条斯理地吃起了剩下的丸子。 “你还吃?一个大男人抢我姑娘家家的东西吃,你可真好意思!”徐念不客气地发出冷笑。 “没办法,考虑到你即将收到一份来自我的大礼,我这不是怕不先问你讨一点回礼,你再不好意思吗?” 白羽弦太吃完了串串,两支竹签在指尖转动两圈,居然跟变魔术似的,眨眼间便在邵棠和徐念眼皮底下攒成了两张黑金卡片,上面疑似印着电玩厅的logo和s级vip的字样。 “你是这里的s级vip?”徐念目瞪口呆,“我记得s级vip有全场速通免排队的权限,但只在开业当天以抽奖形式向顾客赠送了五张,据说当天参与抽奖活动的足有三千多人,你怎么做到的,其中两张都落到你手里?” “你们汉语不是有句话叫长得好看运气就不会太差吗?”白羽弦太手指翻飞,让两张卡片在指间时隐时现。 不待徐念吐槽“我们汉语可不盛产这么三观不正的言论”,就好声好气地继续说道:“怎么样,今天全借给你,够不够还你的两支串串?” “我……谁稀罕你的破卡?” 徐念才不承认自己确实因为那两张眼前晃过的黑卡心动了一瞬,但很快警惕性回笼,压根不吃他百分之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这套。 “我有我老公帮我排队,这是我们的情趣,你管得着吗?” “那就没办法了。”白羽弦太露出了好可惜好苦恼的表情,“拿你的话说,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白吃你姑娘家家的东西……不然这样,反正你和小学姐关系很好,既然你铁了心不要我还,我就拿你的人情借花献佛,还给小学姐?” 诶? 等徐念意识到自己疑似掉坑时已经太迟了。 只见白羽弦太双手一合,两张凭空出现卡片居然又凭空消失,约莫十秒钟,当他的手掌再次张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便赫然自他掌心绽放。 他说借花献佛,竟当真姿态虔诚,眼中漾起澄澈纯粹的涟漪。 仿佛在欣赏一片无根的云,他静静地望着她。 美人如花隔云端,花在人前,人比花娇。 第三十章 少年, 玫瑰,未施粉黛却美貌惊人的年轻女人。 不知是不是徐念的错觉,她看到白羽弦太眼中的戏谑散了, 深褐色的瞳仁里星河翻涌, 众星捧月一般, 簇拥着邵棠那比玫瑰更娇美的容颜。 “キレイ(好漂亮)……”白羽弦太的目光一寸寸在邵棠的脸上描摹, 视线恍惚中带着些痴迷,“こんな綺麗な人はじめてだ(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漂亮的人)。” 常听外国歌曲的人都知道,人类是存在母语羞耻机制的。 同样的歌词,尤其是表意过于直白的那种,换成母语来唱往往会让人感觉到别扭和尴尬。 而一旦让其回归无法乍一听便听懂的原本语系中,一切不适感就顷刻间烟消云散。 白羽弦太的这句夸赞也是如此。 如果他将相同意思的话用汉语分毫不差地翻译过来, 那毋庸置疑会尬得让人想用脚趾在地板上抠三室一厅。 可当他直接说了日语, 竟仿佛将日剧中细腻浪漫的告白场景搬进了现实。 把少年对年轻女人的禁忌欲望钝化成了脉脉温柔,每个音节都跃动着若有似无的情愫。 “小学姐, 收下吧!”白羽弦太将掌心的玫瑰翻到指尖, “我没有凭空变花的本事,但刚才瞧见了你,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要送你花,所以问旁边早教中心买了包手工彩纸,折了朵玫瑰给你。” “这是你折的?” 无论卓熠介意与否, 邵棠都有自己作为已婚人士的行为准则,面对除老公外异性送来的玫瑰花,她别说收下,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今天到底因为过于诧异的缘故, 不由盯着那朵玫瑰多瞧了一会儿。 直到确实在上面寻到了手工卡纸的纹路,才仍有些难以置信地收回了视线。 “对呀!”白羽弦太很满意她的反应, “小姐姐想学吗,我还剩了好多卡纸,可以教你。” 他兜了那么大的圈子,说到这里目的已然呼之欲出。 电玩厅的vip黑卡是他为徐念准备的,卡纸和玫瑰是为看起来就不怎么擅长游戏机的邵棠准备的。 他要的不只是名正言顺地延长与邵棠的相处时间,还准备支开徐念,制造一个二人能够独处的环境。 可他的如意算盘到底只听了个响,卓熠和周晨骁及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一个胸牌上写着店长字样的男青年,整个人生无可恋地站到了白羽弦太面前。 “白羽先生,虽然很抱歉打扰到您搭讪的兴致,但您被这位卓先生投诉了,他说您作为本店内部人员……骚扰他妻子。” 没错,白羽弦太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他的vip黑卡也根本不是抽奖所得。 就像他和烛云博合伙创立的ai科技公司一样,这家电玩厅同样是他名下的资产。 连股权架构和运营模式都和ai科技公司相同,担任这里合伙人的正是如今被推至他眼前的店长。 “怎么发现的?”白羽弦太摊牌的方式便是将肩膀上斜搭的运动双肩包丢到店长怀里,“我可是特意避开你们视线才把他叫到安全通道里拿卡的。” 卓熠冷淡地扬起眉尾:“想知道答案就先做个保证,以后见到我或者我妻子都绕道走,不干知三当三的事,这不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吗?” 白羽弦太狡辩:“你这话说的,有被害妄想症建议去治病,我干什么了,平白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卓熠前些年混夏初的圈子,见多了胡搅蛮缠的败类,哪里会怵他这点小儿科:“我不了解日本的规矩,但在我们国家,你如果因为一些不妥行径让某位女士的丈夫产生了类似误解,通常需要你来自证清白,否则一律按疑罪从有处置。” “行。”白羽弦太一摊手,“那你想我怎么证明?” 卓熠气定神闲地望着他:“我不需要你证明,我长眼睛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会自己看。我说过了,要的是保证,这两个词都区分不开的话建议你随身携带同声传译耳机。” 白羽弦太:“……” 被动局面来得猝不及防,他觉得卓熠在用他刚才绕徐念的法子饶他,但他没有证据。 欲盖弥彰似的,他把那只擎了纸玫瑰的手插进裤兜里。 然后又努力压住胸腔中堵塞的那口气,他沉声开口:“我知道你是谁,卓越汽车的卓熠,小云和我说过了。” “他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你藏着什么心思。”卓熠横他一眼,“不过他貌似高估了你的大局观和自知之明,你既不认为自己惹不起我,也不在意你这样做会把他和袁芯苒置于尴尬的境地。” “你准备去为难小云和芯苒酱?”白羽弦太终究没按捺住语气中的敌意,呵了呵,“亏小云还觉得你蛮了不起的,下劣である.卑劣である(卑鄙的行为)。” “你说我卑鄙?”卓熠瞥他。 “你懂日语?”白羽弦太蓦地瞳孔张大。 卓熠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你认为必须要懂日语才能知道你想说什么吗?” “……” 因为根本吃不准卓熠底牌,白羽弦太一时间连日语都没敢说,就僵直着身体伫在原地,半晌没吭声。 “你既然知道卓熠哥是谁,想必也清楚卓熠哥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看刚刚为难自己和邵棠白羽弦太吃瘪,徐念的心情别提多好了,凭借卓熠找回的场子出言痛打落水狗。 “虽然从我的立场出发不怎么想承认吧,不过在判断战场情势揣测敌人心理方面,卓熠哥确实比我老公还厉害。当代诸葛亮那种,别说你,恐[和谐]怖[和谐]分[和谐]子都休想玩过他。” 白羽弦太这会儿应该也是不服气卓熠到了极点。 心知肚明无法在卓熠手里翻出名堂,竟一不小心上头,恼羞成怒地和徐念斗起嘴来。 “是吗,但怎么和我查到的不太一样呢,我记得他在某个访谈中说过,当年之所以会从特战队退伍,是系个人原因主动申请,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不都是被什么东西打怕了吗?” “你……你瞎说什么啊?” 徐念没想到他一气之下竟道出了如此接近现实情况的口嗨,忙不迭插言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告诉你,在中国诋毁退伍军人可是犯法的,哪怕你不算中国公民也逃不脱法律制裁。” 徐念急着反驳不只是出于对卓熠的维护,更怕他继续带着恶意去忖度,会刺激邵棠想到什么现在还不适合回忆起来的东西。 可她疑似透露着心虚的迫切反倒给了白羽弦太提了醒儿,他复又抬头望向卓熠,眸中浸染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颜色。 “卓总,小学姐的朋友将你夸得那么神乎其神,搞得我很不服气呢!”白羽弦太道,“就很想亲自验证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你想怎么验证?”卓熠问。 他本可以不理会白羽弦太的挑衅,不过适才白羽弦太险些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一定程度也搅得他心绪波澜。 白羽弦太把自己那只在兜里插了好久的右手拿出来,手掌一翻,伴随着掌心的纸玫瑰消失无踪,一枚硬币被他衔出指缝。 “全世界通用的简单玩法。” 白羽弦太说着便也伸出左手,灵巧地接住了右手拇指弹飞的硬币。 “你来猜硬币在我哪只手上,判断情势加上揣测我的心理,全是小学姐的朋友说你最擅长的领域。” “你这算哪门子判断情势加揣测心里?” 徐念对他提出的规则嗤之以鼻。 “当我们傻吗?凭你那些变戏法的把戏,卓熠哥猜完哪只手再让硬币出现在另一只手上?” 白羽弦太挽起长袖t恤的袖口,先是抖落出两张vip黑卡和那朵折纸玫瑰,然后再将仅剩一枚硬币的双手展示给他们看。 “近景魔术不是魔法,我说过了,我没有凭空造物的本事。” 他这样做是为了证明他并不存在任何套路卓熠的可能,说完便坦坦荡荡地看向卓熠,硬币在两手手指间滚动。 “全凭观察力,判断力和能否猜透我的心思定胜负,卓总来试试呗!” 卓熠没直接给出好与不好的答案,只是微微蹙了眉,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如果输了,那个你一直顾盼言他不肯给予我的保证,我要你即刻兑现。” “卓总,你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啊?” 白羽弦太想和卓熠一较高下,但涉及到之前一直回避的保证,他也不情愿就此让步。 “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与我产生更多交集呢?” “这个问题与你无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3节 卓熠当然不会和徐念一样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无甚所谓地打他身边绕过去,带着薄茧的手掌堂而皇之地将邵棠的手整个包裹住,不多废一句话也不再做片刻停留。 “念念,走了,这家环境不好,我们换一家玩。”周晨骁也顺势拉走了徐念。 两个一米八五往上的男人步子迈得很大,邵棠凭借近一米七的身高才堪堪能跟上,轮到和松糕底加起来不过一六五的徐念甚至不得不随之一溜小跑起来。 “阿熠……” 邵棠是快要走出电玩厅门口时才察觉出不对头的,因为卓熠同她交握的那只手紧了又松。 听到她唤他的名字竟也没转头看她,只眸色渐深,与周晨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他便颇为突兀地将她推向了周晨骁和徐念,自己则将身体向右侧闪避过去,躲开了白羽弦太悄然追上他们后强势发难的一记前弹腿。 “看起来小学姐的朋友没有特别夸大其词。” 白羽弦太眼见偷袭不成就果断拉开了距离,索性不再对心里的敌意做任何掩饰。 “连自己只能躲,没本事强接我这一脚都料到了?” 此时的白羽弦太仍然是那副清透又纯粹的日系美少年模样,可他活动肩颈和手腕的动作极其娴熟,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瞧得出他身上肌理分明的线条绝非健身房中练出的绣花枕头。 卓熠瞥了眼他。 同对一个女人有好感的两个男人不可能全然不将对方的存在放在心上。 正如白羽弦太会背地里探查卓熠的过往,那次不愉快的视频会面之后,卓熠同样没有轻易翻过白羽弦太这页。 只是他终究长些年岁,社会经验也更丰富,因此没像白羽弦太那样沉不住气,为了向对方炫耀自己的信息获取能力便大喇喇地自曝罢了。 不可否认,白羽弦太确实有自诩为天之骄子的资本。 由于他的行事作风向来与低调无缘,卓熠从他如今就读的北大计算机系研究生院着手,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到了这些。 中日混血,父辈在日本当地经营着一个规模可观的财阀,十七岁那年先后失去父兄后便成了硕大家业的唯一继承人。 据可靠消息称,他本人曾在和同学闲聊时吐槽过,他真的会经常因为钱太多不知该怎么花苦恼。 而家世优渥至极竟也只是他赢家通吃人生的冰山一角。 他本人更堪称实打实的天才加全才。 实测智商达比肩爱因斯坦的156,仅凭自学八岁就达到了升入中学的知识储备。 10岁,11岁,12岁连续三年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奖。 13岁直接被东京大学数学系破格录取,但一年后就由于发现自己比起数学,还是对计算机和黑客技术更感兴趣而退了学。 用他自己的话说,当初是年少轻狂没抑制住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所以才复刻it偶像比尔盖茨的老路走了一遭。 既然曾主动放弃过东京大学的就读资格,等他18岁那年又重新申请进入麻省理工大学自然不会是为了一纸文凭。 只是不想打18岁开始就躺在大多数人奋斗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线而已。 同时也觉得自己如此圆满的人生不该缺失丰富多彩的大学时光。 讲道理,他这样的身家根本不需要学校提供的奖学金。 无奈实力不允许。 他随随便便就能在所有科目的考试中拿到最顶级的a+成绩。 课余时间则和如今在北大一样,将所有感兴趣的大大小小社团加了个遍。 他当然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自五岁起,他便拜师到了日本第一空手道名将门下。 早在10岁第一次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前就在空手道领域取得了黑带,现在担任着北大空手道社的社长职务。 卓熠刚刚正是通过他挽起袖子时不经意表现出的按压指节动作判断出他有动手意图的。 说来怪讽刺的,卓熠觉得曾经的自己简直像是将白羽弦太整体放低了一个版本。 同样享有富足的成长环境却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又因具备一定天赋而自视颇高。 若说差异点,无非是白羽弦太优秀得更极致也运气更好,的确一路走来比卓熠更顺遂亨通,自然而然,也拥有更多桀骜自负的底气。 卓熠略有些自嘲地呼出一口气。 他想,他怎么会料想不到白羽弦太打算如何呢,甚至不需要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带入昔日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足矣。 “卓总,你要的保证我可以给你,但我想和你换个方式定胜负。”白羽弦太说。 卓熠冷冷淡淡地嗯了声:“想和我打一架?” 白羽弦太这会儿有了反败为胜的主意,索性不再计较自己的心思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他微微扬起脖颈:“最原始的方式往往能够代表最多的东西,就在这一层,我还投了个空手道道场,我们去那里打,卓总意下如何,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先说好,我不懂空手道什么规则,不会和你搞算分定输赢那套,就是无限制打架的模式,打到胜负分明为止。” 卓熠话是对白羽弦太说的,视线却打偏望向了邵棠,眼角一抹叫人安心的弧度,一下稳住了邵棠刚刚提起的心。 “放心吧,邵棠姐。”徐念赶紧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卓熠哥打架的本事是比还在特战队那会儿退步了一些,但也没退步太多。” “夏初还记得吧,他做武替出身的,当演员之前实打实的国家武英级运动员,之所以后来恼羞成怒地让小弟开着防弹越野往卓熠哥车上怼,全是因为他一开始亲自动手没打过。” 徐念尤为成竹在胸地打包票:“武术也好,空手道也罢,这些用于比赛表演的东西都花架子多,练得再好拿奖再多,面对特战队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身手也讨不到便宜。” “嗯。”卓熠投来的眼神宽解了她心中的惴惴,徐念的话又进一步消弭了她的不安,邵棠终是回给他们一个浅浅的微笑,很是温柔娴静的模样。 也就三五分钟的路程,几人一起抵达了白羽弦太所说的道场,在那里见到他的第三位合伙人。 一个在门口迎到他便立刻深鞠一躬,朗声唤他“しらはさん(白羽先生)”的日本人。 “私がよく使う場です(去我常用的场子)。”白羽弦太同他交流当然也使用日语,“普段使うものも用意してあります(我平时会用到的东西也都准备好)。” 白羽弦太说的是他的道服。 因为卓熠适才说了不准备和他讲任何规矩,粗暴打到胜负已分的话,他就用这种方式针对卓熠给邵棠看,试图拿自己的“雅致”反衬卓熠的“粗俗”。 “白瞎了他那一半中国血统,小日本讲小礼而失大义那套学得十成十。” 徐念没好气儿地小声和邵棠嘀咕。 “一门心思琢磨挖人墙角,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自己才是正人君子的架势。” 仍有些紧张的邵棠没搭腔,只抿唇望着场中装模作样行过礼的白羽弦太一步近身率先出手,正式拉开了这场切磋的序幕。 作为一个十岁便拿到空手道黑带的人,白羽弦太毋庸置疑是拥有一定实战能力的。 他拳脚的力道极其刚猛,卓熠接他两拳后又避过他一脚,邵棠便眼睁睁地看着这踢空的一脚落到场边界的木制衣架上,居然硬生生将实木的挂式衣架劈断了一支挂杆。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卓熠。 他见卓熠一味躲避他的腿法,就想当然地以为卓熠是看出了他腿法比拳法更强劲,大概率是因为接不住才躲。 “不会让你一直可以躲开的。” 白羽弦太说着,愈发增加了使用腿法的频率,希望借此将卓熠逼至避无可避的绝境。 可事实却是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卓熠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卓熠在身处飞鹰特战队服役时就曾经历过多次和他国特种部队的联合军演,三瓶伏特加下肚能生擒狗熊的俄罗斯大兵都较量过,怎么可能接不住他这堪堪能劈个衣架的出腿? 看出他腿法比拳法杀伤力更大是真。 不过这在卓熠眼里只意味着他每一下都会消耗更多体力,适当加以诱导能够让这场比试速战速决而已。 果不其然,白羽弦太没过多久便出现了疲态。 一记高腿侧踢后不稳的下盘显露无疑,被卓熠加以格挡后直接借力打力掀翻在地,紧随其后的几拳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稳准狠地直落他颈部,侧肋,腰腹的几处要害。 顷刻间就分出了胜负,让吃痛的白羽弦太好半天没能起身。 “1,2,3……8,9,10。” 场外的徐念见状立即煞有介事地数起秒来,十秒查完便蹦蹦跳跳地跃到场内,对仍倒地不起的白羽弦太耀武扬威地放话。 “我告诉你别想碰瓷儿哈,卓熠哥下手有数,那几下可收着劲儿呢,妥妥的点到为止,你要是有啥好歹可赖不到我们头上。” 徐念身材娇小,哪怕踩着五六厘米厚的松糕鞋,站在一米八六的卓熠面前也会叫他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这就导致周晨骁和邵棠因为瞥见白羽弦太的异动而惊呼提醒时,无论是背对着白羽弦太的卓熠,还是存在大片视野盲区的徐念都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卓熠,八点钟方向。” 眼看白羽弦太来势汹汹,周晨骁使用了二人特战队时期的配合方式。 “小心应对,他手里有武器。” 退伍六年,卓熠的身体反应速度到底有些迟钝了。 核心力量不足导致他无法快速调转身体重新让视线锁定敌人,只能根据周晨骁的提醒匆忙闪避。 结果他是勉强躲开了白羽弦太不知从哪里抄来的剑道用竹剑,却一不小心将整个人尚处懵逼状态的徐念暴露在了白羽弦太的攻击范围内。 “念念。” 周晨骁急了,他看到白羽弦太持剑杀过来的架势就知他不只精通空手道,剑道方面同样是个中好手,被正面抽中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这会儿距离徐念足有七八米远,根本来不及冲过来帮徐念挡掉这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本已闪开的卓熠毅然将手臂拦到了白羽弦太剑下,拿右手小臂硬抗了这来势凶猛的一剑。 “啪”地一声,竹剑抽中了他的腕骨,他本来紧握的拳头也因这一下猛地卸尽了力气。 一阵锐痛自他被击中的部位蔓延开来,不消一会儿就让他整条手臂麻了起来。 “阿熠!” 邵棠是学医的,看卓熠的反应便判断出他是伤到了骨头,赶忙急吼吼地也踏入场中,想对他的伤势进行紧急处理。 不成想她人到了近旁,明明也对自己真伤到卓熠一事有所认知的白羽弦太却半分没有收式道歉的打算。 “无限制格斗,这可是卓总要求的,所以读秒什么的应该不作数吧……而且一开始也并没有界定说不可以使用武器。” 白羽弦太慢条斯理地道:“承让了卓总,这样一来你应该没办法再继续打下去了,是我赢了。” “草你妈的,你要脸吗?”徐念一句粗口直接爆出来。 她一气之下几乎要把周晨骁拉入战局打人,反正刚才也没说是单挑,不就是比不讲武德吗,他们这边也没在怕的。 可卓熠的动作却比她的话更快。 那只折了腕骨的手突然被大臂带动着反压住了白羽弦太没来得及撤回的竹剑。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4节 另一只手则顺势将其夹紧一抬,瞬间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那柄竹剑断成了两节。 “你的胜利宣言也下早了。” 卓熠说着便一脚踹了出去,不再收力地直扫进白羽弦太的腰窝,一下竟让守着断剑发愣的他飞出三四米远,人也彻底跪倒在地,半晌都陷入干咳,不得不撑着断剑维系身体平衡。 “吃一堑长一智,把你装孙子那套收起来,我们继续,直到其中一方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第三十一章 卓熠性子淡, 这在人均利欲熏心的生意场上极为罕见。 毕竟从理论上来讲,一个对钱财名利毫无兴趣的人注定也不会用动力做强做大。 但卓熠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仅有钱男人趋之若鹜的纸醉金迷、香车美人他通通不沾,也根本没有成就一番丰功伟绩的志向和野心。 仿佛一个只会被责任感和担当意识驱使的机器。 他对朋友, 合伙人, 甚至下属的利益维护到了极致, 自己却好像怎样都无所谓, 几乎连拿挣来的钱享受生活都懒得,更别提在意什么执着什么。 除非有人不知死活地将邵棠牵扯其中,他会立刻变了个人似的,让那人为触碰他的底线付出终生难忘的代价。 曾对邵棠生出不轨心思的导师先是由于投资人的突然撤资丢掉了几个本已进入筹备阶段的项目。 继而又有多篇论文因为数据结论造假遭到查处。 最后落得一个被学校开除解聘,又叫多个苦他久已的女学生联名起诉性骚扰的下场。 希望把邵棠作为拿捏他的筹码,迫使双方进行永久性利益绑定的夏初为非作歹多年, 也在此栽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跟头。 卓熠在他道出邵棠的名字时脸色便是一变, 待他又变本加厉地亮出了找私家侦探偷拍的邵棠近照,试图向卓熠证明他拥有的筹码远比卓熠想象中的更多, 卓熠第一次在他面前狠戾了眼神。 平日里的寡淡清冷消散殆尽, 男子深邃眼眸中的凶悍凛冽让那副用于遮掩锋芒的金丝眼镜都形同虚设。 几乎没有丝毫征兆,被挑起怒火的卓熠和察觉到危险的夏初同时动了手。 卓熠从未幻想过和邵棠破镜重圆,但邵棠这条线,谁敢碰他就敢让谁后悔长出了那只贱爪子。 “起来,别他妈给我装死。” 白羽弦太所使用的竹剑是标准的剑道用剑, 采用竹子中兼具硬度和韧性的桂竹制成,卓熠被其正面击中的右手腕显然是折断了骨头。 可他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垂着那只断手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白羽弦太身边。 抬起左手将那个已然被他踹到场边,仍在伏地干咳的少年扯了起来, 又凶狠地摔回了场地正中。 “不对规则做任何限制,那就是打到你或者我彻底失去战斗能力为止。” 白羽弦太到底只是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 除了道场上点到为止的切磋,连同学之间打个架的经历都未曾有过。 他双腿发软,一下子就被俨然打红眼的卓熠慑在了原地。 别说反击,连惊慌之下的节节败退都手脚并用,哑着嗓子冲着门的方向呼救:“さとう(佐藤)!この狂人を止めろ(过来制止这个疯子)!” “はい,しらはさん(是,白羽先生)!” 应该是一直守在门外,白羽弦太这边话音刚落,适才在道场门口同他们打过照面的日本人便“嚯”地拉开了纱门。 可显然,他也被面前的场景吓住了,眼看卓熠的脚步再次逼近白羽弦太,他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战战兢兢地冲卓熠摆出了阻拦的架势。 单论空手道,白羽弦太再厉害也终归是业余,被他叫来救场的佐藤却是货真价实的专业。 二人师出同门,佐藤算是白羽弦太的师兄,一年前结束职业运动员的生涯退出国家队,然后才跟着白羽弦太远渡重洋来到中国。 一方面是白羽弦太希望他帮忙打理这家经营在中国的道场,另一方面他也是受到了白羽家舍弟头高山先生的拜托,负责保护白羽弦太留学期间的人身安全。 职责所在,佐藤哪怕是怵也必须要拦住卓熠。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与来势汹汹的卓熠过上一招,他肌肉绷紧的小臂就被阴沉着面色的周晨骁牢牢擎住。 从未疏忽训练的现役军官,当真起了动手的念头,仿佛周身的气魄都能压死人。 佐藤较力较不过,眼里惊慌中和更透着虚,一时间也顾不得身后的白羽弦太会怎么想了,连忙用生硬的汉语求饶。 “您……且勿冲动……白羽先生和我……未存加剧冲突之意。”佐藤说完,见周晨骁半分没有松懈箍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鬓角处不自觉地泌出冷汗来。 他余光瞥过卓熠已经肿出了一片青紫的右手腕,有一瞬间怀疑周晨骁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捏碎他的骨头给卓熠报仇。 幸而周晨骁对刑法中“正当防卫”得界限了如指掌,不至于一时冲动给他们留下事后反咬一口的把柄。 纵然心中同样有火,周晨骁还是在僵持半分钟后冷静下来,把佐藤连胳膊带人甩到一边。 然后铁青着一张脸走到卓熠身旁,没敢活动他伤势严重的右手臂,只在他左侧肩膀上轻轻一按。 “到此为止吧,他们是两个外国人,就算伤了你,咱们也只有还第一下时可以算正当防卫,你背后还有卓越汽车,闹到法律层面对簿公堂的程度得不偿失。” 周晨骁即便自己无心淌生意场上的浑水,可毕竟母亲是经营世界级时尚品牌的祁岚。 他清楚卓熠作为卓越汽车的董事长,一旦面临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法律问题,会对公司造成多大影响。 “邵棠,你处理一下卓熠的伤,把车钥匙给念念。” 道理讲完,周晨骁似乎也有自己未准能劝住卓熠的认知,便果断把卓熠推给了他再怎么样也不敢忤逆其心意的邵棠,开口唤两个同样吓傻的女孩儿回神。 “念念,你下楼提车,地图导航上搜最近的医院。” …… 考虑到卓熠伤得不轻,去到医疗条件太简陋的医院大概率无法得到有效治疗,徐念把目的地设定成了规模比较大距离也不算太远的积水潭医院。 打好双闪由周晨骁开车,短短二十分钟就直接将车开进了院区。 继而邵棠带卓熠进急诊,都没等急诊值班的大夫开口,便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初步诊断结果尽数说予了他。 “右手腕部,掌部丧失活动能力;手掌及手指无法向上背伸、向下屈曲;腕部不能向内,向外及左右旋转;手指无力,不能抓拿持物,不能握拳。伤处瘀血肿胀明显,他说不疼但你不用听他的。” 邵棠心里急,语气更急。 “目前无法判断是否存在移位,有没有涉及到关节面,是否属于粉碎性骨折,需要拍x片进行进一步确认。” 值班大夫不是没见过不懂装懂,总试图对医生指手画脚的患者家属,可邵棠这种一听就知道是真懂,紧急处理乍看上去做得甚至比他更专业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于是为了节约时间,便听写似的按照邵棠所言写好了病历,将开好的x片单据夹在病历本里一起递了过去。 “念念,麻烦你和老周跑一趟缴费处。” 邵棠接过来后也没耽搁,医院里检查的流程她门儿清,转手将病历本和单据交到了一旁的徐念和周晨骁手里。 “他手伤着不方便,我就不带他来回折腾了,我们直接去放射影像科等你们。” 徐念和周晨骁二话不说地照办。 算上一开始开车来的二十几分钟,几人前前后后仅用了一个小时,便配合默契地完成了拍片取片。 然后和一开始的急诊室值班大夫一样,积水潭医院今日出诊的骨科主任也充分见识到了哈佛医学院临床外科博士的专业素养。 “根据片子看……” 他们走进诊室时的模样瞧着和寻常病人也没什么区别。 无非伤者过分安静老实了点,二人的外表又过分出众了些。 因此骨科主任可以说是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全无心理准备。 直到他像往常看诊一样翻看起x光片,一旁在路上便已经看过片子的邵棠果断抢在他沉吟出结果前开了口。 “骨折原因是手腕关节受到钝器猛烈撞击,骨折后又进行了强制性的剧烈活动,导致骨折断端出现明显的分离和移位。而且他这只手从前就伤过,保守复位治疗很难再让关节面恢复平整,您直接安排手术吧,切开钢板内固定,需不需要进行植骨得在手术过程中确认。” 邵棠记得清清楚楚,卓熠这只手腕早年就因为骨裂后强行抱她折过。 那次还给她做了肉垫,也是比较严重的复合型骨折。 但当时卓熠脾气倔年纪也轻。 让他打石膏在宿舍里歇个十天半月都是强他所难,更别说把他拉到手术台上,事后还要强制他住院休养了。 “三周后沈阳那边的神剑特战队过来,据说两队会举办联合比武。” 避开军区医院的邵院长,卓熠曾悄悄叫住邵棠,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地和她说小话。 “你帮我去说服邵叔采取保守治疗,我就对我这只手到底怎么折的守口如瓶,顺便在比武里给你捞两块奖牌回来,怎么样?” 不得不说卓熠那会儿确实有几分哄骗女孩儿听话的本领在身上,邵棠稀里糊涂便按照他的意思去劝说自家老爸了。 现在想来老爸从未怀疑过她和卓熠有一腿怕是也和这次的事件有关。 毕竟对象是心上人的话,哪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都不该明知不接受手术有一定概率留下隐患,还言辞凿凿地和老爸摆理论讲病例,说综合考虑卓熠的年纪因素,保守治疗也基本不会出问题。 “抱歉……因为我老公这只手腕不是第一次受伤,我太着急了,主任您还是再看看片子。” 回忆如斯,邵棠一并想起卓熠到底因为那次执意参加比武落下了点病根。 她抿了抿嘴唇,思及自己如今尚且处于失忆的状态,觉得自己仓促下做出的判断未必准确,却很容易和之前一样干扰到主治医生的决策,赶忙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焦急地等待骨科主任一张张把x光片看完。 骨科主任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 不只是在积水潭医院出诊的主任医师,同时也是首都医科大学的教授。 他越看片子越对自己今天是碰上了同行一事心下了然。 于是他推推眼镜多打量了邵棠两眼,心道她这二十多岁的年纪大抵是哪所医学院的在读研究生,就是不知道哪位同僚那么好运,摊上这么个一看就理论实践两手抓的好苗子。 “情况基本就是你说的情况。” 既然是未来也会踏进这一行的“小孩儿”,骨科主任便没和她计较她刚刚态度和语气都过于急切的问题,反而示意她可以直接过来看卓熠的过往病历。 “但你……对象,他这只手不是第二次断,是第三次。一年半前他还出了场车祸,不只断了这只手,左小腿上还撕了块肉下来,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伤情鉴定做完后就只有复位和缝合的保守治疗记录了。” 骨科主任说罢,把电脑屏幕往邵棠的方向多转了几分。 “上次已经是需要手术植骨的程度了,这次不出意外只会情况更加严重。我这边给你们开病房办理住院手续,你自己选一下植骨材料,羟基磷灰石,磷酸钙,还是珊瑚陶瓷?” 第三十二章 卓熠和卓越汽车虽然有名, 但卓熠的身份毕竟是企业家不是明星,除了商场上或眼红或钦羡或对他存有结交之意的人,只有些看颜值下菜碟的年轻小姑娘能将他这张脸和背后的商业帝国联系起来。 毋庸置疑, 骨科主任并不在该范畴之内。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5节 他根本没意识到病历上“卓熠”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只觉得这小伙子全程一句疼不喊, 表现得跟没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不奇怪。 要知道他车祸再往前数可是还有过一次差点没命的经历。 全身枪伤加刀伤多达17处, 根据收治记录来看当过兵上过战场的勋功章。 把他身上自体骨植骨能用的骨头都用干净了,这次再想植骨只能使用人工材料。 “你在哪里上学?导师是谁?” 骨科主任在医院的系统程序里给他们办好了住院手续,见邵棠还在盯着病历发呆,便开口说道。 “我建议你选进口珊瑚陶瓷,价格是相对贵一些,但他还不到三十岁, 有必要以恢复效果优先。你可以叫你导师帮忙从他坐诊的医院里拿材料, 我这边的手术费也尽可能只收你们最基础的。” 显然,骨科主任是将邵棠的怔愣误会成了犹豫不决和手头不宽裕。 他认为一切倒都说得通。 众所周知退伍军人的确不太容易找到高薪工作,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省钱, 应该没有谁会明知那样治不好,仍在一年半前出车祸时无论胳膊和腿,通通都选择了最保守的治疗方案。 正因如此,骨科主任刚刚也没有直接顺着邵棠的话称呼卓熠为她丈夫,仅用了对象这个模棱两可的词。 现在的年轻人观念开放, 也不管有没有扯过证,爱得情浓意浓时老公老婆张口就叫。 只是他从长辈的立场出发,真不觉得哪家父母会舍得自己培养出高材生女儿跟着个既没学历也赚不来什么钱的退伍军人过苦日子。 “小伙子,你有医保吗?”给邵棠支过招后, 骨科主任又问起了卓熠的情况。 他其实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尤其对方还曾是为国家受过伤流过血的军人。 不看好二人的感情是基于现实层面的考量, 但真不希望眼前瞧模样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再因为得不到妥善治疗而落下病根。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对于着实不差钱的卓熠和邵棠来说到底是跑偏太多了,以至于二人听到问题后竟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一时间谁都没搞清楚骨科主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向他们问这些。 “我……应该没有医保吧……” 半晌过去,是后被问到的卓熠先开了口。 一个多小时前,白羽弦太的挑衅让他理智全失,得亏被周晨骁按住,邵棠又及时将他拽走塞进车里才多少冷静了一些。 但接下来驱车赶往医院的一路邵棠都在为他的伤处做紧急处理。 他满心满眼尽是她的柔软温情,恨不能就此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一死了之。 这才导致他自打踏进医院的门就一直安静得过头。 讲真,他虽然知道美梦终归是美梦,总有一梦醒转回到现实的时候,却怎么也不曾料想到会由这么一个还真是现实了极致的问题将他拉回现实。 ……医保。 无论总公司还是麾下子公司,他的所有员工毫无疑问都享有包括其在内的七险二金,可这些保障的受益人里包不包括他自己,他倒从来没有深究过。 而他之后,同样搞不清楚骨科主任询问动机的邵棠也并不是十分确定自己给出的答案。 “stefanie stantcheva,我今年六月份刚刚从哈佛医学院硕博连读毕业……” 邵棠此时只能八九不离十地记起自己交换加留学六年间都学到了哪些知识,至于具体是得益于谁的教导则完全没有印象。 之所以能够道出这个名字,还要多亏她前几天彻底完成了对过往论文的回顾。 她每篇论文篇末都有向该教授致以的诚挚感谢,她觉得这位在哈佛医学院名声赫赫的女教授不出意外就是谆谆指引她成才的导师。 “对了主任,关于植骨材料,我能也冒昧问您个问题吗?” 顿了顿,邵棠试探着把话题引回了自己刚才迟迟没有做出选择的原因。 “我记得我在国外读博时还接触过一种新型组织工程材料,原理是将纳米技术应用到材料复合过程中,让高分子材料和无机材料复合出的结构最大程度接近人体骨骼。我听说国内也有一些医院开始在临床手术中使用了,您看我老公这种第三次骨折的情况,是不是使用这种材料比较好?” …… 关于“我绞尽脑汁想帮他们节约医疗费的贫困小情侣,其实是有钱有颜的富豪夫妇”这点,骨科主任觉得自己有口卡在嗓子眼里的槽要吐。 关于卓熠“我有钱,我钱多得能盖医院,但我出了车祸就是懒得治”这点,骨科主任觉得有钱人的想法果然是和他们普罗大众有壁。 毕竟普通人再叫嚣着躺平也不会把懒这个字诠释得如此角度清奇。 尤其结合他如今对待治疗的态度看,他绝对不只是上次懒得治,这次一样提不起半点勤快的兴致。 邵棠的想法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了,要给卓熠用现阶段最好的植骨材料。 如果积水潭医院没有这个条件,她希望骨科主任能告知她一下北京的地界哪些医院有。 钱不钱的无所谓,能不能报销走医保也无所谓,反正他家的经济条件特别不错,她老公没有医保其实是不怎么需要而不是不太能有。 做了一个多月的豪门阔太太之后,她已经接受了现实,渐渐习惯了每天清早起床,都会看到身价百亿的大总裁在我旁边睡地板这件事。 当然挥霍浪费还是应该杜绝,和有多少钱无关,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不过她觉得凡事抠抠搜搜也没必要,涉及到该花的钱更是不能省。 对比邵棠坚决的态度,卓熠这个患者本人倒不是很有所谓的样子。 “就在这里吧,有什么用什么,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卓熠显然不想把区区一个手腕骨折处理得如此小题大做。 不想给邵棠添麻烦是原因之一。 同时他也认为又转院又重新安排手术耽误时间,他周一必须得准时到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反正都第三次了,我琢磨我这只手也习惯了。” ……骨折能折成习惯,听听这是人话吗? 于是不待骨科主任说什么,这对疑似不只一次因为类似话题出现摩擦的小夫妻就在他的诊室里爆发了冲突。 “卓熠,你这臭毛病是一辈子不打算改了是吧?” 邵棠其实在来医院的路上就开始气了,因为他明明没有必要在手腕折断之后,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非得还白羽弦太那一下的。 更别说他还完了那一下仍然没有停手的打算。 她当时在一旁用力拉他都没拉住,只能又急又怕地看他拿出搏命的架势与人不死不休。 但她到底通情达理地把火压住了。 她念及他火大是因为太在意她,之所以不顾加剧伤势也要狠狠惩罚那个对她做出逾越举动的人,是因为受不了其他男人对她存有非分之想。 再加上他一路都乖顺极了,她不让他动就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她止不住冒出的心疼便彻底把火气盖了过去,一直好声好气地关心他疼不疼,放轻了动作给他做紧急处理。 她以为自己告诉他骨折端的分离和移位都是他后来偏要争那一口气造成的,应该足以让他有所反思。 可事实却是他自始至终没有生出半点反思的心思,铁了心往枪口上撞,简直是在逼她连带第一次骨折和第二次骨折的账一起和他算。 “我在外能给你的面子也是有限的,暂时没和你计较第二次是怎么折的又为什么不好好治不代表我聋没听见主任说什么。” “那次你不是知道吗,我一时大意,刚下到地下车库坐进车里,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就让人开着防弹越野怼了……” 严格意义来说他们其实不能算作爆发冲突,因为卓熠哪里敢和邵棠大声说话,与其说他在吵不如说他在低声下气地狡辩,绞尽脑汁地试图给自己的离谱行为寻找合理动机。 “我自己公司的车库,自家出产的车,我当老板的总得优先把这些安全漏洞堵上,不然保不齐一波未平又被人钻了空子。等我把这些事都处理好的时候骨头和外伤都开始长合了,你总不能让我再豁开重新做一遍手术吧……” “你哪来这么多理由,合着把杂七杂八的事都往养伤前面排你很有理呗?” 邵棠才不会轻易被他的牵强理由说服。 “那你说说,这次你又有哪些要优先处理的事,我想给你用好点的植骨材料碍到你干嘛了?” “就……大差不差的……” 卓熠这点眼力还有,没敢提周一自己还有两个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拖慢公司里其他人的进度。 “再说主任都把住院手续给咱们办好了,待会儿做完手术再观察一天,没什么事的话,咱们不就能回家了吗?” 邵棠:“……” 骨科主任:“……” 考虑到自己后面还有其他患者,差不多听明白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的骨科主任适时地给二人的争执画上了休止符。 “容我插句话哈,小伙子,我给你办的住院手续事三天起步的,你媳妇儿懂这些,骨折手术没有当天做的,都得先观察三四天等患处消肿。” 打脸了卓熠的异想天开后,主任又转向邵棠。 “小姑娘你也消消气,鼠标滚轮往下滑一滑,看看你说的材料我们这里是不是都有。你国外待久了可能不了解国内的情况,北京以骨专科见长的医院除了解放军总医院就是我们。你大可放心,只要你看管好患者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院和我的水平肯定能给他治好。” 第三十三章 主任不愧是主任。 想必也是行医多年, 见多了诊室里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三言两语便解决了邵棠和卓熠的主要矛盾,凭借让他们通通哑口无言的方式。 最终卓熠先被医护人员领去住院处的vip单人病房报到, 而邵棠则在结好相关费用之后, 才和周晨骁徐念一起进到病房里, 刚巧赶上拿着点滴袋的护士正要给一脸生无可恋的卓熠挂水。 “打个商量, 针埋右手可以吗?” vip病房有一小块门厅,导致卓熠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推门进来的动静,还在兀自和护士讨价还价。 “我伤在右手,总得给我留一只能自由活动的手吧。再说在离患处近些的地方下针不是也能更快起效吗,扎哪只手不是扎,你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些细节。” “卓先生, 确实有些职业可以不在意细节, 但是真不包括我们护士这个行当。” 护士小姑娘的语气无奈极了。 “不对,这就不是细节的问题, 这是定死的规范。我上学时老师一再警告过的, 绝对不可以往受伤的手上输液。尤其您右手现在整个都是肿的,轻则药物无效重则静脉回流。您说您打这点滴本来是为了消肿的,您这么搞打了不如不打。” 卓熠哦了声,非但没把左手递过去,还直接从病床上起了身, 没事儿人一样去窗边的茶几上拿手机:“那别打了,作用只是消肿的话,难道不是打不打都行?” 小护士:“……” 这是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她认为她疑似遇到了护士生涯的第一个大坎, 为什么这位患者明明在讲歪理却叫她完全找不到反驳的切入点啊! 幸好她正拿着针和点滴袋进退两难时,身后传来了邵棠冷飕飕的清嗓子声音。 “女士, 您回来了!” 小护士跟瞧见了救星似的,一溜小跑地过去找邵棠告状。 带卓熠过来的医护人员和她交代过。 说是郝主任特意叮嘱的,如果患者有什么不配合的地方就直接找患者的老婆,这位可是哈佛毕业的临床外科博士,专门有法子治她老公。 她把要打的点滴袋展示给邵棠看。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6节 “主任安排我给先生点七叶皂苷钠溶液加速消肿,但先生非让我往他骨折的那只手上扎,我说没有这样的,他就干脆不让我扎了。” 小护士急吼吼地对邵棠诉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苦水倒完方才越琢磨越觉得刚才的一幕似曾相识。 该说不说,居然有种来看病的小朋友不听话,她不得不把家长叫来加以管束的既视感。 关键是卓熠瞧见邵棠的模样竟也和耍熊被家长抓包的小孩子如出一辙,几乎是下意识的,当场选择把账赖了个干净。 “棠棠,我没有,是她先说有一定概率打了不如不打。”卓熠说。 “我这话的前提分明是您执意只肯给我扎骨折的手。”小护士要被他气笑了,“您别强词夺理,您刚刚说了,必须留只手自由活动。” “所以……你不躺到床上好好休息,打算进行什么自由活动呢?” 双方各执一词,邵棠只要不傻就知道究竟是哪边在欲盖弥彰,当下面无表情地走到卓熠面前,一指茶几对面的病床。 “自己躺过去还是我让老周把你丢上去?” 卓熠看看她又看看憋笑都没耽误摩拳擦掌的周晨骁,深知这位前战友干得出“趁人之危”的事儿,到底很识时务地自己走向了病床。 “邵棠姐,等过两天我家周晨骁回部队轮值了你也不用愁,有需要的话电话直接打给我。” 徐念见状,在一旁都要笑不活了。 “你只要往旁边一站,确保卓熠哥别还手,他现在这点份量我也丢得动。” 卓熠本来就闹心,总觉得徐念刚刚这句话还有一层影射他健身大业才刚开始便已结束的嫌疑,脸色不由得更黑了几分。 约莫生了半分钟闷气,卓熠等来了施施然走到他病床边的邵棠。 “徐念能丢得动我不是我的问题,她家二百来斤的双开门冰箱都是她一个人扛上六楼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卓熠一想到邵棠至多还有不到五个月就会恢复全部记忆,而自己突如其来地伤这一遭极有可能导致无法在那之前练回她最满意的身材,心情不是一般的郁结。 许是自打踏进医院起便没间断吃瘪的缘故,他这回连辩解都有点有气无力的。 “她京东下单的时候忘记备注她和老周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没有电梯了,结果不等人家单枪匹马来送货的小哥打电话回去多叫两个人,她直接钻进箱货把冰箱卸下来了,小哥拿着绑带在后面追都没追上,眼睁睁看她一口气没歇,扛起来健步如飞爬了六楼。” “嗯……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不觉得我老公能被女孩子丢出去是件多没面子的事儿。”邵棠垂眸望着面前已在病床上乖乖坐好的男人,嗓音沉沉地说,“手伸出来。” 卓熠的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 哪怕现在比起刚受伤时已经稍有缓解,却仍然无法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所以他能配合邵棠的只有没受伤的左手。 她在他这里大过天,他断然不可能生出忤逆她的心思,于是没再做过多抵抗,终归将左手抬了起来。 男人的手指冷白修长,手腕尺骨突出,手背淡青色的血管突出分明,任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 邵棠轻巧地挑了一下眉,拿自己的手将其托住,也不知有意无意,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他掌心最柔软的地方浅浅刮蹭了一下。 卓熠长而浓密的眼睫立刻垂下来。 时至今日,他和邵棠已经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 毕竟要配合她“破镜重圆”,他在所难免会心虚地享受她的亲近。 可他非但没有对诸如此类的调[和谐]情习以为常,反而愈发迷醉地在这场荒唐美梦中沉沦。 仿佛他们真的能有天长地久,她再也不会离开,往后余生都能握紧他的手…… 卓熠如受蛊惑,本来不情不愿伸出的手情不自禁地往前送了几分。 既然是大梦一场,他总是忍不住奢求更多。 当然邵棠也的确给了他更多。 她左手捧过他的手后片刻不给他预留反应时间,右手旋即抄起了刚才从小护士那里拿来的碘酒棉签和点滴针头,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消毒扎针固定针头的一系列埋针流程。 “哇!女士你可真厉害,就算卓先生的手确实找起血管来比较容易,但您落针的深浅也把握得太好了吧!还有出手的速度,‘唰’地一下——” 小护士看得眼睛放起光来,发自内心地钦佩道:“不愧是哈佛医学院的博士高材生!” 小护士毕业于国内一所医疗专科学校的护理专业,其实并不清楚名校哈佛和外科临床的医学博士都需要进行哪些方面的学习。 不过她知道邵棠这学历放在她们医疗领域绝对是天花板级别,也把邵棠远比大多数护士长都熟练的埋针技巧看在眼里。 “扎别人真未准能行,但我读大一时有临床基础课,当时就是拿他练的。”邵棠边说边斜了卓熠一眼,“我那会儿觉得他简直有病,其他同学都是互相扎互相练手的,他不让别人扎我就罢了,我想扎也只能往他手上扎,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 “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呀!”小护士的眼睛更亮了,将点滴袋也递到了邵棠手里。 没有人不喜欢看俊男美女谈童话爱情,反正邵棠是专业的,她索性把照顾卓熠输液的活儿全权让了出来,自己只待在旁边顶着满脸的姨母笑打下手。 邵棠笑着点点头,她能感觉到她和卓熠的感情在往好的方向进展,所以是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没错。 他们就是在少年少女最青葱的时候相识相恋,即将消弭矛盾和摩擦,要深爱彼此一辈子的。 …… 下午四点,鉴于打完了点滴的卓熠情况稳定,邵棠就好说歹说劝着周晨骁和徐念回家了。 “你们也折腾一天了,早点回去吧!”邵棠很是歉意地对徐念说,“本来今天说好了请你和老周吃饭,不成想出了这档事儿,饭没吃成不说,还让你们跟着跑这跑那。” “嗐,也怪我在点评网站上听风就是雨,去哪不好,偏得把你和卓熠哥带去那个小日本的地盘。”徐念觉得这件事自己才是责任最大,哪里好意思反过来接受邵棠的道歉,“邵棠姐你一个人在这边陪床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让我家周晨骁……” 徐念心思单纯,是真的有些担心卓熠伤在手腕上活动受限,再因为一些事不好意思开口麻烦邵棠而不方便。 可她这话刚一说出口,一旁的周晨骁表情就不对了,显然是没想到他亲老婆卖起他的免费劳动力来会如此爽快大方不计较个人得失。 “不用了,老周一个月只轮休三天,你叫他都拿来照顾阿熠,我都怕他闹心起来会找茬和阿熠再打一架。” 倒是邵棠把周晨骁那点心思忖度得明明白白。 “你放心吧,要不是医院不给患者家属主刀的权限,手术我都能亲自给他做了,他想逞强矫情也没用,怎么照顾他我门儿清。” “有道理,在整治卓熠哥的领域,邵棠姐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徐念一想也是,“那有需要出力的地方你记得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给我,卓熠哥没和你开玩笑,我真能扛二百斤的冰箱上六楼。” “成,不和你客气。”邵棠笑着安她的心。 “只出力找念念,那日本小子再寻衅滋事找我。”周晨骁补充,“你好好陪卓熠,我们走了。” “诶,还是我送你们一趟……”邵棠见徐念已经打开了微信的网约车小程序,赶忙叫停了她的动作,对他们扬扬手里的车钥匙,“正好我也得回家取东西,至少得在这儿住五六天呢,我回去给我俩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邵棠一向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自然也将这次的路线规划得十分清晰高效。 先把徐念和周晨骁送回住处,然后回自己家拿衣服和生活必需品,如果路上不堵时间来得及的话就顺道做个晚饭煲个汤,不出意外她和卓熠接下来得吃将近一周的外卖,能少对付一顿是一顿。 “运气不错,现在才四点四十,饭菜和汤做好差不多五点半,六点前可以返回医院。” 邵棠图快,在价格及新鲜度方面都做了妥协,今天没有去超市,是直接从小区附近的生鲜店里买来蔬菜和排骨的。 买完也没再上车,她琢磨生鲜店距离她和卓熠的家不过六七百米远,步行回家应该耗时更短。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刚走出了一百多米,一条雪白雪白的萨摩耶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嗷呜”“嗷呜”地扯住了她的裙角。 “想吃骨头吗?”邵棠没想太多,以为都是自己刚买了排骨闹的,有点好笑地打开装排骨的食品袋,从里面拿出两块大小适中的丢过去,“你好漂亮啊,是和主人刚刚搬到这附近的吗?之前都没见过你。” 除了例行的平面模特工作,邵棠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基本每天都在小区周边散散步。 时不时会碰到小区的住户遛狗,她记性好,小区里的狗狗差不多全能做到眼熟。 “你主人一定很宠你吧,把你照顾得这么好。”邵棠见狗狗两口吃完了排骨仍围着她摇尾巴,像哄小孩子一样,矮身在它头上摸了摸,“先不闹了好不好,姐姐今天有些急事,改天遇到我们再一起玩……” 因为狗狗看起来就很温顺的模样,邵棠便全然没对它设防。 却不料她话没说完的工夫,原本乖乖任摸的萨摩耶突然仰头咬住了她的挎包,一用力扯断背带后果断叼在嘴里,百米冲刺似的扭头就跑。 邵棠:“……” 咋回事什么情况有没有搞错? 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合着不只人心,这年头连狗心都不古了吗? 迫不得已,邵棠只得拎着菜和排骨在后面追。 邵棠不是徐念,她打小体育成绩就仅够徘徊在及格线,高考体测的八百米差点练没了她半条命。 就这样被狗溜着跑了大约五分钟,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这条抢包业务比飞车党更熟练的萨摩耶,看它就地一坐,献宝一样把自己的包吐给了一个貌美如罂粟的……“男人”。 是男人吧……大概…… 邵棠呼吸一滞,她本就跑得有些岔气,眼前之人着实不明朗的性别也让她一时不知该开口叫“先生”还是“小姐”。 “……我的包。”最后她决定略去称谓,就事论事和“他”阐明情况,“是你的狗吗?” “男人”不可置否地嗯了声,慵懒慢怠地抬起眼来,既艳又妖的桃花眼里含着叫人十分不舒服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邵……邵……卓熠他相好儿,你叫邵什么来着?”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雌雄莫辨,说出的话却相当没有素质,地痞流氓一般无礼至极。 “还躲个屁啊,都特么给老子滚出来!”见邵棠一脸警惕地不肯作答,“男人”不耐烦地拍了两下手,把藏在拐角处的几个熟面孔吼出来。 邵棠心里“咯噔”一下,这几人正是那日在袁芯苒店里大闹特闹的几个纨绔。 第三十四章 “夏初……你是夏初!” 邵棠觉得自己和卓熠今早出门前真应该好好看看黄历, 这得是多么诸事不宜的一天,才能在同一天的上午和傍晚先后遭遇白羽弦太和夏初这对“卧龙凤雏”。 “你是来找阿熠的?” “他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吧……” 夏初纤长的五指并成梳,慢悠悠地给宠物狗夏贝贝梳着毛。 “说来怪巧的, 硕小子前几天刚把了个积水潭医院工作的小护士, 带去我们的局上玩了几次, 听我们白话了几嘴和卓熠的破事。今天都换好衣服准备换班交接了, 刚好就撞见了你们进急诊的门。前脚目送你们进去,后脚就赶紧给我们通风报信了,说天道好轮回,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帮我们出了口恶气,给他手打折了,折得稀碎稀碎, 瞧着可活该了。”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邵棠的反应。 发现自己戳破卓熠不在近旁无法予以她保护时她没有表现得慌张。 自己恶意满满地诟病卓熠活该时她也很冷静地抑制住了怒火。 到头来竟只是眸光凉了几分, 不怵不避地肃立在那里,任凭他拿明显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 “不愧是学医的。” 夏初给夏贝贝梳够了毛, 再自然不过地对身边的王硕伸出手来, 王硕赶紧从斜跨的宠物包里掏出了一盒宠物罐头,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夏初手里。 “我听说你们医学生都贼可怕,上解剖课能把大体老师的腿骨顺回来当挂件,是不是真的?”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7节 “我不想回答你的离谱问题,也没兴致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邵棠眼底尽是嫌恶和厌弃, 皱着眉看他将手中的宠物罐头抛起又接住,人比狗还无聊似的,兀自玩得不亦乐乎。 “把我的包还给我,我现在要离开。” 夏初在罐头又一次落回手里后没再将其丢出去, 雅致狐媚的眼角弯起一个弧度:“我可是在这里等了好久才将你等来,你哪里来的自信, 认为我会随随便便放你走?” “不然呢?”邵棠冷讥冷诮地看着他,“我认为上次电话里你一口一个卓总,又一再服软讨饶就足以说明问题,你根本没有胆子再次去触我家阿熠的底线。” 没错,邵棠的底气正是这个。 徐念同她说过卓熠和夏初是如何结识,后来又为什么会闹掰乃至撕破脸。 通过徐念的讲述,邵棠可以肯定他就是个恶劣至极的真小人。 寻常人事情做得再欺善怕硬也会好歹给自己披件伪善的外衣,他干脆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做,不用怀疑,他肯认怂就是吓怕了,只动嘴皮子就代表他打心里不敢做更恶劣的事情。 邵棠遂将背脊挺得直直的,非但没有瑟缩退却,还主动向他走了过去,俯身拾起了自己的包。 “我还挺有名的,是那种通常情况下你只能在热搜上见到的大明星。”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包身时,夏初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邵棠不明所以,动作到底一顿。 “所以?”她一时间没能想通他想表达什么。 “所以你能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我一次其实挺有难度的。” 夏初说着,眼看她捡起包便要走,索性轻叹一声欺身上前,拿仅比邵棠高出一点点的纤细身形堵住了她的去路。 “如果我是你,打一开始认出我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不会纠结我放不放过你的问题,而是先想想清楚谁想见谁一面更难,然后抱住我的大腿坚决不肯轻易放我走。” 邵棠试着朝其他方向绕了几次未能成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和嘲,“怎么,你在滤镜和精修图里待久了,觉得你这副尊荣很值得别人纠缠?” 平心而论,夏初此人至多能算作不是很符合主流大众对男人的审美,别说和丑不沾边,这张比绝大多数女星都更艳更美的脸绝对拥有被粉丝吹捧为盛世美颜的资本。 但邵棠代入了他曾对卓熠做出的一系列恶劣行径,在所难免会受到主观情绪的影响,只觉得他娘得人神共愤,一言一行皆面目可憎。 “你是在人身攻击我吗?我生图比精修好看,真人比生图更好看,这是娱乐圈公认的。”夏初哼笑了声,“根据我过往的经验,对我这张女娲毕设的脸缺乏尊重可是会遭到报应的。” 说到这里,夏初的声音刻意一顿,待到邵棠因为意识了什么而沉了脸色,才悠哉续道:“比如你家卓熠,一言不合就叫全北京唯一一辆骑士十五世怼了,这车又沉又大,平时和重卡一个待遇,一般人想看它一眼都得晚上十一点以后在限高两米五以上的地方排号。” “你……” 邵棠刚刚才在医院看过卓熠那次车祸的病历,本就因为七七八八脑补出了对方这一撞有多狠多恶毒后怕。 如今听罪魁祸首居然还得意洋洋地旧事重提,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一股脑地燃了起来。 “卑鄙无耻!” “哈哈,我这明明是兵不厌诈。我与人为敌的核心战略思想是我站着让对方躺下,成年人的世界,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爬不起来就是low。” 夏初说:“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以为你家卓熠是什么好鸟吗?当年主动接近我的人是他,和我还有硕小子他们称兄道弟的是他,事业有成之后觉得继续与我们为伍跌份儿,开始明里暗里和我们划清界限的人也是他,你要想较真儿,他不地道在先。” 邵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这其间的种种因果徐念也曾和她说过。 某种程度来说夏初并不是在完完全全地颠倒黑白。 至少卓熠当年急需筹措资金力挽卓越财局的时候对他们曲意逢迎是真,但终归不是一路人,后来也确实同他们渐行渐远。 可她的阿熠从不是过河拆桥的忘恩负义之辈。 上大学时他就是那种会为了舍友打架的人,自己闹到退学也一人把事情全担下了。 后来进了特战队,更是任务中有苦有难都往前冲。 邵棠是吃卓熠的颜也时不时会叫他撩得小鹿乱撞没错,不过卓熠身上如果没有这些足以惹得她芳心暗许的特质,她才不会那么肤浅地同他私定终身。 “你但凡对阿熠有恩,阿熠定然不会有负于你。”邵棠语气极坚定地说,“既然要较真儿,你为什不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全呢?” “应允给你的钱他没缺过一分,哪怕后面他人已经基本从你们的小团体中抽身出来,你们任何人有事求到他头上他也会尽心尽力地帮。” 这些都是徐念告诉给邵棠的。 “卓越汽车的第二大股东至今还是你主子严穆的穆胜创投,你是为了伙同他从严穆手里坑钱,才答应帮忙,将他引荐给严穆的,如今严穆的投资在他手里翻了千倍不止,他都从未生出过稀释严穆股权,把利益全拿回来的想法。他对你们仁至义尽,本来也没打算过撕破脸,还不是你拿我……” “我拿你怎么了啊,我和他好歹朋友一场,我好奇他的感情状况不行吗?”夏初妩媚更胜女子的五官笑开,“听说他有个相好儿在美国上学,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雇了个当地私家侦探帮我拍两张照片瞧瞧,很过分吗?” “你肯定不只做了这些。”邵棠隐隐可以察觉到他话中有话,眉头不安地皱起来。 可惜徐念并没同她说过夏初拿她激怒卓熠的具体经过。 倒不是又涉及到某些可能刺激到她的元素,导致徐念不得不也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而是徐念本人就不知情。 她和周晨骁都只知道卓熠那日是真动了怒。 夏初把当天带去的小弟都当了挡箭牌仍没逃掉,本人被卓熠按在办公桌上,那张妖娆的美人颜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对于寻常男人而言,因为与人动拳打架而破相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夏初不一样。 大抵也是有自己除脸之外别无所长的自知之明,他尤为宝贝他的脸。 卓熠敢伤他的脸,他就敢让小弟开着防弹越野往卓熠车上怼,完全不介意因此伤及到卓熠的身家性命一般。 “至少当时,我真的只做了这些。”夏初说这话时似乎在回想当日的情形,自然而然微微偏了一下头。 他举手投足的一些小动作也带着些女气,嘴角擎着笑意向邵棠凑近,竟将如此轻薄的举动做得全无男人对女人的逾越冒犯感。 “你发现没有,你的论调出现了自相矛盾的地方。” “什么?”邵棠内心的不安更盛,极力维持着外表的平静,不想叫他瞧出端倪。 “我如果真怵了卓熠,是那种什么都不敢对你做的怂货,卓熠当时是不会因为我甩过去两张照片反应那么大的。” 夏初说到这里,擎着宠物罐头的那只手突然发力。 仿佛动画片中的场景一样,坚固的罐头铝盒在他手上顷刻被攥成了麻花。 里面的内容物则精准弹出,叫飞扑过来的白色大狗仰头含入了口中。 “初哥这手劲儿,我要是贝贝压根不敢跳过去接,妥妥能一巴掌再打碎我狗头。”在他身后,纨绔之一的项兴驰说。 “所以给说咱初哥当狗也需要门槛嘛,你想当初哥还不要你呢!” 在几人中应该最得夏初欢心的王硕背着夏贝贝的宠物包,边上前给夏初递擦手的湿巾边回头教训项兴驰,愣是展现出了一种自己能有幸当狗也很自豪的可笑优越感。 邵棠将他们的相处状态看在眼里,不得不重新评估起了眼前之人的危险性。 一个能恩威并施,把一群并不缺钱的纨绔子弟聚拢在自己身边当狗的人,肯定不会只是仰仗着他背后大佬的威名狐假虎威。 “猜猜看,我挑这时候找上你是为什么,既然不打算放走你,又会对你做什么?”夏初戏谑地望着她。 “我不想猜……”邵棠干巴巴地说。 她到底是个家世清白,没怎么与社会上三教九流产生过瓜葛的姑娘,这会儿能镇定不露怯地面对夏初一干人等已是极限,不可能进而掌握什么主动权。 “猜不出就直说猜不出。”夏初的眼皮撩动一下,脸上散漫的笑容不变,“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男人对女人那种最常见的欺辱方式我不会对你使用,我觉得用了我比较吃亏,我长得这么好看。” “……”邵棠,“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是打不过我家阿熠就准备打我一顿出气。虽然念念说过,你作为男人,从不会将不打女人列为你的行事准则……” “我不打比我好看的女人。”夏初点点头,眼尾上挑的桃花勾出无限风情,“肯定不包括你在内,但你说的对,至少在今天,我不会动手打你。” “所以把我留在这里不是你的最终目的,你另有所图,和阿熠有关,你不甘心上次在甜品店的事情上又一次做出退让,你要报复回来。” 邵棠在他的循循善诱下一点点接近了真相,不安感打心头溢出,终是萦上了面庞:“趁人之危到这种程度,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又不准备当你男人,所以我算不算男人也轮不到你评断吧!” 夏初无赖至极地似笑非笑道:“你把你家卓熠管教成符合你标准的好男人就行了,待会儿他过来,你千万别让他自降身价和我狗咬狗一下,否则就是他不够爱你。” “他爱不爱我也轮不到你来评断。” 邵棠没好气儿地与他针锋相对。 “你拿我当筹码要挟他过来,可他过来了你又能如何,你还有胆子直接做掉我们两个吗?你今天做不掉我们,事后我一定叫他和你没完。对付你这种小人不需要讲君子协定,你等着,看谁笑得到最后。” “噗,你是真没搞清楚状况啊……”面对她的威胁,夏初仿佛听了个离谱的笑话一样,面不改色地用一根擦拭干净的手指绕自己的一缕鬓发,“在涉及到你的问题上,卓熠才是那个生怕事情没完没了的人。” “就像当时被我们拿防弹越野怼了,他却除了在自己手里留了份证据,压根没打算让这份证据物尽其用一样。”夏初玩味地凑到她耳边道,“因为严穆和他保证过了,我的气已经出爽了,你们这页我彻底翻过去了,往后只要他别再招惹我,我懒得再和你们纠缠不清。” “……硕小子,刚才那一幕拍下来没有,发给卓熠,距离咱给他打第一通电话都过去小二十分钟了,他喵的磨叽什么呢,这不耽误咱待会儿约的庆功局吗?” 由于他毫无征兆地靠近,邵棠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不待她愤怒地甩他一个耳光把他抽远,他已然退到了她的攻击范围外,好似她才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凉丢丢地朝她丢来一个小人得志的眼神。 “初哥,你得稍等一会儿,咱们这边好像信号不太好,打刚才起就既连不上网也打不出电话……”王硕一脸为难地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为向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把自己刚刚的呼叫记录给他看,“我们怕你等得着急,早就想再催催他了,可愣是没一个人的手机有信号。” “啥玩意儿都没信号,这地儿也没偏到鸟不拉屎的程度啊!”夏初将信将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确认是真没信号后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邪了门儿了……算了,好饭不怕晚,量他也不能把相好儿的丢咱手里不管。” 他满脸的势在必得,却不料接下来发生了他做梦都不曾想到的惊悚一幕。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自己的手机,还有他身边王硕等人的手机就齐刷刷地响起铃来。 而这竟还不是最诡异的,待到他们把手机放到一起一看,赫然发现每个人的来电提示界面都跳动着同一串乱码数字。 “见……见鬼了,初哥。”几人中年纪最小的项兴驰出于本能地惊慌失措起来,想都不想便要把这通鬼来电挂断。 可他不操作还好,一操作就出现了更为骇人的场景。 ——任凭他再怎么用力划,手指头都恨不能要戳进屏幕里了,手机的屏幕和铃声依然该亮亮该响响,半点没有听他使唤的意思。 “初哥……你身边的朋友们貌似是这样称呼你的?” 十秒后响铃结束,几人的手机又不约而同地弹到了通话界面,一个清透又熟悉的少年音透过他们手机的扬声器传来。 “你今天的耳坠真漂亮,dior今夏的限定款,天然鸽血红碧玺,很称你的肤色。” 夏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掠过挂着单侧耳坠的右耳。 晶莹剔透的昂贵红碧玺伴随他的动作轻晃一下,刮蹭过他白皙剔透的侧颊,为他本就妖美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昳丽的艳光。 “初哥,你知道吗,你之外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是拥有狩猎天性的。”似乎可以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少年轻言慢语地戏弄道,“会盯着晃动的东西紧追不放,直到将其逮住,撕个粉碎为止。” 第三十五章 事情还要从今天下午, 邵棠在医院缴费处接到袁芯苒打来的电话说起。 “棠宝,是我,我和烛云博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8节 许是白羽弦太事后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事情做得不地道, 他到底不知所措地将一切对烛云博和盘托出。 今天是周六, 甜品店一周中生意最忙的两天之一, 烛云博只要不加班通常都会在袁芯苒的店里帮忙打下手, 所以理所当然地,也叫一旁的袁芯苒听全了来龙去脉。 “你打伤了卓总,因为约架没打过,所以脑袋一热抄起竹剑偷袭?” 袁芯苒这次都没用他刻意点,火“噌”地便烧了起来,夺过烛云博的手机劈头盖脸地骂。 “你特么干的是人事吗?来, 你解释解释, 什么叫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儿动心?你知不知道人家已婚有老公这件事?你galgame玩多了,觉得现实中的人妻也可以成为攻略对象是吗?” “苒苒, 你冷静点, 弦太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不是故意的,有成长经历使然的原因……” 眼见袁芯苒连店里还有客人都顾不上,脸色铁青地对着电话里的白羽弦太暴跳如雷,烛云博急忙在一旁试图打圆场。 “高山先生之前将他托付给我们这些合伙人的时候就说过的, 弦太因为从小就是天才一直在跳级,导致智商和情商的发育不太平衡。” 没错,这正是烛云博一直对白羽弦太颇多包容的原因。 他清楚自己这位同门学弟秉性不坏,又是真心在拿他当好朋友好师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便是烛云博心知肚明, 父母都仅为工薪阶层的他若没有白羽弦太的青睐和高山先生的信任,根本不可能年纪轻轻便管理一家创业公司, 被人尊称一声“烛总”。 他当白羽弦太是他的贵人,知恩图报,他也希望白羽弦太能够在他们共同创业的过程中收获其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比如友情,比如理想,比如一个丰富多彩不会再感觉无聊的人生。 “弦太他尝试在现实中结交朋友都是大学以后的事情,情窦初开去喜欢一个人更是头一遭。”烛云博说,“他想不通要怎么办。” “他想不通就可以明目张胆地骚扰棠宝一个有夫之妇,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挑衅人家的丈夫,挑衅不成还来阴的将人打伤。” 可袁芯苒才没有那么好相与,听烛云博居然事到如今还在替白羽弦太找借口,索性连带着烛云博一起骂。 “他心智发育不成熟别人就得体谅他犯错是情有可原,你听听你这话说得离不离谱?我告诉你,卓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帮棠宝做主,和他丫的没完,你如果铁了心护你的好学弟咱俩趁早拉倒,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嫁给黑白不分的人!” “棠宝,你和我说实话,卓总的情况到底严不严重?” 骂完了白羽弦太也训够了烛云博,袁芯苒将电话打到了邵棠这里。 “你留好伤情鉴定,他是日本国籍也没用,在咱们的地界伤了人一样得负刑事责任,起诉还是怎么样你说了算。烛云博这边我也和他说好了,要么分手要么他立刻给我和白羽弦太断干净。” 白羽弦太毕竟冒犯了她又伤了卓熠,邵棠不可能那么不记仇,眨眼便因为听说他表露出了愧疚忏悔的意思,而直截了当地选择谅解。 但夹在中间的袁芯苒和烛云博是无辜的。 该是谁的账就去找谁清算。 邵棠觉得这件事就和卓熠没有因为要与夏初决裂,就一并和至今仍庇护夏初的严穆划清界限一样。 又不是非黑即白,必须得选边站的小孩子,他们三方的关系完全可以各论各的。 她和袁芯苒依然是很要好的好朋友,而无论袁芯苒和烛云博的感情,亦或烛云博和白羽弦太的合伙关系,都没必要因此受到影响。 可她当时担心卓熠的伤,人又站在医院缴费处的窗口,忙着给卓熠缴纳手术和后续治疗的费用,着实没什么精力推心置腹地和袁芯苒就这个问题说清楚。 “芯苒,我手头有很多事情要忙,待会儿再说。”于是她实事求是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又因为紧接着还要去药房取口服的消炎药,不待袁芯苒应声便把电话挂断了。 许是她话说得匆忙而显得语气冷淡的缘故,被她挂掉电话的袁芯苒一下心里凉了半截。 她觉得邵棠这十有八九是生气了,不仅生白羽弦太的气,连带着也气烛云博和她的。 毕竟他们夫妻之所以会和白羽弦太产生交集,全是因为那日多管了她的闲事。 “完蛋了,棠宝真生气了。”袁芯苒都要急哭了,忍不住又冲着烛云博抱怨道,“你说你这不是作孽吗,白羽弦太什么鸟样你又不是不清楚,干嘛非得挑等我下班那会儿和他打视频啊?人家卓总好心好意地给我解围,结果你倒好,平白给他和棠宝招来这么个大麻烦。” “是,怪我。”烛云博既舍不得袁芯苒哭,也觉得自己这件事确实没做好,“我以为旁敲侧击的告诫两次就足以断绝弦太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我早该想到的,弦太喜欢一个女孩儿的方式也不会比他交朋友的方式成熟多少,他根本不懂该怎么克制自己的感情。” 袁芯苒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她和烛云博在一起也有五年了,其他方面早已磨合得大差不差,她却唯独不太能看惯他这副凡事喜欢和稀泥的性子。 虽然这令他在校读书时便于老师同学之间吃得很开,后来工作了也总能得到前辈及上司的赏识,甚至如今被白羽弦太选成合伙人都得益于此…… 但她还是认为很多事应该拎得清楚一些,至少今天这样的状况,他不应该张口闭口仍然在为白羽弦太找借口。 “我警告你烛云博,见到棠宝和卓总之后除了五体投地道歉外一句废话别说,棠宝和卓总不想知道白羽弦太为什么心智发育不全,也没义务惯着他这个大龄熊孩子。” 袁芯苒适才只在电话里和邵棠匆匆说了两句话,却刚好听到了那边的医院广播提及院名,是以得知了邵棠和卓熠如今身处哪家医院。 她不清楚邵棠这边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那会儿邵棠身旁尚有徐念和周晨骁帮衬,除了满心的愧疚,她同样担心邵棠一个人带着受伤的卓熠会手忙脚乱。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认为自己和烛云博应该主动去为之前的疏忽担责,也看看能不能帮邵棠做些什么,尽量去弥补过错,争取得到他们夫妻二人的谅解。 于是袁芯苒二话不说将店交给了两名店员,叮嘱他们不必再烤新的,现有的卖完就可以关店下班,然后便和烛云博一道下楼去提车,火急火燎地赶往了积水潭医院。 这期间还出了点岔子。 由于积水潭医院有两个院区,袁芯苒和烛云博一开始还以为是离卓熠家更近的回龙观分院。 去找了一圈没寻到人才恍然白羽弦太的电玩厅开在合生汇,邵棠他们想就近应该也是就那边的近,连忙又急三火四地往新街口总院折。 总之等他们二人赶到积水潭医院的新街口院区,已然将近下午五点,好巧不巧在院门口碰到了一只手还打着应急夹板的卓熠。 他刚接完夏初的电话,根本顾不得医生护士的阻拦,正焦急地在路旁拦出租车。 “卓总?”袁芯苒眼尖,一下认出了他。 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旁,一把将一条腿已经迈进出租车的他扯了回来。 “真是你?你这伤……不住院吗,打算去哪啊?” 袁芯苒也是医学生出身。 哪怕成绩不如邵棠优秀,可卓熠伤势的严重程度她瞧上一眼便知。 “棠宝呢?” 她懵逼之下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然而卓熠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给她详细解释来龙去脉。 “以后再说,我有急事。”卓熠的态度和电话里的邵棠如出一辙。 最后竟是多亏了烛云博那最叫袁芯苒瞧不上眼的和稀泥技能,才打着自己车快,要去哪里他们送他去的名义,把卓熠先哄上了他们的车。 不管怎么说人都已经在车上了,烛云博也确实在往他家的方向开,卓熠不好再继续无视袁芯苒的急切追问,只得省略掉一些内幕,一问一答地将事情同他们简单交了个底。 “因为不见到你之前他们不会拿棠宝如何,所以报警没有用,而且这次不成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会一直骚扰到达成目的为止……” 袁芯苒本来担心卓熠乱来加重伤情,想等他冷静下来后无论如何先将他送回医院,听他说完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眉头也锁起来。 “卓总,那你目前什么打算,你手腕还伤着呢,万一他们不满足于只要钱,再把你和棠宝……” “想碰邵棠,除非先弄死我,然后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卓熠眉宇间狠意乍现。 一旦牵扯到邵棠,他从不是外界眼中儒雅淡薄的卓总。 他就是卓熠,邵棠是他会豁出命来护着的姑娘,她好好的,叫他拿命换他都甘愿,她不好,他便要伤了她的人抵命。 “你要往哪里开,路线偏了,这条路不是去我家的。”少顷沉默后,卓熠猛地抬眼望向窗外,敏锐地察觉出了问题。 “卓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再想想其他办法,你不能完全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冲动行事……”袁芯苒劝道。 她刚才和烛云博没什么交流,不过她觉得烛云博没有完全顺着卓熠,将车直接开回他家没什么问题。 早在上次白羽弦太侵入商圈的供电系统,一举给整座商场断电时她就发现了。 卓熠对邵棠具有一种极其强烈又极其卑微的守护欲。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致使卓熠变成了这样,但通过后续与邵棠的闲聊,她同样察觉到了邵棠本人对此持有的困扰态度。 所以她和烛云博绝不能放任卓熠用亲涉险境的方式去换得邵棠的平安无事,那她真是彻底不想要邵棠这个朋友了。 “卓总,我稍微绕一下去接个人,我保证耽误不超过十分钟。”袁芯苒之后,烛云博却没有直言阻拦,而是沉声道出一句叫袁芯苒都颇为意外的话,“您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他,但是由他出马去解决这件事,总好过您以身涉险,去赴那几个无赖的鸿门宴。” 烛云博所指正是上午刚同卓熠爆发了一场冲突的白羽弦太。 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别说卓熠怀疑自己的耳朵,连袁芯苒都一度觉得他是被卓熠的气场所涉,以至于胡吣起来全然没过脑子。 “停车,让我下去。”又过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的卓熠冷声开口。 男子的右手手腕连着小臂都打着夹板,到底伤了骨头损了元气,如今面色唇色均苍白得怕人。 可眼神却肃杀凛冽,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角那颗再无眼镜遮挡的泪痣都沉淀着幽幽寒光。 烛云博其实并第一次见卓熠露出这副模样。 上一次还是他和袁芯苒邵棠的学生时代,他为了追求袁芯苒,又一次制造偶遇赖着袁芯苒和邵棠聊天,结果好巧不巧,被休息日来找邵棠的卓熠逮了个正着。 卓熠有多在乎邵棠,他那时就见识过了。 而现在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白羽弦太的公寓拐弯即到,他绝对不敢非但不停车还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怕被他忤逆了想法的卓熠会干脆唤醒体内的特种兵之血,强行拉开车门跳车。 “弦太,事情就是你……” 烛云博紧赶慢赶,才堪堪赶在卓熠推开车门前将车听稳,然后一不小心,叫拔腿便要下车的卓熠和背着电脑包等在路口的白羽弦太对上视线。 “听到的那样……” 烛云博也没想到自己能将位置停得这么寸,自己的声音凝滞一下。 继而就和白羽弦太手机中还在持续的通话重叠了起来,一时间叫周围气氛更紧张了几分。 原来烛云博刚才一直在同白羽弦太联络,他早便打算让白羽弦太插手,所以才在打通电话后开启免提放在了一边。 “小云,你继续开车往卓总家去,卓总肯定不信我,我弄我的,你别耽误他原本的计划。” 片刻对视后,这次是白羽弦太先示了弱。 仿佛是真的在愧疚懊悔一般,他心虚地垂着眼,沉默地绕到另一侧上车,关好车门后就一分不耽搁地从电脑包中抽出电脑,按下开机键放在腿上。 “芯苒酱,我要定位小学……邵棠小姐的手机,告诉我她的手机号。” 白羽弦太的双眼紧盯着屏幕,纯粹干净的少年面容隐隐现出几分锋锐,一如发现了猎物的猎人,用键盘上跃动的双手生生织出了一张天罗地网。 “三金影帝夏初,一个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的明星,满身黑料仍不知道夹着点尾巴做人,后台够硬的。” 十分钟后,烛云博那边才刚刚将车开出一半路途,白羽弦太已经通过邵棠的手机锁定了其周围夏初等人的手机。 把他们手机中爬取到的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他轻笑一声,眯着眼睛在回车键上重重一敲。 “初哥……你身边的朋友们貌似是这样称呼你的?” 白羽弦太竟还一并入侵了夏初所在那条街道的摄像头,15.6寸的电脑屏幕上,三个角度的监控界面和通话窗口同时弹了出来。 “你知道吗,你之外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是拥有狩猎天性的。会盯着晃动的东西紧追不放,直到将其逮住,撕个粉碎为止。”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39节 第三十六章 “艹, 你特么谁啊,给老子出来!” 夏初虽然长了张女人脸,一开始却是凭借做武替入的演员行当, 实打实拿过国家武英级认证的武术运动员。 除了卓熠周晨骁这种战场上真枪实弹磨练过的特战队战士, 他与人动起手来从来不怵。 但此时此刻, 眼见手下的纨绔小弟们在周围搜寻一圈没找到半个人影, 他还是有些慌了。 “……你是卓熠找来帮忙的吗?” “卓熠?那是谁?”哪怕卓熠本人就在身边,白羽弦太却睁着眼睛把瞎话说得极真,“原来想狩猎初哥你的男人这么多啊,不愧是内娱第一扳手,幸好这次是我下手比较快,没再叫别人抢了先。” “初哥, 这人不会是你私生饭吧……” 夏初近处的项兴驰越听这对话的走向越觉得不对。 “咱是不是招惹上变态了?” “滚蛋!你才专门招变态呢!” 夏初抬脚便往他身上踹, 一脚将他踹翻后才借着炫耀武力值恢复了几分镇定,虚张声势地冷呵出声。 “别他妈给我装神弄鬼, 找上你爹我究竟几个意思, 痛快吱声!” “嗯……”白羽弦太装腔作势地沉吟一下,随即关闭了自己这边的话筒收音,抬头问一直紧张关注他进展的袁芯苒道,“芯苒酱,你们中国的演员是有一受到惊吓就随机入戏的毛病吗?他为什么要突然把自己代入我爹的角色?” “……”袁芯苒不想夏初好过却也不想看他占尽上风, 故意道,“他想你听你叫爸爸,觉得叫爸比叫哥刺激。” 白羽弦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精品来企 鹅裙81四81696伞重新调大了话筒的音量:“如你所愿, 想和你玩点刺激的东西呀!” 夏初:“……” “哈哈。”不同视角的监控将夏初等人的惊惧慌乱展露无遗,盯着屏幕的白羽弦太突然不怎么合时宜地干笑了两声。 不仅把屏幕另一侧, 本就已是惊弓之鸟的夏初吓了激灵,也叫和他同坐在轿车后座的卓熠微微皱了皱眉头。 ——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卓熠打开手机的备忘录,把想说的话打在上面推给白羽弦太看。 ——随便发两个你刚才找到的黑料实锤给他,一旦自顾不暇,他今天就不会再有闲心找我寻仇。 白羽弦太敛起笑意,在窗口最前端点开了电脑自带的记事本程序,迎着卓熠的注视打下回复。 ——但你不是说过吗,这人就算今天暂且偃旗息鼓,事后也会不依不饶到达成目的为止。 ——也就是说仅仅叫他今天没闲心不够,他最好一直都没有闲心,只有他不舒坦,你和邵棠小姐才能舒坦。 打到这里,白羽弦太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少顷,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少年将接下来的话继续一字字地敲出。 ——交给我来做吧,反正我最近也闲得很,正好陪他玩玩。 ——算是给卓总你还有邵棠小姐赔罪,如果不是我来阴的叫你伤了手,他们这群无赖货色大概率也寻不到可趁之机。 卓熠读完他打在记事本上的这串内容,蹙紧的眉头没有半分舒展,再次在备忘录上回。 ——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这次白羽弦太没有打字,只是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垂眸思索片刻,直接做给卓熠看。 “初哥,你待会儿是准备去建国路那边,一家叫京季荣派的饭店吃饭吗?” 白羽弦太托腮望着电脑屏幕,将记事本程序最小化处理,最顶端的窗口变成了他适才从王硕手机中调取的餐厅预约记录,漫不经心地道。 “订的是晚上六点,等你办完了事再过去应该会来不及,所以我帮你改成六点半了。” 毕竟从小在日本长大,他说汉语是带有些日语口音的。 隔着通话网络听不太出来咬字声调的差别,只会叫人觉得他每句话的尾音都轻飘飘的,轻描淡写地怜悯垂眸,似是在俯视网中挣扎的猎物。 “初哥,我怀疑咱沾上脏东西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硕手中原本怎么操作都不听使唤的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短信提醒,竟是餐厅官方系统发来的改约通知。 他颤颤巍巍地把这条信息拿给夏初看:“你,你看,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别……别特么说那些个怪力乱神的……”夏初没好气儿地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泌出的冷汗,抬头对着面前的空气喊话,“兄弟,你到底什么来路,想干嘛咱也别卖关子了,这还不到五点半呢,青天白日的……” “一天中酉时阴气最盛。” 白羽弦太却根本不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和他兜圈子。 “你下周有去长沙的行程,大下周去上海录综艺,下个月受邀参加米兰时装周……嗯,我觉得你团队给你选的衣服不是很能凸显你的美貌,你适合再中性一点的风格,我给你重新定制了几款,时装周之前会直接送到你家里,你记得查收一下。” 卓熠在旁边将白羽弦太的操作尽收眼底,不同于对他胡言乱语颇感无语的袁芯苒和烛云博,卓熠对他打算采用什么策略心下了然。 既然夏初此人最不缺不达目的便纠缠不休的闲心,那白羽弦太就和他拼谁的闲心更足。 正如白羽弦太刚刚所言,反正他近来也很闲,不介意同这位无赖影帝玩到一方玩不下去为止。 “小云,芯苒酱,我影帝哥哥自顾不暇鸣金收兵了,我找间网速快的咖啡厅陪他继续。”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大势已定的白羽弦太笔记本一合,抬头对前排的烛云博和袁芯苒说:“你们把我放路边就行,直接送卓总去找邵棠小姐。” “成,你如果不想打车,待会儿就给我打电话,我们这边忙完再折回来接你。” 白羽弦太貌似真成长于一个与同龄人完全割裂的环境,二十三岁的人,居然非但不似寻常富家少爷一般玩车泡妞,自己手里连本驾照都没有。 烛云博说这话时有小心翼翼地注意袁芯苒的脸色,确定袁芯苒对白羽弦太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不像要提出异议的模样才放下心来,车往道边一站卸下白羽弦太,又片刻不敢耽搁地往卓熠家开。 “你们和他说,这一下算他还清了,往后只要他不再存不该有的心思,我不打算和他计较更多。” 当车行至距离别墅区还有一道信号的时候,打白羽弦太下车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卓熠哑着声音开口。 “夏初那边他玩够随时撤,他太年轻,国内和北京地界又没什么根基,有些人不是他能多动的。” “知道了,我会向弦太转达的。”十几秒的红灯等完,烛云博一脚油门便瞧见了小区生鲜店门口听着卓熠的车,连忙打舵也将车开过去,“谢谢您愿意大人有大量地谅解他这一次。” 卓熠没再回话,因为烛云博只瞧见了车,他却已然在渐渐四合的暮色中瞧见了那个系住了他全部心神的身影。 北京时间十七点三十分,道旁的路灯整齐划一地亮了起来,将原本淡青色调的马路映照成了温暖的橙黄色,仿佛在她脚下铺就了一张将她送还回他身边的地毯。 “棠棠……” 卓熠再也抑制不住胸腔中迸发的激烈感情,急切地推开车门向她迎去。 在不时有小区住户出入的生鲜店门口,他不管不顾地将她拥到了怀里,右手垂在身侧动不了,仅凭左手的力道却仍能箍得她动弹不得。 铜墙铁壁一般,截断了她和自己的所有退路。 “没事了,阿熠,都没事了。” 邵棠知道适才发生的一切有多叫他后怕,不做一丝抵抗地任凭他将自己的身体往他怀中揉。 “别担心了,他们一根头发都没来得及动我。” 她着实是个很敏锐聪慧的女孩子。 之前老远看到卓熠从烛云博的车上下来就多少想通了一些白羽弦太突然对夏初发难的原因。 现在余光又瞥见烛云博和袁芯苒也紧随卓熠身后下了车,心中的猜测便进一步坐实了。 想来是她家阿熠授意了白羽弦太这样做,这未必是他的意愿初衷,却为了她能更快更稳妥地脱离险境,他接受了白羽弦太秉承愧疚之名伸来的援手。 卓熠断了只手,点滴都没点完就因为接到了夏初的电话而匆匆赶过来,本已元气大伤的身体这会儿已经很虚弱了。 是以他抱着抱着便松懈了力气,低头迎上她娇憨的笑靥。 “你看,我好好的是不是?” 邵棠伸出手来,温温柔柔地抚上他的脸,只身化为他的桃花源温柔乡,春雨润物般抚去了他心中的焦灼和不安。 “棠棠,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开口,艰涩的声音比刚才更哑。 然,一根纤细的手指却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了他唇线正中,稍稍施了几分力气,抵住不动。 卓熠心跳如鼓,但见她仰面望他,是他眼中最娇艳美好的模样。 “我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是因为你很好地保护了我。”邵棠笑着对他说,“哪怕知道你受伤了,夏初他们也还是怵你。由于怵你,才自始至终没敢碰我一根头发。最后也得益于你肯暂时搁置和白羽弦太的恩怨,他们的诡计彻底流产。你做得很好,不只保护好了我,更保护好了对我而言特别特别重要的你自己。” 一番话说罢,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这是给你的奖励,我老公真棒。” 第三十七章 俗话说得好, 狗粮这种东西,一时撒一时爽,一直撒也一直爽。 但也有个前提, 那就是撒狗粮的双方谁都不能是医院在逃病患。 当邵棠拉着卓熠的手, 夫妻俩告别了送他们回来的袁芯苒和烛云博, 恩恩爱爱地溜达回住院处时, 迎接他们的赫然是一场来自医生和护士疾风骤雨。 “我从医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家里困难,做完手术就跑逃医药费的,第一次见你们这种钱多烧的,所有费用一口气结清,结果家属伙同病人一起搞人间蒸发的。” 真不怪骨科主任火大, 人家本来都结束出诊回家了, 结果愣是叫住院处的小护士一个电话又叫了回来。 说是他特意叮嘱过的那对病人和家属跑了。 家属跑得比较正常,离开前还好声好气地交代自己照顾好她老公, 有明确告知是去送朋友顺便回趟家拿住院用的换洗衣服。 但她老公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照顾好的, 家属走后才半个小时多一点就因为接起一通电话炸了,右手动不了,居然生生用牙咬住点滴管把针扯了,谁拦也没用,直眉瞪眼就要往外跑。 “小姑娘, 你嫁给他是不是纯图他有钱,想早点把他折腾死好继承他遗产。” 鉴于卓熠这通落跑闹出了不小的阵仗,动静一度传遍住院处,到底叫一个值班护士根据名字和照片识破了身份, 骨科主任这会儿是完全不对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存疑了。 但与此同时,他更觉得他们夫妻脑子有大病了, 没好气儿地数落完邵棠也没放过卓熠。 “反正瞧你家卓总视身家性命如粪土的做派,你图别的他也没有,能天造地设到你俩这种程度也不容易。” “其实郝主任也是气急了。” 骨科主任训完话离开之后,主管病房的小护士见他们夫妻都被训得恹恹的,连忙凑过来同他们解释。 “主任他是工作特别认真严谨的一个人,听说卓先生扯掉针头跑得不知所踪可急坏了,赵姐如实将你们是何许人也告诉他都没用,和我们说无论你们贫富贵贱,既然是他的患者,他就必须对你们负责。让我们不要间断打电话,一直到你们接听为止,是转院还是怎么着,他得听到个准信儿。” “我知道,是我和阿熠这边的问题。”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0节 虽然是闹了乌龙,但邵棠记得这位郝主任一开始误以为他们没什么钱,确实有在想方设法地帮他们缩减治疗费用,单凭这点就足以为他的医德背书,她和卓熠真是误打误撞,碰见了一个很好的医生。 “给郝主任,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卓先生没因此加重伤势就行。” 对方毕竟是身家百亿的卓越总裁,小护士也不太好意思接受其夫人如此一本正经的道歉,笑着挠挠头道:“止痛药我给您二位放在茶几上了,卓先生晚上如果疼您就喂他吃一粒,如果需要冰敷袋您可以出门左转来护士站找我,我去冷柜里给您拿。” “好,这次我肯定照顾好他,不会再叫你们和郝主任为难。”邵棠说着便也回了小护士一个微笑。 温柔极了的模样不只叫小护士心中再次为她的美貌发出感慨,也看直了卓熠的眼睛。 让他仍有些发白的嘴唇轻轻一抿,似是又回想起了不久前那个吻的甜蜜滋味。 这是第二次了。 只是回味,卓熠就情难自禁地再次心跳加速起来。 连带他低垂的长睫都在跟着颤,纤薄蝶翼般蹭过他右下眼角的泪痣。 此时的卓熠显然对即将发生的事全无心理准备。 不然也不会沉浸在区区一个啄吻中无从自拔。 直到耳旁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 他抬头,看到是邵棠坐到了他病床边,手里还提着那袋几乎和他们一同抵达医院的外卖。 卓熠下意识地要抬起左手接,被邵棠故作严厉地瞪了一眼才多少回了些心神,悻悻把那只由于他暴力的拔针操作,如今手背也肿起来的手收回去。 “你说你怎么想的,还拿牙咬?”他这样让邵棠又心疼又气,因为心疼,所以尤其气,“你是真不知道疼是不是?” “我也不想,但护士说什么都不给我拔针。”卓熠狡辩说,“你又把针头固定得太牢固,我一只手拉扯不下来,只能……” “怪我咯?”邵棠打断他的话,不悦地挑挑眉。 卓熠赶忙摇头:“没有,怪我……对不起,棠棠,你别生气。” “下不为例听到没有,自己别乱动,我喂你吃。”邵棠边说边给外卖的包装袋拆开,先把米饭和配菜拿出来在床边桌上放好,然后才捧出排骨汤来,一勺汤喂给他之前再自然不过地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 间……间接接吻?! 伴随着这四个字在卓熠脑袋里烟花一样炸开,他又一次呆呆地愣在了那里,半晌不敢覆唇上去接邵棠递来的汤。 “你说我过去明明不爱你了却依然不和你离婚,是不是真在图你的财产?”邵棠勺子举了半天也没喂进他嘴里,终于忍不住一脸黑线地开了口。 卓熠瞬间被她惊人的发言唤回了神,哪怕是她自己,他也容不得这种误解加诸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你才不是那种女人。” “哦。” 邵棠发现努力修复夫妻关系一个多月之后,自己如今拿捏动辄胆怯的卓熠可谓越来越得心应手。 “那既然咱俩感情最不好的时候我都没有过这种想法,现在你还怕我效仿潘金莲给大郎吃药不成?我是你老婆,谁家老公受伤了让老婆喂个饭像你这么扭捏?” 她细眉澄目,生就一副娇美温婉的面容。 平心而论,她这样能美出仙气的女孩子,脸色板得再沉都不会叫人觉得凶。 但卓熠还是让她唬住了,哪里还敢再磨蹭犹豫,当机立断将心一横,英勇就义似的把汤和勺子一起含入口中,品都不品地直接咽下了肚。 “……倒也不必豪爽到这种程度。”邵棠心累极了,赶紧把勺子抽回来,真怕自己动作稍微一慢他就能连勺子一块吞了,“我没说不可以尝不可以嚼。” 卓熠讪讪地应了声“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第一口打底,索性破罐破摔了的缘故。 到底由着她边自己吃边喂,用这种“你一口我一口”的方式用完了晚餐。 “阿熠,你其实是害怕我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然后再次变得不爱你了,是不是?” 晚饭过后邵棠又去找小护士要来了冰袋。 担心温度过低反而会刺激到伤处,她细心拿毛巾包了两层才拿过来给他冰敷。 “所以你还是只想单方面对我好,至今仍不太敢接受我给予你的回馈。” 他两只手都不方便,只能让她帮忙托着冰袋。 足够亲近又恰到好处有所阻隔的距离,不着痕迹地为二人塑造了一个尤为适合推心置腹交流的环境。 卓熠的目光落在那只被毛巾包裹严实的冰袋上,迟疑片刻后到底坦诚地点了头。 她的说法确实大差不差。 只不过他不是唯恐她会后悔,担心二人终归无法恩爱如初,而是很笃定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 所以他宁愿不求回报地单方面守护她一辈子,也自认活该一辈子活在阴霾下,不配奢求她予以的一丝一毫阳光。 唇角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卓熠在面上的一分笑中生生揉进了十分的嘲。 心痛的滋味在五脏六腑间乱撞,撞到哪里都是一阵钝痛入骨。 “念念说,我们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不是我们中任何人的错。”邵棠说。 他折了手都不觉得痛。 把针头用那么粗暴的方式拔出来也不觉得痛。 这会儿却叫纯黑的眸色上镀了一层痛光,竟也牵得她一阵心痛。 卓熠叹了口气,并不认同她的话:“你没错,但我有错,是我有愧于你。” “当局者迷,我更相信念念和老周的判断。”邵棠显然不会被他说服,话音一转,问了他一个更直白尖锐的问题,“那让我们再退一步,就算我很快又会不爱你了,你不该更珍惜我现在还在爱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吗?” “我很珍惜。”卓熠没想到她所谓的退一步会直接退到这里,很是无奈地道,“这一个多月对于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住就是珍惜了吗?”邵棠不依不饶。 “那还要怎样?”卓熠有被她噎到。 邵棠给冰袋换了一面,重新包好毛巾冷敷在他依然红肿成一片的手腕上:“好比某个小朋友得到了一块他很想吃的糖,你觉得他是把糖吃掉细细品尝糖的味道比较珍惜,还是将糖搁在盒子里,宝贝一样放到过期比较珍惜?” “你叫棠棠就真拿自己当糖啊?”得益于刚才一直没费心去编谎,卓熠此时的心事也不似往常重,低低地发出一声笑,“你是糖我也不是小朋友。” “不是吗?受了伤不好好听医生伯伯的话住院治疗,住了院也无理取闹不让护士姐姐给你打针,非得护士姐姐把糖摆你眼前了才勉强同意打针,结果糖一不见就立刻又不听话了,自己跑得没影把医生伯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邵棠一桩桩列举他的罪证。 “你看看你做那些事,是不是一般的小朋友都做不出来,得是特别特别熊的那种小朋友?” 她的眉眼真心柔婉到了极致,不仅怒气再盛都熨帖不出凶,万般蛮横到了她这里竟也只能余下一个嗔。 过往六年的隐忍克制是磨没了卓熠面对心爱之人的勇气和胆量,却也令他积攒于心底的爱意却越发深浓。 她娇滴滴的嗔怪传入他的耳畔,他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尖的震颤。 他的视线沿着她离他最近的手往上滑。 一路滑过她饱满的胸脯,滑过她尖巧的下颚,最终定格在她红润娇嫩的唇瓣上。 那里有他今天刚刚品尝过的滋味,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清甜芬芳。 “听你的,我是小朋友。”鬼使神差地,卓熠的语气杂糅进了几丝死灰复燃的轻佻和散漫,“那么糖糖小姐,希望对你垂涎已久的小朋友,怎么细品你的味道呢?” 第三十八章 卓熠撩起姑娘来其实很会很在行。 这是邵棠自他对自己展开追求时便深有体悟的一件事。 以至于她一度不肯相信自己是他的初恋, 直到他们正式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接吻,她才从他横冲直撞的生涩吻技中断定了他不出意外真没有说谎。 “那你为什么这么会撩?”邵棠当时困惑极了。 “我虽然之前没亲自喜欢过哪个姑娘,但我朋友挺多的。” 卓熠没和她卖关子, 她诚心诚意地问他也开诚布公地答。 “我从小就擅长想鬼点子, 身边朋友有什么搞不定的都喜欢找我当狗头军师, 怎么追姑娘这件事我打十三岁起开始琢磨, 老实说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自己,之前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亲自用上。” “怎么着,觉着你自己长得帅,看上哪个姑娘勾勾手指就行,压根不用追呗?”邵棠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少爷, 你知不知道男人只有帅而不自知的时候才是最帅的?” “老周那样的?”卓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周晨骁那张写满了精忠报国的脸, 眉尾稍挑,眉宇间混不吝的痞劲儿尽显。 邵棠瞧他这副没个正经的模样便气儿不顺, 重重点了下头, 故意挑他不爱听的说:“对,就是老周那样的!” “他哪天有了喜欢的姑娘,你信不信他也得成为求我出谋划策的人之一?” 卓熠呵笑一声,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颏,把她别开的脸转回来, 语气极温柔地附唇到她耳侧。 “我可没那么自恋,之所以没想过自己会用,只是不曾料想到今生会遇到这样一个姑娘,出现即叫我再移不开眼, 让我觉得追不上她会抱憾终身,爱她爱到非她不娶的程度。” …… 邵棠至今仍能清晰记起那日被他撩得晕乎乎的感觉。 和现在一模一样, 都是呼吸一滞后的心脏狂跳。 一双眼也羞得完全不敢看他,只恨不能效仿鸵鸟,在地上挖个坑把满脸通红的自己埋起来。 讲真,这六年间卓熠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不只外表和性情,最大相径庭的还要数他同邵棠这个爱人的相处方式。 过于谨小慎微,过于如履薄冰。 仿佛无时无刻不爱得极尽克制保留。 弄得邵棠最近每次听徐念说及周晨骁私底下如何如何对自家老婆耍流氓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卓熠当年立下的flag。 心中八个明晃晃的大字飘过——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邵棠有多怀念曾经的卓熠只有她自己知道。 倒不是如今成熟稳重的卓大总裁特别不是她的菜。 无非是她心知肚明,卓熠不再撩她的理由并不是不想,更多是畏缩和不敢,因忧虑她的爱终归不会长久而畏缩,怕自己于她到底只是过客而不敢。 现在他又一次轻言慢语地撩拨起她来也足以证明她判断正确。 当身边只剩老婆一个人,再正经的男人也很难正经起来。 过分相敬如宾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你们的夫妻感情出了问题。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1节 他的克己守礼是彼此间保有的最后体面,其背后则是欲盖弥彰下的满目疮痍。 他要么已经不再爱你,要么是仍然爱,却因为种种制约,不敢向你传达这份爱。 邵棠想,她还是挺幸运的,她的阿熠是后者。 她曾由于过往发生的一些事情与他渐行渐远,他却甘愿形单影只地继续爱她六年。 此时一切也如她所愿。 当她肯表现出想同他破镜重圆的意愿,哪怕依然对二人的未来持不怎么乐观的态度,他也自始至终给予着最大程度的配合。 她为此做出的努力固然重要,可更关键的是他,他把最毫无保留的爱给了她。 她可以感受到,阻挡在二人之间的隔阂制约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他日复一日地积蓄着勇气。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从昔日卑微的单恋状态中走出来,不会再因为接受她的爱而惶恐。 “阿熠,你现在还想品吗?” 邵棠本来是个很怕羞的姑娘,可架不住他们二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太显著,这会儿也着实鼓舞到了她。 羞过喜过后,竟壮着胆子反撩回去。 “比之前在家旁边那次,更仔细地品。” 卓熠的眼眸登时怔忡起来,他刚刚完全是中了她的蛊,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说出那等混账话来。 现在魔怔劲儿过去,整个人就仿佛被卡在了进和退的夹缝中。 既不敢继续回应她的热烈情愫,又不好撩完就跑,自己退缩回去,将此时还真切爱着他的她丢下不管。 他兀自踌躇纠结,眼睁睁看着邵棠居然又进了一步,随手将冰袋放到了二人身侧的床边柜上,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一条腿的膝盖也抵在了他的病床边缘。 珍惜她还在爱他,他们还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卓熠一片混沌的大脑里渐渐只剩下了这句她刚刚说给他的话。 将糖搁在盒子里,宝贝一样放到过期并不是珍惜。 要将其在舌尖含化,细细品尝它甜入骨髓的滋味。 卓熠呼出的气息变得灼热,他觉得在用什么方式珍惜她这点,他和邵棠至少可以达成一个共识。 就是她已经前进了九十九步的话,留给他的一步他绝不能退。 眼睫忽闪地眨了一下,男人终是顺从地昂起了头,虔诚而深情地递上了自己的唇。 经验使然,邵棠其实对占据主动的接吻并不在行。 和第一次吻她的卓熠一样,她冲得莽撞而毫无章法,只知道一味地索取投喂,什么角度什么技巧,于她而言通通是无暇顾及的东西。 直到她被卓熠反客为主地噙住了唇瓣,引着她重新走了一遍从浅啄到辗转深入的过程,这个吻才回到正轨,意乱情迷又酣畅绵长地将他们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唇齿间都不再为对方留有一丝余地。 “……小朋友,糖好吃吗?” 吻毕,邵棠的重心已经大半都移到了他身上,几乎枕着他的肩膀软成了一摊水。 即便如此,却还是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被自己吻出了几分红润的嘴唇上心满意足地点触。 “既然你能吃多久,能不能吃一辈子全由我决定,你就别自寻烦恼地在这方面纠结了,只管在我每次投喂你的时候好好品尝,行不行?” 她的提议对卓熠来说太诱人,到底又一次击穿了自己的底线,轻叹一声点下头来。 而他决议又退出一步的后果,就是他们当晚接起徐念打来的视频电话时,二人正惬意地靠在一起看日剧。 “邵棠姐,你这……你们这……” 徐念简直看呆了,一时间竟然萌生出了想要感谢白羽弦太的离谱念头。 因为如果不是他耍阴招叫卓熠断了手,这二位的进展肯定不会一举跳过量变,直接突飞猛进到了质变的程度。 邵棠这会儿放剧用的是卓熠的手机,wifi连网到vip病房配置的电视上进行投屏,拿自己的手机接徐念的视频通话全然不受影响。 见对面的徐念生生将她那张萌哒哒的小圆脸凹成了震惊表情包,邵棠赶紧对她绽放出了极为灿烂美好的笑颜,笑容中“你懂的”三个字溢于言表。 “我和你卓熠哥看剧呢!” 邵棠怕自己过于直白地戳穿卓熠已然在自己的攻势下兵败如山倒会叫他不好意思,避重就轻地说:“正好我们今天在医院,所以挑了部有点年头的剧,《恶灵病栋》,念念你看过吗?” 邵棠说着便自然而然地调转了镜头的方向,俨然一副想同小闺蜜分享生活中甜蜜点滴的模样。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此时沉浸于幸福恋情中的她一不小心忘了,她的观影偏好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真的既不甜蜜也不日常。 以至于原本还酝酿着调侃卓熠几句的徐念一个躲避不及,就猛地叫一张鬼脸张牙舞爪地冲进了视野。 “啊!!!!”徐念在视频另一边发出了一声比恐怖片主角更加惨烈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念念,发生什么事了?”之前应该在厨房里给徐念切水果的周晨骁赶忙闻声而来。 不成想由于他行色匆匆没来得及放刀,刀尖上还一滴一滴往下流着西瓜的鲜红汁水,又叫徐念发出了今夜第二声痛彻心扉的尖叫。 到头来徐念只是出于不放心他们而打来的视频,竟以把自己吓哭,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做了结局。 “卓熠!你丫就作孽吧!” 因为徐念受到的惊吓也有他一份,周晨骁现在连把人揽在怀中哄都没戏了,只能颓唐地被撵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化心疼为愤慨,骂骂咧咧地朝仍没有挂断视频的卓熠发泄怒火。 “我跟没跟你说过念念最怕鬼,你倒好,接她的视频不给鬼片按暂停就罢了,还挑最恐怖的镜头给她看,你他妈安的什么心?我看白羽弦太纯属阴你阴轻了,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医院打断你另一只手!” 战场上数次同生共死的战友情值几个钱? 反正在周晨骁和卓熠看来,一旦牵扯到自家媳妇儿,那就是兄弟如别人的手足,媳妇儿是过冬的衣物。 如果放在从前,卓熠其实不会太在意是折一只手还是两只手。 但今非昔比,他既然答应了邵棠要珍惜她还爱他的每一天,细品她在这期间予以他的每分甜,便不能再随随便便受伤,叫她爱他爱得都不得安稳,时不时还要跟着他受怕心疼。 “老周,你一个国家的副团级干部,能不能说话讲点道理?” 眼看邵棠心虚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卓熠索性拿过手机来和周晨骁据理力争。 “徐念第一次从电视里看见鬼根本没哭,她哭成这样全是后来被你吓的,明明是你自己的锅,非得往我和棠棠身上扣像话吗?” 卓熠过去是提不起兴致和他计较才让他时不时在自己这里逞些口舌之快,实打实论起嘴皮子来不可能给他占上风的机会。 一番唇枪舌剑后,竟是吃亏的周晨骁先陷入了有理说不清的境地。 他好歹是个伤患。 周晨骁骂归骂,总归不能真冲过来打他。 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愤懑地挂断视频,回去一个头两个大地哄老婆了。 “要我说,徐念怕鬼这事儿就离谱。” 卓熠看邵棠仍然很愧疚似的,自己也哄起了老婆。 “之前不是有个实验证明灵魂的重量只有21克吗?210斤的双开门冰箱她都能一个人给扛上六楼,21克的鬼落她手里不被她拴根绳当风筝放就不错了。” 邵棠不由被他逗笑。 她心知肚明他在胡说八道。 可不知是不是对他存有亲老公滤镜的缘故,居然觉得他胡说八道得挺有道理。 也许尚不足以说服徐念和周晨骁,说服她倒是绰绰有余。 “唉,希望老周能快点哄好念念。”邵棠叹息道,“不然他今晚睡一宿客厅事小,等他过两天回部队轮值,念念一个人在家,再害怕得天天做噩梦就麻烦了。” 邵棠说这话时满心都是对徐念的忧虑,万万不曾想“噩梦”一词会冤有头债有主,先在自己身上应了验。 当然她并不是梦到了什么神神鬼鬼,这对于身为恐怖惊悚爱好者的她来说根本称不上噩梦。 真正叫她遍体生寒的是眼下这个更真实也更现实的场景。 她还是她,对面是不得不依靠拐杖才能站稳的少年卓熠,而在他们身侧,赫然屹立着朝阳民政局的灰墙青砖。 “棠棠……你打我,你骂我,都可以,我活该……但别走,求你……” 在邵棠的印象里,她从未见过卓熠如此卑微的模样。 仿佛只要她肯心软留下来,他就甘愿奉上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任凭她冷漠地将其踩在脚下,肆意脚踏。 我不走……阿熠,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走了…… 邵棠的心疼得滴血,可她无论在心底如何嘶吼都说不出这句话,最后竟还毅然决然地一抽手,将那个本就站立不稳的少年带倒在地。 “滚。” 待她终于能够发声,竟是嘴唇张合,贝齿间冰冷地吐出这个字。 继而那本凝满了二人浓情蜜意的结婚证就被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重重砸落在他身上,敞开的内页里,象征作废的红戳触目惊心。 第三十九章 凌晨四点, 陪护床上的邵棠猛然惊醒,病房里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耳畔只有旁边病床的卓熠在熟睡中发出的绵长呼吸声。 是梦, 一个过分真实的噩梦。 邵棠浑浑噩噩地从床上起身, 头重脚轻地摸到茶几边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结果凉水壶拿起来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发着抖, 倒不至于砸了壶摔了杯,水却淅淅沥沥地溢出了不少,和她猝不及防落下的泪混在一起,无声地在茶几上聚出一汪水渍。 一切只是梦境吗? 亦或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是卓熠和徐念讳莫如深,生怕说了会刺激到她的真相…… 由于一闭眼就是梦境中的种种, 邵棠不敢再睡。 索性放轻脚步来到了卓熠病床边, 仗着双眼已经在黑暗中逐渐恢复了些许视物的能力,垂眸静静凝望着男人俊美的睡颜。 民政局, 结婚证上作废的钢戳……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不是说明她和卓熠根本不只是感情出了问题,而是早就离婚了吗? 邵棠之前觉得有些事可以用他们的婚姻关系名存实亡解释,现在却恍然或许他们连婚姻之名都不复存在才更加合理。 首先她对自己的性格再清楚不过,要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是痴心妄想,所以她也大概率不会与一个不再相爱的人维系六年的表面婚姻。 其次卓熠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 如果他们的合法关系还在,他再怎么样都不该明明那么爱她,却迟迟无法对他们能够重修旧好真正抱有期待。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2节 还有外界至今对卓熠已婚这件事全不知情…… 上次她和徐念谈及此话题时她想当然地以为是她自己不愿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为外人所知,卓熠不得不配合她做出了隐瞒, 徐念则补充说卓熠本身也有出于保护她的考量。 可还是那句话,她既然都对这段婚姻厌恶到了不想任何人知晓内幕的程度, 是不是干脆离婚比较符合她的作风? 至于说卓熠为了保护她才把她藏起来就更荒唐了。 卓熠从来都为人仗义不缺朋友。 根据她近一个多月的观察,发现他在成了卓总之后,更是连昔日那点略有些人憎狗厌的少爷脾气都改掉了。 嫉恨他能力强赚钱快的人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夏初王硕之流自身就格局小也没本事的人。 真正的大佬反倒会因为看重他的人品才干而愿意与他结交。 一个朋友远比敌人多的杰出青年企业家才不可能怯到连有妻子一事都没勇气公开。 除非他的妻子已经变成了前妻,也根本不肯给他这个勇气。 “棠棠,我只能说,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之间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向你保证,一旦你恢复记忆,你甚至都不会想承认这是你曾经产生的想法。” “你没错,但我有错,是我有愧于你。” 这些都是卓熠之前欲言又止时对她说过的话。 讲真,先是有徐念言辞凿凿的劝导,他的一系列实际行动又无疑向她证明了他有多爱,邵棠并不相信他真做出过多么对不起她的事。 她甚至觉得他如今的种种表现更像是被自己pua了。 因为当年自己同他离婚时表现得太绝太狠,所以导致他在日复一日对自己的痴恋中积累了越来越多的遗憾和自责。 总觉得他如果再做得好一些,她那日就可能回头。 “傻子,看着挺聪明的,怎么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这么傻呢……” 邵棠情难自禁地哽咽出声,纤手下意识地朝他探过去。 然而大概率是真的前妻身份又生生将她的动作绊住,最终仅是手指他颊边屈伸两下,终归颓然地落回了身侧。 不行,得去确认一下这件事。 邵棠心里有了计较。 毕竟二人本就刚有转机的感情禁不起再一次乌龙,她觉得弄清楚他们是否还存在事实婚姻关系迫在眉睫。 “阿熠,我想再回家一趟,昨天收拾得太匆忙,光顾着拿换洗的衣服,忘记应该一并带些生活用品过来了。” 当天一早陪卓熠一起吃完早饭后,邵棠努力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语气说:“盆,毛巾,洗漱用品,水杯之类的,你少说还得在这里住一个星期,我不太想天天用医院提供的一次性……” “那不如我们买新的,叫附近提供配送服务的超市直接过来送呢?” 一直用一次性的确实有诸多不便。 比如一次性纸杯就完全没法子凉开水喝。 一次性牙刷也不怎么好用,刷柄太软刷毛太硬,他倒无所谓,但邵棠拿着刷一周绝对得牙龈出血。 是以立志从今天起与她好好相爱的卓熠没想太多。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这会儿只顾得上摒弃杂念,为尽快适应称职老公的角色做着最大程度的努力。 “医生不允许我再踏出医院一步,夏初那人又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流氓下三滥,我担心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卓熠说。 平心而论,他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 通过昨天的一番接触,邵棠已然深刻地领悟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寻常的流氓无赖至多不是人,而夏初这玩意儿是真的狗。 以至于她听说白羽弦太自告奋勇去杠夏初的时候简直为老天爷优秀的匹配机制感到惊叹。 这俩凑一块相爱相杀真可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说大快人心,也是标准的天道轮回。 只可惜她今天怎么获取生活用品压根不是重点,必须回家才是,说再具体点,要确定他们的结婚证究竟有没有作废才是。 “就……还有其他东西要拿。” 邵棠拼命为合情合理回家找理由。 “你看咱在这儿天天放鬼片也不像话吧,我琢磨带几本小说过来……啊对,这里的吹风机也不太好用,以及洗面奶护肤品什么的……” 胡搅蛮缠到最后,她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因为这些理由怎么听都不着调。 虽然这些东西确实是她只能回家拿的,但她这会儿是陪老公住院又不是度假,她把这些东西列为必需品从根本上就透着离谱。 幸好卓熠不这么觉得。 不只老天爷,月老同样奉行着一套优秀的匹配机制。 在卓熠眼里,邵棠需要的一切都是必须。 到头来居然很是赞同地应了好,然后一个电话打给了特助程蓦。 让他抓紧时间来积水潭医院一趟,说是自己这边出了点事儿,急需他护送邵棠回一趟家。 就这样,昨天一点没有得到消息的程特助在赶来医院后毫无悬念地承受了一次暴击。 他先是神色复杂地在卓熠受伤的右手上盯了近半分钟,继而便仗着今天是周日,他不用敬卓熠是总,又惊又气地对着他的好哥哥输出了一连串质问。 “哥,你闹呢,人家吃个饭都没有连续三次选一家饭店的,你倒好,骨折这种事你连着三次挑一个地方折,你断手断得这么痛快,以为你自己是梶裕贵配音的角色吗?” 没错,程蓦程特助私下里还是个二次元爱好者,玩起梶裕贵断手狂魔的梗完全没有压力。 稍微缓下因卓熠升高的血压,程蓦得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从正面打量邵棠。 不得不说漂亮是真的漂亮,可她身上最触目的还不是皮相的漂亮,而是骨子里的温婉恬静,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仙女落了凡尘。 货真价实的温柔乡,难怪拥有叫人一见误终生的魔力,成了他家总裁哥哥的英雄冢。 “嫂子,你这次可管着点我哥吧!” 程蓦果断和邵棠告状。 “咱也不知道他第一次咋折的,反正折第二次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一个叫夏初的王八羔子让小弟开防弹越野给他撞的。” 程蓦提起这茬至今仍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不只手断了,脸上腿上也都是血。结果我赶到的时候他正把那个撞人的小子从防弹越野上往下扯呢!那小子整个是吓傻的,撞完人本来想逃逸,结果我哥第一时间跳下车,愣是一个血手印拍他车窗上了。他也没有直接把人撞死的觉悟,吓得车不敢动人也不敢动。但咱就是说,这事儿多危险啊,万一他慌不择路一脚油门……” “程蓦,我叫你过来是护送……你嫂子回家的,你话怎么这么多,非得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眼看他一言不合什么都往外说,他说得越多邵棠听得脸色越白,卓熠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项兴驰那小子就为夏初马首是瞻的能耐,他长出那个一脚油门的胆子了吗,你嫂子一个姑娘家,你少在她面前扯吓人八道的。” 程蓦跟他多年,看出他面色沉沉真表现出了几分不悦,便耸了耸肩终止了话题,转身唤上邵棠:“嫂子,咱走吧,拿了东西早去早回,省得我哥在这儿提心吊胆。” 邵棠点点头,连忙收敛了适才由于后怕而涣散的心神,抿唇跟上了程蓦的脚步。 “程特助,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行至半路,还没有得到最终答案的邵棠已经露了怯,忍不住想和程蓦初步探听一下。 “行啊!”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卓熠这次能乖乖住院接受手术肯定都是邵棠的功劳,因此程蓦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嫂子印象相当好。 “嫂子你叫我程蓦就行,我和熠哥平时相处也都是公私分明,只有上班时候他是我老板,私底下我都管他叫哥。” “好,程蓦。” 邵棠心事重重地对他笑了一下。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突然想到,我和阿熠,在我还没失忆,我们之前闹矛盾的时候……我每次回国,是仍然会回这里和他一起住吗?” 怕程蓦察觉到自己此次急着回家的真正目的,邵棠问得很拐弯抹角。 但这个答案不出意外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如果程蓦直言她就住这里,或是卓熠在别处为她另外买了住所,那至少能够证明他们还维持着夫妻关系。 而如果程蓦说她住父母那边或者模棱两可地说不知道,则代表他们的关系可能真不怎么乐观。 “其实嫂子你基本上不回国。” 然而邵棠万万没想到,程蓦竟给了她第三种答案,而且言辞很笃定,半分不似说谎的样子。 “但熠哥一得空就会去看看你,偷偷的,不叫你知道。” “哦,这样……”邵棠若有所思地应了声,除了卓熠确实爱极了她,她好像没能通过这个问题确认到其他情况。 看来必须得找到那本结婚证了。 因为保不齐要翻箱倒柜一阵儿,邵棠拿可能还要收拾些贴身衣物当借口,只让程蓦在车里等。 可即便借口勉强算得当,留给她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最多一个小时,她得在收好东西的同时找出结婚证。 邵棠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针对如今的具体情况很快制定了收拾一处就顺便找一处的计划。 毕竟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家务也基本由她负责,哪里可能藏下东西她大致有数。 一楼搜索结束后她直接进到了二楼书房,思忖片刻,她先走到实木办公桌旁边的文件保险柜前。 她虽然没少看悬疑惊悚类的文学和影视作品。 可她并不认为她家阿熠会蛇精病到把家装修成密室逃脱主题。 和作品里要藏猫腻的有钱人们一样,搞些敲一敲扭一扭即会芝麻开门的隔间或暗门给自己解闷儿。 所以这个她平时收拾家都见怪不怪,只会在上面擦擦灰的保险柜嫌疑很大。 “那密码会是什么呢?” 邵棠边思索边试,挑的都是和她自己有关的数字,从生日到纪念日再到名字的数字九宫格……一圈试下来竟通通以失败告终。 “别慌,再仔细想想,他满心满眼都是我,一定和我,和我们有关……” 这时便看出她作为悬疑惊悚爱好者的优势了。 她观察力细致,早便发现卓熠的一切密码都和她有关,而且或多或少摸清了他的偏好和设置密码的规律,更是十分清楚保险箱这种东西的解密原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同样尤为关键。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3节 哪怕屡次试错,哪怕时间愈发紧迫,她仍能冷静理智地进行思考,不断排除错误答案后继续对相关数字进行排列组合。 “17,09,23……”想着想着,邵棠脑袋里突然有这样几组数字灵光乍现。 可随后她的手却轻颤起来。 只有这次,她宁愿试不对。 因为这正是她梦境之中,那串印在结婚证作废钢戳下的数字后六位。 只是一切偏没能叫她如愿。 先是机械保险柜的门“吱呀”一声敞开,继而她也在里面寻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说来也是讽刺,她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将它拿到了手,此时却已经丧失了翻开的必要。 因为这支红本旁还一并摆着一支绿本。 封皮上“离婚证”三个字清晰扎眼。 如今卓熠和她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第四十章 邵棠是巨蟹座的尾巴, 七月二十一日的生日。 他们在这天领回了结婚证,同年的九月二十三日,他们又把婚离了。 这两本证件的出现将邵棠再次拉回了梦中的场景, 她推摔了本就有伤在身站立不稳的卓熠, 把作废的结婚证砸在他身上。 扯证半个月后他们去云缅边境执行任务, 协助当地警方捣毁境外毒贩集团, 少说需要两三周的时间。 邵棠默默在心里忖度这短短两个月零两天中可能发生哪些事。 然后卓熠带了一身伤回来,怕是情况才刚有所稳定,就被她从病床上拖下来离婚。 他说不是她的错,都是他的错。 可他能做错什么呢? 他受伤了,九死一生地捡回了一条命,由于无法再继续军旅生涯, 所以不能实现他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亦或像她曾经以为的那样。 因为都很茫然很不知所措, 所以他们在那段一定很艰难也面临很多抉择的时光闹了矛盾,最后她干脆不要他了。 毅然决然地把父亲刚过世不久, 身体和心理都需要爱人陪伴照顾的他甩掉丢开, 转身迈入了无限光明的交换留学生涯。 “其实嫂子你基本不回国,但熠哥一得空就会去看看你,偷偷的,不叫你知道。” 待会儿程蓦还要将她送回医院,邵棠不敢哭得很凶, 可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落到那两本她根本没有勇气翻开的证件上。 她可以想象卓熠这些年爱得有多么卑微。 他就躲在阴影里,默默注视着阳光下的她,搏杀商场为她赚来足够多的资本, 将她捧得高高的,谁都不可欺。 邵棠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那些卓熠和徐念不敢告诉她, 怕她得知后会受刺激的事可以归结到哪些方面了。 无非是离婚前她对卓熠说过哪些过分的话,如何不肯对身受重伤也身心俱疲的卓熠多些包容体谅。 离婚后又走得多么狠心决绝,生生害卓熠染上了严重的战后ptsd,一个人煎熬过艰难痛苦的六年…… 确实足以刺激到只保留有领证前记忆的她。 她怎么能想到未来的自己会如此薄情冷血,把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伤到这般遍体鳞伤的地步呢? 邵棠记得曾经的卓熠什么样。 少年曾是最意气风发的模样,骄傲耀眼,热烈自信。 旁人再苦手的东西到了他手里都迎刃而解,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势在必得,义无反顾地追人对人好。 现在他明明变得更加优秀夺目了。 百亿身家千亿资产,名利双收的杰出青年企业家,在汽车领域为国产车品牌劈出一条血路的领军人物。 可性情却被磨得淡漠麻木,除了工作之外几乎没有生活上的爱好。 战后ptsd非但没有痊愈,反而更加严重了。 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全是无所谓的态度,生病受伤了都懒得治也不知道疼。 是她把他折磨成这样的。 怪不得戴尔若说她心狠,说卓熠继续一颗心扑在她身上会害他自己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他现在已经比关亭翯惨了。 戴尔若再怎么利用关亭翯去达成目的也一直将关亭翯留在身边,二人虽不再是恋人,可喜怒哀乐,有了情绪,第一时间都会传递给对方。 她在关亭翯面前的姿态也没摆得那么高,这点从她每次来卓熠面前刷存在感,关亭翯都少不了在旁跟随便可见一斑。 对比起来卓熠有什么呢? 他连被她瞧见都不敢。 堂堂卓越汽车的总裁,在她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生怕自己的存在影响了她的心情污了她的眼。 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当年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孩儿不是她,根本不会这样的。 邵棠擦干眼泪推着装好的行李箱上车时程蓦正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听声音是个性情很活泼的女孩子。 正委委屈屈地同他抱怨好好的周末休息日,说好二人要一起去看电影,结果他那无良老板一通电话打来,他又得赶过去无偿加班。 “熠哥对我够意思着呢,你别一天天瞎说话。” 程蓦边说边打开后备箱帮邵棠放东西。 “和你讲多少遍了,只有上班时间他是我老板,下班时间那就是我哥,我哥手骨折了,找我过去帮点忙,你往加班上胡扯什么?” “反正我觉得你这哥挺够呛的。” 程蓦的女朋友完全不能被他的论调说服。 “纯粹自己成年累月地瞎活,也完全注意不到别人有好好生活的需求。加班往死加,抽烟往死抽,今天告诉你手折了,明天清早肯定还得让你过去接他上班,不允许你俩出现在办公室的时间迟于九点半一分钟。” “行了,我这边有事要忙了。”程蓦安抚道,“应该中午前能搞定,你把票换成下午的,我忙完回去接你,中午出去吃,下午一起看电影。” “停,你可别忙活了,听我的,完事儿直接回家,我在家做点你喜欢吃的。” 程蓦的女朋友到底是心疼自家男友的。 “就你哥那前一天让防弹越野怼了,都不耽误第二天叫来安全部骨干开会,探讨怎么进一步提升整车安全性的主儿,他手这一骨折,下周起没准有你多少事情忙,你现在赶紧趁着能歇的时候多歇歇。” 她说完便把电话挂断了。 程蓦也扣好了后备箱,觉着邵棠刚才离得近,大概把自己与女友的对话听了个差不离,有点不好意思地同她解释。 “嫂子,你别介意,我对象她就这样,平时口无遮拦的,也不咋懂事。” 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是宠的,足以见得二人感情相当不错。 “怎么会呢,多懂事的好姑娘,你得好好珍惜。”邵棠真心实意地说,顺便在心里接了“不像我”三个字。 其实邵棠很想问问程蓦,作为卓熠的身边人,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真的认为自己值得被卓熠这么对待吗? 可问题到了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 程蓦他们能怎么看,他们就算认为她不值得不配又如何,卓熠在涉及她的问题上又不会听他们的劝。 就像徐念和周晨骁一样。 看程蓦待她十分客气,也致力于向她传达卓熠前些年过得有多苦便知道,显然他也生怕她恢复记忆之后就会狠心地再次离卓熠而去。 因为她好与不好,对于卓熠来说,能得到她高高在上的垂爱总好过余生继续当回一个一无所有的舔狗。 她这算什么啊…… 邵棠认为前妻当到自己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简直是在pua卓熠的同时也顺带手pua了卓熠身边的人。 “阿熠他……抽烟很凶吗?” 回医院的路上,邵棠踌躇半晌,最后和来时一样,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鼻子很灵,其实之前就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但她没多说什么,因为考虑到他的工作性质,见生意场上的客户或者朋友总不好一根不接对面递来的烟。 可确实不曾想他私底下也会抽烟抽得很凶,无关工作需要,抽到被程蓦的女朋友评价为“往死抽”。 “过去是,不过现在已经戒了。” 女人大多不喜欢男人抽烟,更别说邵棠学医,怕只会更加清楚抽烟的各种危害。 为了避免她担心,也为了叫她意识到卓熠真是爱极了她,程蓦在她面前帮卓熠刷起好感度来丝毫不收。 “我和熠哥说你这次从国外回来也不打算再走了,他天天把自己弄得一身烟味你肯定不喜欢,他觉着我这么说挺有道理,立刻就下决心戒烟了。” 程蓦说:“真的,我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戒烟比熠哥痛快。之前三天两包是常规操作,自从戒烟两个字打他嘴里说出来,我再没见他抽过一根。口香糖戒烟糖什么的也不用,好像犯瘾这事儿对他而言压根不存在。” “是吗……” 可邵棠的反应却很平淡,也不知是不是程蓦的错觉,竟还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怅然。 应该只是错觉。 程蓦想。 当得知自己确实坚持了一个月没有抽一根烟的时候,他女朋友别提有多高兴。 所以邵棠大概只是觉得凭卓熠那非常人能比的强大意志力和执行力,能做到这点完全不奇怪。 “箱子放到这里就可以了,住院处有电梯,我自己推上去费不了多少力气。” 拜托程蓦把行李箱提上住院处正门口的台阶后,邵棠总算平复好了情绪,很是感激地说道。 “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吧,别叫女朋友等急了。”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4节 “行,嫂子你好好照顾熠哥。”程蓦点头,“你管着点他,该歇歇该养养。我们是他带出来的,能力不差,不至于他一天不拼命干公司就面临停转。” 想了想,程蓦又补充:“他那手,前两次折就没养好,有时候赶上阴天下雨,往文件上签字都握不住笔。” “这么严重?”邵棠的眉头锁起来。 “可不是!” 程蓦说话有分寸,他提醒邵棠的本意是希望她看顾卓熠时能更多些细致周到。 他那位总裁大哥是真不知道疼又怕给她添麻烦,能自己撑着做的事肯定不会表现出需要她帮忙的样子。 但这是他熠哥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也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太过,给惹得忧心忡忡。 “逼得我没办法,模仿他笔迹一绝,嫂子你如果感兴趣,哪天我给你展示展示。” “好啊,等有机会的。”邵棠配合地笑了笑,“我上去了,你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vip病房在住院处顶楼。 邵棠进到电梯里,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一路高走,脑袋里回想着程蓦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心却一点点沉到了谷底。 作为一个十分清楚烟草成瘾机制的医学生,邵棠不只清楚香烟的危害,也十分清楚一旦成瘾,烟瘾有多么难以根除。 但仅仅因为她可能不喜欢,他立刻从“抽很凶”过渡到了“一根不抽”。 邵棠自嘲地笑了。 害他成瘾的哪里是烟。 分明是她。 她才是那个最该被他戒掉的东西。 邵棠这样想着,人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她抬手推开房门,正瞧见卓熠倚在窗前发呆。 他目光定定的,所落之处却没有聚焦。 似乎她不在,其他东西在他眼里都没有意义。 那一下子,邵棠心如刀绞。 鬼迷心窍一般,她将行李箱放在门口,然后脚步尽可能放轻,一声不吭地向他走去。 他们已经离婚了,她是个害惨了他的女人,其实没立场也没资格这样做。 可这一刻,她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缓慢而笔直地向他靠近。 想放纵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她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伴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不仅逐渐占满了她的整个视野,更消弭了她岌岌可危的全部理智。 离他仅一臂之遥的地方,她在那里站定。 破釜沉舟一样,她闭眼向前一靠,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他。 第四十一章 他们相遇的时候太年轻了, 结婚证也领得太草率了。 邵棠大致可以猜到当年是什么击垮了他们青涩的婚姻。 少年夫妻空有一腔对彼此的炽烈爱意,却根本不懂得如何经营好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他们在最迷惘也最毫无准备的年纪迎来了一连串的生活重创。 彼此都焦灼不安,关于未来也都不知所措。 各自都背着压力的时候, 一旦出现矛盾便很容易会被无限放大。 也许会争吵, 也许会冷战, 最终闹得不可开交, 以她的脾气确实很容易在某次冲动下做出离婚的决定。 她一向敢爱敢恨。 爱就是爱,会勇敢去爱。 为了给失去父亲浮萍无依的卓熠一个家,她可以去偷家里的户口本,在父母兄长尚且对她谈了恋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向她认定的人托付终身。 但与之相对的,当她发现嫁给卓熠完全不是她曾预想的那样。 和大多数夫妻一样,他们也面临很多现实的问题, 也会歇斯底里地朝对方宣泄情绪。 她大概率会痛定思痛, 主动为这段一地鸡毛的婚姻画上句号。 离婚时她未准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错,也许一再试图挽回的卓熠在她看来才是不可理喻。 但这分明是对婚姻极其不负责的态度。 遇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 有了难处就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 这才是为人伴侣必须具备的责任和担当。 两个人既然要一起生活一辈子,就势必要做好携手面对人生中各种风雨的准备。 谁都不是圣人,会有情绪不好,口不择言对爱人说气话的时候。 更何况卓熠那时还受了伤。 他曾是那么骄傲的人,当本来光明的未来罩上阴霾, 当曾经对爱人的允诺注定化为泡影。 甚至那次已经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无法再继续军旅生涯的损伤,十之八九痊愈后也要面临恢复程度的不确定性…… 她难道不该予以他足够的包容和体谅吗?就像她见过的很多军嫂那样。 因为父亲一直在驻军区的军医院工作。 邵棠对那些被报道出来的英雄事迹背后意味着什么一清二楚。 自然而然,她也见识过不少平素柔弱的军嫂在面临家庭变故时展现出不输给丈夫的勇气和坚强。 把她和卓熠的情况放之其中,他们绝对不属于处境最叫人绝望的一挂。 毕竟卓熠活着回到了她身边。 她的父母也都是很明事理的人。 如果她把实情告诉他们, 他们一定会在震惊过后选择接纳卓熠。 然后尽他们所能,帮助她和卓熠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而卓熠也做得很好了。 至少他直到最后还在挽留。 明明他才是最痛苦最难过的人, 却为了留下她克尽忍耐,将所有错误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卑微地拉住她求她别走…… 邵棠将额头抵在他背上,阖住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她把他推倒,她拿作废的结婚证砸他,她冷冰冰地对他说“滚”…… 她突然后知后觉。 北京的九月末已是深秋,那天的秋雨一定凉得透心。 他带着一身伤跌坐在冰冷的水泥人行道上,也一定疼得彻骨。 她得多狠的心啊,怎么能舍得将他丢在那里头都不回地离开呢? 越想越心惊,邵棠抱着面前男人的手臂便情不自禁地越收越紧。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景,希望不只她的记忆,时间也能一并倒流回六年前。 若非如此,她想不到其他方式能抚平那些她曾带给他的伤痛。 更无法像她一度异想天开的那样,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重新相爱就好,自顾自把过往的一切不愉快翻篇儿。 “阿熠,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她抱得时间有点久,正当卓熠隐隐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欲回头向她询问时,她先他一步开了口。 “嗯,你问。”卓熠背脊挺得很直,声线和被她从背后环住的身体一样僵硬。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邵棠声音闷闷地问。 此时邵棠心里也有了不能道与他的秘密,她不知道该怎么同他提起自己那段已经恢复了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再次亲手撕开这片血淋淋的伤口后,她又要怎么去面对曾被她深深伤害的他。 是以她只能从背后抱住他,及时行乐一般去享受这份不知还能维系多久的亲近,同时也避免因为正面承受他的视线而感到心虚。 顿了顿,她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在我失忆之前,我们的婚姻应该已经出问题很久了吧,是什么支撑你一直没有放弃对我的喜欢?” 无论时机还是内容,她这个问题都十分突兀。 叫卓熠顿时歇了把身体转回来的想法,背对着她思忖要如何给她答案。 追了一年,恋爱半年,结婚两个月,守了六年。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导致邵棠失忆,他应该会继续守一辈子。 这就是卓熠爱上邵棠后的全部感情生活。 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只因为他欠下邵棠和邵家一条命,有义务去用余生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更因为她自始至终是那个叫他心动的女孩儿,无法取代,更无从撼动。 “你……漂亮,聪颖,热心,有正义感。” “初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但偏偏身上又有一种特别抓人的鲜活劲儿,让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 卓熠迟疑半晌,试着一条条罗列出邵棠身上那些吸引他的特质,列举到最后竟轻轻叹了口气。 二十岁的时候,恋人之间总会好奇对方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希望能够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份明确的答案,认为有迹可循的爱情才最有安全感。 但喜欢和爱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呢? 她很好很好是真,也的确构成了他一开始对她产生好感的契机。 只是当这份好感在二人相处的过程中一点点演变成了喜欢,又渐渐深化成了爱。 他就不再是因为她哪里都好才爱,而是因为他爱,所以才看她没有一处不好。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5节 “当你决定给我个家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家了,我不会放弃喜欢你,永远不会。” 卓熠少年丧母,某种程度来说是他父亲的过失所致,如果不是父亲没日没夜忙厂子忙事业,家庭的重担也不会全落在母亲柔弱的肩膀上。 变故发生在他八岁的时候,那年他生了场需要住院一个月的大病。 母亲一边要看顾家里半身不遂的奶奶,一边又要跑医院照顾他,接连半个月操劳过度,每天睡不足四个小时。 然后就在一天开车前往医院的途中,疲劳驾驶的母亲一时不察晃了神,家里的家用轿车闯过红灯线,“砰”一声与一辆疾驰而来的中型卡车相撞。 他父亲仍然在忙工作,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接起医院打来的电话,连带也叫他一并错失了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卓熠一度因此憎怨父亲,父子关系数年如履薄冰,直到六年前他22岁,他被特战队的指导员叫去办公室,通知他积劳成疾的父亲猝死过世,倒在了那个为之操劳半生的汽配厂里。 办完丧事从火葬场接回父亲骨灰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厂子的老头并不是在与不在没差。 他之前不管怎么说都还勉强算有个家,现在才是真的孑然一身,连家都没了。 在获知三周后要去云缅边境执行任务后,他把自己那份用于写遗书的稿纸递给了自认无牵无挂,哪怕父母健在,也从不肯为他们留下只言片语的周晨骁。 “他们早已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也都有了真正的爱情结晶,他们自己都承认,无论是他们的婚姻还是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周晨骁依然是之前那番论调。 “他们对我是死是活也不感兴趣,是爷爷和国家培养了我,所以爷爷守护过的疆土我继续替他守,我这条命也只归国家所有,别人管不着我怎么用。” 卓熠没说什么,把稿纸强塞给周晨骁以后就独自走出了宿舍。 继而鬼使神差,他走到了驻军区的军医院附近,默默对着医院外墙的红砖青水泥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渐渐合拢,刚放暑假不久的邵棠寻到了他。 她语出惊人,告诉他五天后是她的生日,届时她将满二十岁,只要他愿意,她豁出去为他去偷家里的户口本,从今往后做他的牵挂和后盾,给他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那我要是没有失忆呢?” 卓熠的话一并勾起了邵棠的回忆,想起自己那日的信誓旦旦,她愧疚更盛。 “我是说,如果我不打算重新爱上你,甚至……我哪天脑子一抽,连名义上的夫妻都不想和你做了……要离……离开你……” 明明曾是她切切实实做出来的事,她这会儿却连“离婚”二字都怯于提及。 话音至此,她也怕卓熠会因为她问得太多而觉察出端倪,问完后立刻找起了理由。 “程蓦说,我之前在美国留学,哪怕我不想见到你,你也会偷偷去看我,默默为我打理好一切……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样执念般地爱一个人,不会很痛苦吗?” 邵棠吞吞吐吐地说:“还有现在我回国,怕我可能会不喜欢你抽烟,你立刻戒了烟,戒到连过渡都没有,说戒便一根不再抽……” “嗯?所以说你其实不是很在意什么烟不烟,也不认为我必须要戒吗?” 卓熠还当她对二人的真实婚姻状况一无所知,总不能对她坦诚相告,她所假设的才是二人过去和未来将要回归的既定现实。 所幸一个多月的假夫妻生活已经潜移默化地抚平了他面对她时的紧张惶恐,加之昨天小打小闹的预演,他如今竟能顺水推舟说些逗她的话了。 “我早和程蓦说你未准会计较这些,你不喜欢闻烟味我不在你面前抽就是了,我看他纯属是不甘心只有他自己被女朋友逼戒烟,才找理由拖我下水。” 卓熠笑着看她,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痞劲儿入木三分。 “行,不戒了,程蓦是拿我和他比,才觉得我戒得轻松,实际上谁戒烟能完全不犯瘾,要戒他自己戒,打今天起我不再奉陪。” “啊?”邵棠懵了。 半天她反应过来,如果自己真是他说的意思,那简直无异于只有程蓦的女朋友才担心自家男友的身体健康,而她只图自己舒坦,他是死是活全无所谓。 “谁说你可以不戒了!”邵棠的语气急起来,当即抱也不抱了,松开手后嗔怪极了地朝他一推。 她力气小,这下意识的一推猫儿撒娇一样,哪会具备什么不得了的杀伤力。 却架不住卓熠对此全无防备。 他本就刚因她放手而松懈了紧绷的神经,随即背后便受了一个向前的力道,人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身体也向着仅一步距离的窗台撞过去。 “嘶……” 如果卓熠只是重心不稳一下倒没什么,他当过兵,身体的反应速度和平衡能力都一等一,往前稍踏半步就足够他稳住身体。 无奈他此时离窗台太近,又一不小心忘了右手还受着伤,本能地伸出惯用手去扶…… 结果就是他根本抬不起来的右手吃劲撞击到了窗台凸出一节的台面上。 他疼得彻底没站稳,如果不是左手及时扯住窗帘寻到了借力的地方,险些没直接摔倒在邵棠面前。 “逗逗你而已,哪怕我只在公司抽,等回了家一样会叫你闻到烟味,你肯定不喜欢,我哪能不戒……” 才刚刚撞到了骨折的右手腕,卓熠竟还攒得起兴致来继续逗邵棠开心。 只有他额上泌出的冷汗骗不得人,都是肉体凡胎,他才不是不疼,无非这些年疼多了,痛觉于他,早成了习以为常的东西。 “怎么,以为我说真的,生气了?”卓熠松开手里的一角窗帘,挑眉对她笑,“乖,别气了,要不再推我一下出出气?” “推”这个字他说者无意,邵棠听进耳中,身子却陡然一僵。 怔然过后,她先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继而又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原本红润的脸色一分分变白变青。 “对不起,阿熠,对不起……” 她扑过去捧起他的手,眼底有惊有惧,嘴角发着颤,一句话没说完便叫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不推你了,再也不推你了。” 第四十二章 邵棠的记忆并非消失得了无痕迹。 一个多月前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莫名其妙, 他便在询问过医生过获知了其中缘由。 她只是暂且遗忘了具体发生过的事情,但一些感情反射还在。 如果触景生情,情感连接会先一步建立, 具体表现就是有时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哭会笑。 经过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朝夕共处, 卓熠发现这是真的。 不过终归是笑的时候多, 笑得娇憨, 目光盛水般莹亮,是卓熠心驰神往的模样。 至于哭,今天是第二次,都发生他受伤后,哭得心碎萧索,慑得他根本顾不得伤在身体上的疼, 只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哄。 现在问题来了。 是抱。 还是不抱。 因为没有立场, 他上一次没有抱,任凭她哄好了自己, 然后拉着他吃饭给他包扎伤口。 那么这次呢? 想到昨天二人做出的约定, 只要她还爱他一天,他就会坦然接受这份爱一天,卓熠喉结滚了滚,缓慢将左手向她肩膀后伸去。 邵棠此时被梦境和回忆搅得心慌意乱,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正惊惧惶恐时就被男人揽入了怀抱,手臂有力动作温柔,稳稳当当将她圈入怀中,顷刻便安定了她的心神, 传递给了她最有效的慰藉。 “没事的,别害怕, 没事的。” 卓熠也不知道她是受到了哪处记忆的影响才哭,考虑到她自己可能也说不清,就只专注地安抚她的情绪。 “我在呢,任何东西都别想越过我伤你。” 邵棠将脸颊贴在他心口上,感受着二人的体温逐渐融合在一起,终是在这份缠绵亲密中渐渐沉沦,好半天过去,才平稳了呼吸,哭腔未消地应了句“好”。 最后邵棠哭了一场卓熠也哄了一遭,到底以邵棠把卓熠拖到放射影像科又拍了一次骨片作为结局。 下午两点,来查房的郝主任对着送入自己手中的最新片子,以及卓熠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肿得更厉害的手腕,肉眼可见便是一副心里有无数句“妈卖批”要讲的模样。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真会玩。”郝主任没好气儿地说,“怎么,植骨手术太便宜不符合你们夫妻一贯的消费水准,打算直接把这块骨头作报废了,体验一下人工关节置换?” “主任,骨片我看了,其实没有加重错位,只是又刺激到了患处,导致组织液更多渗出才造成的肿胀加剧,哪至于严重到直接换关节的程度……” 错虽然在自己身上,但涉及到专业知识,邵棠也是有一说一。 “而且从理论上来讲,关节置换术只是对患者损伤更大,无论是材料成本还是手术难度都和植骨手术差不多,在咱们医院这两种手术的价格相差很大吗?” 她面容恬静温婉,谈及本职的临床外科专业性极强,如果她是自己的学生或后辈,郝主任一定相当欣赏喜欢这个小姑娘。 但偏偏她是自己的患者家属…… 作为主治医生,没什么比患者自己作,患者家属还医学知识过硬,一旦我行我素起来便谁都不吃吓唬那套更叫人闹心的了。 “相差不大,但你们不是也可以等植骨手术做完后劲儿大点再来这么一次吗?” 郝主任呵一声,把手里的片子往床边桌上重重一放。 “到时候我给他换关节,进口氧化锆陶瓷材料,我院最新获得专利的3d打印技术,你们反正舍得出人,想花钱还能花不出去?” 这回邵棠不吭声了,她看出这位尽职尽责的骨科主任是真有点生气了。 换位思考一下,她也觉得他们这患者和家属当得挺够呛,连忙“对不起”“我们错了”“下次一定注意”道歉三连。 等主任训完了话,邵棠则在安顿好卓熠后殷勤起身,亲自将惹了一肚子火的郝主任送出病房。 “得了,我还得去其他病人那里查房呢,你也别送了,赶紧回去看着点你家那口子吧!”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太乖顺,又乖又漂亮,郝主任对着她这么一个优秀的后辈根本气不久,一起走出十几步便缓了脸色,皱眉叹了一声。 “小姑娘,我真不是吓唬你,他这体格扛不住你们肆无忌惮地继续造。我是过来人,有些话不能不劝你们。咱说句推心置腹的,钱赚到他这么多基本上就是个数字了,事业方面你应该管着点他,太拼没必要,最起码抽个空把身体里那几枚弹片取了。” “嗯,我知道,让主任您费心了。” 邵棠也是这次骨片拍完,又被郝主任叫过去单独聊了两句,才得以将卓熠过往病例看全的。 一言概之确如郝主任所言,真是不再有什么继续浪的资本。 首先是心理方面,他战后ptsd的症状一年比一年严重,却既不吃治病药也不接受心理疏导治疗,哪次发作实在严重了就靠布洛芬生顶。 身体上同样颇为棘手,当年那次重伤说他是捡回了一条命都不为过,可他退伍后的调养方式又粗暴到让人无法理解,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像是直眉瞪眼奔着各种后遗症去。 目送郝主任进入电梯,邵棠没有立刻回卓熠的病房,而是心事重重地在病房外的公共休息区坐了一会儿。 她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大概能够想通卓熠为什么会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不肯积极接受治疗。 工作繁忙与其说是原因不如说是借口,归根结底是他只想凑活着活,根本没有好好过生活的欲望。 他那句以她为家无疑是半点不掺水分的真实想法。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6节 是她没有做好,给了他一个家再不讲道理地把它摧毁,予以他希望又残忍至极地将其剥夺。 方才导致他没家也没了希望,只能靠着坚守对她的爱活过一天一天,把分明优秀耀眼的他自己活成了最卑下低微的样子。 刚刚捋顺这些的时候,邵棠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害惨了卓熠,也根本配不上卓熠的深情。 所以她进到病房后索性放纵自己去抱了他,打算抱过最后一次就把他人生还给他,不再做那个束缚着他的梦魇,推他向前踏出一步,让他去遇到更好的人,开启他本该绚烂多彩的人生。 可事实却是她推摔了他。 他告诉她,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家,是他会爱一辈子的人。 虽然没明说,可她还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哪怕再痛苦再煎熬,他都会继续执念般地爱着她。 过去不会因为他们离婚而改变,未来也不会因为她的又一次离去而释怀。 那她又要怎么处理二人的关系呢? 毕竟她现在已然想起了自己的部分过分行径,实在无法从主观上再当昔日的一切不愉快不存在,以后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去重新与他相爱一次。 可她自作主张地离开他放过他也不行。 卓熠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她再走就是再伤他一次,重新撕开他六年前的旧伤,把生活才充填了些许色彩的他扔回黑白两色的凄惨世界中。 更何况,她也不是很想这样…… 她舍不得他,如果可能,她甚至希望那六年的记忆能永远不要回来,这样她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地爱他也接受他的爱,就这样爱一辈子,再也不放开彼此的手。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劝他把那五枚弹片取出来……” 邵棠越想越愁,越琢磨愁事儿越多,不禁整个人都烦躁起来,愁眉苦脸地从休息区的沙发上起身,刚要抬脚回卓熠的病房,就被对面自动贩卖机前的一位老者吸引了注意力。 “这机器怎么回事,让我扫码我也扫了,为什么就是不显示付款成功也不出货?” 老者看样貌少说有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头顶也有些稀疏,但衣着却很整洁也很得体,就是人看起来也很烦躁,和邵棠本人有一拼。 “老伯,怎么了,您要买东西是吧,机器卡住了吗?” 像是医院地铁站之类地方都会设有自动贩卖机。 可别说像老伯这个年纪的老年人,失去六年记忆的邵棠一开始使用的时候都发懵。 选分类选品扫码或者刷脸付款取货,哪步程序没走对都会卡住。 她是在howl做兼职模特时第一次接触到的,第一次就遇到了和老伯今天一样的窘境。 最后还是董事长家的混血千金,也正是周晨骁那由于文化差异,一言不合天天给徐念送白菊花的妹妹碰巧路过,才帮她解决了问题。 邵棠不知道其中缘由便没敢问,这位混血大小姐说起汉语来竟是一口掉渣至极的东北口音,那一声声“大姐”叫得热情归热情,但她饮料买完愣是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 “您是把付款码扫错了,这个机器只支持支付宝,您用的是微信。” 那段显然不是很愉快的回忆让邵棠现在想起来还颇为无语。 她又默声陪老伯重新操作了一遍,这才算把症结所在搞清楚,耐心地为老伯解释起来。 “嗯……您支付宝里没有钱也没绑银行卡吗?要不都准备买哪个您和我说,我帮您买。” 经过一番客套推脱,邵棠帮老伯付了款。 两瓶瓶装奶茶而已,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但老伯执意要还现金或者微信给她转回去。 邵棠推辞了半天也没用,只能加了老伯的微信,收下了他转来的十元红包。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老伯看着她收完才多少安了心,颇有些惆怅地对她感慨。 “年轻那会儿还夸下海口说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都为她摘去,结果现在连瓶奶茶都给她买不明白。” “您哪儿的话,现在科技更新换代太快了,我们年轻人也未准能全搞明白。” 邵棠看着老伯懊恼样子,自己的婚姻经营得一团糟,真是特别艳羡老伯这样到老还相濡以沫的爱情。 “您老伴真幸福,天上的月亮有什么好,她想喝奶茶又不会上心帮她买,您这样能一直陪伴在身边,疼她宠她的爱人才是最珍贵的。” “哈哈,你这小姑娘说话怪懂事的。” 老伯真是个对老伴细心极了的人,可能是奶茶拿到手里觉得凉,边和邵棠说话边把手掌覆在瓶身上捂。 “可惜啊,我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年轻时我做了件对不起她的事,之后明知她在等我道歉,却一直鼓不起勇气去再次牵起她的手,平白蹉跎了大半生的光景。” 老伯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 “我那时总觉得她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我把她伤得那么狠,不配叫她等……可她那性子哪能不等啊,现在我想通了,回来找她认错,可我们也都是土埋到眉毛的人了。” “啊……”邵棠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伯身上还有这样一段遗憾的过往。 “小姑娘,看你这表情,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年轻时出去乱搞的渣男,现在到老来深情劲儿了?”老伯把邵棠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里,捂热了一瓶又换另一瓶。 “没有……”邵棠心虚地笑笑。 刚才老伯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她确实有一瞬间这样想过,毕竟某位获得过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香港老牌影星曾说过那是男人都会犯的错。 不过她随后又觉得面前的老伯不像,老伯不仅言辞谈吐很有涵养的样子,提起老伴来眼睛里也全是暖意,绝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岁月沉淀出来的深情。 所以老伯指的应该是其他没那么原则性的事情,邵棠觉得自己不能对男性群体持有偏见,就比如她家阿熠,好得她都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我可没在外面乱来过,仙女只有一个,我都给娶回家了,谁稀罕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老伯说,“不过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推她了,她怀着孕,撞倒了实验台上的浓硫酸试剂瓶,她爱漂亮,胳膊上留了那么大一块疤……” 邵棠:“啊……” 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这分明也是很原则性的问题! 把爱人推摔的家伙罪大恶极,根本不值得原谅! 第四十三章 许是老伯将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 今天难得碰见了邵棠这个有意愿听他倾诉的人,就一股脑地对邵棠讲起了自己和老伴的过往。 他退休前是北京化工大学的应用化学系教授,妻子是小他两届的学妹, 大学毕业后他深造留校, 妻子则去到了一家研究所工作。 听起来便是郎才女貌, 很是幸福美满的高知家庭, 他们婚后确实也十分恩爱,虽然都工作繁忙,但感情完全没受到影响。 直到婚后第五年,妻子怀上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她怀老大的时候就因为月子出得早伤了身子,我们那时候物质条件太有限,能天天吃口白米白面都是奢求, 牛奶鸡蛋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后来也没给她养好,到底是落下了偏头疼毛病。” 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老伯提起这段过往的语气仍旧满满都是悔意和痛意。 “有老二之后我就想这回可千万照顾好她, 别让她饿着累着,可我心疼她她也心疼我,有一天晚上我在学校指导学生做实验,零下十好几度的三九天,她挺着都显怀的肚子骑车给我送饭来了……” “然后您就生气了吗?” 其实邵棠还真不是对别人家的家事感兴趣, 只是她觉得老伯的老伴和卓熠太过同病相怜,想比较一下同样身为过错方,她和眼前的老伯哪个更渣更过分。 “她还不是怕您吃不上饭。” 老伯点点头。 他不是没听出邵棠向着哪一边。 可他觉得她站在自家老伴的立场没错,再怎么样他当年都不该怪罪那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好姑娘。 “一开始是又生气又后怕, 我们那年头也没有清雪车,她哪怕没怀孕, 一个人在那么滑的路面上骑车我都不放心。” 老伯说着又是又是一叹。 “然后我送走学生打开饭盒,又发现她不仅给我煮了白米饭,还炒了两个我只会留给她吃的鸡蛋。” “她说她怀孕之后单位里的同事都照顾她,有什么辛苦的活儿也不分给她,她天天没事做,用不着一直吃那么好。”老伯道,“倒是我最近在带学生做课题特别辛苦,每天都早出晚归,得补充营养。” “嗯……”邵棠抿了抿嘴唇。 一番比较过后她觉得还是自己更过分一点。 因为老伯再怎么样也是出于心疼妻子的好心,她就不一样了,她是将那个爱极了自己的男人当做累赘一样丢弃。 于是她脸色和语气都缓和了一些,自忖她这个“百步”根本没资格责怪老伯的“五十步”。 “那您和她吵一吵还不行吗,为什么推她啊?” “我也不想啊……” 老伯低着头,七十多岁的老教授,这会儿歉疚得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我和她置气,饭盒里面的饭一口没动,扔下一句今天睡学校,甩手就要走。她急着过来拉我拦我,我挣脱的力气大了些,一不小心……” 老伯说到这里,眼圈居然红了。 再不小心也是铸成了大错,他发誓要一辈子对着好的姑娘撞到了实验台上,胳膊被浓硫酸烧掉了那么大的一块皮。 后来折腾去医院,又是打破伤风又是吃消炎药,再加上情绪因素,最后伤好了,肚子里已经四个月的老二却没保住。 老伯告诉邵棠,自从孩子没了,妻子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其实无可厚非,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四个月的孩子掉下来时都能看出形状了,妻子不可能不怪他不怨他。 他也自觉给妻子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痛苦纠结后决定和妻子离婚,他不想自私地将妻子捆绑在他这个深深伤害过她的人身边。 “我后来才知道,她当年是在等我道歉,等我承认错误以后陪她走出来,吸取这次的教训,用余生对她好的方式弥补这次的过错。” 老伯摇摇头说:“我花了四十年才想明白,之前就是我不再娶她不再嫁地僵着。直到这次她在家被椅子绊倒摔伤了腿,我们突然意识到我老了她也老了,无论是谁的错,我们既然还相爱,这么多年不肯释然都是在惩罚我的同时也惩罚她。” “小姑娘,你谈对象没?” 老伯说完了自己的故事,看邵棠愣着,一本正经地告诫。 “看你差不多是找对象该琢磨终身大事的年纪,往后结婚有了爱人,我这教训可别忘了,只要两个人感情在,没什么不能一起迈过去的坎儿。” “……我结婚了。” 明明事实是不仅结婚而且离婚了,邵棠却下意识地只说了前半句。 “我是过来给我……老公陪护的,他手腕骨折了。” 老伯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我就说嘛,你这小姑娘怪懂事的,有些事真得是有了经历才能想通。” “行了,我回去照顾我老伴,你也赶紧回去照顾你老公。”和她在这边半天,老伯手里的奶茶也捂温了,赶紧起了身,“你说咱俩,家里都有病号等着呢,还在这儿聊投缘了。” “是啊哈哈……”邵棠陪老伯笑了笑,“我本来是出来送一下过来查房的郝主任,再不回我老公是要等急了。”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7节 …… 将郝主任送进电梯之后,邵棠先是在公共休息区发了几分钟的呆,继而又帮老伯买奶茶还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等她管理好表情回到病房时,卓熠确实等急了。 “郝主任都不用管其他病人吗,怎么又拉着你说了这么久?” 如果不是手上还扎着点滴不方便,卓熠早就出去找她了。 注意到邵棠眼中尚存一些未散尽的忧虑,他故作无事地对她笑。 “你用不着太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一开始程蓦也总叫这些医生唬得一愣一愣,后来他发现医生说医生的,他哥我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就都想开了。” 上午骨片拍完郝主任就单独把邵棠叫过去说了好半天。 再加上刚刚邵棠迟迟未归。 卓熠以为她是一直和郝主任待在一起,自然不难猜到郝主任会和她说什么。 无非他第三次骨折的右手腕再养不好会面临多严重的后遗症,他不时发作的战后ptsd最好早日接受系统治疗,以及他体内至今残留的五枚弹片…… 早在上午等骨片结果的时候,卓熠便已逐一想好了应对策略。 邵棠现在守在他身边,那怎么养手腕上的伤他全听她的,只要她高兴,让他怎么养他就怎么养。 至于他留着惩罚自己的战后ptsd和五枚弹片,他觉得完全可以采用拖延战术。 比如网约车子公司要上市,公司要响应国家政策,去欠发达地区建厂等等…… 卓越是跨国规模的大型车企,光中国地区的员工就有三十万人,业务涉及汽车、新能源、电子、网约车等四大版块。 他身为董事长,想找点脱不开身的事情忙还不容易? 拖着拖着半年时间就过了,到时她不出意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不信想起了所有事情的她还会和他纠结战后ptsd和弹片的问题。 卓熠心中已经运足了盘算,却不料邵棠竟没再就这些问题同他多说。 只同他道刚刚还真不是郝主任又将她找去说了些什么,而是她送完郝主任回来,路过公共休息区时刚好瞧见一个老伯因为不会操作自动售卖机苦恼,她热心肠,过去帮忙顺便聊了会儿天。 “哦,这样。” 卓熠准备好的说辞全然没派上用场,嘴上痛快应声之余,心里却不由犯起了寻思。 首先邵棠说路过就很蹊跷。 整个五层都是vip病房,电梯在走廊正中,公共休息区和护士站则都设在了整条走廊的尽头。 理论上来讲,哪怕她一路将郝主任送进电梯,都路不过还要跨越半条走廊才能抵达的公共休息区。 其次她一向乐于助人,帮老伯操作一下自动售卖机是没有问题。 但她明知道他还在病房里打点滴,好半天不见她回来会担心,怎么还若无其事地在外面陪人家聊…… 她哪里是聊了一会儿,距离她出去送郝主任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 再等五分钟,她如果半个小时还不回来,他真的有可能再扯了针头去找她。 卓熠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故技重施拔针的念头冒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情绪不对。 若他真拔了针,她百分之百会生气,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他刚刚是挂的水都流进了脑子吗?居然因为不甘心被她忽视而产生了故意惹她生气的想法。 下意识地晃了晃头,卓熠试图用这种方式空干脑袋里的水。 可惜水空没空干净尚未可知,倒在他心中空出了两个极限拉扯的声音。 一个告诉他会这样想无可厚非。 毕竟邵棠昨天才说了爱他,说服他全盘接受她的提议,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如她所愿,只要她还爱他一天,他们就好好相爱一天。 如果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恩爱夫妻,他做丈夫的,总有立场在得不到妻子关注时找找存在感。 另一个却更理智也更残忍,提醒他切忌得意忘形,最好拎清自己的位置。 邵棠现在肯给予他的每一分爱和好都是他不配得到的,他有什么资格仍然不知足,还要向她索取更多? 如果是之前,邵棠尚且对二人离婚一事全无印象的时候,凭她的敏锐程度,卓熠那点藏不干净的小情绪瞒不过她。 无奈不巧得很,因为对恢复的这部分记忆根本不存在思想准备,她今天自己的心事都自顾不暇,一不小心便没顾上探究卓熠“哦,这样”三个字背后蕴含着多么不情不愿的潜台词。 傍晚时分,仍在纠结二人感情何去何从的邵棠先将晚餐外卖点好,然后若有所思地拇指一偏,触开了美团旁边的微博图标。 她最近在微博app上发现了一个不存在于她现有记忆里的新功能——名为绿洲小森林的树洞窗口。 由于发在这里的博文都是匿名,所以很多网友选择在此抛出自己生活中遇到的困扰,希望旁观者清的陌生网友能帮忙提议决策。 自从找到了这个功能入口,邵棠基本每天都会点进来看看。 她喜欢人间烟火气,认为其最抚凡人心。 在她看来,树洞里的内容远比微博主界面横行遍布的娱乐明星八卦有营养。 要不我也在这里发个帖问问? 邵棠之前只是看,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了想自己发帖的冲动。 思索片刻,邵棠决定将具体问题提炼成笼统概括,在输入框中打下了很短的一行字。 【和伴侣离婚了,之前曾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没有不忠,无关感情),但ta仍爱我,我也仍爱ta,求问是复合还是一别两宽。】 下午同老伯聊过之后,邵棠是有想通一些的。 至少叫她意识到弥补过错的方式有很多,明明相爱却坚持将对方推远未必是良策。 但她一定程度有所顿悟不假,却生怕老伯所言只是他个人的经验之谈,并不具备普适性,更不一定放之她和卓熠身上行得通。 因此她才想到来树洞发帖,准备瞧瞧大家怎么说,希望寻到一个对二人都好,尤其对卓熠最好的处理方式。 帖子发完,邵棠又在树洞页面刷了刷。 她其实没考虑那么多,经过一个多月的智能化生活,她对手机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 也没辙,互联网大厂们争相在推送算法的赛道上卷,变着法儿地把当代年轻人的注意力往手机上绑。 她今天也是如此。 这边她帖子才发出去,树洞主页就赫然出现了几个虽然与她情况不同,但绝对让会她忍不住点进去的话题。 她接连浏览了好多条才停下来抬眼,因为听见卓熠叫她,而且似乎不只叫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邵棠朝他眨眨眼。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目光浸染着莹莹笑意,侧颊还漾起两个娇憨坦荡的小梨涡,仿佛丝毫不觉适才被他叫了数声没回神有什么不妥。 卓熠突然觉得心口堵了团气,比沿着窗缝泻进来的酷夏暑气更焦躁灼人。 “没什么。”他也笑,“我周一上午有会,两周后有个国际车展在上海举办,需要部署参展车型和展厅活动,挺关键的,推不开,晚一些的时候程蓦会送笔记本过来,明天十点准时,我视频参会。” 其实只是部署车展而已,他平日在工作上若是事无巨细到一个车展都亲力亲为的程度,那大概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忙过来。 卓越汽车也设有负责这方面业务的专属部门,他通常情况下只会在所有方案确定后过一遍部门呈上来的总结性报告。 不过他这会儿迫切想找个会开,没有原因,问就是他忙惯了闲不住。 “嗯?怎么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白羽弦太位于合生汇的空手道馆内,他们二人的某位熟人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却得到了和邵棠截然不同的答案。 “gentakun(弦太君)?” 夏初那双天生妖孽的桃花眼顾盼生辉,话音至此便就地擎起一个蒲团,大喇喇跨过脚边横七竖八倒地□□的人肉沙包,坐到了道场角落的俊美少年对面。 “没记错的话……我是该这么叫你的吧?” 第四十四章 第一次在烛云博的手机中同白羽弦太照面, 卓熠就觉得他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性情和行事作风像极了一个人【第十七章 】。 正是他与之交恶的夏初,某种程度来说邵棠将这二人比作“卧龙凤雏”很恰当,他们确实都是骨子里就带着恶劣因子的人。 昨天在车上查到夏初的过往履历后, 白羽弦太就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是碰到了同类, 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在他脑中悄然成型。 打从烛云博的车上下来, 他直接打车去了建国路那边的京季荣派。 同类之间总是拥有一些默契的, 六点半整,他果然等来了同样预判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夏初。 夏初从不是吃亏的主儿,哪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不打算彻底向共同的利益妥协,叫白羽弦太平白摆了刚刚的一道。 白羽弦太倒也预料到了这点,他大方得很, 赔罪和展现合作诚意的方式任夏初挑。 最终夏初听说他有一半日本血统, 便灵光一现,刻意往别人敏感处戳似的, 提出要拳拳到肉, 实景复刻一次电影《叶问》中“打十个日本人”的经典桥段。 白羽弦太听他说罢只觉得和照镜子一样,眼前这个大影帝竟也以踩着别人的底线疯狂蹦迪为乐。 让一个中日混血当“日奸”,找来十个日本人给他自以为是的民族自豪感做嫁衣,若是换做其他的混血儿,怕是已经当场拍桌子怒斥他欺人太甚了。 可惜白羽弦太还真无所谓, 无论日本亦或中国,他都不存在民族认同这种东西。 夏初要的不就是十个纵然被往残了打,都不会还手,更不会问其追究法律责任的日本人吗? 巧了吗这不是, 白羽弦太手底下有的是。 如果夏初能为他带来更多他想要的东西,他甚至不介意每个月漂洋过海提供一批。 “嗯, 怎么了,弦太君?” 夏初跟跳格子的小女孩儿一样,手里拎着个蒲团,步伐轻快散漫地从那十个日产人肉沙包身上跳过去。 跳到白羽弦太身边便把蒲团就地一放,学着日剧中的模样端坐其上。 “笑得这么开心,是发现了很好玩的东西吗?” 白羽弦太摸着下巴沉吟一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往夏初的方向转了转,监测窗口中赫然是邵棠刚刚发在“绿洲小森林”里的求问博。 “是很好玩的东西哦!” 白羽弦太唇角一弯,深棕色的眼瞳盈着纯良至极的浅淡笑意。 “初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之前探到的消息没错,只不过我家小学姐当年和卓熠根本不是分手而是离婚,现在二人仍然没复婚,也就是说我果然不是知三当三,是再正当不过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8节 而此时的积水潭医院五层vip病房内,卓熠尚且对这二人已然“化敌为友”,并且即将狼狈为奸的情况一无所知。 当然他也没闲心思考他们如何,因为他有“公务”在身。 这会儿他正在极其公事公办地向程蓦下达要他今晚九点前送来一台笔记本电脑的通知,顺便要他把自己明天上午十点会通过视频方式出席会议的消息告诉给其他参会人员。 ——让他们多少有个心理准备就行,我就旁听一下,会议内容一切照常,该怎么开还怎么开。 卓熠倒也没有作得太厉害,至少下达给程蓦的通知是通过微信文字消息,没有刻意打个电话,将“我就是想找茬让你心疼我”旁敲侧击说给邵棠听。 可程蓦显然没有感受到他哥的收敛,一串长达十二个点的省略号发过去后,竟是整整十分钟没再给卓熠回一个字。 ——程特助,我在和你说公事。 等到第十一分钟,本就心情烦闷的卓熠忍无可忍地打字提醒。 ——你的职业素养呢?上司向你交代工作之后连句“收到”都不回复? 程蓦这次倒没打省略号,而是精准钻了他话里的漏洞,回了个特别不正经的“收到”表情包,把绝不在非办公时间拿他当老板的行事准则践行得极其欠揍。 ——你这个季度的奖金没了。 卓熠暗暗咬了下后槽牙。 ——理由是岗位职责完成不到位,工作期间和上司嬉皮笑脸。 程蓦果断将自己已经建好群发完通知的截图发给他。 ——哥,该做的工作我可都做好了,绝对没失职。你就说我现在算不算加班吧,算的话你非但没理由扣我奖金,还得补给我今天跑外勤和居家办公的加班费,不算的话现在就是下班时间,咱公司没一条规定说下了班不许和自家大哥嬉皮笑脸。 卓熠:……九点前送电脑过来,你要是不嫌麻烦就走oa填加班申请,直接往我这边报,我亲自给你批,不差你那点加班费。 程蓦:算了,我麻不麻烦是次要的,我怕麻烦嫂子。 程蓦:哥你还记得自己折的是右手吗,我觉得你要用鼠标和键盘得嫂子帮你点。 程蓦:我这么体谅老板的人,就不给老板娘增添工作量了,勉为其难继续和你嬉皮笑脸吧! 程蓦:哥,我对象她说你有病,怀疑你被寄生兽寄生了,不然没听说谁手骨折脑袋也跟着一起抽风的……这个梗你是不是看不懂,你去百度一下《寄生兽》漫画就知道了。 程蓦的女朋友和程蓦一样是二次元爱好者,私下里会画幼女妆穿lolita小裙子上街那种。 以至于卓熠第一次在程蓦手机里瞧见那姑娘的照片时,险些以为他糟践了个十三四岁的初中女生。 反正程蓦转述给他的女友发言中向来十句有八句超出他理解范畴,卓熠才没心思去百度什么《寄生兽》,兀自将手机搁下,踩了床边拖鞋下床。 “阿熠,待会儿外卖就到了,你去哪里啊?” 让卓熠开心的是邵棠总算没有继续忽视他。 可当他朝她望去,发现她居然双眼还锁定在手机屏幕上,分给他的只有些许漫不经心的余光,他那点刚崭露头角的开心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出去走走。”卓熠在心里提醒自己没资格向邵棠索取更多,嘴角生硬地牵动一下,勉强回给她一个笑容,“床上躺久了腰酸,吃饭的时候叫我就行。” 男人有时就是一种别扭如斯的生物,哪怕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要知足,落实到行动处还是很诚实地继续向心爱的姑娘讨要关注度。 卓熠便是这么操作的。 他腰再酸也不可能差再多躺那么一会儿。 不过他想要邵棠出来找他一趟,再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回病房,有说有笑地同他一起吃晚饭。 为此他甚至故意把手机留在了病房,断绝了邵棠发微信叫他回去的可能。 其实卓熠要的真心不多,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可惜四季注定只是妄想,至多再有五个月,他就会被丢回原本的生活轨迹,结束这场虚妄的幻梦。 她以后会有新的爱人吗?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野草在他心中疯长,很快编织成一张遍布荆棘的网,将他整颗心磨得鲜血淋漓。 卓熠过去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一来是因为邵棠学业繁忙,作为一名医学女博士,谈婚论嫁于她来说为时尚早。 二来也是他为她精挑细选的女导师极其认真负责,在他的授意下不仅将主业的传道受业解惑做到了满分,副业更是化身灭绝师太,绝不允许任何一只配不上她的烂桃花碍到她的眼。 不过她那么好,桃花不可能一直烂,总会有一个各方面都与她匹配的真命天子出现,与她携手渡过余生。 更何况她今年也已经26岁了,哈佛临床外科的医学博士,顶级学府学成归来,确实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时间。 想到这里,卓熠眼中再也掩不住挫败和颓唐,左手五指插入发中,失魂落魄地坐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椅上发呆。 讲真,卓熠这会儿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糟得不能更糟,是真没想到就这还能碰上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戏码,他尚没自怜自艾多久,身后又传来了小护士的声音。 “卓先生,您太太点的外卖到了。” 小护士语气轻快,显然无论是她还是邵棠都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是我接了给送过去的,反正我再回护士站也顺路,她就叫我瞧见您的时候和您说一声,您快回去吧,别让您太太等急了。” 卓熠:“……” 成,人果然不能把话说太满,他今天算是彻底懂得这个道理了。 但再怎么满心郁结,他也不至于干出护士叫不回,偏要邵棠亲自来牵才肯回的幼稚行为。 于是他到底磨磨蹭蹭地回了病房,等邵棠将外卖在餐桌上摆好便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最后则在把第三口粥送进嘴里前果断放下勺子,当着邵棠的面,将“没有胃口”四个字践行得彻彻底底。 ……着实没成熟到哪里去,不过此时堵在卓大总裁心口的气已然具象化成了棉花,迫切需要邵棠亲力亲为地给他摘。 无奈他夏秋两季的限定媳妇儿又没让他如愿。 邵棠是个专业能力过硬的医学博士,她看到卓熠胃口欠佳的第一反应能是哄他多吃些饭,生怕他饿着肚子养不好伤吗? 知识就是她就事论事的底气,她打心里觉得骨折伤患出现他这种情况十分正常。 因此竟一口没逼着卓熠多吃,自己吃好后就直接打扫起了战场,将剩下的粥和菜拿一次性餐盒分装好,通通放进了病房中配备的冰箱。 总之她根本没把事情考虑得太复杂,心道过几天手术做完,伴随着伤处炎症渐消,胃口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她一个学医的道理都懂,断然没必要和一些动辄就担忧过度的家属一样,非抢着这几天为病人补充营养。 可她是想得开不担忧,擎等着她担忧的卓熠却更闹心了。 原本的棉花再次压成了铁块,坠得他心尖发胀发疼。 “那个,阿熠,丁伯伯拜托我帮忙订的奶茶到了,现在这个时间医院不让外来车辆进,我去门口拿一下给他送过去哈。” 晚上七点,邵棠为卓熠今日份的怅然若失再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白天邂逅的老伯姓丁,之所以去买奶茶是因为过去学生的建议。 用他的话说,他和老伴年轻时蹉跎了岁月又蹉跎了自我,到老得以破镜重圆,他总希望也效仿一下现代年轻人谈恋爱的方式,给他老伴营造些小巧思小浪漫。 为此他专门将咨询电话打给了退休前带过的学生。 却直到奶茶买完他老伴也喝完,他怎么也想不通买瓶饮料怎么就浪漫了,才又从学生那里得知原来是自己搞错了品类,人家说的奶茶根本不是自动售卖机里五块钱一瓶的瓶装。 ——“我学生说什么喜茶还是乐茶,要去专门的店买,成杯装的。” 丁老伯迫不得已再次向邵棠求助,因为白天转红包时加过微信,这次直接发来了语音消息。 ——“他还说能直接订外卖,丫头你们年轻人经常喝这玩意儿,给伯伯分享个订餐电话。” 在丁老伯的印象里,订外卖还需要拨打餐厅的订餐电话。 邵棠一琢磨,觉得三言两语根本教不会他使用美团或者饿了么,便决定好人当到底,直接揽下了帮他订奶茶的活儿。 “奶茶送过去之后可能要再聊会儿天。” 邵棠临出门前如是和卓熠交代。 “他们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在上海定居成家了,平时工作忙,基本逢年过节才有空回来见一面,他们都没人陪着说说话,也怪寂寞的。” 她吐露的自然不是全部实情。 女儿不在身边是真,但老两口古稀之年重归于好,每天能伴着对方就开心得不行,想说的话压根说不完,怎么着都和“寂寞”两个字不沾边。 主要是她想找丁老伯再聊聊,顺便也见见丁老伯的老伴,探听一下他老伴作为受到伤害的一方,是否真的能够对当年之事完全释怀。 她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小时。 待她总算做好决议归来,外面天色已然全暗,时间也过了晚上八点。 “阿熠。”纠结了整整一天,邵棠终于在此刻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倦鸟归巢一般,她现在特别想扑到他怀里抱抱他。 可她唤了两声,病房里却无人应答。 她困惑地走过玄关,隐隐听见卫生间中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等等,水声? 不待邵棠做出反应,洗手间的门便“嚯”地被人拉开。 下一刻,满头满脸水汽,上半身赤[和谐]裸,只穿着条病号服裤子的卓熠从里面走出来,皆猝不及防的二人面面相觑。 第四十五章 医院晚上七点后便不再允许外来社会车辆进入, 所以邵棠是一直走到医院正门口才从外卖小哥手里拿到奶茶的。 两杯乐乐茶两杯喜茶,既有比较偏古早口味的热烤黑糖波波牛乳茶,也有最新季节限定的爆汁杨梅果茶。 由于丁老伯说自家老伴喜欢吃糖炒栗子, 邵棠还多下单了两个栗子泥风味的欧包, 加上一些奶茶店的自产小零食, 一共沉甸甸的两兜, 她提去丁老伯老伴的病房时,把两位老人家吓了一跳。 “丫头,你这也买太多了。”丁老伯连忙迎出来帮她提,俨然一个埋怨小辈儿多花钱的长辈,“你老公是多有钱啊,扛得住你这么造。” 她刚才提出帮忙订奶茶, 丁老伯本来是要再发红包给她的。 但她碍于自己的小算盘, 打算再找他们老两口聊聊,便借口这回自己也要订, 顺手帮他们带两杯不必算那么清, 大不了下次再叫他们请回来,于是又将红包给丁老伯退了回去。 vip病房里住一天就要800块,能住得起这里的患者不可能经济条件差。 而且说来也巧,昨天认出卓熠的护士刚好负责丁老伯老伴的病房。 病房里和老两口闲聊天的时候听丁老伯说起是邵棠帮忙买的奶茶,就顺势和他们八卦了一嘴。 说邵棠的老公可不是一般人, 丁老伯和老伴年纪大了,可能不甚了解卓越这个最新杀出的国产车头部品牌,但反正买卖做得贼大,又年轻又帅的一个大老板。 知道邵棠是真不差这两杯奶茶钱, 丁老伯便也没偏要坚持给。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49节 想着这次喝了邵棠买的奶茶,下次自己这边有什么吃的喝的还一份过去就好。 可他没想到这丫头来了狠实劲儿, 想他那些过来探病的学生都没拎得这么大包小裹。 到头来还是丁老伯的老伴瞧出了名堂,看人家丫头的架势压根不打算送完奶茶就回,买的零食都是薯条薯片之类方便边吃边聊天的。 邵棠一开始还打算藏着掖着,扯三句闲篇儿才暗搓搓地旁敲侧击一句正事。 她脸皮薄,不打算让热情的老两口瞧出自己是拿奶茶和零食当学费,遇上了难处前来寻求人生建议。 但丁老伯和老伴都是他们那个年代的高知分子,如今年逾古稀,货真价实吃过的盐比邵棠吃过的饭还多,哪里会瞧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丫头,你和你老公的婚姻是不是也出了些问题呀?” 眼见她明明急在心里,却不得不一直极力掩饰话里话外的目的性,丁老伯的老伴忍不住捅破了窗户纸。 “没,没啊……我和他挺好的……”邵棠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漏了馅儿,连忙慌里慌张地矢口否认。 不过她随后迎上了老妇人全无怪罪她意思的和蔼视线,意识到自己的欲盖弥彰早已在人家的火眼金睛下无所遁形,就悻悻地消弭了狡辩的念头,手指在捧于膝头的奶茶杯上交替着磨蹭。 这里还险些出了个乌龙。 那就是丁老伯夫妇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大老板老公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气得丁老伯共情起来差点去找卓熠理论,问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钱了不起,凭什么欺负邵棠这个好姑娘。 邵棠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后才算澄清了误会,原来自诩犯错的人是她,是她和丁老伯一样推了人,还把作废的结婚证砸到了她老公……准确说应该是前夫的身上。 丁老伯听她吞吞吐吐地讲了自己做的事,总算搞清楚了上午时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愣是听他这个老头子白话了半天还不嫌烦。 原来她正在纠结和他一样的事情,他们都是欺负人的一方,而且都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 “那你还花他这么多钱?” 这次轮到丁老伯不给邵棠好脸色了,联想到自家老伴因为自己受过的委屈,总觉得比自己更过分的邵棠这会儿仍然在欺负人,指着她买来的一大堆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你个老头子,和人家小姑娘凶什么?” 倒是他老伴将邵棠的愧疚和无助看在眼里,没由着他像当年埋怨他自己那样埋怨邵棠。 “人家老公都没怪她,保不齐见你责怪她还要心疼呢!” 丁老伯的老伴也是代入了她自己。 那时丁老伯推倒了已怀有四个月身孕的她,不仅在她胳膊上留了一大片疤,还害她失去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后来二人离了婚,劝她再嫁,给自己找个依靠的亲戚朋友都过来说丁老伯的坏话。 纷纷让她别为那么个打女人的男人耽误自己,甚至研究所里还有个对她有意的男人跑去找丁老伯打了架,往丁老伯脸上啐吐沫,大骂他一个男人打自己老婆不是东西。 可她知道丁老伯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听说丁老伯一下不还地任那人打别提有多心疼。 “小姑娘,其实感情的事吧,冷暖自知。” 丁老伯的老伴看着邵棠不自觉憋红的眼眶,宽慰道。 “你觉得你对不起他,配不上他的深情,可若是你真的不值得,他也不会一直记着你。” “人是该向前看向前走,但旧的是事不是人。人的一辈子那么久,谁都在所难免会犯错,夫妻是爱人更是亲人,更该对彼此多些包容。” “在我看来,他既然不打算怪你,你就也别和自己过不去,真觉得愧对了他,往后便在相处的过程中加倍对他好。” “嗯,话是这么说的没错……”邵棠点点头。 在她发出的树洞博下面,评论区的网友们也大多持有相同观点,都说只要不是涉及到出轨不忠等原则性问题,那大可不必互相折磨。 可能因为在感情中会因犯错进行忏悔的通常是男方,一些人甚至直接建议她痛快点买块搓衣板,趁现在她“老婆”还喜欢她也乐意给她机会,赶紧跪过去道歉承认错误。 “再说夫妻之间闹矛盾,都是家长里短的,也太不可能所有错都在一个人身上,无非错多错少。” 丁老伯的老伴见她都听进去了,语气更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拿我和你伯伯来说,我只是受伤害更大的一方,但绝不是完全没错的一方……” 她这话说得很是坦然平和,可话未说完便被面前的一老一少打断。 “胡说,你哪有错,全是我的错!”丁老伯声音坚定。 “我家阿熠也没错。”邵棠也绝不在这点上让步,“我那么过分他都没怪过我,这些年还一直偷偷摸摸地对我好。” 丁老伯的老伴看着他们两个摇摇头。 她突然很庆幸自家老头子一开始理解错了学生的意思,跑去自动贩卖机那里给自己买奶茶。 不然怕是就遇不上邵棠,也不会叫她有机会对邵棠说这些了。 幸好老天爷到底是眷顾了他们也眷顾了这对小夫妻。 让他们老两口能够在古稀之年稍稍弥补一下年轻时的遗憾,也避免了一对彼此有情的小夫妻再重走一遍他们当年的歧途。 因为聊得投机,所以时间也流逝得很快。 最后还是丁老伯因老伴打了个呵欠忽地抬头一瞅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丁老伯现在看邵棠就仿佛看昔日的自己,总觉得她作为过错方道歉的态度不够诚,“你老公可是个病人,都多长时间了,你大晚上一直把他一个人丢在病房里像话吗?” 说完便把人推到病房门口,又瞧见了那些没吃完的大包小裹,气得花白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你还花他这么多钱。” “没有了,他虽然钱多,但是我也不是完全不赚钱的,这些是我刷自己银行卡买的。” 邵棠直到这会儿才找到时机,有点委屈又有点心虚地解释。 “虽然我这份工作也是他朋友看他面子帮我找的吧……” “反正你赶紧回吧!”丁老伯才懒得听她说那些有的没的,他老伴的休息时间都要耽误了,“我看你老公也纯属上辈子欠你的……得,今天老头我算开了眼,真没想到世界上还能找到我老伴更大脑袋的冤种。” 邵棠吐了吐舌头没再叨扰,她挨了丁老伯的批评,可心情却放晴了,连往卓熠病房走的脚步都比之来时轻快了不少。 她如今已经做好了抉择,往后一定要记住过去的教训往前走,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那个爱极了她的男人很好很好。 “阿熠。”她唤他的名字。 倦鸟归巢一般,她打算用一个拥抱开启二人关系的新阶段。 可她却没得到卓熠的答复,回应她的只有卫生间似有若无的淅沥水声…… 在邵棠离开半个小时后,卓熠决定去洗澡。 vip病房的条件相对优越,不仅病房内配有单独的卫生间,卫生间内还都装备了十分完善的洗浴设施。 卓熠昨天刚伤了右手手腕,左手手背也由于他拔针的方式过于粗暴而肿起了一片,所以并不好意思求邵棠帮忙做这种事的他自然没有洗澡,只在临睡前勉强拿左手刷了牙擦了脸。 可他毕竟明天给自己安排了视频参加会议的行程,身为董事长,他总不好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下属们面前,所以今晚的澡他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洗。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时间…… 独自在床上枯坐了半个小时的卓熠表示反正他现在也没事情可做,邵棠看样子又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可以避免他再因她是否打算帮忙而闹心纠结。 她若是动了过来帮的念头他一定惶恐,也势必不能□□地和她坦诚相见。 她若是不动…… 卓熠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贪心,眼看无法延长她爱他的期限,便一再奢求她每天都能爱他爱得再多些。 终归是伤着一只手,卓熠这个澡洗得可谓相当不顺。 首先打湿伤手的夹板在所难免,等他干脆忍无可忍地将夹板拆去,晚饭没吃几口的后遗症便凸现出来,害他险些由于低血糖造成的眼前发黑就地摔倒。 总之他仅仅粗略冲了遍全身就愣是花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他也没什么心情再把自己擦干拾掇好,一不小心就以最狼狈的姿态迎面撞上了刚好回到病房的邵棠…… 全身湿透,头发上的水几乎一直在往眼睛里滴,摘去了夹板的右手也开始疼,一定程度加剧了他的低血糖症状,让他双腿一阵阵发软脑袋一阵阵发晕。 在卓熠自己看来,这的确是狼狈至极的模样,殊不知落到邵棠眼中,只过滤出了刹时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的强烈视觉冲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光[和谐]裸上身的模样。 确实因为疏忽训练相较特种兵时期单薄了不少,但他苦行僧式的清苦生活也无法给他增添什么赘肉,时至今日依然叫他留着十分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 瘦而不弱,身姿挺拔。 是浑身湿答答的不假,可湿得极其诱惑迷人。 水汽蒸腾过他的劲腰腹肌宽肩,似在他脖颈面颊上蒸出了一片诱人犯错的潮红。 很没出息地,邵棠吞了口唾沫。 她想抱他的欲望更强烈了,但无关风月,皆是情欲。 她甚至觉得如此良辰美景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她应该直接扑过去,将接下来的时间完全交于双方的本能。 “阿熠……” 似被蛊惑一般,邵棠将向他靠近的每一步都走得风雨晦暝。 反正是要作为二人即将开启新生活的仪式,所以比拥抱更激烈些也没关系吧…… 邵棠浑浑噩噩地想着,走到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伸出手向他抱去。 这是她最直白的邀约,靠入他怀中的一刻,她几乎预见了他们今夜的缱绻缠绵。 可惜很快,她就意识到她错了。 她想和他亲近,迫不及待地将一切予付到了他身上,然后就毫无征兆地压倒了他,让他一下子平衡尽失,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震得卓熠后腰发麻,也震得邵棠心肝一颤。 第三次,她又把他推摔了。 第四十六章 卓熠这一下摔得不轻, 万幸的是没有杵到伤手,但却又摔伤了腰。 倒是不重,普通的腰部软组织损伤, 冷敷加理疗, 卧床三五天就可以恢复如初。 但着实震慑了5层vip住院处的护士和卓熠的主治医生郝主任, 他们一致觉得卓熠和邵棠的存在简直是他们行医路上的一道坎儿, 这得是多作的病人和家属才能住院两天搞出这么多事?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卓熠此人的身家百度可查,他们绝对会怀疑这两个人是专门来这里碰瓷讹钱的。 “郝主任建议您二位条件允许就请个护工吧,倒不一定护理卓先生什么,24小时看着你们,在你们即将从事危险活动前及时制止就行。” 小护士将他们的情况告知给郝主任后, 如是转述郝主任的话。 “至少确保卓先生活着来也能活着走, 毕竟卓先生挺有名的,我们医院不想因为卓先生在我们这儿怎么样了上新闻。”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0节 “最后一次!保证是最后一次!” 邵棠知道小护士转述过来的已经是美化版本了, 得知卓熠一个骨折病人居然一天之内因为不够小心摔了两次, 尽职尽责如郝主任肯定气得不行。 “他这两天也不太能下床了,我们不会再干出什么了。” “那等明天郝主任查房的时候您自己和他说吧。” 小护士才不当这种一看就是往郝主任肺管子上怼的传话筒,讪讪地交代。 “快九点了,您二位早些休息吧,睡觉比较安全, 当然如果卓先生有半夜从床上滚下来的风险,我们还可以提供束缚带。” 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卓熠睡觉一贯比较老实,这个是真不用。 所以邵棠婉拒了小护士的提议, 送她出病房门时刚巧在门口迎来了说好九点前会来送电脑的程蓦。 “哥,你又不想参会了可以直说, 这又是何苦……” 从邵棠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程蓦把这台卓熠大概率用不上了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走到卓熠的病床边,神色复杂地俯视着这位正趴在床上进行冰敷的卓越董事长。 “要不我和人力部部长商量一下,给你起份医保吧,这样你好歹能为了不浪费国家的医疗资源收敛点,全叫你自费的话你有点太肆无忌惮了。” 卓熠:“……” 也不知是不是低血糖的劲儿还没过去,他这会儿脑袋仍然晕,晕得他根本提不起精神反驳程蓦的话。 “电脑放这里,你没别的事可以走了。”短暂沉默后,他咬牙道,“关于我到底参会的通知你先别下,明早我看看具体情况再和你说。” 其实明天的会真不关键,他堂堂董事长,出于身体原因反悔一下也没什么。 但他之前和邵棠说了“很关键”、“推不开”,哪怕邵棠未准会花心思理顺其间的弯弯绕绕,他也不想担一点叫邵棠发现他在说谎的风险。 程蓦点了下头。 大家都是男人,他又跟了卓熠这么多年,大概琢磨得清自家好老板好哥哥又是哪根筋没搭对。 “成,那我走了,哥你休息吧。” 话虽这么说,手却已经在今晚刚拉的群里发了消息。 邵棠刚才已经明说了卓熠三五天之内都下不来床,程蓦心知肚明卓熠不是那种会在下属面前儿戏的人,总不会趴在床上拿这副模样参会。 就是不知道他哥非得跟他嫂子撒这个谎,还拉着他一块配合是图什么。 “媳妇儿说得对,我哥有些事干得真像是有点啥大病啊……” 同着卓熠演完这出戏,走出病房带好门的程蓦忍不住嘀咕着吐槽一句。 不成想他话音刚落,人也没走出几步,身后的病房门便又传来了被人推开的响动。 “程蓦。”是邵棠追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显然是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说。 “嫂子,怎么了?”程蓦赶紧站住脚步。 邵棠抿了抿唇,似乎是觉得自己想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没事嫂子,我不是外人,有事儿你交代就行。” 程蓦适才那点阴阳怪气只针对卓熠,因为他好哥哥最近两天确实太让人无语,对邵棠这个唯一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嫂子,他绝对一百个服从。 邵棠“嗯”一声,她也不知道她的要求算不算过分,但她真舍不得卓熠继续那么拼了。 那可是她老公,别说他们现在已经特别特别有钱了,即便双方只是普普通通赚工资还房贷车贷的上班族,她都觉得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优先级的事情。 轻轻叹了口气,邵棠还是开了口:“你能先斩后奏,把他明天的会推了吗,我和你保证,肯定不让他怪你扣你奖金。” “啊……”程蓦愣了一下。 他看邵棠一脸纠结还当她想说什么,现在听她说完突然有点想笑——就这? 他因感到无奈而迟疑,邵棠见他没有立刻应允,却错解了他的意思。 “会让你为难是不是,但我真不想阿熠往后在工作上太拼了。” 说到这里,邵棠的目光不再躲闪,语气也愈发坚定起来。 “不只明天的会,还有最近几天如果公司有什么事,只要不是特别特别紧急的,我都想请你帮忙拦一下。你信我的,我有办法说服他,不会让你担责任。” “……既然嫂子你执意要这样,那也不是不行。”如果不是怕卓熠露馅,程蓦这会儿几乎要憋不住笑了,“不过你可得千万好好劝我哥,因为原则上来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 看邵棠因为听了他的话当真流露出几分凝重神色,程蓦倒也没有把戏做太足,点到为止就带着子虚乌有的“重任”离开了,直到走出邵棠的视线范围内,才在辛苦忍耐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多好的嫂子啊,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这哥没事闲的作什么呢……”进到电梯里的程蓦感慨一句,摇摇头按亮了一楼的按钮。 而另一边,告别了程蓦的邵棠也没有直接回卓熠的病房。 她想了想,先是发了条微信给丁老伯,确认了他和他老伴都还没来得及睡,才蔫头耷脑地今晚第二次敲响了人家的病房门。 “不好意思哈丁伯伯,现在时间太晚了,我老公肯定不放心我再跑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东西。” 邵棠在丁老伯老伴的病房门口接过了丁老伯递来的一袋花生糖——她刚才过来聊天时看到墙角有摆着这么一个礼盒,据说是丁老伯的学生来探病时送的。 “但他晚饭没怎么吃,我也不能让他低着血糖睡觉,会脑供血不足的……” 邵棠的医学专业知识确实过硬,随口就能完整背出低血糖睡觉的全部危害,可丁老伯听了却只觉得无语。 关于刚才出了什么事,他和老伴早在邵棠那边又热闹起来时就从负责自己家病房的护士那里得知了。 讲真,要不是邵棠这姑娘瞧着不像有歪心眼儿的,他简直要怀疑她直到她老公赚了大钱才琢磨回到其身边是动机不纯了。 就离谱,得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这么个陪护法儿? 她买一大堆吃的出去找别人聊天,然后丢下她老公一个晚饭都没吃几口的骨折伤患一个人洗澡,现在害得人又跌伤了腰才想起低着血糖睡觉不行。 丁老伯给她装糖的时候就琢磨和她好好说道一下,作为一个犯了错的人,要忏悔要弥补不能只动嘴皮子,必须身体力行把心大的属性收一收,对方的事都得多上点心。 不过他随后又想到,自己病房的姜护士还说了,邵棠夫妻那些事儿其实也算一个巴掌拍不响。 ……昨天就因为邵棠回家取东西的时间久了点而又没叫她老公打通电话,她老公居然生生拿牙咬下点滴针头从医院里跑了。 “不知道您二位听说过没有,经常遭父母忽视的小孩儿身上比较常见一种情况,就是当他们发现一旦生病受伤便能从父母那里博取关注之后,总会故意想方设法加重病情或者伤势。” 姜护士大抵也是第一次在成年人身上瞧见同款毛病,同老两口完全是当笑话说的。 “嗐,我随口开个玩笑,你们可千万别当真的听。那位可是身价上百亿的大总裁呢,和他太太也挺恩爱的,哪至于幼稚缺爱到和太太玩这一套啊?” 姜护士并不知道邵棠和卓熠严格来说只能算作是前任夫妻的内情,所以一番就事论事的类比过后,又当仁不让地将自己的脑洞大开归为想太多。 可丁老伯和老伴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认可了姜护士的说法。 根据邵棠的讲述,她前夫可谓是爱得极深又极卑微。 那别管是不是顶级富豪又坐拥多少身家,为博前妻关爱无所不用其极都不奇怪。 “行了邵丫头,知道你这方面专业,但你老公真不需要你特别专业,你注意力多往他身上放放比什么都强。” 眼看邵棠还打算再出于礼貌多和他客套两句,丁老伯赶紧叫停,糖袋往她手里一塞便推着她转了个身。 “陪护就一心一意陪护,别动不动就往外跑。在一块的时候也找话题多聊聊天,好歹他住院这段时间,你们年轻人总爱低个头玩手机的习惯稍微收敛点。” “啊,好……” 邵棠一开始听丁老伯这样说时还觉得老人家一本正经地劝这个未免有点操心过头。 毕竟她失去了科技高速发展的六年记忆,和现今大多数年轻人比,手机瘾绝对属于最轻的一挂,她根本不可能只顾着玩手机却疏忽照顾卓熠。 直到她人回到了卓熠的病房,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看趴在床上的卓熠而是去抄床边柜上扣着的手机…… 她才迟钝地意识到丁老伯的说教或许并非杞人忧天。 至少在今天,她的注意力大多被发了树洞贴的手机占据。 除了吃药吃饭之类的必要交流,她好像都没主动和卓熠说几句话。 “阿熠。” 想到这里,邵棠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愧疚,轻手轻脚地靠向卓熠的病床。 “冰敷了一会儿,有稍微好一些吗?” 她说着便抬手去拿他腰上已经有些温掉的冰袋,嫩葱一样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刮蹭过男人裸[和谐]露在外的腰背皮肤,在那里电起一片一触即发的战栗。 卓熠本来有些犯晕的大脑刹那清明,回头就看见她浸染着温柔笑意的眼眸近在咫尺,正清亮而专注地凝着他。 “嗯。”他心念一动,沉沉地应了一声。 一整天的烦闷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到底同她置不起气来。 “那不冰敷了,我扶你平躺吧?”腰旁的病床床垫凹陷了一块,他听见人已经坐到了他身边的邵棠这样问。 卓熠又“嗯”了声,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眼角的泪痣上不安分地轻扫两下,任凭邵棠动作轻柔地勾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借着她手臂的力道翻了个身。 她的长发自耳廓一侧垂下,正巧拂过他鼻端,格外诱人的椰奶香气,是她打大学时便惯用的洗发水味道。 卓熠鬼迷心窍地扯住了那只即将从他身上抽离的手,患得患失了一天,再怎么克制忍耐,他还是想多少行使一下这仅剩不到五个月的特权,问她多索取一些。 “棠棠,我仍有点晕……” 当然他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事,趁着她如今的注意力尚在他身上,央她多陪他一会儿罢了。 即便仅仅如此,他也确实没在头晕上说谎,但由于说出这句话的动机不纯,他依然心中惴惴,视线更是虚得根本不敢与她相接。 不料他的眼神才刚飘向别处,一块花生糖就猝不及防地被递到了唇边。 “这是……” 花生酥糖气息香甜,连带着她擎着糖果的手指也沾染了甜蜜的味道,根本扛不住这般诱惑的卓熠想都不想地张口含住,舌尖则贪恋地在她指尖流连片刻,极隐秘不舍地拭去其上残留的碎屑。 邵棠今晚本就对他动过不太合时宜的旖旎心思,同样被他这不知故意与否的挑弄撩拨得心弦颤动,娇嫩的面颊上映显出半片潮红。 “知道你没胃口,但又怕你低着血糖睡觉明早更晕,所以我刚刚出门送程蓦的时候顺便去丁伯伯那里要了些糖。” 为了平复自己的杂念,邵棠也不敢看他了,自顾自地又去剥下一颗糖。 “多吃两颗再去睡,好不好?” 邵棠不清楚他反胃是假,为了叫他能稍微克服一下,劝哄他吃糖的声音又柔又耐心。 卓熠赶紧把口中已经嚼碎的糖咽了,片刻不迟疑地点下了头。 别说他此时口中的是糖,她也是为他好才要他吃,纵然她是想他死给他送来穿肠毒药,只要她肯这样哄着喂着,他一样会吃得不眨一下眼。 一连吃了五颗糖,邵棠又扶他起身漱了口,然后才再次让他借力躺平,人也重新坐回他病床边,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眸,心无旁骛地笑着看他。 “阿熠,是不是我但凡笑给你看,你就任何事都答应我?” 适才她喂一颗他便吃一颗,仿佛她一直喂他能一直吃,邵棠在替他心酸之余也不由地打起了旁的主意。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1节 她全然没掩饰自己灵巧转动的眼仁,卓熠倒是纵她,非但没戳穿,还实事求是地道了“是”,眼中无尽的宠溺展露无遗。 “想我做什么?”卓熠说,“我现在做不了太多事,腰不方便。” “唔……我就是什么都不要你做呀!”邵棠想了想,挑了个对他最有诱惑力的说法,“明天的会不开了,接下来几天也不操心公司的事情了,就躺在床上,让我想亲的时候可以立刻凑过来亲亲你,可不可以?” 卓熠怔住。 他之前本来就是为了招她制止才执意要开会。 万万没想到她不但准备满足他的诉求,还打算采取这种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方式。 “不乐意的话就算了。”见他已然溃败如山倒,邵棠故意又给他添了把火,“反正老婆没有公司重要,你老婆也算不上你赚钱的动力。” “怎么会……你算,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比你更重要。”她娇纵起来的模样简直要了卓熠的命,他连忙更加诚恳地缴械投降,“我听你的,什么都不做,全听你的。” “这才对嘛!”邵棠心满意足极了。 顿了顿,她竟毫无征兆地抬手捧起他的脸,阖起眸子向他俯下[和谐]身去。 仿佛是想证明自己不会骗他一样,她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送到了他唇角,馈以晚安之名,是今夜无声的温存。 这一刻夏夜暖风蝉鸣,他们的所思所想完全被对方占据,以至于谁都注意到邵棠放于床边的手机正因一条消息提醒而闪烁个不停。 绿洲小森林最新回复:爱得足够深就不会离婚,ta足够值得足够好你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为什么不换个视角看看呢,一定有更好的人在,比ta更配得上你的爱,也不会再叫你舍得做对不起ta的事。 第四十七章 一夜好眠过后, 二人翌日倒是都起得很早。 卓熠得做做样子通知程蓦取消参会安排,而邵棠也想赶在周一的通勤早高峰到来前订好早餐外卖,避免让送单的外卖小哥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们抢占交通资源。 因为卓熠的腰和手活动起来都十分受限, 所以不得不全程依靠邵棠帮忙才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洗漱。 他不可避免地仍有些尴尬, 倒是邵棠将陪护工作完成得十分尽职尽责, 生怕他再碰了摔了似的, 除了上厕所这种尤其私密的事情,几乎全程伴在他身侧。 “好像我半身不遂了似的。”卓熠一开始还颇为窘迫,到了她执意要一口一口喂他吃早饭时已经是无奈更多了,“我左手能动的,而且也不是坐不起来。” “但你老婆又不是不在身边。”邵棠却不依,每口豆腐脑都是凉到温度正好才送至他嘴边的, “谁家老婆舍得亲老公受着伤还什么事儿都自己干啊?” 这……卓熠着实无言以对, 只能任凭邵棠喂完了早饭,然后责无旁贷地履行昨天对她的承诺, 无所事事地闲在床上休养身体。 失去邵棠的六年, 他其实是第一次这样清闲下来,恍惚间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六年时光尚未流逝,他没有害死邵荣和其他战友,邵棠对他也没有恨,只心疼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地活下来。 然后复健的痛苦也好, 挽救卓越的艰辛也罢,她都未曾离开,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做他那段困难岁月中的唯一一道光…… 一时不察, 卓熠险些在美好的假设中沉溺,半晌回过神来, 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断绝掉自己的臆想。 他自嘲地想,也是够离谱的,他在她面前把戏做得一塌糊涂,却厚颜无耻地将自己绕进去了吗? 包括邵荣在内,那可是四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怎么敢当一切不存在,又怎么能自顾自地动放过自己的念头? …… 因为骨折入院的第五天,卓熠终于接受了手腕上的植骨手术。 毕竟他年纪轻,有邵棠在一旁确保他不能乱来,伤势方面还是恢复得比较快,术后一周就被郝主任批准出院。 前提是邵棠一再保证即便出了院也依然会维持后面几天的陪护水准,无论如何都不叫前两天状况频发的局面重演。 “我话都放出去了,所以你必须得配合我。” 邵棠在开车载他回家的路上便同他约法三章。 “你住院这段时间公司里肯定积了不少事,我就不逼你继续待在家里了。但早上九点半到晚上七点,至少在你骨头完全长好之前,你一分钟班都不许加,行不行?” 卓熠点点头。 他管理企业和下属的方式向来良心,平时加班加得身先士卒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多担当些,尽可能不把压力下放到公司里的其他高管身上。 其实正如程蓦所言,强将手下无弱兵,放眼国内百强民营企业,卓越高层团队的能力绝对属于第一梯队,根本不至于让他连养个伤都不得安宁,凡事必须全仰仗他一个人拿主意。 “对了,阿熠,今天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郝主任问了我之后的打算。” 路途过半,邵棠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郝主任的话转述给卓熠,毕竟这件事她一个人说了不算,得询问一下他的看法。 “我有和他提过一嘴,说我未来没有做全职主妇的打算,还是打算安定下来后做回本职工作,进到医院做外科医生。” “他想招你进积水潭医院吗?”卓熠听懂了她的意思,抬眼问。 邵棠“嗯”了声:“他说积水潭医院的秋季招聘已经在筹备了,如果我有意愿,不妨到时报名参加考试,凭我的资历和专业水平,基本我去考就差不多可以通过。” “但你还是怕失忆会对工作造成影响,是吗?” 邵棠失忆至今已将满两个月,伴随着她完全恢复记忆的时间一天天临近,甚至随时可能恢复部分记忆,卓熠每次谈及相关方面的话题都会情不自禁地萌生回避之意。 “那就再等等吧,反正医院扩编都是春秋两招的,明年你的记忆肯定全能恢复好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邵棠声音犹疑片刻,仗着刚好遇到一处红灯,目光欲言又止地往卓熠所在的副驾驶方向飘。 “你还有其他层面的顾虑吗?”卓熠看出她还有话说。 “算是吧……”邵棠眉心轻轻拧了一下。 她的话其实全都到了嘴边,却因为她和卓熠到底没有彻底回到寻常夫妻的亲密程度,总觉得不是很好启齿。 不过她还是被郝主任说得突然动起了这方面心思,也特别想知道他目前对此的态度。 “那个,郝主任还说,咱们的年纪其实不算小了,反正咱家条件允许,我暂且将工作的事放放也行……” 即便到底开了口,她的语气也吞吞吐吐。 “就是,外科医生的工作还是挺繁忙的,一旦我正式入职,产假、育儿假什么的再想休都得和其他适龄医生协调排期……我们不妨趁这段时间先把大事解决一下,要,要个孩子……” 她一番话说完,自己已经完全涨红了脸,刚好红灯结束,就忙不迭地松开刹车踩动油门,临收回视线时眼角的余光将卓熠面上的惊慌无措尽入眼底。 “我觉得,有点早吧……” 彼此无言了近五分钟,当他们的车再一次在红灯前刹住,卓熠语气僵硬地开口。 “郝主任不清楚我们的实际情况,之前无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没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情。” “是啊,也是,哈哈……” 眼见卓熠神色中的仓惶始终未散,邵棠只得将更多的话就着舌尖的酸涩一并咽回喉咙,故作轻松地把刚才的话题归为随口一提的玩笑。 “当时郝主任说的时候我也惊了一下,完全没意识到咱们在外人眼中已经是要考虑这些事的年纪了。” 她本想打个哈哈缓和二人间陷入凝滞的气氛,可话说出口便发现不只是她,卓熠同样笑不出来。 于是只能抿唇安静下来,心里渐渐懊恼起自己居然在八字尚没一撇的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卓熠说为时尚早,邵棠又何尝不清楚? 所以她也没想过要当真如郝主任所建议的那样,迫不及待地将一切付诸实际。 无非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近一周的努力卓有成效。 打算借此提醒一下卓熠,除了互有保留的亲吻拥抱,他没必要忍耐得那么辛苦,她其实并不介意他更进一步而已。 可事实证明是她想得太多太美。 她当初把他伤得那么狠,之后又生生叫他煎熬了六年,岂能奢求他短短一周便被她治愈,彻底鼓起同她破镜重圆的勇气? 他们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了家,然后邵棠不声不响地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卓熠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她,垂首犹豫良久,才敢眸色深深地抬头看她一眼。 邵棠以为是她的操之过急吓到了他。 却不知令他深感骇然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个情难自禁,因她的话,当真动了歪念头的自己。 成长环境使然,卓熠比大多数人更向往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如果未来能一直有她伴在身侧,再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爱情结晶,那让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阖目深吸一口气,卓熠压下自己心中不切实际的妄想,将刚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给屏幕解了锁,漫无目的地刷。 不料他的朋友圈着实堪称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左手拇指向下一拉,最上方赫然跳出一位晒老婆顺便晒娃的人生赢家。 【严穆:第一面见谁就像谁,古人诚不欺我。六个月不到就学会假哭给你爹上演夺妻之恨了,怪不得你干爹看你第一眼就说你对他眼缘,说什么都让你小名随他姓夏。】 卓熠:“……” 夏初此人恶劣至极,毫不夸张地说,把他纵横京圈多年的所作所为照实复述一遍都像是骂街。 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这个无数人盯着的风口浪尖混得风生水起,全仰仗于他背后是有着京圈投资风向标之称的严穆。 当年卓熠借由夏初搭上了严穆的关系,严穆便成了卓越的第一个,也是公司重启阶段内的唯一一个投资人。 后来他和夏初闹掰,向来跋扈的夏初哪会忍他这个,几乎是在他手下吃亏的当天就给予了他的全部联系方式拉黑一条龙。 至今仍和他有生意往来的严穆倒是没在这件事上同夏初保持同步。 毕竟卓越的原始股太香,见他没有将恩怨进一步扩大化的意愿,总没道理自己这边先发难,和每年到手的十几亿分红过不去。 说起来这位严大总裁的情路也相当坎坷。 时不时被热衷于博眼球赚流量的夏初拉去炒一波cp就罢了,还愣是年过而立才兜兜转转追回了高中时的初恋。 如今三十又二,刚喜得贵子半年,一度叫卓熠觉得他脑子有泡,因为如果不是被派出所明令拒绝,他差点让他亲儿子用干爹夏初起的“夏小宝”三个字上户口。 和这辈子挚爱的姑娘重归于好,破镜重圆什么的…… 卓熠越想越憋闷,连带着看这条朋友圈都觉得不识好歹的味道十足,心里的酸劲儿上来,只恨微信的评论功能不如微博丰富,点赞就是点赞,连个点“踩”的渠道都没有。 男人眼红起别人来能有多“面目全非”? 反正卓熠是生生被严穆私发过来的三个问号敲回神志的。 他刚要转到聊天界面问严穆怎么了,就赫然在严穆那条朋友圈下面瞧见了自己的回复。 ——有些玩笑不要随便开比较好吧,让亲儿子和别人姓,说亲儿子像别人,你让为你怀胎十月生下儿子的妻子怎么想? 卓熠:“……” 他现在就很庆幸,得亏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不然怕是他一言不合会宣泄出更多怨念,再把那句“你这福分不要请让给有需要的人”发出去可麻烦了。 拇指在对话框上悬停了一会儿,卓熠找给严穆一个极其敷衍的理由。 卓熠:抱歉,一不小心回错人了,严总你阖家幸福,我无意质疑你和夫人的关系。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2节 他懒得把说辞编得圆全。 一方面是他这会儿愤懑的情绪未散,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和心力。 另一方面也是他深感不太有必要。 他和严穆没划清界限归没划清界限,不过也仅限于此。 严穆和夏初是过命的交情,不可能明知夏初与他交恶,还不管不顾地和他衍生出什么生意往来之外的交集。 严穆又不傻,这条针对性很强的评论一看就并非如他所言是回错了人。 但那又如何?如今他们之间只是纯得不能再纯的利害绑定关系,根本没有虚以委蛇,偏得顾全谁体面的必要。 果然,严穆收到他的解释后没再回复。 而为了避免被二人的共同好友瞧见,同样对他字里行间的冲感到莫名,他立刻删评灭迹,想了想,到底补了个赞过去。 赞的是别人得偿所愿的人生,也希望严穆能足够珍惜,即便与他无关,他也不愿意看到有人手握他求而不得的剧本却暴殄天物。 唉,怎么想都还是感觉很过分啊…… 卓熠暗暗咬了一下牙。 他嫉妒心作祟,不由地再次腹诽起来,心道严穆他老婆脾气也是好,居然至今没说把这个动辄胡言乱语,全然不懂得惜福的混蛋扫地出门。 “……阿熠?” 他烦躁地把手机重新丢回茶几桌面,一抬头竟迎上了邵棠向他投来的关切视线,疑似刚刚不只叫了他一次,不出意外也注意到了他兀自走了好半天的神。 卓熠心下一慌,适才责怪严穆的观点瞬间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不惜福这顶帽子他真没资格往严穆头上扣。 因为如今邵棠就在他面前,正以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自居,他居然任凭她叫了几次都没有回神,生生将她在旁边晾了这么久。 “抱歉,刚刚在考虑一些公司的事情,棠棠你说什么?”卓熠对她说了谎,匆忙心虚地扯了下嘴角,不敢直视她朝他望来的眼神。 幸好邵棠全当他是刚才的惊吓劲儿没过,并没深究他遮遮掩掩的缘由。 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笑盈盈的模样娇憨美好:“我说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芯苒过来的时候顺便从超市买。” 见卓熠神色仍有些怔愣,她又补充道:“昨天我不是和芯苒约好了吗,咱们太久没回家,她怕我一个人搞不定家里的清洁工作,说好要过来帮忙,也当是给之前的事赔罪。” “她这罪赔得够持久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多得理不饶人呢!”经她提醒,神志彻底回笼的卓熠想起来了。 讲真,他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像袁芯苒这么赔罪。 他住院那会儿一而再再而三打着赔罪的名义来送吃的送用的就算了,现在听说他出院又干脆把自己打包过来当保洁。 别说他和白羽弦太的恩怨说白了与她和烛云博无关,哪怕有,她赔得也未免太过火了些。 “没办法,芯苒就是这样的人嘛!”邵棠摇摇头,“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实际上明事理又热心肠,以后如果再想帮衬我什么大概都会拿这个当由头。” 她倒不认为这样有什么关系,朋友之间太见外反而伤了情分,她又不是只接受不施与,等袁芯苒遇到事情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同样义不容辞就好了。 因为袁芯苒过来,再加上她和卓熠之前已经吃了一周多的外卖,所以邵棠就没和袁芯苒客气。 哪怕卓熠只惯例地点了个“随便”,她仍然叫袁芯苒买了不少食材水果。 等中午时分袁芯苒人一到,这对厨艺都十分了得的闺蜜俩愣是给卓熠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荤素兼具色香味俱全。 卓熠现在虽然做完了手术,但考虑到他右手这个位置已经是第三次骨折,所以仍然出于保险起见打了石膏。 他惯用手还是不方便活动,邵棠当然延续了前几日陪他住院时的习惯,自己吃之余不忘体贴地喂他。 这就叫对面一口狗粮一口饭的袁芯苒堆出了满脸的姨母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邵棠和卓熠身上来回游走。 “一段时间没见,棠宝你投喂卓总的业务变得相当熟练了嘛!”袁芯苒说,“总算有几分正常的小别胜新婚模样了。” 她拿来做参照的是一个多月前,邵棠在她店里喂卓熠吃曲奇的那次。 也不知是不是二人过去几年一直分居异国聚少离多的缘故,邵棠险些将夫妻间的甜蜜情趣操作成谋害亲夫的惨案。 如今倒是有了显著的进步,不只是作为喂食方的邵棠进步显著,动作娴熟,被投喂的卓熠也不似昔日拘谨,就着邵棠的筷子吃得安静而乖顺。 “你说的我们好像过去多不正常一样。” 邵棠至今没有将自己失忆和离婚的事情告诉袁芯苒,听她肆无忌惮地提起“婚”这个字都会莫名心虚。 “我和阿熠可是夫妻,明明上次才是意外。” “哈哈,是啊!”袁芯苒笑着说,“其实仔细想一想还挺羡慕你的,结婚六年还能和老公这么腻歪,哪像我和烛云博,一晃都快七年之痒了,愣是连婚期都没影。” “这不是你们共同做出的约定吗,要先立业再成家。” 邵棠记得袁芯苒同她说过,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北京本地人,所以打算把根扎牢了再考虑下一步。 “什么痒不痒的,只要两个人感情好,哪来那么多说法?” “嗯,我一度也这么认为,不过现在怎么说呢,前人把七年定成坎儿还挺有道理的。” 袁芯苒说到这里,脸上开朗的笑容竟揉进了几分浅淡的惆怅。 “我俩各自忙事业的时候觉不出什么,但白羽弦太那货最近注意力都在夏初身上,一下就把他之前陪大龄熊孩子玩的时间都节省下来了。” “这是好事儿呀!”邵棠自己这边一时半会儿修复不好和卓熠的关系,越听越觉得袁芯苒的抱怨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我尽量不和他两相生厌吧!”袁芯苒耸耸肩,“也搞不清楚我俩究竟谁变了,从前上学那会儿根本没发现我们对好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邵棠又劝了两句,然后二人的闲聊便被一通来自卓熠手机的来电打断。 卓熠手机听筒的音量不大,邵棠离得近,却也只在卓熠接通电话后隐约听清对面是个略低沉的男声,不知和卓熠说了什么,惹得他渐渐拢起了眉头。 “阿熠,是公司的事吗?”待到卓熠挂断电话,邵棠关切道。 “啊……”卓熠怔了一下。 他正盘算着如何解决适才得知的突发事件,一时不察与邵棠四目相对,到底无法立刻在她的直白注视下编纂出合情合理的谎言。 “就是……” 他支吾的片刻,攥在手里的手机好巧不巧又进了条微信,居然是许久没因私事有过联络的严穆。 严穆:问你个事儿,你刚才判断我老婆会闹情绪的依据是什么?她现在真生气了,生气的原因又是什么? 卓熠:“……” 邵棠:“……” 少顷,邵棠抽了抽嘴角:“你还在义务帮你身边的朋友处理感情问题?” 卓熠朋友多脑子活,邵棠是知情的,过去他那些哥们追个姑娘哄个女朋友总喜欢找他出谋划策。 如今她倒也不介意他继续在这方面助人为乐,只是忧虑他爱人的方式今非昔比,她实在很难想象爱她爱得怯懦胆怯的他能为向他求助的朋友提供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 “这……”卓熠继续支吾,他在权衡能否在严穆的事情上对邵棠说实话,如果能,又能说多少。 “……等等,这个严穆,该不会是和夏初的金主吧?” 邵棠说着,突然想通自己怎么会觉得严穆的名字眼熟了。 徐念和她说过,这位正是夏初背后的大佬靠山! 据说是凭借捧红夏初捞到的第一桶金,早些年做生意的手腕儿又阴狠做下不少孽,因此和夏初是过命的交情,至今还会时不时被炒作成性的夏初拉过去卖一波腐。 “他怎么莫名其妙地问你这些?难不成是白羽弦太暴露了什么,他探明白羽弦太背后还有别人,其实是你在给夏初找不痛快了?” 第四十八章 邵棠没有追星的习惯, 平时看电影看剧都是关注剧情和题材,至多眼熟一下那些国民度较高的演员或者明星,半点不会热衷于八卦娱乐圈真假难辨的是是非非。 所以如果不是徐念说, 她还真是不清楚卓熠惹上的这二人背后有哪些弯弯绕绕。 不过即便徐念说了, 叫她在意的也是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对卓熠不利, 严穆的投资公司至今仍持有卓越百分之十的股份要不要紧。 她才没工夫去深究二人的真实关系, 自然也不清楚严穆实际上已经结婚并和妻子育有一子这件事。 她想,反正夏初确实长了一张足以令大多数女星都自惭形秽的美艳脸庞,徐念也将这二人形容成明星和背后金主的关系。 那么他们所谓的兄弟情前面八成需要加上社会主义的定语,如今叫严穆称为老婆的自然就是夏初本人。 “他莫名其妙问你这个,难道是探明白羽弦太背后还有别人,其实是你在给夏初找不痛快了?” 邵棠紧张地问:“他怪你欺负他老婆, 于是决定撕毁之前各论各的和平协议, 找你兴师问罪?” “啊?”卓熠被她问得愣住了,他一时没能对接上她的脑回路, 没太懂她为什么会把自己和之前没照过几次面的严穆老婆扯上关系。 “那个……棠宝, 如果你们是指和夏初疑似有不正当关系的严穆,那他会在卓总面前称老婆的人,应该不是指夏初吧?” 眼见对面的二人面面相觑,偶尔会吃几口娱乐圈烂瓜的袁芯苒率先想通了他们鸡同鸭讲的症结。 “虽说很多营销号都扒过严穆和夏初,力证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单纯, 夏初自己也挺热衷于卖腐的,但严穆有合法老婆……当然是不是用来挡枪的同妻咱不知道,还有人说严穆前段时间官宣的孩子亲生父亲是夏初呢,因为夏初转发那条微博时说孩子小名叫夏小宝。” “哈?严穆有老婆, 而且给他生了孩子,叫夏小宝?” 袁芯苒一番解释后卓熠是不懵了, 他大概听懂了邵棠的误区所在。 可却轮到邵棠懵了,三观端正如她觉得严穆三人这一出出玩得满满都是槽点, “他们不只是三个人的电影,还每个人都得拥有姓名?” “不是,严穆是直男,老婆是真的老婆,纯拿夏初当兄弟,没有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 卓熠心知肚明只能通过营销号获取娱乐圈小道八卦的袁芯苒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得将话接了过来。 “孩子也是他自己的,就是他和老婆的爱情结晶,刚刚我刷朋友圈,看到他晒老婆晒娃,我手贱,回了句不该回的。” “没有乱搞男男关系,孩子也是自己的,那他让亲儿子和别人姓图啥?”袁芯苒不是八卦的人,可着实对严穆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 “你和严穆现在还是会在朋友圈里互动的关系吗?”不同于袁芯苒还被京圈秘辛调动起了一些好奇心,邵棠的所思所想都系在卓熠身上,“你刚刚回了什么?” “没什么,刚才你们都在厨房忙活,我一个人在客厅里闲得无聊,手贱随便回了一一下。” 卓熠稍一权衡,唯恐这里继续如实说会叫邵棠生疑,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 “和夏初闹掰之后,除了生意上的往来,我和严穆私底下没什么交集了。这次纯粹是我刷的时候没仔细瞅人名,回完看清是他也意识到不妥,本来都把评论删掉了。” “可他现在不是又专门给你打电话了吗,微信里同样单独发了消息,问你他老婆为什么生气。”邵棠说。 “嗯……” 一开始打电话过来的还真不是严穆,不过邵棠的话倒提醒了卓熠,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那件更不能叫邵棠得知的事情,他直接默认她的说法似乎更为明智。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3节 “那我上楼去打个电话,再和他解释一下吧!” 卓熠说罢便起了身,在邵棠和袁芯苒仍有些困惑的注视下拿上自己的手机,步步平稳地走向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没有任何一个妈妈愿意听到别人拿自家孩子的生父是谁开玩笑,更何况胡说八道的还是生父本人。 进到书房关好了门,卓熠先给自己拿来当借口的严穆回了条敷衍了事的微信,然后才打开来电记录的界面,从中调取了最上方那个没有文字备注的号码,神色凝重地按下了回拨。 “抱歉,刚刚手头有些急事在处理,身边也有外人,不太方便接您的电话。” 不多时,通话接通,卓熠如是解释自己适才匆忙挂断电话的原因。 “您刚刚是说,木女士的病情又出现了加剧的趋势,是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突然给患者转换了环境。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是会因病,常年处于认知功能减退的状态,但并非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觉无察。” 电话中的男声道:“邵小姐还是不方便吗,木女士最近一直吵着要见女儿,如果长时间见不到熟悉的亲人,极有可能会导致情况进一步恶化。” “棠……邵小姐她的记忆仍没有恢复,确实不方便。” 卓熠艰声说:“按照这边医生的说法,可能是由于那些回忆对她来说过于痛苦,所以她潜意识里会排斥去想起来,导致她的康复进程较之寻常患者缓慢。” “那木女士……”男声显然很是为难。 “这样,明天下午,大概一两点钟,我先过去一趟看一下。” 卓熠深知这些事拖延不得,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实在不行我就想想办法,尽量把她在国外时的看护团队整个调过来,一切以稳定住她的病情优先。” “好的,我们明天等您过来。”男声应下后又感慨,“邵小姐有您这个朋友真挺幸运的,不然我都不敢想,她现在遇到这些事情,和木女士母女二人得怎么渡过难关。” 对面只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卓熠无意向他透露更多自己和邵棠的私人情况。 是以没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然后倚在实木的老板桌上,眉头越发紧锁。 目光凝着身前半面收藏都贴合邵棠喜好的书柜,半晌没能将情绪调整回不会被邵棠瞧出端倪的状态。 …… 没错,疗养院护工口中的木女士木芳舒,正是邵棠和邵荣的妈妈。 兄妹二人的名字中之所以都带木,就是因为木是他们妈妈的姓氏。 六年前邵荣在那次云缅边境的缉毒任务中牺牲,哪怕打儿子加入特战队时便深知危险,悲伤过度的木方舒还是在儿子的葬礼后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没过多久就疑似出现了阿尔茨海默的早期症状,开始频繁地忘事,时不时会出现坐错车或者到了目的地却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的状况。 真正确诊则是在邵棠大学毕业即将读研的那年。 考虑到父亲身体也不是太好,一个人照顾愈发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十分力不从心。 邵棠一度想要放弃哈佛的深造资格和远在天边的梦想,连带哥哥那份一起,回国尽自己为人子女的义务。 卓熠通过邵棠的导师得知了她的这一决议。 那时卓越的光景其实远没有今日这般如日中天。 正值上市的筹备中期,因为是仅次于他的第二大股东,严穆和其投资公司在各方面都掌握着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卓熠不得不心力交瘁地在几方势力间斡旋博弈,几乎是竭尽了自己当时在美国所能动用的全部人脉,这才在成功运作卓越上市之余,也帮邵棠在学业和父母间做到了平衡。 邵棠自是对卓熠做了多少一无所知。 她只是在回国的一个月后接到了导师的电话,获悉导师有个主修神经内科的老同事近日辞去了教职单干。 在哈佛所处的剑桥市开办了一家私立疗养院,主要面向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中老年病人。 说白了,这家疗养院根本就是卓熠为了邵棠开设的。 他请了最专业的医生和护理人员,伙同邵棠的导师和那位正有单干意愿的神经内科教授,共同给邵棠演了这出为期四年的戏。 让她用自己奖学金能负担起的友情价,边陪母亲接受国外的专业治疗,边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卓熠知道邵棠敏锐,再加上那位教授肯答应他的条件无非是想转嫁单干不成的风险,拿他再多的钱也不可能荒废专业,全职陪他们做戏。 所以卓熠还真假戏真做地帮那位教授打造出了一所在剑桥市首屈一指的阿尔茨海默症疗养院。 现今已经是实现正盈利的第三年,卓熠算是疗养院背后的神秘资方,确实具备把木方舒的美国护理团队全员调回国内的能力。 要不然和米勒教授商量一下,干脆在北京开设一家分院? 卓熠承认自己一瞬间动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的经济实力今非昔比,一年拿出千八百万,故技重施再在北京养家疗养院轻而易举。 可随后他又想到,也许等不到疗养院落成,恢复记忆的邵棠就会再次离他而去。 承他的人情,让母亲待在他出资的疗养院中,他觉得自己也是够敢想的,这摆明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翌日是周三,卓熠出院后第一天上班。 上午处理了一下堆积的工作顺便开了个会,本打算中午吃完饭就直接去邵棠妈妈目前所在的疗养院,不成想中午十二点刚过,准时敲响他办公室门的程蓦并没照之前的惯例为他送来盒饭,而是带进了一个年纪较他稍长的俊美青年。 “卓总,严总半个小时前到的,说有急事找您面谈。” 程蓦不愧是跟了卓熠六年的人。 即便来者的造访颇为突然,适才二话不说便要生闯会议室的行为也着实失礼非常。 他还是好说歹说给拖延到了会议结束,没任由这位一贯嚣张跋扈的卓越二股东想一出是一出,再在公司内部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严总,抱歉让您久等了,您坐,和卓总慢慢谈,我去给您二位沏咖啡。” 程蓦将青年引至会客沙发后就自顾自地去到了总裁办公室的咖啡机一侧,不疾不徐地操作之余也时刻关注着青年和卓熠的动向,显然是对青年防备颇深的模样。 这自然怪不得程蓦,因为青年姓严名穆,不仅手中持有的卓越股份仅次于卓熠,更和夏初交情匪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此番气势汹汹地杀来,是打算帮好兄弟夏初出气。 “严总,奶还是方糖,您这杯要加什么?” 眼见严穆落座后便一言不发,只若有所思地拿那只带了三枚金戒指和一块金表的手盘着一串成色极佳的紫檀手串,程蓦尽职尽责地将一杯符合自家老板口味的清咖放在卓熠面前,操着极其职业礼貌的笑容问他道。 严穆其实只比卓熠年长四岁而已。 程蓦也不是很能想通他一个也称得上年轻有为的金融行业总裁怎么会由内而外照着中年煤老板的风格捯饬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正印象里这位的言谈举止倒也和除脸之外的外在格外契合,简直举手投足都充斥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的暴发户气场。 大金链子大金表是标配,而且也不管合不合时宜,人家向来信奉一套“消费没logo,纯是大冤种”的穿搭理念。 哪怕是卓越上市庆功晚宴之类各色商界精英云集的场合,他也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照着爱马仕logo的移动广告牌打扮。 连被他领来的夫人都完全不想和他坐一桌,全程降低存在感藏在角落里,冷眼看他和一身中性打扮,铁了心要艳压到场所有女宾客的夏初一起丢人现眼。 说起来,那位严太太看起来倒是蛮正常的。 程蓦想到这里,忍不住思路跑偏了一瞬。 虽说不是自家嫂子那种美貌惊人的大美人,但也甜美乖顺,如果忽略自己刚好路过她身边,听到她和徐念的二嫂吐槽严穆“恍若天桥底下站街鸭”的话…… “加豆浆吧,养生。”果不其然,他们暴发户做派的二股东在品鉴咖啡的口味上也相当独特。 “严总,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豆浆。” 谁特么会往咖啡里加豆浆啊!有病吧! 程蓦脸上礼貌的笑容不变,心里则在疯狂妈卖批。 “给您加牛奶可以吗?” 严穆:“咖啡是豆子磨的,你不加也是豆子磨的豆浆,加牛挤出来的牛奶,你觉得搭吗?” 程蓦:“……” 严穆:“算了,退而求其次,加黑芝麻磨出来的黑芝麻糊。和豆子一样,都算五谷杂粮,还稍微沾点边儿。” 程蓦:“……抱歉严总,黑芝麻糊也没有。” 加豆浆已经够让人闻所未闻了,加黑芝麻糊确定还能是人喝的东西? 程蓦现在就想说,你有点你如今身处别人公司的自觉行不,我哥是有钱有颜的正经总裁,没地方给你备那些奇奇怪怪的佐料。 因为笑得太过违心,程蓦的面部肌肉这会儿已经有些僵了。 直到严穆的眼神蓦地阴鸷下来,手中那串一直转着的佛珠也停了,倒没立刻说话,只无声地向程蓦投来两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 “卓总,你手底下的人都这么没规矩?” 严穆这话一出,程蓦才意识到他刚才说这些所欲为何。 他是不是真心想喝加了豆浆和黑芝麻糊的咖啡两说,如是所言是料定了他们这里没有。 他打算以此作为借口,让卓熠主动出言遣退自己这个“闲杂人等”,他不只是有事要找卓熠面谈,而且还希望面谈能够单独进行。 程蓦虽然私下里和卓熠兄弟相称,但工作方面向来不含糊。 身为跟在卓熠身边的特助,他早已将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可以说但凡换个人,他都不会在死切白咧地赖到对面的友司老总挑理。 不过严穆必须是例外。 程蓦清楚记得卓熠和夏初闹掰后严穆的嘴脸。 根本半分合作伙伴的情面不讲,带着包括夏初在内的一干人直接将他们堵在医院里强迫私了。 要多少钱认赔,往后生意也大可以不做了,但夏初这个人,卓熠敢动那就是立场坚定地对他宣战,他倒要看看卓熠有没有那个和他不死不休的胆子…… 程蓦觉得严穆一个有老婆的直男,动辄上头,愿意无条件为夏初这个塑料兄弟出头也挺可笑的。 可邵棠确实是卓熠的底线,从未在这伙人面前展露过锋芒的卓熠当时就没再惯着他们,程蓦那段时间一度以为他们卓越和严穆同样掰定了。 至于后来怎么又各退一步寻了个折中的法子,卓熠没对程蓦提起过,程蓦便不得而知。 “我没记错的话,附近好像新开了家永和豆浆,严总说要养生,你记得买现磨的。” 程蓦正进退两难之际,卓熠不动声色地将右侧的西装袖子向下扯了扯,掩住了包至手掌的石膏绷带,操着不卑不亢的语气开口。 “还有黑芝麻糊……应该任何一家港式甜品店都有,就是不知严总在有什么口味上的偏好,您不用客气,直接告诉程蓦就行,讲规矩这事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特助至少听得懂话,不会给咱玩阴奉阳违那套。” 第四十九章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4节 都是千年的狐狸, 严穆自然听得懂卓熠这话是在点谁。 “你是想提醒我这次是夏初违约在先?”严穆冷哼一声道。 “难道不是吗?”卓熠反问,“我们上次交涉时说得很清楚了吧,我不追究他和项兴驰刑事责任的前提是他不再触我底线, 他亲口做出的承诺, 他教唆项兴驰撞我那下算是还我打他的一拳, 往后你我的生意往来不受影响, 他和我两清。” “他不是主动招惹你的,甜品店里是你先向他发难。”严穆无理辩三分,“不然他早将注意力从你身上移走了,我把你照片甩他脸上他都想不起你姓甚名谁,更不会再花费心思伺机报复你。” “那甜品店一事,你认为他的做法完全没问题?”卓熠被气笑了。 “他有没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教训。”严穆漫不经心地说着, 再次盘起了手中那串成色极佳的佛珠, “就好比我刚才教训你的人,你嘴上不说什么, 心里不也埋怨我把手伸得太长了吗?” 卓熠没再说话, 他清楚严穆的脾气。 这位投资风向标在待人接物的涵养上绝对和好兄弟夏初是一丘之貉。 一言概之就是能动手绝不多和人废一句话。 某种程度来说夏初这方面还较严穆收敛些,因为夏初本质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一旦意识到对方不是能惹起的人就会主动避其锋芒。 上次在卓熠手里落了把柄是马失前蹄。 夏初一是低估了卓熠,没想到被防弹越野硬怼上去的他还能下车揪人。 二也是高估了项兴驰,这同样是个怂蛋, 面对卓熠砸车上的血手印几乎当场便吓得魂飞魄散。 等人被卓熠扯到了车下,什么道义什么大哥全顾不得了,能甩的锅不能甩的锅都往夏初身上甩。 可严穆不是。 佛珠手串是近几年成了家,为了叫家中老婆安心, 用于标榜“世界如此美妙,自己已经不再暴躁”的。 早年没成家的时候绝对算北京地界赫赫有名的一霸, 据说曾不只一次干出敲碎红酒瓶子,把酒和碎玻璃一起往人嘴里灌的事。 总之卓熠可以肯定,如果严穆今日造访当真抱着十足的恶意,那根本不会和他费上面的一番口舌,这也正是他适才遂了严穆的意思,没叫程蓦强留的原因。 虽然凭他对程蓦的了解,这会儿八成已经在他办公室外堆满了安保人员,只要门内传来一丁点不和谐的动静就会在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制止。 “严总,我待会儿还有事,您应该也公务繁忙,您看是不是有话直说,别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卓熠用余光扫了眼严穆左腕上的大号金表,打心里怀疑这表自打带在严穆手上就没被用来看过时间。 他当过兵,队里射击比赛拿过奖的人,都生生瞅了三秒钟才在一片晃眼的金灿灿中找到时针和分针的所在。 已经十二点二十了,他和疗养院那边约好的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没空陪严穆在这里磨叽。 “你过会儿有什么事?”严穆眸中的阴鸷劲儿散了几分,“和那个姓邵的姑娘有关?” “反正不涉及到公司的业务。”卓熠滴水不漏地应道,“按照我们之前的达成的共识,您无权过问。” 严穆被他噎得梗了口气:“你他妈拿防夏初那套防我?我就随口一问,你觉得我一个大男人,和那完蛋玩意儿一样,做得出趁人之危,拉帮结伙堵别人家媳妇儿的事儿?” 卓熠闻言便更加笃定严穆今日突然找上门来的并非是想为夏初讨说法,不过思及这位投资风向标一贯在自家狗腿子面前藏不住事情,只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仍旧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在严穆面前吐露。 “……算了。” 最后到底是真不为找他较劲的严穆先在僵持中败下阵来,佛珠往面前的会客茶几上一撂,声线沉沉地问了卓熠一个与前言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老婆生气的原因的确如你昨天回我那条消息所言,但无论我怎么哄她都不肯消气,我现在该怎么办?” 卓熠:“……” 这算什么? 他家棠棠长得好看所以嘴也开过光吗? 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兵荒马乱,居然还有机会帮严穆这个人生赢家处理感情问题? 谁管你怎么哄,你爱怎么哄怎么哄,哄不明白趁早滚蛋,别碍着人家挺好一姑娘另择良配的康庄大路。 这话在卓熠嘴边溜了一圈。 继而考虑到自己真照这么说百分之百会给门外安保人员制造破门而入的契机,又换了个更符合社交礼仪的说法:“……不知道,我昨天也无非随便一猜,运气好蒙中了而已。认为我猜得透您夫人的心思,您太抬举我了。” “不可能!”不料严穆却执着得很,铁了心要从他口中撬出答案,“你绝对知道。” “为什么不可能?”卓熠格外无语,“我总共见过您夫人三面,一次是您的婚礼,一次是卓越成功上市的庆功晚宴,一次是夏初让项兴驰开着您的车把我撞进医院,她促合你我谈成了现在的条件,我不会掐不会算,您不觉得您有点强人所难吗,一定要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叫我强人所难,你说的好像我要逼你上梁山似的,要不是我老婆偏得说你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大中午跑这儿来追着你问?”他的话叫严穆默了一瞬,然后果断变本加厉起来,锲而不舍地再次将问题推了回去,“是她让我问你的。” “您夫人……让您来问我?”卓熠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与那位严太太是仅仅见过三面没错,可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个相当明事理且有分寸的姑娘,至少不会明知他和严穆如今毫无私交可言还把严穆安排过来给他添堵。 “这不你又没让夏初得逞给他整自闭了吗?” 严穆这会儿虽有事相求,提起自家“好”兄弟在卓熠手里吃的瘪还是没什么好气。 “我本来琢磨和他商量商量对策,结果十好几个电话打过去那王八羔子愣是一个都没接。我老婆在一旁瞧见了,告诉我打通了也白搭,夏初屁用没有,我当初为了他得罪你才是把自己后路断了,看你给我提完醒儿又秒删就知道你这个明白人至今还是不想搭理我。” 卓熠:“……严总,如果您已经转述完毕,那我冒昧问一下,您认为您夫人刚才所说的哪句话可以提炼出她让您来找我询问的中心思想?” 他就觉得整件事哪哪都透露着诡异。 卓熠想,也是离了大谱了,凭严穆这个情商,居然能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变成现实,让高中时便时运不济糟他盯上的好姑娘再次心甘情愿跳进他的火坑。 严穆却复述了一遭仍没品出他老婆说这些话的真实意图,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她明说如果我打算找个人帮我想辙哄好她的话你比夏初有用。” “我在回你的消息里已经说过了,夏初本身就是她生气的根源之一,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找任何其他人都比找夏初有用?” 卓熠原本微蹙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如果不是自身涵养在线,此时已经要将心头再次涌上来的愤懑不平表现出来了。 “她指名道姓说是你。”严穆瞧出卓熠不情愿平白再提点他一次,主动提出交涉条件,“我听说卓越的网约车子公司上市进程不太顺利,才刚换了律师团队,子公司我没股份,原则上我出力帮你也捞不到什么利益。” “现在问题基本都解决了,你想为我解燃眉之急有点来迟了。”卓熠说,“我知道你手里那个专门为注资企业准备的律所,两年前组建的时候挖来了好几个处理这方面业务的资深团队。别人家律所顶多看好谁就放出优厚条件挖谁,你是连根拔,不仅人要团队要,连团队原东家的项目都一起薅走,老实说我挺庆幸卓越上市早的,没轮上被派发这种“福利”,吃你威逼利诱一套的团队,业务能力再强我也不是很放心用。” “卓熠,你他妈……” 严穆终归没忍住爆了粗口,眼中恶意如刀。 “你别忘了你说过,我和夏初在你这里各论各的。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夏初一口一个亲爹抱我大腿嚎都没求动我插手,不然你以为他等来这么好的报复时机会只局限于小打小闹吗,你现在都未准能站着和我说话。” “严总,我若是不区别对待你和夏初,你现在一定站不到我面前和我说话。” 卓熠这次按亮了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发现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便果断起身,半分不示弱的对严穆原话奉还。 “不信你可以立刻给夏初打个电话,你信不信,哪怕你如实告诉他我很快就不在公司了,要出去办事,他都没胆子过来。” 这话说完,卓熠直接迈步向办公室门口走去,将“我走了,你请便”的意思传达得明明白白。 严穆身量不比卓熠矮,仗着自己比卓熠靠门更近,抬脚便要拦人。 可不待他抢先堵住门,卓熠突然站住了脚步。 当过兵的男人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转身面对他,漆黑瞳中沉淀着他看不懂的幽暗神色。 “回家去。” 卓熠退伍前是班长,听起来官是不大,可特战队和普通部队还有区别。 因为一个班就是一个作战单位,所以班长必须由个人能力和领导才能兼备的人担任。 卓熠将这份才能带到自己的日常工作中没问题,他的主见和魄力恰恰是下属们安心的倚仗。 可现在他不容置疑的语气面向严穆。 这位本就好与人斗狠的投资风向标几乎立刻将他的行为归为了挑衅,刚好手里捏着串佛珠,当即火气上头地朝卓熠脸上砸。 卓熠反应倒快,轻而易举地拿左手接了,眼眸清冷如寒星,用喜怒难辨的声音徐徐将话补全:“你刚才希望我回答的问题,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就回家,算是给你太太一个惊喜,另外最好别空着手,不要直接给你太太买东西,小孩儿的衣服或者玩具,买给你儿子。” “啊……” 严穆显然没想到他刚刚就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才燃起的火顷刻哑下来,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串被卓熠接在手中的佛珠。 半晌,他讪讪地开口:“你是没见着那臭小子衣服玩具有多少,自打他生下来,我老婆就没给她自己提买过几样东西,心思都在他身上,我家收的快递十个有九个都是他玩的用的……” “反正你要的答案我给了,按不按照我说的做是你的事情。”卓熠实在听不得他再说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作孽话,怕自己一言不合会鉴于想打醒他的动机先动手,打断他道。 说罢,把适才接住的佛珠怼到他胸前,干脆利落地推门走人。 ——哥,严总走了,临走时给您留了张支票,让您随便填,特意交待底数是他婚礼您随给他的份子钱。 ——他说也不知道您办没办过婚礼,现在没办打算以后办的话他也不可能去,您不用和他客气,算平这次的事还有您当时随的礼。 司机开车送卓熠去疗养院的半路,他接到了程蓦发来的微信消息,他刚才走得急,特意留下了程蓦负责送客善后。 卓熠思索片刻后给程蓦回:我不记得当时给他随多少钱了,我身边这些礼尚往来你不是都有记录吗,你查一查看着填吧,多少我也懒得去银行兑,你兑完归你,今年邵棠的事给你平添了不少工作量,多给你补份奖金。 微信另一边的程蓦自然不可能拿这份钱,他和卓熠除了上下级的提携之恩,更有艰难时期彼此扶持的兄弟之情,只要最后邵棠能回到卓熠身边,让他再多出十倍八倍力都可以。 不过程蓦知道卓熠这会儿百分之百正因为邵棠妈妈的事情心烦,便没急着推来推去再给他添堵,转而向他汇报另一件事。 ——对了哥,严总还说,夏初最近挺不老实的,他那边天天抓不到人,大概率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他说他会帮忙盯,争取把人给你看住了。 ——但他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毕竟夏初不想工作就可以随便推既定行程,他公司里一堆事,不可能除了盯夏初什么都不干,所以让你还是自己多加点小心。 卓熠:知道了,这方面你不用跟着瞎操心,夏初什么行事风格我比他更清楚,有没有他这番话我都不会放松警惕。 程蓦给他回了个[/ok]的表情包,二人的对话就此终止,程蓦清楚邵棠妈妈的事情自己帮不上忙,选择将一切交由卓熠自己去把握。 而另一边的卓熠家中,因为昨天袁芯苒买食材之余还拿了不少面包甜点过来,闻风过来找邵棠喝下午茶的徐念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邵棠说起了一个很难界定好坏的消息。 “邵棠姐,你情敌下线了,就是那个戴尔若。” 徐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格外模棱两可。 “夏初把关亭翯打了,比他让项兴驰开防弹越野撞卓熠哥那次搞得还狠,我听我二哥说,是夏初不想搭理他们了戴尔若却还在纠缠,然后夏初当场抽了戴尔若一个耳光,关亭翯一气之下也要对夏初动手,结果他又不是卓熠哥,哪里打得过人家武英级的大影帝,好悬让夏初直接打死。” 第五十章 这件事说来也没多复杂。 戴尔若开始在关亭翯的帮助下对卓熠死缠烂打是卓越刚刚完成上市的三年前, 但碍于关亭翯的能力也有限,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二人其实都没能对卓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困扰。 直到一年前夏初和卓熠闹掰, 因为严穆在其夫人的斡旋下与卓熠达成了和解协议, 他没胆子再明目张胆找卓熠不痛快, 便转而暗搓搓地勾结了关亭翯和戴尔若二人, 可谓把“癞蛤蟆趴脚面”的套路玩到了极致,不咬人但是膈应人。 关亭翯和戴尔若不傻,他们清楚夏初抛来的橄榄枝是把双刃剑,稍有不慎绝对会成为夏初和卓熠相斗的牺牲品。 可别说普通家庭出身的戴尔若,就是家中小有产业的关亭翯都不具备驳斥夏初面子的资本。 要知道严穆和夏初是北京地界出了名的强盗流氓,一言不合敢让手下小弟开着防弹越野把中国企业五百强的总裁撞进医院。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5节 他们接受夏初的提议尚存一丝双赢的可能, 一旦拒绝怕是会立刻成为炮灰, 正好给刚在卓熠那里吃了瘪的夏初担当出气靶子。 “当然这也不代表这俩货有多身不由己。”徐念说,“他们如果当时主动找到卓熠哥照实相告, 卓熠哥肯定会设法保住他们, 不能让自己和夏初的冲突殃及他们这两条截止那时还比较无辜的池鱼。” “不过戴尔若也清楚,一旦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她必须得对阿熠死心,不在夏初这里赌一次,她仅凭她自己和关亭翯,根本不可能把阿熠追到手。” 邵棠也是颇为了解戴尔若的为人, 顺着徐念的话摇摇头分析道。 “她根本没认清,夏初之所以乐意给她和关亭翯提供便利,只是想看他们膈应阿熠,看中的就是阿熠既不会移情于她也不会狠下心来彻底毁了他们。” “是啊, 还有那个关亭翯也是。”徐念十分赞同邵棠的说法,补充说, “他也是够拎不清的,当年那件事他错归错,可最对不起的人分明是卓熠哥,他如今还帮着戴尔若恶心卓熠哥算哪门子赎罪啊,说白了还不是对戴尔若贼心不死,感动不了戴尔若就琢磨感动自己。” 邵棠和徐念都不是会无脑圣母的人,因此没人怜悯戴尔若和关亭翯的遭遇,也不想就戴尔若这次还真因为关亭翯豁出命来的袒护决定去吃回头草发表什么看法,她们更关心的是夏初此举背后意味着什么。 “我二哥说夏初最近几天本来就气不顺,更在他直播平台上的短视频都比平时凶杀暴力,之前他拍的都是些变装cos之类晒脸晒腹肌的,自从又在卓熠哥这里铩羽而归之后,打着弘扬中国武术的名义接连更三条了。” 徐念的二哥徐朗早年也是混夏初圈子的纨绔之一,后来年逾而立,撞上狗屎运讨了个好老婆才有所收敛,如今是国内某短视频和直播平台的创始人兼ceo。 “他那人嘴上没把门儿,也分不太清亲疏远近,我就没和他细说白羽弦太的事,别他这边刚让我套了话,回头又叫夏初从他嘴里把我告诉他的套走了。” 邵棠听她编排起亲二哥毫不留情,反倒实打实拿自己和卓熠当自家人,不由哂笑着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手机,将夏初最新发在平台上的三段短视频粗粗刷过一遍。 “该说不说,他也不都是虚招子。”徐念哼了一声,不太服气地说,“他这两手在我家周晨骁和卓熠哥面前是不够看,但打我跟玩一样。” “念念你……还和他打过架?” 邵棠自己虽然运动神经堪忧,但打小住在军区大院耳濡目染,单凭夏初一招一式的力道便瞧得出这位武英级影帝实战起来绝对不弱,立刻担忧地望向徐念。 “他连你也伤过?” 夏初对外就是无论男女老少,瞧谁不顺眼就大耳刮子抽谁的人设,私下里只会更变本加厉。 邵棠刚听闻这家伙的做派后一度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之前对生物的多样性不具备足够认知,真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没品,不只打女人,而且还能打得如此肆无忌惮。 后来七七八八的瓜吃麻了,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上次没被他打才是捡着了。 徐念赶忙把前因后果说全安邵棠的心:“没有没有,明知道我老公是周晨骁,他哪敢啊,只有一种情况能让他打人前掂量掂量,那就是这人打完他自己会不会有被加倍奉还的风险。” “那你刚刚说……”邵棠还是不怎么放心地将徐念上下打量了一番。 徐念“嗐”一声:“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听说他玩阴的伤了卓熠哥,不是气不过吗?” “是你主动去找他讨说法的?”邵棠的语气严肃起来,哪怕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仍然不太赞同似的皱了眉。 徐念低头咬了口面包,边鼓着腮帮嚼边支支吾吾地替自己狡辩:“我知道我这事儿干得挺不长脑子的,他大概率不会打我又不代表他一定不会打我,万一他手爪子欠起来叫我有个好歹,卓熠哥都没办法和我家周晨骁交代。但他俩当时都教育过我了,邵棠姐你就别再翻我旧账了。” “嗯,你记着下不为例。”她认错的模样跟个垂耳小兔子一样,本来就好脾气的邵棠哪里还狠得下心来责备,看她盘子里的甜点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把自己的那份也推了过去。 “邵棠姐,别全给我吃啊,你都没怎么吃。”徐念的确没怎么吃够,但也不好意思邵棠好心好意地请她来吃下午茶,她直接给人家吃到包圆。 其实袁芯苒的这家“糖芯制菓”她早在点评软件上刷到过,只是碍于店面距离她家和学校都较远,这种需要排队的网红店也不容易叫到外卖app的跑腿,她之前难得过来探店的两次都没买上热门款。 直到她今天被邵棠叫来吃下午茶,眼尖地一下认出了包装袋,才在激动询问后得知了邵棠和店主袁芯苒的关系。 “芯苒昨天过来带了好多,我昨天就吃了不少。”邵棠见徐念意犹未尽的,坚持让她喜欢吃就多吃些,“你最喜欢哪款,我再到howl拍摄的时候先去趟芯苒店里,让她提前留好,我顺路捎过去。” “哇!这么好!谢谢邵棠姐!”小吃货徐念兴奋极了,舔着嘴唇挨个回味,“我喜欢爱心巧克力结,一口芝士包,脏脏提拉米苏,开心果闪电泡芙……” “哎呀,这么一说我又想去打夏初了。”徐念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把自己说生气了,“他居然差点关了这么好吃的店,邵棠姐你怎么没早告诉我你同学开的店就是‘糖芯制菓’啊?” “幸亏之前没叫你知道。”邵棠让她感慨得危机感顿起,赶紧将脸一板,提醒徐念气归气,可不能一言不合又乱来,“你刚刚才答应了我下不为例的。” 徐念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认起了怂:“我就是想想而已嘛,刚才我话没说完,我家周晨骁教会我的那点防身术在他那里确实不够看,就算他顾虑我老公事后找他算账,一下不往我身上还也没用,我一样连片衣角都刮啦不到他,到头来我自己累得够呛,他全当出门遛了趟狗。” “邵棠姐,我觉得古人诚不欺我,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说得真对。”徐念感慨说,“他这种做人做事都毫无下限可言的王八蛋果然还要交给白羽弦太那个和他一丘之貉的家伙治,本来戴尔若和关亭翯这二人他留着继续给卓熠哥添堵也无妨,现在他居然自己把人打跑,彻底将这方面心思歇了。” “是啊……”邵棠先是跟着继续开开心心吃起蛋糕的徐念笑起来,再低下头时却若有所思地拿起了手机,思索片刻后给袁芯苒发了条微信,告诉她徐念这个打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对她店里的甜品评价颇高之余,也顺带问了一句白羽弦太对夏初的发难进展。 ——按照烛云博的说法,已经有从此君王不早朝那味了。 下午三点正是上班族们订下午加餐的时候,外卖平台的新订单提醒一单接着一单,袁芯苒帮完后厨帮前台,这波送餐高峰过去后才腾出来空来回她。 ——虽然他之前也没怎么早朝过吧,坐着董事长的位置干着特邀技术顾问的活儿。 ——但之前他会把工作学习上用不完的精力放在动漫游戏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爱好玩乐上,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一个夏初搞得,把其他那些全搁置了。 ——烛云博说他们公司里一些八卦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怀疑他如此反常是不是因为情窦初开,找人谈恋爱了。 “正常,夏初也喜欢正事不干,然后把节约下来的旺盛精力拿来给人添堵。” 徐念美美饱餐了一顿可口甜点之后,对邵棠转述过来的内容嗤之以鼻。 “邵棠姐你就别担心了,依我看,夏初之所以不想陪戴尔若他们玩了,肯定是与白羽弦太相同的情况,他俩也算棋逢对手,一时半会儿都顾不上别的了。” 邵棠再次垂眸看了看夏初的短视频平台主页,最新三条的主题分别是“咏春”,“苗刀”,和“戚家刀”,会是巧合吗,不是和抗日有关就是和抗倭有关…… …… “初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种种表现,简直比起和卓熠有仇,更像是和我有仇。” 此时白羽弦太的私人公寓内,一身白t白裤的少年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肩膀,从电脑桌前站起身来,随手将夏初刚才从墙上摘下把玩的那把日本刀收鞘挂回去。 “会让我有点慌呢,很怕有朝一日会和戴小姐还有关先生落得一个下场。” 话虽如此说,眉宇间却半分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大喇喇地挽起了衣袖,露出了小臂上那片乍看上去十分违和的飞天小女警纹身。 “弦太君你还真是少女心欸!” 除了夏初,自从他来到中国,几乎每个见过他纹身的同学或朋友都会这样说,然后则对他的二次元属性更加笃定不疑。 而夏初不做类似感慨的原因也很简单。 身处娱乐圈的他远比那些被白羽弦太蒙蔽的人见过更多的三教九流,他瞧得清清楚楚,少年手臂上显露出来飞天小女警只是二次遮盖,不出意外,底层被盖住的图案才是真正能够昭示白羽弦太面目的东西。 “弦太君这话说的,我也很慌好不好,那位被你献祭给我的佐藤君明明也蛮惨的。” 夏初一双媚眼半嬉半嗔地勾到白羽弦太身上。 “咱俩彼此彼此,没用又碍事的家伙,谁会管他们是死是活呀?” “哈哈,那就让我们努力向对方证明自己的价值吧!”白羽弦太说,“难得咱们两个还拥有共同的敌人,希望达成的目标也高度统一。” 夏初很是赞同他的说法,也不和他见外,打他桌上拿了包薯片,拆开包装便放肆地咯吱咯吱吃起来。 “弦太君,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好了,礼尚往来,该轮到你出招了。” 明明是在别人家,自己拿薯片前也没有经过白羽弦太的同意,夏初还是自顾自地将一包薯片吃完三分之一才大发慈悲地示意白羽弦太也可以一起吃。 “我其实没太想通你为什么要我找业务熟练的狗仔往卓熠车上贴定位装置,咱们的目标不是让你成功撬到卓熠的墙角,你抱得美人归,我捡卓熠余生爱而不得的乐子吗?你为什么不直接从邵棠身上下手呢?” “因为我不是撬墙角而是英雄救美呀!”白羽弦太理所当然地道。 夏初丢过一个“你快够了”的表情,觉得白羽弦太这人不要脸的程度也着实和他自己有一拼。 “初哥,有一点咱们应该都没异议。” 白羽弦太引着夏初走到自己刚才操作的电脑旁,点开下方最小化的地图页面,修长的手指和屏幕上闪烁的定位红点重合。 “他之前做过对不起小学姐的事,现在仍对小学姐有所保留,这就意味着我只要挖出他的秘密,小学姐和他的关系就极有可能会再次破裂。” “我懂,我们娱乐圈里也这么玩,抢资源最简单的方法是让竞争对手塌房。”夏初继续往嘴里塞薯片,满不在乎地哼声道,“不过他去市郊的澄阳疗养院干嘛,你掌握他的行程就能让他在邵棠那里塌房了?” “当然可以,他那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到一个地方,我只要将他所到之处都入侵一遍,总会发现他在掩藏的蛛丝马迹。” 白羽弦太并不打算对夏初毫无保留,所以并未提及自己兜这一圈的根本原因。 他是尝试黑入卓熠的电脑和手机失败才不得不另辟蹊径的。 也不知是不是双方有了交集后专门针对他所设,总之当他想到自己还有这方面特长可以发挥的时候,卓熠各种电子设备的安全等级都提升到了他一时半会儿很难攻入的程度。 “这家疗养院里住了一位叫木芳舒的女士,患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是我家小学姐的妈妈。” 白羽弦太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向了别处。 “病因是中年丧子受到了刺激,她儿子,也就是我家小学姐的亲哥哥,曾隶属一个代号飞鹰的特种部队,在六年前的一次任务中英勇牺牲。” “咦?好像有什么东西拼上了!” 夏初的眼睛亮起来,将还剩一点的薯片往白羽弦太的电脑桌上一撂。 “卓熠和周晨骁当年所在的不正是飞鹰特战队吗?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导致卓熠退伍的那次任务也是六年前,难道是同一次,邵棠的哥哥该不会是因卓熠而死的吧?” “大概率如此。”白羽弦太回给夏初一个肯定的眼神,“除此之外,我在监控小学姐手机的时候也有新发现。” “是什么?”夏初兴致盎然地问。 “小学姐目前处于失忆状态。”白羽弦太没卖关子,把她和徐念微信聊天记录中能够佐证这点的部分展示给夏初看,“她刚回国时经历了一场车祸,头部受到重创,刚好丢失了六年的记忆。” “初哥,不只是什么东西拼上了,而是拼图基本完整了。” 白羽弦太把袋中剩下的薯片一股脑倾倒入手心,直接一捧塞进嘴里,咀嚼的声音比适才的夏初更加放肆。 “我们可以开始谋划下一步了,让小学姐想起卓熠造过的孽,到时就是我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第五十一章 夏初怔怔地看着白羽弦太, 像是被震慑了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迎着白羽弦太回望过来的玩味视线问:“你该不会连下一步的计划都制定好了吧?” 他和白羽弦太迄今为止才认识了十天, 所给予白羽弦太的协助都是试探性的。 他本以为都很爱玩的双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行动都会仅仅局限于小打小闹地给卓熠添点堵, 没想到白羽弦太会直接祭出王炸, 让他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眼前的少年无疑远比他之前当枪使的戴关二人段位高。 白羽弦太斜靠着背后的电脑桌,一米八二的他比只有一七二的夏初足足高了十公分,这样比较方便他同夏初平视,不会给面前嚣张成性的大影帝造成不利于二人继续合作的压迫感。 “谈不上计划,至多算是想法。”白羽弦太又拆了袋爆米花,人畜无害地笑着递给夏初, “初哥帮我完善完善?” “你说。”夏初输人不输阵似的咬了下后槽牙, 在爆米花袋子里抓了满满一把,再拿另一只手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白羽弦太陪着他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说:“我觉得卓熠当年应该不只害死了我家小学姐的哥哥。” 夏初那张美艳更胜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神色:“什么意思?” “会出动特种兵执行的任务都挺危险的吧!”白羽弦太说, “如果出现牺牲, 基本上不可能只牺牲一个人。” 夏初没有细品白羽弦太疑似笃定过头的语气,难得沉吟了片刻才道:“然后呢,咱们把这事儿捅给媒体?” “现在外界提起卓熠特战部队出身都是清一色地拿他当英雄,咱曝光他曾害得不只一个战友牺牲是可以直接给他怼到风口浪尖,顺便也给邵棠提个醒儿, 让她想起当年他俩因为啥离的婚。”夏初说,“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咱自己也够呛能全身而退。” 白羽弦太眉梢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似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他肯定不是犯了什么军纪才害战友牺牲的。”夏初把手中剩下的爆米花倒回袋中, 甩了甩手上的残渣,“不然国家绝不会放任他做这么大, 他还是人大代表你知道吗,官媒不只一次采访过他,说他拿过一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 “夏初哥,你这话说的,跟你其实挺怕他一样。”白羽弦太眸光中的散漫泻尽,放下爆米花后全不像夏初那般大喇喇地靠甩让手变干净,而是抽了电脑桌上的湿巾,细细地擦拭每个指尖。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6节 夏初外强中干地“切”了声:“我谢谢你,我可是中国人,你惹完事可以拍拍屁股回日本,退不退学你也不在乎,我要是被国家定性为‘侮辱军人’,那我往后就不用混了。” “如果真有那天,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一起带回日本。”白羽弦太擦完手,将沾了脏污的湿巾丢进桌下的垃圾桶,“在日本靠着我舒坦过你在中国靠着严穆,初哥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夏初眯了下眼没做声,他会考虑才怪,白羽弦太和他可是一类人,信他们这种人嘴里跑的火车还不去如信条狗。 确实和夏初相似至极的白羽弦太当然也就是随口开个玩笑,见对方并不觉得好笑便果断终止话题,幽幽道出他的真实打算。 “初哥你放心,无论你介意与否,我都没有将事情捅向公众的想法。”白羽弦太说,“我这边对你的期望就是你能沉下心来稍安勿躁,我接下来会花一些时间去摸清那次任务中其他牺牲人员的身份。” 夏初暗暗松了口气却不解:“摸清之后呢?” “摸清之后,就再说摸清之后的咯。” 白羽弦太站直身子,信步走到客厅另一侧的酒柜处,智能酒柜在识别出他的脸后立刻滑开了门,待他从中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后又重新关闭。 少年将两杯倒好的酒一并摆在夏初面前,叫夏初先挑好一杯之后自己才擎起另一杯:“不要急,初哥,虽然我们都无法给予对方信任,但我们这么合拍,卓熠一定斗不过我们的。” …… 卓熠下午一点半准时抵达澄阳疗养院,一直待到傍晚六点半,邵棠打来电话提醒他该对今天的工作进行收尾,半个小时后必须准点下班的时候。 木芳舒的情况基本就是昨天疗养院工作人员通过电话告诉卓熠的那样,只是确认接下来治疗方案的话本来也不可能用这么久。 但偏偏出了一个叫卓熠和在场工作人员都半分没有心理准备的意外。 便是当卓熠与院方结束了当日的沟通,准备去探望一下木芳舒就动身回公司时,瞧见了他的木芳舒突然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嘴里喃喃着“荣荣”两个字,拉着他的手许久不肯松开。 “荣荣”是邵棠家里人对邵荣的称呼,卓熠的一颗心被木芳舒叫得发颤。 可近来病情恶化的木芳舒不知怎的认准了他,出于安抚她情绪的考量,卓熠不得不认下这桩格外讽刺的乌龙,按照医生的意思,配合她去扮演邵荣的角色。 “荣荣,他们把妈妈关在这里,不让我去部队找你和你爸,也不让我去棠棠的学校找她。” “你手怎么伤了啊?唉,当初你被选中的时候我就说不赞同你进特种部队,结果你爸和棠棠都支持,好像我不同意就和全家人作对似的,你是我儿子,我不是心疼你吗?” “反正你和棠棠都是,长大了我就说不听你们了。” “你说她一个女孩子非得学什么医呢,还是最难学的临床外科,每次我给她打过电话去,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上课的路上,别人家孩子到了大学课余生活都丰富多彩,只有她,一学期的课本摞起来能有一米来高。” “荣荣,你别总站着,坐下陪妈妈说会儿话,部队都给你假了,伤得挺严重吧,疼不疼啊?” 卓熠的母亲在他八岁那年便因为意外过世了,父亲对母亲有愧,之后并没有再娶。 这就导致他八岁之后的成长过程完全没有母亲参与,自然也对来自母亲的关爱十分陌生。 所以木芳舒的话让他愣住了,一些久远到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记忆徐徐复苏,他居然渐渐平和了心境,继破罐破摔地享受起邵棠的爱意后,又半推半就地叫了木芳舒好几声“妈”。 “卓总,这其实是件好事,木女士之前正是因为思念儿子又见不到女儿才病情加重的。”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很是欣喜地对卓熠感慨。 “现在她虽然无法立刻见到女儿,却将您认成了她儿子,您哄过她之后,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了很多。那咱们也不必无法确保效果地从美国那边调动医护团队了,就是得辛苦您多往这边跑几趟,像今天这样陪她说说话。”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知道卓熠和邵荣曾是战友。 认为木芳舒会将他错认为邵荣倒也合理。 这位如今已经身家百亿的大总裁确实身上尚存一些军人特有的气场。 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出来的。 卓熠不可置否,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是专业的,他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放着人家提出的最佳方案不做。 “我知道了,没什么可辛苦的,木姨这边有什么需要你们随时向我反馈,只要我能配合的都全力配合。” 他交代完这些又和院方礼貌地拜托了几句,然后才上了自己的车。 英挺的眉宇间隐隐露着疲意,人整个陷在后座的座椅里,司机将车开出了好一段距离都没听他开口说一句话。 开到一处红灯,司机趁着等灯的空挡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卓总,您累了的话可以放平座椅歇一歇,快到您家的时候我叫您。” 卓熠轻叹口气婉拒了司机的提议,然后便继续不言不语地凝视着窗外,脑中跟过电影一样,交替闪过适才温柔关怀他的木芳舒和近一个多月来爱他爱得心无旁骛的邵棠。 他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刚刚……似乎不只一次对木芳舒叫出了“妈”这个称呼。 他是在代入邵荣的角色没错。 可他叫得如此自然,简直就像他如今仍是木方舒的女婿,从未做过那件毁掉他们一家的事情一样。 他想,他真是被邵棠惯得越来越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毫无负罪感地接受邵棠和木方舒对他好,他怎么能放任自己做如此无耻的事情,他配吗? 三十秒的红灯很快结束,伴随着熟悉力道的推背感传来,卓熠感到自己左侧肋下的旧伤传来了一阵久违的刺痛感。 他认为既是提醒也是惩罚,提醒他不可太过肆无忌惮,惩罚他终归藏着私心,他做那些逾越事情时是否真的感到为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七点的时候,他极尽克制地只给邵棠发了“下班了”三个字。 发完正打算退出微信给手机锁屏,一个电话刚巧打进来,惊了本就心烦意乱的他一跳,怔怔地盯着来电界面上严穆的名字瞧了好半天才手指向右一滑,左手擎起手机贴至耳侧。 卓熠:“……” 他心情不是很好,电话又是对方先打来叨扰的,所以提不起兴致客套的他没有先说话,对方也不说的话就索性保持沉默。 “卓熠?喂?你他妈那边是有信号还是没有?喂?”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他说话的严穆显然也没有想维持基本社交礼仪的意思,开口就掉渣。 卓熠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拿远了些,刚打算随便应几声结束这通不合时宜的来电,对面突然毫无征兆地换了人,一个甜美的女声透过话筒传来。 “卓总,不好意思,是我让严穆又打电话过去和您道歉的。” 卓熠分辨片刻,听出对方是那位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严太太。 “但严穆这人简直没治了,之前脑袋短路,非不依不饶地劳您为我俩这点破事费心不说,现在还一张嘴又给您添堵。” “……没事。”卓熠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客客气气和自己说话的女人,至多至多,也就在这两个字说出口后又搁心里接了句“习惯了”而已。 他又不是没近距离接触过严穆和夏初的圈子,对这二人堪比强盗流氓的做派他的确早已习以为常。 可他如此平和的反应倒让对面的严太太更加不好意思了,一再道歉后也同他解释清楚了严穆此番被她差来道歉的来龙去脉。 归根结底是严太太也颇为了解严穆的情商,看他这一反常态没往自己肺管子上杵的操作就知道他背后绝对有夏初之外的“真高人”指点,逼问之后才得知自家老公又背着她做了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卓总,下次严穆再给您添麻烦,您一点都不用惯着他,直接让保安把他扔到碍不着您眼睛的地方就成。您不用怕影响后续的生意往来,一码归一码的协议是我求着您签的,您扔他多少次他都做不了公私不分的主。” 卓熠:“……” 怎么说呢,虽然他也觉得凭严穆的狂妄秉性,如果家里没有这么一位凡事拿得了主意的夫人在,迟早有一天会给自身惹来祸端,但还是有一点被严太太帮理不帮亲的程度震惊。 两相对比起来,他家邵棠就不会这样,正义感强归强,却还是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偏袒他,当然也得益于他最浑的时候也干不出严穆那些恨不能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混账事。 “严太太您言重了。”想起邵棠,卓熠心里再次五味陈杂起来,因为严穆夫妻的状况某种程度来说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念想,他到底出言替严穆说了话,“严总曾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协议归协议,总不至于当真半点私下聊聊的情分都不剩。” 严太太也是通透人,哪里听不出卓熠是给严穆和自己台阶下,立刻将嘴边道歉的话转为了道谢。 然后自知再多打扰过犹不及,便识趣地挂断了电话,叫另一个在“呼叫等待”状态维持了好半天的通话顺势接了进来。 “卓哥,是我,我是向远。” 不同于严穆那通接通没立刻得到答音就骂骂咧咧的电话,这次来电的人既便等待了近一分钟也丝毫不见不耐烦。 “你刚才是在忙吗?要是还有事情在处理就不急着接我的电话,我晚些再打过来。” “没有,刚才通话的是朋友,现在不忙。”卓熠生怕对面误会似的,今天第二次违心地美化他和严穆的关系。 “哦哦,那就好。”对面的声音轻快,听起来就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知道卓哥你平时工作忙,生怕我电话打得不合时宜。” 就这样几句象征性的寒暄过后,卓熠关切地问起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不必见外,有能用上自己的地方但说无妨。 “卓哥你已经帮了我和我家很多了。”对面男孩子否认的语气很是无奈,“是我爸妈打算这个十一假期过来看我,想到也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琢磨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找你一起吃顿饭。” “卓哥,你为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情,我和我爸妈都特别感谢你。”男孩子似是从卓熠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他的迟疑,“我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你不叫他请顿饭好好给你道次谢,他心里得一直装着这个事儿。” “本来就是我做的孽欠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们反过来和我说什么谢呢……”卓熠自嘲地喃道。 “卓哥,当年是我不懂事,才对你说了那些不好的话,我哥哥他们的事其实不该怪到你头上的。”男孩子闻言声音也低下来,“可恨的是毒[和谐]贩。” 没错,男孩儿名叫左向远,他称为哥哥的正是六年前于那次缉毒任务中牺牲的战士左怀远。 左怀远同样是先遣队五人中的一员,因为卓熠的决策失误,和邵荣一起战死在了毒贩据点。 尸体被抬回来时身中十七枪,曾为了给伤势较轻的卓熠和邵荣争取突围时间,用血肉之躯将三名毒贩拖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左向远今年十九岁,六年前不过十三岁,因此面对一家家寻过来,跪下来祈求他们烈士家属原谅的卓熠,他一度态度极其恶劣。 说白了是接受不了哥哥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卓熠的生,更何况卓熠对他决策失误一事供认不讳,坦言他是和毒贩一样可恶的杀人凶手。 “我那时小,我爸因为我瞎说话抽我的时候还委屈,现在想想他都抽得轻了,我哥要是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抽我抽得比我爸还重。”左向远说,“你和我哥一样是英雄,是你把我哥他们拿命换来的情报传递出去的,他们不在之后还一直帮衬我们这些家属,要不是你,我家的条件哪能支持得起我学美术走艺考啊!” 伴随着年岁渐长,左向远如今所言的都是他的心里话。 毒[和谐]贩狡猾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卓熠再运筹帷幄也不是神仙。 提出突击战术的人是卓熠,可当这个命令步入实施阶段,正式下达给每个执行任务的战士时,这已经是整个队伍一致认可的作战策略了。 谁该死谁该活更是无稽之谈。 突击小队必须要有人突围出去把情报传递给支援部队。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形势所逼,剩余所有人必须把活下来的希望留给生存几率最大的人。 卓熠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哥哥他们的牺牲,哪有自此沦为罪人,不得不耗尽余生向牺牲战士家属赎罪的道理? 别说责任,他甚至没有义务这样做。 而毕竟得了他诸多照顾,自家爸妈因此觉得过意不去再正常不过。 “卓哥,是我爸让我打电话和你说的,我要是说不通你,他回头又得埋怨我了。”卓熠心结未解,左向远十分清楚,不得不祭出杀手锏。 果然,一听左向远可能被责怪,卓熠终究松了口风。 “没说不去。”卓熠又一叹,“叔叔阿姨什么时候过来你和我说,我安排车去接他们。” 第五十二章 邵棠出车祸是她今年的六月份, 八月出伤愈出院,然后卓熠计算时间的方式就基本上成了她恢复记忆的倒计时。 直到适才左向远提醒他十一长假将至,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打开了手机的日历, 发现今天竟然是九月二十二日——再有一天, 就是他们离婚满六年的日子。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7节 傍晚七点半, 将自己伪装成下班归家模样的卓熠推开了家门, 在地板上踏出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心中的阵阵五味陈杂。 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人至玄关便说一句“我回来了”,只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颓然地将身体摔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当掐好时间做饭的邵棠走出厨房,将第一道菜端上桌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右手臂打着石膏的男人正神色消沉地对着面前的茶几桌发呆,筋骨分明的左手出于本能地揪起左胸前的衣襟, 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急促。 严穆因为严太太的事找上他, 不得不在木芳舒面前扮演邵荣,左向远突兀打来的电话, 以及六年前的明天就是他失去她的日子……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 在车上就隐隐引得卓熠不适的ptsd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发作了。 铺天盖地的负罪感诱发了全然不可控的窒息感,令他整个人如堕冰窟,剧烈的疼痛从左侧肋下蔓延至全身,不消多久便消弭了他的五感,待到邵棠慌忙跑来抱住他的时候, 他的身体已然一阵阵地发着抖。 “阿熠,不怕……不怕了,我在的。”这不是邵棠第一次直面他的ptsd发作,可这会儿还是心疼得完全慌了手脚, 连张口安抚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带了焦急的哭腔。 看过那张离婚证的她自然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叫他下班后早早回家, 也准备了比往日更加温馨丰盛的晚餐,希望能从今年开始,一点点驱散他的胆怯和患得患失,暖回他那颗已经被她伤透的心。 可她还是对他的情况和他们的关系过于乐观了。 她曾把他伤得那么深,在他最需要她陪伴安慰的时候丢下他走得义无反顾。 她自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那点进展大概都不足以弥补六年前她落在他身上的重重一推。 “抱歉,阿熠,我……” 极度自责下,邵棠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卓熠的手臂,一句叫二人都十分猝不及防的道歉脱口而出。 “我是说……抱歉,我先去厨房关一下火行吗,我锅里还煮了汤。” 因为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借口,邵棠只能找了这个任谁听来都颇为不合时宜的借口。 幸好卓熠此时战后ptsd发作得正凶,缠成了一团麻的脑子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判断邵棠的行为迷惑与否。 他只是被再次空落下来的怀抱闪得怅然若失了半晌,无措的视线本能地黏着她的身影,待她从厨房去而归来,拿药端水重新回到他身边。 “你现在空着腹,布洛芬服用量大会胃疼。” 他长期依靠布洛芬纾解ptsd的症状,邵棠知道他的抗药性一定比寻常患者高,但仍然只递给了他一片药。 “你先吃一粒稍微缓一下,好一些之后我喂你吃点东西,如果到时还是很难受,我们再增加药量。” 卓熠囫囵吞了药,邵棠的去而复返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一阵阵耳鸣,实际上意识根本就不清晰,也不太能听清邵棠的话。 等他的症状在药效和时间的双重作用下多少缓解了一些,他人已经平躺到了沙发上,身后还垫了两个靠枕,都是邵棠在他适才任她摆布的时候安置好的。 卓熠的脑子仍然浑,一时完全想不到该为自己这通发作找什么理由,索性烦躁地伸出左手,破罐破摔似的,将额前被冷汗浸成缕的向后抹去。 他习惯性地想再推一下眼镜,却不料指腹在鼻梁上推了个空,迟疑间便察觉到了身旁的视线,他偏头看去,瞧见满脸担忧的邵棠手里正擎着他的眼镜。 “这不是平光镜吗?”他找眼镜的模样和当真近视的人一般无二,邵棠不解地再次将眼镜放到自己眼前确认了一番,“要戴吗?” 卓熠总不好将自己想在二人视线间增添阻隔的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伸向眼镜的手虚虚地捏了拳,抵在唇边轻轻一咳:“……算了,就是戴习惯了,突然不戴有点不适应。” “嗯。”邵棠没有深究他明明不近视却偏要添副眼镜的原因,把眼镜放回茶几后端起一旁凉了好一会儿的蔬菜粥,和之前在医院时的每一次一样,自己试过不烫才喂到他嘴边。 “现在有胃口吃点东西吗?”邵棠耐心地迁就着他的吞咽速度,怕他着急,都是等他全咽下去才动手舀下一勺的,“慢慢吃不着急,也不用强迫自己多吃,适当吃一些补充能量就好。” 卓熠点点头。 他明白他应该说些什么将一切圆过去,可她眸子里的光太暖,让他半句说不出蹩脚的谎言,便放任自己沉默下去,一口一口吃尽了她喂过来的大半碗粥。 在邵棠的强烈要求下,这一夜二人位置对调,变成了卓熠睡床邵棠睡地板,她在床下守着他,一如二人搬至同一个房间之后,他每晚守着她那样。 阿熠,其实我想起了一些事…… 从邵棠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卓熠在床上辗转反侧。 犹豫间这句话几乎到了嘴边,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因为不只今晚已经因为战后ptsd筋疲力尽的卓熠,她也对开诚布公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全无准备。 不过不能再一味地装作记忆完全没恢复了。 邵棠想。 毕竟她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有些东西她总归是要面对的。 更何况梦回二人离婚当天的场景似乎只是开始。 打那天起,遭她遗忘的六年记忆就像是拼图一块块归位一般。 才短短十天,她又想起了不少留学期间的事情。 有初到异国时的茫然无措,有迟迟找不到合适房子时的焦急无助,有第一任导师假借指导她操作的名义,猥琐贴近过来时的惊慌恐惧…… 不过这些问题都没有困扰她很久,短则两三天多不过一个月,看似是她一次次如有神助逢凶化吉,实际却是他一直在护她,殚精竭虑地为她荡平荆棘,不求回报地佑她所行皆坦途。 第二天一早,邵棠见卓熠精神尚好便没强制他在家休息,只在送他出门后给徐念发了一条微信。 邵棠:念念,你不忙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大约十天前吧,我的记忆开始逐渐恢复了,具体的打字怕说不清楚,我们电话里说。 她发送这条消息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按理说徐念不管是在学校上课还是在howl实习都该在忙,她也做好了也许中午才会等到徐念回电的准备。 不料自己手机还没来得及放就进来了徐念的来电,只是她电话虽打得急,邵棠接通后却许久没听到她说话,两个平时无话不谈的小姐妹均隔着手机沉默不语,约莫半分钟,才又不约而同地试图说些什么打破此刻的气氛。 邵棠:“念念,我……” 徐念:“邵棠姐你……” 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声音重合,她们再次默契地闭嘴,几句推让后,到底是希望能和徐念商量这件事的邵棠先开了口。 “我想起我和阿熠已经离婚这件事了。” 徐念这会儿毋庸置疑是慌的,幸而邵棠很快又接上了后半句。 “是我不好,没有经营好我们的婚姻,曾那么深地伤害了他,但我现在后悔了。念念,我希望挽回他也挽回我们的感情,想和你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 毫不夸张地说,徐念的一颗心在这不过十五分钟的通话中堪比坐上了过山车。 邵棠说想起了离婚的事令她慌得不能自已,几乎预见了邵棠将她和周晨骁一并拉黑,终归万事休矣的结局。 待到邵棠将错处归咎于自身,她又大喜过望,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再加上过往六年的岁月沉淀,哪怕想起了一切,邵棠也认识到了当年的冲动和误区。 当徐念刚要从军嫂的立场出发,劝说邵棠不必过于自责,任谁都无法在失去哥哥的巨大悲痛中保持理智,邵棠接下来的倾诉却又将她的话尽数噎回。 原来邵棠目前所恢复的记忆仍然缺失着最关键的部分,邵棠并未想起邵荣已经牺牲这件事,更别说将自己狠心离去的原因往卓熠决策失误致邵荣身死方面归。 “念念,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也对我挺无语的?”邵棠将徐念久久未答一句话的沉默当做了因尴尬而不知说什么是好,声音艰涩纠结。 “没……”徐念的确无语,可并不是因为邵棠,“就是不太有心理准备,没想到邵棠姐你都想起这么多东西了。” “抱歉,我光顾着自己急了。”邵棠连忙缓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要不我先挂电话,给你时间消化一下,我们待会儿再说?” 徐念这都怕自己太过心虚的态度惹得邵棠生疑,不得不硬着头皮婉拒了邵棠递来的台阶:“倒也不必,突然归突然,我还是挺开心的,之前我和我家周晨骁都盼望你和卓熠哥能真正意义上的重归于好。” “邵棠姐,你现在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徐念问,因为邵棠说的是找她商量而不是让她帮忙想辙,所以她认为邵棠应该已经有所打算了。 邵棠沉吟片刻道:“我之前想继续装傻,同他像恩爱夫妻那样相处,等到我们都习惯了这种关系,再循序渐进地在他面前恢复记忆,水到渠成地复婚,但我越来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心里的疙瘩没办法不化而解。” 的确是这么回事…… 徐念感慨于邵棠的敏锐,避重就轻地提醒:“不过卓熠哥的情况也不适合来太直的球,都不用多,他只要知道你已经想起了离婚的事,就会立刻把你们的关系退回原点。” 邵棠思索了番:“我知道,肯定不能从这里着手,我准备先治好他的战后ptsd,老周下次轮休的时候我去一趟你家,我得知道阿熠在那次任务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这……”徐念总觉得这件事关乎重大,她不能随便答应,“我家周晨骁最近挺忙的,这不是快十一了吗,他们部队各种活动都挺多的,什么时候再轮休我也不好说。” 邵棠算算时间,没怀疑她找的推辞借口:“等老周忙完再说,又不是着急的事。” “行。”徐念见好就收,为了暂且稳住邵棠不忘画饼,“那我这边确定了周晨骁的轮休日期就和你说。” 邵棠自是不知,徐念在结束这通和她的电话后几乎一刻不等地又拨通了周晨骁的号码,根本顾不得自己情急之下扯出的理由并不全是瞎掰,周晨骁近来的确因为国庆的临近忙得轮休日期一再后延。 她只是当机立断地打开了专门用于购书的当当app,把购物车里那几本关于“创伤性应激障碍”的专业书通通下单。 她认为自己不对想要帮他治愈战后ptsd的目的加以掩饰能取得更好的效果,所以直接留了家里的地址。 不得不说,邵棠当真在拿捏卓熠的方面拥有相当的造诣。 她选择的配送需求是尽快送货,当当网则如她所愿,她周四上午下的单,当天下午就入了库,周五傍晚几乎是和卓熠一前一后到家的。 接到小区快递员的来电,本来正在摘菜的邵棠匆匆洗了个手便起身去玄关处签收快递。 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了正在帮他签快递单的卓熠,男人还是不怎么习惯用左手写字,几乎花了往常三倍的时间才签好了她的名字。 然后目光没再从那箱书上移开,想来是已经从收货单上瞧见了书名,俨然一副深感要她费心不妥,又不知该如何拒绝的模样。 反正怎么说都是自己占理,邵棠当着他的面拆了纸箱,将“强势”进行到底:“战后ptsd和其他身体上的疾病一样,生病了咱肯定得想办法治病,没有忌讳行医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总不能对她直言自己是把ptsd的发作和身体里残留的五枚弹片一起当做了自我惩戒的方式,只得勉强应了声“是”,违心又无奈地帮她把那几本厚厚的专业书拿去了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邵棠完全没掩饰自己为了能早日治愈他所付出的努力。 几乎拿出了昔日备战期末考的劲头,卓熠是回到家之后一分钟班别想多加,她却兀自学习学得飞起。 学完了当天的内容就在卓熠这个现成的病患身上实践,不知怎么的,叫不得不配合她接受治疗的卓熠回想起了那段她拗不过他,只能拿他当唯一试针对象的日子。 毕竟扎的是心上人,每次失手她都会懊恼至极,如今自然是同样的情况,所以为了不叫她失落,卓熠就是装,也必须装出一副在被她一点点治愈的模样。 假戏做久了成真,说的正是如今的卓熠。 继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邵棠对他好之后,他又一次没能守住余生甘愿做回苦行僧的底线,来自爱人的慰藉太贴心,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自己越装越真的事实。 九月二十三日是他失去邵棠的日子,往年的这天前后他一向消沉,几乎日日离不开布洛芬是最基本的,难受的劲儿上来时磕着布洛芬都不耽误拽上程蓦出去买醉。 他瞧着酒吧的灯红酒绿心烦,每次都挑六环开外的僻静度假山庄,程蓦愿意陪就陪两杯,主要是看他自己灌自己,500ml一瓶的白酒当水那么喝,不把自己喝得痛不欲生不带停。 今年却一反常态。 程蓦不意外有邵棠管着,他折腾自己的行为会有所收敛,只是不曾想他居然心情上也很是平和的样子,白天开会上班啥啥不耽误,晚上七点准时搭自己的车下班回家。 他甚至打算和员工一起休满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实属他接手卓越六年来的头一遭,让除程蓦外的总裁办公室众人都一本正经地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吃错了药。 “哥,既然你打算休假,那我十一也不待机了。”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程蓦给手头的工作做了暂时性收尾,仗着卓越今天提前给员工放了半天假,这会儿已经不能算是工作时间,称呼一刻不待地切换成了放假模式。 “我和小王交代好了,明早他先到你家接你,然后去左向远的学校接他,再一起去火车站接他爸妈,饭店包房也都预订好了,我和我女朋友今晚的飞机,去上海,赶明早chinajoy的头场漫展。” 卓熠点点头对程蓦道了句“辛苦”,他刚回完长假前的最后几封邮件,也一早对邵棠找好了明天要出门的借口。 只是思及明天要面见之人的身份,他仍在所难免地心里发沉。 这份沉重在他翌日见到左向远的父母时达到了巅峰。 二老宽容,非但当年没责问过跪在他们面前道歉的他,如今瞧见他手臂伤了,竟还怪起了左向远。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8节 埋怨自家小儿子怎么只字不提他受伤的事,还麻烦他带伤过来接人。 “爸,妈,我也是今早见到卓哥才知道他把胳膊摔了。”左向远无奈极了,“卓哥哪是会和我说这些的人……” “左叔,田姨,确实是我没和向远说,一点小伤罢了,我走路玩手机没注意,绊台阶上给杵了一下,不碍事。” 卓熠怕说出实情更惹左家人担心,只道伤是自己摔的。 说话间边替左向远解围边将二老迎上了车,悔恨和歉疚的姿态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任谁都瞧得出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他未曾有片刻放过自己。 …… “中央美院,视觉传达设计系大二学生左向远,山东青岛人,哥哥左怀远八年前参军服役,六年前牺牲在云南……” 一个技术高超的黑客能有多可怕? 夏初所做的仅仅是找来一个相关业务熟练的狗仔,帮忙在卓熠车上装了个实时定位装置而已。 白羽弦太竟能凭借这么一个狗仔们至多用于跟车艺人的装置完成对卓熠的全方位监视。 不但一路黑进卓熠所到之处的监控设备将卓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摸得门儿清,还能全程只用一个小时,就完全探明了那个同卓熠见面的少年所有身家背景。 “……初哥,初哥?” 事情在失控,这人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拿捏的…… 仓惶之下,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夏初被白羽弦太唤了几声才惊惧回神,一抬头便对上了白羽弦太玩味勾起的嘴角。 樱花般的少年咬字轻佻,眼底盈着浅淡纯粹的笑意:“真是,你偶尔也专心一点嘛,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啊……”夏初赶忙也堆出一个笑容,发现白羽弦太已经黑进了左向远的电子邮箱,疑似是打算以左向远的名义给什么人发邮件。 “弦太,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和卓熠抢女人吗?邵棠有那么好……值得你为她做到这种程度?”鬼使神差地,夏初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脱口问出。 然后他看见白羽弦太笑得更加深浓了一些。 “やばい(糟糕),被夏初哥你发现了呢!” 少年的笑灿烂炫目又讳莫如深,右手紧握再张开,惯用的近景魔术伎俩,眨眼间掌心便多了一张一寸大小的拍立得照片。 看得出并不是近期拍的,画质已有些模糊泛黄,半边还沾了陈旧的暗红血迹,上面的不是别人,赫然是六年前的邵棠。 第五十三章 “初哥,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白羽弦太神色平和地撩动眼皮,以这句话作为了一番自白的开端。 “一个关于日本现今三大暴力团之一稻吉会的故事。” “别了吧,我不喜欢听故事。” 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这点夏初还是清楚的, 当下吞吞吐吐地扯起了谎。 “弦太, 我突然想起今早出门的时候忘记给猫和狗放粮了, 你看这眼瞅中午了,我得回家一趟,不然我家那俩毛孩儿今天一整天没饭吃。” “没事,咱们聊咱们的,这点事儿不至于劳烦初哥你亲自跑回去一趟,我让人帮你去喂,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大门密码是多少。”白羽弦太下巴抬了抬, 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让夏初后颈钻上一股凉意。 夏初也不傻,他听得明白白羽弦太话里有话, 叫人帮他喂猫喂狗是假, 警告他同样不剩什么隐私,一旦不识趣地表现出反骨,家里毛孩儿的性命极有可能立刻不保才是真。 夏初向来不拿不在乎的人当人,自家猫狗的命在他眼里却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命值钱。 因此纵然心里发怂也还是坐回了白羽弦太对面的电竞椅上,努力在脸上堆砌出一个洗耳恭听的陪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咱先聊,聊完我自己回家喂。” 白羽弦太的故事乍听上去倒也没多复杂,无非是一个打小被排除在继承权外的私生子在十七岁那年走了狗屎运,因父兄接连去世, 意外成为了硕大豪门的唯一继承人。 “不过我家不属于普通的豪门,下属们一般称呼我为七代目, 和另外两大暴力团的老头子比起来,我相当年轻有为。”白羽弦太选择用层层剥茧的方式讲述他的故事。 “……确实挺牛逼。”好汉不吃眼前亏,夏初尽可能让自己的谄媚嘴脸看起来真诚。 “哈哈,初哥,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见风使舵的做派呢,简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白羽弦太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初,“要不是我其实不是我爸亲生的,我都怀疑你是他早年风流留在中国的种,我货真价实的亲哥。” 夏初:“啊?” 白羽弦太稍微收敛笑意,唇角仍余些弧度,深褐色的眼底却幽冷起来:“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应该是我了不起个屁,说白了还不是命好,论牛逼根本比不上将你这唯一一张烂牌打成王炸,拉扯你白手起家的严穆,你现在跪回去求他,他肯定有办法对付我,是不是?” 严穆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夏初才不会在人家的地盘作死认下这个,当即祭出一百二十分的演技,把谎话说得比真话都真:“哪能啊,你今年二十三岁,已经是执掌日本三大暴力团的组长了,严穆二十三岁的时候还为了给我抢资源,亲自下场和别家艺人的经纪人互扯头花呢!” 白羽弦太挑挑眉,好似根本不在乎夏初真心与否一般,将好听的假话照单全收:“你现在就把我捧得这么高,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也算是白手起家,你会不会直接跪下来管我叫爸爸啊?” 夏初:“……” 他觉得白羽弦太至少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他们两个恶劣起来确实相像得一塌糊涂。 他没见过小时候的白羽弦太,无从判断其在面对显而易见的逆风局时是否会怂得如他这样干脆利落,但顺风局时的得瑟欠揍简直如出一辙。 “不骗你,我从一无所有做到今天的地步不是靠的幸运。”白羽弦太说,“我杀了我名义上的爸爸和大哥,就在六年前,我十七岁的时候……” “够了!”这绝不是自己听了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内容,夏初一时间连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都顾不得了,下意识发出一声有些变调的喝止。 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疑似吼了个一言不合送爸和哥见上帝的杀人犯,赶忙给颤抖的声线罩上了一层低声下气:“弦太,我觉得咱俩这个关系,你有点说多了。” “那我们就成为再亲密一些的关系吧!” 白羽弦太起身,看似只是在夏初肩膀上轻轻一按,却不着痕迹地将他压在电竞椅上坐实。 “我大哥死在云南和缅甸的边境,我家在东南亚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按照我和我亲爸爸的计划,本来是想利用这次他前往当地谈生意的机会,找雇佣兵伪造一出帮派火拼干掉他的。” “是同一次……”越发肯定他说的全是实情,夏初不敢再跑也不敢再忤逆他去装傻,“邵棠哥哥的死,卓熠引咎退伍,都是那次……” “说实话,他们的突然出现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但也省了我的事,不然我还得再想办法灭那群雇佣兵的口。” 白羽弦太摸摸下巴,思忖着改了口。 “我似乎不应该完全否定我的运气,好运从我千里迢迢去到现场欣赏我的成果,却意外捡到了小学姐的照片开始。” 少年说着森然可怖的话,最纯粹的善和最纯粹的恶仅在他一念之间:“哥哥死了,那群雇佣兵也没留下活口,然后是我那名义上的父亲,现在又指引我找到了当年最后的漏网之鱼,只有卓熠也死了,我做过的事才能彻底尘封……初哥,你说小学姐不值得,还会有别人值得吗?自从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凡我觉得碍事的人,就开始随随便便消失掉了呢!” …… ——卓熠,夏初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下午一点,卓熠才刚刚将左向远和左家二老送至他早已做好安排的酒店休息,还尚未从二老说予他的话中缓过心神,就收到了这条来自严穆的微信消息。 严穆到底还是听自家老婆话的。 之前只要是他有事找,绝对会直接打来电话,全然不顾及同样是公司老总的卓熠是不是在忙,会不会被他打断重要的事。 今天却罕见地先发了微信,好半天没等到卓熠回音,竟又耐着性子传来一条叫他忙完回电话的文字信息,连卓熠可能不方便听的语音都没用,想必是那位严太太三令五申的成果。 卓熠呼出一口气,他清楚严穆的脾气,深知这番操作之于严穆来说绝对算是将姿态放低到极致了,自己如果干脆无视准会被严穆列为“蹬鼻子上脸”的行列,便只能再次定了定神,同样用文字的形式给严穆回。 卓熠:没有。 卓熠:出什么事了吗? 卓熠:我这边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不方便通电话,严总您有事直说就好,等我把手头的事情结束立刻去处理。 卓熠此刻完全没心情和人说话,尤其对方还是严穆,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二人的交流只会让他心里堵得更厉害。 不多时,卓熠很是“荣幸”地收到了严大总裁更为罕见的两条成段文字回复。 严穆:夏初失联了,家里没人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那些平时跟着他混的小子也全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他收买人心是挺有一手,哪回带人出去玩都是签我的单,对外也全说是我的小弟拿我当唯一的大哥,结果我要不急都难从那帮小崽子嘴里套出实话。 严穆:王硕说,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打算干什么,但可以确定是为了找你不痛快。而且瞧他那模样胜算挺足,大概率没憋什么好屁。我刚刚还以为他这波和我玩人间蒸发是又往你那儿攒大招了,没有最好,反正该提的醒儿我也给你提到了,你最近忙什么都尽可能在家附近忙,别离你媳妇太远,无论男女老少,他丫的完蛋玩意儿都不耽误上爪子打。 严穆的狂是整个北京地界出了名的,自打卓熠认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他态度这么平和地与人为善。 以至于读完两条消息的瞬间,卓熠原本沉重的心绪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善意冲淡了几分,险些手一抖,把下意识那句“你有事没事,今早起来吃错药了吗”发过去…… 幸好他左手打字还远没有熟练到能比脑子更快的程度,这才没酿成悲剧,将他和严穆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再次打回冰点。 一字一字将输入框中打了一半的内容删掉,卓熠换成了更客套礼貌的说辞。 卓熠:知道了,多谢严总您帮忙费心。您放心,夏初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小打小闹的把戏我能放即放,真要将他如何也一定会提前和您打招呼。 礼尚往来的道理卓熠懂得,更心知肚明严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小心夏初搞幺蛾子并非单纯是为了还自己上次帮忙的人情。 严穆狂虽狂,护犊子也是真护犊子,否则夏初也不能仗着有他当靠山,狐假虎威到今天的地步。 严穆怕的是夏初偷鸡不成蚀把米。 再次牵扯到邵棠惹毛自己的后果,夏初承担不起。 有严穆的提醒在前,卓熠也担心仍在伺机报复的夏初又将主意打到邵棠身上,所以即便心情并没有平复多少,他也没在外面过多逗留,只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回家。 十一长假的北京路况不怎么顺畅,但他还是在两点前到了家,继而便很意外地在客厅里瞧见了徐念。 她和邵棠并排坐在沙发上,瞧见他推门进来,拿起还插着一块火龙果的叉子挥了挥,算是同他这个户主打了个敷衍的招呼。 “邵棠姐说你来了个很重要的客户,饭局这么快就结束了呀?”徐念把叉子上的火龙果嗦进口中,俨然一副对他提前回家不满,埋怨他打断她和邵棠姐妹时间的模样。 这若放在平时,和邵棠同居后就活得越发鲜活的卓熠保不齐会和她斗两句,提醒一下她这可是自己家,再半真半假地将人情算到周晨骁头上,觉得自己和邵棠是在周晨骁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他家的留守儿童。 不过今天却一反常态,男人俊朗风致的眉眼隐隐透着颓唐涣散,半分同徐念扯玩笑的兴致都没有,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正在播放十一阅兵式转播的电视,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卓熠哥怎么了?生意没谈顺?他现在这么喜怒形于色了吗?之前可是无论公司方面面临多难的处境,他都能表面云淡风轻地担着。”眼见卓熠应声后就上了楼,徐念咬着叉子十分困惑。 “可能是……”邵棠迎着她不解的视线愣了下神,少顷便也起身往楼上走,“他现在也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念念你一个人坐会儿,我上去看看他。” 就这样,眨眼间客厅里便仅剩了徐念一人,既不明所以又不好发问,到头来只能重新捧起果切盘,叹了格外愁闷的一声。 她感觉自己还是待会儿就找借口回家,放弃继续留下来蹭晚饭的念头比较好,毕竟卓熠的问题只有邵棠能解,她再赖着添乱未免太没眼力了。 “阿熠,我进来了?”一层天花板之隔的别墅二楼,邵棠已然跟到了书房门前,屈指一推,那个整个人都颓靡陷在黑色老板椅中的男人赫然映入眼帘。 “喝酒了?”迈步到他近前,邵棠拧起眉,“你受着伤呢……” 她的语气谈不上怨,更多是含着心疼的嗔。 她体谅他身处生意场总有些身不由己,全当他对她编纂的出门理由是真,这种作陪重要客户的饭局他不能完全不沾酒。 卓熠的心事更重了些,左家二老说那番话时的神情历历在目,如出一辙的关切和面前的邵棠重合起来,叫惶恐和歉疚两种情感在他胸腔中激烈交织。 “就一杯。”卓熠喉咙发紧,他这会儿再无法对她说出半句谎话,所言皆是事实。 他半条手臂上都打着石膏,左家二老和左向远哪里会让他陪着喝酒呢? 是他因二老的话再次揭开了心底那片淋漓的伤口,来自他所亏欠之人的宽容和善意令他不知所措,于是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生生用倾入胃中的灼烧缓去了肺腑间横冲直撞的苦痛。 “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得走出来了。” “这不只是我们老两口的愿望,辛文宾的爸妈,石靖的爸妈,还有邵院长……他其实到最后都记挂你,你活着从来不是罪过,是你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我们的孩子才没有白白牺牲。”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59节 “这些年你替他们向我们尽孝,我们又何尝不是早把你当了自家孩子。” “小卓,你听叔叔阿姨一句劝,别再像之前那样折磨你自己了。怀远他们把活下来的希望留给你,一定也不想看到你拿一辈子去赎莫须有的罪……” 左向远的父亲言至这里竟红了眼。 年逾六十,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人,就在如今此刻,居然做出了和邵棠母亲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们都把本该给亡故儿子的爱,给予了自己这个害死了他们儿子的罪人。 但他有什么立场接受,是他铸成的大错,害得四个本可以幸福快乐的家庭支离破碎。 “棠棠,是我的错,我有罪……” 卓熠看着面前的邵棠,他自觉不配得到战友亲人的原谅。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想不管不顾地将一切告诉给失忆的邵棠。 打也好骂也罢,向来爱憎分明的她总能叫他再次清醒起来。 他不应该被放过,欠下的血债也不可能存在一笔勾销的说法。 可他话没说完就迎来了邵棠的怀抱。 没有丝毫征兆,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温言软语绕指柔情,她将他的侧脸按到她胸前,让自己的柔软怀抱成为他聊以慰藉的温暖港湾。 她的心跳是那么鲜活有力,到底渐渐平息了他心中的疾风骤雨,在他干涩的眼底唤起一丝光亮与波澜。 “不是你的错。”邵棠低下头,唇瓣若有似无地碰触过他的头顶,“阿熠,你别怕,相信我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往后都有我在你身边,我和你一起扛。” 第五十四章 ——念念, 我觉得阿熠之所以患上战后心理综合证,并非是因为在那次任务中受到了什么带给他严重创伤的直接刺激。 ——我看过他当时的伤情病历,知道他在前线九死一生, 经历了相当艰险的战斗, 但我不认为这些会打倒他, 让他时至今日依然在畏缩在怕。 ——我可以确定, 他从来不是那么懦弱胆小的人,一定还存在更决定性的诱因,我得想办法找出来。 就在今天上午,已然自学了一周战后ptsd相关知识的邵棠在发给徐念的微信中这样说道。 不得不说她的判断相当精准,这也正是徐念会在卓熠出门不久后匆匆来到他家的原因。 记忆逐渐恢复加上对卓熠的充分了解,徐念觉得邵棠随时都可能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所以正如上周她惊慌失措下将电话打给人在部队的周晨骁, 周晨骁告诉她的那样, 能拖一天是一天绝不是良策,既然他们作为朋友不希望看到卓熠和邵棠这对良人最终错过, 那就得主动做些什么。 “邵棠姐, 其实我有听我家周晨骁说过一些,卓熠哥他确实有一件一直无法释怀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还坚称自己罪无可恕,非但从不积极接受战后ptsd的治疗,还迟迟不肯把那些已经在他身上落了病根的弹片取出来。” 二人见面说起正事后, 徐念决定按照周晨骁教她的法子做。 “卓熠哥在那次任务中出现了决策上的失误,最终导致飞鹰特战队七名队员牺牲,尤其是卓熠哥带队的先遣突击队,五人中仅有卓熠哥一人生还。” 没错, 周晨骁想到的办法就是趁邵棠还没想起最关键部分的时候,先将她带入旁观者的视角, 将当年发生的大部分事实告诉她。 徐念因此谎称了突击小队的带队人是卓熠,邵棠记得那次任务卓熠,邵荣,周晨骁都在,也清楚那时邵荣的军衔比卓熠和周晨骁高,她怕不这样说会叫邵棠产生那四人中可能有邵荣的猜测。 “果然是这样,将阿熠拖入深渊的不是战场的残酷和战后的伤痛,而是对战友的愧疚。” 邵棠想了想,觉得还是这个理由更说得通。 “我居然过分到这种程度,他本来就因为失去了并肩作战的战友而愧疚自责,我居然还丢下他一走了之,怎么会有我这么不称职的妻子……” …… 棠棠,是我的错,我有罪…… 邵棠不清楚他在见客户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可几乎在他脱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他这般自责悔恨的原因为何。 是以在他极力隐忍痛苦时她紧紧地抱住他,六年前没能履行的陪伴抚慰,她现在只想要尽数补给他。 …… “邵棠姐,你说真的是卓熠哥的错吗?” 卓熠重情重义,邵棠可想而知他一直都在背负着怎样沉重的东西前行,因此愈发懊恼自己当初离他而去,更整整六年都对他不闻不问的行径。 一旁的徐念却颇为突兀地话音一转,向她问起这个似乎与他们之间感情全无关系的问题。 邵棠怔忡片刻,下意识将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老周在特战队一路做到队长的位置,之前应该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吧?” “确实。”徐念抿了下嘴唇,绝不是为了引导邵棠才刻意这样说,“我当然不认为是我家周晨骁的错,我理解一些牺牲战士的家属会由于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将责任归咎于他,但他身处那个位置就需要他做出决策,他尽力了,拼命了,就没有辜负任何人。” 邵棠点头表示赞同:“更何况阿熠也并不是那次行动的总指挥,我记得当时是我哥……” 说到这里,邵棠的头隐隐疼起来,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道:“六年前我应该不只扯证瞒着家里,离婚时也没叫家里知情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时我还不认识周晨骁呢……”徐念如实说,“邵棠姐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邵棠垂了眸子,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每次她的头一疼,就很难继续想起更多东西了。 “没有。”邵棠说,“就是觉得如果我爸我妈我哥知情,根本不会同意我自作主张地再和他离婚。特别是我哥,他肯定知道阿熠那段时间有多煎熬。哪怕心里在所难免会有点埋怨我俩闪婚闪得儿戏,也不大可能在阿熠面前表现出来,怎么也得等我陪阿熠把这个坎儿迈过去再一起和我俩算总账。” …… “……不是你的错。”邵棠的嘴唇似有若无地碰触过卓熠的头顶,终于将这句迟到了六年的劝慰送至他耳边,“你别怕,相信我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往后都有我在你身边,我和你一起扛。” 区区一杯白酒灌不醉卓熠,可邵棠的声音却让他醉了。 他终是在她的柔软怀抱中慢慢松懈下来,放任自己迷失在了她带给他的片刻安宁中。 “阿熠,我想提前开始今天的治疗,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见他心绪稍安,邵棠决定乘胜追击,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与书房连通的阳光房里,自打邵棠打定主意自学成才为他治疗战后ptsd,这里就成了二人专属的诊疗场所。 八月初她刚出院的时候,他曾为了伪造二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专门从花鸟鱼市搬回来两盆草莓树,两盆橘子树,和一槽小南瓜。 如今草莓树和橘子树已经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开了花又结了果,成熟期最慢的小南瓜也长大了不少,金澄澄的外皮和投射在它们身上的灿烂阳光相得益彰,甚至比那些硬凹生态庄园噱头的高端心理机构更温馨怡人。 卓熠配合地和她一起坐在榻榻米上,视线始终流连在她身上,假戏真做的多了,尤其是这每日一到两小时的治疗时间,他越来越难在她面前堆砌起心防,也越来越难以掩饰对她的直白渴望。 “今天我们治第几章的内容?”看她拿起拿起面前方几上的笔记本,卓熠问。 和其他心理医生不同,邵棠的治疗体系完全跟着她当天的学习进程走,她按照章节学卓熠就按照章节配合她治,因为效果还不错,邵棠索性将这种模式延续了下来。 邵棠将笔记本翻到夹了书签的位置:“今天念念过来,我没学多少,就早上看了会儿书,是关于催眠治疗的。” “怎么,你准备催眠我?”卓熠本来是没心情说笑的,却因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浅淡地一勾唇角,“你应该早些说,我回家路过商场的时候也好顺便给你买块怀表。” 邵棠承认心理治疗方面自己不够专业,可被和电影里拿块表唬人的江湖骗子划等号还是有些恼,当即瞪他一眼,瞪得他老实了才正式开始今天的治疗。 “你先放松些,又不是第一天当我检验学习成果的小白鼠了,什么都别想,试着把脑袋放空。”邵棠并没有临床经验,一开始完全是按照书本的内容循序渐诱。 万幸的是她和卓熠具备寻常医患望尘莫及的彼此信任,她本身就是触及卓熠心底柔软的钥匙。 “不太能放空,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现在脑子很晕很乱。”卓熠试了近三分钟后主动向她告知了自己的难处。 “最让你放不下的是什么事?”邵棠问。 卓熠模棱两可地说:“我之前做错的一些事。” “卓越生意相关的?” “不是。” “那是发生在特战队时期的吗?” “是……” “又有人因为这些怪你了吗?” “没有。” 邵棠确实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自学一周就已经掌握了依靠心理辅导治疗战后ptsd的关键,那就是不要强迫病患去讲述或回忆。 所以她对卓熠的开导也是螺旋递进的,这正是卓熠慢慢对她敞开心扉,真的有一点点被她治愈的原因。 卓熠的纷乱心绪终是在她的温声劝诱中安定下来,不多时,邵棠适时地用手机播放起了早上刚刚收藏过的催眠治疗钢琴曲,试探着将他带入自己的节奏。 下午三点半,结束治疗的卓熠靠在榻榻米上睡着了,而邵棠也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楼。 她没忘记楼下还有一个徐念,人是因她一番话专程过来的,就算她这边不再方便留徐念吃晚饭,也得把原因说清楚再给人家好好送走。 可她人到了一楼,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徐念的影子。 倒是在厨房碗橱里看到了洗好又摆放整齐的果切盘。 她似有所觉地再次回到客厅,果不其然又在茶几杂物盒下面寻见了徐念留给她的纸条。 小姑娘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心不粗也周全得紧,适才瞧见她是拿着手机上楼的,怕直接发微信告辞会打扰到她和卓熠,所以选择了留纸条的方式。 “老周真是好福气,自己就没上过心,到了该谈恋爱结婚的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小姑娘自己送上门来。” 邵棠把摇摇头把纸条收起来,打开微信给徐念回消息。 邵棠:别担心,你卓熠哥没什么事。他说是饭局中途接到了左向远打给他的电话,当年云南缉毒的任务,有个牺牲的战士叫左怀远,左向远是左怀远的弟弟。 邵棠:人家小孩儿懂事着呢,打电话给他根本不是时至今日还埋怨他,恰恰相反,是和父母都很挂念他。无非他自己心里迈不过那个坎儿,人家的善意和关切反倒让他更愧疚了。 徐念很快回过来一个“ok”的表情包。 周晨骁曾与她说过的,其实不只是邵棠和邵家,卓熠这些年一直在帮衬那些牺牲战士的家属,区别只是别人尚且能明着帮,邵棠这边却只敢暗地里操作而已……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徐念后知后觉,邵棠刚才提到的那个左向远,不是和她自己类似的情况吗? 之前如何尚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现在并不责怪卓熠。 上午二人聊天的时候,邵棠也几乎没用她怎么引导,就做出了卓熠绝非罪人的判断。 所以,左向远具备的格局,明事理如邵棠会不具备吗? 换句话说,在没因这场车祸失忆前,她真的一直对昔日的爱人如此残忍,从未停止过埋怨卓熠吗? 【新邮件提醒】 另一边,刚准备退出微信界面的邵棠则收到了□□邮箱提醒功能的消息推送。 来自一个没同她有过往来的陌生邮箱,却格外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邮件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0节 ——邵棠姐姐,听说你回国了,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是这样的,我打算十一假期去给我哥哥扫墓,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的话就一起吧,你也去看看邵荣哥哥,之前你一走六年没怎么回家,他一定怪想你的。 第五十五章 扫墓, 六年,哥哥…… 邵棠的后脑仿佛被重重劈了一下,让她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 不得不撑着面前的茶几蹲下来, 无意识地在桌旁蜷成了一团。 太痛苦了, 邵棠抱着头疼得一阵阵恍然。 当大脑的最后一层自我保护屏障碎裂, 更多的记忆从那道劈开的裂缝中溢出,张牙舞爪地将昔日的悲痛欲绝尽数返还到她身上。 “哥哥死了……他也在先遣队里,是牺牲的四个人之一……” 邵棠的眼眶红得可以滴血,眼角被疼痛催生出的生理性湿润未干,滂沱的泪水已然夺眶而出,仿佛要将她从现实中抽离, 再次推回六年前得知哥哥死讯的那一刻。 那个总会在她受欺负时替她出头, 从小便借口女孩子要富养,会把自己的零花钱再分给她一半, 参军后拿到第一份津贴就带她去商店买裙子的哥哥没有了…… “全是你纵着他, 他说想去参军你就同意,被特战队选中你也不拦着,荣荣他才23岁啊……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求你了, 再去确认一下……怎么会是我们家的荣荣呢,他拿过队里比武的第一名,会保护好自己的。” 身边的妈妈在悲痛之下先是对同样老泪纵横的爸爸一通责怪,继而自我欺骗似的抓着来告知他们噩耗的特战队辅导员不放, 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哥哥身死的事实。 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 她也在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知晓了哥哥牺牲的更多细节。 本欲攻敌不备的五人先遣队遭遇了不明势力的埋伏,最后仅有卓熠一人突围,邵荣也和其他人一样,为了掩护卓熠才牺牲了自己。 他们虽是家属却也是外人,辅导员不能将具体的任务经过告诉他们,所以在不知道卓熠是那个制定了先遣队计划的人之前,邵棠一度觉得卓熠还活着是她能够得到的唯一安慰。 直到她去到卓熠接受治疗的医院,亲耳听到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爱人向过来探望他的周晨骁忏悔。 “是我的错,荣哥提醒过咱们这个计划风险很大……我特么想军功想疯了,荣哥他们都是我害死的……”卓熠那时才刚刚从icu转入普通病房,这话说得几乎字字泣血。 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些的邵棠被敲懵了,下意识地收回了推门的手,捂着嘴闪至门侧,然后又听到了周晨骁的声音。 周晨骁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也怨我,咱们两个当班长的如果不一起去找荣哥,他不会同意计划。” 顿了顿,周晨骁补完了后面的话:广薄剧小硕漫话都有哦·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把乙48以6九63“你也只是想通过这次立功,让邵棠能体体面面地把你们的关系公开给家里人而已,没有人希望事情变成这样,你不必过分自责……” 邵棠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与其说是恨卓熠不如说是恨自己,是她自以为正确地拉着当年仅同她恋爱三个月的卓熠领了证,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给了父母双双不在的卓熠一个家。 却忘了自己这一举动不只会带给卓熠依靠和牵挂,更是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丢给了他。 他已经承担很多压力了,猝死在工作中的父亲给他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卓越和数千万的负债。 他深知自己一直和她爸妈挑选女婿的标准相去甚远,还挂着所谓富二代头衔的时候是,更何况后来还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负二代”。 要想取得她家里的认可,他只能用更多军功证明自己,去兑现和她的承诺,想办法还上欠债后,继续作为一名军人前行,做守护她也守护国家的大英雄。 特战队为哥哥等几位牺牲战士举办葬礼的那天,邵棠寻着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视线望过去,果不其然在悲伤的人群中看到了即便撑着拐杖,也完全走不稳路的卓熠。 他伤得那么重,别说一步步走到这里,怕是连下床都不该被允许。 可他不只过来了,还不要命似的从已经空了大半的烟盒中磕出烟。 邵棠的泪痕在脸上湿了又干,心痛地看着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缠满绷带的手无论如何也擦不着打火机,最后还是陪在他身边的周晨骁从他手里接过了打火机,一言不发地帮他点了烟。 两个过去从未碰过烟的少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各自抽完一支烟,待到卓熠再抬起头来,她注意到他那双总是意气风发的深邃眼眸已然失去了全部光彩,里面的空洞和绝望骇得她心惊。 “离婚吧!” 葬礼结束后,她来到他身边,极尽克制地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总有东西是诱发了一切悲剧的开端。 邵棠认为正是这段她不管不顾就任性开始的婚姻。 一纸结婚证,不只害得宠爱自己的哥哥丢了性命,也毁掉了卓熠的人生。 “卓熠,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后悔遇见你。” 办理离婚手续的当天,邵棠这样对卓熠说。 卓熠以为她的坚决只是想要完全否定他们的过往,全当她眼中打转的泪水是为她自己和邵荣不值。 可他又哪里知道,之所以他如何卑微恳求都无法唤起她半分心软,是因为她在惩罚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 她不能错上加错,当断不断的后果就是卓熠会一辈子活在欠她一条命的愧疚中,这是她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事。 “滚。” 最后的最后,她想给他留下一副面目可憎的嘴脸,借此让他认清这场错误的婚姻有多么不值得留恋。 却不料纷乱的思绪作祟,让她仓惶下没有控制好甩手的力道,一不小心就将重伤未愈的卓熠推倒在了冰凉坚硬的水泥路面上,手里那本盖了作废钢戳的结婚证也落到了他面前。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邵棠在心里说,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最后一次了,我的少年。 邵棠嘴唇嗡动,在自己的伪装彻底碎裂前转身。 希望你余生顺遂,不要受困于有我的过往,能够了无负担地前行。 …… 要走得远远的,断绝他的念想。 二十岁的邵棠怀揣着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在获得学校的公费交换名额后毅然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她要离开这个伤心地,远离曾经深深辜负了她的我。 二十二岁的卓熠同样一厢情愿,他兀自揣测她行为的背后动机,抽筋拔骨般斩断着自己残存的奢望和念想。 那时才刚退伍不久的他正磕磕绊绊地带着卓越艰难重启,其实是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资本的,却还是倾他所能,暗中将她求学路上的荆棘尽数斩平。 之后的整整六年,他从往日骄傲夺目的少年卓熠变成了如今性子淡出了名,好像什么事都不太有所谓的卓越董事长。 而她身上也再不能瞧见大学时活泼热心的影子,她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的社交圈,似是怕一闲下来就会控制不住想他一样,索性将一切精力都用在了对学术的钻研上。 直到变故突如其来,邵棠的父亲在体检中查出了肝癌晚期。 自知时日无多,当了一辈子军医,也见多了生死的邵院长并没有多少对死亡的恐惧。 他只是放心不下阿尔茨海默症日益严重的妻子,以及自从儿子去世,从未有一刻真正走出阴霾的女儿。 于是他思虑再三,到底翻出了那封儿子六年前留下的遗书。 特战队被委派的任务一贯危险性高,为了以防万一,成员有在出发前为家人留下遗书的传统。 邵荣的遗书当然也在葬礼后和骨灰一起送到了他们家,邵院长因此在遗书中窥知了这件关乎女儿一生的大事。 爸,妈,如果我没回来,有件事需要你们知情。 邵荣在遗书中写道。 棠棠和卓熠领结婚证了。 原来他们不仅谈恋爱没能瞒住家里,领证结婚同样没有。 邵棠从小就漂亮,邵荣因此练就了火眼金睛,身边哪个野小子对自家妹妹有想法向来瞒不过他。 当哥哥的都不甘心妹妹被轻而易举地哄骗走,所以他才不时拿爸妈一度钟意周晨骁和卓熠逗闷子,非把这位女生缘极佳的卓大少爷逗得着急上火不可。 后来他们确认关系,早已拿准妹夫标准审视卓熠的邵荣也是第一时间嗅出了他身上散发的甜蜜恋爱气息。 继而见妹妹一副鸵鸟附身,迟迟不知如何对家里开口的模样,邵荣不得不好哥哥做到底,先去爸妈那边帮她和卓熠打好了预防针。 卓熠的能力人品邵家人有目共睹,既然和自家闺女两情相悦,除了木芳舒会有点担心两家家世方面的差距,邵荣和邵院长都觉得可以先让二人处处看。 至于偷领证一事的曝光则完全是巧合,前往云南前邵荣回了趟家,刚好妈妈要给邵棠的床换洗被单被罩,他过去帮忙拆,一不小心就在邵棠的床垫下抖出了这张结婚证。 爸,妈,你们别怪棠棠,也别怪卓熠。 卓熠的妈妈过世得早,如今又失去了父亲,棠棠总不能看他连个能递遗书的人都没有。 再说他真无牵无挂我带他出去执行任务也不放心,一门心思琢磨为国捐躯的有晨骁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邵荣写到这里,大概觉得自己往这封大概率不会拿给父母看的遗书上写这些挺搞笑的,便果断收笔。 不说了,一不小心堪破这个惊天大秘密可给我憋坏了,等我把你们女婿带回来,他和棠棠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主动招供吧! 彼时的邵荣又哪里想得到,他曾势在必得地带回卓熠未能成行,而这封遗书也落到了邵家二老手上,让二老通过这种心碎的方式得知了女儿的婚事。 邵棠离婚后走得果决,邵家在军区大院里住了近二十年,邵院长和妻子自然不会将邵荣的死怪罪到卓熠头上。 但他们清楚邵棠的性格,所以并没将自己这边全部知情的事情告诉给她,更没试图劝说她什么,只将一切的决定权交由她自己。 毫无疑问,邵棠和卓熠那时确实是无法继续以爱人的关系相处下去了。 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如果两个孩子对彼此还有情,那以后未必没有机会破镜重圆。 若造化弄人,他们终归有缘无分,倒也不必强求,这段感情中没有谁对不起谁,谁都只想拼尽全力去给对方幸福而已。 两个都是好孩子,都值得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为了能让女儿和卓熠不被遗憾所缚,六年前的邵院长和妻子选择将邵荣的遗书尘封。 而今六年过去,邵院长不只将女儿的消沉落寞看在了眼里,也从周晨骁及其他牺牲战士的父母那里得知了卓熠同样不好过。 邵院长明白自己没时间等了,已经失去了儿子的他实在不想看到女儿再和心爱之人错过。 “棠棠,既然放不下,就去找他吧!” 肝癌晚期,一切治疗不过徒增痛苦,同样是医者的邵棠便顺从了父亲的心意,将父亲一起接到了美国。 她,父亲,还有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在那里共同度过了最后的平和时光。 邵棠记起来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已经被癌症折磨得枯瘦,数日吃不进东西的父亲突然吃了一大碗她做的粥,然后将她叫到跟前,像她小时候那样慈祥地抚摸着她的头,对她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天晚上父亲平静地离世,而她也在从殡仪馆取回父亲的骨灰时下定了决心。 她已经没有哥哥和爸爸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她深爱也深爱她的男人了。 可是要怎么找阿熠呢,整整六年,她都没和他亦或他身边的人有过一点交集…… 将父亲的骨灰送至位于北京郊区的墓地安葬之后,她独自一人开着父亲的旧车上了回市区的高速公路。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1节 然后就是“砰”地一声,心神不定的她明明该转弯却忘了打方向盘,结果连人带车一齐撞到了道路尽头的隔离带上。 剧烈的冲击让本就安全性能欠佳的车子整个侧翻过去,她也彻底晕死过去,浑噩间把人生中最灰暗的六年忘了个干干净净。 第五十六章 从悲伤到心痛又到坚定, 邵棠几乎在半个小时内重走了一遍过往六年的心路历程。 然后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情绪,将眼角残余的眼泪擦干。 想起了一切, 她比之前更加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想再次和卓熠在一起, 再把结婚证领回来。 她清楚错过的六年无从弥补, 但他们的一生那么长, 她不想继续错过了。 既然他已经被失去的六年耗尽了面对爱情的勇气和胆量,那么这次就由她来做主动的一方。 去奔赴向他,去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她不但从没恨过他,还一直爱着他。 分开的六年,他们都未曾忘记彼此。 所以没必要再耗费余生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相互折磨, 这既没必要, 也不可能是已故的哥哥希望看到的。 …… 卓熠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北京的十月天色见凉, 睡在阳光房里的他身上盖着一层薄毯, 不难猜到为他盖毯子的人一定是邵棠。 和邵棠离婚的六年,卓熠变成了一个睡眠很浅的人。 别说有人往他身上盖东西,稍微有点声响都会让他惊醒,他没有服助眠药的习惯,所以通常会干脆不再睡, 反正他执掌着卓越那么大的一家公司,想忙通宵的话总会有事情忙。 可这一切似乎都因为邵棠住进来而改变了。 没受伤前他睡了一个半月的地板,居然睡着地板都不耽误他大多数时候能一夜安眠天明,有时甚至需要她做好早饭后再上楼叫他起床。 单手将毯子叠好搭在书房的老板椅上, 卓熠也下了楼。 果不其然在一楼的厨房里寻见了邵棠,女孩儿游曳于锅台间的动作极其娴熟, 淡粉色的围裙包裹着她纤细绵软的腰身,青葱十指在柴米油盐中编织出一场令人迷醉的人间烟火。 卓熠今天只喝了一杯酒,回来后又借着身心疲惫的由头睡了三个多小时,按理说这会儿不可能还存着醉意。 可他竟仍醉着般无声无息地靠近了邵棠,没受伤的左手打她背后伸出,猝不及防地揽住了她的腰。 “阿熠!” 他这一举动让邵棠又惊又喜,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锅铲,几乎想要立刻转过身去,为他这份难得主动的亲近添一把火。 只可惜她将菜出锅装盘的速度到底没能追上卓熠稍纵即逝的放肆,他甚至不待她擦一下手就仓皇退了去,仿佛被自己情难自禁的逾越举动吓到了一样,直退到后背紧贴墙壁才堪堪停下,眼神极尽躲闪,根本不敢看她。 算了,他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是偏得现在解决的事。 邵棠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在做晚饭前和徐念打的那通电话,即便话到了嘴边,到底按捺住了直接和卓熠说开,将一切开诚布公的冲动。 其实她又一次打电话给徐念的目的也很简单。 回顾和徐念有所交集的这两个多月。 小姑娘不只在工作生活上帮了她不少,更是明里暗里在她和卓熠的事情中出言劝导,她不难看出徐念和周晨骁夫妇是真心希望她好也希望卓熠好,为她和卓熠能够重归于好操碎了心。 他们过去最担心的无非是她完全恢复记忆后会拾回对卓熠的“恨”,将卓熠重新打入“此生不复相见”的深渊。 甚至徐念上午时候还在锲而不舍地循循善诱,就是希望尚未想起所有事的她能跳出当事人的视角,先作为旁观者,认清当年一事,卓熠绝对不是罪人。 不得不说她这通电话打得赶巧,恰逢周晨骁那拥有一半法国血统的混血妹妹也在徐念家。 据她自己所言,她本是听说大哥有公务要忙,怕嫂子慢慢长假感到寂寞,前来帮嫂子解闷的。 但从她生拉硬拽也要把徐念拖去楼下参加一场“live house(现场音乐厅)”的行为看,邵棠怀疑如果不是周晨骁不在家且一时半会儿赶回不来,她绝对没机会进哥嫂家的门,用格外坚固的文化壁垒给她嫂子造成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伤害。 “邵棠姐,我和她说不清了,咱们中国哪有在居民楼下轰音乐趴的,她说的那个分明是对面楼前天过世一老大爷的灵堂!” 徐念最怕鬼,电话里求助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结果她和我说有鲜花有乐队有水果特别热闹,非要把我拉下去一起嗨……关键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她居然真给我要了两个水果上来!她没提这些之前我也没寻思她能打那儿拿啊,我已经吃完一个苹果了……” 于是邵棠不得不先帮哭唧唧的徐念解围,让徐念打开手机公放,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障碍,给这位混血大小姐讲清了楼下那个所谓的“ live house”中至少有一个人不是“live”的事实。 “念念,你也别慌,就算她不懂,人家办事儿的人也不会不懂,她敢要对方也不能直接从供桌上给她拿。” 断绝了电话另一边迫在眉睫的轰趴危机后,邵棠还不能放着担惊受怕的徐念不管,这两天学的心理疏导技巧算是在卓熠之外的人身上也派上了用场。 “听邵棠姐的话,没事的,世界上其实没有鬼对不对?咱可以敬畏,但也不用拿这些太当真……” 邵棠当真安慰了徐念好半天才把这个除鬼之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哄好,然后徐念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主动打来电话的人是邵棠,瓮声瓮气地问她是不是找自己有事。 “那个……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和老周别担心了,我恢复记忆了,全部。” 邵棠犹豫了一下,虽然她也觉得刚才的前言和如今要说的后语不挨着,但毕竟这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及时告知给了徐念。 “我其实从来没恨过阿熠……当年的事怎么说呢,我和他当时都自以为是做出了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可反而害得谁都不好过,也白白蹉跎了六年。” 一番解释后,徐念捧着仍旧开着公放的手机满心感慨,总之就是特别为卓熠和邵棠高兴,同时又觉得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她的邵棠姐才不是那种整整六年还想不通道理的人呢! “哎呀妈呀嫂子,我可算整明白我大哥的战友和这大姐之间是咋回事了。” 正当徐念打算说些什么祝福他们二人苦尽甘来的时候,她身旁同样听全了事情原委的混血小姑子一拍大腿,一口充斥着外国味的东北话要多作孽有多作孽,顿时将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你说你们纯种中国人处个对象咋这么磨叽呢,互相稀罕就处呗,净整那些有爱在心口难言的事。你看我就不那样,当年要不是飞机晚点让我妈给我逮回来了,18岁那年我就奔赴中国千里追爱了,现在我保不齐都和我男神三年抱俩五年抱仨了。” “我谢谢你。” 因为她说话的内容槽点太多,徐念甚至都不想吐槽她的口音了。 “就你男神夏初那个调性,得亏咱妈拦得及时,不然他当你是性骚扰,原地暴打你一顿是好的,大概率打完还会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给你扭送到当地派出所,你大哥四年前就得让妈一个国际长途谴到扫黄打非办捞你。” 就这样,邵棠在和徐念达成了先不着急将一切告诉卓熠的共识之余,也意外撞破了一个周晨骁绝不希望外人知晓的家丑。 那就是他亲妹妹居然是夏初的脑残粉! 关键人家大小姐还真不是被明星对外包装出的虚假人设蒙蔽,全然不知道那货的人性次到根里。 她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而已,用她的原话说,只怪老天爷给了夏初一张美得超越了年龄和性别的脸,这就叫长得好看干什么都对,她男神都长成那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不过邵棠倒也没对此感到困扰就是了。 她看得出这位混血大小姐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眼,至多至多,是由于打小过分养尊处优有点缺心眼…… 更何况徐念还言辞凿凿地向她打了包票,让她和卓熠以后如果有需要拿夏初开刀,那千万千万别因为自家小姑子手下留情。 没那个必要,她和周晨骁都不会,他们全家巴不得有人往夏初脸上来两下狠的,以此助推家中漂洋过海的脑残粉透过现象看本质。 总之这点插曲并没有喧宾夺主,归根结底还是邵棠和卓熠的事情是重点。 她们两个都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过了六年,令卓熠饱受折磨的战后ptsd也正在一点点被治愈,那完全没必要急这一天两天。 与其一刻不待地和卓熠说明一切,令全无心理准备的卓熠措手不及,不妨准备得更周全些,也选个更合适的时机,直接一步到位地解除二人的隔阂和误会,接下来就是再把绿本本换回红本本的复婚事宜了。 “邵棠姐,我们一起办婚礼好不好呀?” 得知了邵棠的心意,徐念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已然构想起了和邵棠同日穿上婚纱的美好未来。 “因为我才刚上大三,所以我和我家周晨骁也是只领证没办婚礼,到时候咱们弄个双喜临门呗?” 邵棠被小姑娘跳脱的思维逗笑,没有直接回答好与不好,只道:“那我和阿熠不是还得陪老周等你两年?我倒无所谓,你让老周说通了阿熠就行。” “呃……算了,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卓熠哥等不起,还是你俩先办吧,伴娘位置别忘了算我一个就行。”徐念毫不怀疑别管打不得过,周晨骁敢去说卓熠就敢和他干仗。 邵棠满口答应,她如今的心理年龄已经和记忆一起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居然仍被徐念的话勾起了几分少女春思,不禁也对那场她一度以为这辈子都无望实现的婚礼满怀期待。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笑,我脸上有什么吗?” 将晚餐的饭菜端上桌后,邵棠好半天都既不说话也不动筷,只笑吟吟地望着卓熠,特别娇憨甜美的模样。 卓熠心里慌,心肝颤。 自从他将邵棠接回家,他的底线就在层层溃退,不该做的事情一件件做,不能动的心一次次动,刚刚更是在接受她心理治疗的过程中…… 没错,他是怕了。 也许是她自己想起来的,也许是徐念告诉她的,她毫无疑问已经对当年先遣队计划的始末知了情。 卓熠怕自己对左怀远一家表露出的愧疚忏悔会叫她想起邵荣和他们家同样是他决策失误的受害者,然后带着比六年前更深的厌恶和憎恨,再次果决地离他而去。 不是说好了三个月到半年才会逐步恢复记忆吗,明明现在才两个月多一点…… 卓熠自己尚且无觉无察,他如今对邵棠恢复记忆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哪怕偶尔依然会因为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亲近困扰,但还是越来越舍不得这份他曾经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幸福。 ——我觉得还是得等他的战后ptsd再好一些。现在的问题不只是我怪不怪他,是他一直活在自责中。 晚上十点的睡前时分,邵棠这样给徐念发微信道。 ——他的那点心安理得几乎全仰仗于我失忆,一旦我告诉他我的记忆都恢复了,他就无论如何都会退缩,和他面对左怀远的家人时一样,人家也是不怪他希望他好,他却执意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人家的原谅。 ——这就没办法了,我也帮不上忙,只能邵棠姐你自己加油了。 徐念应该刚好在看手机,很快回了消息。 ——对了,给你发邮件邀请你一起去扫墓的人是不是正是左怀远的弟弟? 记忆恢复又稳好了心神后,邵棠以为一直无视对方太不礼貌,便给那个来信邮箱回了邮件。 对方自报家门说是左怀远的弟弟左向远,因为和卓熠的话能对上,邵棠不疑有它,加上了对方发来的微信账号。 又不是什么必须藏着掖着的事,下午和徐念打电话,邵棠就随口提了一下。 ——嗯,我和他约的时间是五号的上午九点,还得麻烦你帮我伪造个聊天记录,我也好借着模特工作的幌子出门。 徐念回了个“ok”的表情,计划算是敲定下来了。 邵棠五号一早就开着卓熠的车出了门,而卓熠则在送她出门半个小时后叫司机开来了另一辆车。 自从上次他去疗养院探望过木芳舒,他便多了又一样需要背着邵棠做的事,那就是去她妈妈那里冒充邵荣。 无法否认这也是一件相当劳神费力的事,但一如他不得不配合邵棠去修复他们根本没可能破镜重圆的感情一样,纵然知道是无用功,他心里也甘之若饴。 “妈,我来看你了。”敲门走进病房,卓熠不似上次那般手忙脚乱,这回做好了心里建设的他索性先带入了邵荣的角色。 却不料木芳舒竟然没惊喜于“邵荣”的到来,而是愣愣地望着他,神色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女婿来了呀!”木芳舒语气中的雀跃倒和之前如出一辙,过来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棠棠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2节 第五十七章 女婿…… 是自己又被错认成谁了吗…… 或者…… 卓熠此时已经被木芳舒拉进了房间, 肯定不可能再退出去向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确认情况,只得将错就错地认下了“女婿”这个新身份,哄着木芳舒陪她聊天。 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其实就和小孩子一样, 对信任的人全不设防, 喜怒哀乐也都会表现在脸上。 卓熠便也像哄小孩儿一样, 木芳舒说什么他都顺着她的话附和, 当然他打心里不敢把木芳舒精准叫出他名字后还表现出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当真就是了。 “唉,棠棠这孩子也真是的,别人家姑娘结了婚都收心顾家,她倒好,把我和她爸都甩给你, 自己跑到国外念书去了。” 木芳舒的记忆很混乱,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这会儿虽切实记得邵棠出国留学, 可和卓熠的婚姻关系却不知道是顺着哪里捋下来的。 卓熠猜测应该是邵棠后来同他离婚没再瞒着家里, 所以才给木芳舒留下了女儿结过婚的印象。 她不可能将打小就乖巧听话的女儿和“闪婚闪离”这个离经叛道的词联系到一起,所以想当然地还当他是女婿。 邵家人好,可不就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更希望他和邵棠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吗? “妈,现在早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了, 再说棠棠自己有能力,他们这个专业难读,花个十年八年把博士读下来都不容易,她只用四年就完成了哈佛的硕博连读, 我如果不支持她搞事业,那绝对是扼杀了中国医学界冉冉兴起的一颗新星。” 卓熠从不是笨嘴拙舌的人, 不仅自小就在同龄人拥有好人缘,也很会讨长辈欢心。 说来怪乌龙的,邵棠的父母一度更钟意周晨骁的原因就是这个。 他们知道自家女儿乖顺单纯,两厢对比,觉得邵棠肯定驾驭不住他这个家境优渥心思又活泛的“大少爷”。 “你就是惯她。”木芳舒说,语气听着像埋怨,可没有妈妈不希望女儿被丈夫捧在手心,因此嘴角是翘的,越看眼前一表人才的女婿越满意。 “卓总,我能冒昧问一下,木女士这是又把你当成谁了吗?”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卓熠一走出木芳舒的房间就迎上了疗养院的工作人员。 对方见他神色一凝,连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们并不是想打探木女士和邵小姐的隐私,但您不过来时都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同她沟通,我们总得清楚她的情况才好稳定她的情绪。” 卓熠轻轻一叹,出于保全邵棠名节的考量,他本来不想对任何人提及他们的前任夫妻关系,但眼下工作人员说的在理,阿尔茨海默症的疗愈需要患者对医生建立足够的信任,他总不能让这里的医生靠猜来开展工作。 “她这次没把我当别人,其实我和邵棠……” 卓熠刚要吞吐着道出实情,不料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了振动,好巧不巧,打断了他一句话中最关键的部分。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可能是因为到底有些难以启齿,卓熠拿出手机时竟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直到瞧见来电提示上是严穆的名字才再次皱眉。 “严总?”卓熠拇指右滑接通通话。 他想不通严穆又打电话过来做什么,毕竟这位人生赢家近来的朋友圈一派岁月静好,貌似没再和老婆闹什么矛盾的样子。 严穆的话显然也证实了这点,他没提他自己和他老婆半个字,倒是张口就问卓熠在哪,邵棠又在哪。 “我在外面,邵棠不在我身边。”卓熠和他不是坦言相告行程的关系,不过隐隐察觉出情况不对,便没扯谎,提醒他说重点,“谁说什么了,夏初又想拿邵棠怎么样?” 话音稍微一顿,已然对情况做出预判的卓熠不待严穆回话就继续补充:“你现在是不是能同夏初取得联系,帮我转告他,我不管邵棠最后有没有事,只要他再敢出现在邵棠面前,他就完了,你挡在中间也没用,你护不住他。” “卓熠,你他妈……”严穆狂妄惯了,就算卓熠其实没冤枉夏初也没说错什么,但自己秉承善意打来的电话竟招来对方的警告还是让他当下骂骂咧咧起来。 幸好手里的手机即时易了主,正是那位向来明事理的严太太见势不妙夺过了话语权,用一句好声好气的“卓总”成功终结了两个男人的剑拔弩张。 “卓总,事情是这样的……”严太太知道卓熠着急,而且目前的态势确实也容不得他们磨蹭,连忙在简单地客套后说起正事。 不成想她才刚起话头,一阵不合时宜的吵闹就打卓熠的手机中传来,让不得不和对面其他人抢话说的严太太几次都没能完整地讲完一句话。 先是严穆没个轻重缓急地和严太太叫屈:“童童,你和他那么客气干什么,你听他刚刚那个态度,摆明了是我最近给他面子给得太足,他丫的真以为我怵他。” 然后是一个让卓熠感到十分意外的阴柔男声:“对啊亲爹,我和你说什么来着,凭咱俩这关系,他针对我能是只针对我吗,他就是想通过针对我打你的脸。” 这个声音,以及唤严穆为“亲爹”的称呼,夏初本人难道就在严穆身边? 卓熠再怎么善于判断情势,一时也没能想通电话另一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他们还跟没完了似的,也不管严太太是不是急着和他说事情,继续一字正题不涉及地吵嚷。 “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这都是第多少次了,又特么给我在外面惹事,还净招惹那些你惹不起的人,你要真是我儿子,我早八百年就给你腿打折了。”严穆骂道。 夏初长得不像男人,也全然不具备大多数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属性,抱他“亲爹”大腿服软讨饶起来面子恨不能比脚下踩的鞋垫更不值钱:“爹,这不是有你吗?我不惹事儿也展现不出你帮我平事儿时的英明神武呀!” “滚蛋,让你站起来了吗,哪钻出来的待哪去,蹲回箱子里。”也不知是不是老婆就在身边的缘故,严穆半点没吃夏初耍奸恭维的一套,卓熠隔着手机都听得出他火气丝毫没消。 “……有你说话的份吗?” 就当卓熠以为他们一时半会儿犟不出个所以然,准备知予严太太一声便先挂断,转而去联络邵棠的时候,他听到那位只看外表好似完全没脾气的严太太瞬间爆发出了更甚于严穆的火。 “要不是之前他惹什么事你都给他平,他能敢一次比一次惹的事大吗?我告诉你严穆,他该蹲着你也不配站着,就冲你惯出这么一个好大儿,你现在就应该跪到卓总面前谢罪去。” 紧接着竟是“噗通”一声,卓熠怀疑严穆已经跪了,当然不会是隔空跪他,怎么想都是跪下来求老婆消气的可能性更大。 卓熠:“……” 虽然现在想这些有点跑偏,但再听严太太回归原本的好声好气叫他“卓总”,他真是在所难免地心情复杂。 不过严太太似乎也不是很介意自己“悍妇”的一面被外人知晓,完全没就此解释遮掩什么,只仿佛刚才不愉快的插曲不存在一般,重新接续上了二人适才的对话内容。 “卓总,事情是这样的。”严太太说,“您应该还记得白羽弦太这个人,上次夏初找您和邵小姐麻烦,他因为卖了个人情给您,您没计较他下黑手阴您受伤的事。” “是夏初后来和他不打不相识,厮混到一起去了吗?”卓熠心如电转,结合刚刚严穆和夏初的对话内容,精准道出严太太尚未来得及说的实情。 “抱歉。”自己难以启齿的地方被对方一语道破,严太太十分歉疚。 “严总确实太放纵他了。”卓熠的声音倒是没什么波澜,对此完全不感到意外一般,“您急着让严总打电话过来,说明事情已经不太可控了是吗?那就烦请您直接说重点,我在郊区,短时间赶不到邵棠身边,我总得先搞清楚情况才好做安排,在howl的地盘,他再撞过来,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没错,卓熠着急却仍能保持冷静的原因正是如此,他以为邵棠人在howl从事模特工作,不觉得白羽弦太能在howl,在徐念和周晨骁妈妈眼皮底下把邵棠如何。 “啊这……”严太太听他这么说却愣住了,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当真乖巧蹲回墙角纸箱里的夏初,半晌才试探着问,“邵小姐在howl,您确定吗?” 严太太显然对夏初平素就满嘴跑火车的特点再清楚不过,当他和卓熠的话出现矛盾点,肯定优先选择和卓熠确认。 可先给予她答复的却不是卓熠,而一反常态没对他“严爸爸”唯命是从的夏初。 “邵棠没和他说实话!”夏初说着,字里行间居然隐隐蕴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看来邵棠是已经想起什么了,卓总这靠骗拿到的老公体验卡也要到期了。” “笑屁啊,显得你跟除恶扬善的女权斗士似的,论坑的深度卓熠和那个小日本纯属半斤八两……” “……你俩,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伴随着严太太再次一声喝止,卓熠也守着不再传出声响的手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一下子,他根本无暇细想严穆所言“半斤八两”的含义,只满脑子都是夏初那句“邵棠想起来了”。 “严太太,你让夏初接下电话。”半晌,卓熠声线机械地开口。 “……好。”卓熠言辞坚决,无法反驳的严太太不得不盖住话筒,临把手机递过去前还不忘严厉叮嘱夏初,有些话绝对不能在现阶段透露给卓熠。 严太太所谓正是白羽弦太自曝是暴力团组长,以及六年前是他暗中操作,导致卓熠所在的先遣队其他四人全军覆没的事。 那是血仇,再加上如今邵棠也很可能处于危险中,她怕卓熠会彻底慌了神,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正中白羽弦太下怀的事。 严穆对夏初深信不疑,全当他这次也和之前一样,先在外作祸招惹了些乱七八糟的人,意识到情况失控又灰溜溜地跪回来求自己帮忙平事。 严太太却不敢肯定。 讲真她从不认为自家老公在和夏初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她甚至觉得如今夏初依旧和白羽弦太是一丘之貉也不奇怪,之所以搞这一出行为艺术回来讨饶,很有可能也是白羽弦太出于某种目的授意的。 所幸夏初并没在接电话的过程中起什么幺蛾子,他完全按照严太太的意思说。 只告诉卓熠白羽弦太一直没对邵棠死心,所以才策划了一切。 首先暗中探明了邵棠和他这个前夫的过往,现在又假借左向远的身份将邵棠约出来开诚布公,就是为了让邵棠想起自己的哥哥因为什么而死,然后再将白羽弦太本人视作把她从蒙骗中拯救出的救星。 “不过我觉得邵棠大概已经自己想起很多了,不然她不会骗你,会告诉你她很莫名地收到了左向远的邮件,弦太的计划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之前就得圆一下为什么一直没告诉她邵荣已死这件事……” 这话显然超出了严太太允许他说的范畴,因此不等他说完就抢回了手机,又用一句“抱歉”终止了二人的短暂交谈。 “没什么可抱歉的,夏初没说错,确实是我一直在欺骗邵棠,也是我害死了她哥哥……” 六年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没有勇气再次抓住她的手。 “严太太,谢谢您特意让严总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这些,至少,让我稍微有些心理准备,不至于……不至于这次也在她离开时,还是挽留得那么难看……” 自从严太太第一次在自己的婚礼上见到卓熠,这位和严穆朋友圈格格不入的青年才俊就是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打心里不计较不在意的淡薄模样。 后来夏初让项兴驰开着严穆的防弹越野撞伤了他,严太太向医院问清他的伤情后几乎眼前一黑,更是被对方愿意公事公办,一码归一码的平和态度震惊。 她没想过卓熠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怯懦到了极致悲切到了极致,仿佛狂风过境,尽数击溃了他淡漠的表象,只余了内里支离破碎的残骸。 甚至都不是爱得卑微,他自忖十恶不赦,连卑微去爱的勇气都没有。 “卓总,您容我这个局外人多说一句行吗?”严太太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沉声道,“我不认为您犯了该拿一辈子去承担恶果的错,作为军人,您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你的责任,作为邵小姐的前夫,你也是个值得她再爱一次的人。” …… “白羽先生,我明白你费心费力查清这些的动机,我只能说承蒙厚爱,很抱歉让你错付了。” 另一边,白羽弦太假借左向远的身份,约邵棠前来会面的咖啡厅内,邵棠面对他道出真相后的真情告白,将一句同样坚定的话说出口。 “我不认为阿熠犯了罪无可恕的错,哪怕牺牲的人中有我哥哥,可作为军人,他履行了国家赋予他的职责,是维护了国家安全的英雄,从未辜负我哥哥他们的牺牲。” “实不相瞒,我爱他,从过去到现在,一直爱他,一生一世,只会爱他一人。” 第五十八章 卓总, 作为军人,你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你的责任,作为邵小姐的前夫, 你也是个值得她再爱一次的人。 卓熠本来万念俱灰。 严太太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 毋庸置疑让他得到了些许宽慰。 继而便稍微定了心神, 意识到了现今的当务之急。 邵棠恨他也好, 怨他也罢,他都只有等她抉择的份。 比起这些,他得赶紧确认她的情况。 夏初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那货跑去找严穆坦白的原因才不会是良心发现,只可能是承担不起白羽弦太此举一旦不成的后果。 换句话说,如果邵棠这会儿真和白羽弦太在一起, 那么她的处境绝对不容乐观。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3节 不是他也不可能是白羽弦太, 他无比确定邵棠会在其“再诉衷肠”后予以怎样的答复。 吃一堑长一智,他可是被白羽弦太使阴耍狠断过一只手, 自然不会再信那小子人畜无害的表象。 像白羽弦太这种为达目的不惜和夏初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被拒绝后大概率会恼羞成怒,对邵棠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 卓熠想到这里,便匆匆道了声谢,暂且挂断了这通和严太太电话。 然后便立刻从通讯录中调出徐念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卓熠哥, 我……都怪我不长脑子,完全没想到那个小日本会搞这一手,伙同夏初不说,还伪装成左向远骗邵棠姐过去……” 听他言简意赅地陈述清来龙去脉, 徐念也急了,赶忙把之前帮邵棠说谎的事情向他如实相告。 “我……你……现在怎么办呀?” 徐念说着, 声音已然慌出了哭腔。 “烈士陵园在八宝山那边呢,就算咱们立刻赶过去也……” 也怎么样? 无需她嘤咛着将话说完,卓熠就在心里飞快地算出了他们所有人去到邵棠身边所需的最短时间。 他身处远郊疗养院,豁出去全程超速也得一个小时。 徐念在howl,国贸商圈的地界,赶上十一长假的出行高峰,怕是只会比他慢不会比他快。 事到如今唯有报警,但打了报警电话又要怎么说? 他的前妻数日前突然收到了亡兄战友弟弟的联络,想与她一起去为家中已故的兄长扫墓。 结果同一人刚刚又联系了他,他顺嘴一提,不料对方直接否定了此事,他因此怀疑他前妻是被人骗出去的,极有可能已经遇到了危险? 可如果这样说,他是不是更像那个对前妻纠缠不放的变态? 他既然已经明说了是前妻,那么他要怎么证明邵棠对他说的是实话,而不是为了避免被他打扰的托词? 除非报案人能够将矛头直指白羽弦太,证明他盗取左向远的邮箱在先,也确实对邵棠不怀好意…… 思索间,卓熠又两次拨打了邵棠的电话。 毫无疑问都没能打通。 他怀疑白羽弦太是用了什么手段屏蔽了他们周围的信号,因为听筒里传来的,正是象征对面根本无法接收讯号的短促忙音。 白羽弦太办得到这种事,那日在“糖芯制菓”他就用过一模一样的手段。 一度险些诱发了自己的战后ptsd发作,毕竟他也曾在战场上遇到过如出一辙的情形…… 卓熠一贯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可当过往的惨痛经历和如今的不好联想重合在一起,他再次从通话记录里调出严穆号码的手都在抖。 “严总,麻烦您让夏初立刻用他自己的身份报警,把白羽弦太做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如实告知警方。” 严穆倒是接得快,卓熠也在确定了电话另一边是他本人而并非严太太之后,明说了自己的要求和交换条件。 “这次算你们帮我。”卓熠说,“无论结果如何,之前夏初做过的一切事情,在我这里全都一笔勾销。” “好,我知道了。” 夏初向他透露白羽弦太真实身份在先,严穆这会儿深知邵棠对卓熠的重要性,出于顾及对方底线的考量,甚至比卓熠更担心再拖久邵棠会出事。 于是连忙把夏初叫到跟前,打开手机的公放功能,让卓熠亲自交代他报警后要说什么都怎么说。 却不成想适才面对他们夫妻一直怂破天际,口口声声求他亲爹救命的夏初居然当即换了副嘴脸,不待卓熠说完就出言打断。 “……卓总,你求我和严穆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可是不好意思哈,这忙我不能帮。” 他这话一出,不只令明事理的严太太惊恼万分,连一定程度和他蛇鼠一窝的严穆都目瞪口呆。 平心而论,严穆在为人处世方面绝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人狂手腕儿狠在京圈地界是出了名的。 可他也更多是以牙还牙以恶制恶,好人他一般能不动即不动。 而对方若是买他面子,主动展现出胸怀和诚意,他也断然干不出以怨报德,去臭不要脸欺善怕恶的事。 所以他万万没料到向来在他面前狗腿至极的夏初会在这时违背他的意思,对摆明了打算帮衬一把的卓熠坐地起价。 “艹,夏初你……” 严穆疑似又关了公放,不过只凭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动静就足以见得他们此刻的交流方式绝对不和平。 严穆不可能搞不定夏初,夏初说白了就是个靠抱大佬大腿狐假虎威的狗腿子,若是不了解他们的人,很容易会基于二人的表面相处模式做出类似的误判。 可早在严穆被夏初说动,投了当时谁都不看好的卓越时,看人较一般人透彻的卓熠就堪破了二人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从属关系。 毕竟严太太也在,严穆这次未必拿捏不了夏初。 只是现在情势紧迫,卓熠着实没时间等严穆夫妇管教好自家狗腿子,给他一个所谓的交代。 “严总,麻烦您把手机给夏初,让他有什么要求和我直接说。” 卓熠微微增大了音量,以便那边拿着手机的严穆能听清楚。 他尽可能维持着声线的平稳,但咬字间不容置疑的意味仍让严穆慑了一瞬,下意识便将手机递给了身旁还在胡搅蛮缠的夏初。 “要什么,说话。” 确定手机已经落到夏初手里,卓熠的语气更重了几分,话语的内容像是对夏初示弱,口吻却强硬得如同下达命令。 夏初此人当然不是除了跪舔大佬之外一无是处的狗腿子。 不过人怂也是真的,不然不会在意识到白羽弦太是拉他玩火后果断反水,跪回来求严穆保他。 他必然会怵真实身份为暴力团首脑,又能一言不合杀他全家的白羽弦太,但并不代表他有胆子在邵棠的问题上和卓熠顾盼言他。 他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邵棠是卓熠的底线,他但凡敢触,卓熠保不齐比白羽弦太更什么都做得出来。 “卓总,我和你实话实说,白羽弦太不是我能惹起的人,我帮你这一次可以,但我得匿名。” 夏初有些艰涩地吞咽一声,似是在忖度说辞。 “之后你打算和他怎么个斗法随便。”夏初说,“不过我希望在确保他没办法拿我怎么样之前,你别让他知道我跳反到你这边了,也别牵扯到严穆……” “说什么屁话,你怂你自己的,当老子和你一样是怂逼?” 结果他话没说完就遭了严穆的打断。 狂妄如严穆从没往个人字典里放过“胆小怕事”这个词,听夏初竟当着卓熠的面一并替他认怂,一直按捺的火“噌”地燃了起来。 要不要和卓熠统一战线两说,反正严穆才不会在那小二鬼子面前畏首畏尾。 然而卓熠却听明白了夏初真正想传达的意思。 夏初未准有多在意严穆会不会因为搅和进这些事里给他自己招来麻烦。 这货无非利己到了骨子里罢了。 他更怕的是严穆如果明目张胆地插手,会叫白羽弦太一并对和严穆关系匪浅的他产生怀疑。 正如他摆在最前面说的,直到确定白羽弦太以后都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否则他都不打算将同白羽弦太决裂一事光明正大地放至台面。 “没问题。” 卓熠琢磨透了这些,便轻哼了声。 严穆只感念夏初狗腿子得十几年如一日,陪他白手起家一路走过来,认为二人是同甘共苦的过命交情。 大概根本没想过,夏初之所以会表现得对他不离不弃,全仰仗他是那个笑到如今的人而已,他一直没让夏初输是因,然后才有了夏初始终同他站在一处的果。 “但我提醒你,最好从现在就想清楚到底要苟在哪边。”卓熠说,“要是让我知道你中间干出一点两头堵的买卖,我不会像严总一样只着眼于结果。” 安排好夏初那边,卓熠自己也没耽搁,一刻不待地叫来司机,让司机尽可能快地载他去八宝山。 路上,他又接到了徐念的电话。 同样心急如焚的小姑娘也在去往八宝山烈士陵园的车上。 howl的祁总,也是周晨骁的妈妈为她安排了司机和车,怕她自己慌里慌张地开车再有危险。 “放心吧,有严总和严太太坐镇,夏初搞不出幺蛾子,会老老实实办好我交代的事。” 邵棠那边一刻没有消息,卓熠的心就也一刻悬着。 可他深知自己表现出慌张于现在的情况有害无益。 除了让本就手足无措的徐念更慌之外没有任何效用。 因此只将目前有利于他们的情况同步给了徐念。 徐念好歹是做了军嫂的人,同样心知肚明当下不能自乱阵脚,便也尽力平稳了情绪,和卓熠说了邵棠确实已经恢复记忆,并且早就不再怨他这件事。 “卓熠哥,严太太的判断没错,邵棠姐那么好的女孩儿,她拎得清当年邵荣哥哥的牺牲该怪谁。” 徐念言辞十分恳切。 “你听我一句,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徐念说,“你和邵棠姐好好的,这不仅是邵棠姐的愿望,邵荣哥哥,还有邵院长……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也一定想看到你们破镜重圆。” “放心吧,我不会再让棠棠难过了。” 卓熠的喉咙发紧,沉淀多年的愧疚没有那么轻易一笔勾销,可他已经隐隐看清了自己该选的路。 即使徐念说得委婉,他也听懂了。 如果他继续以亏欠之名行退缩之事,那么不只是折磨他自己,也无疑是在折磨还爱着他的邵棠。 “我听棠棠的。”卓熠说,“她既然愿意再给我一次爱她的机会,我不会逃。” 在路途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卓熠的手机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是已经被警方找到的邵棠。 正如卓熠之前猜测的那样。 白羽弦太果然又故技重施。 他采用特殊手段屏蔽了他和邵棠周围的通讯信号,让遭他纠缠的邵棠根本没办法自己打通包括110在内的任何电话。 但他这一操作也为警方提供了搜寻的便利。 在接到夏初的报警后,警方立刻便通过科技手段锁定了那个周遭通讯异常,又被整个包场下来的咖啡厅。 “阿熠,你别担心,我到警局了,得知我是烈士家属,警察同志们都很照顾我。” 邵棠向来是个敏锐聪颖的姑娘,虽然一时想不太通卓熠是如何知晓自己遇到危险的,但她不难猜出她这次能逢凶化吉,一定又是卓熠想出了办法护她周全。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4节 分开的六年,他一直不求回报地为她这样做,如果她当真不肯回头,他大抵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一辈子。 “阿熠,我……” 思绪绊在这里,她一时间情难自禁,不由再次轻唤了他的名字。 “其实我从来没有……” 她突然有种想将一切真相立刻告诉给他的冲动。 她想,如果他仍自忖不配得到她的原谅,还是打算从她身边逃走,回到过去默默看着她的状态,她就追上去,一遍遍向他传达心意,直到他不再憎怨他自己,鼓起勇气再次牵住她的手为止。 邵棠开诚布公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偏偏警察在这时叫了她的名字,让她过去做笔录。 “我在去你那边的路上,很快就到,有什么话见面说,你乖乖的,先去配合警察同志办案。”卓熠说。 邵棠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隐隐从他那声“乖”中听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哄。 既久违又似曾相识,仿佛经此一遭,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哦,好。” 邵棠应了声,想了想,怕他不放心,又道。 “虽然我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侵犯,但事件性质很恶劣,警方说一定给咱们公道,会严肃处理这件事。” 邵棠如是说自然有安抚卓熠情绪的考量。 却也是半分不掺夸张成分的事实。 国仇家恨的历史忘不得,中国人都是有爱国情怀的。 连夏初那路为人处世利己到极致,也基本不讲什么道义的货色都曾打着践行民族自豪感的旗号,让白羽弦太找来一帮日本人给他打,更何况是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人民警察们。 邵棠可是货真价实的烈士家属。 在烈士陵园附近险些着了白羽弦太那半个小鬼子的道。 要不是国有国法,明令禁止严刑逼供,几个年纪轻也血气方刚的小警察甚至刚才就恨不得先揍那小子一顿出气。 卓熠赶到是在二十分钟后,和同样行色匆匆的徐念前后脚,一踏入警察局的大门便瞧见了接待厅里的邵棠。 她这会儿已经录完了笔录,身边陪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警察,生怕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似的,正温声同她聊着天。 “付姐,我丈夫还有朋友来了。” 邵棠也看到他们了,连忙站起身来,和女警察一起迎向他们。 刚刚在电话里,他告诉她有什么话等见面再说。 可如今他们会面的地点是警察局,身边不仅有徐念,还有显然不适合听他们说那些私人话题的警察同志。 于是邵棠又将想说的话噎回了喉咙里,人来到卓熠和徐念面前站定,一时间万千心绪凝于眸中,竟生生憋红了眼眶。 “小姑娘刚才怕给我们添麻烦,一直不哭不闹地配合我们工作,和我们说她不要紧没害怕,但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一个姑娘家哪能不后怕?” 一旁的女民警见状,全当邵棠之前是逞强,这会儿见到老公才算是彻底定了心也不再压得住心底的委屈,便连忙对还愣在原地的卓熠使了个眼色。 显然是有点埋怨他没眼力,让他赶紧说点什么哄哄媳妇的意思。 可卓熠能怎么哄呢? 别说尚且不知二人间所有窗户纸已破的邵棠,就是刚刚将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他的徐念,都完全不认为他能立刻转变原本的鸵鸟心态,去心无芥蒂地重新接受这段感情。 想到这里,邵棠的嘴唇瘪了瘪。 她不想徒增他的心理压力,所以用力忍回了眼泪,牵动眉眼,试图对他笑一笑。 没想到她眸子垂下来,眼圈的红晕也蔓延到了鼻尖,却瞧见了他对她伸出的手。 “不怕了,棠棠。”男人的声音仍有些哑,低缓中再难掩温情,“抱歉让你久等了,要不要过来抱一下?” 第五十九章 不怕了, 要不要过来抱一下。 话说出口,竟是卓熠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顺畅自然。 仿佛这话他早就该说,却因造化弄人, 生生蹉跎了六年。 得知他远赴云缅边境执行危险任务, 她又忧又怕, 然而军人的天职便是保家卫国, 她能做的唯有不计后果地给他一份牵挂。 听说他九死一生地带了一身伤回来,她正沉浸在失去兄长的巨大悲痛中,浑噩之余仅剩后怕。 看见他虚弱破碎地出现在哥哥和其他牺牲战友的葬礼上,她恨得要死也怕得要死。 恨的是自己,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怕却尽数凝在他身上, 怕他支撑不住摔倒, 怕他伤势加剧,更怕他会将一切错误归咎于自身……进而毁掉整个人生。 “阿熠……” 邵棠不想哭, 可人伏在卓熠胸膛, 所有话语皆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酸涩情绪中,揪着他的衣襟大颗大颗掉眼泪。 “我怕,阿熠,我怕……” 他们的体温融在一处,邵棠在这份迟来的心安中卸去伪装了六年的坚强果决, 逐渐泣不成声。 “我们不再分开了,好不好?” 卓熠呼吸沉沉,伴随着二人心跳重合,仍仿佛置身云端的他终是慢慢消退了虚幻感, 把眼前失而复得的幸福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眼泪仿佛凝练了颜料的画笔,落墨处色彩浸染, 让他心中早已荒芜灰败的世界再次绚烂斑斓。 “好。”卓熠话音虔诚。 他迎着邵棠婆娑迷蒙的泪眼笑,眉宇间英朗的少年气一如当年。 邵棠也笑,一时间竟连身边还有旁人都顾不得,抱着这个爱极了自己,自己也爱极了的男人又哭又笑。 直到陪同邵棠过来的付姓女警后知后觉地出言打断。 “邵妹子,容我破坏个气氛,你家老公……瞧着有点面熟。” 付姓女警人至中年,不像小年轻们对这个网红那个明星数若家珍。 但她家最近在计划买车,功课做到卓越上面,对那位年轻有为,颜值比之明星都不遑多让的卓越总裁印象很深。 邵棠说她老公当过兵,曾是故去哥哥的特战队战友。 卓越总裁也有过军队履历,精锐特战队里待了三年,一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 还有卓越总裁单名一个“熠”字,邵棠刚刚也是在叫她老公“阿熠”…… 这不全对上了吗? 出于职业素养,付姓女警对受害者的私人信息持克制态度,却架不住摆在眼前的事实太炸裂,这才没忍住道出了心里的惊诧。 “嗯,不是长得像和重名,就是卓越总裁本人哦!” 见卓熠愣住邵棠又哭得哽咽,徐念便“越俎代庖”地肯定了付姓女警的猜测,粉团子一样的可爱小脸现出促狭笑意,说罢又转向卓熠和邵棠。 “邵棠姐,卓熠哥,人家警察同志们还有工作呢,你俩要不回家再腻歪?” 邵棠连忙“啊”一声。 她适才已经哭红了眼睛和鼻尖,徐念的揶揄瞬间让她脸颊也红了一片,抬手轻轻推了推卓熠近在咫尺的胸膛。 “带我回家吧,剩下的我们回家再说。”邵棠说,“已经给警察同志们添很多麻烦了。” 卓熠垂眼,饶是邵棠羞,仍温柔地用拇指拭了拭她眼角的泪痕。 然后邵棠侧身避到一边,他弯腰对付姓女警深深鞠了一躬。 “辛苦各位警察同志了,多亏你们及时出警,棠棠才能平安无事。” “不用不用,您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们份内的职责。” 虽说警察的天职就是为人民服务,但真心实意的感谢还是听得人心头发暖,尤其这份感谢还来自特种部队退下来的卓越总裁。 “军警一家。”付姓女警说,“您和邵妹子的哥哥都是保家卫国的功臣,那小日……小子守着烈士陵园欺负军属,我们警察哪有不给他教训的道理?” 一半日本血统,不远处就是烈士陵园,色胆包天地对嫁给军人的烈士胞妹图谋不轨……白羽弦太可谓叠满了在中国人底线上蹦迪的仇恨buff。 卓熠说他们此次出警的同志辛苦,这点付姓女警不否认。 让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警察秉公办事,按捺住痛扁嫌疑人的冲动确实挺辛苦。 更何况那小日本还吃准了自己情节不严重又拿着外籍,一直一副“至多拘我几天,你们不会拿我有其他辙”的模样。 只是这些话,付姓女警并没同邵棠和卓熠说。 当现行制度无法给予恶人应有的惩罚,作为制度的捍卫者,他们到底会自觉愧对受害者。 不过卓熠和邵棠又岂会不懂这个道理,因此也没有更多过问警局对白羽弦太的审讯情况,郑重道谢后便叫上徐念离开了。 “为了庆祝邵棠姐平安无事以及你们这对有情人真正意义上地破镜重圆,咱们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吧,我请客!” 忙活担忧了一上午,徐念早饿了,这会儿见邵棠情绪尚好,不慌了也不怕了,立刻提议一起去解决午饭。 小姑娘年纪小,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邵棠和卓熠看得出她这是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便相视一笑应承下来,跟她去到车边叫司机——被亲妈差来给亲嫂子打下手的howl大小姐祁姗。 可有句俗话说得好,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徐念说出这话时人尚在警察局门口,不料抬头就瞧见了让她心肝发颤的一幕。 只见不远处的街口,一个深褐发色的混血女孩儿正眉飞色舞地指挥着几个精壮小伙子,试图齐心协力把一个特大号的殡葬用花圈塞进后备箱。 徐念:“……” “喂!干嘛呢干嘛呢?!” 片刻宕机过后,徐念登时一声惊叫,能肩扛二百斤冰箱上六楼的怪力拉满,娇小的身子弹过去,仅凭一己之力就拉扯住了那几个长年从事体力工作的小伙子。 “嫂子,你这是干啥呀?” 眼见给自己送货的几人拧不过徐念,祁姗困惑地操起一口法兰西腔东北话,给她解释起了花圈的来历。 “刚才等你老半天也不出来,这旮瘩又不让长时间停车,我只能开着车在周边转。” 祁姗说着又拉开车门,向徐念三人展示起了后座堆满的香炉牌位等其他殡葬用品。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5节 “结果你猜咋的,我发现跟前可多卖这种工艺品的了,又精致又便宜还纯手工,怪不得全世界都made in china呢,这搁我老家可都是顶奢的制作规格。” 邵棠&卓熠:“……” 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们虽然觉得哪哪都不对,却愣是好半天没找到切入点反驳。 偏偏这事儿还不能放任不管。 徐念怕鬼也怕这些阴间玩意儿,要是真叫祁姗把满满这车东西弄到她家,那周晨骁至少得和部队告半个月的假,回家安抚他媳妇被他妹搞崩的心理状态。 “你……你们做这种生意的都不避讳亏心钱吗?” 深知说不通祁姗,徐念愤愤地转向那几个送货的小伙子。 “利用文化壁垒从外国人身上薅羊毛,有你们这样的吗?” 莫名挨了一通输出的小伙子们也挺委屈。 打头那个无奈道:“妹妹,你这话可说得过分了,我们老板刚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但她这汉语水平,我们说的城门楼子她理解完了都是胯骨轴子,压根说不通啊!” 徐念看看祁姗又看看小伙子,到底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心累地认下了小伙子的说法。 也是她气急败坏了。 仔细想想,她和周晨骁加上婆婆祁岚,之前就在三管齐下地纠正祁姗的认知了。 却架不住文化差异太大,西方国家从来没有给祈福物件分活人用死人用的传统。 哪怕祁岚一个一个字,中法双语并用地给她解释了什么叫做“音容笑貌今尤在”,她仍觉得白纸黑字写了这串汉字的挽联可以在过年时贴上大门。 毕竟女孩子都希望自己青春永驻,一直美丽。 这句诗后面又没加个括号写死人专属,活人怎么就不能一起分享下这份美好祝愿了? 人家老板能说通就怪了,中国人何必为难中国人? 最后还是卓熠出面化解了三方的僵持。 问清老板已经收了祁姗的钱,他先放过了几个送货员,同意他们交货回店。 继而才迎着徐念万念俱灰的脸走到祁姗面前站定。 “你车里的东西,我给它们找个更好的去处好不好?”卓熠问话的语气和缓。 祁姗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顶着一张混血脸露出了村口二丫的笑容:“更好?搁哪?” 卓熠将瞎话说得面不改色:“我认识你男神,关系不错,他那脾气你清楚,最烦私生饭买通他身边人送东西,但我帮你送,他不但会收,收完还能给你录段视频以示感谢,这样的去处,算不算更好?” “卧槽,牛x,这大缺大德的主意我和妈怎么就没想到呢……” 卓熠话音刚落,徐念当即吸了口气,一句祁姗肯定没听懂的粗话感叹脱口而出。 家庭背景的原因,哪怕嫁给周晨骁后已经有了改善良多,徐念一激动容易蹦脏字的习惯还是没能彻底根除。 招来卓熠无奈地一瞥才悻悻地吐舌,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隐觉着卓熠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 “与其说是变了,倒不如说是变回去了。” 当一起吃过午饭,与祁姗同回howl的徐念拨通了周晨骁的电话,便从自家老公口中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凡事只要与大局无碍,就怎样都无所谓,卓熠从来不是那种人。”周晨骁说,“就夏初那套地痞流氓的道行,放八九年前他当兵那会儿,能直接让他玩死。” 周晨骁此言不假。 卓熠如今确实有了些陪夏初玩魔法对轰的兴致,不然也不会想出这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办法替徐念解围。 “不过就算咱们能直接把这些丢他家门口膈应他,那感谢视频的事怎么办,拿ai换脸吗?” 邵棠很开心看到卓熠恢复了几分昔日的少年心气,但没忘记他应下的视频,不免仍有点愁。 “夏初应该不会录吧……”邵棠苦恼道,“他不像是能吓唬住的人,哪怕咱们把他人绑过来,吃准你不会拿他怎样,他大概率也不会就范。” 女子秀眉微蹙,鬓发垂落嘴角却不自知,卓熠看得情愫悸动,便捻于指尖为她掖至耳后。 “别闹。”卓熠笑得眉眼舒展,“他那人对自己的脸极端自信,我如果绑他,他怕不怕两说,第一反应肯定是我馋他身子,要对他行不轨之事。” 邵棠本就褶着的眉心一跳:“……他还能再突破碳基生物下限一点吗?” 顿了顿,她不禁又萌生出更多疑虑:“他和严穆真不是一对骗婚gay吗?如果不馋他身子,那位也算有颜有钱的严大总裁惯他这么个跋扈的混蛋图什么?” “这就是严夫人要操心的事了。”卓熠语气随意,“反正现阶段是严总希望三个人好好过,严夫人却要烦死他了。” 邵棠无语:“呃……” 半晌,她正忖度换个话题,不再挑战自己对物种多样性的容忍度,卓熠的司机却停了车。 她下意识透过车窗向外望,一眼便瞧见了马路对面肃穆庄严的墓园正门。 “阿熠,这……” 邵棠今日原本的目的地就是此处,位于石景山区八宝山地界的烈士陵园。 没想到一头撞入白羽弦太的算计,在距离这里一站地的咖啡厅险些遭遇不测。 邵棠再次鼻子一酸,一度失去的记忆通通袭上脑海,叫她的眼眶也跟着发起了热。 “经历了不少事情,咱们也到这里了,总该去看一眼荣哥他们。”卓熠的神色同样素整下来。 来时的纠葛和茫然褪去,只余一份沉甸甸的爱和责任。 是他奢求了数年,此刻终于得偿所愿,鼓足勇气捧回手里的东西。 邵棠点点头,微湿的眸子深似浓墨。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卓熠伸来的手心里,任由他牵下了车,并肩走入这片曾凝结了二人一切心碎的墓园。 “离婚吧!” 在邵棠说出这三个字时,他们都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终点。 万幸他们又一次抓住了彼此的手。 命运无疑已从他们身上剥夺了太多,面对这份仅存的馈赠,他们再不想心口不一地拒绝。 “哥,我和卓熠,我们来看你了。” 过去六年,邵棠和卓熠各自来到这座公墓很多回,不过皆形单影只。 这是第一次,他们十指交握,将这份迟来的喜讯,传达给那位大概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记挂他们的至亲。 “那次任务前,我哥就知道咱们领了结婚证。” 邵棠默默望了一会儿墓碑上邵荣的照片,转头对卓熠说道。 “他把这些写进了遗书,不叫爸妈怪你,其实心里早就认可了你这个妹夫。” 卓熠点点头:“生死攸关的时候,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唯一生机留给我,邵叔,木姨,还有你,荣哥相信我会替他照顾好你们。” 说到这里,他们相视笑了,此刻他们都无比确信,这一定是邵荣最想看到的结局。 不是一个人的念念不忘,而是两个人的重归于好。 将一颗心的恋恋不舍,彻底化成两颗心的破镜重圆。 第六十章 “阿熠, 你看,天完全放晴了。” 他们早上先后离家时天色尚有些阴郁暗沉。 邵棠心细,即使天气预报上显示“多云转晴”, 仍为二人都准备了雨伞以防不时之需。 现在看来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她把装了伞的挎包递给卓熠, 自己则拿着包湿巾走到邵荣的墓碑前, 边擦拭上面的灰尘, 边嘀嘀咕咕地和哥哥说悄悄话。 她将音量压得低,卓熠便没有刻意去听她说话的内容,只望着她舒展的眉眼笑,秋风吹拂过,他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也化为齑粉。 又看过了其他几位牺牲的战友,如洗碧空下, 邵棠和卓熠手牵着手走出陵园。 “对了, 你身体里是不是还有五枚弹片没取出来?” 走到车边,邵棠忽然眯了眯眼, 扭头睨向卓熠。 卓熠心虚地一哂:“其实不妨事, 已经这么多年了,算是我军功章的一部分。” 邵棠才没那么好糊弄:“和战后ptsd一样,时不时就让你难受一遭,提醒你这个现今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大总裁,昔日在战场上也英勇得不遑多让?” 卓熠:“……” 他被邵棠噎得无语一瞬, 倒叫前方驾驶座的司机笑出了声,显然邵棠这是说出了他们下属一直想说又没立场说的话。 当然邵棠并不满足于只做个嘴替就是了。 仗着卓熠不再找借口拖延反驳,她当机立断把取出弹片一事规划上了日程。 如果中途没有哪里突发炎症感染的情况,就定在明年八九月份, 他手臂这处骨折取内固定的时候。 如今邵棠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涉及到专业领域的决断分分钟手到擒来。 卓熠虽然心中尚有些踌躇, 可还是默默认下她的安排,没再像以往那样,凡事都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一门心思拖到她想起他有多“可恨”为止。 严夫人说,他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的责任,也是个值得邵棠再爱一次的人。 徐念也说,邵棠从未怨恨过他哪怕一刻,他的姑娘才不会那么糊涂,她的重话无非是为了让他死心,其实和他一样,将所有的错误归咎到了自身…… 因她不恨不怨,所以他得以鼓足勇气再次抓住她的手。 但他真的能从不堪回首的过往中抽离,自此若无其事地前行吗? 那可是邵荣和战友们的四条命,自他在战地医院苏醒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必须背负的东西。 亦步亦趋地跟在邵棠身后进了家门,卓熠不由地又晃了神,直到邵棠向他讨要手机。 “阿熠,你是不是有左怀远弟弟的联系方式?” 毕竟早在回国时就做好了决定,邵棠倒不似卓熠那般纠结。 她这会儿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因此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件丝毫容不得含糊的事情。 白羽弦太既然能冒用左向远的邮箱发邮件,那一定也具备伪造身份联系左向远的能力。 虽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邵棠觉得多些防范心不是坏事,白羽弦太一旦恼羞成怒,未必做不出回头拿左向远开刀的事。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6节 “有,你担忧得在理,我是该给向远打个电话,这几天他父母刚好过来,真被白羽弦太盯上,又是桩麻烦。” 邵棠不过起了话头,卓熠便立刻会意,他向来思虑周全,也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这才要邵棠先提醒了一下。 没有欲盖弥彰地翻通讯录,他抿唇点开了近期通话。 左向远昨天就给他打了电话,是他打着公司事务的幌子,躲在书房里接的。 “我那天喝酒也不是谈生意陪客户,是左家二老过来,我过去见,心里难受。” 等待电话接通的空挡,卓熠略有些心虚地同邵棠解释。 “他们也不肯怪我,反而一直劝我走出来,瞧见我手臂伤了,昨天还让向远联系我,说给我煲了汤……” “然后你拒绝了,是吗?”邵棠听到这里便心下了然,眨眨眼明知故问道。 卓熠尴尬地咳了声:“推脱说有工作要忙,我知道二老是好意,但我……” 但他如何? 不用他自己多说,邵棠已经从后续接通的电话中听得明明白白。 卓熠并非不善言辞的人,然而就如同他在她面前时常战兢怯懦一般,面对同样自觉有愧的左家人,他也很难摆正自己的心态。 拿交代左向远警惕白羽弦太这件事来说,他主观上并不想透露太多叫左家人担心,偏偏这又不是含糊其辞能说清的事。 一来二去,不仅把左向远听得一头雾水,他自己也说得焦头烂额。 “手机给我,我来说吧!” 五分钟后,邵棠见双方仍鸡同鸭讲,又一次伸手问他要手机。 “家里境遇相似,哥哥他们牺牲之后我们几家一直有联系。”邵棠说,“我爸爸和几位叔叔阿姨走得很近,我虽然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但也都能说上话。” 卓熠闻言将信将疑地把手机递过去,电话那头的左向远还真在邵棠表明身份后兴奋地叫了人。 “邵棠姐姐!是邵伯伯家的邵棠姐姐吗?你从国外回来了呀?” 左向远完全没想到邵棠不但已经回国还正和卓熠待在一起,哪怕隔着层听筒,依然能听出声音激动得溢于言表。 “回来多久了?”左向远连珠炮似的问,“你和卓哥待在一块呢?” 左向远年纪小,家里大人没和他说过一些较为复杂的内情。 他只知道邵棠是邵伯伯家的小女儿,和自己一样,都因为六年前那场祸事失去了哥哥。 然后便只身去到国外留学,一走就是六年,直到前不久,他听爸爸妈妈说,邵伯伯病逝了…… 想到邵棠这次回来很可能是由于又一位至亲的离世,左向远的声线不再雀跃,显然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或许有些不合时宜。 不料他正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爸爸突然在怔愣后夺过了他的手机。 年过半百,又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中年男人,此刻竟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来平稳情绪,神色间紧张渴盼和难以置信交织。 “邵丫头,你和小卓……” 左父是清楚邵棠和卓熠曾有过一段过往的,倒并非左怀远生前和家里闲聊时随口所说。 那时邵棠脸皮薄,中间又隔着邵荣这层关系,她和卓熠始终将周围人瞒得很死,除了周晨骁,卓熠的战友里没有其他人知情。 而左父之所以后来会知晓,自然是因为那件事后几家越走越近,一直为两个孩子感到遗憾的邵院长没再对他们隐瞒。 卓熠迟迟不肯走出来,铁了心要将那份莫须有的罪名背负一辈子,几家的长辈全瞧着心疼,邵院长尤甚,也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女儿和卓熠能各自解开心结,重归于好。 前几日一起吃那顿饭的时候,左父左母还旁敲侧击地提了几句邵棠。 怕惹得卓熠心事更重,他们没敢把话说得太直白。 但眼下邵院长离世,妻子又患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邵棠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地料理这些,其间难处可想而知。 两个孩子都不容易,比起明明有意却偏要错过,他们更希望邵棠和卓熠能破镜重圆,互相扶持走出困局,共同迎来苦尽甘来的新生活。 卓熠对外将邵棠车祸失忆一事藏得密不透风,左父自是不知邵棠早就住进了卓熠家里。 邵棠也无意叫左父担心,索性略过了那场凶险的车祸,只道她此番和卓熠取得联系的契机,确是前段时间回国料理父亲的后事。 “我都想通了。”邵棠说,“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也和阿熠开诚布公地谈过了,不过前几天他还有点纠结,心烦意乱地去见您和阿姨,叫你们跟着担心了。” “哦,哦,没事。”左父连声应着。 顿了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似的,又长舒了一口气:“担心是真,但你们能说开比什么都强……对了,小卓刚才说让向远小心陌生人是怎么回事?” 邵棠思忖片刻:“他生意上的对家,不知怎么顺藤摸瓜盗取了向远的电子邮箱,冒名邮件都发到我这儿了,我俩刚才说起这件事,想着给向远提个醒儿。” 鉴于他们和白羽弦太的积怨解释起来太复杂,不想左家人牵扯太多是二人的共识,所以邵棠帮卓熠找补归找补,却也没一股脑地道出全部前因后果。 不同于刚刚的卓熠,她这番话说得语气轻松。 这便足以糊弄过左父,他一个小县城的退休工人,压根不懂卓熠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判断事情严重与否其实全凭孩子们言辞间表现出的态度。 “放心,我和他妈待会儿好好嘱咐向远,肯定不叫他粗心大意,给小卓惹事。” 左父只当是左向远处事单纯,卓熠怕他让外面的坏人一套一个准。 总之得益于邵棠的及时插言,不仅顺利将目前需要他们多加小心的情况同步给了左家人,竟还没引得左家二老更多担忧。 不过这也正常,卓熠从前最叫几家长辈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这副自己怎样都无所谓的性子。 仿佛整个人只被责任感驱使而活,一件事但凡能独自顶下来,就永远不会让人透过他云淡风轻的外表看出端倪。 那么邵棠在他身边当然得另当别论,听邵棠的意思,二人貌似好事都将近,一个即将有老婆有家的男人,老婆做主,肯定不会再任由他遇事乱来。 挂断电话后,邵棠把手机递还给卓熠,发现他指尖还有点僵,便弯了眉眼,冲他灿烂一笑。 “手机落到老婆手里这么紧张呀?”邵棠逗他,“里面有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 卓熠无奈,本来已经收到自己手上的手机又交至她面前。 “原本有,你记忆恢复就没了。”卓熠实事求是道,“你随便查随便看。” 话音刚落,他猛地反应过来。 邵棠刚刚那么说绝对与查不查手机无关,怕是让他认下老婆这个称呼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卓熠低眼,不由也跟着她笑:“又打算我身上栽一次,不反悔了?” 邵棠郑重其事地点头:“也不给你机会反悔,我刚刚和左叔说的全是事实,是想好才回来的,如果不是那场车祸给我撞失忆了,没准四个月前你就会看到我伙同念念,把你堵在公司门口上演追夫火葬场。” 卓熠的嘴角抽了一下。 他越琢磨越觉得如今的邵棠能干出这事儿。 哪怕刚实施的时候心里会有点怯,可一旦与徐念相识,大概率得在徐念的怂恿下一拍即合。 “呐,阿熠,待会儿咱俩在剩下两天的国庆假期里挑一下,去把结婚证再领回来吧,好不好?” 邵棠显然被他已经鲜少露出的生动表情取悦,嘴角一直翘翘的。 “省得我们对外一直称是夫妻,万一碰到需要确认婚姻状况的情形却只能拿出离婚证,还挺尴尬的。”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卓熠有理由怀疑这是她继“认老婆”之后的又一套路,但因为对象是她,他依旧入得却之不恭,没怎么迟疑便点头应了好。 最终他们将复婚日期定为了后天十月七日。 多拖一天的原因倒无他。 要知道打徐念那里拉回来的殡葬用品还在他家车库里堆着。 按照卓熠原本的打算,车不用卸,明天上午他坐镇跑趟夏初家,直接全给那货丢家门口。 他再不是迷信的人,也觉得上午干完给人送花圈的缺德事,下午又接上老婆去领证有哪里不对。 “那就定下了,后天上午十点,咱俩去民政局扯证复婚。” 邵棠同样认为有些事可以不信,但基本的敬畏心还是要有。 “刚好2205天。”她说,“多好,兜兜转转,我们又找回彼此了。” 卓熠定定地望着她,她适才说话时就摘掉了他的眼镜,而他只觉眼角被她指腹擦过的地方,一阵阵发热发烫。 那一下子,他沉淀了六年的淡漠虚无尽数融化在了她的温言软语中。 让他再难自持,左手无意识地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指前勾,擎住了她的下巴尖。 “是你回来找我了。”卓熠说,“谢谢你,没有真的把我丢下。” 短暂停顿后,他声音渐轻,音色间的缱绻意味却愈发浓烈:“棠棠,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吻你了?” 他似乎等了这一刻太久,几乎她一应允就迫不及待地吻下来,两瓣唇被她重新赋予了温度,与炽热的气息一道侵入她的口腔,摧枯拉朽般将她寸寸覆盖。 不似前几次的极尽克制,男人此刻终于选择遵从本能,一边单手将她的下巴往下扣,一边拿舌尖撑开她的牙关,不再给她丝毫的退缩余地。 邵棠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恍惚间竟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午后,那时他们刚刚拿到结婚证,也是同样情难自禁的热吻,只不过这一次,她想要给他更多。 “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更多事。” 唇分,邵棠的身体已经软绵绵地从沙发靠背上滑落,双手却顺势勾住了卓熠的脖颈,将男人引得欺身于她,是格外糟糕又旖旎的姿势。 “你不是罪人,是我从未后悔爱上,也一定会爱一辈子的人。” 第六十二章 今天卓熠和邵棠身上都发生太多的事情, 因此不仅邵棠,连一贯心思缜密的卓熠都没更多问询夏初这般迫切地回去抱严穆大腿,是在白羽弦太那边经历了什么。 “日本三大暴力团之一的稻吉会, 白羽弦太是组织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代目。” 童琪清楚自己联系卓熠是为了让卓熠帮忙全须全尾地摘出严穆和夏初。 绝不是引燃卓熠的怒火, 把第三个人一并折进去。 于是思忖再三, 仍选择暂且略过六年前那段血仇。 “夏初那人什么秉性您知道, 最擅长的就是握着严穆这张底牌出去招摇撞骗两头吃,根本不知道‘良心发现’四个字怎么写。”严太太说,“他会主动跪回来求严穆,只可能是他招惹到了他惹不起的人。” “稻吉会,这个组织我倒有所耳闻。” 身边的邵棠已经着手在百度上搜索“稻吉会”三个字,卓熠倒稍一思索, 忆起了一些卓越刚进入日本市场时听到的传闻。 日本暴力团的发展巅峰是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 后来由于法律方面的打击和社会风气的变化,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多数暴力团纷纷衰落。 稻吉会是仅存的几个例外之一。 而且洗白相当成功, 甚至因为麾下资产多转移至动漫游戏元宇宙等领域, 又回光返照似的恢复了几分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7节 “日本是传统汽车强国。”卓熠补充道,“卓越作为中国品牌,为了打开市场,派过去的调研员一度建议我找本地资本背书,稻吉会是他提出的备选之一。” 后面的话卓熠没细说。 国人尽人皆知, 卓越之所以被誉为国产之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走出国门后依旧没向各路外国资本低头。 总公司必须对各国分公司掌握绝对的控制权,这是他这个第一大股东和第二大股东,严穆手下穆胜创投毫不动摇的共识。 调研员曾说, 如果选择本田,丰田等老牌当地车企, 不排除对方会打歪主意,待分公司做出一定成绩,就借助主场优势搞一出恶意收购,到头来将他们的布局全变成人家的嫁衣。 根据他的背调,选择稻吉会能最大程度规避掉这方面风险。 首先转型后的稻吉会比起做实业更偏向于做投资。 而且新上任的七代目据说年纪相当轻,尤其偏好元宇宙,虚拟资产,智能出行等新兴产业。 这倒都对上了。 白羽弦太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两年前更是大部分同龄人大学都没毕业的年纪。 他也确实对各新兴产业兴趣十足,大到同烛云博合伙的人工智能公司,小到在北京试点的网红游戏厅,连一时兴起就读的研究生方向也是ai相关…… “卓总,稻吉会的洗白只是表面。” 严太太说到这里,恐慌的情绪不禁又涌了上来。 “从他威逼利诱夏初完全为他所用的手段就可见一斑,所以夏初怕了,夏初亲眼见过白羽弦太吩咐手下绑人去沉东京湾。” 就这样,卓熠终于得知了夏初反水回来,又背刺白羽弦太的全部前因后果。 白羽弦太从不打算对邵棠死心。 从袁芯苒口中得知邵棠已婚时没有,如今被邵棠明确拒绝,甚至因为涉嫌性骚扰被抓进警局后仍然没有。 烛云博评价他智商和心智发育不平衡是真的,身为暴力团头目的私生子,他从小就没建立过常人朴素的道德观。 他说自己和夏初是一类人同样一针见血,他们都属于只要自己没有道德,就永远不会被别人道德绑架的那种人。 只不过夏初到底生在全世界最安全的中国,他深知自己损人能利己的前提是守住国家法律的底线。 但白羽弦太不是,夏初不怕就怪了,日本暴力团表面上再怎么洗白,骨子里也带着一言不合宰人全家的根。 “他倒也不傻,明白再不回来求严总,迟早会玩掉他自己的小命。”卓熠冷淡地“呵”了声。 严太太苦笑:“也不是第一次了,北京地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不骂严穆耍得狠玩得阴,树下的敌一大半都得归功于他。” 正如之前每次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一样,夏初这回也寄希望于严穆能给他平掉这一劫。 为此才一大早叫了项兴驰过去。 他的手机,电脑,以及住所附近所有监控摄像头都处在白羽弦太的严密控制下。 白羽弦太既然说了要拉拢他,就不会给他说“不”的权力。 更不会允许他开弓到一半杀个回头箭,无论他有什么动静,白羽弦太都会第一时间得知。 总之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去找严穆求救,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塞进了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 唯恐计划败露,他事前甚至没敢和被他叫来搬运行李箱的项兴驰通气,只言简意赅地在微信里让项兴驰来一趟,说他这边有个箱子要送去严穆家。 直到严穆不明所以地在项兴驰面前拆箱。 严穆,严太太,还有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箱子搬进严穆家门的项兴驰,才和叫着“surprise”蹦出行李箱的夏初凹了个群脸懵逼。 “二十寸行李箱,他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 真不是邵棠沉不住气,实在是严太太所言太匪夷所思。 她也是见过夏初真人的,百度百科上176的身高肯定有水分,但确实比168的邵棠高一些。 至于骨架,再怎么细小也是男人。 她过去没少看悬疑惊悚类的小说和电影,可连虚拟作品里都只敢写凶手把人分尸了再装进行李箱,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活体把自己挤进二十寸的箱子? 她的困惑不解是面向卓熠,却一不小心忘了卓熠的手机正处于公放模式,因此她的声音也传到了对面,让正向卓熠讲述事情来龙去脉的严太太声音一滞。 半晌,严太太反应过来:“卓总,邵小姐……在您身边?” 卓熠无意怪罪邵棠,但未经允许就公放和对方的通话总归失礼,于是连忙寻托辞道歉:“不好意思,我给手机默认了通话公放,刚才回您电话回得急,棠棠不是外人,没刻意关。” 讲真,卓熠这借口找得不走心。 动辄和人谈上亿生意的大总裁,怎么可能给手机通话默认为公放模式? 所幸严太太也是明白人,话音至此竟轻轻叹了口气:“邵小姐怪让人羡慕的,我家严穆只要一回到家,别说给我听电话了,恨不得手机都往保险箱里锁。” 卓熠:“……” 邵棠:“呃……” 她觉得她似乎找到了严穆和夏初能将塑料兄弟情维系十几年的原因。 一个塞手机一个塞自己,箱子落到他们手里就不是干正经事的。 “夏初是练家子,高中那会儿就拿了武英级,娃娃腿的底子野蛮生长的路子。” 许是察觉到自家糟心事听得邵棠和卓熠都颇为无语,加上卓熠愿意帮忙让她安心不少,严太太主动切换话题,回答了邵棠刚刚的疑问。 “虽然打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但会不少花活儿。”严太太说,“邵小姐如果感兴趣,我做得了主,下回让他给你表演托马斯全旋滑跪接倒立吃面条。” 邵棠:“嗯……” 她现在就想问,夏初倒立吃面条的时候允不允许录像。 她和卓熠还欠徐念的小姑子一个小视频呢! 反正那位混血大小姐的汉语水平不怎么好,他们直接告诉她,这是她男神唯恐她听不懂,所以选择用表演独家绝活的方式向她表示感谢,似乎很可行。 “那个,卓总,我能问一下您打算怎么办吗,要不要报警?” 几句玩笑过后,严太太毕竟心里装着事儿,纵然心知肚明卓熠可以信任,仍忍不住追问道。 卓熠略一沉吟:“白羽弦太说他那边扣了项兴驰要剁手指,夏初应该气急败坏地拿报警威胁过他吧?” 严太太刚才完全没和他提起这一段,听闻他与事实丝毫不差的判断,当即愣住了。 “是……我不知道白羽弦太和他说了什么,但他狠话放完立刻又怂了。” 严太太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神经再次紧绷起来,生怕落下一点细节。 “等到电话挂断,他不仅不再提一句报警,甚至想干脆不再管项兴驰死活,在确定自己人身安全有保障前都在我家住下不走了。” 卓熠顺着她的话继续分析:“报警不会有太大的作用,白羽弦太拿着日本国籍,要给他定罪需要走很复杂的流程,而且依照日本暴力团的一贯行事作风,他手上不会缺替他顶罪的人。” “所以夏初才怂……”严太太听懂了,“报警无法立刻将白羽弦太如何,而一旦他走出警局的门,警方调查取证的时间足够他先取夏初狗命再留下替罪羔羊遁回日本。” “您稍安勿躁,我心里有数了。”卓熠道,“我能找到严总和夏初,至少会确保严总安然无恙地回到您身边。” 没错,即便严穆和夏初没对严太太透露只言片语,卓熠却是知晓白羽弦太家大致方位的。 那日夏初找上邵棠,烛云博一方面认为多个帮手多份力,另一方面也是信了白羽弦太诚心悔过的邪,曾将他载去过白羽弦太家附近接人。 当然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个小区哪栋楼。 不过也没有必要掌握得事无巨细。 凭他对严穆和夏初的了解,那二人会如何应对他猜得七七八八,知道这些足矣。 “卓总您打算亲自过去?” 严太太是聪明人,此时慌归慌,仍一下听出了卓熠的弦外之音。 “您手伤着没办法开车,要不我去接您……”严太太连忙提议,“更何况严穆那脾气,您说什么他未准听,您带着我,有我在,他不敢乱来……” 严太太旁的理由找得再充分,归根结底还是担心严穆。 卓熠权衡片刻。 首先牵扯到太多方利益,他跑这一趟的目的绝不是正面与白羽弦太磕出个雌雄。 其次严太太关于严穆的认知着实精准,他就算有让那位金融圈一霸听话的办法,带着严太太也势必会省事很多。 于是他应允下来:“行,麻烦您了,我给您发我家的定位。” 约莫半个小时,严太太将车开到了卓熠家的小区门前。 令她惊讶的是,她不只在那里等到了卓熠,还有显然也有一同前往之意的邵棠。 “棠棠她是……” 自己明明是受托去捞人的,虽然他有把握确保邵棠的安全,但面对瞠目结舌的严太太,卓熠解释起当下的局面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倒是邵棠顺势接上话:“让您见笑了,虽然他一再和我保证不会有事,但我也不太放心我老公。” “哦,这样……” 严太太回过神来,赶紧给他们按开车门锁,待二人在后排落座,歉疚之意便将心比心地涌了上来。 “抱歉,是我给卓总添麻烦了。” 因为急着去找严穆,严太太在卓熠告知方位后就将车开得飞快,一路左突右闪勇猛至极。 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邵棠没过一会儿就白了脸色。 并非是被严太太那与乖顺长相形成强烈反差的凶猛驾驶风格震慑,单纯是她刚刚才吃过晚饭不久。 心情好也比平时吃得多了些,作为一个身体素质与强悍二字无缘的普通女性,她实在消受不了眼下放之《速度与激情》都毫无违和的乘车体验。 “严太太,你不用这么急,严总等得起,我们赶到前一定是安全的。” 卓熠将邵棠的不适看在眼里,又不好指责严太太车开得不稳,只得在严太太即将按下双闪无视红灯前出言制止。 “卓总,你是不了解我家严穆被逼急了能有多浑。” 严太太没那么轻易被说服。 “我一点不夸张,京圈那些关于他和夏初一个强盗一个流氓,一言不合能敲碎酒瓶子往人嘴里怼的传言,甚至得算他们觉得自己有头有脸后搂着搞的。” 就这样,继夏初怎么超越人体极限活钻二十寸箱子之后,邵棠的另一份好奇心也在严太太这里得到了满足。 原来严穆,严太太,夏初三人是同一个高中的同学。 两个不良少年加一个乖乖女的配置,其中夏初还和严太太同班,是严太太拿他当闺蜜,他却图谋把人泡到手的关系。 邵棠听到这里便是嘴角一抽:“……夏初居然也是直男?” 严太太对邵棠的反应毫不意外:“嗐,我要不是误以为他不直,能随便答应他当闺蜜,还告诉他我暗恋隔壁班的严穆吗?”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8节 严太太当然不是平白给邵棠和卓熠讲述这段过往,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夏初不只成年后能为了还卓熠忍无可忍打他的一拳,让项兴驰开着防弹越野怼卓熠的车,高中时也能因为严太太一句暗恋,就叫上一群小弟,在校门口堵住严穆这个八字没一撇的“情敌”,要给人毁容。 严太太说,那时的严穆就孤狼一样。 夏初是练家子,手底下还有一群为他马首是瞻的小弟,严穆怎么可能打得过。 但愣是茬起架来不要命似的,给稳占上风的夏初都吓怂了,他又不想真打出人命,最后撂下一句“你给我离二班班花远点”,就心有余悸地撤了。 后来三人虽然不打不相识,严穆也和严太太谈起了恋爱,但仍然一副不良校霸的做派。 和现在一样,夏初负责惹事他负责平。 对外二人兄弟相称,私下里夏初显然是尝到了和他这么个狠人搭伙的甜头,不仅表面上歇了对严太太的不轨心思,求他平事时什么爸爸宝贝亲爱的也张口就来。 “严穆生性多疑,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只有夏初无所谓他动辄猜忌怀疑,是跟他至今的唯一一个。”严太太说,“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根本不拿和他的兄弟情谊当回事,谁会半点不介意。” “严太太,您是怕夏初为了他自己能全身而退,会架不住白羽弦太的威胁,祭出严总再次向白羽弦太投诚吗?” 稍微换位思考一下,邵棠立刻理解了严太太的焦急心情。 “类似的事情他从来不少干。”严太太点头,“我们上高中那会儿,也是为了给他手下的一个小弟出头,他和严穆杠上了几个社会混混,结果一见对面掏刀,他掉头就跑,我当时也在旁边,您二位敢信,他连我都没拉扯一下。” 邵棠抿了下嘴唇。 她在军区大院长大,包括她哥哥在内,谁家的男孩子惹哭了别人家的女孩子都少不了回家挨顿胖揍,她是真代入不了严太太的青春,只能说大受震撼。 “……然后呢?”邵棠问。 “然后严穆让人砍折了锁骨,我脑袋一热,一板砖糊过去,给那个砍严穆的混混开了瓢。” 哪怕已经很多年过去,严太太提起这茬还是很气。 “夏初倒没完全不管我们,哭着到附近警察局求援去了。他本来就长得像个姑娘,哭起来那叫个梨花带雨,别提多招人心疼了。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进局子,警察同志指着他教育我,说同样是小姑娘家家,我得和人家学,不能一天天跟着不良少年混。” 邵棠:“……” 她开始能够代入了! 因为她今天上午也刚进了次局子! 而且据卓熠所说,同样是夏初帮忙报的警! 如果不是她家阿熠坐镇夏初不敢乱来,她觉得类似的事情保不齐也会在她身上照搬一套! “所以我说不要紧的,夏初自己虽然没什么良心和道德底线,但国家和法律的底线他掐得比谁都准。” 见二人聊了一会儿天,不仅严太太心绪稍定将车开稳了些,邵棠的晕车症状也缓解了不少,卓熠适时插进话来。 “他清楚带着严总和白羽弦太明牌可能造成什么后果。”卓熠说,“他不会那么做,甚至不会让白羽弦太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卓熠对情势的预判能有多准? 当严太太将车开进他指定的区域,一眼便在自家那辆触眼的骑士十五世里瞧见严穆时,她简直怀疑卓熠是不是会掐算点什么。 “靠,卓熠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居然带我家童童……” 看到卓熠过来,严穆只是吃了一惊。 待驾驶座的门拉开,严太太也从车上走下来,这位素来脾气不怎么好的严大总裁瞬间燃起了火。 然而他这火注定有的点没的撒,因为邵棠也跟在卓熠和严太太身后下了车,不开口说话,只面无表情地抬眸睨他。 邵棠的五官柔和精致,霞明玉映的一张脸,平日里目光落到谁身上都潺得像水一样,今天却咔嚓嚓全冻成了冰,昏黄的路灯落下影,周身一派利而冷的仙气。 于是严穆将后半句话全噎了回去。 倒不是被邵棠的气场所慑,他一路摸爬滚打把生意往大做,多穷凶极恶的王八蛋都见过。 但他总归不是夏初那种打根里没长出男人体面,哪怕对面是女人,仍能毫无心理压力上手刁难的人。 最后舌头打结了半天,足足半分多钟才再次开口质问卓熠:“……带我老婆还带你老婆,你以为白羽弦太搞这一出是闹着玩?” “是不是闹着玩也用不到正面磕,我们这边有谁没有谁他又不会知道。” 卓熠声音淡,这话说得不疾不徐。 严穆方才发现他今天没带眼镜,没了这层遮挡,他那锐度极高的眉眼隐隐透出一种游刃有余的冷淡倨傲。 “严总,用你的手机,打夏初的电话。”卓熠坦荡地任由他打量,“扣下夏初这么久,白羽弦太一定早说完了想说的话,现在时候刚好,你该把放出去的狗牵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卓熠说:“知晓白羽弦太计划的人不会多, 最可能反水把事情捅给警察的人就是夏初,这是他走出警局便找上夏初的原因,他甚至不想确认, 这点从他威胁夏初要剁项兴驰手指就看得出来, 他目标明确, 是来兴师问罪的。” 严穆点头:“是, 夏初一接起电话他就直接问夏初在哪儿,夏初一开始还想撒谎说在家,不成想他下一句话就是自己正在看夏初家小区的监控,让夏初走出家门给他看看。” 将时间倒回傍晚五点半,严穆和严太太全程旁听了这通白羽弦太打给夏初的电话。 “初哥,出来让我看看你, 你前几天央我拍下的那块翡翠怀表是不是送到了, 现在就戴上给我看。” 白羽弦太的语气带着三分笑意,半点不像个刚在警察局接受了批评教育的人。 夏初和白羽弦太确实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很相似。 比如过去严穆和严太太都只见过夏初这么和别人说话, 这是第一次, 有人在他们的见证下为夏初上演了一出天道好轮回。 然而夏初根本不在家,怎么可能带着怀表出门给白羽弦太看呢? 于是夏初也不得不像之前那些被他针对的人一样,试图用气急败坏地掀桌来找回主导权。 “我不在家……艹,白羽弦太,我告诉你别给我太过分, 控你妈的控,老子爱去哪去哪,你没权利限制老子的人身自由!” 夏初和严穆混账起来谁都不让谁,不过却有一点本质区别。 严穆火就是火, 也打心里受不来有人舞到自己头顶。 但夏初却是演的成分更多,和他高中时一进警察局的门便能立刻抹起眼泪一样, 他其实是个情绪稳定到极致,拿冷血形容都不为过的人。 这正是他作为演员的最大天赋所在,他永远能让感情输出成最好看,也对自己最有利的模样。 严穆和严太太也眼睁睁地看他吼完这句话就一秒变脸,挂断电话、去严穆家柜子里拿被褥、死皮赖脸向夫妻俩卖萌求收留一气呵成。 “你特么还能再狗一点吗?” 饶是对他这副狗德行见怪不怪,严穆仍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夏初倒躲得快,被褥往地上一铺,居然真给严穆和严太太“汪”了一声。 可惜严穆夫妇吃他这套,白羽弦太却不吃,很快就发来了一串胁迫意味十足的微信。 ——初哥,你消消气,对不起,我刚从警察局出来,心情不太好。 ——咱们的计划失败了,我还没和小学姐说上两句话,一堆警察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来我家陪我喝酒吧……啊对,我刚才想直接去找你来着,就翻了下你家小区的监控,想看看你今天出门没有。 ——我看到项兴驰今早去你家了,空手去的,出来时提了个挺大的箱子,你既然出门玩了,他怎么趁你不在偷你东西啊? ——你说背叛咱们的是不是他,你七点前能过来吗,我不想单独动你的人,但我真的很生气,我那么喜欢小学姐,你看这样行不行,七点前你想过来就过来,不想就让我先拿他撒撒气,每十分钟剁他一根手指头什么的…… 夏初表现出恼羞成怒是假,白羽弦太口口声声说生气也不会真。 他怀疑的根本就是夏初本人,分明是在用示弱的姿态说威胁的话。 这一直是夏初拿来恶心别人的伎俩。 一时间严穆和严太太都惊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对不会相信狗成这样人世界上能同时存在两个。 “电话打过去我要怎么说?” 严穆不想全听卓熠的安排,可眼下卓熠轻描淡写地让他打电话牵狗,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做。 况且严太太就在旁边,卓熠这点也预判得极其精准,严太太的存在能大幅降低他和严穆的沟通成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卓熠说,“他不是怀疑夏初背刺他吗,你直接骂夏初是个缺德带冒烟的王八蛋,吃你的喝你的管你叫爹,背地里却三天两头给你为难,再坐实他和白羽弦太勾结。” 严穆:“……哈?” 见严穆还是没参透其间用意,卓熠又补充:“说我找上你了,认为棠棠之所以会着白羽弦太的道,是因为身边出了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猜就是他,除了他,没人既和我有过节,又能堂而皇之地干这种缺德事儿。” 这回严穆听懂了,却好像第一次认识卓熠似的,手机拿在手里看他,愣是好半天没打开通讯录拨电话。 “过去真没瞧出来,你小子混账起来也不是什么好鸟。”严穆“切”了声,“怪不得我发话之后夏初怂得那么利索,如果不是你又替那家甜品店出头,一下都不敢再招惹你。” 卓熠不可置否,更棘手的对家不好说,但就凭夏初和白羽弦太这两条狗,他的确哪个没放在心上。 …… 严穆毕竟也是商场上白手起家一路历练过来的,一经卓熠点透就把事情办得很漂亮。 一通输出后果断在最合适的时机切断通话,最后一句话更是落在自己即将杀到夏初家拿他是问上,如卓熠所言,用了和白羽弦太如出一辙的路数,让他洗干净狗脖子等着。 卓熠告诉严穆,夏初清楚背刺白羽弦太的后果,所以一定咬死不认反水。 但白羽弦太又不傻,两个人狗起来跟照镜子似的,哪能轻易让他骗过去? 这时夏初会锲而不舍地表明自己投诚的决心。 白羽弦太不信归不信,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想继续对付卓熠,那么留着夏初确实还有不小的用处,所以夏初才去了那么久,双方不出意外是僵持住了。 卓熠让严穆打这通电话便旨在破解僵局,那番话没有一处是说给夏初听,卓熠可以断定,发现来电的是严穆,白羽弦太会让夏初接并且全程旁听。 因此他们得让他确信一件事,那就是夏初有没有背刺他两说,但一定背刺了严穆和卓熠。 “这就足够他不再追究夏初到底有没有报警了。”卓熠说,“不会帮我对付他,就足够让他愿意加以尝试,看能不能让夏初就此死心塌地,以后只帮他对付我。” 最后卓熠给出了半个小时的时限,提议几个人不妨上车等,不超过三十分钟,夏初会带着一根手指头不少的项兴驰全身而退。 “卓总当年要是不退,做军官带兵打仗得多厉害啊!” 本来险象环生的局面稳妥化解,严太太可谓彻底服了卓熠。 仗着刚才在路上就聊了不少,上车不多时便忍不住对邵棠感慨。 “不瞒邵小姐说,我是写网文的。”严太太眨眨眼,“我之前一直以为军旅题材的小说里,这种诸葛亮式的人物都是艺术加工。” 有人夸自家老公,邵棠当然来者不拒:“咱们国家自古产将才,对比咱们和国外的战争题材小说也能看出来,他们写打仗大多战术战略提都不提,咱家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两个姑娘都是开朗性子,又一个专职写小说一个没少看小说,几句话便重新聊了起来。 从小说聊到生活,严太太打开手机相册,给邵棠看他们儿子的照片。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69节 “哇!小团子一样!好可爱!” 邵棠的称赞同样发自内心,孩子生得可爱毋庸置疑,女人也确实是那种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对小孩子毫无抵抗力的生物。 严太太笑盈盈的:“叫严懿,我取的,本意是美好,拆开是一次心,我和严穆中间也分开过很多年,好在兜兜转转,又找回了彼此刻骨铭心的那个人。” 投缘的女孩子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后排两个基本谈不上私交的男人却相对无言,一个看窗外一个看手机,显然谁都没有以此为契机,和对方缓和关系的意愿。 还真叫卓熠说准了,一共不过二十几分钟,他们视线可及的道路转角便拐出了两个人影,正是好悬有去无回的夏初和项兴驰。 “夏初!” 严穆见到人便第一时间跳下车,可当他看清那二人此刻的模样,扫过去的目光顷刻凝滞,半晌没能接出后面的话。 既然已经引白羽弦太起了疑心,那么就别指望白羽弦太会客气地对待他们。 所以项兴驰被打得有点惨,但白羽弦太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给他造成的基本都是些皮外伤。 两相对比,竟是项兴驰身旁看似毫发无损的夏初更叫严穆心惊。 夏初没穿来时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薄得几乎透明的粉红色纱裙。 不仅头发散乱,脚下的鞋也完全不合脚,就好像他是急于从某个对他行不轨之事的人手中逃脱,情急下来不及甄别,胡乱套上了对方的鞋子一般。 “艹!”严穆别开头啐了一声。 夏初则像是整个人都恍惚了,拉开车门瞧见卓熠和邵棠都没有反应,只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裙子上的纱,兀自抬脚上车。 骑士十五世前后三排座。 严穆夫妇分坐驾驶和副驾驶,邵棠和卓熠坐在第二排,夏初直接绕过二人去了第三排。 全程甚至不理跟了他一路的项兴驰,自己缩到靠车窗的角落,就一动不动了。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严太太抿唇发动了车子,防弹越野伴随着发动机的鸣响声朝卓熠家的方向行驶。 如今的局面说白了全是夏初自己作的,与他素有过节的卓熠能在关键时刻伸以援手已是仁至义尽,因此严穆夫妇都无意让卓熠和邵棠牵扯更多。 夏初是严穆的兄弟,剩下就是他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问题了。 不过邵棠就坐在夏初正前方,以后如何暂且不论,这会儿经由车窗反射,蜷成一团的夏初被她尽收眼底,让她到底没能硬下心肠,对这货视而不见。 垂眸纠结片刻,邵棠脱下自己的风衣递过去:“严总和阿熠的衣服你肯定穿着大,先穿我的将就一下吧!” 夏初发直的视线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虚晃一下,继而总算恢复了些属于活人的反射,伸手接过邵棠的风衣。 他是真生了副雌雄莫辨的样貌,不仅一张艳如少女的脸得天独厚,身板也较寻常男人细窄很多。 他自幼习武,做演员需要拍打戏又从未疏忽锻炼,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其实很漂亮,并非瘦弱的一挂。 但骨骼肌理的走向偏女性多些,着男装时瞧不分明,换上这件穿了和没穿差不多的纱裙,打眼过去就是个有些健身习惯的姑娘,邵棠的休闲款风衣穿在他身上居然出人意料地合身。 夏初扯了扯嘴角:“需要我说谢谢吗?” 邵棠可没忘他上次带人堵自己的事:“不需要,车里好歹有我和严太太两个有夫之妇,任由你穿成这样我自己比较尴尬。” 夏初闻言,嘴上虽然没好气儿地“切”了下,原本踩在车座上的脚却放了下来,将那两条足以令九成女孩儿羡慕嫉妒恨的细白长腿拿裙摆遮了遮。 “……真特么操蛋,妈个鸡的天道轮回,不就堵过你一次吗,一天净穿你衣服了。” 做完这些,夏初又沉默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哼出一声。 “我本来也不打算感谢你。” 夏初的语气一如二人初次见面那般恶劣至极。 “早还完你人情了,要不是我报警救下你,这裙子今晚就得穿你身上,狗日的小日本亲口说的,这是他为你准备的。” “夏初,你现在如果不想好好说话就闭嘴。” 他的垃圾话只是让邵棠微微蹙眉,前排的严太太却听不下去了。 “如果卓总没有不计前嫌,提醒严穆怎么打电话,白羽弦太这会儿保不齐已经在对你做更变本加厉的事情了。” 可夏初会听严太太的话才怪,他眼仁转了转,立刻把和邵棠针锋相对的兴致转接到严太太身上。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她自己说的不要我道谢,我不给她个台阶下不显得她小心眼儿吗?”顿了顿,夏初又道,“还有童童你这话说的,好像那小日本对我做了什么似的。” “等会儿……他什么都没对你做?” 这下不只严太太和邵棠,严穆也吃了一惊。 “妈的,那你刚才给老子摆那副失足少妇的模样干屁?” 在确定夏初不会拿自身清白开玩笑后,严穆就恨自己和他中间隔了一排,一脚蹬过去也踹不到人。 “装个屁可怜,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小日本都怎么和你狼狈为奸了,说话!” 夏初托腮,好似给了严穆一个面子,有很认真地组织语言:“狼狈为奸能玩出什么花,陪我喝酒请我吃饭给我打钱送我漂亮衣服呗,dior本季的高定走秀款,他觉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卓熠他相好儿,干脆送我了。” 严穆:“……” 顾虑到卓熠和邵棠在场,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总算压住了让严太太把车停在路边,他去把人揪过来暴揍一顿的冲动。 “呵……”夏初突然意味不明地加深了笑意,邵棠注意到他下意识地扯了下风衣衣角。 不对,白羽弦太绝对做什么了。 邵棠立刻有了判断。 为了帮卓熠治愈折磨他数年的战后ptsd,她最近一直在学习心理医学方面的知识。 夏初的小动作已经将他身上一定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情昭显无疑。 即使上升不到□□层面的侮辱,大抵也…… “白羽弦太给初哥拍照片了,逼初哥穿裙子,摆很露骨的姿势……” 果然,从上车起便一直没说过话的项兴驰开口验证了邵棠的猜测。 “他说这是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项兴驰说,“他还没办法给予初哥绝对的信任,又不想日后这样剑拔弩张的情景重演,伤感情,所以希望初哥能给足他安全感,比如留下那些他动一动手指,初哥就会立刻身败名裂的照片……” 第六十四章 “严哥, 他们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初哥就范,让初哥在他们面前换衣服,不只留了照片, 而且全程录像。” 讲真, 项兴驰没想到自己的死活居然能对夏初产生威胁效力。 他是跟夏初混不假, 却并非不了解夏初的为人。 但他们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基本都是家族中的边缘角色。 上流社会中同样存在鄙视链, 那些有本事接触家族生意的精英素来对他们嗤之以鼻。 跟着夏初和严穆好歹能换来些体面,别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总归得对大强盗和大流氓的小弟客客气气的。 说白了是各取所需,所以他甚至没想到夏初会过来,更何况是答应白羽弦太的离谱条件。 “严哥,你得给初哥做主啊!”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要不怎么说好人难做坏人好当, 夏初这个秉性, 别管一开始是不是严穆硬把他架过来捞人,基本相当于鬼门关前走一圈的项兴驰也记定他这份不离不弃的好了。 别说动动嘴皮子帮他求严穆, 那架势就好像夏初再让他开防弹越野怼一次别人的车, 只要不是这回以德报怨的卓熠,他都能干得义无反顾。 只可惜他的兀自情真意切却连夏初抬一下眼皮都没换来。 夏初又恢复了一开始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迎着卓熠冷淡瞥来的视线摆弄了一下裙纱。 “盯着看我干嘛,怎么,听我说裙子原本应该归你媳妇穿, 你馋了?” 夏初这话毋庸置疑挑衅意味十足。 “没事,你尽管看,白羽弦太能看,你也能看, 哥还是有几分家国情怀在的,不能紧着杀千刀的小日子满足。” 卓熠没反驳什么。 当年经由夏初接近严穆的经历让他早摸清了夏初的言谈习惯。 大多数情况下, 夏初都会将情绪输出成对他自己最有利的样子,除非他半点不再示弱,将性格中图穷匕见的侵略性原原本本展现出来。 “你是不是也和白羽弦太手下的人动手了?” 于是卓熠没和夏初争无关紧要的口舌之快,只直白地向他确认自己想知道的事。 夏初又拨弄了一下裙纱,自知在卓熠面前遮掩无用:“给我拍完照他是爽了,但我可更不爽了,反正他默许,我做点事让自己也爽一下不行吗?” 卓熠不置可否,纵然这时和夏初并排而坐的项兴驰已经向他投来了看怪物的目光,也依然面色平静。 从走出白羽弦太家到坐上严穆的车,夏初只在路上交代了项兴驰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谁来问,都只能说白羽弦太把他怎么了,绝口不许提他有没有,用了什么方式去回敬白羽弦太。 项兴驰以为夏初这是和每次在外招惹了无法独自解决的事端一样,着重强调自己受害者的一面无非是为了撺掇严穆出头。 可眼见卓熠和夏初陷入对峙,又让他隐隐觉得一切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夏初,照片不是万无一失的钢印,他后续诱导你做的事情才是。”卓熠说,“你和他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很相似,所以他很了解你,只要将你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你就只能和他站到一处了。” 夏初的肩膀重重一抖,咬牙切齿地反驳:“我没做什么,就让他那个给我拍照的手下协助我变了个魔术而已。” “怎么变的?”卓熠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那把他拿来比划驰小子的刀。”夏初说,“我问他信不信我能给变没,他把刀递给我让我操作给他看,我就扯过他手下的手,整把刀穿手掌钉进桌子,变没了。” 除卓熠外,车上的其他人:“……” 没错,身为白羽弦太的同类,夏初也打根里就不是善茬。 不同于大多数人都会具备朴素的善恶观,踩着各种红线蹦迪的刺激感反而更能让他们兴奋。 高中时和严穆一起杠上社会混混,他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逃跑? 严太太抱怨他不讲义气贪生怕死,卓熠却瞧得更加透彻。 与其说他是怕对面拿刀把他如何,不如说他更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刀夺了,再收不住嗨起来,给自己落下一个少年犯的案底。 成长环境的不同让夏初保留了国家和法律这条底线。 白羽弦太同样看穿了这点,所以他在一步步唆使夏初踏出这条底线。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70节 开弓没有回头箭,对于他和夏初这样的人来说,一旦发现跟着他能远比跟着严穆玩得嗨,夏初会主动卖掉所有人,加入这场蛇鼠一窝的狂欢。 “立场坚定一点。” 卓熠见他好像又缓醒过来一些,凝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再做半分流连,直截了当地收了回来。 “他若不打算对棠棠收手,以后一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我和严总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把持住自己,别让我也别让严总为难。” 卓熠无疑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因为没什么补充的余地,车内几人不约而同地再次沉默下来,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严太太将车开到卓熠家小区门口。 “卓熠,让你媳妇儿先回,我和严穆还有件事得和你再聊一下。” 目送二人先后下车,夏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和回头的严穆交换一下眼神,颇为突兀地开口叫住卓熠。 卓熠脚步停顿,仓促扫过的余光没从夏初和严穆脸上瞧出什么端倪,倒是严太太的神色变了变,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欲言又止。 “项兴驰,去送人。” 卓熠既然表露出愿闻其详的意思,严穆便将后座不明所以的项兴驰唤下了车。 拿让他代送邵棠回家当借口,显然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仅不希望邵棠听,也不希望项兴驰听。 “阿熠……” 这肯定不是什么轻松拿捏的话题,邵棠瞧得明白。 因此她轻轻捏了捏卓熠那只与她交握的左手,有些吃不准自己到底要不要听从严穆和夏初的安排。 她正犹豫,抬眼就迎上了卓熠轻浅勾动唇角的温柔笑容。 断绝掉心中的纠结之后,卓熠好像真的改变了很多。 对外不再是那个脾性寡淡,喜怒哀乐既不上脸也不走心的卓总。 在她面前也愈发褪去怯懦克制,宠溺微笑时的眉眼干干净净,满满都是不逊于当年的少年意气。 “人都让我捞回来了,再多聊几句无妨。” 卓熠说罢,觉出深秋的北京天气寒凉,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邵棠肩上。 “风衣他穿过,咱不要了,反正换季也该买衣服,过两天带你去挑新的。” 卓熠过去的生活态度堪比入了定的老僧,夏初怎么舞怎么跳都懒得计较。 今天却话里话外带着格外鲜活的刺,邵棠放心了,素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踏踏实实地自己先往家走。 “有什么话直说。” 直到邵棠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卓熠才拉开车门再次回到车上。 “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她等太久。” …… 彼时卓熠还对即将听到什么一无所知,纵然心知肚明白羽弦太不会就此收手,面上仍不见半点凝重。 而同样一无所知的还有邵棠,她被项兴驰送到家门口,除了一声别别扭扭的“谢谢”,竟还收获了一句几乎咕哝在喉咙里的“对不起”。 “对不起。”项兴驰说,“堵你的事,面包店的事,还有……我曾经脑子一热,开严哥的防弹越野去怼卓熠的车……” 项兴驰是夏初亲近圈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虽然在家里不受重视,却纨绔子弟一个,其实没经过什么风浪。 他怎么可能有胆子驱车撞人搞出流血事件呢? 他那点能耐夏初再清楚不过,所以就像这次遣他去家里搬运那只装了夏初本人的箱子一样,他打一开始就只被告知了实情的很小一部分。 夏初言辞凿凿,说只是想吓唬卓熠一下。 油门踩满全速冲过去再来个急刹车,卓熠既然物理层面打了他的脸,他好歹也得让卓熠在他们面前屁滚尿流一回,算有来有往。 然而真正到了实施计划的那天,项兴驰却无论怎么猛踩都刹不住车。 最后防弹越野一直将卓熠的车怼到墙上,他抬起头,就看到对面染血的驾驶座里一片狼藉。 有些事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夏初前日差别人把车偷渡进卓越大厦的地下车库后,有特意吩咐那人拔掉四个轮子上的刹车片。 待卓熠一个血手印砸上车窗,项兴驰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可他哪里是如严穆所言,吃里扒外才一股脑把所有锅往夏初身上甩。 他那时怕得整话都说不利落,哆哆嗦嗦能讲出的,全是不经一点加工的实话。 想到这里,项兴驰的嘴唇又动了动。 他不是不想解释,但夏初不久前刚救下他的命,他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回身就说些出卖夏初的话。 到头来他哑口无言,看穿他窘境的邵棠竟也不似平常善解人意,开门回家,没说一句宽慰他的话。 讲真,她觉得项兴驰这样的人也挺可悲。 比如他现在还没意识到,夏初从始至终都无所谓他的死活。 去救他是被严穆硬架过去的,吃下白羽弦太的威胁也是因为献祭他没用,放任他被做掉的后果只会是接下来轮到夏初自己。 但她不认为自己有提醒项兴驰的义务。 有正义感不等同于圣母,她邵棠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别人对她七分好她可以还十分,但一个人若是打过她的左脸,她才不贱,再上杆子把右脸伸过去讨打。 回到家后,邵棠先收拾了一下卧室里吃完的外卖盒。 之前她和卓熠走得急,没来得及分类丢掉。 然后便对着一片狼藉,满满都是二人情[和谐]事痕迹的沙发和床无语了半天,足足半分多钟,才面色发热地动手拆解床单被罩沙发套。 说也好笑,明明一切的发生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她急于把这些丢进洗衣机里毁尸灭迹的模样偏偏跟是做贼一样,刚好这时听到门响,居然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回来了呀!”邵棠三两下启动好洗衣机,走到玄关处迎接卓熠,“都谈完了?” 她问的不是“谈了什么”亦或“他们找你还有什么事”。 虽然不喜欢被隐瞒,但既然成为了他的妻子,她就愿意给予他最大程度的信任。 相信是他的话一切都可以处理好,他也一定不会在外做危险的事,连累她担惊受怕。 卓熠对她笑了笑。 他真是将柔肠寸寸都给了她,烁烁眉眼也因她重新点染温度,一颗适才还浮沉不定的心仿佛终于寻到了归处,得以安之若素。 “棠棠,你和袁芯苒说一下吧,让她敦促烛云博尽快结束和白羽弦太的合伙关系。” 卓熠深吸一口气,心中再次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进行了一番忖度。 严穆之所以暗示夏初支走邵棠,是因为按照严穆自己的一贯处事风格,邵棠一点都不可以知情。 但严太太却劝卓熠最好不要这么做。 因为她正是严穆这般行事的直接受害者,严穆怕她担心,索性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可越是不知道她就越担心,今天她走投无路求上卓熠就是现成的例子,她和严穆夫妻间的所有矛盾几乎都根源在此。 "邵小姐很聪明,想瞒她比想瞒我更难。"严太太说,“虽然卓总您理论上也能做得比严穆更加滴水不漏,但好像面对邵小姐除外。” 严太太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得穿。 卓熠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是对外,他如果有本事在邵棠面前把谎说圆,邵棠就不会失着忆还把他逼得节节败退。 “你记不记得袁芯苒和你抱怨过,烛云博现在好像是在创业,但总觉得他领着手底下的人一天天忙,却什么成果都没做出来。” 权衡思量过后,卓熠有了决断,虽然有些事必须由他自己去完成,但他不能完全将邵棠排除在外。 “人工智能是噱头。”卓熠如是告诉邵棠,“夏初高考总分不过百,白羽弦太说的他既听不懂也复述不出,费了我和严总好一番工夫,才基本确认白羽弦太是在搞虚拟货币。” “比特币之类的吗?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听说有些同学会利用课余时间挖矿赚外快。” 邵棠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沙发罩,铺好后拉他一起坐到上面。 卓熠叹了口气:“是也不是,本质都属于去中心化的网络加密货币,但他给自己发行的那套货币设定了一个机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增发。” 他一口气说出几个专业术语,邵棠一下没反应过来:“嗯……嗯?” “总之这正是其他暴力团的利润连年递减,稻吉会却逆时代洪流越做越大的原因。”卓熠耐心解释,“他一直在借这种手段对购入货币的投资机构和散户进行收割。” 邵棠大致理解了,继而不禁拧起眉头:“这……怎么听起来像传销和非法集资,在咱们国内是不是犯法,该不会烛云博也……” “放心吧,烛云博应该只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带团队为他研发了一些涉及区块链的算法。” 卓熠温声宽她的心。 “我和烛云博聊过,在白羽弦太折我这只手之后,烛云博生怕梁子就此结下,还一再向我强调他合伙人本性不坏,就是幼稚不懂事。” “哦,那就好。”邵棠点点头,“我明天一早就给芯苒打电话。” 虽然她一直认为不管她和白羽弦太如何交恶,都没必要逼袁芯苒和烛云博选边站。 不过白羽弦太的买卖不正当另当别论,她作为袁芯苒的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男朋友被人一步步算计进火坑。 由于深知事情的严重性,邵棠此时的神情很是严肃。 这就让卓熠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本来在心中掀起巨浪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俯身的动作轻柔和缓,将嘴唇贴至她耳侧。 “明早不行。”卓熠的声线又磁又温柔,“已经说好了,明天一早咱就去把车库里那堆玩意儿扔夏初家门口,然后还得买衣服挑戒指,这两天其他事都往后稍,领证最重要。” 第六十五章 第一张结婚证, 邵棠和卓熠领得急。 当年的重中之重是邵棠要从家里偷出户口,因此别说戒指和仪式,二人连领证的具体日期都没定下。 邵棠让卓熠听她消息, 反正就这几天, 她肯定想办法把户口偷渡出来。 私定终身的少年男女, 生生将本该甜蜜浪漫的桥段演绎成了如履薄冰的特务接头。 拿到结婚证只意味着战斗的开始。 邵棠捧起红本本的兴奋和愉悦只持续到了她回到家, 有惊无险地放好户口,然后便生出了迫在眉睫的新忧虑。 ——谁行行好给她支个招,结婚证这东西要往哪里藏啊? 话赶话说起结婚证,二人便在相视一笑后上了楼,并肩来到书房里的保险箱面前。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71节 邵棠那时生怕爸妈和哥哥发现,将结婚证压在了床垫下, 靠中间的位置, 欲盖弥彰地包了两层床笠。 后来失忆的她住进他家,为了不暴露二人的真正婚姻关系, 卓熠直接将离婚证锁进了保险箱。 17, 09,23。 邵棠转动旋钮,保险箱的门在她准确转出最后一个数字时弹开,箱内一红一绿的两本证件再次映入她眼帘。 “复婚时咱们两个的离婚证都要拿。” 邵棠对复婚早有预谋,彻底恢复记忆后不知道偷偷将相关流程百度了多少遍。 卓熠抬手拿起自己那本:“你的是一直放在家吗?明天挑完戒指去拿吧……” 说到这里, 他眼中含了几分促狭,笑着问道:“结婚证塞到床底下,后来咱们又把婚离了,离婚证你藏到哪里了?” 邵棠摇摇头, 语气很是感慨:“没用心藏,当时完全没心思顾及这些, 和作废的结婚证一起,又压回床底下了。” “那看过荣哥留下的遗书,邵叔和木姨不是立刻就都找到了?”卓熠呼出一口气。 邵棠应了声“是”:“但也不敢找你我说,等我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心情也平静一些了,才旁敲侧击地试着和我提你。” 卓熠的目光略过绿本上的“离婚证”三字:“他们也没怨过我吗?害死了他们的儿子,又辜负了他们的女儿。” 邵棠抿了下嘴唇。 她不是察觉不到卓熠的心结其实并没有完全解开。 比如他还是觉得自己犯了罪无可赦的错,只不过因为知晓了她非但不肯怪他,还执意与他破镜重圆的心意,所以选择换种方式背负着罪孽前行。 ……算了,来日方长。 邵棠这样想着,将一红一绿的两个本本放进了桌角的书架里。 她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不假,可早过了昔日想给卓熠一份牵挂,就二话不说把人拽到民政局领证的年纪。 他们还有很久很久,有一定很幸福的一辈子,完全可以放缓前行的节奏,手牵着手慢慢走。 …… 翌日,二人的行程可谓排得满满当当。 考虑到载着这车殡葬用品去哪都既不吉利也容易吓人,他们将夏初家定为了第一站。 但凡卓熠将这件事的实施日期往前提两天,恨不能把夏初当亲儿子护的严穆都免不了对他有所微词。 不过情势今非昔比,卓熠给自己的作孽行为找到了严穆完全挑不出理的动机。 他告诉严穆,夏初家小区全天处于白羽弦太的监视中,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将计就计,坐实他坚信夏初已经和白羽弦太狼狈为奸这件事。 “那感谢视频的事怎么办呀?”邵棠在去时的路上还很是苦恼。 然后她就收到了一条微信好友申请,严太太在加上她好友后直接给发来了夏初倒立吃面条的视频,这一毛钱特效不掺的花活儿把邵棠看得一愣一愣。 “夏初昨晚没敢回自己家。”卓熠言简意赅地解释视频来历,“求严太太收留可得把价码开足,我和严太太说,她提夏初能倒立吃面条的时候,你眼睛亮晶晶的。” 邵棠立刻对自家优秀的老公竖起了大拇指,手机放到一边扣好安全带,准夫妻俩一起奔赴下一站。 嫁给霸道总裁是种怎样的体验? 走进那家卓熠预约好的珠宝店,邵棠几乎被柜台里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戒指价格闪瞎了眼。 而当她窘迫地扯了下身旁卓熠的袖子,压低声音,打算问问他有没有价位更亲民的其他店可供选择,一抬头便瞧见了珠宝店店长正领着一众店员毕恭毕敬地站在他们面前。 说是他们品牌的几位首席设计师已经在贵宾厅就位了,还请邵小姐移步过去详聊,以便他们能够更加明确她的定制需求。 邵棠:“……” 她现在就很后悔。 刚才没有一进门就直接拍板,要下柜台里那双最便宜的对戒。 用头发丝想都知道,首席设计师的定制款百分之百比她刚刚一圈浏览下来的所有成戒都贵。 许是珠宝店里受到的冲击太大,等他们又去到附近的高级商场买衣服,面对那几位全程只围着他们服务的vip导购,邵棠已经可以不怎么僵硬地面向他们维持笑容了。 “阿熠,我知道你现在很有钱,特别特别有钱,但你旨在把我按照败家媳妇儿的标准培养是不是也不太好?” 邵棠明白卓熠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可她到底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其实并不适应这种奢侈的生活方式。 二人离开商场时已是下午,手里没提什么东西,貌似这才是卓熠他们那个圈子的一贯购物方式,他们只负责选购和付款,商家会负责对他们买下的物品进行统一调配,稍后一起送货上门。 “让你不开心了吗?”卓熠将她眉宇间的郁结看在眼里,语气很轻地问。 “倒也不是。”邵棠连忙否认,“你陪我选戒指,买衣服,听导购员们叫我卓太太,羡慕地感慨你宠我,我都很开心,就是有点不自在,快乐本身也不来自于可以随便挥霍你的钱。”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恨不得一句话附赠三句解说,显然是生怕他又一言不合误解她的意思,再因此陷入自责似的。 卓熠笑了笑。 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一向自觉辜负她,没能将一切做到尽善尽美的他,今天听她这么说,居然愣是没攒出多少消沉情绪。 反而主动拉起她的手,将那只柔软白皙的手珍而重之地包裹在掌心。 “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不像别的手饰,都是一辈子只有一对而且意义重大。”卓熠说,“我也没有那么浮夸,简单粗暴地认为越贵的东西就越好,这个牌子是老周妈妈推荐的,设计师审美在线,是定制婚戒的行内翘楚。” “哦,这样……”邵棠不明觉厉。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适才的沟通过程,那几位设计师确实提过几次“祁总”。 卓熠继续说:“咱们今天时间紧,skp属于高端商场,里面的商家排布规律性不强,叫个导购效率高些,至于配送服务,是消费达到标准附赠的。” 邵棠吞了口唾沫:“那他们服务还挺到位的……我之前没来过这里买东西,不太清楚。” “一分钱一分货。”卓熠挑眉看她,“你不用拘谨,我不觉得我爱你这件事需要用拼命给你花钱来证明。” “对啊,不然我又赚不来很多钱,好像我的爱和你的相比很廉价一样。”邵棠一本正经地道,再次重申自己不喜欢那样。 卓熠被她逗笑了:“但你没去过的地方我带你去,没体验过的东西我带你体验,都看过了,你再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我是你做出任何选择的底气。” 事实证明邵棠确实多虑了,因为到了该解决晚餐的时间,取到离婚证的二人就近推开了一家小面馆的门,据邵棠说,面馆在这里开了十几年,她和邵荣读书时经常过来吃。 “后来我哥当兵我也读大学了,才渐渐来得少了。” 邵棠选了一张靠门的桌子,拉着卓熠坐下,小声给他讲八卦。 “开店的叔叔阿姨家有个比我大一两岁的姐姐,当时好像挺喜欢我哥的,每次我们过来,都额外开饮料给我们喝。” 卓熠一哂:“荣哥就吊着人家,白喝好多年饮料?” “都是十几岁时候的事儿。”邵棠说,“咱也不知道我哥那时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那个姐姐后来也不喜欢他了,再看到我们来吃面,故意给他上眼药似的,饮料只给我送一瓶……” 二人边看墙上的菜单边小声说着话,正准备叫老板点菜,一回头才发现不远处靠柜台的那张桌子,一个四五岁小女孩儿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瞧。 “妈妈,客人要点菜。” 小女孩儿机灵得很,对上他们的视线,立刻冲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 “知道了!” 后厨立刻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不多时,阻隔前台和后厨的竹帘掀开,走出个样貌清秀的年轻女人来。 “您二位扫桌角的二维码就行。” 女人风风火火的,人未至声先到,待走近看清邵棠的脸,一下子愣住。 “你是……邵棠?” “刘曦姐。” 虽然确实很久没见过了,但邵棠同样一眼认出了对方。 “面馆现在是你在开了呀?” 几句寒暄,旁听的卓熠心里有了数,年轻女人正是邵棠口中那位疑似对邵荣有过意的姐姐。 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一个三本大学的毕业生,在外打工也就一个月几千块,还不如回来继承爸妈的面馆,踏踏实实的小本买卖,糊口无忧。 至于老公,则是后来相亲认识的,别的优点没有,反正老实顾家,女儿五岁了,明年上小学。 “这位是你男朋友?” 刘曦同邵棠说了一会儿自己的事,目光落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卓熠身上。 “瞧着一表人才,和你怪般配的。” 邵棠托着腮淡淡一笑,如实作答:“明天就是老公了,他陪我回家取……结婚要用的证件,刚好到饭点,想着带他来吃碗叔叔阿姨做的面。” “哈哈,姐这就给你做去,不骗你,完美继承我爸妈衣钵。” 刘曦起身,回后厨煮面前不忘交待。 “饮料小菜你们自助,今天这顿我必须请你们,结婚可是大喜事呢!” 傍晚六点多,眼见过来吃面的人渐渐多了,邵棠和卓熠便没过多叨扰,和刘曦母女道谢后就离开了面馆。 临别前也和刘曦的老公照了一面。 的确如刘曦所说,是个顾家的本分男人。 刚进完食材从外面回来,水都没喝上几口,就立刻洗了手去后厨帮老婆忙碌。 还给女儿买了小零食,老婆嗔怪他惯女儿也不辩驳,只木讷地挠头憨笑。 “时间过得真快,走在这条路上,我和我哥放学后一起来这里吃面,好像都发生在昨天。” 吃过晚饭,邵棠和卓熠并没有立刻开车回家。 反正今天也没其他事情要做,他们就顺着军属院附近的小路慢慢散了会儿步。 “我哥当年可霸道了,要求我上学放学都必须和他一起走。”邵棠说,“后来我考上北大,他大言不惭地和我爸妈邀功,说里面至少有他一半功劳,物理层面断绝了我早恋的可能。” 卓熠漆黑如曜石的眸子映着天边的沉沉暮色:“看来荣哥对我挺不错,发现我对他的宝贝妹妹图谋不轨,也没给我穿小鞋什么的。 邵棠:“……” 行吧,如果卓熠至今觉得她哥给故意他塑造周晨骁这个假想敌不算穿小鞋的话,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邵棠这时还是很欣慰的。 她感觉得出来,卓熠提起邵荣的语气在一点点释怀,对她的态度也是,毫无疑问是他正逐渐走出阴霾,不再受困于过往的征兆。 隔日一早,二人依照原计划,去民政局领回了结婚证。 郎才女貌的青年男女破镜重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率先为他们奉上了满满的祝福,祝愿他们这次一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然后他们各自发了朋友圈。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72节 邵棠的微信好友人数不多,但都是很亲近的朋友,因此收到红包的消息提醒响个不停。 两相对比,倒是卓熠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 他堂堂卓越总裁,商场上虽杀伐果断,却也不像同为青年才俊的严穆那般恶名在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全是因为自从那日和夏初严穆聊完,他便为了以防万一,专门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阿熠,我接个电话,是念念打来的。” 邵棠脸上仍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卓熠看在眼里,嘴角杨起又压平,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机,最新的一条微信未读消息赫然来自于严穆。 严穆:夏初说他不方便联系你,既然暂时身处统一战线,装没看到你的官宣朋友圈也不像话,让我顺便发他那份红包。 严穆:我怀疑这大概是他最庆幸白羽弦太在监视他手机的一次,特么的真跟我儿子似的,领他出门吃谁的席都一起走我的账。 严穆:给你的支票你是不是没兑呢,觉得多少合适,你随便填,连带他那王八蛋逆子一份。 严穆:说正事,你之前说其他事都往后稍,先让你把证领了,现在你证也领完了,没别的事就尽快过来商量下动手时间。 严穆:早点让白羽弦太那货完蛋,我也能早点解脱。我家童童说,按照夏初这个三天两头赖我家不走的尿性,她都快被整出产后抑郁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童童好像特烦他…… 卓熠:……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很想吐槽严穆在夫妻关系上的迟钝程度。 严太太愿意回头再爱严穆一次,无疑是严穆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严太太上辈子是造多少孽,这辈子才不仅栽到严穆身上,还兜兜转转十几年,愣是没甩掉那个和严穆深度绑定的夏初。 深吸一口气,卓熠低头打字:明天十点穆胜创投,带上你逆子一起,详谈。 第六十六章 作为一名医学生, 邵棠一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自从她再次和卓熠成为合法夫妻,她开始怀疑周易中流年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具备一定合理性。 仿佛黑暗已被阳光驱散, 她可以感到所有事情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每一天都是特别幸福美满的模样。 首先她的工作有了着落, 助推她向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生赢家更近了一步。 说来也巧, 她陪卓熠去积水潭医院拆石膏那天,恰逢人家医院秋招报名的最后一日。 虽然在住院期间惹出不少乱子,但她的资历和专业能力没话说,郝主任还是又提了一嘴,希望能为院方纳入她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邵棠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主要是顾及郝主任之前说过的孩子问题。 那时她根本不敢想能够这么快修复二人的婚姻关系, 但现在一切水到渠成, 按照他们的年纪来说,确实是时候该把怀孕生子提上日程了。 但卓熠却不希望她受限于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 那句支持她做出任何选择的话, 他说得很认真。 所以关于要不要孩子, 又打算什么时候要,她只需要遵照她自己的心意来,他完全听从她的安排。 她能一直做当下最想做的事情,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于是经由一番思量,邵棠最终还是借用医院的电脑报了名。 毕竟二人之前没有备孕计划, 卓熠体内还有五枚弹片和一块钢板等着取,中间保不齐就需要打针吃抗炎药,也不太可能进入理想的备孕状态。 而邵棠并不想继续在家闲置两三年,比起全职阔太, 她更喜欢深耕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做个和父亲一样救死扶伤的医生。 接下来的入职考核一切顺利。 郝主任没看走眼, 无论理论知识亦或手术操作,邵棠都是当年所有报名医生中最优秀的。 继而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外科临床科室和郝主任麾下的科研团队,不仅医术高明,偶尔帮郝主任带带研究生也得心应手。 其次是袁芯苒和烛云博那边。 袁芯苒是个很能拎清是非曲直的姑娘,邵棠和她说完利害关系,立刻就叫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倒是烛云博由于性格原因,一度无法接受白羽弦太正在知法犯法,而且真正身份是日本暴力团首脑的事实。 但卓熠有的是证据让烛云博信,要知道他手里可是掐着夏初这个“双面间谍”,论做狗腿子吃里扒外的天赋,怎么说呢,是个连卓熠都会偶尔被他震撼到的家伙。 比如他明明自己的“艳照”被对方掐着,又明确生了二心,却非但不肯谨慎行事,还愈发变本加厉地伸手向白羽弦太要钱要东西。 问就是他觉得白羽弦太这只肥羊即将被卓熠和严穆宰掉,自己如果不抓紧时间薅点羊毛就很亏。 总之明面有卓熠运作,暗处还有严穆和夏初打辅助,烛云博不仅平安撤出了白羽弦太的公司,还带出了一些相当关键的核心资料。 卓熠告诉邵棠和袁芯苒烛云博,保留这些是为了避免日后白羽弦太的虚拟货币暴雷,他再想到扯回烛云博当替罪羊。 邵棠不疑有他,但这些材料没过多久就被卓熠共享给了严穆,意味着针对白羽弦太的进一步围剿即将开始。 日本暴力团如今不再能将灰色及黑色产业摆上台面,其实就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严穆的半个同行,名下资产不少都以金融形态运营。 “这小子投资眼光其实挺够呛的,而且增值资产的方式漏洞很大。” 在大致摸清了稻吉会的商业版图后,严穆直言不讳地评价。 “社交网络,脑机接口,元宇宙,ai……”严穆说,“他爸留下那些夕阳资产基本都让他贱卖干净了,手里也不剩多少现金流,都让他砸到这上面了。” 简而言之,稻吉会的逆时代繁荣其实只是外行人看到的表面。 作为组织七代目,白羽弦太手中那些股价持续走高,也在年轻人中享有极高知名度的产业,其实大多是些没做出任何产品,空吹梦想和未来的虚架子而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创立的虚拟货币“bubble”。 他先借着近年的元宇宙东风注册了相关业务的公司,然后顺势推出了这款能在他们公司元宇宙产品中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货币。 水军,营销,操控舆论…… 这样三板斧砸下来,在日本经济整体下行的大趋势下,不少日本年轻人不仅大量购入货币,也将货币和元宇宙公司的股价一再炒出新高。 当然也不是没有吹哨人。 别管他将自家的元宇宙吹得如何天花乱坠,至今曝出的几段视频其实拿3d动画软件也能做出来。 一两个月还好,他一个饼画了三年,稍微具备些金融学常识的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这里就涉及到了他们暴力团的老本行。 解决不了问题,他有的是办法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反正日本的自杀率一直不低,东京湾里时不时多个一跃而下的loser又不奇怪。 而他选择来到中国,原因也并不像他透露给烛云博的那么单纯。 他是瞄准了中国的年轻人市场。 无奈国内的相关法律法规更加健全,他根本寻不到可钻的空子。 只得退而求其次,将主要负责技术支持的业务放在中国,转而借助中国的地理优势,和接壤的东南亚□□勾结。 稻吉会之前就涉猎那边的人口贩卖和毒品生意,他接手后又在网络□□里掺了一脚,毫不夸张地说,一旦所有罪名坐实,绝对会被列入国际通缉犯的名单。 如果白羽弦太是个纯中国人,凭借查到的这些,卓熠和严穆此时已经可以将证据呈交警方,然后坐等他为犯下的所有罪责付出代价了。 可惜他手中拿着的是日本国籍。 他玩得花玩得险,组织内还有个稳健派高山先生坐镇。 就算在国内被逮捕,高山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日本警方对他进行引渡,届时回到他们的地盘,涉及到两国政府的博弈,就很难再让他罪有应得了。 根据白羽弦太告诉夏初的说法,这位高山先生不仅过去就一直担当他爸的副手,还有个隐藏身份,就是他亲爸爸。 说白了,白羽弦太是私生子不假,却根本不是六代目的私生子,而是六代目的情人又和其副手苟合,这才有了他。 有些事确实阴差阳错。 当年那场局,本来是高山伙同白羽弦太布下,意图杀死白羽弦太的大哥,帮亲儿子篡夺组织继承权的。 不料卓熠的小队因为缉毒任务横插了一脚。 最后硬杠上数倍雇佣兵的小队除卓熠外全员牺牲,白羽弦太的大哥也死在了三方的交火中,甚至没用白羽弦太亲自给计划收尾,遣亲信再去灭雇佣兵的口,残余雇佣兵就被后续赶来的周晨骁带队全歼。 “真的,我要是白羽弦太,搞清楚你就是那时突击计划的发起人,高低给你磕一个。” 夏初讲到这里,一贯满嘴跑的火车竟也往轨道上贴了贴。 “到中国第一件事就是去烈士陵园给牺牲那几个磕,没你们哪能有他啊?” 卓熠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夏初此人虽然道德观念缺失,却还是有几分家国情怀在的。 这点卓熠瞧得明白,不然也不会如此松懈对他的防备,和严穆商量什么都不太避讳他在场。 “高山的存在是不是很耽误你们的事儿?” 见卓熠和严穆都不搭自己的话,夏初忽然低头笑了,纤长手指拨弄着胸前的翡翠怀表,正是之前白羽弦太送给他的那枚。 “我让弦太把他除掉好不好?”夏初说,“反正他在弦太心里的位置也没比之前那个名义上的爸爸重要多少。” 他说着撺掇白羽弦太弑父的事,语气却轻佻得仿佛只是要一起吃顿饭一样。 严穆没忍住一脚踹过去:“……你特么当你是霍乱朝纲的苏妲己?人家苏妲己至多也就让纣王斩忠臣,他怎么那么给你面子呢,你挑拨两句就为你做掉亲爹?” 夏初侧身躲过,手指还绕在怀表链上:“都是相互的嘛,我可从来没在他面前掩饰过我的拳拳爱国之心,他一样认为我能为他背叛我祖宗啊!” 顿了顿,他摊摊手,声音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地慨叹:“不瞒你们说,虽然对彼此的人性心照不宣,但我们相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忽略国家立场,留着对方解闷儿真他妈有意思。” 他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吃里扒外的恶心劲儿,所以严穆一脚不中,又气不过似的,直接抄起手边那串少说六位数的佛珠砸向他的脸。 这次倒是正中目标,但显然是夏初为了给严穆熄火故意的。 卓熠的动态视觉很好,把夏初偏头向左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这才致使佛珠只落到了他半边肩膀上,丁点没碰到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人颜。 “在确保他没办法拿你怎么样之前,都不让他知道你跳反到我这边了,我和严总做到了你求我们的事。” 将若有所思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卓熠说着,眉宇间凝了几分警告意味明显的锋锐。 “提醒你一句。”卓熠道,“如果你暴露的原因是自己主观意愿地玩嗨了,等他死到临头时想拉你垫背,我一定不会管你。” …… 卓熠和严穆是如何运作的,邵棠这边自是不知。 入职后她也忙碌了起来,一晃儿冬去春来,她还是从袁芯苒口中得知了日本bubble币暴雷的事。 没有任何实体依托的虚拟资产,价值蒸发甚至可以发生在一夕之间。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73节 从一币120美元的至高点跌到堪比冥币的0.0002美元,bubble币只用了短短半个月。 不过这只会让袁芯苒和烛云博更加感激卓熠的提醒,倒动摇不了多少白羽弦太的资产基本盘。 不管怎么说,收割投资者的镰刀都是由他亲自打造,他是最清楚虚拟币迟早暴雷的人,因此早就把到手的收益进行了洗白和转移。 真正让他陷入被动的是有人曝出了bubble币,稻吉会和他白羽弦太的关系。 服务器位于美国的黑客网站,匿名爆料,他用尽了手段都没能揪出罪魁祸首。 最后由于比起报复,处理随之而来的危机更加是当务之急,白羽弦太不得不暂且将一切当做了某美国同行的恶意竞争,专心应对起了来自日本和中国的□□。 夏初没有暴露,却真的唆使白羽弦太做掉了高山。 手段并不复杂,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关于要怎么做才能令他们这种人一步步突破自己的底线,白羽弦太已经为夏初打好了现成的样例。 夏初是天生的演员,复刻对方的做法轻而易举。 到头来竟是李鬼演赢了李逵。 意识到夏初极有可能令白羽弦太万劫不复,一再劝说白羽弦太除掉他的高山,反被白羽弦太杀了回马枪。 一个总试图管束自己的所谓亲爸,在白羽弦太眼中,远没有夏初这个总能懂得他心意,也愿意一直和他狼狈为奸的干哥哥有价值。 “弦太亲口说的,我要真是个女的,娶不到邵棠娶我,他也觉得这辈子值了。” 夏初说出这句话时严穆正端杯喝水,不待他说完就一大口全喷了出来。 然后则怔怔地盯了他半晌,越琢磨越膈应,果断把手里尚有半杯水的瓷杯砸了过去。 “再特么不收网,我看你俩滚进一个被窝指日可待到。”严穆骂道,“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一对狗崽子,倒是想得美玩得花。” 夏初哈哈一笑,虽然说笑的对象是严穆,目光却带了几分凉意,意味深长地朝卓熠落去。 毕竟出手的是卓熠和严穆,白羽弦太的尝试脱罪之路可谓举步维艰。 首先,做掉高山让他失去了位于日本的重要支点,令他短时间内无法疏通和日本警方的关系,获得脱离中国的引渡协议。 随后,他在东南亚那边干出的勾当也伴随着国内的调查深入浮出水面。 因为牵扯到不少中国受害者,针对他的出境限制很快落实,他彻底成了中国绝不会轻易放归的外籍重罪嫌疑人。 白羽弦太真正意识到情况不好,是他收到了法院传票的那一刻。 走的是国家公诉流程,意味着一旦法庭判决,他极有可能当庭受到拘捕。 “初哥,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自从他一意孤行做掉高山,又缠了一身官司自顾不暇,越来越多的部下开始对他萌生二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能商量这种事的人,竟只剩了一个夏初。 “你是在发愁吗?” 夏初陪他打完一局游戏,随手将游戏手柄丢在一边,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腰身。 “别闹,比起愁,弦太你这会儿明明是兴奋更多吧?”夏初笑着戳穿他,“已经不会更糟了,就代表可以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了。” “哈哈,你也很兴奋呢,初哥。” 白羽弦太跟着笑。 结合现下的情境,这笑听起来格外叫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回顾他和夏初第一次产生交集,他就是这般笑着,将这位同类戏称为猎物。 然而如今攻守易势,猎物成了高明猎人的诱饵,正一步步将他引入的深渊。 “我要卓熠的命,要小学姐的人。” 白羽弦太从沙发垫下摸出一把枪,俨然是叫来夏初时就有了计划,枪口已然毫不迟疑地抵上了夏初的太阳穴。 “我去杀卓熠,初哥,你就负责帮我请来小学姐,好不好?” 第六十七章 “什么?!严穆,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先把白羽弦太逼至走投无路的境地,这样他才会对卓总萌生杀意, 夏初脑子有泡, 你也跟着疯了吗?你们的完整计划居然是……” 白羽弦太决定对卓熠出手的那天, 严穆难得没去公司, 而是仿佛在防备什么一样,就守在家中,漫不经心地陪妻子哄儿子。 他的反常自然瞒不过严太太的眼睛,经过一番逼问,左右木已成舟,严穆终于全盘托出了他之前一并隐瞒严太太的部分。 金融欺诈, 涉黑, 涉毒,□□……这些罪名一旦坐实, 的确能让白羽弦太面临几十年的监禁。 却唯独少了一条, 那就是雇佣境外武装力量,对飞鹰特战队成员犯下的杀人罪。 “时间太久了,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仅凭夏初提供证词,无法对当年那场惨剧重启调查。”严穆如是对严太太交代, “他孤注一掷地去杀卓熠,就将成为这个理由。” “那他如果得手了呢?”严太太质问,“他是境外暴力团的头目啊,手里肯定有非法渠道搞来的枪!” 严穆向来桀骜的眉眼垂了一下:“那理由就更有了, 卓熠之前是特种兵,现在是国产汽车头把交椅的当家总裁, 真出现了最坏的情况,白羽弦太不但得认所有犯下的罪,还会直接按照咱们国家的法律偿命。” “你们……你和夏初是在拿卓总的命赌吗?” 那一下子,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严太太嘴唇惨白地发着抖。 “你们之前差点赌掉了你的命还不够吗?为什么又要这么做……” 没错,将敌人逼至绝路,以自己的命作为筹码,现在佛珠手串不离身的严穆,其实并不是第一次伙同夏初做这种事。 虚假的商战环环相扣步步惊心,真实的商战却往往更加大道至简。 严穆将身家性命摆上赌桌的那次,他的金融帝国自此雏形初具,而夏初也学会了开车撞人这招。 ——原来人不是被车撞了就会死,往死撞都可能捡回一条命,如果只是想给人一个教训,应该和扯开膀子搂对方一顿差别不大。 “童童……” 严太太是严穆的命,见她惊惧不安,严穆连忙将人揽入怀中。 严太太没挣,但眼神好像没了着力点似的,良久良久地愣着神,直到低低的啜泣声传至严穆耳畔。 “是你和夏初提议的,还是卓总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严太太发紧的喉咙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严穆抿了抿唇:“卓熠想要白羽弦太为当年之事付出代价,意愿很强烈,夏初问他,愿不愿意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达成这个目标。” 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说谎,无论是他还是卓熠,都没这个本事。 严太太忽地抬了头:“这句话夏初是不是也问过你?” 严穆揽着严太太的手紧了紧,似有些心虚地回避她的视线:“不太记得了……” 一个能对所有经手项目过目不忘的人,现在居然说忘……严太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当即拿起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出邵棠的号码拨了过去。 因为不知道卓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严太太不敢贸然联系他。 但被所爱之人欺瞒,他甚至可能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的滋味,没有人比严太太更懂。 “王八蛋,一个孽接一个孽造,迟早报应不爽。” 等风音的时候,严太太忍不住又骂了夏初一句。 可她不曾料,她这声骂落音很久,另一边的邵棠也没有接起电话。 严太太不死心,再拨,还是不通。 考虑到邵棠是医生,忙起来可能顾不上看手机,严太太索性等过十分钟才又一次拨,可惜依旧不通。 这下严太太的脸色彻底变了:“严穆,你有个准数没有,夏初到底是哪边的?” 不待严穆答话,严太太果断将第四个电话拨给了夏初,显然是无法用“巧合”二字来解释的情况,夏初也没接这通来自严太太的电话。 “夏初……当然是我和卓熠这边的。” 眼见严太太急了,严穆下意识出言安抚。 “他跟我厮混十多年了,平时什么尿性你还不知道吗,闲得慌就出门认贼作父,浪够了再回来低头叫爹,没他在外面两面三刀,一些人我对付起来还得多费些工夫。” 严太太冷着脸不说话。 严穆见状,也便歇了无论如何先将事情褶过去的心思,跟在严太太身后站起身。 “我去车库提车。”严太太说,“待会儿咱们先去邵小姐工作的医院,能找到人最好,找不到就直接报警,卓总纯属倒八辈子霉才认识了你和夏初,如果夏初真敢当白羽弦太的共犯,不管卓总和邵小姐最后有没有事,我都让他折进去。” 严穆点点头不再顾盼言他,他这会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童琪的将心比心一定程度影响到了他,他拎得清楚,就算他和卓熠的交情远不及和夏初,他也不能放任夏初把邵棠如何。 严太太紧赶慢赶,待二人赶到积水潭医院时还是已近中午十二点,果不其然,他们从科室的其他医生那里得知了一个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 ——邵棠是上午十点左右,突然给郝主任发微信申请告假的,但她今天早上明明还照常打了上班卡,科室里人来人往,愣是没一个人注意到她具体在什么时间离开了医院。 由于牵扯重大,严太太立刻报了警,郝主任也急忙叫来了医院的安保人员,将外科临床科室九点到十二点的监控完整调取出来。 警察同志的出警速度很快,借助警方的专业设备,没费多少力气就寻到了邵棠的踪迹。 “童小姐,严先生,你们过来看一下,这女孩儿是邵小姐的朋友吗?” 负责处理监控的警员叫来严穆和严太太,将录入邵棠的那帧画面暂停放大,指着邵棠旁边那个身着粉色纱裙的纤细背影问。 就这样,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女孩儿个屁。”这几个字,严穆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岂止认识那个和邵棠一起走的人,甚至认识那条他穿在身上的裙子。 “三十二岁,男的,一巴掌能扇飞三个一米八的东北壮汉。”严穆咬牙切齿地道,“丫个街的王八蛋,纯属脑子让驴踢了,知道这是在造多大的孽吗?” 关于白羽弦太让他把邵棠绑去何处,夏初没对严穆透露过只言片语。 当然严穆那时也不认为他会真的去绑邵棠,所以同样没有多追问一句。 这才酿成了现在的棘手局面,一边是卓熠的情况如何尚不可知,另一边是邵棠还被夏初绑走了,无论哪边都人身安全堪忧。 不幸中的万幸,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刚和警方一起在夏初家扑了空的严穆接到了卓熠的联络。 总的来说,卓熠的计划算是一切顺利。 即使白羽弦太确实拿了枪又拿了刀,可一个基本没经历过实战的小少爷,和身经百战的前特种兵怎么比呢?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74节 白羽弦太上一次不是卓熠的对手,这一次更不会是。 卓熠语气平静地告诉严穆,他稍微挂了点彩,所以人在医院。 白羽弦太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虽然他夺下枪的时候也想过干脆扣下扳机,亲手讨回当年那笔血债,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冲动,将枪拆卸后丢了子弹。 “死人就没办法说话了。”卓熠说,“他得活着认罪,那是属于军人的公道,需要国家向他连本带利地讨,这才是我对已故战友的交代。” “啊……”严穆回应的声线有些迟疑,“那你记不记得他不仅要自己去杀你,还准备让夏初去绑邵棠?” “嗯,怎么了?”卓熠隐隐觉出些不对来。 严穆鲜少有说话这么虚的时候,向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出了点的状况……” 严穆话说到一半,便因为遭了身边严太太的瞪视,不得不改口。 “准确说,不是一点,你叫你那边的警察先审几句紧急的,问清白羽弦太打算让夏初把邵棠绑到哪里。” …… “哈哈,初哥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根本就没商量过这件事。我们之间的约定只有一个,如果下午三点我还没有主动联系他,初哥就直接把小学姐送过去陪我。” “是我赢了,卓熠,和六年前一样,你是瓮中的蝉,我才是背后黄雀。你以为你锁定了我的死局,但你同样只有两条末路可选,要么跟我,跟小学姐一起死,要么你就一个人活着吧,继续活成行尸走肉的模样,生不如死。” “你以为初哥不敢杀人,不会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吗?这就是你和严穆对他最大的误判!你们不懂,他不是为了我,我和他是一类人,我们呐,就算已经拥有了普通人理想中的一切,却还是会觉得无聊。” “家国情怀?你以为初哥真的在意这个吗?他是演员,演过那样的英雄,觉得角色的生活很刺激,因此向往而已。” “让我猜猜,他去带走小学姐的时候,是不是穿着我送给他的裙子?仪式感都给得这么足了,你还觉得一切尽在你掌握中吗……” 剩下的话,卓熠没有听白羽弦太说完。 不顾警方和医生的劝阻,他外套一披就走出医院拦车,只是到底乱了心神,人坐进了计程车,愣是迎着司机师傅投来的惊恐视线,好半天没能说出目的地。 “小伙子,你……你手和肚子在淌血。” 不怪司机师傅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次顾客的样子太瘆人。 卓熠伤了掌心和腹部两处。 哪怕只是不严重的皮肉伤,还是真真切切地缝了针包了纱布。 这会儿他的动作不加收敛,本就没完全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渗。 让他阴沉的面色和外套上的血迹一衬,简直有几分索命厉鬼那味。 “去观承国际。” 卓熠却完全无视了司机师傅的不知所措,努力稳住心绪后报了夏初家所在的小区。 他得知道更详细的情况,所以要过去与严穆夫妇会和。 而且绑走邵棠的夏初就住在那里,哪怕白羽弦太是对的,夏初一旦玩嗨什么都能干得出来,那货也不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住所中势必会留有线索。 卓熠深知自己此时需要最大程度地保持冷静。 不过当他去到夏初家仍一无所获,又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点期限转瞬将至,他还是眼前一黑,若不是严穆在一旁及时拉扯住他,过度绝望造成的眩晕感绝对会让他直接晃倒在地。 三点到三点零一,短短一分钟,卓熠好像经历了万念俱灰的一个世纪。 没想到严穆的手机刚好在这时响起振动,几人措手不及之余,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亲爹,卓熠的事儿成了吧?” 严穆不明所以地接起来,对面居然传来了夏初的声音。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邵棠在一起呢!卓熠还能动弹不,能的话让他快点过来呗……” 说到这里,听见严穆破口大骂他作孽,夏初狡辩的语气别提多委屈:“什么玩意儿我绑他媳妇儿?是他媳妇儿绑我!整整五个小时!就在八宝山烈士陵园,赶紧让他来换我!呜呜呜我好害怕啊,我是正经人啊我,真没有和别人媳妇儿玩捆绑play的爱好……” …… 事情还要从夏初决定盛装登场,还是去找一趟邵棠说起。 用他自己的话说,白羽弦太这人罪大恶极,一旦所有罪名坐实,不出意外得嘎。 根据他的预判,虽然坏事做绝,但白羽弦太反思是不可能反思的,怕是直到嘎那一刻都会觉得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那么如果某些超自然因素存在,化成厉鬼的概率就很大。 所以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来断绝白羽弦太把他一并列入索命名单的可能。 “当然我自己也觉得演一演挺有意思的,干不成真的,我还不能演一回假的玩玩吗?” 冠冕堂皇又仿佛脑子有大病的理由找完,赶在严穆再次大动肝火前,夏初竟话音一转。 “而且谁能保证白羽弦太只会派我这一路绑匪啊?”夏初说,“万一他还有planbcde,我是不是先下手为强,把邵棠捞到我身边比较安全?” 邵棠是卓熠的软肋。 这就意味着,卓熠如果不能确定邵棠是安全的,他一定会因此分心。 所以夏初自作主张地隐瞒了上述忧虑,反而言辞凿凿地向卓熠和严穆保证,白羽弦太信任极了他,让他绑邵棠时才没有拿枪威胁他就范。 他这话让严太太很是诧异:“高中那会儿一把刀就给你吓得掉头跑,你吃错药了,他枪都摆出来了,你还敢出此下策?” “唔,这点底线算是我和白羽弦太唯一的区别了。”夏初打着哈哈说,“而且童童,我怕的其实也不是刀……” 严太太没听懂:“嗯?” 夏初大抵觉得这事儿不适合深说,便多少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反正我和邵棠解释清楚之后,她就自己跟我走了。”夏初说,“不过她告诉我,我如果不让她绑我,等一切尘埃落定见到警察,我还得再多花好些工夫和警察说明我是无辜的。” “呃……”严太太瞬间语塞。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真正的原因,毕竟这是个除了夏初谁都说服不了的理由。 所以她也很震惊。 包括卓熠在内,他们过去好像都小看邵棠了。 别管绑匪是不是真心要绑,但突然遭到绑架,得知老公身处险境,却仍能急中生智反绑了绑匪什么的,怎么看都不是个寻常弱质女流能达成的成就。 待他们急匆匆赶至八宝山烈士陵园,见到了邵棠本人后,她给出的真实答案似乎更佐证了这点。 “他要吃披萨,要点外卖。” 直到瞧见卓熠的身影,邵棠才给夏初松了绑,如是对严穆和严太太说道。 “虽然我们为了防止被白羽弦太定位到,根本没有随身携带手机,但他给我找了万一还是有人追,他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人的借口。”邵棠说,“我嫌他太吵了,随便扯个幌子把他嘴堵了。” 卓熠:“……” 严穆夫妇:“……” 邵棠:“再加上我自己的心情也不太好,越听他胡说八道越闹心,干脆拿他出气了。” 卓熠:“……” 虽然作孽如夏初被这么对待也不冤,但他还是被邵棠这波操作弄得猝不及防。 “棠棠,对不起……” 近半分钟的相对无言过后,卓熠终于向邵棠道出这三个字。 “无论理由有多么充分,卓总你做出这种事,对邵小姐来说都很过分。” 在赶来陵园的路上,严太太曾这样对他说。 “近六个小时,她该有多害怕多担心……” 卓熠无从反驳,因为适才的两个多小时,他大概把她的心路从头至尾走了一遭。 他是个前特种兵,荷枪实弹磨砺出的心性,寻不到她的那段时间都要被磨疯了。 她那么娇,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怎么受得住? 卓熠后悔了。 若怕她反对,他该好好和她讲道理,讲他必须这么做的缘由,而不是干脆将她蒙在鼓里,让她毫无心理准备地从夏初口中听来这些。 邵棠摇头,一言不发,眼眶熬得通红。 “哎呀妈呀,她会哭啊?” 刚刚重获自由的夏初登时跟见了鬼似的,面色惊悚地往严穆身后躲。 严穆气得一肘怼到他腰子上:“人能不会哭?你特么能不能说话前过遍脑子?” 夏初扁着嘴辩解:“可我俩待一起那么长时间,一滴眼泪都没见她掉过,真的,可吓人了,我都让她吓哭了两次……” 许是认清了这逆子的存在有多碍眼,严穆和严太太简单同卓熠二人道了个别,就将夏初领走了。 剩下卓熠和邵棠,又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卓熠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试着勾向邵棠的手。 男人的掌心温热,邵棠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任他将自己的手包至掌心,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事。”卓熠说。 邵棠垂下眼眸:“我知道。” 她全都知道。 卓熠是将这次与白羽弦太的交锋,当做了七年前那次任务的收尾和延伸。 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不想辜负那些由战友们性命相托的东西。 绝不纵容姑息侵害国家和人民的罪犯,不惧牺牲,奋勇斗争到底,守护祖国的和平安定。 军人的天职如此,他不是在以卓越卓总的身份去做这件事,而是作为飞鹰特战队的卓熠,不辱国家的命令和战友的托付,将漏网的恶人绳之以法。 因此邵棠并没有特别怪他,稍微怪的那一点点,也是因为他的不肯坦诚。 她是军医的女儿,是烈士的妹妹,更是军人的妻子。 君子于役不问归期,女子于礼静候佳音。 血性同样刻在她骨子里,她从来都只有荣幸,能和祖国人民一起,成为他用一生一世守护的对象。 “你不必再愧疚遗憾了,阿熠。” 邵棠抹去眼角的泪痕,坚定地昂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飞鹰特战队队员卓熠,完成任务,不辱使命。” 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第75节 卓熠先是讷讷地望着她,眼瞳漆黑,眸色沉沉。 终于,绚烂的阳光驱散了恍惚的眩晕感,在昔日战友的见证下,她引他站定。 “这句话迟到了七年。” 邵棠的眼中萦着脉脉水光,唇角扬起明媚笑意。 “欢迎回家,我的英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