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在怀》 第1节 《软玉在怀》作者:则已 文案 所有人都以为唐辛爱石玉如痴如狂,包括石玉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被离婚的那天他才发现,前任石太太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他,都是演出来的。 京圈贵公子 戏精大小姐 一言以概之: 爱我这事,你演得不错。 第1章 淑女 唐辛找了石玉好几天,这天夜里终于找到了,把人堵在了会所的包间里。 石玉在喝酒,心情不错,边上坐着孟既景。 孟既景放下酒杯就要走,也被唐辛给堵住了,一手叉腰一手指过去,扬着下巴说道:“孟先生,坐,请您帮忙做个见证。” 用了个请字,却明显没有求人帮忙的姿态。 石玉翘起二郎腿,终于朝她看去,敲了敲手里的烟,烟灰落下去时,漫不经心地说:“唐辛,别闹,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最近家里催得紧,石玉猜想唐辛是因为这个才找他,毕竟好几年前她就当面和他说过不想和他结婚。 那时她还小,不到二十岁,所以两家也只是口头约定等唐辛大学毕业之后再结婚。 现在唐小姐二十有五了,早就过了约定时间,所以两家长辈都开始催促起来。 不想结婚的何止是女方,男方更不乐意。 上京|城里出了名的牡丹公子,就没有一个女人能拴得住,别说拴了,能把他吊出胃口的那一位据说现在还没出生呢。 所以石公子打一落生起单身了三十三年,上京圈里的少爷们早就下过注了,要看看石玉到底能单多少年,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他给拉进婚姻的坟墓里去。 下注是有点开玩笑了,但池子里的真金白银越积越多,只等着石玉结婚那天当贺礼了。 最近有风声,石公子可能要结婚了,下注的人更多了,因为大家都不信。 这不,往枪口上撞的女人就来了。 唐辛把门一甩,砰一声关在身后,扬言:“不,石玉,我改主意了,我要和你结婚。” 孟既景心里直乐,站起来往门口走,经过唐辛时低声道了句:“恭喜。” 诚意十足,听在耳朵里偏就让人觉得有那么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唐辛扯着袖子把他拽回到矮桌边,穿着高跟鞋的脚蹬在桌面上。 撩开的裙摆下露出一道疤来。 说道:“石公子的记性不太好,我只能问问孟先生了,这道疤是不是当年和你们俩在于家的假山石上留下来的?” 裙摆挺长,露出来的大腿也挺长,接近根部的圆润腿肉上赫然一道嫩粉色的疤痕,上面还系着一条黑色的男士衬衫袖箍。 是当年受伤之后,石玉从胳膊上解下来,绑在她大腿上止血用的。 粉色的疤,黑色绑带,显得那截大腿更为白嫩。 石玉适时偏头别开视线,没看。 孟既景也没看,往边上错了一步,解释着说:“唐小姐,当年的事很抱歉,但这疤和孟某没关系吧。” 唐辛反问:“那和谁有关系?你不认,他也不认,合着我得找那堆没长嘴的破石头认账去呗?倒显得我这个苦主没有理了。” 这张嘴呀,倒是和石玉有一拼。 孟既景摆出一副自然是和石玉有关系的表情,见她不依不饶瞪着眼睛,干脆说道:“自然是石公子,那天从于家跑出去,也是石公子把你抱上车的,你是不是还坐他腿上来着?后来出了车祸,你的腿是不是还因此骨折了?” 唐辛露出进门的第一张笑脸,放下裙摆点着头说:“要不说孟先生是个明白人,多谢孟先生,您走吧。” 孟既景走了,顺带把门关好。 石玉捻了烟仰靠进沙发靠背里,看戏似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看回到脸上去。 挺漂亮一姑娘,还年轻,家世又好,做什么想不开非得和他结婚? 看不出来他不想么? 他不想干的事,就没有人能让他干成过。 唐辛压根没看他,挺着胸脯跟只骄傲的雏鸟似的,撩开短款毛衣的下摆,把裙腰往下一压,露出一截细腰来。 手指尖顺着小腹上的一道疤抹过去。 嘴还没张,石玉先笑了一声:“怎么茬?这道疤……也因为我?” 话说得漫不经心,尾音轻轻上扬,坐在低处略抬起头,却像是在俯视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声音带着笑,眼睛里毫无波澜,冷淡到让人轻易就能感受到轻蔑。 唐辛仍甜笑着,脆生生答:“对呀。” “你得个阑尾炎,也想往我身上赖?” “呸。” 确认他已经看清楚了,唐辛把衣服整理好从矮桌绕过去,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石玉,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有没有常识,阑尾炎开刀不在这儿,这是剖腹产留下的疤。” “什么玩意?” 石玉压了下手让她稍等,拿起手机按下录音键,才示意她说:“说吧,你想要怎么耍赖。” 唐辛直摇头,两只手分别比划在那两道疤的位置,微笑得像个淑女。 “石玉,从这儿,到这儿,你敢说,和你没有过关系?” 第2章 君子 这是要赖上他啊! 还,从这儿……到这儿。 到了他的地界上,还跟他耍上京腔了。 她怎么不直接说,他和她上过床呢? 石玉活到这把年纪,真是头一遭遇见敢往他身上生扑的女人,也是头一遭遇见敢往他身上赖的女人。 这俩女人,好死不死的是同一个。 还真是大颜不惭。 一点儿都不带脸红的。 他都替她臊得慌。 唐辛,据家里人说家教极好,名门闺秀。 信了她的鬼。 当年就跟个脚踩风火轮的小哪吒似的,现在没皮没脸不知廉耻为何物,气得他一时头紧,想不出这女人是个什么妖精托生的。 石玉朝着她勾了下手指,人就坐到了矮桌上,倾身向前凑上张笑脸。 长得是真行,往上京那帮顶尖漂亮的小姐太太们跟前一推,丝毫不逊色。 就是脑子不大行。 毛都还没长全呢,还想跟他耍心眼。 她也不到上京|城里去扫听扫听,跟他耍心眼的都是个什么下场,借他们几个胆子,敢讹他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过呢。 “唐辛,你当年是不是真的把脑袋给撞坏了,嗯?” 石玉说着就指了指她的脑袋,食指轻轻敲在太阳穴上,和着节奏般低声说道:“那年,在医院,你不是在跟我玩装失忆的把戏,是真的失忆了吧。” “有关系?”唐辛反问。 笑容还在,却忽然换了张脸,懵懂似的。 满脸的少女娇憨态。 腰却往前一挺,两张脸几乎碰上。 轻叹:“咱们俩上床的时候,是在我装失忆逗你玩之后,石玉,你承认吧?”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耸起的肩,塌下去的腰,撅着的臀,曲线可谓成熟,比当年……还要成熟。 石玉长长地哦了一声,偏开头低笑,“上过床就得娶回家……那要照你这意思,我得娶几个进门?能这么干么?你觉得合适么?” “呸。” 石玉眉心一皱。 两回了。 打从进门到现在,呸了他两回。 要是搁在以前,早就让她滚蛋了,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要不是家里真的有人在催,他才不和她在这儿废话,他得让她主动去和两边的长辈们说,她不想和他结婚。 唐辛的手掌心贴着他的脸,翘着指尖推着他重新面对自己,特别认真地在他脸上来回梭巡,最后摇着头啧啧叹息:“石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睡过几个女人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石玉长这么大没骂过人,就连在心里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要不是教养戳在心里,真就开骂了。 唐辛竖了根手指在他嘴上,嘘了一声:“别急,也别气,咱们俩都小点儿声,千万别让人听见,不然你石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摆?上京|城赫赫有名的石公子,这么大岁数了就只睡过一个女人,说出去谁信?” 说着就笑起来,跟只小狐狸似的洋洋得意,“上次我就说过,你,不行,这两年有没有找人练练手?有没有长进点儿?” “唐辛——” 第2节 石玉忍着没动,只看着她,良久,勾着唇角笑起来。 “现在,出去,别让我把你扔出去。” 唐辛缩了缩脖子,委屈地眨着眼睛,害怕似的。 上次,他也是这么说的,在醒来后的第二天早上。 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反而是她使劲地推他让他出去,他连理都没理她一下,只用行动告诉她:我不。 黑夜与清晨唯一相同的是,都挺凶的。 男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生物了。 尤其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斯文败类! 男人的耻辱! 端着副最是温润如玉的君子相,抱着她在床上的时候活像个土匪。 自己干过的事,扭脸就想不承认! 唐辛忽然退开,抖着裙摆站起来,挺胸抬头踮着小高跟一步步地迈到房门口,停住脚步,侧过半张脸来。 问:“我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不会被人误会咱们俩之间有什么吧?” 石玉正往嘴里送烟,掀着眼皮朝她看去,抬了下手又变回她刚进门时的样子,淡笑着说:“放心,好走,不送。” 话音落,咔一声,门被锁上了。 第3章 不行 唐辛一边往回走一边脱掉外套。 今日刚立冬,上京|城里已经连着下了两天的雪,据说是眼前这一位干的,为了讨女人的欢心。 唐辛来之前没想到这种可能性,所以她得试试,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 石玉仍是维持着刚才的姿态,双腿交叠,悠闲自在,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膝头。 隔着层如雾的缭绕青烟,眯着眼睛看她越走越近。 抬手抽烟的工夫,人就坐上来了。 只脱了件外套,毛衣和长及小腿肚的裙子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一条手臂搭在他肩头,一手按在胸口。 唐辛穿着毛衣还嫌冷,他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掌心下的皮肤是热的,顺着手指尖一直烘到了手腕子,有点酥麻麻的。 石玉翘着二郎腿,还是稳稳地靠在那里,唐辛被硌得不舒服往前挪了挪,几乎压在了窝着的小腹上。 谁也没开口,就那么看着彼此。 烟将燃尽,在指间燎出些焦味,唐辛回身想要帮他拿烟灰缸,刚好石玉探身抬起手来去摁烟头,压得她后仰过去。 刚才还要往他身上蹭,比谁都更放得开。 这会又想躲,胆子比谁都小。 跟上回一样。 爱玩,又怂。 石玉没再靠回去,维持着前倾的姿势。 唐辛眨了下眼睛,搭在肩上的手臂绕住脖子一勾,身体就贴上去了。 另一只手顺着腰往上摸,手半悬着只用指尖,推到胸口继续往上,又从肩膀顺着手臂往下。 男人的衬衣袖子是解开的,随手推在手肘处,现在被她拉回到原位,一只手别别扭扭地去系扣子,摸了半天没摸着,耳边一声低促的笑。 石玉朝桌上使了个眼色,唐辛这才看到两枚袖扣,伸长了手臂去够,把他拉得更压到自己身上。 石玉很配合,坐好了抬起手来让她扣好,低声笑道:“上次是使劲往下脱,这次换招数了?” “没有。”唐辛拖着娇滴滴的长音,撩起散在沙发上的大裙摆,露出两个人的腿来。 啪一声,从自己的大腿上扯开袖箍,一边扽起他的袖子往手臂上系,一边歪着脑袋露出大片脖颈。 灯光下白皙细腻,泛着层粉色的光泽。 上一次,他总要咬她这里,叼住就不松口。 余光可见,他正盯着,没什么情绪。 系好又调整了下,在手臂上拍了拍,稍稍使力抓握住,耳语:“物归原主,谢谢石公子当年出手相救。” “怎么谢?单凭一张嘴——” 贴在耳朵边的嘴唇轻轻扫过脸颊,嗯了声截断他的话:“对,单凭一张嘴。” 说着,嘴就亲了上去。 石玉没动,也没配合,看着她半眯着眼睛亲吻自己,迷醉似的。 一点酒味都没有装得挺像。 打一进门到现在,这么会工夫不知道换了几副面孔。 三年前不是这样的,直冲进来就坐在他身旁,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也不说话,石玉都有点醉意了,她才和他聊起天来,说着说着就跑他身上来了,推都推不开。 唐辛亲了好半天,往他脖子上亲的时候听见一声笑,懒洋洋的,说的话也是,慢条斯理如同她爸,或者她爷爷。 对她说:“唐辛,你这两年,也没什么长进啊,国外的男孩子不热情?” 唐辛动作一滞,垂下眼看那只盖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很漂亮的一只男人的手,修长,有力,抓握在上面动都没动一下,害得她差点弹起来。 睫毛在脸颊上投了片阴影,倏地眨了下眼朝他看去,眼睛里亮晶晶的,衬得一张小脸又娇又俏。 “没意思,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的,思来想去,还是你好,成熟,有魅力……” 像是在编,又像是怎么也编不出来,苦恼地问:“石玉,夸你,什么词好使?” 真没见过这样的,撩他,还得让他手把手地教。 石玉拍了下她的腿,“除了不行,都行。” 第4章 宽纵 说都行的男人不想和她睡,任她夸得天花乱坠,只是笑。 似宽纵,又似看戏,看着她演,看着她乐。 拒绝起来特别直接,推着她站到地上让她回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连一句要不要送她回去都没问。 真无情。 唐辛踩着鞋,翘起小腿去提鞋跟,摇晃间伸起手来,被他托住。 如同绅士,只托着指尖,完全不似刚才,都伸到她的裙摆里面去了。 她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拇指摸在她那条疤上。 疤长两寸,他的指腹游走,来来回回地抚过来,摸过去,害得她几次想躲,都被他握着拉回去。 一次比一次拉得更近。 她夸什么,他都只是听着,微微笑,趁她停嘴的空档忽然问:“怎么不去做个修复?女孩子,不是最爱美么?” 唐辛一愣,露出丝羞涩,开口却是:“得留着,不然,我拿什么来见你?好歹是为了你才伤的,你总要念着我的好,是不是?” 话也不多说,都不等他下一句,旋身就走了,半点不留恋。 石玉从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点燃了仰头往后靠去,夹烟的手揉按着太阳穴。 不是没反应,是不能。 结不结婚都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当务之急。 这两天有正事要办,答应了孟既景的,要是招惹了这位小祖宗,说不好给他搞出什么岔子来节外生枝。 …… 唐辛是从梁桥那里拿到的酒会入场资格。 梁桥问她去做什么,答:“学习。” 再问学什么,一个字都不肯露。 梁桥拿她没办法,只嘱咐一句:“今晚人多,什么人都有,你不要出风头,明白么?” “嗯。” 唐辛应得漫不经心,看那张入场券,设计得还挺高级,最是简洁的样式,透着股极为低调的高级感。 梁桥见她没兴致说话,也便不再言声,开车把人送到宴会所在的酒店。 唐辛不是为了出风头去的,是为了看石玉,看看令石玉花心思让上京|城里一夜白头的女人什么样。 看见了,不过如此,除了个子出挑些,没什么称得上出挑的地方。 再看,是有的,身材很好,很年轻,面目柔和又温顺,乖得跟只名种猫似的,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一位故人。 怪不得他喜欢,这就不奇怪了。 再而三地看,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原来是三角恋呀,难为石玉这种男人还要去和别的男人抢女人,真有意思。 抢就抢吧,把人都抢走了,还要摆出一副我让着你、不和你一般见识的姿态来,可真是会气人。 气得那位孟先生都要跳脚了。 那女人倒是平静得很,不慌不忙地和石玉牵着手往外走,肩上还披着他的礼服外套。 头都没回一下,夹着支香烟走得脚下生风,真帅! 第3节 原来,石玉喜欢这样的,不止表面温柔,骨子里还要强。 眼看着走过来了,唐辛背过身去,从侍应生的托盘里取了杯酒,一边往嘴里抿一边用眼角余光目送。 忽然对上道视线,转身出门的石玉朝她看来。 唐辛举了下酒杯,在他的短暂注视下一饮而尽。 紧跟着乘另一部电梯下楼,梁桥的车还停在那里,唐辛坐上去便问:“人呢?” “石玉?” “不然?” 梁桥把车开出去,好好的跑车开得如同老爷车,缓慢地行驶于夜色中,最后停在孟既明家楼下。 “石玉住这儿?”唐辛不信。 梁桥点烟开窗,悠哉地说:“孟既明住这儿。” “我不找他,我找石玉。” “一会儿石玉就来,他把孟既明的女人带走了,不得送回来么?” “你行呀。”唐辛这才用眼睛去看他,脸上带了些笑,又说:“那你说说,石玉喜欢她什么?” 梁桥摇头,漠不关心道:“不知道。” 唐辛便也不再说话,直到看见石玉的车出现在视线内,大大方方地从大开的车窗看出去,看着他把梁善送进楼门。 前后不过几分钟石玉就出来了,点了支烟立在楼门口,看向站在自己车旁边的女人。 唐辛用指尖滑过车顶,背靠着驾驶位的车门问:“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样,喜欢别的男人的女人?” 石玉慢步走过去,停在她面前,问:“去哪儿?送你。” “你家。” 第5章 喜欢 “你还小,别随便去男人家。” 石玉如是说。 换来唐辛一串笑声,轻轻勾住领结想要把人拉近,结果使上吃奶的劲也没拉动分毫,反倒把领结给扯松了。 刚想自己凑过去,克制住,手一松更加往车身上靠。 雪后寒是真的,风冷得发硬,跟小刀片似的。 唐辛裹着件皮草仍觉得冷,面前的男人却连外套都没带下来,应该还披在梁善的身上吧。 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位孟先生给扔掉,光是想想都挺快乐。 再想眼前的自己,大风吹了个透,还被拒绝不让去他家,唐辛有点笑不出来。 他的心里装了个女人,所以不再受她的诱惑了? 唐辛当即否定自己,昨晚还有反应呢,她感觉到了,所以并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男人就是这样?可以心里面喜欢着一个,又对另一个有着强烈的身体反应? 那他对喜欢的那个有没有反应呢? 有吧,毕竟当年…… 不容细想,先把话续上,不然干吹冷风显得尴尬,还傻。 “石玉,你喜欢梁善?” “喜欢。” 答得真痛快。 当年,她问他是不是喜欢梁言,他可是考虑了好一会才回的,虽然答案是相同的两个字。 “有多喜欢?” 不待他答,又追了个问题:“喜欢到不顾体面地去和别的男人争抢?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石玉垂眸看她,不知道是装的还是被风吹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些泪光,就好像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因为听见他说喜欢梁善而伤心,失望。 可惜连泪盈于睫都算不上,估计生挤都挤不出一滴泪来。 戏演得不算好。 还有种可能,就是哭戏不是她的强项。 石玉不信任何人,包括眼前这女人,或者说如果退回到初见的那一年,他可能还会信她三两分,毕竟年纪真的小,带着股天然的纯真劲,现在的她,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不回应,她就继续,反正他没轰她走,更没有威胁着说要把她扔到哪里去。 “石玉,回家吧。”说着,裹紧了身上的皮草,缩着肩膀和脖子,去碰他的手臂,“我冷。” 石玉回身便走,她的手就空了,虚握在半空,视线随着他走,扯掉领结绕到了另一边,打开副驾的门。 等她磨磨蹭蹭地踱过去压住裙摆准备上车时,石玉问她:“梁桥回去了?” “嗯。” 唐辛大方回应,大方地坐进去,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用眼角偷瞄他。 石玉半弯着腰,似笑非笑地说:“挺熟。” “对呀,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你不知道?比和你熟。” 她以为他会问“有多熟”或是“也上过床么”,结果俯在眼前的身影缓缓站直,关上车门,又遛遛达达地从车头绕回去,坐到她身旁。 唐辛觉得有意思,撑着额角看他。 大部分男人这样走路都会让她觉得没个正形,石玉不,会让她联想到闲庭信步四个字。 可能是他身上的那股劲吧,看着平易近人,掩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高,对什么都兴趣不大,可是你说什么他都会礼貌微笑,特别会掩饰自己,装模作样。 石玉把车开出去,直到出了小区忽然开口说道:“男人,或者说雄性生物,天生就好个争抢。” 唐辛笑着接口:“女人也一样。”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果然,听见他又说:“所以,观众越多,抢得越来劲。” 唐辛点了点头,撇着嘴说:“那我应该让梁桥留在这儿,好歹也算个男人……虽然没有观众。” “听见了?梁桥,你好歹算个男人。” 石玉说完手指一抬,语音发送出去。 唐辛这才看见,他在和梁桥的微信界面上录音,把她刚才说的话录进去了。 怕她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还特意把她说的那一句播放出来。 特别会断句,刚好卡在——好歹也算个男人。 这是算准了她会说什么? 多损呐。 是个又聪明又坏心眼的衣冠禽兽呢。 第6章 打扰 确认唐辛听清楚了,也看清楚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气恼,石玉笑起来,对她说:“唐辛,别和我玩,没意思的。” 笑得开怀,又慈悯,像是在和她讲道理,又像包容心极强的师长面对顽劣的孩童。 唐辛沉默了好一会,惆怅地说:“你是段位高的那个,年纪又比我大那么多,自然觉得没意思,可是我傻呀,我没有你那么多的坏心眼,单纯如我又那么喜欢你……我觉得有意思就好啦。我还年轻,我输得起。” 这回没用京腔,甜糯如软糖的平城口音,被热气一烘,车厢里仿佛飘浮着一丝甜味。 如叹似怨,说到最后又满怀期待起来,摆明了要死缠烂打。 软腔慢调的一番话又是褒又是贬,把他直接了当地讽刺了一回,顺道还给她自己抬了抬深情人设。 傻不傻的不知道,但是单纯这事,真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石玉敛了笑,昏暗中的侧颜轮廓立时显得严肃板正起来,手指缓缓敲着方向盘,很是认真地深看她一眼,天黑,看不真切,还没有他手大的一张脸窝在毛茸茸的黑色衣领里,被外面的霓虹灯拖曳出的光影一晃,忽明忽暗。 显得白,显得娇弱,眼睛却贼亮,像是在对他说:看,我不生气,我就是要和你玩到底。 石玉问她住哪,唐辛报了个地址,是石玉家,紧接着又说:“梁善多大了?” 总是慢半拍回应她的石玉这回接得快:“昨天才刚二十四。” 唐辛故意忽略掉他话里话外想要传递给她的信息,只道:“那她比我年纪还小,怎么就可以随便去你家呢?你不怕她有危险?” 石玉笑,“我们俩不一样。” 说得特别轻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出来了,用不着和她多加解释,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唐辛抿着唇,没出声。 有什么不一样? 没上过床的区别? 所以要往家里带? 还是因为他喜欢梁善,而她是不被喜欢的那一个,所以不让她去他家? 梁桥昨天提醒过她,不要和危险的男人玩游戏,更不要和不喜欢自己的危险男人玩,唐辛现在有点懂了,他的意思应该和石玉说的一样,真正喜欢你的男人是不会给你带来危险的。 “算了。”唐辛有些悻悻的,说:“去酒店吧,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吧?” “知道。” 一路无话,车停在酒店门前。 门锁一开,门童应声拉开车门,唐辛抬脚就下,被石玉叫住:“唐小姐。” 第4节 明显的疏离,撇清关系。 唐辛缓缓收回腿,整理好裙摆示意门童把车门关好,摆了副不熟的礼貌微笑问他:“有事?石先生?” 石玉直言说道:“我和梁善现在是恋人关系,希望唐小姐不要打扰。” 唐辛不解地问:“不要打扰你,还是不要打扰梁善?” “都是。” “那你应该去和石伯父还有伯母说,而不是我。”唐辛为难地看着他,叹气都似隐忍让自己努力微笑,“再不济去和我爷爷说,毕竟想要和你结婚的人是他们。” 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会倒是挺像个家教极好的样子,就是说话难听。 石玉不往心里去,只说:“不急,只要咱们俩不同意,谁都不会成为问题。” “可是我同意呀。” “你的同意,会不会是在以退为进。” 唐心轻笑出声:“那你和我上楼,咱们俩试试。” 依然是礼貌状,话却说得极为挑衅。 “诶?”石玉倏地挑眉,侧身转向她。 两个人同样姿势。 连面上细微的神情都像。 石玉略向前倾身,低声慢语地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孟既明?” 第7章 回见 石玉又道:“你们俩年纪相当,家世相当,挺般配的。是孟既景的亲弟弟,就今晚酒会上那个,长得挺好,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唐辛毫不掩饰地笑出来,笑了好一会才学着他的样子说回去:“怎么?想给你表妹找个合适的妯娌?那我不得气得她天天哭,孟家还能有好日子过么?石先生,你是不是其实挺看不上孟先生的,所以才要给他找这份麻烦?” 一句接一句,偏就不提孟既明,不接他的话茬。 石玉探手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冷风瞬间刮进来,唐辛直接下车绕到另一边去。 风大,裙摆也大,被吹得胡乱翻卷跟朵娇嫩的花似的。 用手提着裙摆压在腿上走得慢吞吞,唐辛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像刚才同样绕过车头的石玉。 到了车门边刚好车窗落下,唐辛用手别住耳边吹乱飘起的碎发,弯下腰身去看石玉。 石玉稳坐在里面,面孔隐在暗处,不远处从酒店里面透出来的光源把他脸上的阴影投得更加深重。 他像是在笑,细看,却并没有,一张脸少见的严肃,如同审视般看着她。 唐辛往前探头,看清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将近零时,微笑着说:“石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有件事忘了和你说,我的生日在六月,和梁小姐一样都是六号,你能记住么?” 石玉没应,她又继续说起来:“就是那个……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啊六月六,春打六九头。” 似说似唱似调侃,空了好一会,才悄声问他:“你知道不?” 节奏挺好,学得挺像。 这丫头,不止会娱人,还会娱己。 轿厢里隐约有低回的笑声,更快的被风吹散。 唐辛就不大高兴,看清他唇边勾起的若有似无的笑意,微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都说石公子什么都懂,花为媒报花名不懂么?就——” “就是个小品。”石玉截断她的话,摇头,“你不懂。” “我懂。” 风吹得劲,唐辛脸僵,不高兴的样子板得更加生动,瞪了他一眼突然唱起来:“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脸上擦的是什么花粉?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红?” 不光唱,手和眼还搭配着动了起来,眼珠子转啊转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要不是弯着腰影响她发挥,估计身段也能学个七八分。 石玉哈哈大笑,在她额头点了一下,顺道把人往外推,声音里的笑意还未散尽:“这叫《买水》,不是《报花名》。唱得不错,走了。” 车窗徐徐升起,唐辛用手压住,半点不恼仍是娇声笑着,“石先生,等我过生日的时候,能不能也下场雪给我看看?我也喜欢下雪。” “六月?”石玉忍笑,“合适么?” 还真有那么点不大合适。 唐辛掩着嘴乐,“那就算了,反正……我就喜欢石先生你这样的,下次有类似的男人记得介绍给我,什么时候你把我给送出去了,什么时候你和你的梁小姐才能有未来,不然这恋人呀……名不正,言不顺,咱们两家那里都不好交待,你说呢?” 说完便退开起身,歪着脑袋摆出一副要目送他离开的恭敬乖巧态。 正要点烟的火苗空燃了会,深吸了一口将烟点燃,随手把打火机扔到仪表盘上,开天窗,开音响,一气呵成,缓缓吸了口烟才对她说:“唐小姐,我们上京人说话,好用个您,别老跟我这儿你呀我的,小姑娘家家的不合适。” 唐辛略微颔首,“那……您慢走。” 嘴里那句“走了”还没说出口话,就被她温顺礼貌地噎了下。 石玉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把车开出去,风中留下一声笑,若隐若现在唐辛耳中。 “回见。” 第8章 造化 这声“回见”如同鼓舞。 与他的前几次见面,不管是在她的十九岁初见,后来的二十一岁再见,抑或是眼前当下,石玉从来没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分明是个最闲在悠哉的富贵人,偏却让她感觉特别繁忙,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对她,一声再见都没说过,哪怕是在睡过一夜之后。 可能是他真的不想再见到她吧。 男人,真无情。 可是,她又何尝想要见到他呢。 所以他们俩半斤对八两,谁也没吃亏。 今晚不同,他说回见。 有一就会有二,他们之间,是有进展的。 再见面来得不算快,隔了一个多星期,换了座城市,在平城。 是巧合,也是有意。 唐辛在等电梯,为了去行政酒廊见约好的孟既明,刚好在下行电梯抵达时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 “你他妈有病吧,石玉,别碰我。” 是孟既明。 石玉竟然也在,唐辛没想到。 电梯门开,唐辛先是如同不认识般看了眼他们俩,确认西装笔挺人又端正,才犹豫着迈步进去。 “晚上好。”石玉往后挪了一步退到安全距离,礼貌地给了她一个微笑,就像外国人那种打招呼的方式,在电梯里对偶遇的陌生人友好地说声evening,然后继续和孟既明说话:“你怎么这么矫情,是因为小么?人前人后两幅模样,好玩么?” 一本正经地损人。 唐辛低头笑了下,又站得笔挺看向楼层的数字变幻。 孟既明二十六,石玉比他年长七八岁,可不就是小么,话说得没错,就是损。 孟既明不在意,对着倒影里的自己正了正领带,嘁道:“我就这样,不像你,上了年纪,不知道几张脸皮切换自如,累不累?” 石玉比他还不在意,只摇着头说:“幼稚。”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孟既明接了个电话,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变了,沉着脸明显的不快。电梯停稳在行政楼层时,两个男人没有跟着唐辛出去。 在门将要关上时,石玉开口说道:“唐小姐,我们俩先下去抽根烟,一会儿见。” 唐辛半侧过身,摆了张公事公办的官方微笑面孔,“好,一会儿见,石先生,孟先生。” …… 唐辛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夜色中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十五岁那年就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平城,一个人去到遥远的国度,从不适应到适应用了两年的时间。 那时的她没有想到,短短两年把她以后长长的一生,全部改变。 外面黑,里面也没多亮,昏暗的灯光下,能够清晰地看到玻璃中倒映出的她自己,不快乐。 离家十五,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二十五岁了,十年的时间好像过得很慢,有时又觉得快,快得不可思议。 当年对石玉说不想和他结婚的时候,唐辛是认真的,从来没想到会有食言的一天,像她这么极度自我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回到这里,做着不喜欢的事,演着不喜欢的自己。 偏偏这个男人,是石玉。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造化弄人。 梁言总会这么说,只要一叹息,开口永远是这四个字。 久而久之,穿过皮,透过肉,一笔一划地刻到了她的骨头上面,经年累月,深刻得就连偶尔做梦都会浮现她的声音,对着她哭,对着她笑,对她说:“糖糖,造化弄人,是真的。” 怕她不信似的,梁言总要强调:“糖糖,你要相信,造化弄人,是真的,真的。” 现在,她有点信了,可不就是嘛,要不然她怎么会来纠缠石玉,想要和他结婚呢。 就是有点难,比她以为的难。 梁桥说得对,石玉是个危险的男人,他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除了擦枪走火,可是真那样时她也控制不了他,就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石玉太聪明,太理智,又足够克制,任凭她再怎么装怎么演,都很难带动他的情绪和思路。 余光可见,下楼抽烟的人回来了。 唐辛朝着窗户倒影里的自己举起酒杯,轻声地说:“唐辛,我们会再见面的,回见。” 第5节 说完,微笑着站起身,看向朝她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第9章 配合 正事谈得快,原就是商量好细节的,见面只是为了签字。 签完了字唐辛没有起身的意思,略倾身向前小声而神秘地问:“你们俩……是一对么?” 眼中满是好奇,矛盾而真实,盼望着肯定的答案,又希望不是。 要不是石玉对她有些了解,差点都被她给唬住了。 孟既明板起脸来,不再掩饰他的不耐烦,看了眼手表,想走。 石玉绅士,给唐辛添了酒,颇为正经地回答:“不是。” 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等着看她的戏,接下去要怎么演。 唐辛长长哦了一声,完全不是签约时的职业端重状,吐了下舌头笑起来,大大方方地说:“我需要确认,才能决定下一步。” “说来听听。”石玉往后一靠,叩了叩孟既明面前的桌子。 孟既明刚一抬头,就看见唐辛忽然凑近的脸,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说有。 她又问:“梁善比我好么?” 孟既明耐性耗尽,看了眼窗外又看回到她脸上,清晰地笑出一声:“没你好,开心么?” 唐辛点着头表示开心,说:“没我好,那你就选我吧,我自然就开心了。” 惹得对面坐的男人敲了敲签好字的合同,霍然站起,“你有病。” 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唐辛依然望着他的背影,石玉站起来都没发觉似的。 石玉不想招惹她,又觉得两个人都转身就走不大体面,还是说了句晚安当作道别。 唐辛追着他到电梯里,问他:“孟既明真的有女朋友?” 明知故问。 石玉看着楼层,快要到她住的那一层了,配合着简单回复:“有。” “那他的女朋友是不是真的没有我好?玉哥?” 石玉不知道她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声玉哥,叫得是真溜。 刚才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地追求孟既明,转眼就不装了? 不,还装着呢,演得正上瘾。 石玉护住电梯门,示意她到了,唐辛摁着开门键,等待他的回答。 那就一起演吧,石玉想,略微朝前倾过身去,压低了声说:“实话说,我看上他女朋友了。” 唐辛毫不掩饰地笑起来,斜着眼睛欣赏他的表演。 外面有人走过来,发现门里有人,怔愣的瞬间被石玉睇了一眼,说着抱歉退到旁边看不见的地方。 两人仍是站在电梯里纹丝不动,都笑着,不慌不忙对视。 良久,石玉问:“还玩?有意思?” 唐辛突然握住他的手,摇了又摇,开心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追梁善,我追孟既明,争取一块办婚礼。” 她是怎么听出来他有这层意思的? 石玉见过不要脸的,也见过没有脑的,头一次见唐辛这样的,仿佛装睡的人叫不醒,还不知道害怕。 不,她不是装睡,她是装喜欢他。 她是爱玩,玩他使她快乐。 拇指压着她的指背轻轻摩娑,石玉轻声说道:“你为什么非得挑战高难度?” 唐辛知道石玉这句指的是他自己而非孟既明,偏却像没有听懂,戳了下他的胸膛,认真地说:“追你,才是挑战高难度。” 说完,抽出手就闪出去了。 没走两步猛地停住,回过身来看向仍是大开着门的电梯,石玉站在里面,看着她,如同琢磨。 唐辛学着他的样子,有些正经,又似懒散,把一只手揣进西装裤的口袋里,看着站得又高又直其实从头到脚没一处是正的。 学了半天,怕不像,又对着他身后的镜子比了比,调整了一下姿势,确定有些神似了才又看回到石玉脸上去。 用唇形对他说道:“石先生,我演得好么?” 因为不出声,所以咬字特别慢,每个字都在力图让他看清楚。 比刚才她忽然去照镜子时的样子显得还要幼稚。 是有那么点可爱劲的。 可是石玉想告诉她,别装可爱,其实知性的样子更加适合她。 石玉的唇角勾得细微,眼睛里倒是有着明显的笑意,好心提醒:“孟既明的脾气不算好。” 唐辛无奈叹息:“那怎么办呢?为了追你,我也只能先帮你去追求别的女孩子了,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梁善,我就真的去追孟既明……我没关系的。” 委屈,隐忍,又深情。 石玉忽然收手,不再挡着电梯的门,唐辛以为他要走了,结果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 “唐小姐,好好演,预祝我们都能成功。” 第10章 保护 翌日,清晨,从平城去安城。 唐辛不请自来上了车,打量后座的梁善。 白天再看,阳光下的梁善皮肤特别好,身材也好,除此之外仍是那天晚上初见时的感觉,太一般了,还一副软叭叭没骨头的样子,素面朝天一点都不像高级秘书,反而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靠男人养的那种。 唐辛觉得,以对女人的评判标准满分制十分,梁善也就能得个五六分,勉强及格。 但是如果换成会讨人怜爱的小动物,梁善别具优势。 当年的梁言不也是这样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就连小她好几岁的唐辛都忍不住要为她打抱不平。 可能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吧,能显得自己特别man还很爹,个个都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代言人。 石玉是,梁桥是,孟家兄弟也是。 她所见过的男人大多都是。 唐辛不禁想,如果自己也扮成这副模样,是不是嫁给石玉的成功率会高很多。 只是想了一下立刻就给否决掉,她能扮演成任何样子,唯独来不了受委屈的娇弱样,只是想想都难受。 从平城到安城很近,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 唐辛瞅了眼目不斜视开车的石玉,又回过头去看后座的两个人,问梁善:“听说你是孟既明他们家佣人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唐辛——” “是。” 两人同时开口,一声高一声低,孟既明那声急促压抑,更显得梁善的那声“是”和风细雨,没脾气似的。 唐辛饶有兴味地看着孟既明,那意思明显在说:你看,她都不在意,你急什么。 唐辛干脆扭过身去,抱着座椅猫似的露出大半张脸,化着精致眼妆的明媚双眼眨呀眨地望着梁善,见她仍是无动于衷,又问:“那你是怎么勾搭上你们家主人的?你教教我,我也喜欢孟既明,我想要他。” 梁善这才抬眼朝她看过去,似答又似问地说:“唐小姐,你家里有男佣人吧,司机……园丁……厨子……” 说得慢,又刻意停顿,长久的停顿后便没了声音。 唐辛被说得愣住,忽而笑弯了眉眼,“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我就喜欢孟既明,我就想拿他练手,我不要别人。” “练,用不着征求我的同意。”梁善更往椅背靠了靠,后背都微微地躬了起来。 唐辛便眨巴着眼睛去看孟既明,故作迟疑地说:“可是……孟既明说他有女朋友了,是你么?” 这句梁善回得快,还带着些笑意在眼睛里,“不是,我的男朋友在开车,就坐在你旁边。” “玉哥呀。”唐辛瞅了眼忽然笑出声的石玉,便也逗起趣来:“你们三个……关系这么复杂的么?” 梁善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呀,这才符合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石玉往后座丢了盒烟,顺手把唐辛掰了回去,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然就把你扔在高速上。” 她与他初见的那天,也上过高速,是在逃命。那时的她想要下车,石玉不让,现在却要把她扔下去。 男人啊,真行啊。 唐辛撇了撇嘴,没再言声。 直到车停在孟氏大楼门前,唐辛自觉安全不会被丢在某条不知名的高速路上,才又对着身后的人说:“孟既明,从今天起我就住在安城了,单方面宣布成为你的女朋友。你们三个的关系既然已经这么复杂了,不介意再多我一个。” 孟既明快被她烦死了,没好气地拉着梁善下了车。 唐辛也想跟下去,被石玉叫住:“你演得这么用力,小心被孟二少爷赶出安城。” 唐辛怔了一瞬,忽然松开拉住车门的手,转眼坐到了他的腿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那里有道疤,当年她就是这样坐在他的腿上,他给她简单处理止过血,还在有车疾速撞过来时紧紧地护住她。 那是五六年前,那时的他还不到三十岁,远没有现在这么成熟难以琢磨。 石玉由着她偎着自己,手就那么平放着不动分毫,提醒道:“不去追孟既明了?” 唐辛说追,还特别认真地点了下头,继而扬脸问他:“我答应过帮你就会说到做到,但是……如果孟既明要赶我走,你会保护我么?就像当年那样?” 第6节 第11章 南墙 石玉回道:“当年你还小,作为大人,保护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一派事不关己,冷静自持。 怕她听不明白,他又搭了一句:“换成孟既景,也会这么做。” 一句,两句,都在对她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他们两个大男人当时和她的关系就是大人和孩子,无关男女。 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把他和她的关系给撇了个清。 男人啊,真虚伪,避而不提地说了这句其实就等同于说了另外一句,还不如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会,我不会再保护你了。 没说,不是什么磨不开面子,石玉这种男人的字典里就没有不好意思,只有想或不想,惹恼了他更不会给对方留什么面子。 他不说,完全是没这个必要,他和她的关系就没到那个份上。 唐辛垂眼,沉默一瞬,忽然撑着他抬高腿转了半圈,利落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朝着孟氏的大门跑去,去追前面的孟既明和梁善。 石玉瞅着那道背影,轻快的,活泼的,满怀信心。 很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 年轻的女孩子没被男人伤害过,所以才会这样吧,不像梁善,也不像纪敏之。 石玉忽然觉得,唐辛这种女孩子就算头破血流都不会哭,也不会服输。 …… 同样来到安城的还有两个女人,石玉的母亲纪云云,还有石玉的助理杨意。 一天之内,唐辛全都见到了。 先见到的是纪云云,同行的还有孟既明的母亲丁媛,两人是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 客随主便一起去吃午餐,坐在唐辛身旁的人是孟既明。 说好了稍后就来的石玉和梁善没有出现,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手牵着手走的,像极了恋爱中的情侣。 六人桌最后只坐了四个人,唯一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不停看表。 三个女人都没冷场,主要是丁媛在问,问唐辛是不是喜欢她的儿子,唐辛大方回道:“是,我正在追求您的儿子。” 得了这个答案丁媛心里可太高兴了,从家在哪里、有哪些人到在哪里上的学、学的什么专业,现在做些什么事,无一不问。 唐辛礼貌地一一作答。 孟既明几次想让他妈别瞎打听了,忍着没说,说多错多,还不如想想石玉把梁善给带到哪里去了。 纪云云边看边笑不予置评,直到散席孟家母子走了才给自己续了盏茶,对唐辛说道:“石玉爱玩,你别跟着他瞎胡闹。” 唐辛等她饮了茶,主动提壶又添了半盏,才略显无奈地说:“他答应了孟先生,要帮孟家的二少爷追求梁小姐,我刚好没什么事做,举手之劳,要是真能帮上点忙,也算圆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 当妈的说自己家儿子贪玩,她却言他义气。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当妈的心里最是清楚,帮忙不假,好玩也是真的,三十几岁的人了在外人面前极有分寸又稳重,骨子里偏就没个正形,还不如眼前这位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端正。 纪云云摇头而笑,只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不怕人说,你也不怕,回头我怎么和你家里人交待?” 唐辛也跟着笑起来,“他不怕,我就不怕。我和石玉结婚,又不是和那些说我闲话的人结婚,给我提鞋都不配。我的事,用不着样样与家里人交待,哪一天我和石玉结了婚,就是最好的交待。” 纪云云不觉又看了她一眼,刚才还觉得这姑娘心智成熟端庄大气,转眼就清高骄傲给她看,倒是和她儿子挺般配,眼睛都是朝着天长的,心量大,偏就只装得下自己。 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也就说了这么两句话,谁也没再多说,毕竟现在还是两家有意撮合,没到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 话说完了也就要走了,刚巧杨意来了,说是石玉让她帮忙安排纪云云的住宿和行程。 纪云云不那么喜欢杨意,唐辛一见便知,借口自己初到安城还没有个住的地方,请杨意帮忙一并把酒店安排好。 杨意办事麻利又妥帖,订好酒店把两人送过去,看着纪云云进了房门才对唐辛说道:“唐小姐,石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言罢,递给她一张房卡。 第12章 惺忪 唐辛捏着房卡正反看,忽而抬眼道谢:“有劳杨助理,谢谢……您?” 她说着自己就乐起来,讨教似地问杨意:“你们上京人,是不是这样说话的?石先生说过我一回,要用您,显得礼貌。” 杨意脸上仍挂着得体的微笑,回道:“唐小姐想怎么说都可以。我不是上京人,只是在上京上的大学,毕业后做了石先生的助理。” 有一说一,石玉的助理长得真漂亮,偏却一副职业面孔,就连微笑都恰到好处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说话也有分寸,进退有度,不知道石玉是怎么调教的。 唐辛挑眉细细打量,身子都歪到了门框上去,又娇笑出一声谢来回身便走。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电梯,一个上行,一个往下。 唐辛要去顶楼,杨意又拿了张石玉的房卡出来帮她叫了电梯,礼貌地目送她进入电梯,在门关合之前说晚安。 门一关,唐辛敛了笑,给石玉发信息,问他在哪儿。 石玉正在外面喝酒,看见了,没回,只眉心动了下,手机丢到一旁。 唐辛就没想着他会有什么回复,在电梯抵达顶层时迈了出去,看着表盘上的秒针转了几圈,估摸着杨意应该回去自己的楼层房间了,才又重新进入电梯直接下到一楼,在附近找了家酒吧喝了几杯。 再回到酒店时人有点微醺,刷卡进入石玉的房间转了一圈,明显还没有入住过的痕迹,但是衣物都已经摆放好了,不知道是酒店的管家处理的还是他的助理。 八成是管家吧,他的助理看起来不会做这种事,一门心思想要当个顶级的助理,还有一颗想要嫁豪门的心,只是很理智地知道石家的门槛是迈不进去的。 或者是……石玉不是她的菜? 所以要把她送上石玉的床? 目的呢? 管她呢!刚好借这机会试一试,看看石玉是不是真的坐怀不乱。 唐辛踢掉高跟鞋趴到大床上,看着落地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安城和上京是有区别的,最高处没有那么多的霓虹灯,显得特别安静,能从玻璃的反光中看见自己。 风也比上京小很多,带着湿冷的潮气,和平城有些像。 倒映出的自己显得特别小,半张脸陷在柔软床铺中,满眼迷茫。 喝得有点多,想先洗漱一下再睡,再想到石玉回来时可能也会带着满身的酒气就不想动了。 拱到被子里把自己盖好,躺了一会实在受不了,爬起来把自己洗干净。 清爽了才能安心睡,希望那男人回来的时候不要把她吵醒,能一觉安睡到天亮。 更希望喝了酒的男人也有洗干净自己的自觉性。 还希望他不要把她从房间里丢出去,丢人倒是不怕,就是睡到一半离开温暖的被窝实在有点冷。 唐辛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石玉回来已是半夜,确实喝得有点多,洗漱完上了床才发现身旁睡着个人。 和自己一样光溜溜的,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脑袋蒙在被子里。 怪不得,刚才都没发现。 想要推她,推哪儿好像都不合适,就在脑袋上摁了摁,唐辛哼了一声半睁开眼不大高兴,脸一扭侧翻过去,揪起被角蒙头盖住。 头发还有点湿,发梢扫到他身上,凉得人都清醒了些。 石玉也像她侧躺过去,以手撑额低声唤道:“唐辛。” 不一会,被子里拱出来一颗脑袋,别扭地回过头去看他。 睡眼惺忪。 昏暗灯光下,确认再确认,展眉弯眼地笑起来:“石玉。” 一骨碌就翻到他面前,眨着眼喃喃地说:“你回来了。” 石玉嗯一声,把贴到身上的人按平在床上,被子一掀。 唐辛打了个激灵,睁大了眼睛不解似地问:“你做什么?” “检查一下。” 第13章 别动 被子一下扯开,一览无余。 房间里的温度不算低,但还是有些冷。 还羞耻。 唐辛瞬间完全清醒,下意识想躲,强忍着屏住双腿没有动,被男人用手按住。 “别动。” 他让她别动,他自己也没动,仍是侧躺在她身旁,整床的双人被半掀开搭于腰际。 两个人的面目都隐于昏暗中,只一盏小小的睡眠灯投在男人身后,五官和神情谁也看不真切,只有曲线轮廓,如同黑夜中的层峦叠嶂,连绵起伏的峰朵犹为清晰。 唐辛屈起一条腿,斜压在自己的大腿上,石玉的手犹搭在上面,拇指轻缓抹过。唐辛这才反应过来他要检查什么,他的手刚好落在她曾经受伤的那条腿上。 那里是缝过针的,疤痕清晰,看着平滑光洁,摸上去就知道是突起来的,像是在里面藏了条线,疤多宽,线就多宽,指腹压住来回一拨弄,那条线像是会动。 她压住他的手,怕他看不清找错了地方,体贴地领着他用手去摸。 摸上去时,唐辛明显吸了口气,抬眼去找他的眼睛,轻声地说:“你查。” 石玉闲适地回看着她,感受着两道疤痕相同的触感。 上次在会所确实没看清,位置极低,稍不留意都要走光的,他总不能一直盯着看,不合适。 后来再回想时印象不深,说不准到底是个什么疤,真的假的都不一定。 第二天他就让人去查,查回来的结果是唐辛确实在国外上学时生过一个孩子,做得极为隐密,就连她的家里人都不知情。 但是这些都可以作假,真的可以说成是假的,假的也能做成真的,如果连家里人都能瞒得过,怎么会让他的人查到,所以那些所谓的证据石玉一个字都不信。 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第7节 真想和他结婚,说句不夸张的话,只要唐辛肯点点头同意,两家长辈就能立刻把这件事坐实,他还说不出个“不”字来。 所以石玉压根就不信。 但凡换个别的女人,他都肯信,但是唐辛犯不上,犯不上折腾这么一大圈弄出个孩子来算计他,只为了和他结婚。 他不动,她便悄悄地动。 一边故作镇定地挺腰扭臀凹了个造型,一边蜷着手指头悄悄地往他身上伸过去,勾住被子往自己那边拉。 动作幅度小,拉两下,停一下。 又是扭,又是挺,还挺有看头的。 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怕他发现她的小动作。 石玉只当未见,心里回想,嘴上也问着:“上次,是什么时候?” 唐辛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瞬也在心里默默往前推算时间。 被他以指背在额头轻触了下,张嘴回道:“三年前。” 他又问:“也是冬天?” “对。”她忽然攥住被子,往他身上靠过去时利落地裹在自己腰后。 想要对视着和他说话,才发现自己的脸对着胸口,攀着肩膀往上蹭,把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小声地嘘着气问:“你还记得么?也是冬天,那天很冷,上京的冬天比这里冷,风很大,像刀。” “还行。” 嗓音低沉,带着笑,和着夜色衬出些温柔意。 她听不出他这一声还行具体指什么,是说他们俩的那一次还行,还是在说上京的冬天还行。 再或者,是说她还行。 她试着碰了下他的唇角,能勉强看清眼前压下的眉头。 他这副模样,似曾相识。 不及细想,唐辛垂眼预备亲上去时,有声音飘进耳中。 “要是怕,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一如三年前的那个冬夜,她主动勾引时,他对她说过的话。 “我不怕。”她说:“我只是……” 当年她说的是“不会”,现在再说不合时宜。 石玉低笑,压着声问:“还不会?” 唐辛心一横,二话不说亲上去。 第14章 没想 这一下,连人都给撞得仰躺到床上去了。 石玉推了她一把,手握在肩头,一下没有推开,没再推第二下,只笑了声:“你怎么这么鲁。” 和当年说的话一样,笑得也像。 那时撞得他鼻根生疼,酸胀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次是胸口,被指甲抠了一把。 唐辛不乐意,爬上去骑在腰上哼道:“你怎么这么——” 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寻着个自觉合适的字眼来回敬,手臂一屈撑伏在他胸前,哼唧唧地说:“软。” 你怎么这么软。 大男人,总是一推就倒。 明明她都没使什么力气。 这声“软”说得也特别软,还轻,像是不大高兴,又像得意地笑。 石玉不与她计较,从她嘴里就没说出过什么好话,不是不行就是软,欠调教。 眼下他没这个闲工夫,也没这心思。 两个人换了个姿势,光线便亮了些,唐辛看清楚他脸上的笑,和日光下不太一样,特别放松又真实,只是分辨不出是开心还是什么,从眉毛到眼睛,整张脸……不,是整个人都好像在笑她。 唐辛虽然没什么对付男人的经验,好歹有过一次实战,尤其面对的是同一个男人,还是有那么点信心的。 她不与他计较,爱笑便笑,她现在没空和他扯这些闲话,她现在要睡他。 虽然不在计划之内,但是择日不如撞日,至少先拿他再练一次,下次肯定会做得更好,毕竟来日方长。 唐辛猫似的轻悄悄地往上拱,石玉抬胳膊枕到脑袋下面,同时支起一条腿,就这么动了下害得她一慌差点掉下去。 半拉身子严丝合缝地趴在他身上。 嘴在哪直接就亲在哪,小鸡吃米似的,毫无章法。 石玉偏着头看她,有点痒,有点湿,软乎乎的,不止是那张嘴,还有人。 离得忒近,蒙着被子睡了半个觉的人头发还没全干,乱糟糟的不停扫在他的胸口和下巴,混合着被体温蒸发过的沐浴液味道,有股奇异的香味。 明明是他惯用的,嗅进鼻子里就能分辨出区别,原来女孩子用男香是这个味。 刚缓下去的那点劲又有点要冒头。 石玉咂了下舌,逗猫似地说:“你要不行就算了,今儿没想和你做,你老实点儿,咱们俩聊几句。” 唐辛终于停止了胡乱的亲吻,从他胸口抬起头来,睁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问:“没想?” 他嗯了一声当作回应,她忽然轻声笑着往下滑,直到顶在他撑起的大腿,又故意地磨蹭了下,眨着眼问:“没想?” 啪一声。 没被阻力挡住的半边屁股就被拍了一下。 下手算不得重,响声显得清脆。 空气仿佛凝滞,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唐辛回手就在他胸膛拍了一巴掌,凶巴巴控诉:“你打我干什么?这么喜欢打人,喜不喜欢被人打?” 这一巴掌是下了狠手的,回声都清晰。 石玉拍她之前,唐辛还听见他特别低又隐忍地嗯了声,如同闷哼,就像上次特别得劲时的那种反应,转眼就横眉冷目地瞪着她。 男人,嘴上不要不要,身体很诚实。 还说不得了! 谁惯的他? 唐辛扶着他想要下来,别别扭扭地抬着脚,想要踹一脚挡住自己去路的大腿,整个人忽然斜歪着倒下去。 是被掐着腰扔到床上去的。 第15章 回敬 没等唐辛反应过来,被子兜头罩下。 石玉翻身下床,连拖鞋都没穿,踩着地毯往外走。 唐辛探出半个脑袋,呆看着那道背影消失于视线之外,诶了一下,声小又细弱,不知道石玉是没听见还是不想搭理她,没能把人叫住。 任性惯了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是不满意的,尤其是裹紧了被子还在止不住地抖。 唐辛看了看自己的窘迫,再对比石玉的潇洒自在,明明有反应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像她,摆明了是要勾引他的,反倒把自己弄得有些不自在,如同期待。 她倒要看看,他干什么去了。 裹着被子跳下床咚一声趴在了地毯上,头一抬看见团黑影,定睛再看,是石玉,裹着件浴袍正在系腰带,瞅着她乐。 唐辛一手拨开贴在脸颊上的头发,一手撑地跪坐,昏暗中提肩塌腰地摆了个造作的pose,还努力地从被子里伸出截小腿,大有一副“你看你看,给你看看我有多美”的破罐破摔心态。 石玉挺给面子,呵了声笑问她:“用给你鼓个掌么?” 然后不慌不忙地系好松垮垮的腰带,又回身走了。 唐辛连忙爬起来,反正黑乎乎的也没有别人,小跑到浴室没看到浴袍,洗澡之前她分明挂了一件在这里。 只得去衣柜里再拿另一件,结果一脚迈过去忽然灯亮,整个衣帽间射灯大开,明晃晃的刺眼。 唐辛一眼就看见了挂在柜子里的浴袍,另一件正穿在石玉的身上,就是她挂在浴室的那一件。 那点被无视的不高兴瞬间放大发作出来,怒瞪着他,贼! 石玉拉着柜门,把她从头看到脚。 比刚才在床上看得清楚多了。 暖黄的射光灯下皮肤泛着光泽,年轻,紧致,该削瘦的削瘦,该挺翘的挺翘,就是膝盖有点红,刚才那一下摔得有点狠。 如果不是脚趾头蜷着,他还真以为她放得开呢。 石玉把浴袍从衣架上扯下来,递过去,唐辛接过,强忍着没有回身走开也没避着他,把浴袍套在了身上,学着他的样子偎着门框,一边闲适地系着腰带一边问:“找什么?” 石玉抬眼往上瞥,最上层放着备用的被子,然后又看回到她脸上,那意思就像在说:你帮我拿? 唐辛拢好领口,手插在口袋里,无奈摇头,“不好意思,帮不上您的忙。” 石玉把被子取下来没再理她,柜门一关灯也就熄了,漆黑一片,想要绕过她出门发现不容易,干脆从另一边往外走。 唐辛跟在他身后满套房地转,发现他是要找个能睡觉的地方。 最后选中了卧室里超大的圆形沙发,盖着被子躺上去,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唐辛看了一会侧躺的背影,从床上拿了两个枕头过去,抱起他的脑袋塞了一个在下面,另一个摆在旁边,不等石玉拒绝,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直接挤到怀里,仰面说道:“你不是要聊几句么?来,我准备好了。” 呼吸拂面,既轻且静。 不像她的手,紧紧圈在他腰后,特别使劲攥着腰带,怕他再把她一把推开。 身前也紧,生挤在他身上,饶是一动不动,呼吸起伏间软绵绵顶着,即使隔着两重衣物都能清晰感受到。 第8节 石玉也说不出来她到底会还是不会,努力想要诱惑他的时候没个章法乱来一气,现在真的想要和他说话,倒是比刚才的姿态诱人多了。 安城的夜很黑。 唐辛有点后悔刚才关了睡眠灯,什么都看不见,连他在想什么都猜不着。 半晌无声,呼吸都感受不到。 嘴刚张开想要叫他,更深重的黑影现在眼前。 她下意识以为他要吻她,立刻把嘴闭上,结果脖子被咬住。 唐辛猛地吸气,张嘴回敬一口,咬住了才知道是耳后,鼻子尖被他的发梢蹭得又湿又痒。 谁也没松口,较劲似的,力道却渐渐小了。 男人的手指探进领口边缘,推着落到肩头,一路湿濡地从颈项间往肩膀吮咬。 “你不是——”唐辛要抗议,推不开脸,连话声都被打断。 石玉低声阻止:“别说话。” 第16章 土匪 唐辛缩着脖子,嗫嚅:“你说没想……刚才说的。” 他的脸又埋回到颈间,声音沉闷地传入她耳中,“现在想了。” 他说没想,就把她推开,现在想了,她就得配合。 还不让她说话,明明刚才是他要和她聊几句的。 什么都得听他的。 总是这样。 唐辛不乐意,仍是一点办法没有,在他面前也就只有勾引的份,真到了这个时候手足无措。 石玉不让她说,连说的机会都不给她。 脑子还在线的时候唐辛不禁想,这人是不是原本就这样,人前那副君子相端得多好,人后就有多疯,最会克制的皮囊下包藏着一颗强盗的心,行为不受半点世俗约束,毫无一丝礼义廉耻。 什么温柔,体面,全是假的,装的。 本质就是个恶人,最凶的那种,蛮横不讲道理。 两个人都出了满身的汗,汗落了,唐辛冷得直抖,小声怨念了句,屁股上就挨了一下,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激得她又止不住颤栗,小声地哭起来。 边哭边哼:“不许打我。” 石玉却笑,帮她揉了揉,又轻轻拍了两下当作安抚,伏到背上咬着耳朵问她:“那我打谁?” 唐辛说不出来,努力扭过头去看他,眼睛里满蓄着泪水,委屈,羞耻。 天都有些亮了,从她昨晚拉开的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光来。 能看见他的脸,近在眼前,全然不似平日模样,汗湿的短发被她抓得凌乱,黎明的日光映在脸上显得凶显得狠,偏又朝着她笑。 石玉亲吻在她眼角,捏着下巴又问:“不打你,打你儿子怎么样?” 又说:“他的小屁股也这么软,这么好打?你打过没有?” 没有。 唐辛从来没对儿子动过手,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她摇头,他更捏紧下巴不让她动,从眼睛看到鼻子再到嘴,最后盯回到眼睛里面去,温声低语:“没有?” 唐辛眼看着他的眉目忽然柔和,配合的声音也是,却似打着鼓点敲到了她耳朵眼里去。 如同蛊惑。 如同夺人智夺人命的魔罗鬼,以美色,以声相。 另一只手在她腰侧轻缓抚过,促她回应。 咬着唇的嘴一张开便泄了力,软着声又哭个不停,哭着回道:“没有。” 石玉嗯了声,声音更轻,徐缓又道:“是没打过儿子,还是没有儿子?” “没打——” 腰上那只手忽然掐得死紧。 突来的疼痛令她清醒了那么一瞬,怀疑自己是否不知不觉间跳进了他设下的圈套,唐辛来不及想更多被调了个方向,面对着面。 男人面孔就压在近前,她却眼神迷离什么也看不清,彻底放声哭叫起来。 石玉在她唇边嘘了一声,特别轻,却压得她喘不上气,动弹不得。 “唐辛,你说,不打你,我打谁?你不该打?” “土匪……”唐辛连骂都没了力气,哭着呢喃:“狗屁绅士。” 分明是在骂他,听着倒像撒娇。 托着她的手又拍了一记,笑骂回去:“你爬到我床上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个淑女么?” 第17章 疼么 唐辛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名门淑女,但是被他这么一讥讽,就记到了心里。 他不是什么君子,她也不是淑女,挺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也别嫌弃谁。 但她觉得石玉可能有暴力倾向,把她的屁股都打肿了,每次还都打在同一个位置,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这么精准,红通通的特别碍眼。 镜子里忽然现出张男人脸,唐辛立刻把裙摆放下,摆了张明显虚伪的笑脸。 石玉嘴里叼着根烟,勾唇走到镜前整理领口,然后扣着袖扣对她说:“又不会被人看见,这么介意做什么,昨晚你也挺尽兴的。以你的心性,即使被人看见,也会微笑面对。” 呸。 唐辛往外走了两步,停住,回过身去对着镜子里的人,疑惑地说:“这事怕是有什么误会,昨晚是你的助理小姐把你的房卡交给我的,是你的授意,还是她的自作主张?” 说着,挺胸抬头步到石玉身后,拾起他放到台面上的打火机,点着了火送到面前,露出半张脸来,眯着眼睛笑。 石玉略弯了脖子把烟点着,垂着的眼刚好对上她的视线,就手把袖扣交到她手里,自己闲适地回身靠着台面,一手抬起等她扣上去,一手夹着烟抽起来,淡然地说:“不管是谁的意思,你都将计就计了,不是么。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等你做了石太太那天,我把她换了,用不着急着卸磨杀驴,据说她是孟既明的前任女友。” 唐辛低声笑,这人真是狡猾透了,出了这道门,如果有人知道了杨意是孟既明前女友的事,就是她说出去的。 是就是吧,反正她现在就一个坏女人形象,好人做到底,帮他。 想通了,唐辛扬起头笑得愉悦,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面前的女人踩着酒店的软拖鞋,头顶将将过他肩膀,一张脸洗得白净,比化妆的时候看着小了好几岁,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石玉蓦然想起前几次见面,哪怕是在她十九岁那年,车祸后住院的时候都是带着妆的,总是精致得跟个会动的娃娃似的。 现下,也像,嫩生生一张脸像那种最原始的没被修饰过的漂亮娃娃。 如果不是眼珠子转啊转的,总是在琢磨他,挺像个乖巧的小孩子。 小孩子……竟然生了个小孩子。 还是他的种。 真是,活见鬼。 唐辛低着脑袋把袖扣弄好,刚好就听见头顶上方啧了一声,拿烟的手缓缓落到她颈后。 烟烧了半支,离得近,有种隐约的炙烤感。 石玉用手抹过白皙颈项的暗红色牙印,问:“疼么?” 唐辛说还好,在他手腕拍了一下,回身便走,到衣帽间踩上高跟鞋,又对着全身镜仔细地系好围巾,裹上大衣往门口走时,听见浴室里传来男声。 “唐辛,你把孩子藏哪儿了?” 唐辛脚步一顿,淡声应道:“没有,我是逗你玩的。” 石玉无声走出来,站定在离她几步远的走廊里,把烟头扔进水杯发出扑哧一声响,便看到她轻微晃动了下。 启唇笑道:“唐辛,欠打,是不是?” 唐辛倏地转回身,悄悄碰了下仍是隐隐作痛的地方,眼睛瞪得浑圆,气呼呼道:“石玉,你敢再打我一下,你试试。” 石玉摇头,慢慢悠悠踱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才说:“梁桥那儿前几天签了个小孩子,你听说了没?” 第18章 儿子 唐辛说没有,拉开门就走,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平复下来,化好妆换了身衣服时间刚刚好,去孟氏。 一出门便接到梁桥打来的电话,说是孩子不见了,问她是不是让人带走了。 唐辛说是,挂了电话。 想要给石玉打电话,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说,就看见从房门里面出来的纪云云。 纪云云问她吃早餐没,唐辛扬唇便笑,回道:“正要去。” 两个人便一起下楼去吃早餐。 纪云云是个爱说话也会说话的女人,唐辛觉得遗传学有一条说得特别对,儿子随妈,石玉明显继承了他母亲的聪慧和能言善道。 只要他们愿意,不管是语言还是神情、姿态,都能让对方感觉到舒适和被关注,甚至是被喜爱。 就像此时的纪云云,关心却不越界,既表现出对两人婚事的看好,又没有过分的期待,把自己摆放在能推又能退的舒适圈里,像个慈爱的长辈,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 唐辛适时接口回话,适时地表现出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此事,毕竟家里人也催过几次,唐家也是乐见其成的。 纪云云便问:“你什么时候再去上京?可以约你爷爷见上一面。” 唐辛缓缓垂眼,唇角抿出些许羞涩弧度,只道:“看石玉吧,他说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他拿着我的把柄,我不敢做他的主,他要打我的。” 这样说时,拨了下头发到耳后,刚好碰到丝巾,顺手整理了下。 第9节 纪云云眼尖,一眼就看见颈间露出的些许痕迹,审视片刻顺着她的话茬问:“什么把柄?” 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心省时,唐辛就是好奇眼前的这位纪女士,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关心她儿子打她的事么? 对面一声轻笑,随着咖啡杯放回桌面的轻响徐缓地说:“你们俩的事我不管,说多了那叫隐私,要是你需要我管,也不是不能帮你做主。” 唐辛故作沉吟,眼皮颤了颤朝她看去,轻声地说:“伯母,石玉……不知道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 “你儿子?”纪云云怔了一瞬,扬眉便笑。 两个人睡没睡过都不好说,何况是有个儿子这么大的事,那可不是睡上一次两次就能有的,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生出来的。 纪云云将信将疑,仍是笑着轻松说道:“倒是没听说过你们俩还有个儿子。” “那……儿子长大了,也不会什么事都和妈妈讲的。”唐辛咬着嘴唇,垂眸半晌,再抬眼时隐约带了泪光,声音更轻了些:“石墨年纪还小,看不到妈妈,他会哭的。” …… 唐辛吃了早餐再去孟氏,会议开了小半场,踩着高跟鞋从会议室门口一路走到自己的空位坐下,旁边刚好坐着石玉。 会议室里安静了好一会,直到那串嗒嗒的闷响声自空气中散尽,坐在首位的孟既明才示意会议继续。 眼角余光能看到坐在石玉身后的杨意。 唐辛确认了,杨意确实属意孟既明,但也不代表就不喜欢石玉。 男人,到底是真的看不明白女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石玉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唐辛发来的信息:【我错过了什么好戏?】 手机扣到大腿上,石玉扯了丝笑给她当作回复。 唐辛看懂了,她还没到,没有人去敲开戏的锣。 那也不能拿她当个棒槌! 唐辛眼皮都没动一下,快速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我儿子呢?】 石玉大方地低头去看,慢悠悠敲了个字:【谁】 她确认了,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无奈回复:【你儿子!】 直到会议结束,唐辛才收到回复:【我儿子,关你什么事?】 第19章 帮忙 唐辛又确认了另一件事,就是昨夜的石玉是真的没想和她上床,后来算是顺势而为,为了趁她神智不清诈她的话。 梁桥曾经对她说过,石玉这种男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信,对于别人给的资料总要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所以他要亲自验证,通过她的反应得到他要的确认。 折腾够了身心全部舒畅了,还要得了便宜卖乖,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这么不要脸,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出会议室的门,唐辛就把杨意是孟既明前女友的事抖出来了,当着众人的面,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自嘲方式,连带她要追求孟既明的事表达得一清二楚。 不管这是不是石玉的目的,他活该,虽然帮不上他的忙,但是她会帮倒忙啊,不就是比着给对方添堵嘛,她还是挺擅长的。 留下无数吃瓜的目光,唐辛嗒嗒走远。 石玉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绅士地按下楼层键。 杨意站在石玉的斜后方,看着两人通过眼角眉梢和面前的金属门板眉来眼去。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却像一个用冷漠淡然的五官骂尽了所有的脏话,另一个微笑纵容。 几人在散会时约好了共进午餐,所以石玉在地库邀请唐辛坐他的车前往预订的酒店,唐辛直接拒绝:“不了,谢谢石先生的好意,我要坐孟先生的车,毕竟我在追求他,时机是要自己创造的,这一点儿……相信杨助理最有体会,我们女人,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 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石玉,仿佛在对他说:你最好把我儿子照顾好,不然和你没完! 石玉说好,回身上车。杨意仍是副职业笑容与她道别,也坐到车上。 车子迟迟没有启动,安静停在那里,像在对唐辛无声嘲笑。 唐辛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裹紧大衣又等了一会,看到孟既明和梁善相继从电梯门走出来,用细高跟磕了下石玉的车轮胎,笑容满面地迎过去。 很幼稚,莫名的有些快乐。 可是一点儿都不解恨。 要不是心疼好车,她会找尖锐物品刮花他的脸,不,是漆。 …… 唐辛没做过朝九晚五的工作,到了下午犯起困来,石玉让杨意买了杯咖啡给她,唐辛不客气地喝了,喝完发了条信息过去。 石玉以为是要表示感谢或者问他儿子在哪,结果简单直接四个字:【再来一杯。】 石玉亲自下楼买的,亲手放在她面前。 唐辛眼皮都没抬一下,也确实抬不动了,困得睁不开眼,喝什么都不管用,看什么都像枕头,恨恨地瞪了眼敲在桌沿的手,把咖啡往边上一推霍然站起,头晕得直晃。 石玉扶住手肘,又被她瞪了一眼。 唐辛走在前面,石玉跟在后面,顺手把她放在扶手上的大衣拿在手里。 进了电梯,披到肩上,人就顺势靠到他身上去了。 石玉等了一会,人没动,也没有要质问的意思,单纯就把他当成个支架靠着。 他问去哪儿,她说回去睡觉。 石玉乐,“你这什么作息,这么多天了还没调整过来,夜里倒是比谁都精神。” 唐辛气,她那是精神么?他什么眼神能这么理解,要不是昨夜几乎没睡,现在她能困成这样?到底是谁造的孽? 无奈,更无力,唐辛闭着眼喃喃:“是,比不了您呐,挺大年纪了,精神头儿可真好。” 别的本事没有,上京话学得还挺正,损起他来有板有眼。 石玉的笑声更加明显,在她身后拍了拍,换来一声不满的哼唧,声音特别小但是手劲大,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第20章 于家 疼,石玉忍着没动。 昨天夜里他就发现了,这女人的报复心极强,半点亏都不肯吃,报仇绝不隔夜。 而且不讲道理,光说他打她,怎么不说她咬他呢? 她的屁股被打红了见不得人,他就能见?他要是把衬衫脱了,看见的都得以为他被谁家疯狗给咬了。谁能想象得到竟然是只凶猛的小型犬,特别爱叫,牙尖嘴利,咬一口就见血。 他可没向任何人告她的状,不像她,一大清早就在他妈面前说他的不是,害得他被母上大人用电话训了将近十分钟。 从小到大,纪女士没在教育他这件事上耗时超过三句话以上,三十来岁经历了人生头一遭,翻来覆去可谓苦口婆心,问他到底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要是真的不喜欢家里给选的唐家丫头,只要他开口,但凡是个正经女人就行,再不济……他要是承认喜欢男人,她这当妈的也认了。 石玉现在想起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头疼,女人唠叨起来真可怕,就连他那最为潇洒自在的亲妈都不能免俗。 这一切,全都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给他找尽了麻烦,还一副无辜的纯良样,演得可真像。 烦透了的石玉面上不显,只和母亲说道:“就她吧,你们先都别着急,让我们俩处一下试试。” 纪云云呵了声笑,电话两端母子俩的短促笑声如出一辙。 …… 唐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在酒店,睡着的时候还在石玉车上。 此时外面的天是黑的。 窗外是座庭院,有点眼熟,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房门是锁着的,敲了两下便有人自外打开,是位上了年纪的女性,慈眉善目说话客气,唐辛听在耳朵里却是不容拒绝的被通知的感觉。 “唐小姐,石先生说请您在这里小住几日。” 唐辛问:“这是哪里?” “平城。” 又问:“石玉人呢?” “回安城了。” 唐辛顺着半开的门朝外看去,暗夜中几盏灯笼随风晃荡,忽明忽暗间树影摇曳斑驳在石砖地上,能看见的一侧有长长的回廊,试探地问:“这是于家?” “是。” 唐辛呵了声笑,瞅了眼身上睡皱了的衣裙,还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一身,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我饿了,去准备点儿吃的。换洗的衣物有么?” 于妈吩咐身后的年轻女孩去准备,这才迈进门来打开衣柜的门给她看,各式衣物挺齐全的样子。 见她没个反应,关好衣柜掩上房门才又说道:“石先生说了,这几日委屈唐小姐在这里住着,等他忙完了手上的事,过来接您。” 唐辛嗯了声:“我习惯晚睡,也晚起,早餐在十点,午餐一点,下午茶看心情,晚餐随意,夜宵……这里有几个厨子?” “现在是两个,如果唐小姐需要,只管吩咐,我再去寻。” “先住几天再说吧。”唐辛让她去准备,把门关好。 于妈立在房门外面,对她说:“唐小姐,这道门您能出,但是院门不能。石先生让我告诉您,假山石已经拆了。” 唐辛没理,一个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左间是书房,右间是浴室,正屋一张大床,一面墙的立柜里摆放衣物,外加一个梳妆台,瓶瓶罐罐整齐有序,连化妆品都有。 都是好东西,不管是穿的用的还是纯中式的家具摆件,有品味,价格不菲。 就是不知这间屋子当年是谁住的。 不会是于海那个短命鬼吧…… 唐辛心下暗骂,石玉是会整治人的,把她关在哪里不好,偏偏选了平城,灯下黑,就在她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谁能想得到自己家闺女被人藏在了自己的管辖之地。 石玉,是真的坏。 第10节 第21章 小人 石玉的坏远不止于此,更甚的是选了于家这座院子来关她,真是坏心眼到了极点。 就是在故意恶心她! 于海是谁? 那是唐辛打娘胎里就定下的娃娃亲。 前些年于海因为生意总想掣肘孟既景,处处搞不过便找人撸走了他的未婚妻也就是石玉的表妹,当晚就被打死在了上京|城。 于海那不会教子的父亲不知收敛竟然还要伺机报复,趁着孟既景和石玉前来吊唁想要索命替儿子报仇,结果害得一家子没能落得个好下场。 住了十数代的于家家宅被仇人给占了,还用来关住她这差点成为于家妇的无辜女人,哪怕唐辛从小到大和于海连面都没见过几回,也没有感情。 石玉这男人,唐辛算是见识了,不止不是君子,还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心思多,心量小,爱记仇,会报复。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当年,她就多余救他,让他被乱刀砍死多好。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当年一时好心,为了救被于家几十号人追杀的石玉和孟既景,她带着两个大男人从假山石上翻到院墙外面,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留了疤不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亏大了。 现在,石玉把假山石拆了,还特意让人来告诉她,明摆着就是在羞辱她。 唐辛觉得自己就像东郭先生,而石玉就是那没有良心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唐辛还觉得当年的自己确实太年轻了,识人不清,一时被两个成年男人的好皮相所迷惑才做了傻事。 以至于又有了后来的一时冲动。 现如今,后悔晚矣。 石玉这种男人,不配有任何女人喜欢他,是该绝后的,他简直坏透了! 坏透了的男人还给她留了手机,算准了她不会跑,也不会找人求救,会老实地待在这里等他出现。 唐辛思来想去,儿子十成十在他的手里,心也就安了,哪怕这儿子不是他心甘情愿的婚生子,或者说不是他和心爱的女人所生,但是毕竟虎毒不食子,石玉至少是个人。 所以唐辛特别放心,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晚上猫在温暖的房间里面,大白天就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 石玉来时就看见她跟只猫似的,眼睛半睁不睁,昏昏欲睡。 身上罩着件宽大的明蓝色中式袍褂,舒展在回廊边的躺椅上,如同一副很有年代感的油画。 平城的午后阳光充足,女人光着一双脚,足尖上挑着两只浅口的绣花拖鞋,宽厚的白色绒毛晃呀荡的,挂在那双小巧白嫩的脚丫子上要掉不掉。 发现他的时候唐辛的眼皮颤了颤,下意识朝他身后望去,怕被他发现似的以手遮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什么都没瞅见,便悠悠然地伸了个懒腰。 石玉还以为她要变身,跳起来扑他,咬他。 结果唐辛就像没看见他,翻了个身面朝里侧,闭上眼睛继续犯困。 石玉踱过去,半弯着腰背去看她,笑了声:“看来日子过得不错,想在这里长住?” 唐辛扭了下腰,把脸更往躺椅的靠背埋了些进去,特别小声地呸了一下,悻悻地说:“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多少女人求不来的,我有什么不满意。” 听见身后低回笑声,气得她悄悄握紧了拳,直到有重量压在躺椅上,唐辛才抬起头来,看清他背靠着坐在自己腰后,便摆了副委屈又知足的模样,问他:“你这样……算不算是养我了?” 石玉不接话只是笑,以眼角斜睨着她,伸长了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推了支烟出来。 唐辛咬唇凝视,看着他悠然自得地把烟点燃,如入无人之境般吞云吐雾,理着耳后有些睡乱了的头发问:“我这样好看么?” 第22章 不值 石玉正经地看了她一番,点头,“好看。” 确实好看。 唐辛的气质偏西化,阳光大气又自信,五官精致轮廓清晰,和你动心眼的时候满脸的灵动,不笑时颇有些冷漠疏离,这样一番中式装扮倒也别有韵味,完全不输她穿着华丽礼服时的娇媚明艳。 唐辛笑弯了眼睛,开心地说:“我也觉得挺好看,于妈说,当年于海他妈就爱这样打扮。” “于海属什么的?”石玉忽然问,仍是正经。 唐辛哪里知道,她连于海多大年纪都不知道,不解地看过去,看着他深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烟雾,方才似笑非笑地对着她说:“但凡不是属龙,明儿个一准儿给你整一只来,让你抱着和他拜堂成亲。” 唐辛登时傻眼,好一会才琢磨过来他什么意思,脚一抖把拖鞋甩到地上,在他腰上蹬了一脚。 冷声:“滚。” 一个滚字真情实感,表情和声音都不加掩饰,凶巴巴,恶狠狠,由内而外的嫌恶。 前些天还追着他意图勾引,转眼就换了个人似的,是在嫌弃于海还是他呢? 如果是他,因为什么?态度如此天壤之别。 忽然就有点隐隐约约明白了,原本还有些心烦,现在倒觉得有趣。 石玉握住她的脚踝,宽大的裤腿便堆到大腿处,露出截小腿来。 膝盖上的红肿已然消了,阳光下白里透着粉。 看着细瘦,骨肉均匀,少女态十足。 脚趾圆润可爱,趾甲修得整齐圆滑,还涂了层艳红色的甲油。 唐辛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干脆踩到他大腿上去,用力踩了两脚,扬着下巴问他:“你是不是已经确认了儿子是你的,所以我要母凭子贵了?还是……杀鸡取卵?” 石玉直接笑出声来,拇指轻缓抹过脚面,上面一道淡色压痕,是鞋面的边缘留下来的。 他的儿子都两岁多了,给他生儿子的女人不过才二十四五,虽然也算不得年纪多小,但是身娇体嫩跟个小孩子似的,那么软的丝缎鞋面在脚上搭一会儿都能留个印子,怪不得拍她一巴掌就红了。 两人对视,唐辛气鼓豉一张脸,石玉笑着从她的脸一路看到腰腹间,低声回道:“不会用就别乱用,杀鸡取卵什么意思?为了要你肚子里的蛋,直接把你杀掉,这能一样么?” 唐辛被他说得一时怔忡。 当年梁言的情况虽不中亦不远,命不久矣,为了能顺利生下孩子各种尝试,这才有了他的儿子。 他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松? 当年亲口承认喜欢的女人,他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么? 那女人,多不值得,爱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唐辛忽然收脚,石玉适时松手,力气用得大了些反而吓了她自己一跳,腾地从躺椅上翻下去,穿了两三次才勉强把鞋踩住,一路噼噼啪啪地往后院跑。 石玉跟在后面,远远听见房门甩上。 穿过回廊踱到门前,试了下,没锁。 他也没有去推,敲了两响,扬声询问:“唐辛,儿子你还要不要?” 第23章 亲昵 唐辛站在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跑出去没几步就后悔了,心里也想明白了,和他这种男人置什么气呢,她又不喜欢他,把正事办了才是当务之急。 如果他愿意认下石墨,她连和他结婚的步骤都能省略。 可是看他刚才那副样子,不像有这个打算,还问她要不要儿子。 刚才她是在等着他跟进来所以没有锁门,现在有点怕他突然进来,可又不好再去锁,愣是掐出两滴眼泪来,装作哽咽地说:“你也没给我带回来呀,问我做什么,你要是想要你就直说。” 试探得太过直接,怕他发现,立刻又补了句:“我不过就是把杨意是孟既明前女友的事给说出去了,你就把我关在这儿……是我扰了你和梁善的好事么?这事怪我么?我那是被你给气的,要不是你把我儿子弄走……现在,我被关在这儿连院门都出不去,我还有资格和你说想不想要儿子?我可以么?” 石玉听得直乐,啧啧说道:“唐辛,差不多得了,演过了就不好了。你要想要,赶明儿个我给你送过来,放心,我不和你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唐辛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由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惊讶,男人对孩子是真的没有心啊,知道是自己亲生的都能不要。 男人和女人果然不一样,她只是养了两年多都有感情的。 她突然理解不了,那些死活要把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带回家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唐辛一时不知说什么合适,手握在门把手上,拉开不是,松开也不是。 隔门又是一声传来:“唐辛?” 她不及细想,连忙应声:“你……什么时候送他过来?” “过几天。” 唐辛听着,分辨着,他的回复一点犹豫都没有,是真的不想要。 石玉看着门窗里面透出的人影,在脑袋后面的位置敲了下,眼看着站得离门远了些,缓了好一会才又侧身贴近。 阳光直晒,如同剪影。 又是好一会,剪影活了,和他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 “石玉,我父母都在平城,你知道的,你别——” 说得犹犹豫豫,似不知如何继续,石玉干脆接口:“你还知道别让父母知道?我以为你不怕。” 言外之意,指责她和他妈说了不该说的话。 唐辛当即认错,“我错了,当时是知道墨墨不见了……下次,下次我保证不会再和你家里人说那样的话,更不会把他带到他们面前去。” 石玉摸了支烟出来,不慌不忙点上。 这女人,认错比谁都快,一边认错还要一边威胁他。 话说得软,脖子挺得特别直。 做戏都不认真。 唐辛悄悄看着仿纸窗外的身影,除了打火机响听不见半点声音,只有烟雾如云飘散。 第11节 等得无聊又不确认他到底什么意思,把拖鞋甩到一旁,看到地上两道影子。 午后的阳光把两个人对站的影子拉得长,如同抵着额头,他抬手吸烟时像是碰触在她脸上,无声亲昵。 又有几分似那日清晨,投在酒店房间墙上的影,贴着,偎着。 那时,他会好说话些,心情都像是比平时好。 正欲开门拉他进来,外面的烟抽完了,石玉叫她:“唐辛,再有下一次,你就真的别想见到他了。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男人,更不是好人,想要儿子,我和谁都能生,不想要,生下来也没用。” 第24章 委屈 唐辛这才发现她之前全都想错了。 虎毒不食子是真的,但是石玉不是虎,人都不是,就是块没有感情的破石头。 她说我知道了,忽然有些泄气,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原先想的那些方法是否还有用。 她想告诉自己:我可以,再试试。 可是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一时间,懊丧,无力,又委屈,却不知道在替谁觉得委屈。 脑子里混乱闪过不同的可能性,她可以对着石玉如何如何,她可以笑也可以哭,或者撒娇耍赖或者痴缠蛮横,再或者继续勾引,她无所谓的,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有用,可是心里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头晕,眼花,恶心得想吐。 不断有画面交织闪现在眼前。 刚到异国他乡时,没有亲人和朋友,每天都是一个人。 那时还小,十四五岁,想家,也不想。 就是那时认识了梁言,是她的邻居,和她一样也是一个人,住在一栋大大的房子里面,空荡荡的。 走路,看书,吃饭,睡觉,都是一个人,说话也是,回声都没有第二道。 梁言比唐辛大十岁,温柔又安静,像朋友,像姐姐,有时还像母亲。 邻居做了七八年,几乎没有见过彼此的家人,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们俩,没有人惦念。 也不是,梁言有个弟弟叫梁桥,偶尔会来看她,有时住上一天,有时两天。 偶尔遇上,唐辛会和梁桥打招呼,那两天就不过去打扰他们家人团聚。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里,各种年节不管中式的还是西式的,都是她们两个人一起过。 梁言从来不回家,唐辛偶尔回家,回家住上几日又回去那栋大大的房子里面,去隔壁看梁言,和她一起吃饭,说话。 后来梁言怀孕了。 再后来梁言哭了。 那时的梁言总会哭,身体很不好,可能根本就撑不到把孩子生下来。 那时唐辛总问梁言:“孩子的爸爸呢?他怎么不来?” 梁言不肯说。 那么温柔的女人,总是副笑着的和气模样对谁都好,这个时候咬牙坚持,一个字都不肯说。 终于唐辛不再追问,有一天听见个名字——石玉。 总是哭着的人忽然笑了,看向她时的那双眼睛像是越过面前所有,也越过时间,回到很多很多年前,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像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 石玉在梁言的叙述中是最美好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人,是她幼时邻居。 唐辛感叹,原来是青梅竹马,真好。 后来突然想起,她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叫石玉,说认识并不准确,一面之缘而已,只是这一面于她,并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霸道,强势,年纪很大了还特别不禁逗,无趣得很。 唐辛觉得,她和梁言认识的石玉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几经确认,就是同一个人。 多巧啊,她们俩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相识于异国,竟然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还是这样的渊源。 此时,那人就在门外,和她离得这么近只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可是梁言没了,遥远到隔了人间。 梁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念着她的孩子,来不及见面的孩子。 可石玉呢? 他压根就不关心,他什么都不关心。 唐辛瞬间觉得不值得,什么都不值得。 梁言不值得,她也不值得,就连石墨都不值得。 当初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呢?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要他。 最爱他的人,早没了。 第25章 熟悉 石玉轻缓地推开门。 一时间没看见人。 外面的日光越亮,房间里面越是见暗。 适应了光线,石玉看见唐辛走到最暗的地方去,撑着梳妆台站了好一会,躬着背,低着头。 只是个背影,无精打采,完全不是平时的模样。 他把门全部打开,就着光线看着她慢慢地坐到床上去,两只手撑在身旁。 原来,她会哭。 真哭的时候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特别安静地坐在那里,连擦一下都不。 哭起来的样子有点熟悉,好像哪里见过。 想起来了,是孟既景发给他的视频,一个据说是他儿子的小小男孩坐在床沿,也是这样撑着床铺,低着脑袋在哭,不管谁说什么,拿什么吃的玩的哄他逗他,紧闭着嘴不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孟既景说长得像他,连dna都不用测就能分辨出来,石玉看不出,此时想起视频中的画面倒觉得那孩子有些唐辛的影子在身上,伤心的样子尤其像。 身后不远处有细微的脚步声,石玉回头看去,是于妈来送吃的,站在回廊下面等他的示意。 石玉使了个眼色让她送进去,于妈轻手轻脚迈进门去,把托盘摆到书房窗边的桌案上。 搁在平时,总要打声招呼,今天没有,于妈放下就走了,头都没抬一瞬。 石玉心说让你进去干什么的?悄没声地放进去,还不如不去。 唐辛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侧身躺下,手脚规矩得完全不是她睡着时的样子。 石玉抬步迈进去,先去书房看了一眼,挺精致又地道的英式下午茶,也不知道于妈上哪儿搞来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本书,是唐辛无聊时翻看过的,还夹了枚书签在里面,已经看了不少。 原以为会看见画纸,毕竟她学的是设计,他还让人给她准备了免得闲极无聊,纸笔工具竟然一丁点都没动过。 从糖罐里捏了一小块方糖从书房出来,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蒙在了被子里面。 石玉立到床边,一手挑起被角,弯下身去看。 唐辛闭着眼仍是侧躺,忽然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先被塞了块糖在嘴里。 眼睛肿着,嘴鼓着,五官尴尬地纠结着,想要吐出去又强忍着,脸都憋红了。 石玉低笑,松开被角盖回头上,说:“睡吧,过几天来接你。” 被子猛地掀开,人应声坐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堵在嘴上。 石玉啧了下,对上那双难掩愤怒又强颜欢笑的眼睛,忍着笑说:“就得是你——” 后面那半句“哭完了还能打起精神接着演”没能说出口,被甜糖给硬堵了回去。 唐辛伸着舌尖舔了下他嘴里咬着的糖,又在唇上流连一二,哑声问:“你现在就要走?” 没问他打哪儿来,也不问往哪儿去,只关心留多久。 他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可是装得特别好。 或许是刚哭过显得特真诚,眼睛通红,嗓音沙哑,想让他留又不敢说的泫然欲泣把握得恰到好处。 唐辛极力仰头望他,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过一会儿天就黑了。” 石玉看向房间里立着的钟表,刚好就响起来,三点整。 外面正是阳光好时,离太阳落山还早呢。 第26章 你乖 还真让她说中了,一会儿天就黑了。 说是一会,钟敲四响时外面骤然阴沉如黑幕。 唐辛被钟声惊到,缩在石玉怀里抖得厉害,满目茫然。 大雨忽至,雨点噼啪砸在门窗上,冷风顺着窗缝往房间里面吹。 怀里的人冷得直颤,越发缠得紧了。石玉扯过被子盖到身上,连着她的脑袋罩到了黑影里。 半点光都不见。 扬着头的人极力凑近他脸旁,小声地问:“是不是下雨了?” 他说是,低头碰到颤动的唇上,试了试,甜糖的味道早已经没了,只一股浓郁香气自她汗湿的发间直往鼻端冲,在院子里时就闻见了,只是没有这么重,风一吹若有似无。 唐辛缓了会神又问:“你还走么?” 第12节 他反问:“你想让我留下?” 像是无用的闲聊。 要不是他忽然又动,她都差点睡过去,强打起精神配合,攀着肩膀又和他说:“平城的雨总要下很久,你要是开车就等雨停,安全些。” 一句话说得断续,几乎被雨声打散。 他在她身后拍了下,她扭着腰不依,“别打,疼。” 娇里娇气的。 声弱得像猫在叫。 原本他就没使力,更轻地摸了摸,贴着她的脸颊耳朵嗯了声:“你乖,就不打。” 唐辛乖得很,极力配合。 事后枕靠在他怀里,莫名想到不知道是他带得好,还是像他说的她乖,好像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有了默契。 她不知道别的男人舒服了什么样,但她能够感受到石玉是舒服的,所以心情也好吧,没打她也没再诈她的话,比前两次都更体贴些,还好兴致地夸了她几句。 唐辛不是那种会害羞的,床上听到几句私语也不至于没脸见人,反倒得了鼓励般更乐意配合互动,感受也比前两次都要好。 也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吧,人也更加放松,昏头胀脑这话就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感叹似的。 石玉听见了,揉着细软头发的手顿了下,在她头顶上方笑:“三回巧。” 唐辛勉强睁眼,呢喃:“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熟能生巧,夸你呢。” 她哦了下,“听着不像夸我,倒是像逗猫。” “你这么软,倒是像猫。” 刚才摆弄她时他就这样说过,此时再听进耳中却不像夸奖,唐辛不乐意,回嘴:“你才软。” 屁股上就挨了一下。 雨声都没遮住那道脆响。 刚才那股劲还没散尽,一巴掌拍出来一声哭:“你说今天不打我的。” 石玉一手揉着头发,一手揉在疼处,把人更往怀里拢紧,半压着她仍是低声笑,“你乖,就不打,现在把嘴闭上,睡一会儿。” 他这几日陪着纪云云和孟母出门去玩,说是玩一时半刻也没得闲,中午刚把两位长辈送回安城又开车来到平城,晚上还要回上京。 石玉不是个觉多的人,但好像就像她说的,下雨天就适合裹在被子里听雨犯困,搂着个又香又软会黏人的女孩子更是。 尤其是这女孩子眼皮都睁不开了,一脑袋扎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地找寻位置,像极了他幼时养过的那只猫,离了他和他的被窝便会娇气地叫个不停,非得钻进去才能美美地睡上一觉。 唐辛确实想睡,可是下午没吃东西肚子里空得厉害,忍了又忍,仍是哭腔:“石玉,我饿。” …… 吃完饭,石玉就走了。 唐辛这才知道他要乘坐晚上的飞机离开平城。 去哪儿她没问,他也没和她说,只让她在这里住着,说是过些天来接她。 石玉抵达上京时已经入夜,上京没有雨,在下雪,冷得彻骨。 孟既景来接他,问他是回自己家还是直接去他家,石玉闭目揉着额角,说去他家。 孩子早就睡了,他也没急着想要去看,第二天一早便见着了,坐在餐桌旁。 第27章 爸爸 就像孟既景和石玉说的那样,挺小个孩子不认生也不哭闹,进了他家的门如同在自己家里。 此时,小小的身子坐得直挺挺的,握着把大大的勺子在吃早饭。 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先有动作的是孟怀宽,四岁的年纪攀上爬下特别利索,从椅子跳下去就朝着石玉冲过去,扑到怀里脆生生唤着舅舅。 石玉一把抱起,问他在吃什么,他说喝粥,还问舅舅要不要喝,得到肯定的答案又细数起餐桌上还有些什么好吃的,舅甥俩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问有答。 石墨看到石玉的瞬间眼睛倏的亮了起来,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撑着个圆鼓鼓的小腮帮子,一边盯着有说有笑的一大一小,一边细嚼慢咽了嘴里的粥,明显试探又有些按捺不住地张开嘴,朝着石玉叫过去:“爸爸。” 石玉没料到有这么一出,明显怔了片刻,怀里抱着的小人用腿夹着他的腰,紧搂着脖子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爸爸说,他是舅舅的儿子。” 石玉手臂一托掂了怀宽一下,也悄声地说:“是么?” “是。”怀宽坚定地点头,“我的小名叫那么,他叫墨墨,是弟弟。” 石墨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在说悄悄话,没有人理他,只除了他叫爸爸时石玉看过他一眼。 别人的爸爸不是这样的。 那么哥哥叫爸爸,他爸爸就会应,还会朝着他笑,会把他悠起来举得很高,逗他笑。 那么哥哥的爸爸每次这样做完,会把他也悠起来一次,也举得高高的,也会对他笑,还会叫他墨墨,可是那是别人的爸爸,不是他的。 石墨没见过爸爸,但是见过照片,妈妈会指着照片给他看,告诉他是爸爸,还说等他再长大些就去见爸爸。 妈妈没有告诉过他今天会见到,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爸爸。 可是他的爸爸没有像别人的爸爸那样,也没像他妈妈那样看见他就很开心,抱着他有说不完的话,笑个不停。 他的爸爸抱着那么哥哥,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笑个不停。 石墨低下头用勺子去舀面前的粥,往嘴里送了一小口,又一小口。 对面的椅子轻轻地拉开,石玉坐上去。 石墨忍着没再抬头,悄悄用眼睛去看,发现对面的人也在看他。勺子没再动咬在嘴里,鼓着一张小圆脸缓缓抬起,弯着眼睛笑起来。 石玉皱眉,离近了看确实像他,可他还是觉得面前这孩子更像唐辛,尤其是看人时,面上笑给你看,心里却揣着另外的事,跟只成了精的小狐狸似的。 坐在他身旁的孟既景搛了只冒着热气的小包子放在自己儿子面前的碟子里,怀宽用手捏着咬了一口。 石墨眼不错珠地盯着,问:“哥哥,好吃?” 大人都没作声,心知肚明小孩子是什么意思,那是说给石玉听的,想让石玉也给他一个。 也没有一个大人有动作。 小孩子哪里懂,怀宽说好吃,把手里的包子举到他面前,几乎杵到脸上,还鼓励着说:“你尝尝。” 石墨眉头皱了下,在被咬过的包子上看了又看,也咬了一口,破天荒没有嚼完咽下便嗯了声:“好吃。” 然后看回到自己的粥碗,含着嘴里的包子默默地吃掉。 那表情,像极了刚才石玉皱眉时的样子,有些无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无奈。 第28章 琢磨 这一天的早餐吃得特别安静,从大人到孩子都没怎么说话,结束得也快。 孟既景把石墨从高脚餐椅里抱出来,让两个小孩子自己去玩,示意石玉到外面去。 两个男人站到院中,雪还在下。 石玉从落地窗看进去,两个小小的身影对坐在地毯上,时不时有张小脸缓缓抬起,转过头来朝着他看。 孟既景递给他一根烟,点燃了问:“突然发现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开心么?” 石玉当时就顶了一句:“孟既景,你突然发现自己有个那么大的儿子的时候,开心么?” “开心啊……”孟既景是拖着长音回的,充分表达了开心。 这事确实不能比,孟既景知道,毕竟他们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是真的开心,石玉是真的不开心。 石玉是能被他给气背过去的,干脆不理。 此时此刻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没再看那道小小的身影,石玉忽然背过身去,对着院子里的白茫茫一片,深深吸了口烟,好一会才缓慢地吐出去,烟雾瞬间飘散得不见踪影。 稍微和他熟点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独,不喜欢和任何人走得近,从小就是,独来独往惯了。 一个人过了三十来年挺好的,从没想过要和任何女人过一辈子的事,也没盼望过有个孩子。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办。 来上京前,和唐辛说了两句重话,放到平日里说了也就说了压根不会往心里去,此时倒也说不上吃了吐,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亏欠,但当真正亲眼看见了这个孩子,心里不那么是滋味。 谁允许她生的? 生就生吧,还要告诉孩子他爸是谁,一见面就给他整懵了。 活这么大岁数了,只有他不想搭理的人不想接的话茬,没人敢说他半个不字,偏偏就这么个不大点的小孩子,一张嘴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那声爸爸啪就掉到地上,摔得稀烂。 就连怀宽都小声叫他:“舅舅,弟弟在叫你,你怎么不应?你不是他爸爸?” 就连向来敬他的表妹纪敏之,那一刻看向他的眼神都在责怪。 那个小孩子倒是什么都没再说,低下去的小脑袋却是什么都说了。 石玉觉得换成他妈就绝对不会别开视线,会盯着他在心里骂上一万遍,一声不出都能让他清晰感受到。 所以说,沉默才是最好的武器,尤其是这么个小东西,站起来还没他蹲着高,眼皮一搭就能让别人替他讨伐他这个做父亲的人。 真是……招谁惹谁了。 孟既景没打扰他,让他自己去琢磨,冷得手脚都要僵住时,石玉拍了拍身上积落的雪花片。 两人太过熟悉有些话不必多说,但这一桩毕竟不是玩笑事,所以孟既景还是把结果告诉他:“前几天去做了检测,报告结果出来了,确实是你儿子。” 做检测不过是要个科学的结果,石玉知道唐辛在算计他,倒是没有怀疑过她生的是别人的孩子。 此时被风雪吹得冷,脑子转得都慢,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抓不住。 石玉应了声好,回身推门,忽然顿住动作,道出心中疑惑:“是唐辛生的么?” 第13节 第29章 进退 孟既景跟在石玉身后,被他这么一问定了瞬身形,怔愣过后摇着头笑起来,“不然?你还和别的女人睡过。” 听起来肯定又肯定的语气却明摆着是不相信,能把石玉气一跟头。 孟既景没再继续调侃他,反倒认真思量起来,难道真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那可真是稀奇了,这世上敢来招惹石玉的英勇女人又多了一个! 组团来的? 诈骗团伙? 那得是失心疯了吧,骗谁不好偏要来蒙这最会骗人的鬼。 孟既景想笑,见石玉凝神站在门外似在思量,立时心下了然,石玉这人通透又精明,琢磨了别人小半辈子当作玩乐事,现在突然反过来被个小女人给琢磨上了,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也是人之常情。 孟既景庆幸当时多了个心眼,把这一家三口的亲子鉴定同时做了,不然还真的让他给问住了。 石玉掀起眼皮在他面上注视片刻,点了下头,不确定的事孟既景不会张嘴就说,十拿九稳在他那里都是不稳妥。 孟既景仔细观察,见他恢复如常便小声提醒:“你不是挺会逗孩子玩的么?就当是别人家孩子,陪他玩两天。” 都不是心软的男人,可眼巴巴渴望父爱的小孩子,怪可怜的。 推开门时石玉侧身看他,笑了下,“在你们家住几天,还处出感情来了?” “爱屋及乌。”孟既景边走边笑,在他背上拍了两下,“纯粹爱屋及乌。对着那么张脸,只想对他好。诶?你没发现你们爷儿俩长得挺像?” 笑声还未落尽,长得挺像的那张小脸忽然扭过头来,张着嘴半晌无声。 想叫爸爸,欲言又止,最后又看回到面前的玩具车。 石玉走过去坐在两个孩子中间,怀宽自动自发爬到他腿上坐好,一手努力够着脖子一手拿着新得的小车给他看。 石墨来回看着面前的两人,最后,眼珠子恨不能长到石玉身上去。 小孩子再有教养再克制,到底是坐不住的,石玉侧脸朝他一看,就不自觉地抬起手来。 石玉把手落到他小小的后背,才刚轻轻碰了下,盘腿坐着的小人腾地换了个姿势趴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放上他膝头。 手特别小,软乎乎的。 在石玉的腿裤上攥了又松。 有点像唐辛,软得没骨头似的,试探着抓他衣服时的样子也像,如同猫挠,若有似无,还要盯着他的脸色时刻分辨喜恶,以判断该进还是该退。 此时的石玉还没什么这是我儿子的实质感受,但是见到他分外小心仍是不那么得劲,心底里冒出个念头来——我儿子怎么这样。 心里像被塞了块什么东西堵得他不上不下,刻意敛了气息,只沉静看他。 不一会连脑袋都放到了他腿上,小屁股撅着,小下巴搭着,忽然扬起脸来,露出小白牙就开始笑。 特别没心没肺的样子。 真像! 跟他妈一个样! 给个台阶就能翻着跟斗蹦到戏台子上面去,连个拉胡琴的都不需要,扯开嗓子就能绘声绘色地唱起来。 手机乍响,惊得两个小孩子都是一抖,石玉一手搂住怀宽轻声安抚,一手在腿上拍了拍。 石墨又观察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学着怀宽的样子偎靠到石玉身上,悄悄用手攥住一颗扣子。 石玉掏出手机按下接听,对面传来女人声音:“石先生,唐小姐……不见了。” 第30章 幼稚 唐辛不是跑了,是大大方方从正门走出去的。 临出门前对于妈说:“石玉没说不让我出去玩。” 用的是个玩字,换来的仍是于妈那张数日不变的微笑脸,温和地说:“石先生也没和我说过可以让您出去。” 唐辛示意她把手机拿出来,让她给石玉打电话,趴在耳朵边悄声地笑,“您就跟他说,我跑了,看他怎么说,肯定不会怪您的。” 于妈听了连连摇头,看唐辛的眼神都变了,严肃拒绝了在她看来极度作死的小把戏。 唐辛无奈,难道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 手一扬,袖子里抖出条绳子,不等于妈反应过来就把人给捆上了,这才能好好说话。 唐辛找到手机号拨出去,调成免提模式举到于妈眼前,是响到几乎挂断才被接起的,心下嘁道:也没多在意都不急着接电话。 于妈是深吸了口气才开口的:“石先生,唐小姐……不见了。” 唐辛笑得开怀,悄声等待回复。 手机里许久没有声音传来,也没挂断,又隔了会才听见有人说话,是小孩子在说话,两个小孩子,叽哩咕噜不甚清晰,但是唐辛听见了,有一个是石墨。 一会儿说小汽车,一会说起刚才吃的早餐。 唐辛细听,分辨着,判断着,说话明显清晰很多的应该是孟既景的儿子。 原来把石墨给藏到那里去了。 两个小孩子倒是能玩到一块去。 小孩子的对话中,依稀有道男人笑声。 又隔了会,手机里传来石玉的声音:“喜欢?” 回应他的是奶声奶气的一声“嗯”,拖得长,且轻,还有略显羞涩的笑。 是石墨。 唐辛能听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只是走神的工夫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然后就听见石墨又出了一声,在叫爸爸。 比刚才那声应和还要轻,轻到让她以为是幻听。 心思又转了个弯的工夫,手机里清晰传来石玉的声音:“不见了就不见了吧,晚饭给她准备好,天一黑闻着味就回来了。” 这一句是对于妈说的。 唐辛刚要挂断,手指按住了没松开,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对于妈说:“瞧,我就说没事,您偏不信,都说了我出去玩一会就回来,非要打扰石先生,多不合适……至于晚饭就吃包子吧,还有鱼片粥。” 话音未落,手机里传出道稚嫩童音:“妈妈。” 难掩快乐的兴奋,是被石墨高声叫出来的。 可比那声爸爸叫得流畅清晰多了。 偏偏手指头刚好抬起来,通话终断了,挽救不及。 唐辛懊恼又庆幸,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只会让小家伙更想见到她,不如扔给石玉,让他烦心去,谁让他是爸爸呢,那一声不能白叫。 石玉是被气笑的,风风火火,要不是他没作声,又故意逗着孩子聊了一会,不出半分钟她就能把电话给挂了。 明明是她想要出门逼着于妈打电话给他,反倒成了于妈的不是。 她要真怕打扰到他,就不会折腾这些事出来麻烦他。 现在可好,让她知道了他在上京,八成明天就得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和面前忽然失神的那双眼睛,眼角都耷拉下去了,瘪着嘴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比他没回应那声爸爸时还要失落,更委屈。 石玉懒得和唐辛较劲,正要叫两个孩子换衣服带出门去玩,想起唐辛挂断电话前说的话,是真的会气人,故意选了她儿子早餐吃的那两样要当作晚餐。 还要故意在电话里说给他听。 幼稚。 第31章 游戏 唐辛没想去玩,只是要在石玉那里刷个存在感,怕他把自己给忘了,万一他忙得十天半月不出现,她可不能傻耗在这里。 她其实不了解男人,也不了解石玉,不知道他把儿子弄走又说不要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还和她继续发生关系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她给放在这里。 但是得知石玉在上京,唐辛什么都不想了,直奔机场。 连见面的理由她都想好了,反正石玉肯定会预判到她要去上京,不能让他失望啊。 唐辛困得不行,强撑着上了飞机。 难得早起一回是因为做了个梦,醒来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连早饭都没吃就出了门,晕乎乎坐上飞机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命。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自从有了石墨,她就变成了个劳碌命,有时吃不上,有时睡不了。 时而生出感叹:当妈可真是不容易。 搁在以前,养孩子的事她连想都不会想,她连小动物都不想养,麻烦!可是为了石墨,她真的什么都干过,金鱼喂养过,乌龟孵化过,就连恶心的昆虫都上手摸过,更别提猫呀狗的这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来陪伴的宠物。 反观石玉,他这个正牌爹做过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过,干落了一声爸爸! 飞机抵达上京时,唐辛醒了,是被自己做的梦给气醒的。 梦里石玉在笑,抱着石墨听他一声又一声不停嘴地喊爸爸,石墨的开心劲就别提了,远不是电话里听到的怯怯的羞涩样。父子俩你叫一下我应一回对望着笑,唐辛远远看着差点气哭。 愤怒没有持续太久,舱门一开人就清醒了,比平城可冷多了。 明明是下午,却因为漫天风雪冻得瑟瑟发抖,只穿着件单薄风衣的女人恨不能当即坐上返程的飞机回去平城。 她不怕石玉知道自己来了,反正要见面的,直接发了个信息过去:【这场雪也是你下的?知道我来了上京?为我下的?还是又为了哪位梁小姐?】 发完觉得不好,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不合适,不妥当,撤回。 石玉竟然很快就回了,言简意赅两个字:【不是。】 没有过问一个字,就像没看见她说来上京了,也像没看到她的撤回操作,干巴巴两个字就把她给打发了。 唐辛也当没看见他的回复,直接打电话找梁桥问,问清楚了人在哪儿,打车直奔戏园子。 第14节 梁桥在电话里调侃:“敢情,您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挨哪儿呢。” 唐辛嗯了声想要挂断,听见他又说起话来:“唐辛,回去吧。” 这一句比刚才正经多了,说得又慢又轻颇为无奈,还带着明显的不认同和关心,同为男人比石玉那家伙的感情充沛真实多了。 唐辛正看着外面的雪,被风吹得乱飘,又被车速带得打着旋舞在半空,随口问道:“回哪儿?” 梁桥叹气,“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我不。” 她坚定不移,梁桥的语气也强硬起来,“唐辛,游戏结束了,现在回去,孩子我来养。” 唐辛仍是拒绝:“我不回去,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32章 尴尬 唐辛看着窗中倒影,盯住自己的眼睛,自说自话般轻声说道:“梁桥,如果能养,你们家早就养了,早就认他了,不会等到现在。这两年多你的家人不闻不问,说明并不需要他,也没有那么关心他,就像他们对梁言姐一样。我不会把墨墨交给你们的,他不是你的孩子,不需要你来养,他需要的是他的父亲,这也是梁言姐的愿望。” 电话那端无声沉默,许久后梁桥失笑,变回平日的轻快语调,“那我祝你好运,唐辛。石玉这人我打小就认识,没有心的,我希望你不会后悔,就像梁言一样。” 唐辛说我不会,突然就有些生气,挂断电话。 她才刚刚开始,他凭什么诅咒她? 他凭什么料定她会失败? 就算真的失败了又怎么样?也许会有遗憾,但不会后悔。 梁言直到死那天都没有后悔过,她也不会,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和石玉结婚,以婚生子的方式把石墨带进石家。 反正她没想过要和谁结婚过一辈子,更没想过和谁生个孩子,眼下唯一要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只要她做到了就不会有遗憾。 梁言遗憾过的事,她会帮她完成。 最坏最坏,她还可以自己养石墨。 到今天为止,她已经养了他两年零三个月,如果石玉真的不要他,她可以继续养下去,能养两年她就能养二十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石墨会叫妈妈那天起,他就一直叫她妈妈,养他,是应该的。 …… 戏台上是出武戏,精彩热闹,小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原本都规矩地坐在椅子上,看到一半两个小男孩都到了地上,脸挤在木质围栏中间,一会站一会蹲,不由自主地跟着手舞足蹈,眼不错珠地紧盯着楼下的戏台子。 石玉用鞋尖顶了下撅着的小屁股,孟怀宽回过头来,见他手里捏着半只满黄的蟹,立刻到了近前,张开嘴就是一大口。石玉随手帮他抹了下嘴,人又噔蹬地蹦跳回去继续撅着看戏。 石墨歪过脑袋瞅了一眼,见孟怀宽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什么,眨巴着眼睛扭脸去看身后。 刚好那只擦得锃亮的皮鞋缓缓伸过来。 堪堪停在他身后,几乎碰到屁股上。 鞋尖轻晃着,若无其事地悠然架回到另一条腿上。 石墨不解地望着石玉,见他垂眼看向自己手里那半只肥美的蟹,大半个金灿灿的蟹黄露在上面几乎要掉下去,没叫他过去吃,貌似也没这个意思。 从石玉看回到身旁仍在专心致志看戏的孟怀宽,石墨再看自己,朝着石玉挤了个笑。 笑得特别假,带着些尴尬,有点像在糊弄他。 石玉不理解,这是随谁了? 多大点儿个小孩子,心思怎么那么多,想吃就过来,就像他妈那样大大方方的,端着做什么?搞得他都有点不自在了。 石玉一笑,那小孩也跟着笑起来,这回笑得就真实多了,朝着他慢吞吞地凑近。 手抬起,把螃蟹举到面前,石玉放低声问:“吃么?” 立刻,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想吃,又不那么想。 石玉都替他纠结起来,又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嘴上,石墨这才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咬下去时还抬着眼睛观察他的反应,一双小手轻轻地扶在他腿上,悄悄地把身体靠上去。 一小块蟹黄还含在嘴里来不及嚼,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喊,就连紧凑的鼓点锣声还有迭起的叫好声都盖不住。 “石玉!” 第33章 妈妈 唐辛原本没想喊石玉,怕上京这里认识他的人多,再一想那是他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总好过突然间喊石墨的名字把孩子吓到。 喊完了心里有点虚,这算不算是扬名立万?连她都要在上京|城里展露头角了? 那就露吧,她这趟来就是要把石玉拿下的,还怕人知道? 她就怕没人知道。 据梁桥说,惦记石玉的女人不少,只是敢下手的几乎没有。 唐辛不以为意,能有多难? 一回生,二回熟,就这么简单。 照着石玉的意思,三回她都熟能生巧了,足见压根就不难。 所以唐辛底气十足,石玉两个字喊得声势更足,整个园子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什么声音都没了,落针可闻。 坐在二楼的男人也听见了,动作微滞,随手将蟹放回碟中,慢条斯理地拿起手巾擦了下面前的那张小嘴,又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俯身将石墨抱起,慢步踱到围栏边,朝下面看去。 唐辛正踩在一张四方桌上,刚好对上视线。 头发上沾的雪化成了水,脸被风吹得有些红,眼角也是红的,瞪向他时如嗔如怨,就像昨日午后他见到的那张脸。 只是外面的雨换成了雪。 情状也像,他在上轻松俯视,她在下极力仰望。 唐辛一看见他眼尾带起的笑就也想到了,脸绷得更紧,再一看,父子俩搂抱着的样子霎时与梦中画面重叠,同样气人。 拉开了架式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发作,唐辛愣是迅速地挤了张笑脸,又被石玉似笑非笑地盯了一会,莫名的脸上有些烧。 也像昨日。 分明不乐意,还要装出副欢喜状,不知道她还能忍多久。 石玉连笑都不忍了,一下下轻拍着石墨的背,唤她:“上来。” 唐辛怔了半刻,从桌子上跳下去,随着重新开锣的鼓点走上楼去,越想越不对,怎么跟叫猫似的,他叫,她就巴巴地上去了? 怎么不是他下来呢? 鼓点渐快,促得她脚步也快,来不及不满转眼便到了二楼的包厢。 一层转角台阶跑得腿软,气喘吁吁。 人还没站定,便听见一声“妈妈”,满溢着情感和相见的喜悦。 唐辛心理瞬间舒服多了,应了一声定睛看去,石玉已然坐回到椅子上,腿上坐着石墨,不远处还站着个小男孩。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看,一个开心一个好奇,只有石玉垂着眼眉,不疾不徐地剥着蟹壳问她:“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 唐辛不知道自己哪样了,听见他又问:“冷不冷?” 声轻,说得缓慢,特耳熟,昨天才和她这样说过一回。 唐辛特别怕冷,一场雨就看出来了,缩在被窝里面一点缝都不许露,热得他一身汗,幸好她身上凉丝丝的,抱着倒也舒服。 唐辛发觉这男人真是坏得没边,总能刷新她的认知,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 在他面前到底是她道行浅,一时差点忘了上来做什么。 可是他那眼神分明又不是这意思,仿佛在笑话她,着急,匆忙。 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不过半秒便又垂下去,仍是笑着,还悠然地摇了摇头。 她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化妆打扮,穿得又单薄,确实匆匆忙忙从平城赶来上京。 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懂什么,自以为是的家伙。 唐辛没理,上前两步伸出手,石墨也朝着她展开双臂倾身向前,被石玉拢着肩头转了回去。 小脸刚扭过去,一条白嫩嫩的蟹肉就送到嘴边。 阻拦不及,小嘴一张一咬,吃进去了,还笑眯了眼睛与石玉对望。 那副谄媚的样子就别提了,最会献媚的小猫小狗讨好主人时也就这样。 气得唐辛一下子拍在石玉手上,捏着圆鼓鼓的脸颊一看,已经咽下去了。 石墨有点吓到,小声地唤:“妈妈——” “没事。”唐辛安抚地揉揉他的脸,抱起来就往外走,没两步又折回来,扯下挂在一旁的外套把石墨放在椅子上面,三两下穿好戴上帽子围巾,又抱起来大步流星往外走。 石玉瞅着,听着,外面传来咚咚声,是踩着楼梯跑着下去的。 这是不准备和他继续玩了?抱着儿子准备跑路了?还是换了什么新花招儿? 叫上孟怀宽穿衣戴帽也下了楼到门口,果然这个点的街上车都叫不到一辆,唐辛还抱着儿子站在风口,脸都被吹红了。 石玉拍着手套问她去哪儿,唐辛不想理,无奈叫不到车气闷地说去医院,一边说一边把石墨往上掂了掂。 石玉看了眼十几米外的巷口,再看唐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扣着帽子的费劲样子,伸手去接,被她侧身躲了一下。石玉啧了一声,不知道她犯什么脾气,稍一使力就把孩子抱到了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牵着怀宽走在前面。 唐辛裹紧风衣跟在后面,盯着那张耷拉着眼皮努力朝着她笑的小脸观察。 拨开围巾一看,果然脖子也红了,被风一吹肿起来一片,气得她在石玉背上用力推了一把,催促:“你快一点儿!车停哪儿了?” 石玉没言声也没回头,怀里抱着一个,手里还拉着一个,寒风里刮着雪确实走不快,突然停住脚步把紧跟着自己猛倒腿的孟怀宽也抱起来,这才迈开步子朝前疾走,反倒是唐辛有点跟不上,心里再急也不好再发作。 车是孟既景的,后排装了两个儿童安全座椅,分别把孩子抱上去系好安全带,唐辛摸着石墨的脸软着声说:“要是不舒服就告诉妈妈,要是痒就忍一会儿,别抓。” 石墨小声应好,忍了又忍,瘪着嘴说:“妈妈,痒。” 难受得要哭,抬起手就去抓脸,唐辛一把握住,四下看去,最后把石玉那副皮手套抢过来戴在小手上面,包住大衣袖子一直套到了胳膊,又嘱咐了一句:“忍住。” 第15节 石玉这才看出来脸上的红不是风吹的,已经肿成了一小块一小块,风疙瘩似的。 开着车往医院去,前排两个成年人都没出声,反倒是后面的小孩子说起话来。 孟怀宽问:“墨墨,那是你妈妈么?” 石墨答:“是。” 孟怀宽又问:“你妈妈没给你找个别的爸爸?” 第34章 嘲讽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石墨显然听不懂,不明白什么叫别的爸爸。 孟怀宽圆睁着眼睛等待他的回答,实在等不及也忍不住,解释着说:“就是,就是别的爸爸呀,我就有两个爸爸,你没有么?” 这样说时特别骄傲,稚嫩的小脸上满溢着对于石墨没有两个爸爸的同情和遗憾,又念叨起来:“我爸爸生病了,不能给我做爸爸,舅舅就找了别的爸爸给我,你怎么没有?没事儿,让我舅舅给你也找一个。” 饶是唐辛的心思不在这里,听到这话都笑了一声。 笑声既短且轻,飘进石玉耳中,如嘲似讽。 石玉瞅了她一眼,两个人各自移开视线。 童言无忌。 石玉听到这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哪怕他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要拿石墨怎么办。 下一个反应便是劝自己,男人都一样,任谁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管别的男人叫爸爸,就好像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转身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更气人的是,这话是孟怀宽说的。 当年孟既景重病在床不肯见纪敏之,偏偏纪敏之怀孕了还坚持要生下来,是石玉做主找了个男人和纪敏之结婚,相当于给孟怀宽找了个别的爸爸。 现在报应来了? 石玉想不明白,他明明做的是件好事。 也就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后面的小嘴又叭叭说起话来,这回是对着唐辛说的。 “墨墨妈妈,我舅舅可以帮你,真的,他很厉害,让他帮墨墨找个爸爸。” 奶声奶气里是绝对的崇拜,还有全然的喜爱。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石玉吧,总是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样子,眼角眉梢都带笑,会陪着他们疯玩还会哄他们听话,既像共情的玩伴又像个族群领袖。 唐辛能看出来石墨就很喜欢石玉,虽然不太确定是因为血缘的天性还是对于父亲这个角色的渴望,哪怕举止间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仍然掩盖不住内心想要亲近的意愿。 所以石玉喂他蟹肉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地吃进嘴里吧。 呵,石玉,哄骗起小孩子和女孩子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唐辛偏过头去微笑,对孟怀宽说“好的”并表达了感谢,然后看向石墨,想要关心一句是不是还不舒服,又怕好不容易分散了的注意力再集中回去。 她就那样侧身坐着,看着他,特别想把他抱进怀里,哪怕揉揉脑袋安抚两句都是好的。 孟怀宽看看她又探着脑袋看看石墨,小大人似地说:“墨墨——” 刚一开口就被石玉打断:“孟怀宽,给你爸打电话,现在让他到医院去接你回家。” “我不回家。” 被连名带姓点名的孟怀宽严词拒绝。 石玉又道:“不回家,你就一起去医院,也要打针。” 舅甥俩自后视镜里对视,小小一张脸上眼神闪烁却无比坚定地说:“打针很疼,我要陪着墨墨,我是哥哥。” 看看,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做哥哥的要爱护弟弟,他一个当爹的竟然能把自己儿子吃到过敏进医院。 唐辛真不知道夸他什么好。 石玉知道她在想什么,脸上的嫌弃一清二楚,但他现在不想和她理论这件事。 他是喜欢小孩子,从孟怀宽生下来陪着玩到四岁,但是到底没有自己喂养过,哪儿想得到吃两口螃蟹能过敏。 他就没听说过怀宽吃什么东西过敏,从来没有过。 为什么石墨会?是不是遗传了她这当妈的?身体素质弱得很! 庆幸的是检查过后医生表示吃得少,送来也及时,情况不算很严重,但是以后不要再吃了。 躺在病床上的小家伙浑身上下红得一片一片,痒得难受又不能去抓,抹了药特别乖地躺在那里,委屈得咬着嘴,时不时叫上一声妈妈,怯怯的,就像做了什么错事。 明明错的人不是他。 一个两岁多点的孩子,还没有石玉年纪的零头大,他能有什么错! 错的人反而稳稳地坐在那里,毫无愧疚之心。 唐辛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用手指头轻轻地帮石墨在身上胡撸着,再吹着气哄慰,直到药劲上来了才渐渐睡过去,卷翘的睫毛上亮晶晶的沾着眼泪。 唐辛也困,还饿,只觉得身体直打晃,奈何脑子里极为亢奋,瞥了眼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走到病房门口把门打开。 石玉跟过去,被她推着到门外,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什么,结果眼看着门关在面前。 咔一声,上了锁。 这女人,上锁有瘾? 上次还把他们俩一起关在包间里面意图勾引,这回就把他给关到门外面去了,摆明了不想理他,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 这是有了儿子,就不想要儿子他爸了? 昨天这个时间还主动缠着他呢。 真现实。 那她们母子俩好好在国外过日子不就得了,跑到上京来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又不会主动去打扰她们娘俩。 他们俩之间,到底是谁在招惹谁? 石玉也不想说话,下楼到外面去抽烟。 进医院时天还亮着,现在已经全部暗下来了。 雪还在下,风刮得比白天还厉害,特别冷。 石玉捻了烟回身要走,被人叫住,是纪敏之家的阿姨,说是过来送吃的,手提袋里又是保温盒又是保温桶,分门别类装得细致。 阿姨临走时告诉石玉,孟先生一家去安城了,让他有事电话联系。 回到病房时医生在查房,他便坐在外面等着,直到医生走了也没进去。 问了医生几句,确认孩子没事明天可以出院,又坐回到病房外面的沙发上去。 唐辛看见他了,只当没看见,把门关好,没再上锁。 到了晚间熄灯时间,石玉从窗口看进去,石墨仍是睡着,唐辛也睡着了,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半边身子趴在床上,一只手扶在石墨头顶,一只手里握着只小手,两个脑袋挨着,脸贴着。 这样看去,母子俩的相似度没有那么高,只有用眼睛去看人时才相像。 石玉回想,好像怀宽生病的时候,他妈妈也是这样陪着的。 瞅了眼身旁的保温袋,石玉拍了张照片发给唐辛,外加一条文字信息:【临时有事,去趟安城,电话联系。】 路上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是一个地址,还有门锁密码。 第35章 指责 第二天早上唐辛看到信息,也看到了门外沙发上摆放着的保温袋。 一份白粥,还有一份她在电话里说过要当晚饭吃的鱼片粥外加一份小包子,还有几样清爽的小菜。 适合养病的小孩子吃,可惜已经没法吃了,熬得刚刚好的粥早已糊成了一团。 医生早间查房,确认石墨的过敏症状稳定,可以随时出院回家后继续吃药观察,或者再住两天全好了再出院也可以。 唐辛果断选择了后者。 她在上京没有房子,也没有带保姆回来,医院里有最专业的医疗人员,方便又舒适。 石玉发的信息她全都看见了,包括那处住址和密码。唐辛对上京不熟悉,在网上查了一下才知道就在医院附近的别墅区,环境很好,周边的配套设施健全,对于她和石墨来说很适合。 这算什么? 惭愧? 弥补? 唐辛把手机放到一旁,没回,也没去住。 再不了解也耳闻过,石玉这种行为不过就是大部分男人在逃避时的常见心理,好像他付出了这些便弥补了那些,他是善良的,至少没有让她们母子俩在上京|城里举目无亲居无定所,他是个好人。 可是那个好人跑得比谁都快,在他儿子还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 唐辛觉得好笑,她的亲爷爷就在这里,回家是分分钟的事,只要她想。 她和石墨还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要被石玉施舍接济。 出院那天,梁桥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竟然到医院来接,问她是去酒店还是哪里。 唐辛说去酒店,车便朝着酒店的方向开。 房间是早就开好的,上次她来上京就住在这里,谁知刚进房门就接到电话,是石玉。 时间掐得真准。 唐辛到阳台去接电话,留了个门缝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虽然有梁桥陪着,她怕石墨到了新环境不适应会想要找她。 石玉问她是不是出院了,连个名字都没提,烫嘴似的。 她说是,压着这两天好不容易下去的火气,竟然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瞬间又蹿上来。 她没再说话,石玉也是,隔了一会才又问她:“住过去了?” 也像烫嘴,没头没尾的一句。 第16节 唐辛没心情和他绕圈子,也不想和他分辩,只说没有。 果不其然,门缝里飘出来一道呼唤声,喊着妈妈,满房间地找寻。梁桥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着他找,时不时逗上一句,问他找到妈妈没有,时而提示一声哪里还没找过。 电话那端也有声音飘来,特别轻的一声笑,“这么快就给他找别的爸爸了。” 像是开玩笑的确认,而非问询。 唐辛咀嚼着他的语气里有没有一丝丝的嘲讽意味,好像没有。 只感受到满不在乎,还有闲情逸致和她打趣。 “没有。”唐辛拉好窗帘关上阳台门,拢紧大衣轻声回道:“等你呢,小孩子都知道,给别人找爸爸这事全世界你最厉害,肯定能帮我和儿子找个合适的男人。” 石玉仍是笑着,声量提了些,“离梁桥远一点儿,他不行。” 唐辛也笑,“他不行,谁行?你么?至少梁桥明确表示过,他愿意帮我养孩子,比你强。石墨在他手里的时候,从没进过医院。” “石墨就是在他手里不见的吧。” 轻轻松松一句,就把唐辛努力压制的火彻底挑起来了。 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心头。 “石玉——” 如同压抑般声不算高,但是情绪表达得特别清晰,她很生气。 石玉不气,嗯了一声,没听见她继续表达愤怒,追着问:“怎么?不想和我演了,不好玩准备撤了,还是觉得之前的招数没有用,准备重整旗鼓换新招儿?” 唐辛一时语塞。 这两天她认真想过,她生气,她不满,但石墨还是要交给他的,毕竟是他的儿子。 所以她努力控制情绪,在无法全然冷静的情况下暂时不想和他对话,偏偏他把电话打过来,不知道是要表达关心还是什么,偏偏每个字眼都在刺她。 好像她做了错事,隔着条电话线都要被他居高临下地指责。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 越想越气,脱口而出:“石玉,你一点儿都不内疚么?他是你儿子,你却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不了解也就算了,就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你也不能随便喂东西吃吧,你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有多少种可能会引起过敏的食物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害得他进了医院,这还是因为我来了我看见了,如果我没来呢?你再多喂几口,你自以为是的好心能害死他!” “你明明知道他在医院,你亲眼看见的,他那么难受都在忍着,就连医生护士都表扬他很乖很棒,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就算不喜欢他,你和他没有感情,你就算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生病难受也会有恻隐之心吧,可是你呢?你在哪儿?你连夜跑了!” “是,我是和你演了,不演行么?我直接带着他站到你面前,告诉你他是你的儿子,你认么?你会要他、会对他好么?你不会!你会觉得他是个麻烦,他的出现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了。” “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之前你不懂,现在也不懂?你都看见他了,你就看不出来他想要个爸爸么?” “你看出来了,你什么都明白,可是你人呢?你不想要他你可以直说,你跑什么?我又没有非得把他硬塞给你。” “你只要说一句你不要他,他听不懂没关系,我能听懂,我会带他走的,绝对不会赖着你,保证不让你再见到他一眼,即使有一天他长大了,我也不会让他来打扰你的,我保证。” 一口气说完,唐辛挂断电话。 寒风中呼了口长气。 总算是说出来了。 要是当着面她可不能这么说,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但是电话里可以,反正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半真半假的情绪释放,过后怎么解释都可以。 先把他骂一顿再说。 真是通体舒畅! 第36章 雪人 唐辛骂完了,决定带着石墨换个地方去住。 骂归骂,该住还是得住,这是个严肃的态度问题,不然可能真就和石玉没有以后了,虽然住过去也未必就会有什么改善或是进展,毕竟这男人小心眼又记仇,还特别会报复。 更重要的是,石玉这种男人,用不着梁桥提醒她也知道,是绝对不会主动找她的,即使是她追着他跑,他要不要理她还得看当下是不是有那份闲情逸致。 唐辛不稀罕和他有没有以后,但是石墨需要。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那么句老话——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唐辛不怕苦,也不觉得委屈,为了石墨她什么都可以。 梁桥听了直乐,“按说你这么个岁数,还早早就给送到国外去了,不该知道这句话。”说完啧了一声,特正经地说:“该着了就是你,得进他们石家的门,配石玉这种老男人,合适。” 唐辛挺不乐意,凭什么她就得配个老男人? 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纠结没用,眼前她还真就得想尽了办法带着石墨大摇大摆地迈进他们石家的门槛里面去。 唐辛不大理解得了男人的脑回路,不管是石玉还是梁桥都觉得她作,都认为通过两家联姻的方式她就可以达到目的,现在这种作天作地的方式极为幼稚可笑,唐辛却不这么想,他们石家要个脸面,姓唐的难道不要? 退一万步讲即使孩子是石玉的,那也是她未婚生子,再怎么说都好听不了,是能把她爷爷给活活气死的,她还不得使点小手段,让石玉先把儿子给认下来,再让石玉想办法去解决么? 男人,果然是只知道想自己的,就像最爽的那一刻,他们的心里也只有自己。至于女人在想些什么,还有未知的以后,他们才不关心呢,也不认为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 唐辛忽然想起,和石玉的那两次都没有做过措施,确实是她故意的,盼着要是能怀上就能顺理成章地逼石玉一把,双管齐下。 这几天被气坏了有些丧失理智,竟然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如果她怀孕了……才想着,一股热流涌过,念头还没成形就破灭了。 全白干了。 唐辛懊恼得不行,嘴那么快骂他干什么呢,还得再接再厉不要脸才行。 住进去了,唐辛发了张照片给石玉,是石墨在别墅的院子里玩雪,堆了个小小的雪人,还找了片被雪冰封住的干枯树叶当作帽子,被风吹得几乎掀走。 隔了会儿再看手机,没有回复,唐辛又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家可以养宠物么?】 这次回复了,很快。 【可以】 潦草得连个标点都没有。 都说文字感受不到语气和情绪,唐辛不这么认为,她就能清晰地感受到,石玉应该是不大爽。 她特意往上去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并没有几条,但是石玉每次发来的文字都是规整的,别说错别字了,就连标点都没用错过,更没有露掉过。 应该是生气了吧。 管他呢。 反正她的气已经消了。 这几天身体不适,等她调整好了再去找他玩吧。 让梁桥帮忙去把托运的宠物接回来,母子俩搂抱着倒头就睡,天大的事不能影响午睡。 …… 石玉发完信息是等了一会的,顺便看了会唐辛发来的照片,一看便知出自梁桥的手笔,极具鲜明的个人风格。 窗台下的雪地里蹲着只青绿色的小恐龙,看不见脚,拖着条长长的尾巴,只露了小半张脸,肉鼓鼓的。 放大了看,挺高兴的样子,眼睫毛又长又卷,沾了片小雪花,焦点就在那片雪花上,以至于其它景物都有些虚化,不甚清晰。 扬头张着的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应该是在叫妈妈吧。 窗玻璃的倒影里能看见唐辛,也穿着身相同的恐龙装,是粉红色的,只能看出个轮廓。 连体的恐龙装连手都给套在里面了,两只小爪子托着个小小的雪人,努力朝着他妈妈举,献宝似的。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特别小,如同迷你版的雪天微缩景观,只有那栋房子显得特别大。 石玉已经不大记得孟怀宽两岁的时候有多高或是多重,总觉得没有石墨这么小,随手一托就抱起来了,特别轻。 一点儿都不像他,八成还是随了唐辛,由里到外的像。 除了那张脸,石玉没发现这个儿子哪里是像他的,尤其是小小年纪那么多的心思,说他像是梁桥的儿子都更加具有说服力。 梁桥主动表示过,愿意帮她养孩子? 石玉都不知道夸唐辛什么好。 看着挺精明一人,傻得够呛。 梁桥那是为了帮她养孩子么?那是为了恶心他石玉! 即使梁桥不和任何人提起,光是他养大了石墨这件事,就能把石玉给恶心到。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处理不完的事,直到天色渐暗才渐渐消停下来,石玉后悔,早知道就不来安城了,被孟既景当成个员工在使唤,理由还特别简单——孟既明出去玩了,人手不够用。 石玉让他把人叫回来,孟既景又说:“本来我可以留在孟氏的,但是为了你儿子,去了上京几天,耽搁了不少时间。” 石玉向来不好与人争个高低,惯常一笑了之,这回刚想和他仔仔细细地分辩分辩到底是谁为了谁的儿子欠了谁的情,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狗叫,两个男人几乎同时站起来朝着大门冲过去。 自家的狗和邻居家的狗相互厮咬着,用了搏命的劲头,孟怀宽吓得坐在地上,脑袋扎在顾惠怀里。 小孩子没有受伤,顾惠的胳膊被狗咬了,隔着衣服几乎撕咬下一块肉去,鲜血直流。 送到医院处理完毕,人却昏迷不醒,检查后医生告知脑袋里面有血块,还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和病理分析。 两个男人都有点怔,孟既明带着梁善去外面玩了,梁善她妈却进了医院,不说生死未卜,照医生的意思也是凶多吉少。 石玉让孟既景放心,只管把人守住,他从上京找最好的医生来,当晚便飞回了上京|城。 第37章 麻烦 第二天中午,医生团队便从上京飞抵安城。 孟既景看到同时出现的石玉时愣了一瞬,咬着烟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石玉回:“不然呢?把你一人晾这儿,还是把你兄弟给叫回来。” 孟氏好说,公司里那么多人拿钱干事,其实缺了谁都照常运转。 家里呢? 昨天事儿一出,人还没到医院,石玉直接就让他妈又带着孟母出去玩了,机票都给两个人订好了,相当于打包上了飞机。纪敏之和孩子在家里不会添乱也不让人操心,但是石玉知道,孟既景是顾惠带大的,孟既景瘫在床上的那一年,是顾惠在精心照料日夜陪伴,两个人感情极深,可谓是精神依靠。 此时梁善不在安城,更不能让顾惠在这个时候出意外。 孟既景一夜未睡反应有些慢,只觉得这话听着耳熟,凝神去想,是前些天他用来打趣过石玉的话,这么快就还回来了。 第17节 有时,轮回真就这么快。 一时上京,一时安城,很有些时间和空间的错乱感,当年他受伤躺在上京的病床上,顾惠赶过去守着他,如今才刚过去几年,竟然调转了过来。 多的话自不必提,两个人站在住院楼的外面抽烟。 安城远没有上京寒冷,无风无雨的日子沐浴在阳光下,比房间里面还要温暖些,不觉得阴凉。 烟掐了又点上支新的,孟既景问:“没回家去看看?” 怔愣无言的人换成了石玉,半晌方道:“没有。” 隔了会儿又笑起来,“就是栋空置的房子,哪儿来的家。” 孤家寡人惯了,要家做什么。没感情的两个人不应该生活在一起,有没有孩子都一样,谁也不是为了孩子活着的,没感情的两个人也不应该有孩子。 孟既景在他背上拍了拍,商量着说:“咱们俩换个班吧,家里也得有人,就敏之和那么两个人不行。” 石玉说行,让他回去休息,晚上再来换他。 上京来的医生们还在会诊,石玉坐在走廊里接到了纪云云的来电,很明显这是来找麻烦的,石玉太明白了,从小到大他妈出门在外玩的时候压根就想不起来还有他这个儿子。 主动联系,只有一个原因,他给母亲大人添麻烦了。 母子俩是相互了解而有默契的,纪云云先声夺人:“唐家那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住到你家去了?你们俩确实有个儿子。” 石玉听着,还行,不是三连问,至少最后一句是确认的肯定句。 那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反正他妈都知道了,也不必特意解释她们母子住的不是他家,那栋房子他一天都没住过。 纪云云不等他回,直接又道:“石玉,石公子,您行不行啊?好歹您在上京|城那帮老少爷们面前也是挂着号的,从小到大没让我费过心,说不上是骄傲吧,好歹没因为你丢过脸面,怎么茬?临老了,你给我摆这种难题,让我在唐老面前怎么交代?让你爸在唐老面前怎么交代?” 石玉心说没什么好交代的,怕对面的女人真发起脾气,哂笑着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呗,难不住您。” “那我该怎么着啊?石公子,您给我句准话儿,我也好心里有个数,回头唐家的人找上门来,我也有个说辞,就算是要挨打挨骂,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石玉心里直笑,他妈就不是个怕事的女人,遭遇战的胜率向来都是百分百从没出过差错,但他不能这么回,只说:“真找上门了,有我。” “您现在挨哪儿呢,我受累打听一句。”纪云云仍是笑着,笑得轻,说的话更轻,“石玉,不是我说你,再过几天就三十四的人了,能不能着调一点儿?别人家儿子不说早早结婚生子,至少——” 话说一半,纪云云忽然没了声,佯叹口气不再继续,也没挂电话。 石玉听着身后那扇门的动静,有脚步声越渐清晰,站起身来快速回道:“我比他们强,还没结婚就有儿子了,您把心给放回到肚子里面去,和媛姨好好地玩,等我忙完了手里的事回了上京给您个交待。” 门开,电话挂断。 医生摇头叹气,石玉也是。 一个字都没说,石玉就明白了,和安城那些医生的说法大同小异。 也用不着他们说什么,解释的话全都多余,做就行了,不然叫他们来干什么的。 石玉只说了一句:“里面躺着的那位,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活着。” 就像当年孟既景躺在病床上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多不讲理。 没处说理去。 领头的权威应了,人也就散了,石玉乘电梯下楼抽烟,还没走到楼门口手机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 响了好一会儿,直到点上烟抽了两口,电话自动挂断,隔了两秒又响起来,石玉这才不慌不忙地接起。 石玉以为是唐辛,毕竟她很爱搞这套小把戏,结果电话里却传出了另一道女声。 年轻,有些熟悉,想不起是谁。 隋今朝轻快的嗓音带着笑声清晰传来:“玉哥,是我,今朝。” 石玉哦了下,发现自己烟抽得有点多,嗓子干得厉害隐隐泛着疼,一时愣是没发出声来,听见她又说起话来。 “我今儿在海城遇见伯母啦,聊了一会儿,听伯母说前些日子你陪着伯母还有女朋友去了趟龙潜。” 说完这么一句便顿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声响,像是在等他的回应。 毕竟有来有往才算是聊天嘛。 尤其是关于女朋友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以讹传讹?总得正主下场说两句才能知晓。 石玉清了下嗓子,懒洋洋问:“还有事儿?” 一个“还”字,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了。 既没提女朋友的事,也没说起去龙潜。 交浅言深。 石玉往门口台阶一坐,伸长了腿,捏着烟以食指去敲烟灰,刚想说“没事就挂了”,隋今朝轻轻地嗯了一声:“你是不是有日子没回上京了?昨儿我看到有人说,你家里住进去一个女人。” 敢情,石玉知道他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了。 电话里的人没提孩子,石玉反而提了。 “没错,不止住进去个女人,还有个孩子。有问题?” 第38章 抢救 石玉回得客气且带着笑,了解他的人却能听得出,很不乐意。 只是这份不乐意都懒得跟你表达。 看着最是亲切和善的男人,和谁都隔着层无形的屏障,那道用礼度竖起来的边界感没人越得过去。 “没。”隋今朝连忙应声:“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就说肯定是你们家亲戚,多正常的事,真是闲得他们,多嘴。” 女孩子突然撒起娇来,仿佛事不关己,仿佛嗔怪。 就是有点假,比起唐辛的装模作样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其实唐辛装得并不好,是那种装得让你一望便知的流于表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演技不够纯熟,总是差着那么点意思。 实在夸不出她演得好的话来,可半真半假的戏码里时而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真诚劲,他就能看得下去,偶尔还会顺势陪着她演上一会儿,有时她自己都演不下去了,他还得用脚尖给她踢个台阶,让她继续演可千万别掉了链子。 有时石玉都费解,她来找自己之前都不对着镜子演练演练么? 那双紧盯着你看的闪着光的眼睛里,直白地写满了——你要好好地配合我,要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每每此时,石玉都觉得唐辛像极了直竖着尾巴颠过来蹭他的猫,明明是来求抚摸的,偏要摆出一副“我来宠幸你了”的姿态。 石玉呵了声笑,“挂了。” 抬头望天,极远处挂着晚霞,落日斜阳照在身后的住院楼上,如同披了层金光。 很有些宝相庄严的肃穆感。 石玉拍了张照片,却满不是那么回事,肉眼可见的美极了,照片里远不及万一。 发在朋友圈里,配了行字。 【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 这两天上京安城来回跑,就是句应景的当下感慨,别人眼中却是另番意思,如同不带脏字地骂人。 接连几人私信石玉,手机响个不停。 为了昨天他的房子里面住进去个女人和孩子的事。 圈子里已经传开了,肯定是有人透露到石公子的耳朵里去了,谁不怕惹到一身腥? 私信他的都是在那个小区里面有房子的,甭管平时住不住生怕此事牵连到自己身上,都得往外择一择。 石玉连看都没看,随手翻过列表,唐辛的头像沉在紧下面。 点开一看,头像忽然变成了一只青绿色的小恐龙。 不是唐辛发给他的那一张远景照,是张怼脸的大头照,笑得特别灿烂。 石玉叼着烟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无端冒出一句: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他发的那两个字:可以。 不知道她要养什么,照这段时间对唐辛的了解来看,她养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准能把他那栋房子弄成个动物园。 看了眼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还是昨天午后,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理他了。 不正常。 骂得那么痛快,挂了电话不后悔? 不得找个辙和他说点儿什么? 石玉以为唐辛故意不理他,是使手段玩花样的一种,其实真不是,上京|城连下了两天雪,唐辛和石墨这两个没怎么见过雪的人玩得太高兴了,哪儿就能想得起他来。 吃饭要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 睡觉前要站在窗边,再看一眼外面的雪。 就连梦里都是雪,没有闲工夫想石玉。 这么说也着实有些冤枉,石墨是想起过的,念叨过一句爸爸。 唐辛立刻解释着说:“爸爸有事出门了。” 石墨紧跟着问:“什么事?” 唐辛只好告诉他:“大人的事,正经事。” 总不能说是为了别的阿姨突然病重的母亲去了别的城市吧,小孩子理解不了,八成还得问她是什么阿姨,去了哪里。 石墨一听就接受了这个理由,点着小脑袋表示理解,小声地说:“是工作。” 话都说不清的小孩子,眼睛里是明显的失落。 唐辛真想把他这副样子拍下来给石玉看看,让他看看清楚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儿子是怎么想念他的,再看看他自己是怎么做的! 唐辛确实拍下来了,没发,因为石玉不配。 唐辛没有联系石玉,家里的阿姨给石玉打了通电话。 半夜,母子俩都发烧了,玩雪受了凉。 第18节 石玉刚从医院回到酒店,澡还没来得及洗就接到电话,手机号是存储过的,显示的是纪敏之家的阿姨。 石玉不知道这位阿姨是怎么跑去照顾唐辛的,八成是孟既景安排的,听见阿姨不慌不忙地讲述母子俩的身体状况,应该不算严重。石玉让她联系家庭医生过去诊治,便挂了电话。 第二通电话是家庭医生打来的,在凌晨五点。 石玉睡得正熟,手机乍响,以为医院有事登时坐起第一时间接电话,掀开被子下地。 电话里传来医生的声音,告诉他母子俩都送到医院去了,肺炎,要住院。 石玉坐回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神,哦了声好:“你帮忙看着点,我这些天不在上京,有事儿联系。” …… 安城的日子不算好过,顾惠始终昏迷不醒,原本安排好了到上京做手术,却在出发前一天突然颅内出血。 幸好早有准备,又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到底把人救回来了,还是预计的结果中最好的那一种。 孟既景让石玉回上京,石玉坐在手术室外面没有动,好几个小时连烟都没抽过一根。 上京那边的情况比安城好,小孩子恢复得快,住了几天院就痊愈了,唐辛不行,每天打点滴依然不见好。 医生解释大人患肺炎就是这样,治疗周期比小孩子长。 可是现实的问题是唐辛在医院里住着,石墨就不肯回家,所以还住在儿童病房,据说已经混成了团宠,每天跟在医生和护士的后面。偶尔有护士带着他去看唐辛,隔着窗户母子俩就笑,说话也听不见,也不需要听见,做个手势或鬼脸就能沟通无阻。 孟既景问他是不是还没想好,石玉没答,反问:“你刚才签字的时候怎么想的?” 手术途中几次下达病危通知,要家属签字确认是否抢救,孟既景都坚持抢救,直到把人抢了回来。 孟既景答:“什么也没想,就是得活着。你在想什么?怕你以后躺在里面,石墨不抢救你?” 第39章 老鼠 以后太过遥远,石玉没想过那么久之后的事,眼前的日子还没过明白呢。 一个人的日子轻松自在,想去哪儿抬脚就走,不用和任何人交代,哪怕父母那边都不会过问他的事,反之亦然,父母身体挺好还在壮年更是不需要他去费心。 但是这次顾惠入院如同警钟,平时看起来身体挺好的中年人也是有健康隐患的,真就应了那句话,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 石玉忽然有种感觉,自己也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 那种故作轻松的孑然一身感,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既景没再追着他问,石玉倒是回了一句:“放心,真有那天,敏之和那么肯定要留住你的。” “嗯。”孟既景应得轻,身心俱疲了好几个日夜正是放松时候,低声感叹:“不能有那天,我得好好活着,得走在敏之后面,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了。” 走廊里特别静,只两个人靠着椅背仰面而坐,长久无声。 …… 石玉当晚回到上京,到了医院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烟抽了两根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看到不远处停稳的车里下来的身影。 明明一小就是邻居,两人常年都在上京,却是多年没有见过了。 有时偶遇,别说打声招呼,连照面都不愿意打,不光是石玉不待见梁桥,梁桥也不想见到石玉,两个人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此时在医院的停车场碰见,谁也没说话仿如未见,一前一后隔着段距离,慢慢悠悠地往住院楼走。 刚要抬脚迈进楼门,梁桥主动开口:“玉哥。” 声不算高,随风而至。 石玉脚步一顿,勾着唇角笑了声,缓缓回过身来,一边摘着手套一边应声:“巧了,有日子没见了。” 梁桥也笑,“那是玉哥不愿意搭理我,想见自然能见着,那还不是玉哥一句话的事儿,保准随叫随到。” 客套话谁都会说,偏偏梁桥就是最不爱客套的人,现如今张嘴就来。 石玉也似随口,回了他一句:“等改天得了空儿吧。” 说完回身便走。 风中咔嗒一声,昏暗中火光燃起,梁桥点了根烟,见石玉侧过脸来看他,举着手里的烟盒往前递。 石玉没接,拍了拍手里的手套,问他:“去看石墨?” “嗯。”梁桥应道:“刚好忙完了,来看看他,昨天说要吃布丁。” 石玉顺着他的手去看,提着个细长的纸袋子,里面一排布丁罐子。 眼熟。 在平城见过一次。 于妈给唐辛准备的下午茶里就有这么一小罐,当时他还觉得违和,好好的英式下午茶不说配个英式布丁,怎么还搭了款意式的。 原来是唐辛喜欢吃。 所以石墨也爱吃吧。 “有心了。”石玉道了声谢,伸手去接,像没有接收到他话里的讯息。 这人,昨儿就来过医院,今儿又来,不知道前几天来没来过。 倒是对他儿子挺上心的。 梁桥把袋子递到他手里,也就不再往楼里去,说了声回见就要原路往停车场去。 石玉低声唤他:“梁桥,当年……你和梁言是不是也有个孩子。” 楼下背光,只看得清男人背影,定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转回身来,偏着头打量石玉。 看了良久,应了声“是”,倏地探身凑到耳畔,用手指在石玉肩头戳了戳,又轻又缓地说:“石玉,凭什么你能有个儿子,你配么?” “当然。”石玉挺直站着,没躲开也没推开他,侧眸看去,悠然地说:“我没害死自己女人,我有什么不配的?” 梁桥说是,低声笑,忽然抬头往旁边退开两步,朝着楼上挥了挥手,大步往停车场走去。 石玉也往上看,瞅见窗边一团小小的黑影,转眼消失不见。 快步进到楼里,乘电梯上去。 到了楼层,门一开,石玉探头出去看。 刚好就看到石墨,跟只大耗子似的站在那里,正努力跳着脚在够电梯的下行按键。 石玉迈步出来,把石墨吓了一跳,是真的跳起来了,啊了一声飞快地捂住嘴含糊不清地叫了声爸爸,紧接着就抱着石玉的腿往他身后去看。 没人。 然后眼珠子就转啊转地盯住了他手上提着的袋子,特别开心地说:“布丁。” 扭脸就把梁桥给忘到脑后了。 跟他妈一样,情绪转换极快,什么失望失落失意通通不超过三秒,特别容易就能开心起来。 挺好。 石玉觉得他这样挺好,没心没肺,快乐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像个小孩子。 瞅了半天,没处下手,提着领子把缠在腿上的小东西放到一旁站好。 怪不得乍一看跟只大耗子似的,今天穿了身深灰色的连体恐龙服,全身上下就露了一张脸,显得眼睛贼亮。 石玉招呼他:“走吧,回屋吃去。” 石墨就倒着腿往前走。 已经很努力在走,依然很慢。 步子超级小,左摇右摆的。 石玉慢步跟在后面,看着,还是觉得像只灰老鼠,蹿地鼠,拖着条大尾巴随着脚步的挪动甩来甩去,一步三晃。 要是踩住……石玉正想着,脑子里的画面还没生成,前面那条尾巴突然停住,真就被他给踩住了。 小小的人儿站在那儿没有动,石玉也没动,脚尖抬起来又落下去,轻轻压住了尾巴尖。 定住的灰老鼠忽然转身,因为尾巴被踩住,脖子就被卡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往旁边歪过去,整张脸刚好就压在石玉抬起来的鞋面上。 石玉忍着笑弯身去拉,小腿就被抱住了,爬杆似地站起来,仰起脸便笑。 外面的地上还有未全部消融的积雪,总是一丝不苟精致干净的男人也难免踩了一脚的雪,楼里暖和融化成了黑泥汤。 那张原本白净的小肉脸蛋立时脏得不能再看,黑乎乎的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依然在笑,咧出几颗小牙来显得特别白。 一边笑一边对石玉说:“爸爸,看妈妈,妈妈爱吃。” 第40章 晚安 儿童病房在三楼,唐辛住在六楼。 一大一小迈进电梯,石墨就开始掏口袋,奈何爪套太大,怎么也塞不进去。 石玉用手指勾开肚皮上的半圆口袋,看到里面的口罩,拿出来才发现小脸还是花的挂着泥。 石墨自己也在镜子里看见了,咯咯地笑,缩着脖子很有些不好意思。 石玉用纸巾勉强擦干净,把口罩戴到脸上。 也是卡通的,像是油彩画的,是张恐龙嘴,活灵活现呲着牙。 画得挺好,有那么点凶。 这么一来只留了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神很温顺,笑起来显得特别柔软。 石玉笑,“原来是一只小恐龙。” 石墨举起手臂,爪心朝上,辩解着说:“霸王龙。” 鼻梁耸起,晃着爪子和脑袋长长地“嗷”了一声。 石玉记不起自己小时候喜欢什么,但还记得孟怀宽喜欢什么,好像小男孩都喜欢恐龙,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带怀宽去恐龙馆的时候见到的多是男孩子。 一出电梯,石墨就熟门熟路地跑起来,整个身体前倾着,两只小短手晃动着像极了恐龙短小的前肢。 第19节 石玉跟在后面,侧头看着,有那么点像恐龙了,一只在奔跑的超小的卡通版恐龙。 病房外面的玻璃窗下面摆放着一个三阶的小楼梯,石墨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石玉看着费劲,双手在腋下一架就站在了最高层,刚好能看到病房里面。 石墨在窗上拍了两下。 躺在病床上的人腾地坐起来,一边咳嗽一边下地穿鞋,推着挂吊瓶的架子来到窗边。 唐辛一眼就看见石玉了,立在石墨身后,穿着件不合时宜的中长款黑色羊毛大衣,明显是从安城过来的。 母子俩旁若无人地拍着玻璃,也不说话,就是笑,偶尔唐辛咳嗽两声,隔着窗也听不见,但能看到咳得整个身体都在颤。 石墨忽然回身去抓石玉的手,献宝似地想要让妈妈看看那一整盒的布丁。 石玉举到窗边,让她看清楚。 唐辛夸张地鼓掌,石墨就探着爪子去拿,石玉想要帮他,又不知道是哪一罐,每种口味都不一样。 被尖尖的布艺指甲指点后,才拿了一罐出来。 石墨朝病房门口指了指,石玉送过去,以为唐辛会开门来拿,结果被示意放到地上。 直到他站回到窗边,唐辛才过去打开门,猫偷肉似的飞快地把布丁罐子拿了进去,砰一声把门关好。 石墨屁股后面托着条尾巴坐不下去,就站在台阶上面,母子俩隔着层玻璃窗吃起来,你一口我一口不亦乐乎。 石玉悄眼看着,真像,两个人吃东西时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就像两只快乐的小老鼠,外面天寒地冻,鼠妈妈带着鼠宝宝窝在洞里吃吃喝喝,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半扬着脑袋一脸的满足。 谁也没有半分表示,让石玉也来上一罐,哪怕让他尝上一口,没有。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追着捧着的石公子倒也不是差这口吃的,真的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被冷落,还不是有意为之的那种,气人就气人在无心。 说明他们俩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口口声声儿子想要爸爸,口口声声她要和他结婚,这女人嘴里就没有一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有! 骂他的那些话是真心的,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不知道在心里骂过他多少回了,才能那么流畅地一口气骂出来。 眼看着才吃了一半,石玉干脆背身坐在台阶上面。 不一会儿有东西靠过来挤在他身上,小屁股还扭呀扭的不老实。 最后,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母子俩真是一个样,往他身上凑的时候都不见外。 套着爪套的手就跟只小动物似的别扭地攥着把精致的金属小勺,特别费劲地在罐子里来回舀,舀上两三下能带上来一星半点,怪不得吃得这么慢。 石玉拿过勺子轻松舀了一块软滑细嫩的布丁出来,颤得跟块嫩豆腐似的,石墨一口咬进嘴里,鼓着脸颊用嘴一抿就吃进去了,朝着他乐。 好不容易吃完,小家伙指着盒子里的四罐分配起来,哪个是给妈妈的,哪个是他自己的,明天几点吃第一个,几点再吃第二个。 石玉说行,把其中两罐放到门口地上,拉住他的手就要走。 手机响,收到条新消息,是房间里面的人发过来的。 【你把他带走吧。】 连个称谓都没有,张嘴就提要求。 真是……她是不是忘了上次骂他的事了? 还是假装没发生过? 石玉原就打算带石墨回去,病愈的小孩子总在医院里住着不合适,钱虽然照付又讨人喜欢,总是不好看,说出去也不好听,让人以为没人管。 但是唐辛这么一说,石玉就有些不大得劲,还以为她不准备和自己说话了呢,结果开口就这么一句,连个客套都没有,戏都懒得演了。 抬眼一看,还真是冤枉她了,演着呢。 窗里面的人眼巴巴望着他,套着身宽大的病号服,多了两分可怜样。 一咳,就颤,咳得狠了眼睛里带着泪光,不是假的。 石玉回复:【带哪儿去?】 【哪儿都行,别放在医院,他的病刚好,抵抗力弱。】 石玉说行,想起来她听不见,正准备打字回复,看见她笑起来。 然后就不看他了,手指尖贴着玻璃摸那张小脸,特别慢地说了声晚安,也不知道出声了没有。 石墨把脸凑过去,扯好口罩亲在玻璃上面,也说晚安。 石玉把他抱起来往电梯间走,小脑袋还一直扭着去看那扇窗,直到看不见了才伸着小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靠到肩上。 特别轻地说:“爸爸,困。” 比上次见面的时候主动多了。 奶声奶气,拖着长音,显得本就咬不清晰的童音特别柔软。 怀宽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样,总会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耍赖,一口一个舅舅叫得可甜可软了。 忽然换了个人叫他爸爸,多少有点不适应。 石玉在他屁股拍了一下,就见他缩着脖子笑起来,把脸往他的脖子上挤,热乎乎的,特别软,一嘴的甜奶油味。 上车时石玉看见那辆车还停在原位,灯和窗都没开,梁桥坐在里面抽烟,远远地看着他们俩。 大灯亮起时,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第41章 不行 车才开出医院大门,身旁传来特别小一声。 “爸爸,舅舅没看我。” 两岁多的小孩子有时说话颠三倒四,石墨算是还不错的,哪怕有些含混石玉能听个七七八八,分辩着话里的意思明白过来,这声舅舅指的是梁桥,好奇为什么梁桥明明来了却没上楼去看他。 石墨在楼上的窗边看见梁桥了,刚才在停车场也看见了,忍到现在才说。 石玉嗯了声回答:“他有事儿。” 石墨比他还正经,点着脑袋说:“大人的事,正经事,工作。” 说的时候带着些炫耀,就像在说“看,我都懂”,说完了转瞬失落。 舅舅和爸爸都是大人,总是有工作上的正经事,妈妈也是。 石玉让他说得一愣,难免对比起来,毕竟他亲密接触过的小孩子除了眼前这位也就只有孟怀宽了。 孟怀宽乖巧懂事,在石墨这个年纪却没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和“我知道”。 因为孟怀宽不止有个妈妈还有个别的爸爸? 那个所谓的别的爸爸又对怀宽特别上心,完美充当了父亲的角色,所以家庭关系稳定和谐才没有养成这样敏感细腻的心性? 石玉解释不了其中缘由,外面的风刮得急,风噪出奇的大,一连几天没休息好,此时脑袋有些发紧,瞅了眼偎在身旁座椅里强睁着的双眼,说:“困了就睡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说完自己也愣,说的是到家,虽然也没说错,但又总觉得和平时不一样。 平时他不会和任何人说这样的话,无论去哪多是一个人,偶尔身边跟着一两个,用不着做任何交代。 石墨听话,听见“睡吧”就把眼睛闭上了,肉乎乎的脸蛋贴着座椅靠背。 石玉看着他闭上眼睛,恐龙头套压得小半张脸隐在暗影里,被往来的车辆和路边闪过的霓虹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换成孟怀宽肯定要说:这车没有宝宝座椅,不可以。 石墨不会,把他放在哪里就安生地坐着,貌似坐在他身旁会更加开心。 车开得慢,不慌不忙地往家的方向开。 外面寒风刮过,车里温暖舒适,显得特别安静。 偶尔石玉偏头去看,会发现石墨悄悄睁开眼睛在看他,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明显很困很想睡。 被发现了,就抿着嘴笑,努力把脸挤到靠背上去掩饰尴尬。 石玉在他的头套上拍了拍,不再去看,偶尔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是真的睡着了。 到了家,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子一手开门,特别轻一声就醒了,在他脸上蹭了蹭眼睛,适应光线后认真又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小声地问:“是哪儿?” 石玉答:“我家。” 浅淡的眉毛便皱了起来,好一会又问:“为什么……不和我住一起?” 石玉第一次发现有些问题不那么好回答,说不上哑口无言,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和他解释更合适。 开车回来的路上他也想过,是去唐辛住的那边,还是回自己家,也没放任自己多想,顺着感觉就把车开回来了。 在安城从早到晚地守了那么多天,他也想在最熟悉的环境里好好地休息一下。 石墨也没难为他非要个答案,善解人意般轻声地说:“明天去好么?我还有喵呜和汪汪,它们在家等我。” 石玉说好,抱着他到楼上,脱掉灰皮一看,里面光溜溜的就穿了条拉拉裤和一双小袜子。 细皮嫩肉的小胳膊小腿都被风吹红了,在车上被热风烘了那么久都没缓过来,虽然摸着身上并不凉。 冷都不知道说一声,是不是傻?石玉不理解。 问他能不能自己洗澡,支支吾吾不说话,脸都红了。 在浴室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以前怀宽用的那个小澡盆,干脆放水把人放进浴缸里面。 在车上睡了一觉的小孩子一进水里就精神了,扑腾着在里面游。 石玉看着他玩了会儿,水蓄了半缸让他坐好,结果根本坐不住总是飘浮起来,打着滚地在水里乐,摁都摁不住,滑溜得跟条泥鳅似的。 石玉头疼,突然想问问唐辛,是不是平时洗澡也这样。 直到石玉也坐进去,石墨才老实下来,乖乖地坐在他腿上,让他把泡沫抹到自己身上。 忽然,特别小一声,感叹般说:“爸爸,和妈妈不一样。” 石玉抬眼,问:“怎么不一样?” “就……” 就了半天也没就出第二个字来。 第20节 小脑袋忽然朝他凑近,一口咬在胸前。 这就是吃奶的劲了吧。 跟他妈一样,虎得很。 石玉忍着疼没把他推开,那张小脸睁圆了眼睛朝他扬起,仿佛在对他说:就这里,就不一样。 石玉嗯了声“确实不一样”,把人提抱起来到淋浴间冲干净,那张小嘴还叭叭个不停,特别亢奋。 “妈妈抱不动我,爸爸行。” 石玉忍着笑说:“你妈不行。” “妈妈行!行!行!” 人还挂在他身上,说翻脸就翻脸,眼睛瞪得溜圆,要咬他似的,跟他妈一个德性。 好不容易洗完澡,石墨要穿自己的睡衣,石玉找了件之前买给孟怀宽的崭新浴袍,不要。 好说歹说穿上了,家里没有拉拉裤。 问他光着行不行,行,但是可能会尿床。 石玉说:“你多大了,还尿床?” 石墨挺着小肚子,理直气壮地说:“我两岁了,就是会尿床。” 石玉气笑了,说行,把人提到洗面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晚上,白天看着挺乖的小孩子自动开启了什么隐秘的发脾气属性,各种找麻烦,要用自己的电动牙刷,没有不行,石玉拿了个新的成人电动牙刷给他,也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怎么着?我现在给您取去?”石玉没了办法,往旁边的矮柜一坐,无声看他。 石墨踩在小凳子上也看着石玉。 两个人几乎平视,都不说话,谁也没移开视线。 就好像谁要是先把眼珠子给转走了,谁就输了。 第42章 教训 石玉不想和他较劲,到外面找到手机,拍了张石墨气鼓鼓的照片发给唐辛,直接用语音说道:“你儿子不肯刷牙。” 多少是带了些脾气的,全然不是平时说话的语气。 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是文字。 【为什么他的头发是湿的?石玉,你都不给他吹干么?着了凉怎么办?】 石玉太阳穴突突地跳,短短一段文字仿佛自带语气,在对他说:“石玉,是你害得他进医院!” 她骂他的那天是在电话里,没见着表情,八成就是石墨现在这副样子吧,鼓脸,瞪眼,以为自己很凶。 很快,又一条。 【你把ipad给他,里面有刷牙软件,他自己会用。】 紧接着,又一条。 【先给他喝奶,然后再刷牙,记得要穿拉拉裤。】 没一句有用的回复。 石玉干脆也用文字,字还没敲上去一个手机就被抢了,小脑袋挤在他前面,摁着语音键就开始告状:“妈妈,我在爸爸家,没有牙刷。” 哇一声就哭了,边哭边叫:“没有ipad,没有奶,没有,什么都没有……” 刚才洗澡的时候还挺高兴,说哭就哭,特别用力,生气,又委屈,眼泪直往外涌。 这次等待的时间不长,唐辛回得很快,一连两条语音,带着咳嗽声。 “石墨,冷静,你要睡觉了,现在刷牙,上床睡觉。” “石玉,他困了,在闹觉,让他睡觉。不用喝奶,也不用穿拉拉裤,如果不肯刷牙就摁着他的脑袋给他刷。” 声音有点冷,有点硬,不像平时说起话来那么软带着笑。 嚎啕大哭的孩子登时止住哭声,抽抽搭搭看向石玉,脑袋一摇一摇的,隐忍着说:“妈妈,我要妈妈。” 眼看着又要哭,石玉没接这茬把手机放到一旁,把牙刷递过去,石墨不乐意但是接了,看着他挤上牙膏,不情不愿往嘴里塞。 嗡嗡声中,石玉听见另一道声音,是石墨在哼哼,问他哼什么,咬着牙刷头和一嘴泡泡的小脸从镜子里看他,呜哩呜噜地说:“音乐。” 石玉第二天拿到了ipad,再看他刷牙的时候才明白,是刷牙软件里的音乐。 现在的他还不能理解刷个牙要什么音乐,满脑子都是唐辛刚才那两句话,一边咳嗽还一边教训人,不止教训她儿子,还把他给训了一通。 瞧把她给能耐的。 要是人站在这儿,还不得上手?往他身上招呼的时候,她可从来不手软。 就这样,她还嘴硬说没打过儿子,他信么? 刚才被石墨哭得脑仁疼时,他都差点一巴掌拍到屁股上去。 …… 第二天一大清早,门铃声响起。 石玉一睁眼就看见身旁的石墨,光着身子盘着腿,靠着他的腰在看他的手机。 “怎么打开的?”石玉问。 屏幕里播放的是个动画片,不知道怎么解锁打开的手机,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动画片,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连声音都没开,就光看个影。 石墨挪着屁股往上蹭了蹭,注意力还沉浸在动画片里,嘟哝着说:“刷你的脸。” 石玉把声音调大,眼看着那张小脸就笑了起来,突然抱住他的胳膊躺下去,高举起手机想要分享好看的动画片。 两个人看了一会,门铃又响起来,石玉这才确认是真的有人在叫门,他就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石墨也反应过来,暂停了动画对他说:“响了三次。” 正说着手机铃声大作,掩盖住那声带着笑的“爸爸”,吓得石墨松了手,手机差点拍在脸上,被石玉拿了过去。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云云。 不用想,楼下按门铃的人也是纪女士。 有礼貌,但不放弃,门铃总是隔一会儿按一次,每次时隔三分钟,掐表似的。 石玉裹上浴袍下楼开门,纪云云打量着他迈进门,微笑着说:“昨天不是挺早就从安城回来了么?去哪儿疯玩了?几点了还不起来。石玉,你都多大年纪了,能不能不要总是——” 话音戛然而止。 石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楼梯口站着石墨。 纪云云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复又开口,声低了不少,连调侃的态度都缓和了些,“石玉,关门。” 风一直往里灌。 她在外面站了十分钟冻得够呛,这光着屁股的小家伙不得吹感冒了。 门一关,石墨转身就往楼上跑,跑了没几阶险些摔倒变成手脚并用。 石玉让纪云云先坐,跟过去上了楼,在转角处把人提起来,回到房间里往床上一扔。 石墨在床垫子上弹了几下,笑得咯咯的,翻身爬起来开始蹦。 石玉举着浴袍等了一会儿,刚要叫他停下来,身后传来一声笑。 “这就是你儿子啊,都这么大了。” 石玉有些无语,仍是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他妈这人向来有度,不请绝不会到卧室里来,即使以前年少时石玉还住在家里就是这样。 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出现在他家门口,现在还登堂入室了。 偏偏这人是他妈,石玉也不好说什么,过去把石墨叫住拉到床边,把浴袍裹到身上。 纪云云偏头看石墨,挪了几步换个方向又看石玉,确实长得挺像。 系好了腰带石墨才冷静下来,攥着石玉的袖口也打量起床边的女人,咧开嘴叫了声:“阿姨。” 这么一笑就不那么像石玉了。 纪云云回想上次在安城见过的唐辛,故作委屈又强笑的样子,倒是和眼前这孩子有几分相像。 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明明孩子都有了,两家明示暗示着让结婚又不肯,真是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 管不了,也不是很想管,那么大人了可没有眼前这个小孩子招人疼。 纪云云直乐,逗他,“怎么叫阿姨呢?” 这下可问住了,石墨答不出来,看着脸和年纪叫的。纪云云保养得宜又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时尚得体,看着也就四十来岁,走在大街上遇到个小孩子,多数也是要被叫阿姨的。 石墨被盯得不好意思,摇着石玉的手往他身上贴,小声地叫着爸爸,想把脸埋起来又忍不住好奇,悄悄露只眼睛去看。 纪云云摇了摇头,往房门走去,边走边说:“挺好,比你爸爸的嘴可甜多了。” 第43章 拉踩 石玉要带石墨出门,被纪云云拦住。 当着小孩子的面,纪女士给石玉留足了面子,没再玩笑只问去哪儿。石玉说去取东西,石墨挂在石玉身上没吱声,眼睛忽闪着来回往两个人身上瞅。 纪云云便问他:“和你爸爸去哪儿呀?” 石墨这才张嘴:“回家。” 纪云云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着头又问:“去取什么东西?” “牙刷、ipad、牛奶、拉拉裤、衣服、汪汪——” 一样样地数,点着手指头。 第21节 前几样说得不大清楚,用猜的大概能明白是什么,纪云云微笑地看着他数,忽然乐出声来,忍着没说:怎么还学上狗叫了。 石玉抱着石墨往外走,纪云云跟在后面,临上车又问:“你饿不饿?吃早饭了没?” 石墨悄眼打量石玉,捂着肚子没言声,点了点脑袋。 纪云云径直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去,拍着身旁的座位说:“来,咱们一块儿去吃点东西,我也没吃早饭呢。” 话是对着石墨说的,却是说给石玉听的,石玉啧了一声把孩子放到后座,系好安全带,砰一声关上车门。 纪云云吓了一跳,连忙护住石墨半边身子埋怨地瞪向外面,石玉弯腰隔着窗笑,是能把他妈给气到的。 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不您把孩子带走得了。 纪云云当即回了一眼:你当我不敢? 动真格的,石玉不是对手。 外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孝才从来不顶他妈的嘴,所以母子关系极其融洽亲密,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妈这人多狠呐,对他手拿把攥那是绝对不搀水的,只是平时不稀罕管他。 往餐厅去的路上后座就聊了起来,石玉也不知道他妈是不是能听得懂小孩子的叽哩呜噜,反正聊得挺顺畅,可能因为大部分时间石墨都在说着同样的话:妈妈。 比如纪云云说:“你这件衣服可真好看啊,谁给你买的?” 石墨可骄傲了,答:“妈妈,妈妈做的。” 纪云云略显夸张地又夸了句:“你妈妈给你做的呀,你妈妈好厉害啊。” 恐龙头套扬得都快翻过去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话声音都大了:“嗯,妈妈厉害。” 纪云云又问:“那你平时和谁住在家里?” “妈妈。” “谁陪你吃饭、睡觉、玩游戏?” “妈妈。” 石玉听着,只觉得他妈是故意的,故意在恶心他,讽刺他。 同时感叹,妈妈这两个字可真是神奇,放之四海皆能听懂,要是换成别的话,估计他妈未准能听得懂石墨在说什么。 他妈这人,算不得多喜欢孩子,也就跟自己家孩子亲近点,还是上了年纪之后才有了那么点慈祥劲,比如对他表妹家的儿子孟怀宽,那是真的能逗着玩上大半天的,奶声奶气地每叫上一声姑姥姥都能让他妈高兴半天。但是到了外面大街上看到个小孩子,甭管多可爱从来不会多看上一眼,还没有那些漂亮的衣服鞋子吸引她的注意力。 所以说,催婚这事儿纪女士并不那么热衷,因为不盼着有后。 谁成想,今儿个见着石墨,突然就来了兴致。 可能是那声阿姨闹的吧,石玉摇着头笑,要是当时石墨不开眼叫的是奶奶,不知道他妈作何感想,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照眼下这劲头看,得乐疯了。 早餐选的是家老派的茶餐厅,九十点钟生意仍然很好,石玉提前打了电话留好了位置,三个人坐到里面的包间。 石墨不算挑食,看着每样都新鲜又有人哄着,吃得特别好。 纪云云适时拉踩,一边把石墨爱吃的夹进小碗里面一边小声地对自家儿子说:“比你小时候强多了,这个不吃,那个不要,喂都喂不进去,也不知道随了谁,幸好挑剔这事儿不遗传。” 石玉呵了声笑,“是,他不挑食,但是不能吃的也多,哪样没注意吃错了就得进医院。” 纪云云一愣,反应过来,“过敏呀?那可得注意着点儿,一不留神可大可小的,你小时候就因为过敏进过医院,可把人给吓死了,还以为你要不行了呢。” 石玉不知道这茬儿,听见他妈又念叨起来:“就你三岁那年过中秋,有人送了筐蟹来,你可喜欢吃了,还挑嘴,只吃黄不吃肉,结果半夜就不行了,气儿都喘不上来,可把我和你爸给吓坏了。后来也好了,过了青春期不知道怎么就没事了,不过你也别大意啊,我听人家说了,没准儿到了更年期就又不行了。” 敢情,还冤枉唐辛了,是他不行。 但他妈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点儿,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的,还更年期,他离更年期还早着呢。 早饭吃完已经快是中午,纪云云还是上了石玉的车,跟着到了唐辛住的地方。 一进门吓了一跳,直接蹿出来一条狗。 纪云云不喜欢带毛的动物,强忍着没表现出来,结果一进去又看见只猫,懒洋洋地卧在高处,眯着眼睛盯着她看。 石墨一进门便如鱼得水,拉着纪云云的手来回指着介绍,这是喵呜,那是汪汪,说着就拉着她往里跑。 石玉站在门口没动,瞅了眼脚边的狗,又瞅猫爬架上的猫,还行,没养什么稀奇古怪的宠物。 突然就听见一声叫。 不是害怕,是兴奋。 石玉便没着急,慢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到房门口看。 两个脑袋头顶着头,盯着桌上的景观盒看,桌上码了一整排,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挺漂亮。 走近了看,每个盒子里都有只……不一样的“东西”。 蜘蛛,角蛙,蜥蜴,还有蛇,各种蛇。 怪不得他妈兴奋大叫,因为他妈异于常人,不爱猫呀狗的,就喜欢这些冷血动物和昆虫。 石玉理解不了但尊重,因为据他妈说,她的老家龙潜就这种东西多,从小见多了自然有感情。 石玉不知道是石墨喜欢这些还是唐辛喜欢,反正他不喜欢,一点儿都不喜欢。 如果把活物扔了光看景观盒,他行,看上一天也行。 走个神的工夫,两个人聊完了,石墨大方,送了好几样给纪云云,还拿了张说明书给她,让她照着养。 石玉瞥了眼,应该是唐辛画给石墨的示意图。 回身欲走,看见房门口站的人。 第44章 亲你 唐辛是回来拿东西的,刚好听见房间里面有动静过来看看,结果就撞上了。 虽然戴着口罩,但是医生说过她的肺炎是有传染性的,所以回身就走。 被石墨急急叫了声“妈妈”停住脚步,从门框边露了半个脑袋朝着他笑,解释着说:“妈妈回来拿点儿东西,还要回医院去。” 石墨就没再往前跑,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和鼻子,还用另一只爪子去捂纪云云,直接盖在脸上。 唐辛便借机叫了声“伯母”,指了下自己的口罩说:“不好意思,传染,我先走了,再见。” 前后不过一分钟,转眼消失不见。 石玉跟着她到了大门口,唐辛一手提起双肩背包一手拉箱子,石玉帮她打开门,似笑非笑地说:“是回医院,还是回意国?” 唐辛飞快地瞅他一眼,颇有些无语地说:“医院。” 还把背包的拉链打开给他看,“喏,笔记本、数位版、笔,还有画纸。” 石玉就真的探头去看,唐辛把包拉得更开,让他看得一清二楚,还问他:“箱子要不要也打开给你检查一下?” “算了。”石玉摇头,压着声说:“这也就是你的全部身家了,上哪儿都行了。” “不信算了。”唐辛气呼呼的,把拉链拉好甩到身后,嘀咕着说:“石墨才是我的全部身家。” 那意思就像在说,他在你手里,我才不会走。 石玉才不信她,也懒得和她掰扯,手仍搭在门把手上,拦着她问:“就没什么要交代的?” “当然有。”唐辛不信任他,生怕石墨跟着他遭罪,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只说:“我都写在纸上了,已经拍了照,一会儿发到你的手机上面。” 听着还是像要跑,把儿子往他手里一扔,转头就跑。 石玉没应,只看着她。 毛茸茸的大帽檐压到眉毛,厚厚的医用口罩遮了大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就露着双眼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每隔上一小会儿就要咳上一声,看起来确实是病还没好,是真的要回到医院里去。 唐辛忽然往前一步,几乎贴到他身上,直勾勾望着他,几近无声地说:“石玉,低头。” “什么?”石玉问,朝着她低下头去。 唐辛一踮脚,隔着口罩亲在他嘴上,笑眯了眼睛说:“亲你一下,儿子可就拜托给你啦。” …… 唐辛当晚就见到了纪云云,在医院。 纪女士戴着口罩,端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没有半点客套开门见山地说:“怕影响你的休息,原本想着打个电话,再一想,还是见面聊更合适。” 唐辛点了点头,坐在离她有些距离的椅子上,中间隔着张茶几,规矩得就像那天早上在安城的酒店里一起吃早餐时的样子。 回家拿东西是真的,选在那个时间是故意的,以为石玉见到她之后会有话想要和她说,结果竟然有意外的收获,找上门来的是石玉的母亲。 两个人都沉默,连咳嗽都在生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压着声咳了两下,唐辛歉然地说:“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纪云云泰然坐着,仍是微笑,没扯别的话题直接了当问:“为什么不答应和石玉结婚呢?既然孩子都愿意生,你不喜欢他?” 唐辛垂眼,颤了颤眼皮轻声地说:“喜欢呀……我没有不答应,这次一回来我就找过他了,是他不肯和我结婚的,孟先生可以作证。” “如果他同意呢?”纪云云眉峰微微挑起,眼尾隐隐在笑,像极了石玉偶尔的细微表情。 唐辛摇头,“他不喜欢我,现在是我不同意,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就像在找别扭的小女孩,明明开心却假装不高兴。 纪云云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递了个话头又问:“那你想要怎么样呢?就这么跟他耗着?那可麻烦了,不光是石玉,天底下的男人都差不多一个德性,不进不退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他们能耗你一辈子。” 唐辛愣住,这种情况她是真的没想过,果然,她不了解男人。 忽而恍然大悟般身体前倾着低下头,像是害羞不好意思张嘴,又像纠结要不要说,终于缓缓抬起眼来,犹豫着说:“那……得他求着我才行。” “他不会求着你的。”纪云云无情点破。 “那怎么办呢?” 除了不懂男人这事,其它的人情世故唐辛还是懂的,装起来得心应手,装喜欢石玉,装莫可奈何,装作想要拉着纪云云站在同一战线,需要她的指点和帮助。 上次见面时纪云云就曾提过,他们俩的事,她这做母亲的可以管。 唐辛虽然不懂男人,但是对石玉他妈这种女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家里也有一位,聪明又实际,万事讲究个效率。 在这种上了些年纪的聪明女人面前,装太过显得作,装少了显得蠢,反正她们怎么都能看得出她是在装模作样的犯矫情,所以唐辛反而特放松,演得差不多得了,意思到了让她们感受到就好。纪云云今晚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他们两个早日结婚嘛,就坡下驴这事儿唐辛还是深得精髓的。 在纪云云的盯视下,唐辛无奈地说:“反正……让我就这样和他结婚,不行,我家里还不知道我给他生了个儿子的事,知道了是要打死我的。” “那我帮你出气?”纪云云忍着笑说:“先把他打一顿再说。” 第22节 唐辛扑哧一乐,问:“合适么?” “那怎么不合适呢,上次你不是还说,他打你么?我是他妈,我帮你打回来。” 幸好戴着口罩,病房里灯光不算亮,唐辛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连耳朵根都是热的。 磨蹭了好一会,唐辛小声地应:“行。” 意思到了话也就说完了,纪云云抬脚便走,到了房门边停住脚步,回身问她:“打他的时候,你要不要来看看?” “要。” 第45章 潇洒 唐辛应得快带着些兴奋的期待,说完又觉得不大合适,打石玉不是个事儿,她不心疼,可是她去看着他挨打貌似不是那么合适。 她又不是他的谁。 或者说,虽然现在不是,但她还得和他发生点什么呢。 左右都不是,怎么都不合适。 纪云云看着她眼睛里的变幻,开玩笑似地逗了她一句:“怎么?我这当妈的还没下手呢,你倒先心疼上了?” “没有……”唐辛这回不是装的,确实在琢磨,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题。 然后发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石玉他妈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所以现在眼睛晶亮,比她可兴奋多了,就好像这一刻出了这道门就要直奔着石玉而去了。 也不知道石玉小时候挨过打没有。 据梁言所说,石玉打小就聪明,还特听话,性情温和,举手投足间极为规矩,是他们大院里所有孩子们的表率,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 按说这种男孩子应该是不会挨打的吧。 几乎是立刻,唐辛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觉得梁言看石玉是带有情感滤镜的,还是极重的那种看不出原型的滤镜,别说亲妈认不出来了,猪八戒都能照出个天篷元帅来。 梁言的话不可信。 完全不可信。 就她所见,石玉这人,插上几根毛比猴儿都精,那些所谓的听话乖巧、阳光积极正能量统统都是装出来的,背后指不定怎么犯坏呢,最是阴暗的家伙,要不然怎么会报复心理那么强,一般人都想不出他那些阴招损招来。 要真是个好人,好男人,怎么可能在那种时候打她? 简直就是个流氓! 打他! 他就该打! 她要去看!看着他挨打!让他妈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唯一的担心是,纪女士下不去手,真到了那一刻是要心软的。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啊。 她可是太理解了,因为她对石墨就下不去手,何况是他们这样真正的母子关系。 纪云云见她想明白了下定了决心,留下一句“那就等你早日康复了”便离开了,真是来去潇洒自如。 同样潇洒的还有石玉。 自从接手了石墨的照看工作,石玉没再找过唐辛,连微信都没发过一条,人间蒸发了似的。 当然,之前他也不主动找她,主动的一直都是她。 这么一来唐辛反倒成了心急的那个,不知道石墨好不好,是不是身体健康,是不是能适应跟着石玉的日子,换了新的环境晚上是不是睡得稳睡得香,早上起来之后看不见她会不会哭着找妈妈。 她哪里知道,石墨简直是乐不思蜀,虽然偶尔也会想妈妈,但是小孩子的注意力太容易被转移了,石玉对小孩子有得是办法。 从早到晚不得闲,一睁眼就洗漱出门,早饭换着样的在外面吃,吃完了就去玩,玩到中午续上第二顿饭,吃饱了就去下一个目的地,车上装好了安全座椅,路上刚好睡个午觉。 午睡醒来一睁眼就从车上抱下去了,开始下一轮的体力消耗,玩到太阳落山肚子里的那点食也就差不多空了,夜色下开始晚餐,吃完了时间还早,有时直接回家有时继续在外面疯玩,不管是在哪儿都能把体力消耗到爬都快要爬不动了,恨不能眼睛一闭逮哪睡哪。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别说两岁多的孩子了,就连石玉都觉得有点累,以前带着怀宽也是一天天的从早玩到晚,没觉得这么累过。 父子俩也没再回去石玉家,而是直接住在了唐辛住的那栋房子里面。 理由很简单,宠物太多了,运一趟跟搬家似的。 尤其是多了个小孩子,家里还是需要有个帮忙的人,石玉那边只有定期去清扫的阿姨,但唐辛这边不一样,有个孟既景家的阿姨在,已经很了解石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偶尔在家里吃上一顿放心又方便。 唯一的不好就是,偶尔会遇着个熟人,说起来也没多熟,但是架不住对方自以为和他够熟,什么话都说没个边界感。 当着孩子的面石玉不愿意发作,也不是没发作过,就冷了个脸,过后石墨便问他:“爸爸,你怎么了?” 不等他答,小小的人儿又自己回答起来:“不喜欢那个阿姨?” 石玉不禁想,他这个儿子到底是天生的火眼金睛还是太过敏感细腻。 前两天他妈又过来一趟,是为了石墨来的,一直玩到上床睡觉才走,临走前还和他说起这个事,说他害得孩子从小就那么敏感,小心翼翼的样子太可怜了,好好地把他给数落了一通,说他没有责任心,说他和外面那些男人一样,在男女关系这点上完全不随他爸,一点儿都管不住自己。 管不住就算了,还玩不善后的那一套,完全像个没事人,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生出这种儿子来。 以前石玉还小的时候羡慕过别人,别人家的妈妈总会和儿子谈谈心,关照一下日常琐碎的生活,关心一下青春期的心理问题,就他没有。 如今他妈真的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开始和他谈心了,他后悔了。 把他说得一文不值,就好像扔到大马路上都不会有人要一样。 倒是也夸了他一句:虽然你这样,但是你命好啊,你儿子多好啊。 石玉被说得连嘴都懒得张一下,也不知道他妈说得对还是不对,唯一能确认的是纪云云女士说痛快极了。 是不是女人都这样? 找个男人骂一通,自己就美了?眼看着变得神采奕奕,别提多高兴了。 石玉不禁想,那天唐辛骂完他,是不是也这个状态? 他还挺想问问她的,文字敲上去又删掉,拿着手机看了会儿,锁屏。 累了一天,洗洗睡吧。 唐辛就这么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出院都没收到过石玉的消息。 到了家一看,所有宠物都在,压根就没带走! 她不指望着石玉,但石墨是舍不得这些小生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在家里呢? 后来听阿姨一说才知道,两个人一直住在这里,今天一早儿出门去了,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唐辛等到天黑也没见着人影,忍到快到石墨睡觉的时间还没回来,这才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她倒要看看,他们俩上哪儿去了。 第46章 温泉 石玉带着石墨去郊区了。 两个人泡在温泉里,夜空中飘着细雪。 唐辛一看,嫉妒极了,她在医院生病那么久,他们俩可真潇洒啊。 没忍住,挤兑起石玉:“你可真行啊,小孩子不能泡温泉,你不知道?还下着雪,你可真不怕冻着他,反正生了病你是不会心疼的,受苦的人也不是你。” 石玉举着手机给她看怀里坐着的石墨,悠哉地嗯了一声:“这是经验之谈,毕竟上次你们俩住院就是因为玩雪。” 多气人。 唐辛被噎得不想说话,又舍不得挂断。 石墨朝着屏幕不停伸手,嘴里一会儿爸爸一会儿妈妈,想让石玉把手机给他,想要和妈妈说话。 石玉用手机怼着他的脸,小声地说:“你妈也得把脸凑近点儿,你才能看得这么清楚,知道么?不是我的问题。” 无端又被指责一回,唐辛把手机拿近了些,忍着不开心朝石墨笑。 刚要张嘴,听见石玉说:“每次泡个十分钟就把他给举出来,裹着毯子美着呢,你要是不放心,自己过来看看。” 说完就把通话断开了,发了个地址过去。 唐辛直接傻眼,话还没和石墨说上一句,就让他给挂了。 打开相册看刚才截图的画面,石墨偎着石玉笑得别提多开心了,她第一次把汪汪带到他面前时,那种快乐的感觉也就这样了。 细看,真是像。 好像和石玉住了几天之后,长得更像了。 以前她只是凭着记忆,觉得石墨的五官很像石玉,现在有了具体的画面更加直观,是真的很像很像。 把石墨送回来是对的。 石墨是石玉的儿子,就该交给他这个做父亲的人。 说不放心,看到这张截图时什么心都放下了,不管有没有所谓的感情,石玉对石墨还算不错,要不然石墨不会跟他这么亲密又放松。 说放心,又不那么放心,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天寒地冻,光溜溜的怎么可能不着凉呢? 打开石玉发来的地址一看,开车还要两个多小时。 去? 去! 叫了辆车,随手拿了几样洗漱用品便出了门。 城里没有雪,车开到近郊才有雪花片飘在半空,门窗四闭仍能感觉到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 抵达时石墨已经睡了,搂着个玩偶睡得香甜,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笑。 这个玩偶小熊是石墨从小抱着睡觉的,从意国带到了上京。 上次送石墨去梁桥那里时也带着。 唐辛从平城赶到上京那天就曾惊讶,没想到去了趟孟既景家这个玩偶还在。 第23节 更没想到的是,石玉这趟带着他出来玩,也带在身边。 不知道是石墨自己想着的,还是石玉有心。 唐辛摸了摸额头,又摸了下手心和脚底,不烫也不凉,没有发烧的迹象,脸色红润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亲了下肉乎乎的小脸蛋掖好被角,轻悄悄地退出门外。 石玉问她要不要去泡会儿温泉放松一下,毕竟一路过来提心吊胆,被实打实地瞪了一眼。 这一眼里满是埋怨,还有不放心,不确认明天早上醒来,石墨是不是还是这个状态,毕竟上次的肺炎才好了没几天。 石玉随手搭在她肩头,隔着衣物都感觉到一股寒气,带着她便往后院去。 穿过细长回廊走到尽头陡然开阔,四方的院子占地不小,虽是冬日却种植着十数株高大的荷花玉兰,围着一方池水和一座凉亭。 两个人刚才应该就是坐在有亭子遮挡的那一面,所以雪没有落到身上,只能在视频的画面中看到有雪在飘。 那时还是很小的雪粒子,现在已经是鹅毛大雪,覆了层积雪在树木和亭盖的四角飞檐上。 唐辛怕冷,拒绝再往前一步,挤身在廊柱上小声地说:“我不,我没带——” 手忽然被抓住。 冰凉的。 “怎么和你儿子一样,这么多话,是胆子小吧。”石玉反手握住,拉着她迈进雪地,边走边说:“你手这么凉,刚才怎么好意思摸他的?不怕把他给冻醒了。” 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临进门前她特意把手搓热了才敢碰石墨的,现在凉是因为被他拉到这里来。 唐辛不想说话,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有点儿想要回去了。 石玉也没再说,到了亭子下面就开始脱她的衣服,不由分说脱了个干净,直接把人扔进水里。 唐辛呛了口水,什么话都咽回去了。 倒是瞬间就暖和了,恨不能连脑袋都扎进去。 石玉坐在亭子边缘的长凳上,翘着二郎腿点了支烟,看着她跟只被水打湿的小动物似的,紧紧抠着边缘的石头块,只露了个湿漉漉的脑袋,气鼓鼓地瞪着他。 既来之则安之,唐辛打量着环境,发现他身后的石桌上有个插着吸管的牛奶盒,还有酒,懒得问他是不是带着孩子的时候喝酒了,张嘴便问:“酒还有么?” “有。”石玉把酒瓶子递给她,又拿了块毛巾打湿了叠成个四方块盖在她头顶,以免热气蒸发受了凉。 唐辛灌了一大口,辣得直吐舌头,倒是立刻就觉得身体里面迅速热起来了。 发现石玉瞅着她乐,反应过来让他把手机给她,石玉直接拍了张照片给她看。 黑漆漆的,脸白得像个鬼,披头散发还是湿的,像个女水鬼。 丑死了。 伸手要抢过来删掉,石玉回手把手机扔到桌上,从高处的凳子坐到了岸边的石头上,用手拍了拍她脑袋上盖着的湿毛巾。 唐辛扭着脑袋没甩开,放弃,从他泡进池子里的腿看到浴袍半敞露出的胸膛,再往上看发现他的眼神变了。 揉在她脖子后面的手劲也变了。 男人…… 倒是省了她的力气,用不着再费心思勾引了,可是她现在并没想啊,大病初愈她只想不用咳嗽好好地睡上一觉。 男人手上使了些力把人带到双腿间,拇指推着下巴把她的脸推得仰起来。 啪一声,毛巾掉进池子里。 “石玉,你是故意的吧?”唐辛打了个哆嗦,颤着声说:“故意激我过来,就为了这个。” 他说不是,手一托就把她给提抱起来,半拉身子浮出水面暴露在冷空气中。 唐辛贴着他往怀里缩,抖得更厉害了。 他在她腰后拍了拍,手伸进水里去,软乎乎地捏了一把。 第47章 欺负 男人手凉,热水里突然抓握在皮肤上,激得唐辛下意识叫了一声。 石玉闷笑,弯下头来压住她耳朵,几近无声的以气声“嘘”了下。 唐辛偏头躲开,脸颊反而贴在他颈下,和他的手不一样,是泛着热气的,怪不得他只穿件浴袍,是真的不怕冷。 他的手缓慢游移,害得她来回扭动怎么也躲不开,干脆扯开浴袍偎进去,暖和得忍不住哼了声,又被他拍了一记。 “小点儿声,隔壁听见不怕,你儿子可睡着呢,吵醒了可是要哭着找你的。” 唐辛被他说得怔住,很明显这几天夜里是醒过的,也哭过。 心里忽然泛起酸来,努力眨掉眼中腾升的潮气,一眼望见不远处木质结构的巨大落地窗。 石墨睡在里面的塌塌米上。 夜色下看不清,应该还像刚才那样侧卧着,特别乖的样子,搂着他的小熊。 刚才她是从正门出来的,被他拉着一路绕到这里,都没注意到房间的后门直通后院。 更过分的是,石墨睡了,石玉连窗帘都不给他拉上。 他是怎么做爸爸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石玉低着声说:“你儿子几点醒你不知道?见天儿的不等天亮他就醒,跟定点的闹钟似的,留点光给他,省得醒了还要摸着黑玩。” 话音停了一瞬,忽然又说:“他和你睡的时候,也这样?” 唐辛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样,整个人不是很在状态,半面冷得要死,半面热得发烫,半挂在他身上,脚尖怎么也够不着底,别扭得不行。 刚才那口烈酒偏就在这时候上了头,整个人晕乎乎的。 他倒是挺悠然自得,话问得轻巧如同逗弄,水里的那只手也是,还用浴袍裹住她又往上托了托,彼此贴合得更加严丝合缝。 唐辛借着力抬起腿来,坐在他腿上让自己不那么费力,舒服得闭上眼睛,有点想睡。 突然整个人往后仰,随着入水的声音又落回到水里去。 随着石玉站稳,周身水波不再漾得厉害,唐辛眯着眼睛往他脸上瞧。 脸上被水溅湿了些,少了平日温和微笑的模样,板着张脸在黑夜白雪的映衬下显得莫名严肃,要凶她似的。 刚才还好好地和她说话打趣呢,这么会儿工夫变了脸。 唐辛扬着脸,小声地说:“不做行不行?我困了,想睡。” 整个人都是懒懒的,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刚才也是在这里,窝在他怀里的石墨也是这副模样,生抗着和他一会扯东一会聊西,话都说不利落的一张小嘴除了喝奶的时候就没停过一时半刻。 特别想和他多说上一会儿话,比他妈可强太多了,也听话多了。 他妈这人,从来都是认床不认人。 清醒时小心思一个接一个,翻着花儿地和他耍,但凡犯了困,多一刻都不稀罕搭理他。 想要让她听话,只有上床。 石玉没理她,一口咬在脖子上,人瞬间就清醒了,短促地叫了一声自己就把嘴给捂上了。 唐辛气得直捶他,用脚又蹬又踹,被他攥住脚踝扣回腰后。 “你要再这样,我可就把你翻过去了。” 就这么一句,唐辛立时老实了。 唐辛不喜欢那样,倒也不是多不舒服,而是他拍她的时候更为顺手。 那扇窗子后面还睡着个小孩子呢。 万一石墨醒了,看见了,应该不知道他们俩在做什么,只怕石墨看见她又哭又叫的还以为被欺负了会着急。 唐辛不闹了,顺着他了,石玉也就不再吓她,沉入水中,免得她又一直叫冷,没完没了。 这回倒是不叫冷了,声儿都断断续续。 石玉垂眸观看她面上神情,如同被举出水面的鱼儿,张着嘴喘不上气来。 到了后半段眼睛都不睁了,脑袋枕在他胸前晃荡着似睡非睡,时而舒服地哼上一声,时而还要表达不满。 主动的人是她,不想要的也是她,欲迎还拒各种提要求的还是她。 这女人,没有一件事不是顾着她自己身心舒适的。 睡着了说句梦话,都在朝他发泄不满。 “石玉,打死你。” …… 一大清早,唐辛睡得正好,被石墨唤醒。 又轻又软地叫她:“妈妈。” 一声又一声,还在她的脸上一下下地亲吻。 唐辛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石墨另一侧的石玉,不知何时醒的单手拿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动来动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唐辛猛地想起昨夜,连忙用手在被子里摸,庆幸他还知道给她穿上身睡衣。 想要拉着石墨躺下来再赖一会儿床,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三个人昨夜是睡在一张床上的,怎么都觉得别扭不合适,腾地坐起来,整个人都在晃,前后左右地晃。 腿酸,腰酸,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如同仍在水中晃荡沉浮。 眼发直,脑袋发懵,直挺挺地仰躺回去。 砰一声。 石墨连忙爬过去,帮她在脑袋上又是吹又是揉,还劝:“疼不疼?不疼哈。” 唐辛干脆闭着眼睛不睁开,装死可能就不尴尬。 闭着眼听,石墨转到石玉那边去了,两个人去洗漱了,门开了又关,出去了。 唐辛悄悄睁开眼,隔着那扇落地窗看到两个人在外面玩雪。 第24节 不一会儿门铃声响,石玉朝着走廊走过去,石墨紧倒着脚步跟在后面,几次差点摔倒,被回过身去的人抱了起来,大步消失在窗户尽头。 又一会儿,石墨踩着木地板跑进来,跳到她身旁轻声地唤:“妈妈,起来,吃饭。” 唐辛用手臂遮住外面积雪折射的光,问他吃什么,石墨便一样样地细数起来。 几天不见,说话好像清楚了些,比以前说得还要更慢些,不慌不忙的,像个小大人。 唐辛恍然觉得,眼前无比熟悉的小人换了副模样,仿佛几天时间突然长大,就好像……一下子变成石玉了。 她不知道石玉小时候什么样,是不是就像现在的石墨这样。 或者说,她不知道石墨以后长大了,是不是就像石玉那样。 她有些好奇,却又不急着想去知道,只觉窗外那束光特别刺眼,晃得她眼睛又酸又疼,几乎流出泪来。 第48章 快乐 郊区的雪下得大,停了小半日,到了下午又是漫天飞雪。 石墨特别兴奋,又是跳又是叫,吃过午饭唐辛好不容易哄着睡了会儿,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摇着她的手蹭来蹭去不让唐辛再睡。 石玉说带着他到外面的大院子里去玩,唐辛不想去,无奈被小手攥住只好跟着,裹着件到脚面的长羽绒服站在廊檐下看着。 阳光很足,体感还是冷。 唐辛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发烧了,肺炎才刚好就在水里泡了半宿,石玉……什么人呀。 狠狠跺了一脚鞋头上的雪,真是气死了。 再看雪里的一大一小,玩得可开心了。 石墨攥了两个小小的雪球想要堆成小雪人,石玉用脚尖蹬着往前滚想要弄得大一些,当场碎了一个。 满脑子雪人的石墨登时怔住,完全没想到。 唐辛也没想到,以为他会哭,结果突然抬起脚来,一脚跺下去就把另一个小雪球给踩碎了。 笑得特别大声,边笑边弯下身去又团了几个小雪球,整整齐齐码放成一排,一个一个用力地踩过去。 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反复了好几回,特别亢奋,又叫又笑。 唐辛没见过石墨这样,原来特别规矩特别乖的小孩子也是有破坏欲的,能玩得这么开怀。 石玉后来没再用脚,弄了两个特别磁实的大雪球,有石墨的脑袋那么大,让石墨在雪地里推着往前滚。 越滚越大。 唐辛便看见从低到高一排,最前面是雪球,中间是推犁似的石墨撅着个小屁股一步步往前挪,石玉晃晃悠悠跟在后面。 日头渐渐西斜,洒了些金红色的光在积雪上面,背光看着那串影子有些发暗,显得离她特别远。 再往后的不远处是座中式的老派建筑,灰墙红柱,顶上厚厚一层雪。 更远处是山,风吹了一夜,峰峦清晰可见。 遥远,而不真实。 唐辛想要回屋躲躲,天色渐暗更冷了,又想再看一会儿。 迈进雪里徐步过去,雪人的脑袋和身子已经搭起来了。 石墨要找个眼睛安上去,到处乱跑,唐辛紧盯着他,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最后跑回到石玉面前,失望,又满怀期待,扬着脑袋眼巴巴望着他。 石玉扯了颗扣子下来,问他行不行,石墨接过看了又看,是黑棕色的,往雪人脸上比划,说行。 石玉便又扯了一颗下来交到他手里,看着他安上去,用手指头使劲地摁了又摁,确保不会掉下来才作罢。 鼻子和嘴是跑去后厨要的胡萝卜和红色彩椒,还扯了条大浴巾系在脖子上。 唐辛觉得临近傍晚的冷风一吹浴巾簌簌,雪人像个矮胖的独行侠,就差顶帽子了,能遮住那张搞笑的脸。 从天明一直玩到了日暮西垂,唐辛觉得手脚都要冻僵了。 往回走时石玉抱着石墨,小脑袋耷在宽阔肩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揽住石玉脖子的那只手还要去抓跟在后面的唐辛。 唐辛摘掉手套一摸,小手热乎乎的,眯缝着眼睛不停嘴地笑。 晚饭还没吃就已经困得不行,估计现在放到床上很快就能睡着。 后院里已经摆了个烧烤架子,边上还有几个炭火炉子,火苗扑呲扑呲的,映得亭子里的水光粼粼泛着橙红光泽,显得越发暖烘烘的。 满满一桌子的肉和鱼,还有切得方正的小面包块,每一块上面放着粒黄油,放到架上烤一会儿,黄油融化到焦香的面包块上香气四溢,肉油滴进炭火里面滋啦滋啦响。 石墨连地都没下,就坐在石玉腿上,小脑袋顶在身上,喂了几块肉就不肯吃了,接过小面包块就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发出无比满足的嗯哼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石玉问她:“像不像你?” 唐辛瘪了下嘴,没理,连东西都不想吃了。 要不是累极了困极了,谁会这样?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不会这样的。 石墨和她在一起时,偶尔也会玩得很累,但从来不会累成这副模样,总是很配合的到时间就上床,连家里那位照顾他的阿姨都夸:就没见过这么乖的宝宝。 现在唐辛才知道,原来石墨和别的孩子一样,是会把电量耗尽到最后一格的。 石墨吃着吃着忽然提要求,要把外面的雪人搬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来。 唐辛刚想说不行,石玉就打电话到前台,前后不过十分钟雪人就运过来了,摆放在亭子边的雪地里。 玉兰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那块超大的浴巾也在响,迎风抖个不停。 离亭子近,离火也近,大有融化之势。 石墨眯眼看了会,满意地把眼睛闭上,嘴里含着小半口面包,前一秒还在边嚼边说,说了两个字就没了声,睡着了。 唐辛没动也没出声,看着石玉把他儿子放回到房间里面去。 外套脱了,鞋袜脱了,毛衣和裤子也脱了,只留了身贴身的衣服躺在床上,还提起一条小胳膊把那只小熊放到他的怀里抱好,最后盖上被子。 天色还未全暗,她从那扇透明的玻璃窗看进去,房间里更暗,依稀看个影。 比她以为的好。 石玉对石墨,比她以为的好。 两个人再吃就比带着个孩子轻松多了,谁也不用管谁,各烤各的,各吃各的。 石玉烫了酒放到唐辛面前,唐辛尝了一小口,酒是温的,绵软清甜,不像昨晚那瓶那么辣口,多喝几口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吃完了再看,雪人已经化了一小半,一颗扣子挂不住掉到雪地上。唐辛捡起来,暗色刻纹火光下才能看出,还挺值钱的,随手摁回到未融化的雪人脸上。 石玉吃完就回房了,唐辛坐在院子里没动,烤着火不那么冷,不想和他一起进屋。 石玉接完电话靠坐在床边,把踢开的被角盖回去,看到外面火光旁坐着的人影动了下,慢悠悠地站起来,站了好一会,戳了戳融化大半的雪人脸,弯腰捡起什么,然后一脚踹在雪人的肚子上,又来回地踩了好半天。 听不见声,也看不清脸,但是眼熟,那副样子就像午后石墨踩雪球时,特别过瘾又快乐。 不知道明天早上小家伙醒了,发现雪人没了会不会难过。 要是知道是他妈妈干的,会作何感想。 要不要对他实话实说呢? 第49章 雪人 石玉没想和石墨说,心里乐了下而已。 虽然让唐辛气到把自己的面具扯破挺有意思,但是犯不上把小孩子的好心情搭进去,用纪女士的话说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带出来玩两天高兴高兴,要维持住他的这份快乐。 忙完正事,外面那人带着股寒气进来了,悄悄地挂好大衣,摆放好鞋帽,悄悄到浴室洗澡,然后又悄悄地躺到外间的沙发上。 估莫是冷,又去找被子。 石玉从半敞的门缝看出去,踮着脚跟只猫似的小心翼翼。 灯光昏暗却把影子拉得挺长,能看见她站在橱柜那里半天没动,应该是放得太高了够不着。 果然,影子快速地动了下,又一下,听着动静是跳起来了。 石玉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帮忙,手机静音放在沙发上面,直到唐辛无奈地躺回去才看见。 唐辛装没看见,裹着羽绒服抱着自己,实在受不了了才轻悄悄地走进卧室。 距离石玉发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卧室里特别安静,应该是睡着了。 她这才放心地躺到塌塌米上,钻进被子的那一刻舒服得整个人窝成团,连脚趾头都蜷起来了。 原以为会像石墨那样闭上眼睛就睡着,结果难以入眠,还不敢动,直挺挺地维持着一个姿势,都快要僵了。 唐辛大气不敢出,想要起来也不敢,惊醒哪个都是麻烦。 屏着呼吸快要憋不住时,听见动静。 暗夜里一丁点声音都清晰。 被子掀起来了,手伸过来了。 她立刻神经紧绷。 落下去了。 唐辛无声呼了口长气,原来是去搂她身后的石墨的,目标不是她。 幸好,他没有那么不着调。 寂静中特别低一声:“怎么不睡?” 唐辛想装作睡着了,怕他继续说话吵醒石墨,刚想回应,又听见一声:“想什么呢?眼珠子转啊转的。” 男人明显在笑,却吓了她一跳,难不成他有透视眼?还是说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这么黑,她离窗更近都看不见。 刻意压低的男人嗓音显得低显得沉,徐缓又道:“睡吧。” 听着如同安抚。 唐辛支着耳朵听着动静,他的手在石墨身上轻轻地拍,却有只脚碰在她腿上。 可恶! 第25节 她轻轻翻过身去,眼睛还没瞪过去就发现石墨醒了,正往石玉那边一点一点地拱,离得近了一脑袋扎过去。 软糯糯地唤着爸爸。 要哭似的。 以前醒了,总是要找妈妈的。 这才几天,就成了爸爸。 唐辛心里不那么是滋味,直着眼睛看着两人,想摸摸石墨的脑袋安抚一下,最后又悄悄转回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耳朵都蒙住了,还是能听见两个人说话。 也没说什么,一个叫爸爸,一个应声。 那只手依然在他背上轻轻地拍。 声越小,节奏越缓慢。 唐辛听着这种反复的低频都有点困了,听见石墨提醒石玉手机在亮,石玉说没事。 石墨问是不是有电话,石玉说不是。 又问是什么,回答信息。 问的人很有点不依不饶的劲头,石玉便把手机拿过来给他看,把人推着翻过去靠进怀里。 信息一条接一条,压着零时整点推送,闪个没完。 奶声奶气的童音里满是不解,问他上面写的是什么,怎么都是一样的。 石玉指着上面的字,指一个字念一个字:“生日快乐。” 石墨喃喃重复,忽然扬起脑袋扭过去看他,提着声叫:“爸爸,生日快乐。” 石玉怔住。 每条信息都大同小异,只是对他的称呼不同,但是总有重复,唯独怀里抱着的这个小东西不一样,眼睛亮得跟外面天边垂挂的星似的闪闪发光,单纯又真挚,恍然大悟的样子反而显得更懵懂。 即便如此,却把一句最常见的生日快乐说得与众不同。 可能因为他叫的是爸爸吧,和别人都不一样。 哪怕他是生闯进自己的生活中的。 连门都没敲一下,推门就进,自然而然地站到他面前,天经地义。 不像他妈,也是生闯,雷声大雨点小,进一步退两步,不推不走。 人生在世三十四年,瞅着热闹,每次生日总是一大帮子人围着,想要躲个清净都难。 头一次真的躲出来了,也是头一次听见这样一声生日祝福。 手机关机放回床头柜上,盖好被子又拍了拍,“睡吧,晚安。” 石墨闭上眼睛,攥住一根手指往他身上顶了顶,紧紧贴着,也说了声晚安。 石玉没再动,让他用热乎乎的小身子靠着自己,听着呼吸声逐渐变轻。 被子里蒙着的那个应该呼吸很重,估计快要憋不住了。 石玉等了一会,没见脑袋露出来,动都没动过一下,八成也睡着了。 悄悄从房间里出来,到后面的院子里抽烟。 酒还在,被夜晚的冷空气沁润得冰凉,入口仍是清甜,隐隐带了丝辛辣味。 石玉把快要烧尽的炭火盖上,看了眼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堆。 院子里积雪也厚,但是在不破坏原样的情况下也只能堆个小点的雪人了。 唐辛悄悄露了张脸出来,这才能好好喘气,看了看身后睡得正好的石墨,又看向外面的人影。 幼稚,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踹树,雪掉了满身好玩么? 唐辛努力计算,终于算明白了石玉的年纪在心里呵了声笑,心里直骂:“骗子!” 倒也没有多生气,他多大年纪和她关系不大,就像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和她没关系,只要他对石墨好就行了。 困得快要睡着时,外面亮起一小束火光。 石玉点了烟站到窗前,刚好挡住她的视线。唐辛坐起来眯眼再看,外面的雪地里又堆了个雪人出来。 有没有脸看不真切,但是浴巾披风还在,抖擞出一片白影来。 石玉没找到扣子和彩椒,猜测可能是掉进了融化的雪里冰封住了,便只安了胡萝卜在脸上。 烟抽完,回身,刚好就看见坐在塌塌米上的人。 黑漆漆的,看不清彼此面容。 唐辛大大方方躺回去背转过身,装作没有看见他。 石玉穿过长廊回到屋里,躺回原处。 寂静深夜,唐辛仿佛能从他身上嗅见外面带进来的雪味,忍着没有再翻身就这么面对面躺着,中间隔着个熟睡的小孩子。 忽然,冰凉的一只脚贴到她腿上。 第50章 叔叔 唐辛立刻把腿挪开,冰凉的感觉仍是顺着皮肤表层往身体里面钻。 她还真是高看他了,石玉这种男人,呵,无药可救。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声笑,特别低,短促得害她以为听错了。 随着笑声又再响起,她的脑袋上落了只手,按压了两下,就像在拍猫脑袋,像是安抚,又像戏谑。 唐辛脚一抬就蹬回去了,虽然伸过去的动作缓慢不易察觉,但是用力。 石玉没躲,反而绷着劲用腿顶了她一下,唐辛躲闪不及,脚丫被夹在双腿间。 故意蓄了力的男人她拧不过,又不敢动作幅度过大,只觉得一瞬间如坠冰窟。 压着声道:“你离他远一点儿……” 是能把人给冻死的,竟然还好意思贴着石墨,他到底有没有心? 昨天晚上还怪她手凉,他们俩到底谁更凉啊! 看他特意出去弄了个雪人,她刚刚有点感动就来犯坏,他就不是个好人。 外面那些人是真的不了解他,一个个把他夸得跟朵花似的天上有地下无,其实就是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不过生了副好皮相,又会装,穿得人模狗样再戴上张伪善的人皮面具,骗骗外面那些无知妇孺罢了。 唐辛气得够呛,放弃挣扎闭上眼睛。 脑袋上的那只手忽然摸到脸上,捏了块颊肉疼得她差点叫出来。 石玉压着声音笑,“千万忍住,别暴露本性,你不是想和我结婚么?” 鬼才想要和你结婚。 唐辛阖着眼皮翻了个白眼,听见他又说了句:“装,你就好好地装,撂挑子可不行。” 眼珠子转了转,就被他用大拇指给按住了。 没使力,就那么轻轻地覆在上面,黑灯瞎火更气人,就好像她的一言一行哪怕心里转个弯都被人了如指掌。 缓了会神无奈地说:“我不装了,行不行?” “不行。”石玉把手一收,连她的脚都放开了,直等到她收回去才慢声慢气地说:“你好好演,不然儿子我可不认,这世道,可不是随便叫两声爸爸就作数,不具备法律效力。” “石玉……你是不是很闲……” 才能有这份闲工夫和她玩。 唐辛这回是真的无奈,突然发现和他见面的这几次没有一次是顺手的,总是好像她在主动,不知什么时候就翻了盘,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明明他也没做什么,话都没和她好好说过几句。 不是上床,就是上床。 上床不是她的目的,却好像被他演变成了一种结果。 石玉阖上眼睛,手搭在石墨背上,轻轻拍抚。 唐辛悄悄凑近,借着外面的月光和雪光细看,似睡非睡的男人,动作轻柔又娴熟,面上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连那种偶尔的嘲讽或逗弄都没有,特别平静,像个毫无感情波澜的机器人,夜深人静时,待机充电中。 要不是知道他坏,真要被他一时片刻的看似好心给骗了,还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给石墨当爸爸了。 全是假的,是骗人的。 男人…… “石玉,你就庆幸吧,在这世界上有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他会真心实意地希望你快乐。那些卡着零点准时给你发生日祝福的,没一个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石玉嘴角轻扯,似笑,轻声地说:“你是假的,看谁都假。敬,或者怕,也是真心的,比喜欢和爱更加长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你还小,不懂。” “对呀,我还小,我还真是今天才知道,咱们俩差了十岁,十岁。” 唐辛想起来就气。 石玉今天过生日,刚好三十四。她呢?明年夏天才满二十五。 她妈当年告诉过她,石玉比她大八岁,说是爷爷说的。 她爷爷那人,唐辛了解,工作中严谨又较真最是不好说话,日常却喜欢个大概齐,虚虚实实地和所有人开玩笑打马虎眼。 据她猜测,她爷爷当年是这么跟她妈说的:“大概齐差个……八九岁吧。” 到了她妈这里,就成了八岁。 一家子全是会四舍五入的高手,还是反向的那种。 要是再多过几道手传进她的耳朵里,唐辛相信,她和石玉能变成同岁! 这个老男人。 狡猾的老男人。 她竟然帮这个狡猾的老男人生了个儿子,真是,想想就气。 第26节 石玉不生气,石玉仍是笑着,卷起她一缕头发在手指头上绕,闲在地说:“所以,当年你管我叫叔叔,合适。” 多坏! 坏透了! 简直火上浇油! 唐辛翻过身去,睡觉,再多说一句话都能把自己给活活气死。 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还有画面。 不知往哪儿想能让自己快乐一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更好才能得偿所愿,不知是什么时间睡着的。 醒来发现和石玉面对着面,中间夹着个石墨,三个人紧紧贴着,相互抱着。 她的手搭在石墨背上,腿挂在石玉腰上,石玉的手搂着她的腰。 此时的石墨没有不停地叫妈妈,而是乖乖地躺着望着她,脑袋瓜顶着石玉的下巴朝着她笑。 唐辛假笑着说了声早,问他要不要起来,石墨抓着她的领口就爬起来了,先往外面看。 雪人还在。 欢呼一声便从她的身上爬过去,然后就开始叫爸爸。 那声音,那语气,别提多亲了,还带着明显的谄媚。 石玉坐起来,叫他名字,石墨就在唐辛的眼皮子底下跟只听话的小狗似的欢快地凑过去了,乖乖地坐好让石玉帮他穿上衣服。 阳光透窗晒了满地,带了些冬日特有的温暖气息,唐辛眯眼看着,感叹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训人有一套,还有哄人的招数,自带着一股成熟的魅力,所以别人才会敬他怕他吧,应该也有喜欢他爱他的,她又不是没见识过,简直至死不渝。 石墨发现雪人没有了眼睛和嘴,急得到处找,石玉告诉他可能是雪人融化了变小了,所以掉了,融进雪里变成雪人的一部分了。 石墨就信了,半点不怀疑,只是有些惋惜,饶是如此还是开心地让石玉给他和雪人拍一张合影。 披着浴巾的雪人和穿着白色连帽长羽绒服的小孩子几乎等高,都是圆滚滚的,阳光下裹着层金红色的光壳子,闪闪发着光。 第51章 手套 唐辛也拍了一张,背景是石墨和雪人,石玉在画面的最前端,虽然是个背影,但他举着的手机屏幕里清晰展现出那对白色的背景人物。 她想着,留下这个影像,等石墨长大些可以告诉他,那张和雪人的合影是他爸爸给他拍的,雪人也是他爸爸给他堆起来的,因为他的雪人半夜融化了,是他爸爸摸着黑给他重新堆了一个。 半真半假,但是石墨会喜欢这个故事。 可是,要等石墨再长大多少才适合讲给他听呢? 貌似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石玉承认了石墨是他的儿子,有法律效力的那种,石墨自然就会得到一个他想要的爸爸,哪里还需要她去帮他满足心愿证明爸爸爱他。那时她指不定在哪儿呢,一年都未必能和石墨见得上一面。 如果石玉不认他,她就带他走,回意国去,或者去哪里都行,自然也就不必再提起这件事来,徒增烦扰。石墨现在还小,他能记住石玉,就能忘记,她会帮他忘记的,就像帮他记住那样。 幸好,石墨的年纪足够小,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有办法哄得了他。 吃过午饭要回城,石墨舍不得,眼巴巴望着石玉。 哪怕紧闭着嘴巴什么都没说,小心思一望便知。 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求谁有用了,看都没看唐辛一眼。 唐辛也看石玉,用一种看你怎么办的好笑表情。 石玉看都没看唐辛一眼,抱着石墨回到房间里,盖上被子躺下,说是睡醒再走。 在唐辛看来换汤不换药,彼时走和此时走完全没有差别,但是石墨很开心,紧紧闭着眼睛,嘴巴却笑得咧开,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石玉的衣服,想张嘴又努力忍耐,不知怎么表达开心才好,唯有装作已经睡了他很听话。 这一瞬间,唐辛觉得小孩子挺不容易的,明明是最简单的需求却要通过大人的同意才能获得满足,想要表达真实的快乐还怕不能因此完成大人开出的条件,太难了。 …… 回到城里天都黑了,城里也下着雪。 吃过晚饭,石墨抱着他的喵呜守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花飘。 石玉要出门,石墨叫他。 唐辛冷眼看着,以为石墨要说的话是她心中所想,比如问他是不是要走了,要回他自己的家,不再住在这里了,结果听见一声软软的关怀。 “爸爸,冷。” 说完就抱着猫朝石玉晃悠过去。 说是抱委实夸大,那不是抱,是提,是拉,是拖着和拽着。 小胳膊环在猫的前爪下面,努力地往上提抱着,石墨小心翼翼地往前迈步,猫也是,努力地伸长了后腿往前倒,像一只会直立行走的猫,满脸的生无可恋,无可奈何。 石玉弯腰看过去,待石墨走到跟前蹲下身,握住猫手摇了摇。 石墨献宝似的,把猫往他面前推,嘱咐着说:“爸爸,抱着喵呜,暖和。” 小孩子说起这样的话来显得尤其正经,认真的样子引人发笑。 唐辛笑了一声转过身去,不想看到他被拒绝的样子。 石玉双手一托,猫就被高高地举起来,石墨帮忙托着乱晃的猫脚,满脸的傻笑。 “去把你的手套拿来。” 石玉提着猫站起来,石墨就够不着了,正着急地想要跳起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回身就跑。 不一会便带着他的小手套跑回到石玉面前,已然忘了猫的事,高举着手套递过去,嘴里叫着爸爸。 石玉应声弯腰,弓着脖子让他把手套绳挂到颈后。 石墨像个大人似的,把两边手套的位置调整到一致高度,又用手去摸石玉的脖子后方。 完全的模仿,哪怕他并不知道大人每次把手伸到后面是为了把挂绳压到领下,仍然把这个动作学了一遍。 然后满意地点了下头,像个大人似的嘱咐起来:“要戴好,外面冷。” 石玉应了声“好”,用软乎乎的毛绒手套在他的小脑门上拍了一下,说:“走了,到了时间洗澡刷牙,上床睡觉。” 没说回来或者不回来,倒是在起身前加了一句:“晚安。” 石墨也没在意,点着脑袋说好说晚安,目送着高大背影出了门,又跑到旁边的窗户那里去看,看着石玉把车开走。 唐辛怕他突然问起爸爸几点回来,她会哄,可是她不想骗他。向阿姨使了个眼色看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唐辛没再出去,看着时间听着动静,感叹小孩子是真的听话,几乎是守着时间开始洗漱的,洗漱完过来和她抱了一会,说晚安,然后就回去上床了。 她能听见ipad里刷牙软件的音乐声,还有每次刷完牙的那声欢呼,能听见他在床上蹦跳,然后就没有声响了。 应该是睡了吧,毕竟分别说过了两声晚安,今晚没有遗憾了。 唐辛拿起粉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又放回去,把之前选好的漂亮裙子挂回去,换了身最简单的修身高领毛衣和牛仔裤,临出门时往脚上蹬了双保暖又厚实的雪地靴。 石玉过生日是要大办的,年年如此,不需要他花费任何的心思,有的是人帮他惦记着这一天。 什么都安排好了,只等着他的出现。 上京|城里最好的地方,最好的酒,最好的雪茄,还有最好的朋友。 不对,他没朋友,但是有很多想和他做朋友的人。 唐辛原以为他今晚不会去,直到他换了衣服出现在眼前,她才明白是自己想多了,或者说她把石墨想得太重要了。 石墨留不住他,谁也留不住。 唐辛要去看看,有了儿子的石玉是怎么和别人一起庆生的,那些人对他说生日快乐时,他和那一年有什么分别。 那一年的这一天,唐辛是混进去的,原以为很难,其实特别容易。 只要你足够体面,足够漂亮,看起来像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就能进得去。 没有人看守,连张请柬都没有,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唐辛没见过这样的生日宴,进去了才明白,确实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彼此大多认识,就算不认识的互相提几个人名,总能扯得上关系。 唯独她一个,是生闯进去的。 不止闯进了他的生日趴,还把人给带到床上去了。 第52章 生日 上次来时唐辛满脑子算计,故作轻松,其实紧张又小心翼翼。 这次不一样,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感觉,但她希望没有下一次。 放松了才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石玉的生日趴这么好混进去,连个“看门检票”的都没有,因为在市中心这种四通八达的胡同小巷里,高墙一竖任谁都不会知道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宅大院里面是做什么的。 上京|城里有钱人多,有权的更多,不是有那么句玩笑话嘛,胡同里碰着个老太太都不敢低看一眼,因为你不知道这是谁谁谁的妈。 那些普通人眼中鼎鼎大名的上流社会销金窟根本就不是他们这帮子弟们去玩的地方,让人看见了或是传出一两句不好听的话是要被圈子里笑话死的,家里的老家儿知道了能直接教他们如何重新做人。 所以只要你敢抬起脚来往那扇大门里面迈,一定是自己人。 唐辛到的时候,石玉还没到。 但是人已经很多了。 唐辛上次来时就好奇,按说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不好这份热闹,低调得不能再低调。或者说即使聚会也多是三五好友或童年玩伴,用他们上京话说那叫发小,怎么石玉过个生日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后来梁桥给她解了惑,说是石玉小时候从来不过生日,直到十八岁那年,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哥儿几个逗着他玩搞了个聚会,各自从家里偷了瓶酒去,全都喝趴了,回到家以后各自领了一顿好打,也算是有了同饮酒向死而生的革命情谊。 这才有了石玉过生日这事的雏形。 后来哥儿几个全都长大了,各奔东西,别说过生日了,过年都聚不齐几回。 有的天南,有的海北,有随着家里人从|政的也有经商的,当兵的有,出国的也有,反正留在上京|城里的就石玉一人。 唐辛问:“那怎么还过生日呢?这些人都不在了。” “瞧你说的。”梁桥直摇头,“在他们面前可不能说不在了,说到心里去挖个坑给你埋了。” 唐辛怔了半晌明白过来,还真是有人不在了啊,这才多大年纪……人就没了。 梁桥没再提这茬,唐辛也没提,又说回到过生日这事。 第27节 没人再给石玉过生日了,他也不需要,原本就不是那种好热闹的人。后来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的,又有人张罗起来了,也是大院里一孩子,比石玉小着好几岁,属于小时候跟在他们几个屁股后面玩都不爱带着的那种。 突然招了十几口子人给石玉过日子。 石玉压根就不记得那天是自己生日,也是被叫过去的,到了才知道是这么个由头。 倒是也尽兴,毕竟都是熟人,要是换了别人石公子肯定是要甩脸的,那天什么也没提还喝了些酒,算是宾主尽欢。 于是这生日也就过起来了,用梁桥的话说就变成了一帮子不着四六的傻逼架着石玉的名头,把他的生日宴会当成了拉关系的顶级聚会。 唐辛不解,“他是不是傻?不知道他们利用他么?” “他傻?”梁桥止不住地笑,“他才不傻,谁利用谁也利用不到他的头上,能被他利用一下,那帮傻逼都算是祖坟上冒青烟。能进去的也没傻的,绝对不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办作奸犯科的蠢事,那都是要往上爬的主儿,个顶个的人精。” 是这个道理,这样的关系怎么能叫利用呢,分明是相互扶持,你好我好大家好,利益永远是不可分割的共同体。 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就算有那么几个没能遗传上家里的好基因,天天耳濡目染也比普通人强多了,而且还有大把的关系在,推着赶着自然也就成了优秀的人。 唐辛靠在角落窗边,看着外面的雪,纷纷扬扬不知要下到几时,也看外面的车。 石玉来了。 原以为他是回家去换衣服了,顺便换辆更好的车,结果什么也没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消失了这么久。 只是手套不见了。 也对,总不能挂着石墨那副小手套到这种场合来,不合适,惹人笑话。 唐辛没动,摇着手里的酒,身边却凑上来个人。 是个女人,挺漂亮。 穿着身今年冬季最新款的粉色定制小礼服裙。 妆容也是粉色的,还挺适合她的,就是像个被褪了色的芭比娃娃。 显得旧,显得老。 该扔回收纳箱里,不适合摆在展示柜上。 隋今朝打量着唐辛,好一会才问:“看着眼熟,在哪儿见过?” 唐辛没兴致,别开视线冷淡地说:“没印象。” 话音才落,对方眼睛亮起来,提高声调又压回去,小声地说:“你是住在玉哥家的那个女人,是不是?” 唐辛不想满足她的好奇心,却听见她又说起来:“那个小男孩……是你儿子?还是——” 唐辛这才又把视线投到她身上,等着她的欲言又止。 隋今朝却只是盯着她看,啧啧摇起头来,“你多大了?没听说玉哥家里有你这么小的亲戚。你怎么没和玉哥一起来?怎么也不打扮一下?你这样……多失礼。” 倒像是好心,处处为石玉着想,以主人自居。 唐辛点了下头,微笑回道:“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斜下里冒出一声笑来,刻意收敛的,却又让人一下就能听见的笑声。 隋今朝眼一抬就打起招呼:“琳琳姐,好久不见。” 唐辛瞅着,果然都是认识的人,这个哥那个姐,圈子里的人。 就是胡琳琳不大想搭理她这妹妹,高傲得跟只孔雀似的。 妹妹也不是真傻,装傻有一套,打过招呼转身就走,眼角明显耷拉下去,不想搭理她那位姐姐。 唐辛缓缓转回身去还是对着窗户,结果发现自己不止打扮失礼,连仪态都失礼,笑得太过分了。 胡琳琳安静地瞅着她,从头顶到脚后跟地打量了一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轻声地说:“又是你……怎么?三年前没能得逞,三年后能成功?你这么三年复三年的,得多大岁数了,青春不是这么消耗的。” “万一呢?”唐辛从窗子的倒影里看过去,摆了张懵懂无知的脸,“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第53章 高手 唐辛是会气人的,别人不敢说的话,她敢。 胡琳琳怎么说她不往心里去,但她突然想起昨夜石玉说过的话,让她好好装,别撂挑子。 当时又累又困情绪不高都没往深里去想,此时忽然福灵心至,打定的主意也就变了,她不光要来看石玉的热闹,还要好好地表现表现,让他感受到她的真心。 嘴一张,话就出来了:“我可不能像姐姐你这样,把青春全部消耗光了,再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去告诉比我年轻的女孩子们该怎么做。既然是失败的经验,就不要分享了吧,容易惹人笑话。” 胡琳琳险些变了脸,忍着没有发作。 敢情,还真就是冲着石玉来的。 哪儿来的自信? 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胡琳琳对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看不上眼,偏偏她们的眼睛全都长在石玉身上,平时她装不知道,每年到了这一天躲都躲不开。 换个别人也就算了,没人能挤到石玉跟前儿去,但眼前这位不一样。 是她眼见着成功坐到过石玉身旁的人。 坐了一整晚。 虽然和石玉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坐下就没再起来过,坐下时也没有被轰走,就显得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所以胡琳琳当时便多看了唐辛一眼。 年轻,漂亮,身材好,衣品也挺好。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不止胡琳琳注意到了,别的人也是,聊起天来都要小声地打听一句,这姑娘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就凭空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便也再没人提起,大家只当唐辛是跟着圈子里的哪一位混进来见世面的,带她来的那人肯定闭紧了嘴一个字都不敢提,怕遭人怨。 他们这种人是要看家世的,别瞧都在一个圈子里面玩,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要不怎么挤着脑袋还要往上经营。所以对于唐辛这种只出现过一面的漂亮女人最是不屑一顾,要是家世够硬早就说了,不说就是没这个命,既如此哪怕是个天仙也就那么回事,逢场作戏行,别的想都别想。 谁能想到时隔三年又出现了,还穿得这么……随意。 至少当年是精心装扮过的,是真的养眼又出众,今时今日素面朝天,再看,还是挺漂亮的,而且年轻依旧。 胡琳琳难免要想,这是个什么路数? 为了与众不同连体面都不要了?果然是外面的女人,上不得台面。 再和这种女人多说一句都是要丢了自己的脸面的,胡琳琳点头示意就要走开,一回身刚巧遇见张熟脸,琢磨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的空儿,梁桥径直从她身旁走过,站到了唐辛面前。 调侃着说:“怎么穿这么一身就来了,不是给你准备了礼服。” 唐辛嗐了一声,状似随意地瞅了眼自己身上的毛衣,无所谓地说:“上京冷啊,光顾着人前漂亮,冻坏了不值当。”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算小,听在旁人耳中像说在场的女士们为了漂亮不顾身体,又像是在说为了石玉不值当。 便有男人笑了起来,也不背着人,毕竟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谁来是为自己,谁来是为石玉,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这么一来就有更多人大大方方地朝着两人看过来,纷纷猜测这女人是不是跟着梁桥来的,明显的熟稔。有心的更在回想当年,当年梁桥可没来,一连好多年没来过了,今儿能出现在这里都算是稀客。 胡琳琳也笑了笑,没再理会唐辛,只朝着梁桥说话:“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日子没见了。” 梁桥这才发现她般,回应:“上个月。”转而又对唐辛说道:“怕冷你就别出来,挨家呆着多舒服呀,非得出来找这份不自在。” 像是在说冷的事,又像指桑骂槐,就差指着胡琳琳的鼻子说她就是给唐辛添堵的那份不自在了。 胡琳琳脸上挂不住,回身便走。 唐辛偏却提了声要让她听见,娇里娇气地说:“我不,我得来,我倒要看看石玉是不是还那么招人。” 梁桥适时接口:“那肯定,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一小到大就没变过,也变不了了。” 两人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 看热闹的正听得起劲,唐辛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有点湿润了,是真的困,眼睛发直。 就听见有人低着声说:“没家教,真不知道是从哪条地缝里冒出来的,风大不怕闪了舌头。” 又有人说:“说不准是真的,听这意思,和玉哥——” “不可能!”分明是压着嗓子说的却难掩激动,语速奇快地表达着不认同:“玉哥向来洁身自好,这种女人,绝不可能。” 哪种? 唐辛好奇地看过去,支着耳朵等答案的样子,就差走到面前去问了。 胡琳琳拿了杯酒站定在不远处,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更难听的话,也不想让自己失了身份,但是听见从唐辛嘴里吐出来的那声“石玉”,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小三十年的交情,谁不知道,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张口闭口不是玉哥就是石公子,能直呼其名叫他石玉的没几个,女人更是没有,胡琳琳始终是那个唯二。 还有一个就是梁言,因为梁言比石玉大上一岁,叫他名字实属正常。 自从梁言离开上京|城,胡琳琳便理所当然成了唯一。 现如今,随便一个小姑娘都能叫他石玉了,真是可笑,她到底知不知道石玉是谁?是她能随便叫的么? 就冲她这副蠢相,石玉也不可能看得上,长得再漂亮也不行。 年轻漂亮有什么用,永远会有比你更加年轻漂亮的。 这不,石玉边上就站了那么一位。 带眼睛的都看见了。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站在那里,生涩地用双手捧了杯酒,支支吾吾地“石”了半天也没个下文,最后从紧抿着的双唇间冒出个“生日快乐”来。 唐辛没看出这女孩到底是怎么站的,腿几乎碰到石玉的腿上去了,暗自感叹,瞧瞧人家这演技,上半身初出茅庐,下半截身经百战,自叹不如。 不知道石玉是不是能看得出来。 冷眼瞅着,石玉腿一抬架到了另一条腿上,便空了块距离出来,还挺游刃有余。 原来都是高手。 第54章 特例 唐辛再一想可不就是嘛,石玉这年纪什么没见过,还能让个小姑娘给困住?就不知道他会怎么拒绝,毕竟她听说过的版本是没有人成功过。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可全都在等着石公子的反应呢,毕竟这么明目张胆挤到跟前去的,不多见。 第28节 平时偶尔有,生日这天也就出现过那么一次,就是窗边立着的那位。 那位当年也就是往身边一坐,安静坐了一整晚才借着酒劲和石玉聊了会天,也没见顶着石玉的腿。 有人暗笑,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就不知这后浪的招数好不好使,毕竟石玉拒绝人时大家也不是没见过,面上和你笑着,话不多说,就能让你知难而退。 可是这样的人,下次还是会出现。 要不说就得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至少还有个往前凑的勇气,圈子里的姑娘没这样的,要脸要皮,总是有里有面地客套着,守着个规矩和尺度。 刚好石玉还是个绝对不会主动的人,就没见他主动和谁亲近过,连个示好都没有。 也有,上个月有一次,亲眼见着的没几个但是大家都听说了,石玉牵着个女孩子的手当众从酒会离开。 外面有人传,说是女朋友,不知道真假,石玉没承认过也没否认。 这种事但凡不是正主亲口说的,谁都不会信。 刚巧此时的现场就有那天的当事人,在酒会上实打实地见着了那一幕,忽然想起在梁桥的朋友圈见过那个女孩子的照片,便上前两步递了根烟,问道:“梁桥,那天那姑娘是玉哥的女朋友?” 哪天没提,明白的人都明白。 也没去看唐辛,当她不存在,就没往眼里放。 梁桥接过烟转看,若有所思地说:“什么女朋友?” 那人只是笑,点了火送到他面前。 梁桥扯着嘴角无声笑了下,把烟放到唇间就着火点燃,缓缓吐出烟雾往唐辛脸上瞅过去,夹烟的手一抬,半开玩笑地说:“女朋友,不是挨这儿呢么。” 这下可好,你方唱罢我登场,如同搭起了两个戏台子,和石玉打起对台。 好奇的,看热闹的,眼睛都不够使了。 唐辛犹望着石玉,嘴张了又闭,反复数次缓缓吐出一句:“我不是,我也不敢,我怕他们说我的闲话。” 惆怅似的,话却说得娇得不行,也矫情得不行,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她是石玉的谁,还是恃宠而骄的那种。 梁桥哈哈大笑,“你倒是不怕他们笑话。” 唐辛敛回视线,垂着眼眸小声说:“也怕。” 梁桥:“那就把他们丫的嘴全都给缝上。”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线轴来,朝她扬了扬手。 那架势,穿针引线就要开干。 唐辛接过,寻了个光线适合的角度细看,确认颜色无误,塞进牛仔裤的兜里道了声谢,继续装模作样,“那是你,我可不敢,没有人给我撑腰。” “你不敢,可以试着去求求石玉,这天底下就没他不敢干的事。” 唐辛痛快点头,“行。”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笑,只当别人都是空气。 傲慢劲就别提了。 她怕个屁,她都要上天了。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多多少少是和石玉有些关系的,要不然怎么连石玉的玩笑都敢开,梁桥还这么一唱一和地抬着她,哄得她美得什么似的。 看着是副娇羞样,两只眼睛直放光,恨不能大张旗鼓地宣告天下——石玉是我的。 让石玉缝人嘴这话都用不着唐辛去说,不消一时片刻便传到了石玉的耳中,石玉没作声,垂着眼勾了下唇角。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犹站在那里,酒杯捧着,细腰弯着,葱白似的一双手不抖不晃地举着。 真应了那句话,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石玉也不尴尬,衔着烟慢条斯理地掸了掸无灰无尘的挺括裤腿,悠哉地吞云吐雾,烟燃了大半支捻熄在烟缸里,眼皮这才缓缓抬起。 “这地儿不适合你,这帮人里没一个好东西,往后别来了。” 慢声细语的,好似是在为她好,又好似在聊闲天。 没有一个拒绝的字眼,温和又好脾气,偏却让等了半晌的女孩子里子面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大家见怪不怪,纷纷移开视线,场子里转了半圈定回到唐辛身上。 胡琳琳也朝唐辛看去,视线扫过去时先对上了隋今朝含笑的眼睛,如嘲似讽。明明挺笨一人,这会儿竟然会拿眼珠子和她说话了,摆明了在笑话她,笑话她在唐辛那里才刚碰了颗软钉子,转眼间又要被打脸。 唐辛刻意等了会,想等那女孩离开了再过去,结果就像石化了。便不再耽搁,抬脚便往石玉那边走过去,笑得跟只得了逞的狐狸似的,还是只最寒酸的小狐狸,连身漂亮的皮毛都没有。 不止没有好装扮,脑子也不大好,前一个折戟沉沙的还没挪窝儿,她就生顶上去了。 到了近前,唐辛冲那女孩一扬下巴,“麻烦,让让。” 两个人谁也没动,四目相对。 石玉翘着的二郎腿徐徐抬起,落回到地上,长腿一收往后靠去。 人和矮桌之间便空出条窄道来。 唐辛侧身蹭过去,直接坐在石玉身旁,不客气地挑了瓶桌上摆的酒往杯子里倒,喝了一小口反应过来,高举起酒杯轻轻地磕了下犹自端着的红酒杯,微笑着说:“谢谢,同乐。” 说完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桌面,从雪茄盒里拿了一支出来,取掉包装剪了茄帽,两指捏着靠近火源炙烤,转了一会等烟脚烤得焦黑发亮,倾身过去以嘴唇叼住。 唐辛做得不算熟练,但是胜在淡定,暗自庆幸那段时间总是陪着梁言。梁言偶尔会抽雪茄,唐辛跟着尝过几口,说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但是多少了解一些,装装样子没问题。 确认燃烧均匀了,唐辛对着烟脚吹了吹,朝着石玉递过去。 石玉接过看了一眼,含在嘴里。 隋今朝远远看着,听见自己的心掉在地上,值得安慰的是胡琳琳比她还难受,难受的人远远不止她们两个。 用不着再多解释什么,石玉让她坐在身旁,抽她亲口点燃的雪茄,有生之年,众目睽睽,唐辛在石玉这里已经成为了独一份的特例。 第55章 雪茄 有人过来敬酒,石玉抬眼看过去,酒杯都没伸手去碰一下,点了下头就算给足了面子。 饶是如此,仍是有人过来,络绎不绝,走马灯似的。 也有能让他张嘴的,还有能坐在身旁聊上两句的,一望便知亲疏远近,连个掩饰都没有。 他总让她好好地装,自己却不肯装上一星半点,男人,真是双标的典范,石玉更是个中翘楚。 唐辛觉得就他这样还能有这么多人追着捧着爱慕着也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就没人打他呢? 这么一想就记起另一件事,她都痊愈了怎么也没人通知她去看石玉挨打?石玉他妈不会是反悔了吧? 她早就想到了,幸好当时就没抱什么希望,仍是难免有些遗憾。 酒不再整杯地灌进去,慢慢悠悠品了几口还剩大半,忽然发现零星摆放的酒瓶子后面藏了瓶好东西,直接把自己的残酒倒在石玉那支没碰过的酒杯里面,倒完了就后悔了,杯壁上残留的酒液还有余味,是会暴殄天物的。 闻了又闻难以接受,又懒得去够远处的酒杯,面前赫然多了支新酒杯,刚好适合她看中的那款酒。 唐辛又觉得,这人吧……也不是没优点,眼睛忒毒,就这么一打眼的工夫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石玉与人说着话,眼尾扫了她一记,还真是不客气拿起来就用,连声谢都没有,看都没说看他一眼,理所当然的样子和她儿子简直一模一样。 她儿子都比她强多了,会咧着一嘴的小白牙笑给他看,会拉着他的衣角柔软地叫爸爸,一副特别喜欢他没他不行的样子,特别真挚。 唐辛这女人,只有戏精上身的时候才能显出两三分情意,幕布一拉立马现原形,多装一秒都能要了她的命。 要不是昨夜他敲打了两句,今晚她就是纯粹来看戏的,连儿子都扔在家里,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拿他当个西洋景看。 没心没肺。 跟她爷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石玉原以为唐老爷子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活成了精,从唐辛身上算是瞅出来了,都是打娘胎里带的,除了自己谁都不爱。什么廉洁奉公有大义,说到底就是自私自利,从眼至心容不下第二个人,这种人手里掌着权可不就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没个心软的时候。 一杯酒品着下了肚,唐辛的眼神变得迷离,满是享受的尽兴。 第二杯便倒得少了些,一口灌下去品味不同的快感。 石玉把抽了几口的雪茄架到烟缸上面,刚好拦住她又伸过去的手,两人指背碰了下,唐辛嫌弃地挥了挥。 啪一声打在他手上。 人就回了魂。 扯了丝笑,收回手翻看手机装作没事发生。 阿姨发来消息问她是不是回去,要是回去夜宵想吃什么。 唐辛想了好一会,刚要回复,颊边多了张脸,有声音传入耳中。 “馄饨。” 唐辛转眼看过去,心里琢磨,原来他还打算回去,竟然还点上菜了。忽而又想,如果自己没来,他还回去么? 显然她已经忘了,那是石玉的房子。 离得近,气息萦绕鼻端,雪茄的味道清晰可闻。 石玉看着她耸了耸鼻子,从鼻子看到眼睛里去,低声慢语问:“闻见什么了?” “奶油味,焦糖,雪松木。”说着,往前凑近,鼻尖凉丝丝的触碰在石玉嘴唇上方,又嗅了嗅,“还有可可。” “狗鼻子。”石玉笑着靠回去,拿过她的手机敲了个小馄饨发过去。 唐辛不大乐意,这人没有分寸感,凭什么拿着她的手机给她家的阿姨回消息?凭什么替她决定吃什么? 石玉拿起雪茄,快要放到唇间时瞥见她瞪着自己,勾了下手指。唐辛不情不愿地探头过去,还以为他要让她抽雪茄。 心里嫌弃不乐意,忽然闻见更为浓郁的层层香气,刚才分辨出的丝缕味道瞬间上头,刚张开嘴便往上咬,听见男人笑声。 “你儿子没跟你说?这阿姨做的小馄饨好吃,他一次能吃两碗。” 唐辛被他说得一愣,满脑子都是石墨的小饭碗,两碗,可真能吃,小肚子不会撑破么? 突然觉得雪茄不香了,有点想要回家去吃小馄饨了。 这么冷的天,谁要坐在这里,无聊透顶。 石玉把雪茄往她嘴里一塞,拍了拍腿站起身,唐辛立刻也站起来,伸手去提那瓶酒。 宝贝的样子就像石墨抱着喵呜,恨不能抱在怀里拿脑门去蹭。 石玉大步走在前面,唐辛一手抱着瓶子一手捏着雪茄,快步跟在后面。 第29节 快到大门口,有人把唐辛的羽绒服送过来,石玉随手接过,回身一看她那副样子,要不是知道她酒量挺好还以为喝醉了。 随手披到肩上,也没说帮她把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双手往裤袋里一插,继续走在前面。 唐辛气得牙痒,什么人啊这是。 上次带着梁善离开酒会,可是一路拉着手走的,当着所有人的面。 合着她费力演了半天,连牵手都不配呗。 紧跟着出了门,刚想抬脚踹过去,后面传来一声石玉。 唐辛回头去看,是胡琳琳,便让了个道给她。 有人把车开到院中,石玉走到车旁才停住脚步,拉开副驾的门侧过身,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是胡琳琳。 唐辛歪着脑袋站在更后面,眯着眼睛在笑。 胡琳琳:“石玉。” 石玉:“上车。”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唐辛没想往前挤,披在肩上勉强御寒的羽绒服被石玉扯走,连忙上前几步钻进车里。 她倒是不嫌尴尬,怕胡琳琳挂不住面子。同为女人,她虽没那么好心,却也不愿看别人笑话。 石玉把大衣扔到后座,两扇车门都大敞着,忽然问:“有事?” 胡琳琳已然忘了要说什么,只看见唐辛坐在副驾,大衣还占了个位置,而驾驶位的后方有个儿童安全座椅。 没等缓过神来,石玉甩上后门,从她身旁绕过去手搭在前门,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丢在唐辛的腿上,顺手把她手里的雪茄拿走,咬回自己嘴里。 唐辛举起一只小手套晃了晃,嗔道:“怪不得找不到了,原来在你这儿。” 石玉手肘搭着车门,呵了声笑,“是你儿子塞给我的,怕我出门冻着。” 第56章 过来 他可真好意思说啊。 唐辛顿觉无语。 男人的脸皮是真的厚。 可她还是应了一句,帮着他把戏给做足了。 半是娇嗔半是怨念地哼道:“小孩子多单纯,因为你是爸爸才对你好的。我要是告诉他,家里的猫是他爸爸,他也会这样对那只猫好的。” 唐辛说得痛快,说完有点后悔,和他较什么劲呢,演戏就好,带什么个人情绪。 外面的风那么冷,看向她的那双眼睛虽然笑着,忽然也觉得有些冷。 车门砰一声关上,唐辛看着他从车头绕过去坐到身旁,再拿眼角去看外面的身影,摇了摇手里的小手套,用嘴型说道:“姐姐,回见。” 车开出去,唐辛呼了口长气,虽然热风吹着仍觉得冷,手脚都要冻僵了。 把脚从靴子里抽出来一看,惨白,脚趾头直挺挺立着明显是要抽筋。 脚一抬踩在出风口上,听见一声笑,满是揶揄。 “我还以为你要把石墨的手套戴在脚上。” 呸。 唐辛搂着酒瓶子闭上眼睛,忽然发觉车里满是雪茄味,弥漫在空气中。 有点想要来上一口。 说不上多好抽,味道过于浓郁,一口就有些上头,但是配上喝进去的那些酒,晕乎乎的有些接近微醺的状态。 就差那么一小口,就完美了。 正眯着眼睛想象,有东西在唇上碰了碰,眼皮半睁不睁地抬起些许,看见石玉正拿着雪茄一下下地往她的嘴唇上戳。 嘴一张,话还没说出口,就给戳进去了。 唐辛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她不喜欢被人看穿,还是反复看穿,哪怕是最低级的口腹之欲,都会让她有一种难言的挫败感。 尤其,这个人是石玉。 疲惫感瞬间袭上心头,偏过头去朝着车窗的方向,喃喃地说:“今晚,我可是卯足了劲演了。” 她还想说“你可得说话算话”,再一想,不能这样讲,显得太过功利,目的性太强,就好像为了让他赶紧认下石墨才这样做的。 石玉等了半晌没见下文,嗯了一声,低声笑道:“我不是也给你面子了么?” 唐辛不解,“什么时候?” 石玉没回,只看了她一眼。 两人视线交汇在光影流溢的车窗里,片刻后各自移开。 只那一眼,她就明白了,当着那些人的面,她能坐在他的身旁,就是他给她的天大面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指的就是石玉这种男人吧。 唐辛都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带着些嘲讽地说:“石玉,差不多得了,你利用我的事我都没跟你计较。对,不是你,是您……” 深吸口气,唐辛决定一吐为快。 “您好歹也算是个男人,三十四了,是个成年人都满十六年了,拒绝不喜欢的女人大可以直说,用不着这么旁敲侧击地打击人家。” “我可以代表我们广大女性同胞向您表个态,我们女人真受得了,绝对不会要死要活地死缠烂打,唯独受不了的就是男人要说不说,闪烁其词。” “真的,石玉,在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都能活。家人和朋友尚且如此,何况只是个喜欢的男人,不值得。” 石玉哼了声笑,“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你倒是挺有经验的样子,拒绝过多少个男人?” 唐辛也笑,笑得可开心了,扬着脑袋像是在数,然后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说:“不记得了,很多,很多。” 他信。 家里人提过,说是唐老爷子的孙女在意国求学,追求者众。 家里人又说,虽然追求的人多,但是唐辛没谈过恋爱,出国前家里人就叮嘱过,不许在外面交往男朋友。 他也信。 但凡有点经验,都不能用那样一双看似迷醉实则清澈的眼眸望着他。 但凡有点经验,在说出不值得那三个字时,都不会那么的毫不犹豫。 只有心里从来没装过任何人的人,才敢断言不值得,好比他自己。石玉也觉得不值得,但他尊重并且理解那些动过情的人,要生要死,畏生畏死。 有时想想,觉得他们可笑,有时又觉得可爱。 车内一时沉默无声。 唐辛觉得无趣,干脆侧过身去把自己蜷起来,怎么都不舒服,把酒瓶立在杯架,雪茄戳进烟缸,探身从后座扯过羽绒服裹在身上。 过了会终于暖和起来,昏昏欲睡。 自从这次到了上京,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在医院里咳天咳地,就是大雪天的清晨被叫醒。 要不是因为石玉过生日,今天就是黑白无常来了也休想领她出门,是要睡个昏天黑地的。 石玉把车停进车库,重新点燃雪茄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差十分钟零点。 石玉顺着窗缝把雪茄丢出去,另一只手扯掉羽绒服扔回后座,捏了捏唐辛的后脖子。 唐辛睡得不算安稳,姿势别扭各种不舒服,瞬间惊醒叫了一声。 其实是被自己的叫声彻底吓醒的。 左看右看发现还坐在车里,再看外面漆黑一片,前后皆不见路,连盏灯都没有,只有仪表盘是亮着的,如同被装进了一个空旷的密封盒子里,小声地问:“不是回家么?” 石玉解了颗扣子,又去解她的安全带,握住手臂使了些力,对她说:“过来。” “什么?”唐辛以为听错了,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声音很轻,不大耐烦。 轰得她脑袋嗡一声。 几乎是立刻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年前的今天,她也是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面,他送她回酒店。 两个人都喝了酒,石玉叫了代驾。 她已经不大记得是怎么鼓起勇气爬到他腿上去的,又是怎么从车后座到了楼上的酒店房间。 但是有些瞬间依稀有画面,频闪在眼前,是她不管不顾地堵住了他的嘴,扯掉了他的衬衣扣子。 石玉没再叫她过来,直接提着腰把人带到自己腿上,揪起毛衣的下摆往上拽。 领口和袖口卡在唐辛的脑袋和小手臂上,扭来扭去唔唔抗议,还想用手打他。 石玉便只把她的脑袋给弄了出来,毛衣卷缚在手上。 唐辛看见他抬起来的手吓了一跳,闭着眼睛把脸埋到他肩上,一边悄悄地把屁股往后挪,一边嗫嚅:“别——生日快乐。” 石玉闷声笑,“不打你。” 第57章 矫情 难得石玉说话算话一回,真的没动手。唐辛晕晕乎乎地想着可能是他心情特别好吧,毕竟过生日。 也不知那些人送了什么礼给他,一问才知道,什么都没有。 虽然不管送了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但是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有那么点失望。那么一大帮子人上赶着给他庆生,竟然连份礼物都没送,可真小气,说出去谁信。 石玉在她腰上捏了捏,贴在身上的那张脸缓缓抬起,带着明显的不满,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收到礼物还是因为被他捏了一把。 第30节 他推着下巴把她的脸扬得更高,借着微弱光芒审视。 是真的年轻。 年轻到干干净净一张脸不化妆也好看。 虽然和三年前相比还是有些变化的。 三年前的女孩子二十才刚出头,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毛茸茸的,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袭漂亮的礼服裙子,但是那副模样就像刚刚幻化成人形的小动物,看向你的时候透着打量和探究,好奇得完全不加遮掩。 生涩,敏感,还有矛盾的迟钝,可能是因为酒喝得有点多,胆子倒是大得可以,家里人不许她在外面交男朋友,倒是跑回国来偷偷地找上他。 石玉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需要知道,她想什么不重要,家里人会替她决定适合的婚姻,他也一样,他们这种家庭的人都一样,只是时间问题。 以两家各方面都稳定上升的情形来看,他们俩早晚是要结婚的,唐辛虽然还年轻,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了,既如此他也用不着摆样子拒绝她为难自己,如她所愿的笑纳算不得过分之举。 今儿晚上完全不同。 眼前的女人说不上游刃有余,倒也切换自如。 上车时脸冻得惨白,指责起他来一套一套的,打着哆嗦都要骂人。不,她没骂,比直接骂还难听,把他讽刺得一无是处。 这会儿又变了个人,脸颊透着层淡淡的粉红色,眼角处红得最厉害,洇着层潋滟的水光,看向他时如同嗔怪。 石玉用拇指在她眼尾抹了一下,捧着脸更往上提,两张脸几乎碰上,耳语般问:“你爷爷做寿,收不收礼?” “当然不。” 嘴上回得快,脑子也就跟着动起来了,确实不能送,这不是给石玉添麻烦嘛。 再说了,他的日子过得跟个活神仙似的,要什么有什么,送什么都不可能送得到他的心坎上。 真是难伺候。 唐辛无声嘁了下,气息缭绕在两人鼻端。 车里逼仄温暖,两个人挤靠着便觉得热,尤其身上裹着件衬衫,尽兴时不觉得怎么样,此时黏了汗浑身不自在。唐辛想不起是怎么把他的衬衫穿到了自己身上,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用毛衣捆着她的手。 石玉把扣子一颗颗系上,系到领口时唐辛不让,换来声笑,“毛衣领子那么高也没见你矫情。” “那时还能喘气,现在喘不上来。” 确实喘不上来,他听出来了,不止喘气费劲,嗓子也有点哑。 冷了不行,热也不行,忒娇气。 不止不让系还又解了一颗,手抖了半天才勉强弄开,弄开了仍是不满,又叨叨:“我才不矫情。” 是,她不矫情,一点儿也不。 怎么舒服怎么不舒服她从来不遮着掩着,不像今晚那些女人,一个个端着,多难受多不乐意都憋着,高兴也憋着,知道的是家里一小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怕长笑纹。 他妈就总说,那些女人活得真累,不为自己,为了脑袋上顶着的那个姓,真不知道图什么。 唐辛不这样,只为自己,虽然爱演,但是演戏就是演戏,亲热就是亲热,一码归一码分得一清二楚,亲热的时候她从来不演,不在乎他怎么想怎么看,只在乎她自己的感受。 石玉忽然有点明白他妈为什么同意和唐家的婚事,八成就是看中了唐辛这性子。他妈这人事事为自己,所以选儿媳妇也是为她自己看着顺眼,才不管石玉怎么想。 下了车灯光骤亮,唐辛才知道是在车库,怪不得他不让她穿羽绒服,进了电梯再出去就回房间了。 幸好夜深,只穿着件衬衫也不用怕被石墨撞见。 石玉把车里散落的衣物用她的羽绒服包起来,一并拿到楼上放进衣篓,唐辛看着他就穿了条西装裤,勉强和她身上的衬衫配出一套完整衣物,忍着笑别开脸。 幸好不是去酒店,不然还真是……有些麻烦,浑身湿黏黏的再把衣服穿回去,能别扭死。 都不是怕尴尬的人,但是怕麻烦,几次接触下来唐辛发现了,石玉在外面看着体面,家里随性得很,最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人,所以他才不爱出门见人吧。 能让他乐意迈出家门去见的人,才是真的朋友,比如孟既景。 从上京到安城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唐辛有点好奇,到底孟既景先是他妹夫,还是先成为朋友的。 洗完澡还没上床,卡点似的阿姨把小馄饨送到了房间里。 唐辛已经困得不行了,勉强尝了一口眼睛立时眯起来,就像喝到心仪的那口酒时的陶醉表情。 石玉好笑地看着她,半眯着眼睛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一小碗见了底。 这才问:“还吃么?” 说着,把自己那碗往她面前推过去。 唐辛把眼睛睁了睁,迟疑地问:“你不吃?” “你吃吧。”石玉把她那只空碗挪开,把自己那碗摆正,似笑非笑地说:“你明儿早上要是饿醒了,谁也甭想舒坦。” 石玉就有起床气,见过唐辛才知道自己算是脾气好的,至少没她那么挂相。 高兴不高兴全摆在一张脸上,放眼全上京|城的小姐太太们去看,个顶个比她会装。 演技拙劣这事还不能和她提,得翻脸。 唐辛没想那么多,拿起勺子就吃,快吃完才想起来,问他:“孟既景送你什么了?” 石玉哼笑,“他把他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行了。” 唐辛也笑,低垂着眉眼笑得轻,一边嚼着小馄饨一边说:“你是想说他把你表妹伺候好了就行了吧。” “你是想说,把他们家阿姨要过来当礼物吧。” “对。” 直来直往就这点好,痛快又舒服。 唐辛干脆再提另外的要求,“你别睡在我这儿。” 第58章 哄哄 “你这儿?” 石玉挑了下眉,唇角也动了下,闲适地往后一靠,翘起腿来叠在另一条腿上朝她看去。 声色低沉,还轻。 唐辛悄悄瞥了眼往她这边伸过来的腿,浴袍半遮,和平日着西装裤时的斯文体面完全不同,侵略感十足。 收回视线装没听见,慢慢悠悠地把碗里的馄饨享受完,勺子放回去抬眼便笑,特别有礼貌地说:“谢谢你点的小馄饨,很好吃,也谢谢你让我们母子俩暂住在你的房子里面,但是,咱们俩睡在一起,不合适。” 不合适?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怎么不说这话呢? 刚才她可是觉得挺合适的,再合适不过了。 他跟着她进浴室,也没见她提过一句不合适的话。 合着他们俩前脚才刚刚从床上迈下来,光着脚鞋还没踩上呢,翻脸就不认人了? 搁她的意思,上床行,但是上床睡觉不行? 石玉起身出去,不一会又坐回来,唐辛以为他懒得理她直接换个屋去睡觉了,结果看着他打火点烟才明白过来,人家是要和她好好地聊聊。 有那么一瞬间唐辛想着算了,今天就先这么着吧,等明天早上睡够了再和他掰扯。可是很明显,石玉不这么想,唐辛那颗亟待入睡的脑袋瓜子就清醒多了,就得趁现在! 这种事每拖上一天就更难掰扯得清楚,就得趁现在,一口唾沫一个钉地把话钉死在彼此面前。 石玉抽着烟,没说话,唐辛冷眼瞅着他,也不说。 眼皮渐渐有点重了,唐辛强忍着。 石玉这才出声:“我过生日,你送我什么礼物?” 唐辛正忙着和打架的眼皮做斗争,随口回道:“你爸爸过生日,收礼么?” 话是横着出来的,表情也是,满脸的不高兴。 石玉声音更低,话说得极慢:“我送的,他会收。” 唐辛的脑袋突然往下一垂,更快地抬起,把她自己给吓醒了,浑噩间听见声笑。 “唐辛,睡吧,去床上睡。” 唐辛点着脑袋站起来,想起来还没刷牙闭着眼睛往浴室走,全部收拾好了爬到床上准备关灯,发现石玉还坐在那里。 “你不睡?”她问。 石玉回:“睡。” 唐辛嗯了一声把灯关上,黑暗中听见极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昏昏沉沉几乎睡着,听见水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石玉洗漱完躺到床上,把人拉到自己身下。 睡得迷糊的女人倒是配合,就是和清醒的时候一样娇气。 清醒了一阵又昏睡过去,话都说不利落了还要发脾气,捶着他又哭又叫:“我要睡觉!睡觉!石玉!我都睡着了!” 乍一看挺凶,细看,委屈得不行。 就像夜半突然醒来的石墨,要睡,要哭,还要闹,哄哄才能好。 …… 唐辛终于睡了个自然醒。 一觉睡到快两点。 夜里的事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睡裙在地上,床褥皱得一团乱。 整个人浑身上下使不上劲,像被大拆过一回再安装回去,还没上油,关节都是锈的。 勉强爬起来下了床,洗漱穿衣去找石墨,家里竟然空无一人。 正在冰箱里翻找能吃的东西,阿姨回来了,告诉她一大清早纪云云来了,和石玉一起带着石墨出门去玩了。 唐辛愣了片刻应了声好,让阿姨给她弄点东西吃。 阿姨怕她饿得难受,说是还有昨晚包的小馄饨煮一点吃行不行,唐辛一听就想起石玉来了,不那么想吃,无奈饿得直犯恶心,点头同意又躺回床上。 吃饱喝足终于缓过点劲来,唐辛连东西都没收拾就走了,直到天黑才给石玉发了条消息,说是有工作要忙,过几天回来,石墨就暂时交给他了。 最后,还特别客气地以一句“辛苦了”作为结尾。 第31节 石玉看见了,没回,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后座坐着纪云云和石墨,中间摆着个蛋糕盒子,一个嘴里叫着墨墨,一个叫着云云,祖孙俩聊着天,商量着明天要去哪里玩,吃什么,几点出门。 石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点开唐辛最后发来的那句简短语音播放出来。 果然,全神贯注于聊天的石墨立刻转过脸来,就像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小狗,要不是安全带绑着就从座位上跳下来了。 愣了一瞬立刻叫起妈妈来。 石玉和他解释:“你妈妈说有工作要忙,出去几天。” 石墨略显失望地哦了下,问:“去哪儿?” 石玉没说,因为唐辛没说。 石墨又问:“几天?” 唐辛也没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一问三不知。 纪云云拍了拍他的小脚丫,用手心托着往上顶了顶,问他:“墨墨,要不然你去奶奶家住几天吧?” 石墨很认真地纠结了一会,歪着脑袋看一眼石玉,再看一眼纪云云,反复数次,下定决心似地摇了摇头,表示要在家里陪着爸爸。 纪云云逗他为什么要陪着爸爸,石墨理所当然地给出答案,因为爸爸一个人,是会害怕的。纪云云差点笑出声来,不是因为童言稚语,而是为了讽刺石玉。 几番交流下来,石墨去了奶奶家,并且说好了只住三天,因为唐辛出门工作通常四五天会回家。 石玉把人送过去,一个人坐在车里,耳朵和脑袋终于清静下来。 转看手里的深褐色线轴,是纪云云下车后交给他的,说是在后座的地上捡到的。 原来昨晚梁桥交给她的就是这玩意儿。 应该是从牛仔裤的兜里掉出来,滚落到后座去的。 石玉随手把线轴扔到手套箱里,又拿出来拍了给照片发给唐辛,问:【你的?】 隔了会才回:【对】 石玉又问给她放在哪儿合适,唐辛没回。 石玉点了支烟,抽完了把车往家开,快到家时唐辛回了,让他交给阿姨就行。 石玉直接发了句语音过去:“你儿子问你去哪儿,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又是隔了会才回,却是所答非所问,对他说:“石玉,其实我挺忙的,咱们俩这样行不行,如果可以,每周你陪石墨五天,周末换我。” 石玉反复听了两遍,忍笑回道:“唐辛,咱们俩还没结婚呢,照你的意思甚至连个正经的关系都没有,连睡在一起都不合适,你就准备跳过所有的步骤直奔离婚后的环节了么?” 第59章 说谎 唐辛认真思考过后给石玉打了通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 接通了却没说话。 连个最常见的开场白都没有。 拨通前她特意回忆了下有没有给石玉打过电话,好像没有,所以正在期待着那声喂,因为据网上说一个喂字特别能判断出男人的心理年龄,比如二声是青年,而四声则是中老年。 结果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隐约的风声,如同吹拂在耳边。 唐辛无奈,决定做先开口的人,毕竟是她提要求,话一出口却变成:“你在开车?” “对。” 她想说“那就挂了吧,一会儿再说”,结果石玉又说:“石墨去我妈那儿了。” 唐辛下意识哦了下,然后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石墨去他父母家了,车上没有儿子,不用担心行车安全问题,也不用怕小孩子听见对话内容而敏感多疑。 奇怪的默契竟然就这么形成了,明明他们俩连有效的交谈都算不上多。 唐辛的心态忽然有些不那么平和了,被人拿捏住的窒息感一次比一次强烈,令她感觉自己特别差劲,无形中的挫败感让她质疑自己,她真的能搞得动石玉么?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的勾引成功得太过容易,让她有了种错觉,以为石玉是个不难搞定的男人,可是真正频繁地接触下来,不管内心怎么否认她都得面对一个事实,是有难度的。 她不应声,石玉反而问起,轻飘飘一句:“有事儿?” 比刚才还要噎人。 没事她能打电话给他么? 是什么事他不清楚? 装傻充愣……原来石玉也会。 一时无声。 唐辛听见打火机响,又过了会石玉的声音传来:“周末的时候,你们母子俩打算住哪儿?” 唐辛被他说得一愣。 你们母子俩…… 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仔细回想,昨晚睡前的对话她还有印象,简简单单五个字,和她昨晚对他说过的我们母子俩简直如出一辙。 这人,可真行啊,她不肯和他睡在一起,他就连房子都不准备给她住了。 还好,也只是周末那两天而已,另外的五天他并没有拒绝和石墨在一起,那就行。 她又觉得这样挺好,分得清清楚楚才像样,不然显得她在占他的便宜,于是无所谓地接口说道:“哪儿都可以,酒店,或是……” 或是了好一会,脑子里转着,是买个房子还是怎么样呢?想了半天,竟然全无概念,买了房子折腾很久才能住进去,没准还没等装修好她就要离开上京了,不值得。 “或是什么?”石玉问。 无波无澜,事不关己。 甚至带了声不易察觉的笑。 唐辛看着窗子里映出的自己,在夜空的映衬下竟然有些难堪的窘迫,咬了下唇回道:“没什么,就住在酒店,总不能回我爷爷家去,你说呢?” 不等他回,紧接着又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吃亏了,也可以不这样。” 电话那头问:“也可以怎么样?” 不是在学她说话,就是用她的语气她说的话来堵她,唐辛觉得就像在和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扯线团,你好不容易理出来一截,转眼又让他给扯乱了,特别会气人。 她不想多生闲气,快速说道:“石先生,可能是我想错了,或者说是我自私了,我只想着石墨需要一个父亲,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是不是也需要一个儿子。我觉得你说得对,想要儿子,你和谁都能生,不想要,生下来也没用。” “所以?” “所以……”唐辛暗暗吸了口气,试着赌上一把,“如果确实给你添麻烦或者添困扰了,我可以带着他走。” 电话里安静许久,唐辛摸不准石玉在想什么,或是会说什么,久到以为他会挂掉电话,忽然听到特别轻一声笑。 “唐辛,你玩我呢?” 唐辛嗓子一紧,握手机的手也收紧了,对着窗扯了个笑轻声地说:“没有,我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思虑不周,怕给你添麻烦。” “昨儿,你跑到大家伙面前,装我女朋友。不止把来敬酒的女孩子给挤走了,还把胡琳琳的面子给摔得稀碎,带眼睛的可全都看着呢,怎么茬儿?就为了今儿把我甩了,是吧。” 唐辛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是他对着来敬酒的女孩子甩脸色,是他借着她的名义把胡琳琳的脸面踩在冰天雪地,最后全变成了她干的? 他可真会颠倒是非黑白啊! 这还不算完,石玉继续说道:“唐辛,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吧?你在上京|城可就出了名了,连你爷爷都能有所耳闻。你说你,是不是傻,你爷爷是老了,不是聋了,你当他真不知道你带着个孩子回来了?他为什么不管你?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要是你有。” 一时之间,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脑子里飞快地转,她爷爷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回来了,还带着个儿子。 咚一声,心脏猛地跳了下,明白他为什么让石墨去他父母家了。 纪云云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溜达一圈,但凡不瞎的都能看得见,早晚是要传到她爷爷的耳朵里面去的。 石玉……这个狗东西。 唐辛没忍住,骂了一声。 石玉听见了,嗤笑得特别明显,还有明显的风声。石玉开窗,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才又说道:“唐辛,给你两个小时,不管你在哪儿,哪怕你藏在上京远郊的山沟里面,也够你回来的了。时间到了,你要是没回来,咱们俩再好好地说道说道。” 言外之意就像在说,这次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回个屁! 唐辛挂断电话。 又在心里骂了句:鬼才要和你说道说道! 冷静下来把电话打回去,响到自然挂断。 唐辛干脆不打,发语音过去:“我回不去,我不在上京,都说了我在工作——” 话没说完,收到石玉的信息,手指头一松就把半句话给发出去了。 点开一听,石玉说:“年纪小,不懂事没关系,别说谎话,是要挨打的。” 唐辛立刻点了撤回,几乎同时收到张图片,是她那半句语音的文字截图。 紧跟一个表情包,小猴子趴在地上,撅着的屁股被打了一巴掌,打得通红。 第60章 下来 唐辛连装都懒得再装,简直要气炸了,还有羞耻心在翻涌作祟。 这人,简直了!竟然拿这种事来和她说,要脸不要?是有多光荣啊! 身为男人,在绝对的生理优势面前欺负弱小的异性,她当时反抗不了也就算了,现在躲得远远的还要被他威胁恐吓,她得多傻才会听他的话乖乖回去? 回去让他打么? 第32节 才不! 发语音过去气呼呼地说:“石玉,都说了我不在上京,不在不在不在,我不回去!我也回不去!别说两个小时了,两天我也回不去!” “有本事你把这事告诉我爷爷去,看他怎么说,看看他到底是教训你还是教训我!” “你要敢去说,我明天就回去,我倒要看看咱们俩到底谁被打得屁股通红,我告诉你,到了那个时候,你爸妈都救不了你!你完蛋了!石玉!你还想打我……你做梦!” 一口气连发三条,仍觉不过瘾不解气,又摁着录音键发了个无比清晰的“哼”过去。 石玉一条条听完,锁上屏幕,把车重新启动开进车库。 他都懒得提醒她刚才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估计是真的生气了才能这么激动吧,之前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不管怎么装怎么演都没这么失态过。 真是……小孩子。 随口扯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能把她带偏,气得这么口不择言的,完全忘了要和他说什么。 石墨闹脾气的时候都比她清晰有理智,至少听话,听劝,试探过两三次后就知道什么招数对他有用,比她这个当妈的强多了。 石玉一进门就冲过来一条狗,摇头摆尾求抚摸,蹭着他的腿转来绕去。 再看那只猫,仍是懒洋洋地把眼皮掀起一条缝来,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又闭回去,翻着肚皮继续呼呼大睡,就像石墨和唐辛对他的反应。 摸了一下,猫就不高兴了,从肚子里挤出一声呜噜,用脚不耐烦地蹬开他的手,眼皮都没掀一下。 再摸,还是如此。 最后摸急了一口咬在他手上,含着手指呜呜个不停,用后爪狠蹬了几下,就像在对他说:“我要睡觉,睡觉,我都睡着了。” 啧,真像。 石玉踩着楼梯上楼,走到一半又折回去,打电话给梁桥。 接听很快。 梁桥叫了声玉哥,石玉说出来聊聊,对面应好,挂断。 简单几句,连去哪儿都没说。 唐辛屏着呼吸看着梁桥从沙发上站起来,提起大衣就往外走,连忙跟过去问:“他找你做什么?” 梁桥瞅她,笑了声:“不知道。” 唐辛叮嘱:“你可千万别说我在这里。” 梁桥没应声,出了门才指了她一下,轻声地说:“你猜,他为什么找我?” …… 两个人前后脚到的,是一家小酒馆,就在以前住过的大院不远处。 那时年纪轻,没那么多讲究,人对了去哪儿都能将就。 好多年没怎么见过,坐下来也不说话,各喝各的酒。 酒馆还是那么小,到了晚上人还是挺多,显得拥挤,显得热闹。 两个男人隔着张小桌,面朝同一个方向,喝酒,抽烟。 偶尔有电话打进来,接起,说事,然后挂断。 偶尔回复一两条信息。 手机没亮的时候就那么坐着。 偶尔,石玉拿起手机看一眼,已经过了石墨每天上床睡觉的时间,家里没有电话打来,确实是他们家纪女士的风格。 另一边倒是有通电话打进来,阿姨说有只蜥蜴看起来好像不大行了,石玉问她怎么个不行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按照唐小姐的说法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不大好,然后拍了段小视频发给石玉。 临挂电话时又问他是不是回去,石玉说回去,阿姨便问吃什么宵夜。 石玉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喝了酒偶尔会吃上两口,沉默间听见阿姨又问:“要不,还是吃小馄饨?唐小姐是不是和您在一起,上次她跟我说过小馄饨好吃。” 石玉说行,就给挂了。 又坐了会儿将近零点,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拿了大衣往外走,出门后立在门外,穿上大衣看外面的景物。 路还是那么窄,车都开不进来,长长一条窄巷子店面不知换了多少轮,印象中还在的没几家了。 石玉掏出烟盒推了支烟出来,往旁边递过去,梁桥接过说了声谢叼在嘴里,眯着眼睛往远处看。 地上还有积雪,房檐和枯树枝上也有,风一吹往下落。 各自点了烟顺着路往外走,到了路口便看见不远处停的车,梁桥问他怎么回去,石玉想了想说:“叫代驾吧。” 梁桥说他打车,转身要走,稍即又回过身来,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个瓶子递到石玉面前,“昨儿个没得空儿,生日快乐。” 石玉垂眼看过去,是瓶香水,连个盒子都没有,随手接过揣进兜里,也道了声谢,顺便客气了句:“送送你?” 梁桥说:“不用,不住在以前那儿了,不顺路。” 石玉点了下头,看着他走远,等代驾过来,在刚才的代驾订单上改了个地址。 …… 车停在楼下,石玉从车窗看出去,凭记忆数上去灯还亮着。 电话拨出去,响了几声,唐辛接起,上来便问:“有事儿?” 说完自己都纳闷,怎么变得和石玉一样了,学他的话这么幼稚。 唯一的欣慰是语气平和,证明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不和他置气了。 石玉笑了一声:“下来。” “什么?”唐辛没听懂,脚下却自动自发地走到窗边,朝着下面一看,差点骂人。 忍了又忍,听见电话那边冷静又平和地说:“阿姨说你儿子养的蜥蜴快不行了。” 唐辛就信了,因为阿姨确实给她打过电话,当时她在洗澡没有接到,后来一想反正她也不回去了干脆就没理,原来是为了蜥蜴。 嘴一张,玻璃上一团哈气,用手抹掉再看下面,车子打着双闪。 她刚要说“死就死吧,再买一只就好“,石玉推开车门下来。 唐辛贴玻璃往下看,路灯下依稀看到石玉抬起手来,刚好听见他说:“给你十分钟,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你敢,我会报警。” 石玉啧了一声:“梁桥家的密码换了没有?我上去试试就知道。” 第61章 脱位 唐辛不想信他的邪,又有点怕。 说不上来在怕什么,后来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是梁桥的房子,真要是叫来警察怕给他找麻烦,还怕让邻居看了梁桥的笑话。 磨磨蹭蹭地换了衣服下楼,刚一迈出楼门就看见石玉抬腕看表,几步跑下去想要去捂表盘,结果雪地里一滑直接摔趴在地上,鼻尖顶在石玉的鞋面上。 石玉低头看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医院,石墨也这么摔过一回,小脸上蹭得满是泥汤,弄得一脸花。 母子俩把脸拍到他鞋上时的姿势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反应完全不同。 石墨是自己站起来的,抱着他的腿爬起来就乐。 唐辛不是,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石玉看了她好一会儿,就那么趴着,梗着脖子抬着脑袋,戴着毛茸茸的手套的手半蜷着如同攥着拳头。 “我扶你一把?”石玉问,伸过一只手去。 唐辛举起手,刚举起来又落回去,疼得直哼哼。 石玉弯腰蹲下身去,揶揄着说:“认错倒是挺快,跟你儿子一个样。” 她都摔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思逗? 她这是认错么?她是怕他卡着十分钟找她的麻烦。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嘴张了又张,哼出一声:“疼……” 特别小一声,被风迅速吹散。 石玉没听清,以为她顶嘴,结果趴着的人缓缓抬起脸来,超大的黑色皮毛帽子遮住了半张脸,石玉往上提了提,看见一双泛红的眼睛,眼泪在里面打转。 唐辛咬牙忍着,又一声:“石玉,我疼。”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落,无声滴在他的鞋面上。 石玉提着腰把人提起来站好,从下往上拍着身上的雪,哪儿都没事,也没叫疼,最后看向垂着不动的那条胳膊。 他的手还没碰上去,唐辛哇一声哭出来。 这一嗓子嚎出来,石玉原本就不多的酒气几乎散尽,很是怀疑楼里会不会吵醒几户,忍着没劝看着她哭,从嚎啕大哭到喘不上气来抽抽嗒嗒地扬脑袋,石玉差点没乐出声来。 手半握着挡住口鼻,装着咳了一声。 要不是怕她又气急了不好好说话,他真想拿手机给她拍张照,和上次他拍的石墨哭的样子一起冲洗出来让她好好看看,到底有多像。 哭到最后,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嘴里念念叨叨的疼变成了冷,一条胳膊耷拉着,另一条举起来用手套往脸上蹭,眼泪和雪渣糊了一脸。 石玉拉开后座车门让她上车,自己坐到了副驾位上。 代驾的小哥隔着窗户看了半天的乐,笑着问:“哥儿们,这得上医院了吧。” 石玉正在手机上更改目的地,抬眼也笑,“对,正改着,您先开。让您见笑了。” “得嘞。”小哥踩着油门直奔小区大门,好车开得带劲,哭得嗷嗷叫的姑娘长得也挺带劲,好车的主人没有架子还能开得起玩笑,便又顺嘴开了句玩笑:“知道的这是您媳妇儿,知不道的还以为养了个闺女呢,您这行,真的行,能把媳妇儿当成闺女养,要不您有钱呢。” 唐辛听见了,不乐意,心说你什么眼神,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他媳妇了,又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把我当成闺女养了,那得是童年生活多不幸的女孩子啊。 石玉没恼,往座椅里舒服地一靠,替她问了:“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哥嘿了一声:“您那后座上戳着个儿童座椅,不是自己家媳妇敢往车上带么?这黑灯瞎火的,不找着回家干架呢么。” 唐辛心说:他就是来干架的,说不准他还要打我! 但是这话可不能说,丢人,丢死人了。 气得她用脚踹了脚前座,震得胳膊又疼起来,龇牙咧嘴地吸气。 第33节 到了医院一查,肘关节脱位,要用石膏固定四周。 唐辛直接傻了眼,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医生来到面前,一手握住她的上臂一手握小臂,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脱位的位置复原了。 唐辛生忍着没嗷出来,疼出一身的冷汗。 从诊室出来,连羽绒服都只能伸进一条胳膊去了,另一边搭在肩上遮着里面的石膏夹板。 唐辛低着脑袋往外走,石玉慢步跟着,忽然拽了下领子把她扯到一旁。 又困又疼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刚要扭过脸去,好几个人围着个伤者往前跑,带着满身的酒气,一路上流了满地的血。 唐辛吓得闭上眼面向墙壁,石玉摁了下帽子推着她的脑袋继续往外走。 直到坐上车唐辛才缓过点劲来,想起刚才那些血迹还有带着酒味的血腥气,打开车窗把脑袋探出去用力呼吸。 石玉把车窗和天窗全部打开,等她靠回座椅才又关上,想起梁桥送的那瓶香水,从口袋里掏出来喷了几下,随手把香水瓶放在中控台,把车开出去。 唐辛耸着鼻子深吸,浅嗅,用指尖斜推着瓶身看了又看,缓缓收回手去看向窗外。 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石玉瞅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从我喝完酒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该散的都散了。” 一共也没喝多少,两个人又不是去拼酒的,就是坐那儿呆会。 别说现在这个年纪,除了十八岁生日那天喝醉过一回,石玉还真是再也没有喝多过。 没人敢灌他是一回事,自己心里也有数,喝到哪儿合适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唐辛借着微弱的光仔细分辨,确认他确实是清醒的,这才放下心来,呼了口长气靠回去。 车开到了熟悉的道路,努力强撑着困意的人抗议起来,说是要去酒店,还说是他们俩之前说好的。 石玉伸长了手臂作势去碰打着石膏的胳膊,吓得她往后一缩,听见他说:“你都这样了,还把你扔到酒店里面去,我还是人么?” 唐辛立刻表态:“我不介意,我也没怪你,我是认真的,我要去住酒店。” 石玉回:“我也是认真的,这事说出去不好听,你忍忍,配合几天,等你石膏拆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唐辛嘴还没张开,他又来了句:“我主要是怕,怕你出去胡说八道,你要说是我打的,我都没处说理去,你爷爷一准儿信你的,到那个时候我爸妈也救不了我。” 第62章 道理 唐辛要睡觉,石玉不让,说是先把话说清楚了。 唐辛觉得他是想要趁她病要她命。 她都受伤连夜去急诊了,最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他还不肯放过她。 尤其此时困得打晃,脑袋里晃成了一团浆糊上称都不足一两重,他竟然要和她谈话。 这是要熬鹰啊! 石玉这人,真是歹毒。 唐辛干脆摆出一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的姿态来,跟着他进入书房后直接找了张高背的单人沙发往里一瘫,睁着眼睛恍惚看见周公在朝她招手,笑眯眯问她:“你困不困啊?” 她委屈,眨了眨眼,说:“困啊,可是有人不让我睡。” 石玉坐在她对面,手肘撑着扶手,指节撑着下巴,用鞋尖顶了顶她的腿,说:“知道你困,再忍忍,说完了就让你睡。” “说。”她顺着声把眼睛转过去,目光呆滞,“我听着呢。” 石玉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来回,低声慢语道:“唐辛,现在克制好你自己,别乱发脾气,我也不打你,咱们俩好好地讲讲道理。” “讲什么?”唐辛忽然有些清醒,快要合上的眼皮都睁开了些,警惕地看向他,小声问:“怎么讲?” “我问你答,或者反过来,你问我答。问的人只许提问题,答的人也只许回答和问题相关的话,其他一概不许提,这样效率高一点儿,你能早点儿睡觉。” 唐辛点着脑袋说行,心里却说,你这不是要和我讲道理,是要给我上刑,是要屈打成招。 石玉已经问起来:“唐辛,石墨是我的儿子么?” “当然。”唐辛费劲地坐直了些,眼睛都瞪圆了。 表情特别真实,被羞辱到的气愤,要不是烟缸离得远,胳膊不方便够着费劲,能砸在他脸上。 这才刚刚开始就要急眼……石玉点了根烟,顺手把烟缸放在自己腿上,浅浅嗯了一声,又问:“石墨是你儿子么?” “你……”几乎是立刻,不止眼睛就连脸都圆了,气鼓鼓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石玉解释:“先问两个最简单的,好答的,让你缓缓脑子。” 唐辛嘁了下,别开脸去。 石玉看着她,又问:“你是真心想要和我结婚么?” 安静了好一会,看着窗外的人小声回答:“看情况。” 窗玻璃里面能看见她对面坐着的人,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到窗上映出的那张脸,如同一面巨大的墨色镜子,把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石玉看她良久,久到她以为谈话要结束了,终于看见他勾着唇角笑起来,特别轻地问她:“你想看什么情况?” 这句回得快:“看你值不值得让我和你结婚。” “生孩子呢?值得么?”石玉追着又问:“你这么怕疼,胳膊摔了都哭成那样,生孩子疼不疼?” 眼睛忽然就湿了。 又酸又胀,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唐辛更加把脸扭开,不再看他,说出口的话却重了几分,“石墨值得,你不值得。” 男人哂笑出声:“所以你可以和我上床,却不能睡觉,愿意生下我的孩子,却不乐意和我结婚,是吧。唐辛,你年纪不大,思想倒是挺前卫的。你家里人把你送到国外去念书,你就学了这些回来?他们知道你这样么?要是知道了,能接受得了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止威胁,还讽刺她。 唐辛抹了下眼睛,忽然朝他瞪过去,“石玉,你刚才说过,只许问和答,不许说不相关的话。” 这会儿脑子倒是转得挺快。 石玉把将要燃尽的香烟按在烟缸里,不急不忙地说:“那你现在就带着你儿子走,不谈了。” 唐辛怔住。 原来,他知道。 他知道她的目的,还有底限。 他知道她想给石墨找个正牌的爸爸,至于结不结婚无关紧要。 他看着她在他面前演来演去,还指挥着她按照他想要看到的戏码去演,不过就是逗着她玩,他早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口口声声说不打她,都是骗人的,确实没往身上打,改为攻心了。 这狗男人。 满脑子算计的狗男人。 真是没白活这么大年纪。 便宜都让他占了,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他倒是成了吃亏的那个。 要不他姓石呢,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没皮没脸还没有心,竟然还能有个儿子! 他凭什么这么逍遥自在! 唐辛快被他给气死了。 憋了半天脸通红,气道:“我不走,我要和你结婚,儿子都给你生了,你不认不行。你得养他,你还得养我。” 差点把她自己给说恶心了。 石玉用手支着额头,半张脸笼在灯影里,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 “那你不能用这态度,唐辛,甭管什么事儿咱得讲道理,不能因为你年纪小就颠倒黑白,没人惯着你。这事儿我是受害者,我让你生了?没有吧,完全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所以你得自己承担责任。至于我愿不愿意养他,甚至愿不愿意养你,那得看我是不是乐意才行,你不能强人所难。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他倒成了受害者? 唐辛简直闻所未闻。 气到连话都说不出了。 石玉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从气愤到羞恼,从绞尽脑汁不得其法,到最后变成了无奈。 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还气得一张小脸圆滚滚跟只河豚似的,现在偎在沙发里面垂着眼睛,不细看还以为她睡着了。 石玉没催,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睫毛颤啊颤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唐辛琢磨着,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开口:“那就先维持现状吧……” 话说一半,打量他的神色。 石玉示意她继续,唐辛才又继续说道:“之前说好的,你五天,我两天,我还是去酒店里住,不会和人乱说话坏你的名声,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咱们俩在交往,这样行不行?” 石玉嘶了一声,懒得再和装傻的人继续掰扯下去,起身说道:“唐辛,你就和石墨住在这儿,我走。得了空我过来,天亮了来,天黑了走,这样,你满意了么?” 唐辛满意极了,就是肚子不满意,咕的叫了一声。 石玉瞅了眼被她捂住的肚子,哼笑一声:“你还想着吃,你儿子的蜥蜴说不准已经死了。” 第63章 十九 蜥蜴确实死了,唐辛挺难过,该怎么和石墨交代,直到吃上了小馄饨。 解气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 吃饱了,心情也就好了,决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去买只一样的。 小孩子不能骗,但有时实在是没办法,就得想办法哄。 这招儿她是跟石玉学的,雪人能再做一个,蜥蜴就能再买一只,她这也是善意的谎言。 石玉的心情也不那么好。 刚才他的情绪也不那么稳定,虽然没发脾气但是明显不够理智,说的话像是在和她置气,幼稚又可笑。 第34节 想说的话根本没说,就从家里出来了。 孟既景说得对,和小孩子吵嘴是会降智的,要不怎么说孟既明适合唐辛呢,当初他建议唐辛去追孟既明就没错。 开着车出来还没开出小区大门又折了回去,连楼都没上,把猫和狗往车上一塞,走了。 唐辛听见动静,悄悄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看得一清二楚,把窗帘唰地拉上。 夜深,光源忽然暗了一片,石玉一抬眼就看见窗帘甩上了,砰地甩上车门,狗和猫吓得不轻,全都盯着他看。 石玉把车又开出去,摁了摁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又分别揉了揉,安抚似的说:“带你们俩去过好日子。” 说完了也后悔了,他妈不喜欢猫和狗,只能带到自己家去。 …… 蜥蜴买好了,石墨没回来。 唐辛数着日子,已经第五天了还没回来。 无奈给石玉打电话,问他上次是不是说石墨要去他父母家住三天,石玉反问:“是不是你说的,我带五天,你两天?” 唐辛这才明白,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缓了会神说:“那你明天会送他回来,对么?” “对。” 电话就被挂了。 唐辛工作时也试过和石墨分开四五天,最多五天一定会回家,但是这次为了石玉她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所以每天闲得很,一闲下来就会觉得无聊,就会开始想石墨。 好不容易忍到天黑,又熬到天亮,结果天又黑了石墨还没回来。 再打电话过去就有点不那么高兴,劝自己忍住好好说话,结果石玉一张嘴就把她的脾气给激出来了。 “我妈问石墨愿不愿意多住两天,石墨同意了。” “不可能,石墨不会同意。石玉,你不能这样,说好的事,你不能——” “这话,我和我妈说了,没用。要不,你和她去说吧,你不是和她聊过好几次么。”石玉说完就挂了。 电话那头的环境明显有些嘈杂,唐辛猜他在外面玩,转换成微信给他发消息。 【你给我个具体的时间,到底哪天回来,我好安排时间,我不可能一直这样等着你,石玉,我有我自己的事。】 石玉点开信息瞭了一眼,把手机扣回桌面。 徐方不小心瞥见了,装没看见,但还是试探着逗了一句:“女朋友啊……” 离得近,声低,越说越轻。 像询问又像确认,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过生日那天大家都看见了,都好奇,但是没人会去问石玉。 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石玉跟哪个女的过从甚密,但是唐辛在他生日那天出现过两次,两次还都坐在了他身旁。 第一次石玉让她上了他的车,第二次更厉害,梁桥在众人面前表示唐辛是石玉的女朋友,而两个当事人都没否认,不止没否认石玉还带着唐辛走了,坐在他的副驾位。 现在,竟然一条信息就把手机给扣过去了。 稀奇!太稀奇了! 石玉在他们这帮人里,只有看见了不回的消息,还从来没有过当着大家的面把自己手机扣过去的时候,毕竟没人会去看他的手机上显示了什么。 徐方简直好奇死了。 石玉拿了根烟,还没碰到嘴边,徐方的火已经点上了。 石玉睨着他笑,忽然想起唐辛那张脸来,求着他的时候也这副德性,翻脸就不认人。 从小到大,对他谄媚的人太多了,翻脸的没有。 即使想,也得憋着,不会当着他的面。 唐辛,是第一个。 不对,她还真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当面和他翻脸的是于海他爸,还想要他的命来着。 可真行,全是平城人。 最巧的是当年石玉就是在那一天,先后见到了这两个敢跟他甩脸子的平城人。 他还记得唐辛当时的样子,大过年的刮着风,即使是在平城也有些冷,唐辛穿着身素黑的军风套装,利落的短款阔型立领夹克,制服式短裤只遮到大腿中段,露着两条笔直的腿踩着双细跟尖头的系带踝靴。 那时的头发比现在长,有点卷。 那时,她才十九岁。 生气的样子娇俏又生动。 这么一回想石玉还真想起来了,当时她就骂过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谁呀?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出去!” 所以,拔头筹的第一人还是唐辛,抢在了于海他爸前面。 她当时去于家干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是去给死了的于海送风筝。 那话说的简直没法入耳听。 风筝被吹到了假山石上,她催着于家的下人取下来,怕被风给吹破了。于家人说忙完了手里的事就去,唐辛不干,张嘴便是:“那可不行,回头于海收着了发现是个破的,大半夜的他是找你去还是找我呀?我可没那闲工夫搭理他,要不,你和他聊聊去?” 哪儿有个去吊唁的样子,别说是娃娃亲的未婚夫妇,就是个寻常路人也不能这样。 石玉觉得他当时也是闲的,竟然说要借她个火把风筝给点了。 唐辛还同意了,掐着那截露出来的细腰直乐,对他说:“行,你来,刚好敬前辈,比你去给他上香有诚意。” 敢情,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们两家的长辈有意要让他们俩将来结婚。 石玉到现在还记得,她劝他去点风筝时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怕了?别怕,于海不是我克死的,我的命好着呢,算命的说过我大富大贵又旺夫。于海是个傻子,他就没有娶我的命,所以他得死。” 就这样! 就这样一个死丫头片子! 孟既景当时还劝他收了她,还劝他:“年岁小的女孩子其实挺好,想要什么样的你自己教。” 石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没那当老师的瘾。” 第64章 mo 要不是今天想起来,石玉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次见面。 那天之后,在上京又见了一回,是唐辛主动找的他,为了告诉他不想和他结婚。 说得好像他想一样,她哪儿来的自信?可能因为年纪小吧,长得又漂亮,以为是个男人都看得上她。 石玉比她还不想结婚,但石玉从没和家里提过不愿意。家里人确实有这个意思,唐家也有,那就先有着,反正不影响他的生活,尤其唐辛年纪还小,能帮他耗上好几年,何乐而不为。 原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竟然又见面了。 他可没去招惹过唐辛,是唐辛主动站到他面前的,那天夜里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谁能想得到,他们俩就能有了个儿子。 石玉没想过这些事,做梦都没想过,就这么真实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接受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孟既景说得对,他喜欢小孩子,石墨又讨人喜欢,接受起来不算难。 如果这个时候两家长辈推一把,石玉可能真就和唐辛结婚了,和谁不是一辈子呢,和谁都一样。 他妈以前总说他,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石玉承认。即使是唐辛,他也没看上,或者说他就没好好去看过她。 但是他们这种人的婚姻都这样,哪有那么多的喜欢或是不喜欢,合适最重要。 石玉不喜欢被人安排,但也清楚地知道打从投胎那天起命就是定好的,他享受了这样的生活,就得履行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人生不过六七十年,他已经逍遥自在了三十四年,不算短了。 既然和谁都一样,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就结婚,他没那么排斥。 偏偏唐辛就和别人都不一样。 石玉有点好奇,如果不是为了石墨,唐辛会不会再来上京找他。 立刻他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如果不是为了石墨,唐辛根本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既然这样,三年前找他干什么呢? 这事,说不通。 石玉喝得不算多,但是头有一点晕。 徐方说送他回去,石玉没让。 一个人坐在车上,没叫代驾,也没动。 开着窗抽了支烟,风一吹散个干净。 车里总有道若有似无的味道,有点像生日那天抽的雪茄味,车洗过两次仍是久久不散,遍寻不着是从哪里飘散出来的。 石玉左右无事,前后左右翻了一遍,就连石墨的儿童座椅的缝隙里都是干干净净,连个食物残渣都没有。 最后在手套箱里发现一瓶香水,是那天梁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在车里喷过几下。 石玉又喷了几下,对上了,就这个味。 奶油味,可可味,还有雪松木,和佛手柑的味道。 瓶身设计很简单,方方正正,只一面有字,极简单两个英文字母——mo。 石玉惯常用的就那几款,没有了再续上,除非有人送,不会特意关注市面上花样频出的新香水。 这一瓶没见过,也没那么感兴趣,随手放到身旁的中控台,刚要放下又拿回眼前。 拇指下的字母是刻上去的,指腹抹过去有明显的凹陷感,再往下还有一排小字。 打开灯迎着光线细看,规整刻着:liangtang。 第35节 石玉看了一会,关灯,把香水放到仪表盘。 透过后面的红光,全暗的车厢里显得瓶身上的刻字特别清晰。 石玉拍了张照片,发给梁桥,问:【你做的?】 许久后,梁桥回复:【不是。】 石玉正要问在哪儿买的,又收到一条回复:【是唐辛做的。】 石玉把手机支在香水瓶边上,果然没过一会又收到梁桥发来的消息。 【你才发现?这都多少天了……还没上市,第一瓶送你。】 石玉敲了几个字又删掉,想发语音又不想说话,最后仍是输入了文字:【石墨?】 梁桥倒是回了段语音:“只有你会这样想吧,换作别人看到,会以为是英文,mo,瞬间,或者中文,默,沉默的,缄默的,默默地。” 然后,信息那端便是沉默。 石玉也没再发什么过去。 天边微微亮起时,石玉开着车回家,一进门仍是有狗来迎接。 这就是养狗的好处,不管家里多寂静都显得热闹有人气。 石玉一手抱着猫一手牵着狗回到车上,重新启动往父母家开。 到的时候纪云云和石墨在吃早饭。 看到冲进来的狗和一步一试探的猫,纪云云皱了下眉头没作声,然后便看着高兴地搂着狗脖子又亲又蹭的石墨笑。 石玉叫了声妈便往楼上去,纪云云问他吃不吃,石玉说要睡觉,进了房间把门一关躺到床上。 合衣躺下就睡着了,石墨吃完早饭进来看他,石玉勉强睁开眼睛。 石墨正扯着被角努力地把被子往他身上搭。 纪云云抱着手臂看着,一点儿忙没帮,只是看着他乐。 被子盖好了,石墨从床上滑下去,跑回楼下搂着猫上来,累得直喘,猫被勒得直喘。 石墨掀开被角,把猫弄到床上,拉着石玉的手把猫抱住,又把被子盖回去,在石玉身上拍了拍,无比认真地说:“睡吧,爸爸,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石玉想起来,每次唐辛和石墨说晚安时,总会说上这样一句。 久了,石墨也会说了。 一觉睡到下午,听见外面声响。 远处的车声,近处的笑声,还有刮风的声音。 风吹过,枯枝和残叶不停地摆,也有声音。 冬日的阳光就这时最好,纪云云带着石墨在外面玩。 石玉在窗边抽烟,看着。 石墨蹲在地上玩,纪云云站在不远处。 就像他小时候,他妈也是这样看着他。 突然跑过来个小男孩,伸手去抓石墨手里的车,一把就抓过去了,又被石墨抢回来。 小男孩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 还没等纪云云走过去,又跑过来个大人,一巴掌拍在石墨背上,直接翻倒在地。 石墨也哭了,没出声,眼泪吧嗒吧嗒掉,应该是疼的,还有被吓的。 石玉捻了烟,动了下重新靠回窗边,又点了一根。 他妈以前会教他,哭解决不了问题,石玉想看看他妈现在怎么教石墨。 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快速跑过来带起一阵风般,与安静的午后格格不入。 第65章 可怜 唐辛离着十几米远就看见石墨了,正想着是悄悄地藏到他的身后去,还是突然出现在面前给他个惊喜,当看到石墨被用力拍打后背的那一瞬间,突然朝前跑去。 一条胳膊打着石膏,另一条腋下夹着个陆冲板,以致差点打着趔趄摔到地上。 站稳了恨不能把挂在胸前的夹板带子一把扯掉,太碍事了。 再一看,石墨仰倒在地,打了个滚自己爬着站起来。 明显被打懵了,忍了好一会才哭出来。 明明石墨才是被打的孩子,摔得也更狠,可是除了叫了一声妈妈连哭都没出声。 反倒是自己摔倒的那个男孩子嚎啕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是哭闹又是气到跺脚,他甚至比石墨高了大半头! 唐辛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眶瞬间酸胀眼泪差点掉出来。深吸一口气把板子往地上一扔,脚尖用力往前一蹬,快速冲过去。 刚好有些下坡路,陆冲板滑得快,唐辛跑得也快。 到了跟前,连个收势都没有,抓起板子便转身朝着旁边的女人甩过去。 正在哄孩子的女人半弯着腰,陆冲板直接拍在脸上,连大人带孩子全都仰倒在地。 哭闹的场景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只安静了一瞬,几乎是立刻就坐起来了,女人捂着脸叫起来,声音比她儿子还要嘹亮。 眼泪和鼻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女人疼得厉害,哭叫声也厉害,撕心裂肺地朝着唐辛喊:“你疯了吧!你打我干什么?” 唐辛是卯足了劲的,力气大得差点把自己也给掼倒,努力保持平衡站稳,仍是怒气冲冲地攥着板子朝她扬了扬,怒极了压着声反问:“你打他干什么?” 女人以为她还要动手,一手下意识护住自己儿子的脑袋,一手指向被唐辛挡在身后的石墨,大叫着说:“他打我儿子!” 唐辛顺着她的手指头看过去,确认石墨应该没什么事,纪云云也朝着她示意没事,就是疼还委屈,咬着嘴忍着不哭,眼巴巴地望着她。 眼泪还挂在脸上呢,满身的土。 两边一对比,更来气了,被打的不出声,打人的那个倒是哇哇乱叫。 唐辛缓缓转回头来,点了点头说:“因为你打我儿子。” 挺剑拔弩张一场面,忽然就听见一声笑。 纪云云牵着石墨的手,在一旁劝唐辛:“算了,她的孩子听不见,是带着孩子来上京治病的。” “所以?”唐辛不理解。 纪云云也生气,她从来不是那种差不多就得了的人,年轻时脾气比唐辛还冲,但是两家挺熟关系不错,唐辛又已经打了人出了气,便解释着说:“所以她的心情不那么好,说话做事冲了些。” 唐辛气得手还在抖,哦哦两声像是懂了,随即旋身问那女人:“就你儿子可怜?天底下比你儿子可怜的人多了,全都你这样行么?” 女人瞪着眼睛刚要撑着地站起来还嘴,板子腾地往地上一戳,吓得她登时跌坐回去噤了声。 唐辛一边用板头敲着她腿边的地面一边说:“是我害你儿子听不见的?还是我儿子害你儿子听不见的?你跟这儿撒什么脾气?这么厉害该找谁找谁去,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你怎么不指着天去骂呢?是怕被雷霹吧!那你动手打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他也有妈呢?” “就你儿子有妈,就你儿子不能受委屈?是人就有,他也有!我还在这儿呢!就算我不在,就算他妈死了,你敢再打他一下试试,他妈从地底下钻出来追着你打!打死你!让你儿子也尝尝没妈的滋味,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可怜!” 突然就安静下来。 哭叫声没了,吸气声也没了。 只剩风声。 风声里飘过一声妈妈。 特别轻,飘进唐辛耳中。 她抬起手,发现是那只打着石膏的手,怎么也够不着自己的脸。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知道别扭又可笑,可是这一刻她却偏要用它不可,固执得难以理喻。 越气越急,越急越气。 她不觉得委屈,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胡乱用肩膀蹭掉眼泪,回身走到石墨面前,蹲下身去把板子底部的图案转过去给他看,大半张脸藏在板子后面,笑弯了眼睛问他:“好不好看?” “嗯。”石墨点了下头,用手去摸她的脸,还没碰到又要去摸她的手,盯住吊在绷带里的石膏没敢动。 唐辛把板子放在地上,拍了拍,牵住他的手坐上去,推了一下就滑出去了,拱着小身子慢慢悠悠地往前滑。 纪云云托了唐辛一把才站起来,小声地问:“怎么了这是?” “不小心。”唐辛这才抹掉眼泪,快步追过去帮石墨把门推开。 石墨抱着板子进去就朝着楼梯跑,咚咚爬上楼,唐辛站在门外面等着纪云云过来。 纪云云看了眼仍坐在地上的那对母子,又抬头往上看了眼,快步走到家门前。 …… 唐辛要带石墨回家,等了半天也没见他下来,和纪云云一起坐在楼下的客厅里。 纪云云没再问她的胳膊是怎么回事,也没提刚才发生的事,让人倒了杯茶给她,才微笑着问:“近来好么?听说你在忙。” 听说……石玉说的? 所以就把石墨放在这里好几天? 转头又对她说,是他妈要留石墨多住两天? 唐辛坐了会已然冷静下来,回说挺好的,纪云云便又问她:“石玉有没有再打你?” 像个关切的长辈,问得也正经。 唐辛只觉得嗓子眼里像卡了个什么东西,咽又咽不下去,咳又咳不出来,垂着眼解释:“没有,我这……不是石玉打的。” “我知道。”纪云云示意她喝茶,再开口话锋一转:“答应你的事我都想着呢,放心。” 唐辛一抬眼刚好看见石墨出现,小手牵着大手,顺着再往上看,对上石玉的视线。 看回石墨脸上,开口说道:“石墨,收拾东西,回家。” 第36节 第66章 云云 石墨明显一愣,和唐辛对视了会,扬着脑袋去看石玉。 石玉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头就低了回来,又悄悄地去看纪云云。 唐辛看着他的眼睛转来转去,倒也不是不想跟她回家,就是有点舍不得,或者说想再多磨蹭一会多玩一会,便只朝着他笑。 纪云云也朝着自己儿子笑,直到视线落回到石墨身上才缓缓开口:“要不,吃了晚饭再走吧,刚好早上的时候墨墨说想吃鱼,已经准备上了,好么?” 话是看着石墨说的,问的对象却是唐辛。 所以石墨点头如捣蒜也没吱一声,眼巴巴地等着唐辛的反应。 没等多一会,便听见一声:“可以。” 石墨长长地嘘了口气。 石玉看了眼紧攥着自己手指的小手,随着呼出去的那口长气缓缓松开,小肩膀都垂下去了。 这些天看着没觉得唐辛对儿子多厉害,也没觉得石墨怕她,或者说在石玉眼里哪有什么母子,分明就是俩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玩闹。 这会儿感受倒是挺明显的,唐辛不一样,是真的和别人家的那些女孩子们都不一样。 那些女孩子甭管在外面多骄纵,到了他妈面前都会收着敛着,摆出一副温顺的模样。 就好比刚才那一句,纪云云问的是好么,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而是和你客气一句,看着和蔼又亲切,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性或是本意。 换作别人来答便是个好字,没别的说法,唐辛回的却是可以。 同样是答应,意思全然不同。 不是顺着你,而是你问我的意见,我考虑过了,可以,我可以同意你的建议。 听起来,就好像是平等的。 就像她在外面打那个女人时说的话,看着凶,话里话外却没有一个字在压着人家,都在理上。做法也是,虽然你打我儿子了,但我没去打你的儿子,我不欺负小孩子,我只打你。 石玉身边那些女人不是,甭管婚前什么样,结了婚生了孩子便有了一副相似的面孔,像个成熟的知书达礼的母亲,遇到类似的情况不急不恼如同圣人,爱说话的和人家讲几句道理,不爱说的领着孩子转身便走,眼角都不肯分你一秒,任孩子哭得多可怜都不能乱了自己一根头发丝。 纪云云早些年就曾经笑过她们,说她们不是妈是公主,结婚前是小公主,有了孩子后是大公主,将来还会是老公主,无论是因为丈夫还是孩子,不管发生任何意外,都绝对不能把自己的皇冠给掉了,是要稳稳地戴一辈子的。 唐辛不是。 出身和她们没区别,成长方式也差不多,念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但是唐辛在她们眼里应该是个异类。 未婚生子,当街打架,全力以赴地表达愤怒,那架式,恨不能活吃了打她儿子的人。 院子里那么多人,谁听见她没结婚就有儿子不重要,谁打了她的儿子很重要。 真是他们姓唐的,她爷爷骂起人来就这副架式,管你是谁,老子看你不爽就是要骂你,急了还要骂你全家,问候你祖宗八辈。 …… 晚饭是四个人吃的,两对母子对坐两边。 唐辛右手不能动,左手用的是勺子。 不习惯不得劲,一不小心会把饭粒掀到桌面上。 石墨也用勺子,虽然是惯用的右手,吃起饭来也像是在种地。发现妈妈竟然也会把饭菜掉到碗外面去,低着脑袋偷偷地笑,有时甚至故意抖出去一些。 唐辛原本还有点尴尬,这下仅有的那点不好意思也没了。 唯一的麻烦是,吃鱼费劲。 石墨爱吃鱼,但是在意国吃鱼都是收拾好了没有刺的鱼肉块,或煎或烤或是蒸,自己就能吃进嘴里。 今晚餐桌上的是条整鱼,石墨眼巴巴看着,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馋猫的样子恨不能直接上嘴叼回到自己碗里。 唐辛用勺子去挖鱼背上开了花刀的整块肉,下手的时候力气重了,一下子拨到了对面桌上。 母子俩就全都直着眼睛盯着,眼睛里写满了同一个意思,要不要用手抓过来吃掉算了。 对面的母子看着她们俩,纪云云忍着没笑,叫石墨过去坐她旁边,又让石玉换过去坐。 石墨捧着自己的小碗坐过去,这才算是把盼了一天的鱼吃进肚子里。 石玉低声笑,说他是个馋猫,石墨转着眼睛也笑,细嚼慢咽地把嘴里的鱼吃了,突然说起话来。 叽哩咕噜的意语,是对着唐辛说的。 告状,说他爸爸一觉睡到下午,早饭没吃,中午饭没吃,还把猫给抱到了床上,搂在被子里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 唐辛特别认真地听着,等他一点一点表达清楚全说完了才回应,肯定了他的说法这样做不好,但是爸爸肯定是有正事在忙所以很辛苦很困,才会偶尔这样做。 多的话没作评价,更是没提让猫上床的事。 石墨瞠着眼睛想了半天,小声嗯了下,对爸爸很辛苦这件事表示了同情和理解,扭脸就对石玉说:“爸爸,要好好睡觉。” 特别认真的样子,逗得纪云云哈哈大笑,对莫名所以的石玉解释了一番刚才那对母子在说他的那些话。 用的是龙潜方言,换成石墨和唐辛听不懂,但是语境和表情是能感受到的,唐辛专心致志地用勺子往嘴里送吃的,假装没听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唐辛这才想起来,石玉他妈是出了名的语言天才,大学主修的是法语,其它语种多有涉猎,结婚之后也工作了好几年就是给石玉他爸做翻译。 石墨哪懂这些,听着完全听不懂的话眼睛都直了,一直等到纪云云说完了才好奇地问她说的是什么。 纪云云告诉他是龙潜话,一种方言,问他要不要学,小家伙立刻说要。 纪云云便说:“那你多住几天,墨墨,我教你。” 石墨为难,小身子凑过去挤到她身上,唉声叹气地说:“我……要回家,云云。” 唐辛倏地抬眼,问他:“石墨,你说什么呢?” 石墨立刻回答:“回家!” 特坚定。 “不是。”唐辛又问:“你刚才叫的是什么?” 石墨不知道她指什么,想了半天都没个头绪。 石玉笑了一声,替他回道:“他说的是,云云。” 第67章 证据 唐辛立刻表示:“石墨,不可以。” 石墨也立刻回应:“为什么?” 理直气壮的。 隔着条长餐桌,唐辛与他对视,放下勺子试着和他讲道理,“因为这是规矩,是礼貌,你不能叫奶奶的名字。” 石墨也有自己的道理,哪怕话都说不清楚,平时满是笑的小脸忽然变得严肃,认真地说:“爷爷就叫云云。” 唐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满嘴的道理讲不出口,斜对面的那张小孩子面孔恍惚之间变成了石玉的脸。 不止长得像,此时神情也像,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像。 试图和她讲道理的样子,简直和石玉如出一辙。 多气人。 三人的视线都投在她身上,唐辛瞬间无力,隐约有些燥意。 上京|城又干又冷,寒风吹得人脑袋都是僵的,可是屋子里又热得不行,暖融融的灯光笼罩在头顶上方,更是让人口干舌燥。 缓了好一会,唐辛勉强开口:“小孩子,不可以。” “为什么?” 圈子一绕又给问回去了。 唐辛没想好该怎么说,既能解释清楚又不用在这里乱兜圈子,石墨倒是又说起来:“爸爸也叫,手机……手机——” 刚才石玉确实说过一回,但那不是叫名字而是为了帮他提个醒,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唐辛忽然看过去,状似警告地说:“石墨,小孩子说谎话,是要挨打的。” 说完自己先愣住,桌面下半裹在石膏里的手指头蜷了蜷。 看见石墨明显的怔愣和委屈,唐辛心里更难受了,矛盾又心疼,眼帘一垂咬住嘴。 刚好就瞧见身旁那人,闲适地翘着二郎腿,没事人似的。 余光一瞥,竟然还在笑。 笑谁? 她么? 对,她是说了他说过的话,那又怎样? 至少她没有他那么邪恶,她在很正经地教孩子是非对错,他呢?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看她的洋相。 脚一伸,踹在石玉的小腿上,又怕出声动静太大,及时收力在他腿上狠狠地蹬了两脚。 石玉刚才坐在那个位置,所以手机就摆在石墨那只小饭碗的不远处。石墨看见了,连忙用手按亮,举起手机对准石玉的脸。 屏幕瞬间解锁。 石墨点点戳戳,顺利找到通话记录里面的那条显示,让唐辛看。 上面赫然显示着两个字——云云。 唐辛看见了,没作声,急得石墨努力把手机往前举给她看,啪一下掉进了汤碗里,汁水四溅。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先笑出声的是纪云云,看着汤碗惋惜地说:“得,汤是喝不成了,咱们还是吃鱼吧。” 一边说一边给石墨夹了块鱼肉放在碗里。 石墨看着对面的脸色,连勺子都没去碰一下。 唐辛不想再吃了,连话都不想说了,小声地说:“你告诉他为什么。” 石玉装没听见,直到腿上又被蹬了一脚才伸长了手臂把勺子放到石墨手里,又握着他的手把碗里的鱼肉盛起来。 第37节 唐辛忽然发现只有自己是个坏人,这一桌坐着的全都是他们家人,纪云云和石玉都是石墨的血亲至亲,只有她是个外人。 所以她到底在做什么? 费力不讨好罢了。 面前的勺子里也多了块鱼肉。 石玉问她:“也帮你把勺子放手里?” 唐辛看他再看对面,发现石墨握着勺子在看她,这才明白石玉什么意思,她不吃,石墨也不吃。 勉强吃进嘴里,石墨便也往嘴里送,还朝着她挤了个笑。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纪云云问石墨:“墨墨,你妈妈打人的时候用什么?” 石墨想了好一会,想到了,突然想要从高脚儿童餐椅下去。 纪云云把他抱到地上,刚放下就跑。 不一会扯着张报纸跑回来,卷成个报纸卷。 纪云云问:“用这个?” “嗯。”石墨举起来,朝着守在不远处的猫扬了扬。 只见紧盯着他手里的报纸卷的猫嗖地从桌上跳到地面,打着滑地跑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云云夸了声“真厉害”,从他手里把报纸卷拿过来,看了看又晃了两下,放在手边说:“下次,奶奶也用这个打不听话的孩子。” 石墨立刻表态:“我听话。” “对,你最听话。”纪云云把他抱回座椅里面,“你说得对,你爸爸不听话,你爸爸小时候就管奶奶叫云云,那时候奶奶就打过他,他不长记性,竟然还在手机里面接着叫,是要挨打的。” 石玉瞅着那碗汤笑了笑,“纪女士,没有证据的话,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 “证据……”纪云云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而问向唐辛:“妈妈打儿子,需要证据么?” 唐辛没想到纪云云会问到自己的头上,更没想到……这就要打石玉了么? 这么好么? 脑子都没过,点头便说:“不需要,想打就打,连理由都不需要。” 说完又后悔,尤其石玉偏头朝她看过来,眼中满是笑意。 腾地站起来,想要催着石墨回家,眼见着一双双眼睛望着自己,嘴一张说:“伯母,麻烦您帮忙再看几天,我……” 正琢磨着该说手不方便还是工作忙,纪云云点头应道:“行,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过些天再来接他。” 唐辛道了谢往外走,被纪云云叫住:“你把猫和狗带回去吧,我这儿不太方便。” 这可难住了,唐辛是叫车过来的,让她带着猫狗回去连叫车都不方便了。 想要试试能不能叫梁桥过来接她,又听见纪云云的声音。 “石玉,你去买个手机回来,把通讯录导过去给我看看。顺便,帮着唐辛把猫和狗给送回去。” 唐辛想说不用,石玉已然拉开椅子站起来,几步到了身后,头一低轻声说道:“怎么?不想走了?想留在这儿看我挨打?” “不是——” “那就走吧,顺路送你们回去。” …… 买手机的时候,石玉让唐辛付钱,唐辛不愿意。 石玉叩着台面提醒她:“唐辛,是你儿子把我手机掉进汤里的。” 唐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话声都大了,咬牙切齿地说:“石玉,他是你儿子,他姓石。” 石玉摇头,“现在还不是——” “明天,”唐辛打断他,眯着眼睛笑起来,“也许用不着明天,就现在,院里的人已经都知道了,你有个儿子。” 第68章 不配 石玉用手指在她的石膏板上敲了敲,“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什么替儿子出气打人家一顿,都是托辞。” 话说得漫不经心,又好似一双眼睛就把她给看穿了,证据确凿无需分辩。 怎么看她这个当妈的唐辛从来不在意,她不需要别人理解,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支持她的做法和坚持,但石玉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在和他耍心眼,想要把石墨的存在闹得人尽皆知,以达到让他认下儿子的目的。 今天之前的她肯定也不在意,他爱怎么看怎么想那都是他的事,与她无关。此时此刻特别刺耳,从耳朵刺到心,让她无所适从。 唐辛觉得石玉真是个天才,脑回路清奇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他就是在以己度人。 所以他才能在楼上悠哉地抽着烟看热闹,淡定得仿佛被打的是别人的儿子。 所以他的心里压根就没有石墨这个儿子,也不承认石墨是他的儿子。 他陪着石墨玩,哄着他吃饭洗澡睡觉,带他去郊区看雪,半夜给他堆雪人,不过就和他闲时或心情好时逗弄小猫小狗的行为一般无二,与所谓的父爱毫无关系。 他看石墨,就和看到那个听不见声音的小男孩没什么区别,和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小男孩都没有区别。 唐辛二话不说把钱付了,转身就走,坐回车上,把车门甩得闷响。 脑袋也在嗡嗡作响。 最痛苦的事还不是生气憋闷,而是气得她忘记自己的手不能用,强力去拉拽车门后疼得眼泪直接掉下来,浑身冷汗直冒。 猫和狗确实是灵物,看见她这样难受都会小心亲近,一个跳到她腿上去嗅她的脸,另一个从后面把脑袋挤过去蹭她的胳膊。 不对比不知道,有些人枉为人,还不如畜生。 石玉背风而站,用手拢着点了支烟,就站在车头前面看着她。 夜色下青烟缭绕,一点红光明暗变幻间,唐辛依稀觉得石玉在笑,又好像没有,或许只是在冷眼旁观吧。 看她还有什么花招,看她还要如何算计。 唐辛不想再看见他,至少这一刻不想,她需要调整好情绪才能再去接受石玉是石墨的父亲这件事。 收回视线落在猫狗身上,不经意看到仪表盘上的香水瓶。 是她决定回国前设计的那款。 为石墨而做,也为梁言和她自己。 不为石玉,但事实偏偏就这么奇妙,石玉与他们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他与石墨,与梁言,甚至是她自己都有关系。 所以不管是香水的味道还是名字,千丝万缕,统统都与石玉剥离不开。 唐辛想,再也无法把日子变回到与石玉毫无关系的从前了。 时间久了,香水的味道会淡,会散,记忆会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无形,但是有过的关系永远抹不掉痕迹。 车窗打开,寒风呼的灌入,唐辛一把抓过香水瓶朝着窗外砸出去,啪一声砸在路边的石砖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风一吹,味道飘回到缓缓上升的车窗里面。 石玉看着她,想起饭桌上和他妈说过的话。 石墨和唐辛说的他听不懂,但他知道是意语,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起这瓶香水来。用家乡话和他妈聊天时随口一提,果不其然,mo在意语里有它的词义,指的是一块石头。 当时他妈还取笑他了,问他是不是唐辛用他听不懂的话来骂他,没等他回纪云云先摇头否定,说唐辛不会。 照他妈的意思,唐辛在石墨面前极力维护石玉作为父亲的形象,即使是在儿子开玩笑告状的时候,她都在努力地营造他的爸爸很好这件事,断然不会故意抹黑他。 石玉不懂,唐辛每每生气都恨不能咬他,怎么可能维护他的形象。 纪云云直接嘲讽起来:“从小到大,外面的人都夸你聪明,看起来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你懂人情懂世故,把人心和人性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偏偏有件事唐辛说对了,石玉,你就是块石头。” 纪云云还说:“别瞧你三十多了,你不懂女人,也不懂为人父母。唐辛虽然年纪小,但是她比你懂,至少她在努力地做一个妈妈,而且她很爱她的儿子。即使前两年你没有出现过,但是你在你儿子的心里始终都是最好的爸爸,为什么?因为你优秀?石玉,那是因为唐辛告诉你儿子你很好。” 石玉被风吹得头疼,坐到车上缓了许久仍是头皮发紧。 唐辛忍到受不了,开口说道:“你回去吧,我找人来这里接我。” 石玉把车开出去,过了两个路口后停在路边,问她:“唐辛,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不等她答,又说:“你喜欢我么?不,你不喜欢,咱们俩之间说话就不要再兜圈子了,这儿也没有外人。喜不喜欢,你我心知肚明,这件事是装不出来的,就像我也不喜欢你。” “你那么喜欢石墨,养了他两年多,都没能喜欢上他的父亲,那我请问,是什么让你决定把他生下来的?又是什么让你决定带他来找我?” 车里昏暗,又燥热,萦绕不散的香水味,还有男人身上极淡的烟草味。 唐辛扭开脸去开窗,徐缓落下的玻璃窗重新升回去,落锁的声音随之响起。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也看不清她的。 眼底的光都是幽暗的。 看不透彼此在想什么。 能感受到的只有呼吸。 石玉没催,只盯着她看。 唐辛避无可避,迎视回道:“他需要一个父亲,我说过。” “不对。”石玉低声否定,倾身向前便看得清楚了些。 唐辛往后错,后背抵住车门又迎回去,看见他似是满意地笑了下,对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什么问题——” 石玉的手压在她唇上,嘘了一声:“别装傻,唐辛,你是聪明的女孩子,咱们俩今晚好好说。除非,你不想把他给我了。” 唐辛张嘴又闭上,被他捏着脸颊把唇分开。 男人手热,捏得脸生疼,紧盯着的探究视线更是令人心烦。 好不容易缓和些的焦躁烦闷霎时回升,让说出口的话显得生硬:“你不配。” 石玉眉心一压,沉声问:“是不配做他的父亲,还是不配和你结婚?” “哪一个,你都不配。” 第38节 第69章 神经 唐辛说得解气,却看见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进反退靠回到驾驶位的椅背上,捏着她的那只手左右摇了下她的脸,然后收回去解着他自己衬衫领口的扣子。 唐辛下意识想下车,无奈车门锁着,只好盯着他的反应,才发现石玉只是解了两颗扣子便去系刚才解开的安全带。 油门一踩,车身猛地疾驰而出。 后面的狗脑袋往前掼,她怀里的猫差点没抱住。 “石玉,停车。”唐辛不看仪表盘的显示都知道他把车速瞬间提到了多少,她不怕,但车上不是只有他们俩。 “石玉,你不能这样,你想死我不拦着,你要想拉着我一块死也没关系,但是把它们俩放下去,它们没有做错——” 没等她说出更重要的话,石玉笑起来:“你还有空儿管它们,你怎么没想想你儿子呢?” “所以,请你停车。”唐辛郑重其事地说:“咱们俩至少得留一个,你要是愿意,我可——” “我不愿意。” 唐辛没被车速吓到,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不凶,特冷静,冷静到没表情也没温度,比他在车外面看她时还要冷静。 她不知道他的不愿意指的是什么,是不愿意接受突然出现的儿子,还是不愿意被她品评配或不配,再或者不愿意和她一起赴死。 可是他的做法分明就是在找死。 上京的晚间车流如织,他却把车开得飞快,眼看着就要追尾前面的车都不减速,也不提前打灯并线,总在最后一刻突然斜插到另一侧的车辆前方。 外面的声音听不见,唐辛却觉得他们经过的这段路上一定骂声不断。 这么幼稚又冲动的行为,出乎唐辛所料。 难道因为男人的面子? 这人总是谈笑风生如同标准绅士,怎么突然急了? 即使当年初见,在平城被于家的人四面包抄围追堵截都镇定自若的人,生死都能置之度外,面子算得了什么? 唐辛理解不了。 她不知道他要把车开到哪里去,只觉得越开越远离繁华喧闹,路越来越窄,能看见的车越来越少,路灯都暗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梁桥说过的那句玩笑话,倏地转过身去看向石玉。 “你是不是……想找个地儿把我埋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都在颤,然后听见那人的笑声也带着颤音。 “不是。” 他说不是,她的心就落了回去,忽然听见他又说:“这种事儿,哪儿用得着我,你说呢?” 车开到桥上,桥下有水,没有结冰疾速流过。 唐辛用头顶着车窗去看,只觉得冷。 四周都是黑的,下了桥一条小路,连灯都没一盏,只有车前的大灯照亮视线内的路面,眼睛极度不舒服,心理也是。 车速骤然提到极限,唐辛隐约看到前方多弯的夜光警示牌,想要用手去抓住什么,偏偏右手动不了。 石玉用手背碰了下她的脸,吓得她打了个哆嗦,他便笑着朝她偏过头去。 “你不是挺喜欢开快车的么?放心,我技术不错,你别怕。咱们俩,都好好活着。” 他这样说,她就真的不怕了,啐了声神经病,搂着猫往车门上靠过去。 石玉也说不上来到底想要去哪儿,想明白了发现方向没错,趁着时间还不算晚给孟既景发了段语音,让他把家里和公司的事安排好了,到他发的地址去找他。 唐辛一听就不干了,说她要回家,不管他要去哪儿,她要回家。 石玉在她怀里的猫脑袋上拍了拍,安抚地说:“就是送你回家。” 车又开了一段转至大路,唐辛看到熟悉的街面,暗暗呼了口长气。 车停在家门口,石玉跟着下了车。 唐辛看着他一手提猫一手拎狗进了门,只觉得脖子一紧,庆幸的是他约了孟既景,那肯定是要出城,甚至很可能是要去安城。 站在外面等了会也没见人出来,风吹得她脑仁疼,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快步跑进门去,就看见石玉靠墙站着,一手摆弄着新手机一手捏着烟正往嘴里送,眯着眼睛朝她看过来。 唐辛冻得够呛,嘴还没张开,身后的门砰一声被他甩上。 脖子上突然捏了只手。 脖子是冰凉的,手是热的。 唐辛打了个激灵,看见他随手放在一旁的新手机,张嘴便说:“你妈还在等你回去。” “回去做什么?”石玉问。 俨然变回了她所认识的那个石玉,刚才开快车的男人仿佛不是他。 “回去——”唐辛忽然收声,没把挨打两字说出口,小声地说:“不想回去你就去安城,孟既景也在等你。” “这会儿开车去安城,你想累死我。” 唐辛觉得他刚才那股劲可能还没过去,说话别扭又呛人。 她不想再招惹他,也不能顺着他的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现在的石玉不是神,是神经病。 脑子飞快地转,对他说:“你上回说的,白天来,晚上走。” 石玉摇头,“不对。” 唐辛气得直瞪他,以为他要反悔,结果石玉头一低,提着她的脖子到面前,鼻尖几乎顶上。 “我说的是,天亮了来,天黑了走。” “有什么区别?”唐辛觉得意思一样,非要较真的话,他说的方式更为严谨,天一黑他就得滚蛋。 老天爷最好开眼,天天下雪,早早天黑。 脖子上的那只手又捏又揉,然后伸到了毛衣的领口里面去,顺着锁骨的凹陷处推上去,迫得她把下巴扬得更高。 就好像她在主动亲吻。 只是轻轻地碰了那么一下,唐辛紧闭着嘴唇躲闪,半张脸压在他肩膀。 灼热鼻息抵面而过,落在她耳后冰凉的皮肤上。 “石玉——”她闷得喘不过气。 他压得不算紧,但是一只手怎么也推不开,只好寄望于他说话算话,提醒着说:“天黑了。” 耳边男人低声笑,“你有证据么?” 唐辛不明白天黑要什么证据,又不是瞎子。 石玉忽然抬头,看着她瞬间放松的样子抽了口烟,捏着脖子带着她往里走。 没找着之前放置的烟缸,拿了个杯子把烟头扔进去,继续往前走。 唐辛跟着他快到楼梯口,转身挡在前面,手抵在他胸前。 石玉看了眼五指岔开的手,眉心皱了下。 “谁能证明我说过?” 第70章 撒娇 唐辛吸了口气,毫不掩饰对他这种行为的不可置信。 这是石玉? 从她爷爷到她妈,那都是把石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在她面前赞誉有加,可绝对没有不要脸这项优点。 唐辛说:“你等会儿。” 说完转身就跑,咚咚上了楼。 石玉便在楼下等着,听见她跑进房间里面砰一声关上门。 然后就没了动静。 行,跟他来这套。 石玉点了支烟靠在楼梯口,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抽完烟上楼敲门。 门里面久久才传来一声:“阿姨,我睡了。” 再敲,又一声:“有事么?” 声不大,带着半睡未醒的困意,就好像真的已经睡下了,在和家里的阿姨说话。 刚好阿姨听见动静来叫门,手里还端着夜宵。石玉示意她上前说话,阿姨点头走了过去。 “唐小姐,夜宵好了,要不要给您送进去,还是下楼去吃?” 不等她应,又补了句:“是您晌午出门前点的,虾子饺面,刚刚做好,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唐辛晚饭没怎么吃,想吃,又怕石玉在外面没走,等了好一会没有动静,强忍着说:“我不吃了,已经睡了,明早再做吧。” 阿姨无法,以眼神问石玉怎么办,石玉尝了个虾子饺,表示好吃,让她把面放到楼下去,回身悄无声息下了楼。 石玉坐在车头抽烟,打电话给唐辛,眼看着楼上那扇窗后亮起光来,电话接通了。 唐辛问:“去安城?” 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石玉说不是。 唐辛却说:“祝你一路平安。” 就好像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但是表示了关心,就是有点假。 石玉没再说话,倒是唐辛问了一句:“石玉,你到底想干什么?” 窗帘透了道小小的缝隙。 第39节 石玉看着那条缝,反问:“你想干什么?” 男人不怕冷,闲适地抽烟,半扬着头。 敞身套着件挺括的羊绒大衣,长度遮到大腿,依然显得腿挺长。 唐辛把他从头到脚地看,也就腿长点,没别的优点了。 哦,对了,还有个优点,身上暖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唐辛撇了撇嘴,慢吞吞咬着字说:“你要说话算话,你是男人。” 石玉咂摸着她说的话,轻笑了声:“唐辛,你现在和我什么关系?撒娇合适么?你连我的房子都不让我进,你还想让我说话算话,你讲不讲理?” 她想说我没撒娇,我是在生气,又觉得生气就该有个生气的样子,讲什么道理,不讲。 他都不讲理,凭什么要求她呢? 于是更加无理起来,“你自己做过什么,你知道,你还是好好地想想吧。” 石玉想不出来自己做过什么,也不想再和她继续掰扯,只说:“唐辛,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想想清楚,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要珍惜。” “你的时间才不多了,石玉,你都三十四了,三十四!我呢?我才二十四。” 石玉啧了声,听见她又说起来,语速都快了,越说越高兴。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本来女的就比男的寿命长,你还比我大十岁,你还抽烟,喝酒,开快车闯红灯不遵守交通规则。我就算不考虑石墨,都绝对不可能和你结婚,我可不想早早就当寡妇。” “唐辛,”石玉起身拍了拍外套,坐进车里才又继续说道:“要不你还是下来吧,你自己挑个地儿,我受点儿累,把你给埋了。” “呸呸呸。”唐辛把窗帘拉好,一丝缝都没留。 石玉听着她嗒嗒地走,开锁,开门,一边下楼一边说:“你快去忙吧,我要去吃夜宵了,现在出发去安城,以你刚才的车速也得开到天亮。” 脚步轻快,语气也是。 石玉听着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听筒中传来细微的吃东西的声音,便点了支烟等着。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出声:“虾子饺好吃么?” 唐辛愣住,看向桌面上摆着的手机,忽然觉得嘴里的虾子饺不好吃了。 这狗男人,果然刚才就在门外。 石玉又说:“怎么?不喜欢?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唐辛气呀,他不止在,还吃了她的夜宵! “你——” 才刚说了个你字,被石玉截住话头。 “你什么?唐辛,我实话和你说,目前的情况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赶时间,也没这闲工夫和你解释。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就你今天下午闹的那一出,不出两天人尽皆知。这个婚,你要是想结咱们就高高兴兴地结,不想,你也可以哭天抹泪地嫁过来,没有别的选择。” “至于你让不让我进这个门,让不让我上床睡觉,也就是今儿了。你是撒娇最好,生气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不是小么,我让着你,让你再闹两天,等结了婚,可就不是让着你的事儿了。” “唐辛,别说我没告诉你,这事儿我也挺不高兴的,理不是全在你身上。你大老远跑过来非要和我上床不可,还背着我偷偷生了个孩子……事已至此,就像你说的,我是男人,我可以不管你因为什么,就这么着吧。” 唐辛张着嘴半天没说话,理清楚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俩……要结婚了?” “对。” “不可能,石玉,我也实话和你说,这婚,我要是不想结,谁也别想让我点这个头。谁要是不让我高高兴兴,我就让他哭天抹泪。” 石玉说好,挂断电话,把车开出院门。 …… 第二天下午,唐辛又接到了纪云云打来的电话,这次和昨天不一样,不是为了让她去接石墨回家,而是邀请她过去吃晚饭,说是昨晚招待不周,连饭都没吃好,而且墨墨很想她,希望她今晚还能过来和他一起吃顿晚饭。 唐辛直接问:“石玉在么?” 纪云云笑,“放心,他不在,他要是敢来,我先把昨晚欠的那顿打给他招呼上,他不敢来的。” 唐辛便答应了,心里直笑:石玉,你今天要是敢出现,不止你妈要打你,我也要。 让你昨天吓唬我,让你昨天吃我的虾子饺,让你恶心我还想埋我。 今晚,你要敢来,我让你屁股开花! 第71章 听话 唐辛临出门接到了石玉的电话。 石玉提醒她别出去,说是昨晚忘了和她说,还说自己好心没把她锁在家里。 唐辛气得够呛,在电话里吼了他两句:“石玉,你别太过分,我是借住在你这里,借住,还是你主动请我来住的,不是我求你的!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想锁我?你凭什么?上次你把我关到于家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石玉像没听到,仍是温声慢语:“你是不是要去我家?听话,别去。” 唐辛一愣,呵了声笑:“对,我就是要去你家,不止大摇大摆地去,还要上桌吃饭。你可别来,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敢来,有你好看。你妈说了,你今晚要是敢回去,她就要打你。” “是么?”石玉问。 如同她说了什么好玩的事,惹得他发笑。 笑声通过手机传入耳中,低低沉沉,不绝于耳。 唐辛把手机拿远,也笑,学他的样子把话说得又慢又低,“是,所以,你可千万别回来,你也听话。” 唐辛说完便主动挂断,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到石家时天才擦黑,一进门便觉气氛不对,唐辛慢步往里去,琢磨着别是石玉回来了。 进去一看还真不是石玉,就是场面有点一言难尽。 说不上差,但也算不上好,反正一屋子的人,有老有小。 年纪最长的是她爷爷,坐在石家的沙发上面。 挺长一沙发,就坐了她爷爷一个人,其他人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或是站着。 唐辛走进客厅还没站定,便有人朝她一指。 “就是她,昨天打我的人,就是她。” 是昨天被打的女人。 这么一叫,所有人都朝着唐辛看过去,包括唐礼中。 唐辛装没看见他,往前走过去把不认识的人全打量了一个遍,那女人的儿子也在,但没站在人堆里,反而和石墨坐在角落,两个小孩子玩得挺高兴。 到了纪云云面前,唐辛礼貌地问:“伯母,这是怎么回事?聚餐么?” 纪云云抬了抬下巴,解释着说:“没什么事,昨儿下午闹了点儿小误会,杨家的人带着她们母子俩过来认个门,都是邻居。” 话说得轻巧,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远房的亲戚来京求医,住在家里没几天就因为小孩子在石家门前起了争执,不那么合适。姓杨的倒也不怕,毕竟都是讲理的人,说开了自然就好了,但是这种事不能拖着更不能装不知道,所以今日归家一听说这事立刻登门。 谁成想来得不是时候,唐礼中在。 不止唐礼中在,常年不怎么在家的石介于也在。 姓杨的便有点张不开嘴。 只是来都来了,扭脸就走不合适,下次再登门只会更不好意思,杨毅明便硬着头皮和两人客套了几句,转而又和纪云云说起家里来亲戚的事,说是这几天工作忙多亏了大家帮忙照看,也难得小孩子能有个玩伴。 纪云云看他作难,干脆替他把话说开了,几句话就讲明白了,不过就是小孩子玩时动了两下手,多常见啊,大人们一笑了之。 孩子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可小,都是做大事的人谁也没往心里去,尤其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也没见有人受伤,只有那女人脸上带些青肿。 被打的女人不那么乐意,虽然在家里被叮嘱过,但是眼见着大家说说笑笑,心里更不是滋味,委委屈屈地把事情原委嘟哝了一回。 纪云云只是听着笑着,没提她打石墨的事,毕竟除了她拍了石墨一巴掌这事没提,也没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便由着她说。说了,她这做母亲的心里便能舒服点,纪云云理解,也能包容,尤其今天家里有正事,把杨家的人解决了送出门去才是正经。 事情原本已经结束了,偏偏唐辛来了。 偏偏还赶在杨家的人准备告辞时。 杨毅明当时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心里气啊,主要是丢脸,当着唐老头还有石介于的面,什么里子面子全没了。 他家的亲戚被人打了还要登门道歉,心里就不那么是滋味,没人提还能勉强兜住面子,现在什么都藏不住了。 最可气,打人的那一位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都被指认了还像个没事人般,可真是他们姓唐的。杨毅明听说了,石家要和唐家结亲家,连孩子都生了,今日一见,真事儿。 杨毅明不想做这个见证,面上笑着和石介于说起告辞的话,刚一张嘴,就被打断了。 唐礼中犹坐在沙发上,也朝着唐辛指过去,问那被打的女人:“你说,是她打的你?” 女人上前一步,抬头挺胸地说:“对,就是她。” 唐礼中点了下头,转而看向纪云云,不大高兴地说:“小纪,送客,往后少和他们姓杨的来往,孩子小我不评价,但是我自己的孙女我知道,她动手打人一定有她的道理,那个人就该打。” 多不讲理。 打人的理直气壮,反倒成了被打的人的不是。 杨毅明连笑都笑不出来,和石介于摆了摆手,径直出了石家的门,话都没再说一句。 可巧,在门口撞见了石玉。 石玉抬眼便笑,“杨叔叔,这是上哪儿去啊?” 杨毅明哼笑:“我能上哪儿去呀,回家呗,难道还能留在这儿吃你们家的晚饭?还是喝你的喜酒?” 话音一落,车上又下来两个人,是唐明岳夫妇。 杨毅明抬手指了指,半天才说出话来,气道:“唐明岳,今儿我看你的面子,不跟你们家老爷子一般见识,就没见过他这么护犊子的,死人都能让他给气活了。” 噔噔下了台阶又走出去几步,突然回过身来,“得了空儿上我们家坐坐,好些年没见了,喝点儿。” 唐明岳应了声好,看着陆续从石家出来的几人,往后让开。 最后出来的是纪云云,把人都送走了才和唐家夫妇打起招呼,再请进门去。 母子俩走在后面,纪云云悄声责怪:“不是跟你说了,让唐辛晚点儿过来么?” 石玉摊手,“她听么?我说一句,她有十句挨那儿等着呢,我管得了她么?” 纪云云直摇头,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那你就说十句,让她把那一百句给说完,难么?石玉,你是故意的,你太坏了。” 第40节 第72章 上人 石玉就是故意的,从昨天晚上开始。 不高兴是真的,放纵自己开了会儿快车那股劲也就过去了。 原本想要带着唐辛一起去平城,怕她给自己添乱,干脆送回家去。 他的时间都是计算好的,没那个闲工夫和她扯皮,更没空上她的床,但是气她几句的时间是足够的,也很必要。 唐辛这人,你要是和她好好说话,她就不知道往哪儿去瞎琢磨了,说不准还要生事,那简直是一定的。但是你要把她的气性给顶起来了,绝对跟着你的思路走。 石玉去平城满打满算一天一夜,第二天晚饭前是要把人请到上京的,在这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他不在上京是怕唐辛闹出点什么幺蛾子的,所以临走前先把人给稳住,保证两家见面的时候她会如约出现。 去之前没和家里打招呼,是第二天一大早和纪云云说的,说是已经到了平城,和唐明岳约好了中午去家里拜访,下午会带着唐辛父母乘坐飞机到上京。 纪云云说好,刚好石介于在上京,唐老也在,晚上把人请过来。 母子俩就这么说定了。 石玉是坐飞机去的平城,把车停在机场时想起唐辛说的话。要不说她是小孩子呢,他得抽什么风才会一个人开车去平城,他又不是孟既明,脑袋里一根筋弯都不肯转一下,累死自己也辛苦别人。 到了平城已是深夜,孟既景早已到了,正坐在于家的正厅门前饮茶,架着个小火炉好不惬意,身后远处有戏曲声隐约传来,咿咿呀呀不明其意。 平城在下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小雨,夜里更是渗透进骨头缝里的阴冷,千回百转的和上京的寒风呼啸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石玉一路从旁侧的回廊徐步穿过,笑他日子过得滋润,能有这份闲情逸致,是不是家里的女人孩子都睡了才偷偷跑出来的。 孟既景也笑,问他出了多大的事大半夜不睡觉千里迢迢跑到平城来,还非得拉他过来一趟,是不是上京|城里寂寞,连个喝酒说话的人都没有。 石玉说是,立在厅门前面往后院看,几进的院子影影绰绰重叠于夜色之下,早没了当年那道遮蔽视线的假山石。 孟既景只看着他,不再说笑,手上提壶换了新茶,温了茶盏给他倒上。 上京|城里孟既景还有生意也有人,消息灵通得很,关于石玉的事近来听闻颇多,半真半假半是外人猜测讹传。 孟既景不当回事,也没问过石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说,这不人就来了嘛。 今日亲自到平城来,离结婚也就不远了。 上一次来也是他们俩一起,那时孟既景就断言过,石玉和唐辛是要结婚的,那一年,唐辛才十九。 转眼已是五六年过去,物是,人非。 就像这于家,当年死了儿子,登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如今寂寥得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孟既明虽然幼稚了些,但有句话说得没错,石玉多狠呐,别瞧他不在官|场也不经商,整天这里晃来那里去的像个闲人,手都没见抬一下一大家子人就没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寻去。 到底房子是死物,也是见证,风风雨雨上百年屹立不倒。 他们俩,和这座宅子,是有缘分的。 石玉点了支烟,回身看向他手中的茶,用脚挑着椅子腿调整个方向,脱下大衣搭在椅背,随口似的问他家里怎么样。 孟既景说都好,他表妹纪敏之好,他外甥孟怀宽也好,就连梁善她妈也挺好,手术后身体恢复得不错。还说顾惠问起过石玉两次,说是都没个机会表达感谢。 石玉摆摆手坐在躺椅上面,把手举在火炉上方取暖,接过他递来的茶,鼻端吸嗅,啧啧摇头。 “怎么不喝酒呢?这么冷的天儿,敏之不让你喝?” 孟既景抬手示意他喝茶,等他喝了又续了一盏,这才开口说道:“陪你呆会儿,我还得开车回安城去,我不像你,我有家。天一亮,我儿子眼一睁,是要找爸爸的。” 石玉仰面而笑,顺势靠进躺椅阖上眼,“他找的那是你么?你得好好感谢人家袁克的,他这爸爸当的,没得挑。” 不就是伤害嘛,石玉来者不拒,打着番儿地还回去。 孟既景说对,低声地笑,“所以?你准备也给石墨找个爸爸?别总逮着袁克的一个人祸害,换个人。” 石玉心说真是亲生的父子俩,他这做舅舅的劳心劳力地陪着怀宽玩了三四年时间,结果小脸一抹还是人家姓孟的种,一点儿都不带向着他这当舅舅的,说的话都和他亲爹一样,都要给石墨找个别的爸爸。 他这还没咽气呢,一个两个的全都惦记上给石墨找爹的事了。 也就是他们爷俩了,石玉不和他们计较,爱说说爱笑笑,难得让他们笑一回,人生在世,谁不笑人,谁不惹人笑。 茶喝了几巡,雨势渐停,房檐上的小角兽们隐隐被天边的微光照得亮了。 孟既景要回安城,问他是不是去唐家,石玉也站起来,理了理袖口又去掸裤腿,似笑非笑说:“我这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赶明儿个有不懂的,还得向你请教。” 请教就是开玩笑了,石玉这种人,敢在未婚有子的情况下一个人到平城来见未来岳丈,不是太过强势就是心里有底搞得定,他哪儿用得着和别人学。 孟既景搭着他的肩头往外去,两人站定在院子里,几乎同时回身去看。 假山石没了,水雾晨光下,当年从上面爬到房顶的人影子依稀还在,一身墨色装扮,一张俏脸,说说笑笑地挤兑着石玉。 孟既景摸出烟来,递了一支给石玉,再给彼此点上,笑道:“你这上人般的日子过得久了,也是时候换个活法了,石墨挺好,唐辛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你试试。早晚要有那么一天,你在一天之内全都有了,多省心。” 石玉叼着烟将大衣穿上,眯眼望向渐亮天边。 随着青烟如柱,缓缓吐出一句:“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第73章 舒坦 石玉找孟既景来是有话要说,有些事他想不明白,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百思不得其解。 临了,各奔东西,话也没说。 不是张不开嘴,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既然决定了结婚,因为什么反而不那么重要,弄明白了又如何,还是要结婚的。既然和谁都一样,不必纠结,唐辛和别人再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小时候他妈总说他较真,凡事要个真相求个明白,总是说他没必要。 可他偏就不是那种不求甚解的人,最简单一个中文汉字都要了解个透彻。 如今年纪大了反而学会了,不是事事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也学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的日子,总还是他自己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到了唐家开门见山,把两个人有了儿子的事往明面上一摆,然后便说要结婚。 唐明岳人到中年又是自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大事小情早已司空见惯,听着仍觉心惊,不能想象自己家乖巧懂事的闺女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干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男人面上不显坐得稳当,女人起身便走,眼泪无声地掉,收拾了两身衣服装进随身的行李箱里,说是要去上京,现在就去。 石玉眼见着唐明岳站起身来,分明也想却又沉吟,便上前将箱子接了过来,对二人说道:“这趟过来就是想请两位到上京去,原本不该这样,该是我父母到平城来登门拜访,只是——” 话未说完,被唐明岳出言截断:“先去上京看看再说。” 对两人的婚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去看看,再做决定。 日暮时,飞机降落在上京机场。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快到石家的时候,辛微宇问了句:“唐辛也在?” 石玉说在,她便没再作声。 石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低垂的眉眼,紧攥的手,时而去看路边景物。 唐辛和她妈妈是有些相像的,五官,神态,紧张又担心时的小动作,都有点像。 石玉忽然有些不大得劲,说不上因为什么,可能是原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也做好了被唐家人责怪的心理准备,偏偏人家一个字的不是都没和他讲,满心满眼都在心疼自己家闺女,压根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把他往眼睛里放。 石玉这才觉出几分不合适来,好像他做错了。 他想着要不要先让二人看看石墨的照片,还没做决定,唐明岳打破了沉默,指着后面的儿童座椅问他:“那是……” 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即将见面的外孙。 石玉找出石墨和雪人的那张合影,唐明岳接过手机,借着车外的灯光去看,好半晌低声说道:“不像我闺女,白生了。” 一回手就把手机递向后座,辛微宇接过去细细地看,放大了看,轻声地说:“还是有点像的,笑起来像,茸茸小时候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个弯月牙。” 唐明岳哼了声:“还她小时候……过两年都得说她儿子小时候了,这就是你闺女,你养的好闺女。” “唐明岳,”后座忽然提声,吓了石玉一跳,听见完全不同于方才温言软语的低斥声:“我告诉你,唐明岳,你一会看见我闺女,把你的脾气给我收起来,你要是敢说她——” 唐明岳头都没回,开口说道:“我不敢,您放心,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你没听人说么,老头儿在呢,谁敢?找死呢那是。” …… 两家人围坐一桌,唐辛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明白过来这是要干什么。 怪不得昨晚石玉说她的时间不多了,真不是吓唬她。 来上京之前,她的目的很明确,把儿子交给石玉,认祖归宗。 再不济,她嫁给石玉,以达到相同的目的。 此时心态已然不同,她不乐意。 经历过昨天下午的事,她已经不那么想把石墨交给石玉了,就像她对石玉说的那句,他不配。 她还没想明白到底想要怎么做时,就被人赶鸭子上架,逼着她和石玉结婚。 唐辛很不开心。 不开心挂在脸上,但是没人在意。 在意她的那个瞬间早已经在家人初见时表示过了,她妈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身上拍,她爸拦都拦不住。 明明说好的让唐明岳别发脾气,结果当妈的自己先上了手,是真的生气,气坏了。 气她不知道心疼自己,气她偷偷生下孩子都不和家里知会一声,哪怕非生不可让她这个当妈的过去陪伴照顾一下都是好的。 连着拍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家闺女的胳膊上打着石膏,辛微宇登时就绷不住了,差点哭出来。 视线一躲,看见个小小的身影,抱着石玉的腿藏在他身后,一时百感交集,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明岳这才上前,带着笑半弯着腰,和自己家闺女脸对着脸,小声地问:“手怎么了?忒淘气了,是不是?” 唐辛瘪着嘴答:“是。” “让你妈拍几下,舒坦了。” “是。” 唐明岳点着头,忽然敛了笑,沉声说道:“该。” 第41节 石玉有点想笑,这一家子没一个拿自己当外人的,或者说没一个眼里有别人的,叙旧的叙旧,说笑的说笑,动手的动手,说他们没正经吧,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挺好。 怪不得,能养出唐辛这样的女儿来。 确实是有人惯的,才能这么随心所欲,上蹿下跳的生活,只顾着自己开心就行。 估计就是哪天把天给捅出个大窟窿来,家里人都得哄着问她:“吓着没有?” 石玉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妈不光看上唐辛,还看上唐家了。就这样活得自在的人家,在他们这大院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户。 落了座便是晚饭,高兴不高兴或埋怨不埋怨的都得先放一旁,两家人要谈正事。 唐辛越听心越烦,尤其身旁坐着石玉,眼角一瞥就能看见。 再看坐在石玉另一边的石墨,眼睛都不够使了,看了这个看那个,饭都不好好吃了。 当着长辈们的面石玉演得一手好戏,把石墨吃饭的事照顾得无微不至,恨不能喂到嘴里去。 唐辛心里直笑,原来他才是演戏的高手。 不知道是怎么把她父母从平城骗来的。 嘴一张,话就出去了。 “我不同意结婚。” 第74章 故意 没有人在意唐辛是不是同意,就连一向纵容她的爷爷和父母都对她抱以宽容微笑,好像她在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只有石玉很认真地看向她,也是笑着,轻声地问:“还在生气?昨天我是逗你的,不是故意吃你的夜宵。” 有点像大人对孩子,更像男人对女人。 无奈的,包容的,喜爱的。 唐辛差点就要被他的演技所折服了,他是怎么做到张嘴就来的? 脸不红,气不喘,简直不要脸! 明明声量放得低且轻,但是饭桌上安静极了,每个人都听见了,就连石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在问妈妈昨天吃了什么好吃的。 这么一来,更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没人再看他们俩在耍什么花枪,各自用餐或是交谈。 唐辛瞪着眼睛,石玉满眼的笑,搛了只虾,剥好了放在她的勺子上。 要是再说一句“吃吧”,简直就像在哄石墨。 唐辛气呀,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虾扔回到他的碗里面去,忍着没动。睫毛颤了颤,左手拿起勺子,一抖,掉到了桌上。 和昨天一样,只是今天是故意的。 石墨看得咯咯直乐,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勺里的食物抖到桌上,然后梗着脖子去看石玉。 唐辛闹,是会让家里的长辈有些尴尬的,数落她不合适,不说也不合适。小孩子不一样,是会让人发笑觉得有意思的,尤其是学着大人模样犯坏的时候,让人想拍两下屁股又想抱住了亲一亲。 就连唐明岳都笑了一声,悄悄指了指唐辛让她注意态度。 石玉觉得唐明岳的态度倒是转变得挺快,明明进门前还说石墨长得不像他闺女,白生了,满身的嫌弃。也许真就像他妈说的,人到了这个年纪是会变得喜欢小孩子的,可能是因为老了。 石玉只当没事发生,又剥了两只虾分别放在两人的勺子上,擦手的时候听见唐辛哼了一声。 挺不高兴,但是没有发作。 脾气是忍到饭后发的。 下了餐桌移到客厅,唐辛就彻底变了脸,跟只猫似的坐在她爷爷身旁,小声地说:“爷爷,我不结婚,至少不和石玉结婚。” 唐礼中问为什么,唐辛撇着嘴用打着石膏的手指头去戳她爷爷的胳膊,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石玉眯眼看她,听着她开始编。 “因为……石玉打我。” 唐礼中长长地哦了一声,从她脸上看到石玉,问:“是么?” 石玉没应声,唐辛又气又委屈,点着头说:“是,他不止打我,还吓唬我。” 唐明岳似笑非笑说:“你们俩要是开玩笑,那就别拿出来跟爷爷说了,爷爷年纪大了,容易当真。” “不是玩笑。”唐辛指着石膏,一边戳一边说:“我这胳膊就是证据,前几天我去朋友家玩,石玉不让,非让我跟他走,他还给我掐表,说我要是十分钟不下去,他就要上楼打我。” 唐礼中问:“所以?这是他打的?” “不是。”唐辛摇着头解释:“是摔的,因为他掐表,我都跑出楼门了,他还指着表吓唬我,我一害怕就摔在了雪地里,脸都摔在他鞋上了,他还笑!” 倒也不算说谎,半真半假演得真好。 石玉都差点信了她说的,更何况溺爱成性的唐家人。 出乎意料的是,唐礼中没发作,没像刚才对待杨家人那样冷脸厉声,而是摆了张笑脸问石玉:“她说的是真的么?” 石玉扯着嘴角笑了笑,“就算是吧。” 没多解释,但是说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仿佛都在传达:听她编呢,但没关系,我是男人我让着她。 这种时候纪云云和石介于不好开口,想给石玉使个眼色都不方便,只盼着唐老和儿子媳妇意志坚定,别因为唐辛闹别扭把说好的婚事给搞砸了。 倒是唐辛的母亲提醒了一句:“唐辛,你别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话好好说。” 唐辛圆睁着眼睛,看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眼睫逐渐湿润,倔强地咬着嘴唇,良久,隐忍地说:“石玉不喜欢我,他也不想要石墨,他说……” 吸了吸鼻子才又说道:“他说,他要是想要儿子的话,和谁生都可以,不想要,我生了也没用。” 悄眼打量,家里人的脸色有些变了,唐辛眼一眨,眼泪吧嗒掉下去,攥着手说:“我不想和他结婚了,我也不想再喜欢他了,他说得对,我年纪小,不懂事,所以他才不喜欢我。他还说……” “说什么?”唐礼中问,声调已然变了。 “他说,我要是不听话,他就挖个坑把我埋了,还说没有人能证明是他干的。” 别说唐礼中了,就连唐明岳夫妇的脸色都变了。 偌大的客厅里特别安静,只听见一声低笑。 石玉笑时,纪云云提声叫道:“石墨,你妈妈打人的那个纸卷呢?去给奶奶拿过来。” 石墨转身就跑,到书房扯了张报纸晃着跑回,献宝似的递过去。 纪云云接过去刚卷了两卷,石介于气道:“你还真是舍得,用这玩意儿打他……你也不怕他笑话你。” 话音未落,唐家父子相继站起,唐明岳朝着石墨走过去,哄了两声抱进怀里,唐礼中拽了拽衣角洪声说道:“小石,今晚打扰了,先回了。你们也别急,教育孩子的事不是一朝一夕,等我们走了再打不迟,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合适。” 纪云云几步过去,拉住唐辛的手,还没张嘴听见唐礼中又说:“小纪,下次注意,别老石墨石墨地叫,他又不是你们家的孩子。打今儿起,这孩子啊,姓唐。” 唐辛心里哦吼一声,简直想要尖叫,面上作难地看向纪云云,委屈又无奈地说:“伯母,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纪云云劝:“先别走,我答应你的事,肯定要做,你还想不想看?” 唐辛眨巴着眼睛,悄悄往她身后不远处的石玉看去。 实话说,她还真挺想看的,石玉挨打应该不容易见到。 就是时候不对,她怕憋不住笑。 家里人太向着她,她也太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们一听就炸,但是纪云云可是太知道她了,留下一句你等着就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举了个特别精致漂亮的鸡毛掸子出来。 第75章 骗子 唐辛差点没忍住,刚好对上石玉的眼睛。 他妈都快打到他身上去了,他压根就不怕,还朝着她笑。 不,他不是在笑,他是在笑话她。 唐辛心里默念:打他!狠狠打他!让他学乖! 忽然,特别小一声:“我乖……” 甭管是不是在气头上,听见这声的大人都差点笑出来。 小孩子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但是情绪是能感受到的,尤其此时看见纪云云板着脸不笑还举着个长长的鸡毛掸子,就连石墨都知道是要打人的。 手往肩后一搂就把脸埋在了唐明岳颈间,拱着小身子扭了几下,悄悄抬眼去看。 发现要打的人是石玉,这可急坏了,拍着唐明岳的肩膀蹬起腿来,一迭连声地叫起来:“不许打我爸爸。” 唐明岳抱着他就往外走,推着脑袋把脸往前转,边走边问:“墨墨,虾好不好吃?” 石墨较着劲地想要把脸扭过去,无奈挣不过,嘴里急急回着“好吃”哇一声哭出来,发现自己既下不了地又离石玉越来越远,嘴里反复念叨的就变成了“不好吃”,然后就是连哭带喊:“爸爸,我要爸爸,爸爸抱。” 先是生气,又急又气,然后伤心,伤心极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喊得乱七八糟,只有满嘴的爸爸听得清楚。 唐明岳停住脚步看着他哭,很是有些于心不忍,瞅了眼立在门前不作声的唐礼中,气得够呛却也明显对这么个小孩子没有办法,是不可能看着他哭抱着就走的。 他们姓唐的就是这么个脾性,气大,但是心软,对孩子好起来那是没边的。 唐明岳看着石墨抽搭着哭几乎要背过气去,半转过身把怀里的小身子往上掂了掂,顺着后背一下下拍。 刚好石玉踱步过来,伸过手来,石墨便也张开双臂往前倾身。 嘴张了半天,光听见抽噎,爸爸了好几下愣是没叫出声来。 石玉架着他腋下高举到半空,摇晃了几下抱住,小胳膊便紧紧缠住脖子,用两条小圆腿去夹石玉。 石玉一手托抱一手轻轻拍在背上,好一会才低声问:“墨墨,这是谁呀?” 石墨摇晃着脑袋仍是用脸蹭他脖子。 石玉让他起来,握着他的小手指到唐明岳胸前,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姥爷,是妈妈的爸爸。” 石墨喃喃重复,垂着眼睛不肯去看,又被指着重新认了一遍姥姥和太姥爷,石玉问他:“记住了么?” “嗯。” 第42节 被掂了一下,吸了下鼻子,声大了些,应道:“记住。” 石玉又问:“今儿晚上去太姥爷家住,行不行?” 搁在平时,谁抱都行,高高兴兴就跟着去了,今儿犯起脾气,只是摇头不肯说话。 石玉又劝了会儿,说是这几天有事要忙,正经事,石墨小声地问:“妈妈呢?” 石玉回:“妈妈跟你去,妈妈这几天都陪着你。” 石墨问他去哪儿,他说就在上京,石墨又问忙几天,他说三四天,这才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两个人又窃窃私语地聊了一会儿,说好了让石玉忙完了就去接他,又狠狠表示了一番会想他,很想,还会想爷爷和奶奶,这才抱回到唐明岳身上。 临走,很不舍地跟爷爷奶奶说了再见,又很认真地让纪云云过来。 纪云云笑着到了近前,石墨伸出手,纪云云一看,是要她手里的鸡毛掸子,便给递了过去。 石墨不慌不忙地攥到手里,攥实了立刻背到身后,还被鸡毛扫了下脸,笑弯了眼睛搂住唐明岳的脖子,亲亲热热地说:“袄爷,走。” 刚才鬼哭狼嚎又蹬又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仿佛另有其人,转眼换了张讨好的脸。 片刻前还剑拔弩张的唐礼中哼笑着扯了下他背后晃荡个不停的鸡毛,又在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越过石玉当没看见,对着石介于笑骂了声:“真他妈是你们家的种,心眼儿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石介于只笑了笑,上前拿起大衣送到唐礼中手里,心说:明明是随了你孙女,变脸比翻书还快,黑的愣是给说成白的连个嗑巴都不带打的,草稿也不用打,编排起人来往死里扣帽子,用一张嘴就把坑给我儿子挖好了,你个老头子心知肚明还要往下踹两脚土。 老的小的一家子在门前穿衣换鞋,唐辛慢慢悠悠走过去,没想理石玉,反被他拦了一道。 没说话,就那么低着眉眼看她,唐辛也看着他。 两个人都要笑不笑的,对视了一瞬,唐辛侧身向前去,石玉低头耳语:“我还以为你要借机把儿子留下。” 唐辛真这么想过,石墨哭闹时她特别心疼,脑子转得飞快,想着干脆借机把石墨留在石家,就说儿子给你但是不结婚,这事就彻底解决了。 可她又怕石墨依然会哭,会因为她而哭,举棋不定时机会稍纵即逝。 此时被他一激,回嘴讥道:“你骗小孩子,石玉,亏你儿子心疼你,你配么?” 石玉说:“我没骗他。” 唐辛倏地抬眼,睫毛扫在他脸上,立时往后挪开些许,嘟哝着说:“石玉,你就是个骗子,你骗人,骗感情,还骗儿子,怎么没人打死你。” “要不。”石玉往前探身,附在她耳边悄声低语:“你试试。” …… 唐家人走了,家里霎时清静下来,纪云云朝着外面一指,对石玉摇着头笑,“这下你满意了,婚结不成了,儿子也扔出去了。你儿子啊……往后就姓唐了。” 石玉往凳上一坐,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换着鞋说:“姓什么都一样。” 石介于无声看他,直到穿上大衣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火机打起火苗。 石玉看着火苗腾起到了面前,呵呵地笑,“这多不好意思。” 说着凑近把烟点燃,又拿了一根烟塞到石介于嘴里,换他给当爹的点上。 石介于推开大门,看着外面早已没了车影的空地,抬了抬下巴,“唐辛她爷爷过两年就退了,她爸爸是要调任到上京的,你搞这么一出,我们俩以后怎么共事。” 石玉搭着他肩也往外瞅,拢了下领子回道:“这点儿事难不住你们老同志,该怎么处就怎么处,大不了让他去别处,到省里去,也算高升,日子过得还舒坦。” 第76章 承认 石墨被唐礼中带回家了,唐辛怕被唠叨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要跑,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简直荒唐得可笑,还不如她小时候为了和同学出去玩编的借口。 长辈们心知肚明连问都没问一句让她溜,反正还要再见面的,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唐辛陪着石墨洗完澡又哄着上床睡了觉,摸着黑出门到路边准备叫车,发现父母也跟着出来了。 唐明岳表示和她一起走,她问去哪儿,答曰去你住的地方。 唐辛傻了眼,又不敢再说什么,更不好再回爷爷家去,于是叫了车把父母带到住处。 唐明岳问这是谁的房子,唐辛小声嘟哝:“您猜猜。” 当爹的摁着她的脑袋,一边摁一边带着人往前走,“考我呢?我要是猜中了有奖么?” 唐辛嘿嘿笑,“奖您个外孙——” “我缺是怎么的?” 唐辛就不大乐意,哼唧着:“我看您挺高兴的,抱着都舍不得放手,爷爷都抢不过您。” 辛微宇在后面把两人各推了一下,“惯着吧,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 “我乐意。”唐明岳推门进去,“我不止惯着她,我还惯着你呢,早晚有天让你们俩给我气死——” 门内灯光大亮,话音就这么断了。 唐辛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里走,果不其然看到石玉。 “你来——”干什么? 这么说又好像不大合适,他提醒过她好几次了,这是他的房子,他想来就来,至于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她左右不了。 唐辛有点后悔,不该回来,更不该带着父母回来。 石玉装没看到玄关后露出的人影,朝着她边走边说:“阿姨打电话给我,问回不回来,说是你儿子养的蜘蛛快不行了,我就过来看看。” 唐辛都懒得戳破他,一个借口用两次显得他有点……不走脑子。 再一想,他要走什么脑子,出入自由的人压根就不需要找理由,不要脸就够了。 又一想,不对,他说的那是什么话,听起来就好像他们俩一起住在这里。 多让人误会! 唐辛快步往里走,经过时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袖,故意大声地说:“蜘蛛怎么了?我去看看。” 蜘蛛没怎么,就是个连借口都算不上的说辞。 唐辛气得在他身上拍了好几下,压着声凶巴巴恶狠狠地说:“石玉,你干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石玉在被她拍打的地方掸了掸,扫尘似的,更往前一步鞋尖几乎碰上。 眼见着又抬起手来,将手腕握在掌中,轻松一提,唐辛便举着手挣不出来。 想要用脚去踹,头顶忽然传来声音:“非得把你捆上,才能老实,是不是?” 唐辛气得张着嘴,喘了好一会蹦出一句:“你敢!我爸爸妈妈就在外面——” “所以,”石玉低头,贴着她的脸颊把唇压到耳边,“你乖一点儿,不然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打你,刚好坐实了你说的话,才不冤枉。” “石玉,你故意的。”唐辛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过来这里,故意让她父母误会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石玉低声笑,拨开耳后的头发五指插进发间,咬住脖子。 唐辛叫了声疼,用力挣扎时男人松手,拇指顺着手腕往小臂上滑,最后落在不停扭动的臀肉上,往上推着拍了拍,不松嘴地咬着还笑着,“你别叫,我可什么也没干,让他们听见了,还以为你说不结婚是在逗他们玩。我脸皮厚无所谓,我怕他们年纪大了,面子上挂不住。” “石玉。”唐辛直咬牙,甩着脑袋用力推,一口咬在他脸上。 是下了狠嘴的,能清晰感受到牙齿硌进皮肉,唇齿间有淡淡的血味。 两个人都松了口,彼此对望。石玉在她的注视下抹过颌骨后方的血迹,大拇指上明显的一抹鲜红色。 唐辛难掩得意地说:“该,你再——” 正说着,嘴唇就被按住了。 石玉把血抹在她嘴上,又压着嘴唇去看里面的牙,推着脸上下左右地看,摇着头说:“属狗的,是吧,不止要捆起来,还得戴个嘴套。” 唐辛知道他坏,没想到还能坏成这样,气得直哆嗦,咬住手指头瞪他。 挺使劲,可是没用,手指头压着舌头拨了两下就把嘴松开了,甩都甩不掉。 石玉用手撑着她的脸,迎着光源打量,啧了两声:“唐辛,你怎么那么有理呢?当年咱们俩说好了的,不结婚,你承认吧。” 唐辛别开眼,被他把脸推得生疼,眼泪都快出来了,唔了一声当作回应。 他便又说:“我没招惹过你,更没去找过你,是你主动凑到我跟前的,你承认吧。” 说完不再等她应,继续说道:“你偷偷摸摸生下孩子,我不和你计较。你带着孩子找过来,不管是要结婚还是怎么样,我也不和你计较。现在如了你的愿,结婚,认儿子,我都干了,你倒拿起架子来了,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我给你脸了?” 唐辛唔唔出声:“不用你给……” “不用。”石玉气笑,“你小,你不懂事,没关系,我让着你。但是两家人已经坐在那儿了,你还闹,你也不给他们脸?你不用管我爸妈怎么想,现在他们和你还没关系,不是你该想的事,但你自己的爷爷和父母你也不管?把他们的脸面丢到地上?对,他们宠着你,惯着你,你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你就这么做给你儿子看?得亏他还小,还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呜一声,就哭了。 哭着推他,在他身上顶来撞去,手脚并用。 石玉推开她冷眼看着,除了那只动不了的胳膊恨不得使上全身的劲往他身上招呼。 看着看着就笑了,就跟刚才石墨哭闹时一个样,乱没个章法。 石墨都比她强,至少还有个目的,是为了他爸爸。 石玉看着她哭,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笑,慢条斯理地说:“差不多得了,别哭了,脑袋里的水清空了刚好放点有用的东西进去,出了门去跟你爸妈说,你错了,你要结婚。” “我不。” 石玉点了点头,“不结也行,你就一人过吧,这辈子没有男人会要你了。” 唐辛抹了把泪,又在脸上来回抹了抹,仍是忿忿地瞪着他,“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第77章 误会 唐辛在房间里面抹眼泪,石玉去而复返,手里提着双鞋,踱步到她面前。 腰略弯,手一松,鞋子无声掉在地毯上。 起身时箍着腰把人提坐到了桌面上。 唐辛一停一顿地吸着气,眼睛肿得跟颗熟桃子似的,探着身子去看那双缎面鞋。 是她在平城于家的宅子里穿的那双。 极浅的蓝色缎面被水洗过般,乍一看浅淡得似蓝又似水绿,光是颜色就透着股旑旎劲。 也没绣什么复杂的图案,就几缕更淡的嫩绿枝条,像是雨后被风吹过的柳叶,拂在眼底的粼粼水面,或是荡漾在远处的天边。 第43节 于妈交给她的时候唐辛就笑过,说这绣品还是得看苏城,随便一双居家的软底鞋子都能这么动人。 于妈说她眼尖,一眼就看出这是苏城的绣品,唐辛笑得可骄傲了,说她就是懂呢。 这阵子没得空,要是空闲了她肯定要想这双鞋的,倒是让石玉给带过来了。 脚上的厚毛靴子被石玉脱掉放到一旁,光着的脚丫套上了另一双鞋。 女人脚小又纤细,没骨头似的。鞋面浅,后面包跟也浅,看着挺窄挺小的一双鞋挂在脚上还是有点大。石玉试着提了两回,即使有层茸茸的毛包裹着仍是往下掉,在足尖上耷拉着。 怪不得,那天下午,她仰在躺椅上的时候,鞋子总是不好好穿着,就那么在他眼前晃呀晃的,没完没了。 唐辛看着他在那儿较劲,故意甩了一下,鞋就掉了,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又回到脚上。 唐辛觉得石玉多少是有点毛病的,可能是强迫症吧,连人都蹲下去了,托着她的脚腕子把小腿都抬平了。她不自觉地绷起脚面,终于不往下掉了。 白皙脚面上现出几根筋来,灯光下隐隐能看到浅紫色的血管。 “石玉。”唐辛试探开口,特别小声地说:“你可千万别咬……你才属狗。” 她只是想想,都觉得已经开始疼了。 石玉哼了声笑,手一松,抬眼看过去,“你疯了吧,我用手碰都是给你脸了,还咬……亏你想得出来。” “那怎么不可能呢,说不准的。”唐辛扬着下巴睨着他,嘁道:“我每次给石墨穿袜子穿鞋的时候总要咬上一口,还会亲呢,脱的时候也会。” “毛病。”石玉满脸嫌弃,站起身往桌沿一靠,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拿了支烟出来。 唐辛用手肘顶他,“你出去抽,回家路上再抽,我都要睡了,你别弄我一身烟味。” 石玉眼角瞧过去,忽然笑起来,“唐辛,你是多乖啊,嗯?雪茄能抽,烟不行,矫情。” 唐辛想说那能一样么,作罢,和他争个什么劲,让他赶紧抽完了走人才是正经。 从桌上往下跳,脚还没沾地就被勒着腰又坐了回去,男人一手圈着她一手点烟,抽了两口才问:“去哪儿?” “拿烟缸。” 她说得毫无迟疑,他抬眉审视,手往下拍在她屁股上,“去吧。” 唐辛又不肯了,坐着没动。 石玉一看就知道她是因为眼睛肿着不好意思出去,怕被父母看到,他没点破也没说她父母已经回房间去了,只是笑,随手从桌上拿了个透明的玻璃小碟,往上面磕了下烟灰。 唐辛阻止不及,不满地说:“那是石墨的,是给他那些宝贝调苔藓用的。” “他会么?”石玉问。 不用她答,他都知道,不会,是哄着石墨玩的,小孩子有个参与感会很快乐,还会有成就感,就好像那些小玩意真的都是他在养。 唐辛撇了撇嘴,“弄不好,还弄不坏么?” 石玉哈哈大笑,她看着仿佛不认识般,明明刚才还在对她凶,又是要打又是讽刺的,转眼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心情不好,他却笑得开怀,特别可恨,便催着说:“你快点儿,抽完了赶紧走,不然我爸妈该误会了。” 男人缓缓转过身去,从晾晒的水中取了些淋在碟子上,烟头戳上去嗞一声熄灭。 唐辛刚要开口再催,脑后被手撑住,张开的嘴就被堵上了。 就压了那么一下,男人稍许退开,鼻子顶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地问:“误会什么?这个么?” “你——” 她嘴一动,就碰在他唇上,脸皮倒是不算薄,但是气闷,躲又躲不开便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石玉没躲,反而站到她面前又压回去,贴着唇说:“咱们俩孩子都有了,还能误会什么?还有什么是没做过的?” 原本只是哭得眉毛眼睛红,现在脸都红了,灯光下的脖子也透着层粉红色。 石玉推着她的脸往后看,颈后一圈牙印子,已经有点青紫了。 生气时咬得狠,但也没她那下狠,直接咬得见了血。 刚才他出去时,唐明岳夫妇还在厅里坐着,肯定是看见了,话都没和他说一句便上了楼,楼梯踩得噔噔响。 石玉也没去听他们往哪间屋去,自然找得着住处,再不济还有阿姨,用不着他操心。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够了。 唐辛说不结婚,不可能真就不结,但是唐家的人脾气大得很,耍起狠来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那他就当着他们的面先把脸面全部扯掉。知道两个人有孩子是一回事,眼皮子底下见又是另一回事,唐辛的父母就算真能让女儿单身带着孩子,也得好好地思量一下,他们家养的好闺女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 至于怎么评定喜欢还是不喜欢很简单,别听她嘴上说的,得看她怎么做,至少在他们老一辈人眼里,哭着骂着还能睡进一个被窝里的就是能过一辈子的。 唐辛知道他故意来这一趟是要使父母误会,却没想到能误会成这样,使劲推着他赶人。 “石玉,你虽然不算什么男人,但好歹是个体面人。” 石玉提起她一条腿撑到桌沿,用手握住脚面,拇指摩挲着脚踝后面的小窝儿来回拨弄,示意她继续说。 唐辛缩着身子躲痒,瞪他说:“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我父母在,你走。” 石玉问:“到底不算还是又算了?” “什么?”唐辛听不懂。 他推着她贴到身上,换了个说法,“在你这儿,我算不算男人?” 唐辛一愣,听见他在耳边更轻地问:“你父母不在的时候,我不用走?” 第78章 害怕 唐辛立即表示当然要走,石玉没和她争,后来变成了也可以不走。 一个“也”字拖得长,还说得不清不楚。 眼肿,脸红,看着更觉得可怜兮兮的。 石玉甚至都没做什么,衣冠齐整纹丝不乱的,扶着她坐稳在桌上,低声慢语地问:“可以,还是不可以?” 唐辛眼睛半睁半阖,歪着脑袋去看他举在她眼前的手机,又去看人,问他:“什么?” “你再说一回,我在你这儿,是不是可以不走。”怕她听不清,抵着额头贴着鼻尖又解释了一回:“你住的我的这套房子,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 两人眼睫相交,近在咫尺,她眨着眼看不清他的脸,想要退后,腰后的手捏了一把,嘴一张便软乎乎地吐了个字出来:“是。” 石玉长长嘶了一声,从软腰揉到后脖子,时轻时重地捏着,提醒着说:“你把话说清楚,好好说,回头别和我赖。” 唐辛不乐意,要不是他撑着,脑袋都快立不住了,左摇右晃地往他身上顶,哼唧:“我现在屈居人下……” 特别不满,也不知道是不满她此时的屈居人下不得不从,还是不满他弄得她心慌意乱偏又晾着她。 石玉直接笑出来,“敢情这词儿还能这么使呢?倒也合适,还有一句,你会不会?” 唐辛不会,茫然望着他,只听见啪一声手机丢到一旁,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又听见一声笑:“我可录下来了,这下咱们俩算是有证据了,谁也别赖。” 没等她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忽然就调转了个方向,被他提着从桌面下来,双腿贴桌而站。 说是站着也夸张了,腿软得哪儿还站得住,勉强用一只手撑扶着桌子,身后的人半提半抱,伏在她背上压得腰都弯了。 窗帘大开,人影交叠,连面目神态都映得清晰。 唐辛让他把帘拉上,石玉只说看不见,咬着耳朵教她:“你现在这副模样才叫屈居人下,还一句是雌伏以待,记住了么?” 唐辛无意识地哦了下,往身后挤了挤,被他捏住脸颊对视,疼了才张了张嘴,回道:“记住了。” 脑袋忽然有一瞬间的清明或是更加混沌,仿佛回到他家的客厅,他抱着石墨时也是这般,问石墨记住了没有,她和石墨竟然连回答都一样。 突然就哭出一声,特别小声,嘤咛着似哭似喃:“石玉,我冷。” 上次她就这样说的,平城下雨的那天,他就裹着被子紧抱着她。 所以故伎重演。 石玉不进反退,垂眸低眉的样子显得和善,指背在她脸上轻轻地刮,抹擦掉眼泪轻声哄慰:“你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你害怕。” 她知道他说得对,她是害怕,怕自己无端就被他搅得不能自已,更怕他就这么冷眼旁观她的难堪。 明摆着是在戏弄她,他却波澜不惊。 她又不能求他,她刚才都试过了,借口说冷主动示好,反倒被他无情点破。 他却故意曲解,平心静气地劝她:“放心,今儿我不打你,你爸妈在呢,听见了不合适。” 粉嬾嬾一张脸霎时绯红,咬着唇连嘴都不肯张了,瞪都瞪不住,垂下眼帘看向桌面,那些有水的小小景观盒子里水面平静,一丁点涟漪都没起。 石玉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羊毛开衫搭在她肩头。 将将垂在大腿根,遮不住什么。 用他的大衣把人裹上抱回到卧室里去,放到床上问她饿不饿,说是阿姨做了夜宵。 没说做的是什么,唐辛也没问,扭过脸去不理他。 石玉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在她脸上揉了揉,俯身凑近了说:“不吃就睡吧,我回了,这几天儿子就交给你了,三天后我去接。” 说完就走了,一连三天没再出现,连个消息都没发过。 唐辛等到第三天也没见到人影,思来想去觉得他可能是反悔了,什么结婚认儿子,睡了一觉就清醒了,哪个他也不想要了。 也好,省得还得再见面,多少是有点尴尬的。 唐辛收拾东西开始准备搬家,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是有个孩子东西不少,为了省事干脆就在小区里面找了栋房子。石玉想要找她并不难,所以没必要为了躲他大费周章,她也不可能躲着不见,毕竟石墨是他儿子,就算他们俩不结婚,父子的关系是改变不了的。 辛微宇说她折腾,让她干脆带着孩子回平城,唐辛在这一点上特别佩服她妈,拿得起放得下干脆利落,不像她爸和她爷爷,嘴上说着孩子以后就姓唐了,其实还是老观念,是希望她和石玉能结婚的。 唐辛解释暂时不回平城,不是因为石玉或者石墨,是因为她有些工作要在上京完成,然后再决定到底去哪儿。 辛微宇这才放心,帮她把玩具和绘本往箱子里装,提醒着说:“你在哪儿我不管,你要是敢再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打断你的腿,哪里也别想去了,你就在家里的床上好好地躺着,饭我都给你喂到嘴巴里面去。” 平城姑娘说话软,又特别慢,哪怕是这样的话从嘴里说出来也是糯的,像是裹了层甜糖在跟你痴嗔。 唐辛撅着嘴往她身上靠,又是挤又是蹭,撒着娇说:“妈妈最好了,妈妈比他们都要好,他们就只会骂我,才不会管我饿不饿,只有妈妈会一边骂我一边喂我吃饭。” 辛微宇觉得她这闺女是真的没有良心,不管是她爷爷还是她爸,没一个舍得骂她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在她嘴里变成了那样。反倒是她这当妈的时不时要凶她两句,她就会撒娇耍赖地哄妈妈开心。 真是白疼她了,不知道念着家里人的好。 反倒是那个外人,跟她凶得什么似的,胳膊都给她摔断了,听话的样子像只乖猫。 这就是老话说的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辛微宇觉得唐明岳说得对,女大不中留,是真的。 第44节 嘴里说着不喜欢他了,不要和他结婚,心却早就飞过去了,要不怎么敢小小年纪就偷偷地生个孩子,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她都不知道说她这闺女是叛逆还是被男人和爱情冲昏了头。 第79章 圣诞 石玉没再出现,唐明岳夫妇也不可能等着他来,作为长辈要见的不是他,经过那晚他们需要的也不再是石玉的态度。 回平城的前一天,石介于打来电话,相约去唐老家。 唐明岳夫妇应了,没带唐辛同往,甚至都没告诉她,只说去看望爷爷,然后便回平城。 唐辛说送他们去机场,唐明岳让她好好养伤,搬家收拾这种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又嘱咐她忙完了工作的事,抽空带着孩子回平城去看望他们。 唐辛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这几天父母只字未提,她也不好去讨他们的嫌,原来他们对她和以前一样,不管她做了什么,对与错,她的父母家人永远都是包容她的,包括她的孩子。 收拾了两天也就差不多了,唐辛累得瘫倒在床上,才发现微信里面有个未接的视频通话,还有条语音消息。 显示的名字是墨墨。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这么个人,很怕是有人恶作剧,先点开语音去听,才发现真的是石墨。 石墨问她什么时候过去,满带着奶音的想念和期盼,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舍不得结束似的妈妈个不停。 背景音里有人在说话,放大了声音细听,是她爷爷在说话,还有叮叮当叮叮当的音乐声。 唐辛这才想起来快要到圣诞节了,翻看日历已经是24号,天一黑就是平安夜了。 她忙得竟然忘记了给石墨准备圣诞树。 连忙换了衣服往爷爷家去,又在网上找有没有可以当日送达的圣诞树和挂件还有摆件。 车还没开到家门口,远远就看到门外面摆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枝上覆着层白雪,满挂着硕大的金球和金色缎带,树底下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礼物盒。 天色才刚刚擦黑,圣诞树上忽然亮起灯来,唐辛差点以为后面那栋三层小楼是哪家不知名的商场。 下车再看,确认这棵树是真的高,是要仰望的。 闪烁的灯球后面有张被灯光映亮的小小脸庞。 紧闭的窗户后面,石墨的脸贴在玻璃上面,努力地朝着她挥手。 即使听不见,唐辛都知道他在叫妈妈,一声又一声,特别快乐的样子,唐辛也朝着他挥了挥手。 跑进门去,爷爷刚好抱着石墨下楼,小家伙脚一沾地就朝着她冲过来,连摇带晃地扑进怀里。 唐辛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胳膊被压着,蹲不住坐到地上,朝着后面仰过去。 可能是被节日的氛围感染,也可能是几天没见,两个人躺在地板上又亲又抱。 石墨问是不是她准备的圣诞树,夸张的语气和动作竭尽全力地表达着惊喜。 唐辛遗憾地告诉他不是,解释着说自己这几天很忙所以忘记了,非常抱歉。 小家伙不止没有生气失望反而还很快乐地大声叫着:“爸爸!爸爸!是爸爸!” 唐辛这才想到可能真是石玉准备的,毕竟她爷爷不可能搞这一套,即使有心也整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趁着吃晚饭时,唐辛问爷爷外面的树是什么时候搭起来的,唐礼中说:“不知道,反正一大清早就在外面戳着,谁路过都要看上一眼。” 不大高兴的样子。 仔细看,也没有,甚至还有点炫耀似的。 唐辛便笑嘻嘻地问:“是不是还有人拍照呢?” 唐礼中哼了声:“反正我跟他们说了,不许把咱家给拍进去。” 唐辛问:“那我能不能拍一张?” 唐礼中没答,只问她晚上是不是住在这里。 唐辛立刻表示:“住,住,肯定要住的呀,我又不是个小孩子,要什么圣诞老爷爷,我有爷爷。” 唐礼中气笑,“你就是个小孩子,长不大。” 说是要住下的人吃完饭就要带着石墨出门,说是去外面感受一下节日氛围,老爷子没拦着反而派了辆车,毕竟现在家里有个真正的小孩子,那么喜欢圣诞节。 唐辛带着石墨去步行街,一路上都是人,幸好有司机帮忙抱着石墨。 买了头饰、玩具,又在夜市吃了特色的上京小吃,石墨就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回家路上还偎着妈妈念叨,说是明天早上会收到圣诞老人给他的礼物。 唐辛心说坏了,没准备,结果石墨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收到,因为他给圣诞老人写信了。 唐辛逗他写了什么,闭着眼睛的小家伙喃喃了两声爸爸就睡着了。 把人送到爷爷家放好在床上,唐辛又回了趟住处,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好了,想要临时准备个礼物实在不容易,最后找了双石墨的毛线小袜子在上面绣了个圣诞快乐,又抓了几颗平时不太让他吃的糖果放进去。 阿姨送夜宵时见她在绣字,试探地说:“唐小姐,上次先生来的时候交给我一卷线轴,是不是您的?” 唐辛差点把这事忘了,听见她提才想起来,随口应了声是。突然想起白天收拾东西时看见的那两颗扣子,当时没多想随手扔在垃圾桶里。 石玉对她怎么样无所谓,但是他对石墨有时候还行,又是堆雪人又是弄圣诞树的,该有的仪式感都给了,哪怕这些对他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 “阿姨。”唐辛问:“今天的垃圾丢了没有?” 阿姨说丢了,见她愣神连忙说:“是不是找扣子?我今儿收拾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就觉得眼熟,后来发现就是上次先生留在这儿的那件大衣上的,刚好和您那轴线的颜色合适,我就给缝上了。” 唐辛哦了下,没作声,弄完了手里的小袜子便赶回爷爷家。 …… 第二天一早,外面下起雪来,母子俩扒着窗往外看,石墨忽然尖叫起来。 咚咚地踩着木地板往外跑,连唐礼中都追在后面问怎么了。 外面的圣诞树上多了只大大的袜子,袜子上挂着个鸟笼子,笼子外面罩着层笼布。 唐礼中让人拿了根杆子把笼子挑下来,一手提着鸟笼子一手牵着欢呼雀跃的石墨进了屋。 唐礼中把笼布打开,看清楚里面是只八哥,状态还行,没冻坏,笑骂了句:“真他妈的,也不怕给冻死,想起一出是一出。” 石墨挤在他面前,伸着手想要去摸。 倒是知道试探,没直接把小手指头给杵进去。 忽然听见一声叫:“墨墨!” 第80章 八哥 唐辛算是见识了,哄小孩子这事石玉是真的会,显得她那只小袜子特别寒酸,挂在圣诞树的下方,根本就没有被发现。 倒也没什么,石墨开心就好了。 石墨说这就是他想要的圣诞礼物,是圣诞老人送给他的。 唐辛心里有点不那么是滋味,去年他的圣诞老人还是她这个妈妈,今年已然变成了爸爸。 幸好,石墨这种年纪的小孩子并不知道真正的圣诞老人是谁。 唐辛问他是不是给圣诞老人写信了,他说是,她又问是不是爸爸帮他写的,石墨很有点不好意思,点着脑袋偎进她怀里,表示自己还小,还不会写,但是他在信上画了只小鸟。 唐辛又问:“你想要的是这只鸟么?” 石墨点头如捣蒜。 其实他想要的是一只会说话的鸟,具体什么鸟并没有概念,唯一的要求就是会说话。 所以即使这只八哥黑乎乎的,他也喜欢得不得了,因为它会叫墨墨! 别的,一概不会。 唐礼中说这种鸟很聪明,可以教它说话,石墨除了吃饭睡觉便守着这只八哥,翻来覆去教它两个字:爸爸。 唐辛录了段小视频,画面里一人一鸟。 八哥叫一声:“墨墨。” 石墨回一声:“爸爸。”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唐辛把视频发给石玉,另配了一句文字:【今天起,你儿子多了个爸爸。你特意给他找来的爸爸?有心了。】 发完了手机往桌面一放,看向同坐在窗边座位的两人。 正对着她的是胡琳琳,背对的女人唐辛没见过,那天晚上没出现在石玉的生日宴上。 唐辛也不是故意选在这个位置,是打电话预订时服务员安排好的,刚好挨着。 她没有躲的理由,便直接走过去坐下。 胡琳琳看到唐辛当即愣了下,就连她对面的石月都感受到了,还大大方方地回过头来也看了唐辛一眼,并且微笑当作打招呼。 唐辛只是发了个消息的工夫,那两人已经聊起天来。 胡琳琳问石月知不知道石玉过生日那晚的事。 石月是胡琳琳的亲嫂子,也是石玉的堂姐。 唐辛支着下巴看着姑嫂俩共进午餐,微笑地望着胡琳琳。 是有那么点挑衅意味的,但非唐辛本意,她只是觉得既然你都提起来了,那我便大方地听,没什么好躲着藏着的。 等了好一会,才听见那位嫂子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多注意一下身边的男人,别老成天贼着他。” 胡琳琳板着脸回了句:“看不上。” 唐辛差点笑出声来,感叹这两位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加直接。 石月摇头,不理解地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哪儿好?” 胡琳琳反问:“那你看上我哥什么?他又哪儿好?” 石月依然摇头,“抱歉,我还真没看上。” 胡琳琳惊讶得特别真实,声音都大了些,“那你还和他结婚,还给他生孩子?” 唐辛眉头都皱起来了,她以为胡琳琳该像她的外表,成熟稳重有理智,虽然那天晚上表现得不是那么好,但该是这样的,结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令她大跌眼镜。 安静了好一会,她才听见那道背影说起话来。 第45节 “首先,孩子是给我自己生的,他只恰巧是孩子的父亲。其次,喜欢不喜欢没那么重要,合适很重要。” “你的意思是,我哥合适?” 石月连头都不摇了,无奈解释:“也不是只有他合适,但他刚巧在那个时候最合适。” 胡琳琳叹气,刚想说可我就是看不上别人,结果石月又说起来:“你看上他没用,他没看上你,要是看上早就看上了,你们俩孩子都上小学了,不会等到三十好几了才突然发现你是他的梦中情人,这种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胡琳琳明白,她说得对,可就是拉不下那个面子,有点堵气似的说:“那他喜欢谁?” 石月扑哧笑了声:“他那种男人,谁也不喜欢,说句不好听的,女人在他眼里都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区别。” “他们说他喜欢梁言。”胡琳琳叹气。 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有意无意模仿,虽然做不来那种天然的温柔态,已然让自己变得看起来懂事乖巧又安静。 石月比刚才笑得还要明显,“他要是喜欢梁言,当年就不会让她走。石三儿这种男人,他喜欢的女人,就是关起来锁起来也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别人想都别想。” 后来的话唐辛就听不进去了,她在想梁言。 梁言那么喜欢石玉,石玉却不喜欢她。 那为什么他还要去意国找她?还要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如果真的不喜欢,梁言下葬的那天他又为什么要去?她亲眼看到的。 他还送了束梁言最喜欢的花,直到别人都走了,他还站在那里。 为什么? 远渡重洋,就为了去送别一下故人? 唐辛不信。 唐辛想不明白。 她问过梁桥,为什么。 梁桥只是笑了笑,说她不懂,又说她怀着孩子不该想这些事,应该保持心情愉悦。 梁桥说得对,她该让自己快乐点,要不然她也会像梁言那样,会想不开,会生病,会死。 梁言已经死了,她不能,她们俩说好的,她要把孩子健康地生下来,交给孩子的父亲。 梁言和她说过,孩子的父亲很爱她,很期待孩子的出生,答应过她会把孩子养大。 唐辛也答应过梁言,会帮她把孩子生下来,所以哪怕梁言死了,她也一定会做到。 手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把唐辛吓了一跳。 唐辛下意识以为是石玉,接起来才发现是梁桥,问她是不是已经到了,他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到。 唐辛说不着急,挂断电话。 忽然不那么想坐在这里,拿起手机和包就走。 胡琳琳叫住她,“唐小姐,这么快就走?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石玉的堂姐,石月。” 她甚至连站起来都没有,歪头带笑地看向唐辛。 唐辛没兴致,拒绝后转向石月说:“您好,石小姐。” 胡琳琳皱起眉头,不满地说:“你可真逗,刚才我们聊天你听见了,她是胡太太。” 唐辛也皱眉,故作沉吟时,石月开口说道:“没关系,我挺喜欢石小姐这个称呼。你好,唐小姐。” 第81章 气人 唐辛也觉得石月应该更喜欢别人称呼她为石小姐,石小姐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哪怕是夫妻,哪怕是彼此的另一半也不行,她就只是她自己,也更喜欢做她自己。 唐辛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不能理解胡琳琳对石玉的喜爱,甚至因为想笑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忍着没再理会胡琳琳,点了下头与石月道别。 快要走到门口时,刚好梁桥进来,把人推了半圈又往回走,边走边说:“不是告诉你了晚几分钟,合着我寒风里等你个把钟头行,换你等我,多一秒都不行。” 唐辛偏头小声耳语:“这里有讨厌的人,换个地方。” “谁呀?”梁桥故意东张西望,然后把视线定在窗边,忍着笑说:“那不行,今儿你要见的人就是她们俩。” 唐辛直觉头疼,想要反悔,被他直接拉过去。 到了桌边连个招呼都没打,拖开椅子便让唐辛坐。 唐辛摆了张微笑面孔坐在胡琳琳旁边,心里暗骂梁桥是个白痴。 不,他不是傻,他只是坏,他是故意的。 梁桥没理会唐辛投过来的视线,径自坐在石月身旁,热络地打着招呼:“月姐,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又漂亮了。” 石月挑眉看他,再看向斜对面的唐辛,了然道:“原来我们约了很久等了很久的大设计师就是唐小姐。” 唐辛笑弯着唇角没作声,梁桥替她答道:“是,你们预约了很久的设计师就是唐辛,应该已经都见过了吧,用不着我介绍了吧。” 可不都已经见过了嘛,虽然没有呛声,但也不算愉快。 梁桥看上一眼就知道,一桌三个女人,只有石月是快乐的。 四人共进午餐,唐辛几乎没有说话,全神贯注在吃这件事上,不集中精力也不行,左手还没那么习惯,幸好是用叉子,不至于太尴尬。 用完餐移至楼上的客房,梁桥带来的人已经都准备好了,各种材质颜色的面料、配件,立裁人台模特摆放得满房间都是,只空出中间几张沙发和一块量身区域。 负责给两人量身的是两名助理,一边量一边做记录。 胡琳琳问:“设计师不亲自上手?” 唐辛在一旁让做记录的人备注数据,听见她的话抬眼看去,笑着说:“不用,他们每个人都是专业的,都比我的资历久,值得信赖。” 胡琳琳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小声嘟哝:“好歹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竟然做这样的事。” 唐辛连眼睛都没再抬,唏嘘似的说:“女人嘛,是这样的,因为喜欢呀,所以多下贱的事都肯做。” 说完忽然朝她看去,立了两根手指遮在嘴上,像是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说:“我是图财,琳琳姐图什么?色?还是人?” 胡琳琳白了她一眼,哼地转过身去。 唐辛却没停嘴,“劝你,别图,千万别图,因为石玉这人吧……其实真就那样。” “什么样?”胡琳琳扭过头来,明显的不高兴,又有些好奇。 唐辛嗐了声:“我这可是试过之后的切身体会,经验之谈,我也是好心才跟姐姐说的。一个男人再好,那是当年,三十岁往上再看,可不也就那样嘛,和二十几岁的男孩子是比不了的呀。” 分明是气人的话,却说得又软又慢,还带着几分就是这般的肯定。 看向你的时候笑眯眯的,说不出的乖巧可爱,无比认真的样子。 更气人了。 房间里本就安静,即使多人工作仍是有序无声,此时忽然现出两声笑来。 梁桥捧哏似的续上话:“没错,我是男人,我有发言权,我就二十来岁。可惜呀,二十来年了,琳琳姐就没拿正眼瞧过我,当然了,也没正经地瞧过别的男人,这一点我很欣慰。” 石月笑得都快不行了。 平日里胡琳琳总是端着,所有人都捧着她,跟个公主似的,现在快被这两人给气背过去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家里人前两天提过,说是石玉要结婚了,对象是唐老家的孙女。石月今日一见便知道,就是眼前这一位。 倒是般配,家世般配,相貌也般配,除了年纪差得有点多。唐辛太年轻,骨子里透着的年轻和不谙世事,但是石玉已经活成精了,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玩?石月想象不出来。 听说两个人还有个孩子,已经两岁多了,石月不知道这事儿胡琳琳是不是知道,如果知道了还会这么较劲么? 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满大街都是,她理解不了胡琳琳从小到大的较劲所为何来,虽说石玉不错,却也犯不上为了他较劲小半辈子。 大好的青春干点什么不好?石月理解不了。 在石月的理念里,男人可以有,但是要理智,如果真能遇着个让自己丧失理智的也没关系,但是对方至少同等回应。如果这一点做不到,完全没必要,多好的男人也不行。 石月觉得唐辛挺好,有自己的特长和工作,眼睛里满带着热爱,不像胡琳琳或大部分她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家里安排你学什么专业、做什么事、以后嫁给什么男人,她们就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看不出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一个个都在这条路上奋力走得漂亮。 石月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唯一给自己做过选择的就是嫁什么男人,现在看来还不错,婚姻算得上幸福美满,所以她也说不上来这种被安排过的人生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最多算是应该吧,至少她的日子过得还挺好。 这次做礼服是因为石月结婚十周年,要办个宴会,听说意国有位新晋的东方设计师,看了几套作品着实不错,所以才预定了档期设计制作礼服。 结果一拖再拖,从十月初拖到了十二月底,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并且梁桥保证一定会如期完成礼服的制作。 今日见面才知道,设计师竟然是唐辛,早知如此,石月绝对不会带着胡琳琳一起,毕竟唐辛将来是他们石家的人,怎么能让姓胡的给欺负了呢,开什么玩笑。 幸好,唐辛够厉害,要不然石月得破功,当面数落胡琳琳几句是肯定的。 第82章 宝贝 胡琳琳憋了两个小时,几乎全程没有说话。 石月特意让人送来下午茶,堵她的嘴,也哄她。 她这位小姑子年届而立,人前装得好,成熟稳重又高冷,骨子里其实就是个矫情精,家里惯的。 哄好了才不至于给石月丢人,更不会伤了石月和唐辛之间的和气,毕竟以后也是一家人。 临走时,胡琳琳小声哼哼:“真是可笑,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学那些不正经的女人,上赶着去勾引男人,竟然还敢偷偷摸摸地生个孩子——” 石月冷眼看她,这才把嘴闭上。 唐辛不在乎,拖着长音淡笑着说:“所以……琳琳姐要学呀,男人嘛……就是吃这一套的,你眼里最最好的那个男人也不过如此,千万别当成个宝。” 眼见着胡琳琳脸上要挂不住了,唐辛还要火上浇油,“可是还真别说,虽然石玉算不上什么宝,但他对他儿子是真的好,当成个宝贝似的。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他这种男人虽然不会花费什么心思去哄女人开心,但是他会哄儿子呀,你要是见着了他那一套一套的手段,才真的要酸掉牙呢。” 胡琳琳又羞又气,起身便要走,被梁桥叫住。 梁桥分别送给二人一个小礼盒,石月打开一看,是瓶香水。 就是梁桥送给石玉,后来被唐辛摔碎的那一瓶。 石月最爱的就是香水,有着强烈的收藏癖,世面上有的几乎她全部都有,这款没见过。拿起来细看但笑不语,梁桥解释着说是新款,还没上市,知道她喜欢香水让她帮忙先品鉴一下。 石月说好,装回盒子里出了门,在电梯里拍了张香水的照片发给石玉,问他:【这是我侄子么?】 石玉回得还挺快,呵了声笑说:“你怎么不说这香水是我呢?你侄子都已经快要变成鸟了。” 第46节 石月正听着他回的语音,新消息进来了,是个小视频,点开一看,小男孩和鸟,你一声墨墨,我一声爸爸,反反复复。 石月笑得半点不含蓄,回复石玉:“你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姑娘心里压根儿就没有你,你该庆幸你和你儿子都姓石,还能勉强骗骗自己这香水和你有那么点关系。” 不等他回,又发一条:“三儿,我该说你什么好呢?还得说庆幸,你就庆幸吧这是只八哥,要是换成个王八呢?你琢磨一下那景儿。” 直到出电梯,石玉都没回复。 石月推着愣神的胡琳琳往外走,边走边笑地说:“看,唐辛说得没错,男人,真就这样。” 胡琳琳看着手里的香水盒子,突然想要扔掉,又觉得大庭广众不合适,脸都有点憋红了。 石月劝她:“你可千万别扔,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面,还有胡家的,万一传到石玉的耳朵里……” 万一传到石玉的耳朵里会怎么样? 胡琳琳好奇,便问了。 石月敛了笑,直视着她说:“胡琳琳,你是不是傻,你摔了以他儿子命名的香水,你当他会怎么样?他又该什么样?你是有多重要啊,难道他还能为了你生闲气?别说是你,就是换成我,他也未必会当回事。”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胡琳琳真的以为会,更快的就被石月给摔碎了幻想。 男人,最现实。 胡琳琳不那么了解男人却也听人说过,男人只关心他们关心的那些,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男人,有钱又有闲,爱好多得数不胜数,哪里有那份闲心去关心女人想什么,有意思的消遣玩都玩不过来,女人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最不当回事儿的玩意。 胡琳琳瘪着嘴,仍是嘴硬,小声嘟哝:“反正我是做不来她那样的事,不要脸。” 石月摇了摇头,大步朝前迈。 胡琳琳紧跟着,听见她说:“要不要脸的也得分人,不是谁想不要脸在他那儿都好使的,这种事最是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你不服不行。” …… 唐辛这几天都是三边跑,起床就去新家,添置家具整理物品,倒也不用多大动静,原主的房子自从买了就一直空着没住人,虽然装修是几年前的样式,但品味是好的,用的也都是好东西,所以装修可以免了,把东西置办齐了就可以住,方便得很。 下午去看礼服的制作,原本该她亲自动手,无奈右手用不了,便盯着打样师傅做,偶尔还要及时做些调整。 晚上便回爷爷家,有吃有喝什么都好,就是老人唠叨。 唐辛觉得她爷爷以前不这样,最是潇洒痛快的一个人,现在也变得婆婆妈妈。 唐礼中时不时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唐辛被磨了几天耳朵算是听明白了,还是想要让她和石玉结婚,哪怕爷爷一个字都没提,更没提起过石玉的名字。 唐辛便也不提,装听不懂,偶尔被磨烦了撒个娇,只说就要赖在家里,不止她一个人赖着,还要带着儿子一起赖着,反正她和墨墨都姓唐,唐家不能不管他们母子俩。 唐礼中被她这么一闹,俨然还是当年那个会磨人的小孙女,既高兴也不高兴,养得起也乐意,但不是那么个事。 石介于夫妇来过两次,既看望孩子也是为了婚事。 两家人达成了共识,结婚。 什么时候结,待定。 唐礼中的意思再直接不过,你们家儿子对我们家小祖宗没那么好,既然都是当个宝贝宠着的,所以我们家小姑奶奶不急着嫁人,等她什么时候乐意了点头了再结婚。 石介于和纪云云点头称是,没说别的,非要说的话那就不好听了,毕竟两家早早就有意让两人结婚,是他们家唐辛搞了这一出节外生枝,虽然石玉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种事不能说,说了就是奔着闹翻了去的。 既如此,孩子也已经两岁多了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纪云云劝石介于:“用你儿子的话说,让他们俩先接触着试试,他有办法,你别瞎着急。” 石介于忍着脾气笑了笑,说:“我儿子干不出这种事来,那是你们家的种,他有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凡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什么事都不慌不忙。” 纪云云也笑,“对,你们家种就是这特性,天塌下来都不慌不忙。” 第83章 秘密 唐辛从十二月底忙到了一月中旬,家里初具规模已经可以住人了,礼服也做好了由梁桥送到石月家,说是如果有什么意见只管提,虽然别人的意见唐辛一概不会采纳,连听都不会听上一句,但他能替她们转达一下。 胡琳琳还没试就想张嘴,被石月睇了一眼又闭上。 石月说:“没问题,我收了,辛苦你们了。” 说着交给梁桥两个银色的信封,是她的结婚十周年邀请函。 梁桥用手摸了摸,薄薄一层软质金属跟纸似的,笑起来,“月姐就是不一样,这种锡质都能拿来做信封,也就是你了。” “做着玩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石月说:“都说十年是锡婚,谁知道呢,这玩意儿,温度低点直接能化成灰儿,可能就像十年的婚姻状态吧。” 梁桥把邀请函收了,摇着头说:“能过十年就能过二十年,在月姐这儿只有扔炉里化掉的男人,没有化掉的婚姻,等来年给你再做一身新礼服。” 石月哈哈大笑,说他是想骗她的钱。 梁桥也笑,特诚恳地说:“怎么能叫骗呢?从你的口袋转到唐辛的口袋里,那不都是姓石么?” 胡琳琳不乐意,小声地说:“原本是姓胡的……” 石月睨着她笑,一个字没说,小姑子便把嘴给闭上了。 梁桥指了指她,半开玩笑地说:“你哥都不敢说这种话,你敢,下一个扔到炉里去的,说不准就是你。” 石月没理会,倒是聊起那瓶香水,问梁桥是不是要上市了。梁桥说是,已经在做先期推广,问她是不是看到了。 那怎么能看不到呢?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 梁桥这人能挣会花,砸起钱来不知道心疼,动静大得是个人都能看得到。 不管是短短几秒钟的小视频还是图片皆是出手不凡,光是精良程度就足够吸引人们的眼球了,很是意犹未尽。再加上各大时尚媒体的通力宣传,期待值已然拉满。 唐辛在国内不出名,甚至可以说是无人知晓,但是在意国的时尚圈里还是有名气的,提起tang来都知道,那是专做顶级定制的,而且挑客人,不是你有钱就能做,即使能做还得看她的时间。 虽然出名,但是没人知道tang长什么样,在她那里定制过的客人也不会提,毕竟人家那么有钱,谁会拿这种事出来说,穿到身上自然就会被人看到。 所以这位年轻的华人设计师一出道即是巅峰,无形之中更是增添了一重神秘色彩。 梁桥没提她是设计师的事,但是有家媒体在宣传时提到了,说是只做私人定制的设计师出了款香水,算是给普通人一次拥有顶级奢侈品的机会。 香水普遍分为男香和女香,把自己的香水定义为中性的很少见,但是这款mo直接把性别概念去掉了,每个人都是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自己,独自行走在每一段时间和空间,认识世界,发现自己。 宣传语更是人尽皆知——我有一个秘密,秘密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一样。 这世上谁还没点小秘密,尤其是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为生活为梦想奋斗在每一个白天黑夜,就连喜欢人的时间或是勇气都没有,却不妨碍有那么一个能够打动自己的人,哪怕只是打动了短暂的一瞬间,所以自动自发就把这一句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只觉得浪漫至极,苦中作乐。 石月说挺好,香水挺好,宣传也挺好,回头等上市了买来送给朋友们。 梁桥打趣:“那我就先谢谢月姐了。” 石月笑得神秘,问他:“你这是故意跟石玉对着干呢?还把你的姓也给刻上去,生怕别人不知道。” “那哪儿能呢……”梁桥摇头,“我就担个名儿,我这出钱出力地帮他捧女人,刻个名不应该么?回头玉哥得好好谢谢我。” “等着吧,没准真就能有那么一天,等他上了心,一准儿能给你扔到炉里去。” …… 宴会那天上京|城下雪了。 唐辛的石膏还没拆,涂抹成银白色垂挂在身前,一袭银色曳地鱼尾裙,裹得严实只露出肩颈线条和纤细的胳膊,走起路来露出脚上的同色系带高跟鞋,裙摆一摇,隐现脚踝,简单缠绕着一根极细的带子。 石玉看着,总觉得她快走两步,那根带子要开,鞋是要掉的。 唐辛也看见石玉了,当没看见,毕竟十天半月的没有联系过了,可以当成路人看待了。 自从上次她发了那条石墨管八哥叫爸爸的小视频过去,石玉就没回过,也没找过她,人间蒸发了似的。 应该也没去看过石墨,如果去过,小孩子肯定憋不住要和她说的,唐辛只言片语都没听到过。 刚好,就这么算了,她不找他,他也别来烦她,他们俩到此为止。 唐辛早已定好了机票,等明天拆了石膏就带石墨去平城,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她要回家。 胡琳琳远远看着,一会看唐辛一会看石玉,只觉得两个人没戏,连个对视都没有,说他们俩不认识都能有人信。胡琳琳强忍着没去和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说话,毕竟这是她们胡家的晚宴,她不能丢这个脸。 胡琳琳没穿唐辛设计的礼服,是真的好看,她特别喜欢,可她一穿上就浑身难受,临近晚宴开始终于脱掉,随意挑了一身换到身上。 唐辛早就看见她了,也看见她身上穿的礼服,只当没看见。反正收了钱,爱穿不穿是她的自由,和她没有关系,只要她别把自己当成假想敌来烦自己。 石玉是单身,谁有本事谁上,和她没关系。 这不,就有女人走过去了。 唐辛知道,石玉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和唐辛一起出席的是梁桥,两人在窗边喝酒,梁桥说要出去抽烟,问她要不要一起。 唐辛刚要拒绝,就被他给拉走了,套着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仍是冻得直哆嗦。 梁桥笑话她,让她看看别的女人穿的都是什么,就只有她一个是裹着羽绒服的,亏她还是干这行的。 唐辛才不在意,嘁了声:“漂亮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服穿,谁冷谁知道。” 忽然听见一声低笑,随着雪茄味被风强劲吹过来,沾染了满身。 第84章 傻子 风吹过,除了雪茄还有股熟悉的味道。 唐辛想起来了,是香水味,那天她把瓶子摔碎,风里飘散的就是这味,又有那么点不同。 她留下一句“你自己慢慢抽吧”转身便走,无奈石玉就立在门边,得从他面前走过去。还有道门在另一面,要走远路绕过去,唐辛怕冷,脚冻得厉害。 快步经过,谁也没抬眼各自低着头。 忽然听见一声:“叫爸爸。” 唐辛一怔,心头涌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哭着叫我爸爸,我都不理你。 余光瞥见石玉的手机屏幕,敢情人家父子俩在视频通话,屏幕上是石墨放大的脸,笑得像个傻子,突然往后退开,高举着的手上站着只八哥。 唐辛吓了一跳,盯着屏幕看,生怕鸟急了啄他。 石玉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把雪茄往嘴边送,看着屏幕那头的石墨逗鸟玩。 石墨抬了抬手,对着扑楞翅膀的八哥一字一顿慢吞吞地说:“爸爸,叫爸爸。” 原来,刚才那声“叫爸爸”不是石玉说的。 第47节 唐辛觉得自己可能是冻傻了,抬手一摸,耳朵冰凉。 又觉得石墨是真的傻了,成天管鸟叫爸爸也就算了,还想让鸟管他叫爸爸。 可见基因多重要,真不明白那些女人到底看上石玉什么,傻子只会生出傻子!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石玉眼皮一抬,就看见她在瞪着自己,小半张脸窝在领口里面,气鼓鼓的眼睛都瞪圆了,耳朵尖通红,就像刚才她站在风口那里,那双脚白得发光,脚趾头却是红的。 那一瞬间他就想,要是踩着那双毛茸茸的软底鞋,不至于冻成这样。 硕大的白色羽绒服搭在她肩头,把人整个包裹在里面。 应该是梁桥给她拽上的拉链,从底下一直拉到顶,袖子支楞着站在雪里,跟只一人高的帝企鹅似的,傻呆呆的样子也像。 他的眼中仍是笑着,保持着和石墨对视时的神情,对她说话时也带着几分软乎劲。 “冷就多穿点,生气没用,又不是我让下雪的。” 唐辛垂眼要走,石玉把手里的雪茄朝她嘴边送过去,问:“想来一口?” 唐辛哼了一声,听见他又说:“今儿别抱着酒走,不合适,你要喜欢直接跟我姐说去,她这儿好酒多得是。” 与此同时,手机里也发出声音,大声叫着妈妈,无比亢奋。 唐辛就没理石玉,探着脑袋对石墨说:“去睡觉。” 那张笑着的小脸瞬间垮了,耷拉着眉毛眼睛吐了吐舌头,委屈地叫了声“爸爸”。 石玉安抚了两句,说是明早陪他玩雪让他早点睡,石墨这才又笑起来,点着脑袋重重地嗯了一下,高高兴兴地说着“爸爸晚安”中断了通话。 就只有爸爸才配得上那声晚安? 妈妈呢?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唐辛连瞪他一眼都懒,他经过她的同意了么?就胡乱答应孩子玩雪的事,她还有她的安排! 来回跺了几下脚往门口去,雪沾在脚上冻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石玉眼看着那根细带子果然要断,收起手机回身朝着梁桥走过去。 梁桥侧身看那道背影,问他:“她怎么从那张皮里脱出来?” 石玉头都没回,抽了口雪茄慢悠悠地说:“妖精有的是招儿,替她操心,折寿。” 唐辛想找个送酒的侍应帮忙,结果站了一会也没看到,干脆径直穿过人群站到石月身后,小声地叫:“姐姐。” 石月一回头差点没笑出声来,二话不说帮她解开拉链脱掉,叫了个人来拿去挂上,又递了杯酒给她。 唐辛抿了一口,还真是好酒,笑眯了眼睛更小声地说:“刚才石玉还说,姐姐这里好酒多得是,让我帮他要一瓶。” 石月挑眉朝着大门口看过去,轻声嗯道:“就这款可以么?” “可以。”唐辛大方点头,“谢谢姐姐,您先忙。” 说完宝贝似的捧着酒杯就走了,猫到角落里看着外面的雪,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酒,同时努力回想,刚才是不是没有理过石玉,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能把自己气到。 看吧,男人多潇洒,他想时各种主动,推都推不开地在你身边打转,不想时连个人影都不见,活像个孤家寡人。这会又想起他有个儿子了,约着要一起玩雪,也就只有石墨那种两三岁不懂事的小孩子才会喜欢他。 父爱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奢侈品,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消失。 唐辛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宴会热闹,耳边总有谈笑声,和外面的风雪一比,屋子里面温暖舒适,就是容易让人发困。 唐辛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夜里的觉睡不够,下午也睡不成,全靠意念支撑,今天终于闲下来就开始头疼。 最讨厌的是,石玉时而瞅她一眼,被她发现了也不知道回避,大咧咧地在她身上打量。 礼服款式算得上保守,比起在场女士们的装扮就像梁桥说的那句,看看人家穿的都是什么。饶是如此,唐辛依然觉得石玉的眼神实在过分,哪怕半点情欲不带,就那么直接地盯着她看,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就像把她给看透了一样。 唐辛看见石月拿了瓶酒到石玉身旁,又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聊了几句,石玉接过酒转着瓶身看了眼,便朝着她走过来。 唐辛抬脚便走,到了门口停住脚步,这样出去能冻死,尤其她是坐梁桥的车来的,如果这时要自己走还得叫辆车。 手里被塞了瓶酒,羽绒服罩到了肩上,唐辛紧紧攥着酒瓶看着石玉弯下身去,像刚才梁桥那样把拉链拉上,拉到下巴时还朝她看了一眼,唐辛连忙扬起下巴,锁链一下拉到了顶头。 石玉接过自己的大衣外套挂在手臂,推着她的腰往外走,嘴里说着:“送你回去,顺路。” “顺路么?”她问。 可没听说他住在之前那栋房子里,她一次也没见过。 话出口又后悔,理他干嘛。 车已停稳在门外,石玉拉开车门推她上车。 唐辛腿都迈不开,手也用不上,气恼地跺着脚想说不顺路,忽然就被抱起来塞了进去。 这下想下去都难,除非滚下去。 真丢人。 比和石玉一起离开还要丢人。 第85章 你敢 不高兴地蹬了两脚,鞋上的带子就断了。 石玉瞅了一眼没作声,把安全带给她系好。唐辛说疼,说勒着她的胳膊了,石玉把拉链拉开,调整好,又把酒瓶重新塞回到她手里。 唐辛便没再动,悄悄把掉了的鞋子蹬到一旁,扭过脸去对着车窗。 谁也没再说话,车往前开。 上了大路,石玉忽然笑了一声,手指弹在酒瓶上,问她:“你跟石墨吵过架没有?” 唐辛不想理他,自车窗里被盯了一会无奈回道:“我还小点儿,是不是?有什么架是非要和他吵的?他很听话,很乖。” 石玉点头,“是,吵也未必吵得过。” 多损呐。 唐辛算是明白了,他在骂她,绕着弯地说她连个两岁多的奶娃娃都吵不过。 挤了个笑,回过头说:“对,我吵不过,谁我也吵不过,所以逼急了我会直接动手。” 石玉想起她拿滑板打人的场面,挑眉笑了笑把车开到医院,让她下车。 唐辛抱着酒瓶子往后缩,见他伸过手来便用脚去踹,连声拒绝:“你干什么?你说送我回家的,我鞋都坏了,我下不去——” 石玉把酒瓶放到旁边,另外一只鞋脱掉,羽绒服一裹把人抱出来,径直走进医院里。 唐辛没再叫,暗暗用手臂顶了他两下反而弄得自己胳膊挺疼。 到了诊室才知道是要拆石膏,已经有医生等在那里。 唐辛气道:“石玉,我约了明天,明天才要拆的。” “差不出半天,没区别。”石玉把她胳膊一抬,示意医生动手。 唐辛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这么疼,咔一声石膏就掰成了两半,不止吓了她一跳,还震得手臂直发麻。 再看自己的胳膊,快哭了。 由于长时间固定在石膏里面,不通风不能活动,白一片红一片,皮肤还是皱巴巴的。 更重要的是,拆了石膏也不能动,她心急想要动一下试试,疼得眼泪直掉。 医生嘱咐她要坚持每天活动才能恢复得快,并且给她演示了一遍怎么做,唐辛照着试了一下,劲用得大了些,嗷一嗓子叫出来。 石玉抱着她往外走时,她觉得走廊里仿佛还回荡着她的叫声,简直惨绝人寰。 再想医生说的话,让她别怕疼,一定要坚持照做,不然胳膊好不了以后都会这样弯曲着。 唐辛是真的哭了,不止疼还害怕,怕自己的胳膊就这样了,以后什么都干不了了。 石玉低头瞅她,掂了一下笑着说:“这下麻烦可大了,连人都打不了了。” 要不是在医院里,唐辛真想大声哭出来。 忍着不哭朝他看去,刚好看到阿姨缝上去的那两颗扣子。 这人倒是不见外,拿起来就穿。 她就是多余好心,平安夜那天突然觉得他对石墨还算不错,现在想想难道那些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应该做的么?有什么可感动的! 他竟然还有脸来笑话她? 唐辛上手就抠,扯了半天没弄下来,用牙咬都咬不下来。 石玉就手在她腿上拍了拍,劝道:“等回去给你剪下来,别再把牙给咬坏了,还得回去再找医生看。” …… 唐辛不让石玉进门,说那是她家,不欢迎他。石玉抱着人调转方向,回到了自己那栋房子里面。 把人往地上一放,开灯,脱大衣,换鞋。 往里面走了几步听见唐辛还在和门锁较劲,头都没回地说:“唐辛,过来。” 唐辛也没回头,下意识回道:“我不,我要回家。” 脚步声渐近,人就到了身后。 手搭在腰上,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捏了一把。 唐辛扭着腰闪躲,耳边忽然一热。 贴上来的脸和她一样也是凉的,鼻梁凉丝丝地顶着她的脸颊,凑在耳边的嘴唇也是凉的,但是呼出来的气是热的,慢慢悠悠地把话吹进她的耳朵眼里面去。 “你说,今儿晚上打你一顿,怎么样?” 唐辛倏地扭头看过去,从不解到了然几乎是立刻,咬着牙说:“石玉,你敢。” 身体是僵的,声音直打颤。 冻的,还有气的。 两张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唐辛暗自使劲,悄悄拱了几下发现他说的是真的,正在兴头上,连眼神都变了,全然不是之前在宴会上那种百无聊赖地打量她打发时间的样子。 第48节 石玉低声笑,搂着腰把人转过来贴到身上,羽绒服放到一旁,收回来的手托在臀后,一点力没使吓得她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听见他说:“我为什么不敢?你连石膏都拆了,告状的时候罪状都少了一条,至少在你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我可是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是吧。” 唐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人……怪不得大晚上带她去医院,就为了这个! 这人,就没安好心! 一般人真是干不出这种事来。 闻所未闻! “亏你是个男人,就算计我这个——” 唐辛嘟哝着,被他笑得噤了声。 男人的手捏了捏,更把她往前推,低着声回应:“男人就这样,都这样。” 唐辛不知道别的男人什么样,确确实实见识了眼前这男人什么样。她甚至想,大半个月前也是在这栋房子里面,他把她撩拨得够呛,最后扔到床上转身就走是不是因为她的胳膊受了伤。 想不出来,也没法集中精力去想,只觉得他才没有这么好心。 晚间在风里隐约嗅见的那股香水味更加浓郁,不断透过鼻息提醒她,原来用在他身上是这个味道。 她不说话他便也没说,从鞋柜里拿了双鞋放在她脚边。 唐辛一看,是他上次从平城带回来的那双,她特意留在这里没带走。 她不动,他就帮她穿上,牵住手往楼上去。 踩在楼梯上时,他侧过头来问她:“上次是不是你说的,我来了可以不走?” 唐辛装没听见也没看见,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走,怕踩到裙摆结果还是踩到了,脚底一滑往前栽。 石玉提着腰把人抱起,扯高裙摆到大腿处,在腿后刚刚拍了下就盘到他腰上了。 她这个反应让人满意,托着她的那只手奖励似的又拍了拍。 男人手大,不遮不掩地拍在圆润腿肉上有声在响,很轻,但是和在踩着楼梯的节奏间显得异常清晰。 唐辛埋着脸提着气,再长长地呼了出去。 第86章 矫情 唐辛觉得可能就是在宴会上被他盯视得太久,从头到脚地审视看似无波无澜,以至于无感无知,直到两个人真正碰到一起才发现,每一眼都是有用的。 每一处被他碰触到的地方都能令她想起,当时他是怎么看向她的,用什么样的姿势站在哪里,手里拿着的是酒杯还是雪茄抑或是插在裤子口袋里。当时他和什么人在一起,是淡然地客套应付还是谈笑风生的熟稔,一望便知。偶尔,那双眼睛会不动声色地朝着她瞟过来,定上一瞬再移开视线。 就这么一眼一眼的多来上几回,她虽不至于往心里去,更不会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此时此刻都足以证明,那些或凝视或无心瞥过的瞬间都能对应得上。 或者就是前一次被他给闹的,无疾而终的蛰伏了大半个月才会见个火星就要着,哪怕在这段时间里她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件事,不止心里没想过,身体也没有。 但是事实证明,她对于和石玉亲热这件事并不那么抵触。 不知道是石玉年纪大了太会,还是她太嫩了没见过世面,突来的亲热于她而言确实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抗拒,只除了一开始的不乐意。 不配合也就那么一会儿,然后就全部放诸脑后。 唐辛觉得,声色一事于他们俩而言似乎已经超越了熟能生巧的概念,是可以完全游离于情动之外的。 这种时候不用去想其他,不用去想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好与坏,应该不应该,通通不用去想,只需要感受就好。 男人可以做到,女人自然也可以。 不过是短暂快乐,纵情享受及时行乐就好。 除了胳膊不得劲,偶尔不小心碰到会钻心的疼,其余种种都好。 开始时她还担心,怕石玉打她,毕竟是有前科的,前段时间还拿这事吓唬了她好几回,结果非但没动手反而比之前几次都更加关照。 石玉托着她挤靠到浴室墙壁上,女人手臂勾在男人颈后,水花飞溅在扬起的脸上,闭着眼睛就往脖子上蹭。 半张着的嘴似吻似啄,就跟石墨那只鸟似的。 还不如那只鸟,鸟会叫墨墨,她的嘴只会哼唧。 男人脖子一弯便压在她脸上,那张嘴也不知分辨,皱着眉头胡乱亲吻。 碰到嘴角时,男人吻上去,咬着唇问:“还要?” 水汽蒸腾中,水流声不断,衬得男人嗓音又沙又哑。 唐辛定了好一会直到他又重复了一回才明白意思,眼帘半掀,懒怠地梭巡在他眼底眉梢,懒洋洋又把眼阖上,似笑非笑地咬了回去,嘤声:“别咬,疼。” 男人嘴上松了劲,手却收得更紧,沉声又问:“要,还是不要?” 唐辛用力吻住,张狂了一瞬就被反客为主,连胳膊都压住了疼得直吸气,拽着头发都揪不开,连声唔唔。 难得听见他问一回:“疼了?” 拇指徐缓地摩挲在她小臂上,关切似的。 女人娇里娇气地哼了声:“疼。” “矫情。”男人笑,“今儿我可没打你。” 笑声转瞬弥散在口鼻间,透过被热气熏蒸过的皮肤表面丝丝缕缕钻进脑袋里面去。 唐辛打了个激灵,偏过脸去说他装模作样,石玉便放开手脚让她知道他不装的时候是个什么样。 总有只手握在那一处,偏就没有拍打过一下。 将睡未睡时唐辛小声怨念,说是没打也疼,说他过分。 说的时候似是要哭,眼睫毛湿漉漉的,在他胸前颤来颤去,弄得人怪痒的。 石玉笑着问她喝不喝酒,他去把车里那瓶拿进来,唐辛推着他呢喃:“去,拿来,我要抱着它睡。” 石玉看她,耍赖的样子怪眼熟的,鼓着脸颊撅着嘴,就像个小孩子。 刚才还吵着头疼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又想要喝酒,催着他去取进来,还说要喝掉一整瓶。 石玉倒了半杯递过去,人已经睡着了,趴在大床正中间如同主人。 …… 唐辛一觉睡到下午,平时吃下午茶的时间,一睁眼就看见大敞的窗帘外面纷纷扬扬在下雪。 是有着大太阳的晴雪。 阳光晒了满床,床上就她一个人,被子搭在腰后,枕间却是一股挥之不散的男人味道,明明洗浴用品还是她之前用的那一款。 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楼梯踩得啪嗒啪嗒乱响,明显是石墨。 唐辛猛地抓起被角连头盖上。 没听见开门声,父子俩说说笑笑经过,去别的房间了。 唐辛凝神细听了好一阵才把被子掀开,又趴了会才试着爬起来,发现右手掌心里攥着两颗扣子。 这人,神经病吧…… 不是说好了陪他儿子去堆雪人么? 怎么不把这两颗扣子再安到雪人的脸上去?他儿子上一次可是找了好久。 给她做什么? 唐辛把扣子放到床头柜上,酒杯里的酒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闻了闻,醒的时间过长,已经没法喝了,真是暴殄天物。 勉强洗了个澡才想起来这里已经没有她的衣物了,费劲地穿上昨晚那件礼服,拉链怎么也提不上去。背对着镜子较劲时石玉进来了,勾着肩带往下一拉,可比昨晚脱得还容易直接掉落在脚边。 唐辛往他身后看,没见着那道熟悉的小身影也没听见动静,倒是看见个袋子。 石玉把袋子递给她,往浴室门边一靠,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说:“从你家拿过来的,穿上吧。” 家里有阿姨帮忙,这里只有个冷眼旁观的男人,见她实在弄不上才伸过手来帮忙把搭扣扣上。 唐辛低头看着,他的手指头还压在前置的搭扣里面,嘴上叼着根烟,被她看了一眼才不慌不忙地把手抽出来,指背凉丝丝地滑过皮肤,害得她浑身一抖。 见她狼狈,他还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哪里像个绅士? 压根儿就不是。 真就像他说的,男人就这样,都这样,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男人不在意她怎么看,慢条斯理地抽着烟,面带笑容提醒她:“你订的航班是不是快要起飞了?” 唐辛这才想起来,抓起他的手腕看表,距离起飞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石玉,你干的好事——” 石玉递过她的手机,再次提醒:“你可以改签。” 第87章 疯子 安检时,石墨发现一路抱着他的人也要一起上飞机,小小一张脸上各种表情飞快转换,最终只留喜悦。 知道要去平城时石墨问过,爸爸去不去,唐辛告诉他不去,那时他很失落。唐辛哄了好一阵,给他讲平城里各种好吃的和好玩的,还有姥姥和姥爷。 石墨年纪小,注意力转移快,但是始终记挂着这个事,只是没再提过,就像之前问起过的关于爸爸的事一样。 唐辛不知道别人家这么小的孩子什么样,是不是也像他这么敏感又细腻,甚至善于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和心理需求,但越是知道他如此唐辛越是难受,所以才决定提早带他回国见石玉。 事情的进展远比她以为的要容易得多,却也有超乎预料之外的复杂。 那些都不重要,只要石玉肯认他这个儿子,怎么样都可以。 直到飞机起飞,那张小嘴还在叭叭个不停,一会指着舷窗外面的积雪给石玉看,一会指向远处的日暮西山,前一句还在说着上京|城里的风,后一句直接就跳转到了佛罗伦萨的雨,叽叽咕咕说得越快越是囫囵,亢奋异常。 唐辛很是好奇石玉是不是能听得懂,观察了好一会发现基本上沟通没有障碍,不知道是父子之间心有灵犀,还是石玉比其他人更加善解人意,反正肯定不是因为石墨说话有多么的清楚明白。 像她爷爷就听不大懂,石玉他爸也是,纪云云的解释是他们平时不接触孩子,最常见的都是说起话来最为条理清晰的成年人,自然不懂孩子的语言和信号。 那石玉呢?该怎么解释? 他妈说因为他喜欢小孩子,说他之前时常带着他表妹家的儿子玩耍,从出生开始断续陪伴到了四岁,自然比别人更明白孩子在表达什么,有时连话都不用说一句,只是一个眼神或是手势他就知道孩子想要什么或是想做什么。 他妈还说自愧不如,满带着对自己家儿子的喜爱和欣赏。 第49节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唐辛想,所以小孩子们也很容易就喜欢石玉。 转念又觉心酸,他表妹家的儿子被他陪伴了四年那么久,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不闻不问,放任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男人,可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物种。 就像此时的她也不能理解,石玉为什么要去平城。 不理解便不理会,唐辛觉得石墨开心就够了,那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飞机起飞时是日暮时分,时间还早,天色却暗得极快,眼看着残阳落尽。从骤然腾升的半空中往下看去,万家灯火,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有序。 她也要回家了,上次去是月余前,过家门而不入。 再上一次是两年前,那时石墨还很小,很小,交给阿姨她不放心,从出发到回去不过三四天,在家里的时间极为短暂。那时不觉得时间过得快,现在回想,竟然已经过去很久了。 再往前数,又是两年。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过年了。 上一次回家过年还是刚刚上大学时,那一年,她认识了梁言,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天,第一次见到石玉。 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今日。 完全想不到。 也许有时,遇到一个人真的会改变一生。 她是因为梁言。 那梁言呢?是因为石玉么? 飞机还在缓慢地爬升中,唐辛阖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遇见,一如当年,梁言走在街上,她从后面追上去。 她追着梁言问:“今天怎么样?小宝宝有没有踢你的肚子。” 梁言笑着对她说:“没有,他还太小,还不会踢我。” “那什么时候才会?”唐辛好奇地问。 梁言说:“大概三个月吧。” 梦中的梁言是健康的,和唐辛说起话来总是很快乐,说什么都是笑着。 可是现实中的梁言并没有等到她的宝宝来踢她的肚子。 梁言总害怕,怕撑不住,甚至为了腹中胎儿连药都不肯吃,从生理到心理每况愈下。 那时唐辛会劝:“你可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不相信,甚至和梁言一样绝望,嘴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话来:“实在不行,我帮你。” 梁言被她说得直笑,笑她傻,又笑自己傻。 唐辛也觉得傻,可是梁言说好,又是哭又是笑地对她说:“如果宝宝的妈妈是你,一定会很健康,会过得很好。” 梦里忽然刮起一阵风来,是上京的风,夹着冰裹着雪,瞬间吹散了佛罗伦萨的微风细雨。唐辛抬脚迈进那扇门里,满眼都是东方面孔,与意国人的轮廓完全不同,熟悉又陌生。 她朝着石玉走过去,坐下。 她揣了满肚子的心事和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开场白。 石玉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喝他自己的酒。 唐辛便拿了个杯子给自己,把他那瓶酒倒进去。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她的决定从想让他去看看梁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她要帮梁言把孩子生下来,忽然无比坚定。 她心里清楚得很,她和梁言彼此说出那句一言为定时是在开玩笑的,前提是梁言可以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她才能够帮她把孩子交给孩子的父亲。再或者,医学足够发达再加上几分幸运,才足以支撑她们俩的想象。 然而这一刻,她的决定就是在这一瞬间形成的,没什么清晰的前因后果,是一时冲动也是决绝,脑袋晕晕乎乎的就爬到石玉身上去了。 第二天唐辛在回程的飞机上遇见梁桥,梁桥问她到上京来做什么,她说来看看石玉。 梁桥盯视着她,沉默许久,说道:“梁言脑子有病,你也有,是不是?唐辛你才多大?你爸妈知道你干了什么嘛?” 唐辛那时和梁桥算不上多熟悉,只是见过几次面打过几次招呼而已。 没有交情的人无所谓伤害,但梁言是他姐姐,他怎么可以那么说她?即使他说的是真的。 被他这么一刺激,唐辛气得直哭,“你才有病!你们男人才有病!不负责任的病,自私的病!” 梁桥更气,骂道:“是,我们有病,我们男人自私,你们俩呢?你们俩是疯!她疯,你比她还疯!全他妈是疯子!” 第88章 任性 抵达平城从机场出来不过九点,唐辛忍着没说分道扬镳的话,石玉也没提,一手抱着睡着的石墨一手拉着她那只大行李箱直奔机场地库。 从机场那一整面的玻璃窗看出去,平城在下雨。 和上京的雪不同,过年时的平城是下雨的,雨丝带着寒凉气直往人的血肉里面渗。 唐明岳夫妇从中午一过就开始张罗着准备晚饭,结果下午被告知要等晚上十点多才能到家,让他们不用等着吃晚饭。做父亲的说去机场接,唐辛婉言拒绝。 也许那时她就有预感,石玉是要和他们俩一起去平城的,让父母来接实在不合适,就没有这个道理。 车早已等候在地库,唐辛看见司机从驾驶位下来,为她打开车门。 唐辛坐上后座,伸手想要去接石玉怀里的孩子,结果门被关上,人从另一侧坐了上来。 石墨没醒,睡得正香,被石玉放在腿上,小脸贴在他身上。手里那只小熊玩偶攥不住快要掉了,石玉把它重新放回到他怀里抱好。 唐辛想把石墨叫起来免得到家之后不好入睡,看了看于心不忍,也怕他一睁眼又亢奋起来,体力透支过度又赶上阴雨天容易生病。 司机是个挺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大公司里面那种高级白领,只是朝着石玉点了下头连话都没说,就把车往她家开。 从机场到她家有一段路,每次回来看到路边景物都会感叹变化很大,虽然比不了上京那种繁华喧闹,但是明显可见的越来越像她在外面见过的那些大城市。 车里安静,忽然有声。 “你爸这些年把平城搞得不错。” 唐辛侧耳听着,像是夸奖,更像领导视察。 正琢磨着该说声“谢谢”还是“应该的”,听见石玉又说:“过两年,你爸就该去上京了,你也就不用两边跑了。” 唐辛哦了一声当作回应,缓缓收回视线朝他看去,忍不住想笑。 昏暗中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可是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也对他们结婚这件事毫无疑义。 那她那天晚上在他家说的话有什么用? 从他家到她家,每个人都认为他们俩会结婚,只有她一个人在反对。 所以他才敢来平城吧,或者说要来这一趟,在她父母面前做做样子,像个好男人一样,让她的父母更加下定决心把她嫁到他们家去。 “石玉——”叫出口又断了声,唐辛把声音压到最低,“其实咱们俩不用非结婚不可,如果你想要他这个儿子,我可以把他给你的,我不会和你抢的。” 她已经特别真诚了,可是那人连个反应都没有,看都没看她一眼。 长久的无声,又归于安静。 许久后响起一声笑来,特别轻,徐徐不断,带着包容宽纵,像是明明不高兴却又不和她计较。 他朝她偏过头来,也轻声地说:“理由?” “我还小……”她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 他又呵了声笑,“是小,小到想生孩子就生,想不要就不要,想不结婚就不结婚,你儿子都没你这么任性。” 唐辛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烧。 果然,人是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的,哪怕他只是一句讽刺,甚至算不上很重的话,她都无言以对,只能接受。 上次他说的可比这句狠多了,责问她为什么要生下孩子,那时她还能气愤地对他凶,因为让女人怀上孩子的男人是没有资格这样去质问的。 但是这一次他没再提这事,而是说她不想要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换了个说法,意思便全然不同。 选择生下孩子的女人是要对这个孩子负责的,在决定的那一刻起与人无尤。 她没办法与他争执,至少现在不合适。 快到家时,唐辛问他:“你住哪儿?” 石玉仍是那样看着窗外,淡然地说:“放心,不住在你家。”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就事论事。 唐辛那颗悬了一路的心倏地归回了原位。 没再追问住在哪里,也没问他要在平城几天。 家里还是老样子,和她每次回来一样,不管几点都有父母在等她吃饭,上桌时热气腾腾。 唐明岳接过行李箱时哼了自己闺女一声,倒是没对石玉摆脸色,看了眼他怀里睡着的石墨,小声地问要不要叫醒吃饭。 石玉说不用,在飞机上吃了些,又说一大清早儿就起来疯玩,连午觉都没睡,所以临下飞机时才睡着了。 唐明岳便带着他上楼。 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儿童房,特意按照石墨喜欢的颜色还有风格准备的,从小床到橱柜,再到窗帘和灯,乃至那些并不起眼的玩具和小摆件。 石玉一眼看过去,知道老两口是费过心思的,哪怕明知道孩子在这里住不了几天。 从房间出来,唐明岳走得慢,问石玉:“住在哪儿?订了酒店没有?”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石玉扯了个笑,回道:“来之前订好了。” 唐明岳说那就好,多一个字都没问,和他那亲生的闺女一模一样。 父亲到底年长,还是比他那闺女强一点的,临下楼时忽然又问:“哪天走?” 还不如不说,虽然石玉也不那么往心里去,都不是怕尴尬的人。 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欢迎他来。 上次见面时石玉还觉得唐辛她爸和她爷爷不像,一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一个婆婆妈妈像个女儿奴,这么两三句话一出口就确定了,真是亲生的爷儿俩。他们家人真是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里就没有别人,管你是谁,天王老子进了他们家的门也得按照他们家的规矩来,先迈哪只脚要是错了八成都要看主人的脸色。 第50节 石玉原本就不是个脾性很大的人,甭管孩子是不是唐辛背着他偷偷生下来的,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次来又是有目的登门以促成婚事,所以便由着他们姓唐的耍脾气去。 他的姿态摆了就代表了他们家的态度,让唐辛的家人觉得从里子到面子都到位了便可以了,至于唐辛想不想结婚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石玉故作沉吟,见唐明岳眼瞅着自己等个答案,方才回道:“初一早上走,在您家把三十儿给过了,您看成么?” 第89章 女婿 唐明岳没想到他要留到过年,毕竟还有好几天,突然听到这么个答案实在是出乎于意料之外。 尤其石玉这话问的,愣是把他这做长辈的给架上去了,说成吧,他心里不那么乐意,说不成又不合适,毕竟两家的关系摆在那儿,说不准哪天就要做亲家了。 唐明岳便问:“你父母知道么?” “知道。”石玉跟着他下楼,并着肩边走边说:“过年的时候您知道,哪儿见得着我爸的影儿。我妈要去参加我表妹的婚礼,您肯定也听说了,她作为娘家人年三十儿晚上要和孟家的人在海岛上过。家里就我一人,只好来叨扰您了。” 唐明岳确实听说了,石玉那位未来妹夫是安城孟家的孟既景,当年为了于家的事和石玉一起来过平城,还曾特意到他家来拜访过一次。唐明岳还知道那年春节城里发生的重大车祸,孟既景险些因此命丧于平城。 这么多年过去,倒也算是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 唐明岳冷脸呵了声笑,虽然替人家高兴但心里不那么舒坦,石玉他妈的外甥女终于要和自己喜欢多年的男人结婚了,同样都是带着个儿子,可比她闺女过得强多了。 更气的是石玉这番话,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好的赖的全让他一人说了,明摆着告诉你,和他们家成了亲家才是正途,只有成为了一家人才能真正走得近,以后也用不着他们老两口独自过年,是可以陪着女儿外孙和夫家一起过大年三十的。 真他妈的,真是他们姓石的,和你横还要摆事实讲道理,让你挑不出理来。 快到楼梯口时石玉往旁边让开,走下去才又跟在唐明岳身后往餐厅那边去。 唐辛就站在餐厅门口,眼看着他们俩一路聊着下来,她爸身上那股明疏暗近的劲头她可是太了解了,简直就是拿石玉在当女婿看,唐辛很不高兴。 唐明岳仿如未见她的不快,倒是给了石玉进门后的第一个笑脸,很有些调侃意味地说:“那你就来,不过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我们家喂得起。” 像是在说石玉,更像在说石墨。 不过是养个孩子罢了,他们姓唐的养得起。 不等石玉回话,唐明岳又问:“你表妹结婚,你不用去?我可是听说你们表兄妹感情好得很。” “去。”石玉说:“大年初三的婚礼,来得及。人家结婚,我又不是主角,晚两天过去不打紧。” 唐明岳点头称是,要笑不笑地说:“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谁也不是多紧要的人,分在谁心里。你儿子现在还小,还知道要找爸爸,把你当成个宝似的,过些年你再瞅,你追着他后面跑,他能应你一声都算是心里有你这个老子。” …… 一顿晚饭吃得快,毕竟坐下来已经十一点,用辛微宇的话来说都成夜宵了。 唐辛撒娇耍赖地哄她开心,“才不是呢,夜宵至少要在零点以后,妈妈别急,一会儿吃夜宵的时候我喊你,咱们俩一起吃,不带爸爸。” 母女俩便聊起来,说起唐辛以前最爱吃哪一道平城菜,还说一会儿就让人去准备。 石玉垂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忽然发现唐辛在父母面前的样子很有些他表妹纪敏之的影子,可能女孩子都这样吧,人前甭管什么样,人后在家里时都跟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毕竟有人宠着。 可是纪敏之在孟既景面前也像个小女孩,好像自从两个人在十八岁那年认识起,她就没再成长过,说话做事都维持在初见时的那副模样。 唐辛就不是这样,十九岁时一个样,现在一个样,虽然也有相似之处,但是变化还是挺大的。 可能因为远离父母和家乡,独自去国外求学吧,总要成长。 所以她才可以一个人带着儿子,而纪敏之……石玉第一次仔细地去想这件事,思来想去,纪敏之应该也可以,不是非得需要个别的男人才行。 好像女人做了母亲之后,不管自己原本什么样,都会努力学着把自己的孩子照顾好,像个母亲的样子,唐辛是,纪敏之也是,两个人年纪相当家世也相当,在这一点上也很像。 她们俩的区别在于,纪敏之的儿子有个别的爸爸,所以可能像他妈说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纪云云有一次告诉过石玉,说是石墨比孟怀宽更喜欢别人的亲近和拥抱,如果是纪云云和石介于同时在家,石墨会更加主动地去寻求石介于的怀抱。 她特意找专家问过,说是孩子在婴幼儿时期渴望拥抱是天性,如果有缺失就会在后天不断地去弥补。 石玉当时没接茬儿,后来观察过石墨也回想过孟怀宽两三岁时的情景,好像是有区别的,尤其是石墨的敏感和隐忍,在孟怀宽身上几乎很少见到。 同样都是男孩子,天性柔软温和,但是孟怀宽想到什么直接就说,石墨总会想一下,是最直接的下意识的反应。 他妈还感叹,唐辛把孩子带得很好,这么年轻真是难为她了,但她做得再好也只是妈妈,和爸爸的角色是全然不同的,是她替代不了的。 所以,她才要带着儿子回来找他? 如果不是儿子需要父亲,她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吧。 石玉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说是孩子可以给他,不和他抢,不是非得结婚不可。 不是非要和他结婚的女人把他送出家门,是被迫的,不情不愿地穿上大衣快步走在他前面,出了门没两步就要说再见。 不,她想说的应该不是再见,而是慢走不送。 石玉忽然揽住她腰后,在她想要挣扎时低声说道:“别动,你爸妈看着呢。” 唐辛愣了一瞬,虽然没动但是眼神很明确地告诉他,让他快点走。 石玉低下头,在她耳边慢悠悠地说:“这两天我不在平城,你和你爸妈带着石墨到处去玩玩,别让他找我,后天晚上我回来,来接你们俩去吃晚饭。” 末了,问她:“好么?” 唐辛不想答应他,虽然不关心他要去哪又觉得他说得对,石墨明早一睁眼肯定就要找爸爸的。 无奈回道:“可以。” 第90章 斩肉 石玉当晚就去了安城,司机一直在唐家门外等候,到了安城已是夜深。 孟氏参与的城市联建项目出了点小问题,孟家兄弟已经去了海岛准备婚宴事宜,特助宗英去了上京,倒也不是没人能解决此事,偏偏出问题的环节卡在平城与安城的交界处,刚好是当时唐辛和孟既明签合同里的一环。 唐辛就是在玩,因为他一句话甩钱找关系搭了个公司,又找了个职业经理人帮忙管理项目,然后便是大撒把,连问都不问一句。 现在出了问题,留守在安城的杨意第一时间找到石玉,问他该怎么办。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必须要在年前解决掉,要不然就得一杆子支到年后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亏钱事小,影响后面的进程事大。 孟既景养伤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孟既明还在上大学,孟氏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宗英在打理,但是关于城市联建这个项目石玉清楚得很,原本就是他给孟家的关系,又亲自和宗英去跑过好几个城市,所以哪里出了问题他一听就知道,解决起来也最是得心应手。 要是把这事真的交给唐辛去办,石玉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可能会去找她爸吧,毕竟唐明岳要是插手过问,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以他对唐明岳的了解是绝对不会管的,最后还得绕回到孟氏手里。 石玉不为唐辛,但是得为孟氏把这件事解决掉,所以才跑这一趟。 说是两天,其实不过大半日时间便与相关的负责人谈妥了,傍晚得了确定解决的消息便回到平城。 手机里的未读消息不少,大部分是免打扰状态,置顶的几个人里只有石墨的头像上面显示着有新消息。 石玉忽然觉得唐明岳说得对,这个世界上真心需要他的人可能只有石墨,不管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或是新奇的事物都要用他的小手表拍一下分享给爸爸看一看。 大部分照片是糊的,石玉放大了看,眼睛直发酸,配着语音听才能确定石墨拍的到底是什么。 其中有一样就是昨晚唐辛母女俩提起过的——蟹粉狮子头。 石墨说好吃,还似模似样地给他讲起来历。 石玉反复听了三四遍才明白过来他嘴里的攒漏是个什么东西,原来是斩肉,过去的平城人管这道菜叫斩肉,后来才有了狮子头这个响亮的名字。 石玉看了眼时间,确认石墨应该还没睡便发语音给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好吃,隔了好一会才回,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吃,因为他吃到的大丸子里面没有蟹粉,妈妈吃的那个丸子里面才有。 但是他很确定地告诉石玉,妈妈说好吃,特别好吃。 第二条发过来变得很快,神神秘秘地告诉石玉,姥姥说这是妈妈最喜欢吃的平城菜,从小就喜欢。 石玉靠在床头点了支烟又播放一遍,被他逗得直笑,炫耀得太明显了,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闻。 石玉把通话拨过去立刻就接通了,石墨正坐在澡盆里面玩水,镜头晃啊晃的终于被人拿开放到一旁,刚好对着石墨的脸还有圆圆的小身子,手里正举着个自动循环出水的玩具小花洒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石玉问他冷不冷,毕竟平城不像上京是没有暖气的,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如果外面有太阳,那么外面比家里暖和。 石墨说不冷,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才把大人说过的那句话学了个几分像,石玉听懂了,在石墨来平城之前唐明岳给家里装了暖气。 石玉信了那句隔辈亲,就跟他妈一样,那么不喜欢小孩子的女人可以每天从早到晚地陪着石墨玩,连累都不喊一声。平时逛街走多了路都要说累的人,带孩子不比逛街累? 石玉又问石墨最喜欢吃什么,石墨半点犹疑都没有地迅速回答:“糖醋驴。” 果然,他就知道石墨爱吃鱼,尤其小孩子最爱吃小荔枝口儿,平城的糖醋鱼还是很有名的,唐家人肯定会带他去尝一尝。 只是那一声认认真真的“驴”字把嘴撅得高高的,就跟盆里那只小鸭子似的,挺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别提多骄傲了。 石墨忽然问他在哪儿,石玉说在酒店,石墨又问为什么在酒店,石玉说有正经事要做。 石墨看不清手表小屏幕上的石玉的脸,哦了一声低头玩了会儿水,然后又抬起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石玉说明天,明天晚上一起吃饭,还说是和妈妈说好的,石墨这才高兴起来,说好,然后就被催着挂断,说是水凉了要去睡觉了。 石玉从手机里看得很清楚,石墨舍不得,但是明显又困又累,是该睡了,于是安抚着说:“去睡吧,我要去忙了,如果能早一点儿忙完,说不准明天早上就能见到。” 手机里清晰传来特别高兴的一声好,还隔空冲着屏幕用力地亲了两下,说了声“爸爸,晚安”便飞快地挂断了。 挂断前的一霎那,石玉看到唐辛的身影在屏幕的角落晃了一下。 一直等到石墨睡了,石玉也没接收到来自唐辛的抱怨,他以为她至少要说上一句什么,比如你明明说好晚上吃饭为什么要改成早上,甚至还会搬出她的父母,说是已经安排好了明天的行程,让他不要出现。 八成是还憋着昨天晚上的脾气,或者更早前在上京时的不痛快,所以连和他说句话都不愿意。 石玉看时间还早便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转转,或者去尝尝石墨说的糖醋驴,结果门一开外面伸过一只手来正要去按门铃。 唐辛吓了一跳,还没等缩回手去先听见一声笑。 石玉站在门里面,手里提着大衣,就那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敢情,她不是不想找他的麻烦,而是用手机已经不能满足她的指控欲了,非得要当面说道说道才能行。 两个人分别站在房门里外,一个瞪着眼睛欲言又止,一个悠闲自在地把大衣垂挂到手臂上,看向她时神态懒倦,声音也是,问:“有事儿?” 第91章 夜宵 唐辛歪着脑袋,大大方方朝他身后看去,忽然笑起来,反问:“有人?” 小心思藏都不带藏一下的,满怀期待的样子巴不得他的房间里面有人,最好也探个脑袋出来朝着她看。 石玉挑眉未语,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问:“你要出去?” 石玉仍是未答,忽然想起上一次在龙潜时,孟既明也以为梁善的房间里有人,又是按门铃又是砸门,那才是喜欢一个人时该有的反应,而不是唐辛这样。 第51节 笑着的那张脸忽然板了起来,提声叫他:“石玉,我和你说话呢。” “听着呢。” 石玉把门大开,往门板上一靠,见她反而不说话了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进来说?” 唐辛刚要往里迈,莫名警觉起来,迟疑地看着他,坚定地摇着头说:“我不。” “那就出去说。”石玉把门带在身后,几乎撞到她身上时唐辛忽然往后退开,转身便走。 走得挺快,像有人在追。 石玉跟到电梯间,看她站在那里没有按电梯的意思,上前两步按下行键,问:“找我什么事?” 换成唐辛不说话。 立刻就要进电梯了,万一里面有人,虽然她不觉得尴尬但谈话肯定会受到影响,甚至可能会中断,不如晚点再说。 电梯来,石玉先迈进去,回身按着开门键。 唐辛有种错觉,似曾相识。 忽然想起,两个月前也是在这家酒店,也是像现在这样他在电梯里面,她在外面,他也这样按着开门键,与她对视。 她竟然有些想不起来那一次和他说了什么。 石玉没催,等她回神走进来。 两个人隔着些距离朝门站着,唐辛去看楼层,不经意从金属门板的倒影里发现他在看着自己。 瞪了一眼,却见他开了口:“你的胳膊做复健了么?” 唐辛做了,却说没有,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复健太疼了,疼得她咬着牙发着狠地去掰像块僵木头一样的胳膊,有时都怕会不会突然间断成两截,除了疼什么感觉都没有,疼得她浑身冒冷汗。 每次复健她都会想起石玉,想起那天夜里摔趴在雪地里,太丢人了。 石玉还笑话她,说她和石墨摔倒时的样子一样。 她可不希望石墨和她一样,万一也摔成脱位或骨折得多受罪啊,她去医院复诊的时候看到候诊的患者大部分是小孩子,据说是因为骨质脆弱,比成年人更容易发生这种意外。 她当时都要吓死了,想象着石墨摔倒时是个什么样子,当时疼不疼,会不会也摔坏了,还特意去问了医生。医生问明情况就笑了,劝她不用担心,说是如果真的摔坏了早就疼得受不了了,根本坚持不了这么多天,她这才放下心来。 从电梯出来走出酒店大门,雨已经停了,依然很冷。 唐辛裹紧羽绒服看着外面,斜对面的街市里灯火通明。 石玉问她去哪儿,唐辛皱起眉头,要不是因为生气她才不会被他一激就下楼,这么冷的天她哪儿也不想去。 “去吃点儿东西。”石玉说,手臂往她肩上一搭,半搂半推着她朝前走。 唐辛挣了一下便松开了,改为拉住她的手。 这下挣不开了。 用力甩了两下,石玉低头看去,再抬眼看到她脸上,好笑地说:“你和你儿子牵着手走路的时候是不是就这么互相摇,看谁的力气大。” 还真是,偶尔会,然后两个人就哈哈大笑。 唐辛忽然想起个事,特别正经地对他说:“你以后牵着他的时候小心点,别用力去提他的手或是胳膊,我去复诊的时候听医生说小孩子筋骨软,使不好力容易脱位的。” 这事石玉还真知道,毕竟也是带过孟怀宽的,仍是回了声好。 也不知怎么,可能是他态度太好又很认真,拱起来的那点脾气稍许下去了些。 过了马路便朝着步行街去,临近午夜时分人还不少。 石玉问她有什么推荐,唐辛说这条街是这两年才有的,她没逛过,他便牵着她往前走,边走边看,就像最常见的那种步行街,每座城市都至少有一条,卖特产的,卖小饰品的,卖衣服的,还有各种当地美食,和上京有些像,却也有平城特色。 单是那些叫卖声和店门前的招揽吆喝就带着浓浓的软糯乡音,雨后的夜幕下,听在耳中别有一番韵味,确实是和上京|城不一样的。 石玉停在一家店门前,问她:“这家行么?” 看着挺像模像样,但是唐辛没听说过,摇头,“不知道。” 再往前,仍是。 直到快至街尾,唐辛扯了下他的手,朝着家极为朴素的老式店面指过去,“这家可以,我小时候就吃这家的菜。” “那就它了,去尝尝你儿子嘴里特别好吃的攒漏还有糖醋驴。” 唐辛一怔,虽然这人在她眼里早已不是什么绅士,仍然是个成熟的男人形象,竟然学起孩子说话。 幼稚。 石玉只点了刚才说的两道,其余让唐辛推荐,最后选定了两荤两素两个冷碟外加一道汤,还有两样甜食。 这个时间段用正餐的人不多,上菜仍是慢,多是耗工夫的菜色。 石玉问她是不是没吃晚饭,居然一口气点了这么多,唐辛瞅了眼时间说:“有点饿了,吃了回去睡觉。” 敢情,奔波了一天之后他的晚餐,是她的夜宵。 瞧人家大小姐过得多滋润呐,万事不往心里去,自然有人排忧解难,还动不动就要和他生气,找上门来要骂他。 估计是真的饿了也累了,这会儿已然偃旗息鼓,开始半阖着眼睛只等着吃了。 上菜时,唐辛眼睛亮了起来,半眯着眼睛吃得满脸的享受。 石玉看得直乐,石墨吃到喜欢的食物时也是这样,跟只晒到太阳的猫似的,恨不能打着滚地表示幸福。 上京|城里的那帮小姐太太们好像只有纪敏之是这样的,特爱吃,吃起来特别投入,特别享受。 狮子头有两个,石玉把他那份也端到唐辛面前,打吃上就没抬过眼的人诧异地问:“你不吃?很好吃的。” 石玉嗯了声:“你吃吧,我怕过敏。” 唐辛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哦了一声:“原来……是你的问题。” 第92章 脸面 石玉不那么爱听,什么叫他的问题,小时候过敏不代表他现在还过敏。 他就那么随口一说,她还当真了。 这女人吧,时而瞅着挺精明的,时而说不明白是傻还是什么,有那么点缺心眼,说话还特难听。 石玉不欲与她计较,尝了两筷子鱼便把筷子放下了,喝了碗汤算是吃完。 唐辛又吃了好一会才发现他半天没动,问:“不好吃?” “挺好。”石玉说。 唐辛奇怪地看着他,犹疑地问:“你是不是节食?为了保持身材?” 几次和他一起吃饭都吃得不算多,不知道是不喜欢吃还是饭量小,不像她在学校里见的那些男孩子,一个个能吃得吓人。 石玉先是皱了下眉,继而失笑,“你夸我呢?” 唐辛没觉得自己哪个字眼是在夸他,无奈地看回到桌面,继续吃。 石玉往后一靠,用手在桌面轻轻叩了两下,说:“就像你说的,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再怎么样也比不了那些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还不把自身管理好?总不能哪儿哪儿都不行吧。” 唐辛险些噎到,不知这话怎么传到他的耳朵里,咳了两声有东西呛进气管,愣是憋得想咳都咳不上劲,气都喘不上来。 石玉正笑着,突然起身到她身旁,只见唐辛眼睛都直了,呼吸重而缓慢,胸部随之起伏,勺子啪一下从手里掉到桌上。 他试着叫了声唐辛,眼珠子明显晃了下却未朝他看,反而瞬间盈满了泪又不是要哭,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 他蹲在她身旁抓起手来,攥在桌面的手便抠在他手上,倒也没使什么力气。 石玉试着拍她的背,感觉到整个人的紧绷也有点担心,不是装出来逗他的。正准备叫人,唐辛猛地吸气后长出了一口气,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人又愣了好一会,突然哭出来。 倒也没有多大声,压抑似的,明显受到惊吓。 石玉又在她背后抚了几下帮忙顺气,唐辛这才出声:“我……还以为要憋死了。” 他问她:“怎么了?” 她说:“喘不上气……都怪你。” 都怪他,害得她呛到,竟然一口油糊进了气管里。在石玉看来不过半分钟,唐辛却觉得经历了很久,吸气吸不进,呼又呼不出,被堵了个严实,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不能动,真实体会到被憋得喘不上气是个什么滋味。 石玉瞧着她胡乱往下掉的眼泪,脸憋得通红,忽然想笑。 忍着没笑。 在别处她也说过类似的话,也这副模样,也是怪他,话说得比现在还软。 递过纸巾让她擦脸,石玉问她还吃不吃,唐辛瞧了眼桌上才吃了一小半的菜,摇着头说:“不吃了,再吃要命。” 石玉就笑了,起身捏了捏她的后脖子,又问要不要把想吃的带走,这下回得倒是快,就一个字简单明了:要。 手一划拉,几乎全要。 石玉叫人来装好,结账走人。 唐辛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劲来,不自觉回想不止是后怕,那种要死掉了的感觉太过真实强烈,以致于她都开始想家里人了,爷爷,外公外婆,父母,还有石墨,那一瞬间她连是不是想死都顾不上了,只觉得难受,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 出了店门没走几步,石玉停住脚步回过身,唐辛差点撞上去,忽然抬眼看他,看了好半天小声地说:“石玉,你可得对石墨好,他是你儿子,你要是对他不好,就没人会对他好了。” 怕他不乐意,又说:“他很乖的,真的。” 石玉把手提袋放到她手里,帮她把大敞的拉链拉好,又把袋子提回到自己手上,另一只手搭在她肩头。见她仍是站着不动只盯着他,石玉说行,拢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才说:“我自己的儿子,肯定会对他好。” 唐辛嗯了声,仍是不放心地看着他,想再多嘱咐几句可是再多的话又说不出来。 嘴张了张变成:“为什么非要结婚不可呢?” 她来,就为了说这事。 石玉反问:“为什么不结婚?” 因为她不想啊,要不是为了石墨,她从来没想过和他结婚的事,和别人也没想过,她甚至不会回国。 石玉低声笑,“你怎么想不重要,或者说,我怎么想也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唐辛问。 他说:“结婚重要。” 第52节 结婚这事对石玉来说其实完全不重要,他也不想,但也没那么抵触,已经想明白的事根本不需要再纠结,完成就行。 唐辛不解,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说:“石玉,你喜欢我么?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也可以和你的家里人说,告诉他们你并不想和我结婚,就像我和我家里人说的那样。你也就用不着在我父母面前做样子给他们看了,你应该不喜欢做这种事。”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石玉的笑就真实多了。 “像你那样?我也编排你一通?还是顺着你的话说,说我欺负你了?那我更得把你娶回家了。” “为什么?” 石玉捏住她的脖子,轻轻摇晃,“我就可以合理合法地欺负你了。” 唐辛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再一看他像逗猫似的表情,无奈地说:“我在说正经的,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石玉说:“唐辛,你可能年纪很小就出去上学了,不大了解咱们这样的家庭,思想和行为也不太受世俗礼教的约束,但是从你主动找上我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要和我结婚了。” 见她满眼懵懂,他把人更往身上带,继续说道:“唐辛,我就说一次,你最好能听明白,听不明白也没关系,结婚就行了。你别以为你爷爷一生气就能把说好的婚事给毁了,你爸妈也不会,尤其你还生了石墨,除了和我结婚没别的选择。” “我无所谓的,我又不走仕途,一辈子不结婚都对我没影响,就算和哪个女人有个孩子,不过就是男人都会犯的错。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不在乎,但你的家人在乎,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是你们姓唐的人的脸面,明白么?你活着,不光是为你自己。” 唐辛摇头,“我就要为了我自己。” 第93章 不去 听到她这句,石玉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想笑,又觉得没什么可笑。 她没做错什么,为自己的人那么多,他也是其中之一,谁不想为自己活。往回退十年,他可能也会像她这样。 石玉点头,在她头顶拍了拍,“那你就为自己,你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为别人想过。 唐辛觉得他这话有点像在讽刺她,又像大人对孩子的理解和无奈,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不肯包容她的想法,坚持要结婚,只是不再与她争论。 她想说“你别装,你也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毕竟他刚刚答应会对石墨好,还承认石墨是他的儿子,她还是不要没事找事的好。 裹在羽绒服里的身体轻轻靠着他,盯着他欲言又止,哭过的眼睛湿润清澈,还有些难得一见的善感,夜色下,灯光下,显得出奇的安静,还显得小。 石玉低声问:“还吃么?” 唐辛没听清,扬高脑袋问:“什么?” 他低下头,重复着说:“还吃不吃,你的夜宵。” “哦。”唐辛这才想起来,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装满了餐盒的袋子,想要摇头张嘴却是:“吃吧,我还没吃完呢。” 他就在她眼前笑起来,手掌托在脑袋后面揉着,说:“再进去接着吃,还是……”说着,头更低下去,贴着她的脸颊在耳边说:“要不,跟我去酒店。” 脸凉,气息却是热的,扫得人耳朵痒。 唐辛脸一扭,把脸压在他的大衣上面,凉丝丝的,人都清醒了些。 “石玉——” 甫一开口,听见他“嗯”了声。 似应似答,又低又沉,懒洋洋的,鼻息拂过领口吹在她颈后。 话说得极轻巧,就像是让她去他那里把夜宵吃了,可又不像是只吃夜宵这一件事。 唐辛缩着脖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又说道:“石玉,你和我上床是因为要和我结婚么?” “可以这么说。”他顿了下,拇指推着她的脸转回去,视线自她的眉毛眼睛扫过,随着手指的移动一并落在唇上,低声:“你呢?你是为什么?不想和我结婚,也不喜欢我,但是喜欢和我上床?” 每一句都是问题,可是每一句又都是答案。 唐辛不是那种会轻易害羞的女孩子,仍是被他说得有点脸热,甩不开头便直视,说的话都带着些呛人的味道,“对呀,不可以?谁规定的?你不是也这样?难道只有男人才可以这样?我不可以?” 声音特别软,话却硬得很,句句都是反问。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直竖起满身的毛发,抖擞着随时准备挠他似的。 石玉说对,额头抵着她轻声地笑,“我也是,没到多喜欢你的程度,但是挺喜欢你这份坦诚劲儿,也喜欢你在床上的样子,喜欢和你上床,在这件事上,咱们俩合拍。” 唐辛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两个人离得太近,近到她以为下一秒他就会亲她。 捧在脸上的手忽然放开,搂到腰后带着她便往街尾的大路边走去。 路边停着辆车,石玉拉开后座车门推着她坐上去,跟进去坐在她身旁。 袋子放到她的另一侧,收回的手在她脸颊捏了捏。 唐辛摇了下头,压着声说:“我不去。” 他问为什么,她不答,脸都扭向了另一边。 他用手掰回来,凑身近看,大半身子遮在她面前,借着车外相继闪过的微弱灯光看到张气鼓鼓的小脸,没有刚才那么红,但是冰凉。 男人手热,贴覆在脸上激得她一抖。 他看着她的瑟缩,问:“去不去?” “不去——” 嘴刚张开,嘴角被压住。 贴唇又问:“去不去?” “不去——” 唐辛觉得这人总能刷新她对他的认知,就像此时,他完全可以不等她答就吻上来,偏偏要等她把“不去”这两个字再说出来才来亲吻。 她甚至以为他会犯坏,故意亲到她头晕眼花以达到目的,完全不管是不是还有个司机坐在前面。 偏偏他就这么一下一下地轻轻啄吻,比哪一次都温和,就连腰间的手都没动一下,只是隔着羽绒服扶在她腰侧。 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和平时不一样,像是……温柔。 唐辛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副模样,一直望到黑漆漆的瞳仁里面去,变得什么也看不见。 车停稳在家门口时,她的手钻在他的大衣里面,人也是,仰着脑袋亲得难舍难分。 后来用她妈的话说,两个人都快变成一个人了。 车停了好一会,直到石玉揉了她一把,疼得哼声才缓缓睁开眼睛,直愣愣望着他,满是不解。 他用鼻子蹭她的脸,又含住微张的嘴唇吻了吻,在她挤靠过来时轻轻推开,提醒着说:“到家了,回去吧。” 唐辛这才朝着外面看去,石玉帮她把头发理顺,笑着问:“送你进去?” 她说不用,下车时却没站稳,石玉托着她站好,把后座上的手提袋拿了出来。 进门时石玉松开托在她腰后的手改为牵手,唐辛垂着眼往后落了半步。 等在厅里的人是辛微宇。 石玉叫了声伯母,推着唐辛上前,放下袋子说道:“和唐辛去吃了点夜宵,回来晚了。” 辛微宇点了下头,坐着未动,看了眼唐辛犯眯瞪的样子,无奈似的说:“吃饱了就去睡吧,真不知道你这作息是随了谁,一天吃五顿,觉要睡两个,少了哪样都跟丢了魂似的,你还小呀。” 唐辛点了下脑袋就往楼梯走,回到房间忽然明白过来,石玉是故意的,他分明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和他在外面过夜,故意惹她,然后送她回家。 他像个稳重得体的好男人,而她,成了个不懂事的坏孩子。 也是此时才想起来,上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温柔凝视是在上京的那场商务酒会上,他看向梁善时就这副模样,牵着她离开时脚步虽然迈得大,但明显在速度上迁就着梁善。 原来,这男人装模作样时,就是这副德性。 到窗边看,石玉刚好从她家的大门走出去,点了支烟坐进车里。 车窗落下,烟雾飘散出来。 唐辛看到他的脸,朝她看过来,夹烟的手挥了挥。 车子滑入夜色中,缓缓开走了。 第94章 早茶 第二天早上,唐辛是被石墨在楼下的欢呼声唤醒的。 勉强睁眼看时间,才刚七点来钟。 躺着没动听了一会,原来是石玉来了。 唐辛腾地坐起来,又猛地躺回去,头晕,困,想睡觉。 叫声戛然而止,隔了会有人来叫门,是她妈来催她起床,说是全家人已经等了她很久,要是再不起来儿子就要跟着石玉出门去了。 唐辛想说那就让他们俩去吧,忽然想起今天还有今天的计划,已经安排好了要和父母一起带着石墨去吃早茶。 平城早茶多有名呀,肯定要带石墨去感受一下的,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用唐明岳的话说,他姥姥是正宗的平城姑娘,他这做外孙的流着平城人的血,自然要从小熏陶。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自从回到平城便对他没个好脸色的辛微宇露了个笑模样。 对于这一点唐辛特佩服她爸,好好一个上京人十几二十岁就到了平城,愣是把自己给变成了个平城人,哄起他那土生土长的平城老婆自有一套办法,光凭一张嘴就能搞得定。 这么一想又想起石玉,石玉也是上京人,也凭一张嘴……真厉害。 唐辛还想睡,闭着眼睛又躺了会终于爬起来,洗漱完换好衣服下了楼。 果然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只等她一个人。 石墨正坐在石玉腿上,两条小腿晃啊晃的,父子俩在说话,你来我往一人一句,就跟在比赛似的,生怕哪句没接上可就输了。 听着没什么逻辑性,一会说东一会扯西,谁也不在意是不是搭上了彼此的话头,聊得起劲,安静听上一会就发现话题绕了一圈又给聊回来了。 唐明岳就坐在两人对面,看着,听着。 唐辛看了会她爸的脸色,当时心就凉了,她爸这人再怎么藏着掖着瞒得过外面的人,却瞒不过自己老婆和女儿的眼睛,他可是太满意石玉了。 唐辛就没给石玉好脸色,连看都没看一眼,只在石墨叫妈妈时笑着应了一声,问他是不是准备好了要出门,石墨说是,特别兴奋,踩着石玉的腿就站起来了,往脖子上一搂,指挥着说:“爸爸,走。” 石玉抱着石墨一站起来,唐辛便往门口走,穿上羽绒服先出了门。 外面又下起雨来,雨丝很细。 门外停着辆车,还是昨晚那辆,只是没司机。 第53节 石玉打开车门让唐明岳夫妇坐到后座,把石墨放到唐明岳腿上,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唐辛,示意她上车。 唐辛坐到副驾位上,一只手拽着安全带往下扯,石玉刚好坐上来顺手接过,帮她扣好。 石墨特别开心,虽然乖乖坐在姥爷腿上,但是一张小嘴嘚叭个不停,一会问姥爷一会问姥姥,把车里的人挨个问了一遍又开始下一轮,直到车停稳在茶社门前,临下车的那一刻才把嘴闭上。 唐明岳抱着他,给他指茶社的招牌,问他认识不,石墨摇头,懵懂地看着他,又回头去找唐辛和石玉,眼见着两人下了车走过来才松了口气似的。 唐明岳掂着他说:“你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认不少字了。不怕,过两天姥爷休息,姥爷教你。” 石墨说好,悄悄往后瞥了一眼,搂住姥爷的脖子,悄悄地说:“袄爷,饿。” 唐明岳抱着他就往里迈,一路走走停停,石墨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看看这桌又看那桌。唐明岳见他盯着哪一碟看便告诉他那是什么,问他要不要吃,每一次都说要,把唐明岳逗得直乐。 有的客人热情,见到是个小孩子便捏起块油糕递过去,问石墨吃不吃。 石墨眨着眼不应声,唐明岳便接过来,道了声谢让他咬上一小口,然后把剩下的塞到自己嘴里,说着“好吃”去拍他的小后背,边拍边说:“跟你妈一个德性,就知道吃,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这茶社里就没她没吃过的东西,没有不认识她的人。” 辛微宇在后面呵了声笑,“花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花局。” “我知道。”唐明岳头一回,说:“我不说茶社,就听不见你这声花局。” 回过头去又悄悄地和石墨说:“听见没有,你姥姥说了,这叫花局,早年间就是个花局,后来才改成茶社的。有多早啊?清末年间,一百多年前了,厉害不?” 石墨听得聚精会神,也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会逗人开心,点着脑袋就说厉害。 爷孙俩一路抱着往里去,边走边说,老的说上几句,小的乐两声,偶尔还要应和两声。直到唐明岳坐下来把石墨放到腿上还在讲,只稍停下和坐在身旁的辛微宇说了声“你们点”便又继续给石墨讲茶社的故事,还有关于平城人吃早茶的趣事。 最后还稍搭了自己家闺女一句,“墨墨,瞅见你妈妈没有,你妈妈就是个标准的平城人,为什么呀?因为每天甭管几点睡的,第二天眼一睁就得先找这口早茶吃,吃好了才能活过来。” 说笑间母女俩已经点好了,谁也没有问别人一声想要吃点什么。 唐明岳和石墨说着话,耳朵里都听见了,确认刚才石墨在别人桌上看到想吃的那几样都点了,便笑着说:“瞅见了吧,你姥姥和你妈妈,她们俩就是这样,自己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人都是个作陪的。但有一点儿好啊,她们俩会吃,还特能吃,好吃的全都能给你点上,一样不落。” 话是和石墨说的,也是说给石玉听的,意思就是你别往心里去,她们俩不是针对你的。 石玉就坐在他身旁,笑了笑端起茶杯来看,是茶社里有名的魁龙珠,取了龙井的味、魁针的色,还有花局自种的珠兰香气,以平江水沏泡而成,将三省名茶汇于一壶乾坤之内,只见汤色清澈,浓郁纯朴的茶香扑鼻而来,入口却是柔和芳香之气,令人神智顿清。 耳中听着爷孙俩的说笑声,还有外间隐约传进来的热闹烟火气。 从窗口望出去,虽是冬日,河边的杨柳枝上面光秃秃的,但是绵绵细雨落于水面,层层泛起涟漪,配上手中一杯热茶,再悠然地品上几味点心,是能够感受到时间慢的。 第95章 尴尬 石玉好清静,喜欢一个人在不同的城市里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 历史从来不言,但是城市会,城市里的人也会。 但是这几年每一次来平城都是匆匆忙忙,来是为了办事,办完了就走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从来没有在平城多停留过一天半日。 从昨晚慢步走过步行街,听着满是平城口音的普通话,再到此时坐在这间百年茶社里面,吃起平城人最爱的早茶,才真正有一种走进平城的感觉。 是悠闲的,放松的。 虽然此时此刻不是绝句中最好的烟花三月,依然能够感受到平城人的古雅趣致,满是浓郁的生活气息,简单而惬意。 怪不得唐明岳在平城一过就是三十来年,半辈子都过去了也不惦记着回上京,用他们家老爷子的话说,有妻有女,有茶有花,还有点心和佳肴,日子过得多安逸自在,哪个想要回来。 石玉最早听到旁人谈起平城就是从唐老爷子的嘴里,那时的唐礼中还不老,正值壮年时期,讲起平城和自己的儿子来像是不屑却又满带着骄傲。石玉也不过十二三岁,当时就记住一件事,书里看的那些该是真的,有机会得去平城看看。 可机会不是时间,不过是心里的一闪之念,过去了日子久了那个念头也就淡了。 长大了能自由来去了,总是今儿到这儿,明儿去那儿,却从没到过平城。 第一次来平城就是那年春节,和孟既景一起。 那天,差点改变很多人的一生,也包括他自己的。 那天,石玉第一次见到唐辛。 谁能想象得到,时隔几年他和她能一起坐在这里吃早茶,他们俩还有了一个儿子。 茶点陆续摆满整桌,唐明岳问石墨想吃哪个,看花了眼的小孩子把大人瞅了个遍,面前已然摆了好几样,谁给的都有。 光是面点就五六样,有甜的还有咸的,最有名的平城三绝各摆了一只,三丁包子,翡翠烧麦,还有千层油糕。 除了面点还有脆鱼面、馄饨、干丝,各一小盅,每样给他一点儿尝个味。 主食多,菜也多,石墨每样尝了一口都夸好吃,还没等再吃第二口就让唐明岳全给挪走了,换了个碟子摆在面前,水晶肴蹄、松子板虾、糖醋鳜鱼,一样样地往他嘴里送。 包间里安静,忽然响起一声笑。 辛微宇对唐辛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爸,当年你爸就是这么喂你吃饭的。” 唐辛没有印象,听见她妈又说:“你上托儿所之前吃饭就这样,光张嘴就行,用不着动手。到了托儿所,麻烦了,别的小孩子吃饭,你就看着,都不知道吃饭是要自己动手的,还等着人喂呢。” 唐辛只知道自己没上过幼儿园,托儿所的事完全不记得。 辛微宇笑了笑,朝着唐明岳看过去,说:“阿姨倒是喂了你几口,你不乐意吃,菜不能和饭拌在一起,一口没嚼完不能再塞下一口,谁能伺候得了你呀。当天晚上你爸去把你接回来,第二天就没再送去。” 话说得轻,慢慢悠悠的温软语调,很是有些嘲讽意味。 唐明岳哼笑:“怎么着?我闺女就得这么吃,着什么急呀,就他们阿姨那饭喂的,猪都不能那么喂。” “是。”辛微宇不慌不忙接口:“可不是不着急嘛,那几年,你爸连班都没怎么上过,就天天在家带着你,要不怎么有那个闲情逸致教你读书认字呢。你外公都说,不能这么惯着孩子——” 话说一半,忽然停了,从石墨看到石玉,再看回到石墨脸上,辛微宇惆怅似的长叹口气,“你管你外婆叫了二十多年的外婆,现在,我成姥姥了。” 这话一说就连唐辛都乐了。 这事不怪她妈矫情,那是半辈子的语言习惯和生活习惯,愣是让石玉按照上京人的叫法教给了石墨。当时在石家,辛微宇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听着别扭但也应了。 唐明岳呵呵地笑,眼都没抬地仍是往石墨嘴里喂吃的,低着声说:“叫你什么你就答应什么,挑什么理呢,我听她喊你妈外婆我也别扭,我不是也忍了二十几年,现在换你适应适应,你比我强,肯定适应得快。” 辛微宇说是,“叫什么我都能应,好歹是个称谓,至少没喊我名字。” 这回连石玉都笑了,怕辛微宇误会笑她,解释着说:“那您可得和我妈聊聊,石墨管她叫云云。” 辛微宇愣了下,哦了声说:“那就对了嘛,是我们家闺女亲生的儿子。小时候就站在院子里,小腰一叉,小下巴一扬,满院都能听见她喊——唐明岳。就这样,她爸还乐呢,说他闺女就是聪明,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保管认不错爸爸。” 石玉点头,应声说道:“是,我妈也乐,可高兴了。” 石墨小,一边吃一边看着大人聊天,半懂不懂地跟着乐,笑得眼睛都弯了,知道在说自己也不尴尬,咯咯地笑。 唐辛很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给藏进去。 石玉心里清楚得很,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见着孩子高兴是真的,敲打他也是真的,看似调侃又拌嘴,实则是借着石墨说起唐辛小时候的事,就是在告诉他,他们家闺女那是从小宠大的,天生就是个被宠着的命,你们家强,我们家也不弱,赶明儿个真嫁到你们石家门里去了也是要这样过日子的。 石玉心说你们家闺女什么样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那是肯吃亏受委屈的主儿么,急了是要动手打人的,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的,不让着她还能怎么着? 见他懂了,夫妻俩便不再提,转而问石墨还吃不吃。 哪儿还能吃得下,肚子都圆了,可眼睛还转呀转地满桌打量。 唐明岳提着他站到自己腿上,让他看得更清楚,石墨瞅了一圈伸手指过去。 是蟹黄汤包。 谁也没拿给他,唐明岳哄道:“那玩意儿不好吃。” 石墨难得顶了句嘴,“好吃。” 辛微宇说凉了给他再点一笼,这才同意。 等了一会上来一笼黑芝麻包子,唐明岳撕了个小口晾凉了放到他手里。 石墨学着唐辛吃汤包的样子用手捧着往嘴里送,咬了一大口,黑芝麻馅顺着嘴角往下流。 第96章 外婆 大年三十这天,唐明岳一早儿出门,刚好碰上石玉过来。 唐明岳说下午回来,石玉应好,问他年夜饭怎么安排,唐明岳反问:“你想怎么安排?” 半开玩笑似的。 石玉说:“入乡随俗。” 唐明岳坐进车里,露了半张脸出来,笑着说:“平城女婿可不会大年三十这天到老丈人家里来吃饭,还连着吃三顿,没这规矩。” “您家可不止三顿,除了夜宵,我能吃上四顿。”石玉略弯了腰背帮他把放在唇间的烟点上,直起身来给自己也点了一根,见他笑而不语又继续说道:“您是前辈,当年进了我丈母娘家的门就没走,我得跟您学。” 唐明岳看表,留下一句:“我老婆一会儿要带着墨墨去菜场,你陪着去吧,帮忙开个车提个东西。” 说完车就开走了。 石玉进门时,辛微宇正和石墨在吃早饭,石玉走过去看了眼石墨面前的四碗四碟,摆得满满当当,虽是在家里但他喜欢吃的那几样平城茶点哪样也不少,小小一份很是讲究。 石玉在他脑袋上揉着说:“您这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石墨占着嘴,鼓着小脸朝他笑,用脑袋去顶他的手掌心。 辛微宇没言声,只朝着旁边的空座位看了一眼,石玉便坐上去。 饭吃完了也没见到唐辛,桌上三人谁也没提,辛微宇说要去买菜,石玉跟着站起身把石墨抱在怀里,问他:“咱爷俩跟着外婆去买菜,行不行?” 石墨早就盼着呢,立刻说行。 一声外婆把辛微宇说得直愣,心里感叹这是时隔三十年又从上京来了个唐明岳,会哄会骗会唬人全凭一张嘴,好的赖的全都让他一个人给说了,把你给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怪不得她闺女吃不消呢。 辛微宇没再说什么,只当多个人多把手,要不然她一个人带着个小孩子不那么方便,虽然只是想带他去菜场转一转看个新鲜,倒也没真的把石玉当成个帮手,他能抱着孩子就够了。 菜场特别大,一眼望不到头,各种蔬菜水果鱼肉海鲜琳琅满目。 辛微宇走在前面,石玉抱着石墨跟在斜后方,走几步便停一下,辛微宇指着摊位上摆放着的新鲜食材给石墨看,告诉他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他爱吃的哪道菜是由哪一样做的。 石墨看什么都新鲜,睁大了眼睛看着,用小手指着去认,跟着念上两遍就记住了。辛微宇问他要不要买,今天还要不要吃,眼睛转啊转想上一会,说要,顿了下提声又说:“买。” “跟你妈一个样。”辛微宇让人家给称好,戳着石墨的小胸脯说:“问什么都要,就没你们俩不爱吃的东西。” 转上大半圈两个小时就过去了,石玉觉得要是换成他妈肯定不行,菜场换成商场可以。 辛微宇耐性好,只要是看进眼睛里的每一样都要给石墨讲,碰上他明显感兴趣的还要说说是怎么养殖的,又是怎么个吃法,别说石墨了就连石玉听着都觉得挺有意思。 石玉不知道石墨能记住几样,反正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是提不过来了,怪不得唐明岳让他跟着来,光是往车上送就去了两趟,回来再找人时,祖孙俩早就换了好几个摊位,有一回两个人手牵着手蹲在地上,看着塑料盒子里的鱼游来游去。 石玉就在他们俩身后看着,两个人一个字都没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了足有十分钟,还是老板问了声要不要,辛微宇才让石墨选了一条,活蹦乱跳地装进袋子里让石墨提着,一路拖在地上走出去好远。 石玉原本想问唐明岳的是年夜饭要不要出去吃,毕竟今年五个人出去吃方便,免得家里忙活,这两天看着连保姆都回乡过年去了。 第54节 现在确认了是要在家里吃的,买的菜够吃好几天了。 倒也不一定,照他们家喂孩子这种吃法,没准两三天后又是要来买菜的。 回到家已近中午,石玉带着石墨在客厅玩,辛微宇下厨做饭,快做好了唐辛才出现,明显刚刚睡醒,眼睛都没睁开就往厨房走,从后面抱住她妈的腰就问:“妈妈,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呀?” “吃你儿子——” 话才说了一半去拿调味料,唐辛嗷一声惊喜地说:“吃石墨么?这么好呀!那肯定好吃,我给石玉打个电话,让他也来尝尝。” 刚好石玉抱着石墨走到门口,听了个正着。 …… 唐明岳回来时天都快黑了,进门就脱外套换鞋,洗了手钻进厨房。 进去一看,石玉抱着石墨守在旁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会说,小嘴叭叭地表达着对外婆的崇拜和喜爱。 辛微宇捏起片肉往他嘴里喂,问:“尝尝,行么?” 便得一声答:“行!” 又问:“要不要再甜一点,有味道没有?” 石墨不知道怎么说,犹豫片刻支吾着说:“行……吧。” 逗得辛微宇直乐,说让石玉尝尝,一转眼就看见唐明岳,让他赶紧来帮忙。 唐明岳接过围裙,随口问:“你闺女呢?她怎么不来帮忙?” 石墨抢着答:“妈妈在睡觉。” 唐明岳哼了声笑,“去,把你妈妈给叫起来,不劳动的人没有饭吃。” 石玉阻止,“别,她中午进来过,说要把石墨给炖了吃。” 唐明岳哈哈大笑,摇着石墨的小脚丫就要往嘴里塞,弯着腰说:“那指定好吃。” 逗得石墨打着挺地笑,石玉差点没抱住。 石玉觉得遗传这事是真的,在唐辛他们家看得一清二楚。 喜爱孩子也是真的。 日子过得挺热闹,不像他们家,一个正儿八经热爱工作,为信仰为主义奋斗终身,一个超级爱自己,谁也不能耽误她的快乐,哄孩子吃饭睡觉讲故事、陪着孩子逛街发呆聊闲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石玉甚至想到,如果唐礼中真的反对他和唐辛结婚,那他一定要把石墨放到唐家来,姓什么没关系,这里的童年一定会很充实,很快乐。 第97章 雪花 吃完年夜饭时间还早,辛微宇问石墨看不看春晚,石墨哪儿懂,都不知道是什么,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辛微宇形容起来绘声绘色,说话软糯不慌不忙,每个字都咬得清晰,特别适合小孩子听。 唐明岳沏了茶,分了一盏放石玉面前,问他有什么安排。 石玉悄声说:“不能和您说,犯错误。” 唐明岳故作惊讶,“错误大不大,不影响我回上京吧,盼了小半辈子,可别给我搅黄了。要不是借着这个由头,我可是出不了平城的地头。” 前后两句也分不出哪个是正经,反正是在开他老婆的玩笑,还故意当着面说,多坏。 石玉便笑起来,喝了茶自己去续,给唐明岳也续了一盏,摇着头说:“那不能够,您家老爷子也是盼了二十来年呢,一准儿能回去。” 唐明岳说那就行,茶盏一放拍着腿,问他什么时候出发。石玉说再等会,以眼神示意正在聊天的祖孙俩,低声说:“搅了他们的兴,怕是今儿晚上出不了这个家门。” 唐辛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雨,突然叫了一声:“墨墨,墨墨快来,快来看。” 石玉看过去,起身提着偎在沙发上的小身子,几步就迈了过去。 唐明岳瞅了一眼,也牵着老婆的手跟过去。 雨丝还在缠绵地下,夹着些明显的雪粒子,风轻轻地吹,雪粒子便随风飘在细雨中。 “是不是下雪了?”唐辛用手指尖点着玻璃,兴奋地说:“快看,墨墨,是不是下雪了?” 石墨的脸都贴在玻璃上了,看了会,惊喜地大声叫:“是!” 一边拍着玻璃一边去揪石玉的衣服,不停口地叫:“爸爸,爸爸,下雪了,爸爸,雪人。” 石玉把他托高,问:“要不要出去玩雪?” “要。” “走。” 唐辛想说这么小的雪玩什么呀,是要被雨淋湿的,眼瞅着石玉已经举着石墨往门口走去干脆不管。 唐明岳拍着她的肩说:“走呀,玩雪去。你儿子有爸爸陪,你也有。” 唐辛扑哧笑出来,不大情愿地跟着大家穿上外套,踩上雪地靴出了门。 结果竟然上了车,一路往南开。 唐辛想说如果要看雪不得往北去么,刚好有视频通话打进来,是纪云云。 她想和石玉说是你妈,又觉得大过年的人家打过来总要赶紧接的,没准是为了看石墨。 刚一接起就看见纪云云出现在屏幕里,特别快乐地说:“唐辛,过年好,问你爸爸妈妈好。” 唐辛回过头去,对着后座说:“伯母说问你们好。” 然后手机就换到了唐明岳的手上,说了声过年好然后把手机对准了石墨的小脸,随手打开了照明灯。 就听见屏幕里传来特别开心的声音:“墨墨,过年好呀。” 石墨也开心,对着屏幕笑着说:“奶奶,过年好。” 两人聊了几句,纪云云说她在南方的海岛,说特别好玩,下次带他去玩。石墨说他在外婆家,说特别好吃,下次带她来吃。 彼此都应下了,又说起外面在下雪,说是爸爸开车带他去玩雪。 纪云云这才问:“你爸爸在吧,墨墨,你记得,爷爷奶奶已经把压岁钱给你爸爸了,明天早上起来你记得找他要,一定要记得啊。” 石墨没太听懂,仍是应了声好,挂断了才问压岁钱是什么。 唐明岳便讲给他听,说他妈妈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就是因为有压岁钱,还能放花。 石墨又问花是什么,是不是花局里种的那些花,唐明岳笑着胡撸他的脑袋,说不是,是烟花。 烟花石墨知道,他在意国见过的,展开手臂画了个好大的圆说:“花,有这么大。” 辛微宇探过头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等明年,明年外婆给你买,买好多好多,咱们去能放花的地方过年,放个过瘾。” 唐明岳哼笑,“去上京?上京今年也不能放,哪儿也不能。你可以去村子里呀,放了就跑,悄悄地搞,别让人抓住就好。” 辛微宇懂政策,就是怨念,“小时候都让放的,没有人管的,你女儿年年都要看的,你亲自抱着她放烟花,为什么到了现在,她的儿子看不到的呀。” 这种话题就不适合延伸着说了,唐明岳当没听见,指着窗外给石墨看。 雨没了,变成了雪。 已然不是小小的雪粒子,开始有了形状,在半空中飘来舞去。 石墨扒着车窗看得直了眼睛,唐辛也是,一高一低接连两声叹,满是惊喜。 唐辛连大气都不出了,小小声地问:“爸爸,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雪么?” 唐明岳说不知道。 唐辛才不信,打从她小时候起,她爸每天一大早就会告诉她今天是什么天气,气温多少,多年养成的习惯怎么会不知道。 倒是也不重要,下雪就好了,多开心啊。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从高速路开了出去,辛微宇瞅见收费站的牌子感叹地说:“再往前就到安城了,怪不得这里下这么大的雪,听说安城之前下了几场雪的。” 唐辛听了便问石玉:“也是你下的?” 石玉看着前面的岔路口把车拐进去,回问:“哪次?” 唐辛说:“安城。” 石玉摇头,“不是。” 唐辛看着他,分辨他前后问的和答的,脑子里才刚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便说出来:“这次是。” 石玉把车在路边停好,这才回道:“你说是,就是。” 那就是了。 唐辛忽然想起刚回国时,要他在自己生日时下一场雪,因为是六月便被石玉给笑话了。 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知道这雪不是给她下的,是为了他儿子,但她能够享受到也是好的,管他是为了谁呢。 穿过马路往下是块平台空地,积了层雪,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空地上整齐码放横成排竖成列的烟花箱子。 石玉问石墨放不放花,石墨愣了下叫起来:“放。” 乍一听,跟小狗叫似的。 石玉点了根烟让他用手捏好,从唐明岳怀里把人抱过来,朝着箱子走过去。 腰一弯,把石墨横抱着头朝下,让他拿烟头去点线引。 呲一声响,石玉抱着咯咯笑的石墨转身就跑。 烟花直上夜空,嘭一声炸裂开来。 如同金色的雨,飘落在漫天雪花中。 第98章 扣子 烟花炸开的那一瞬间,石墨张大了嘴“哇”一声惊呼,仰着脑袋看直了眼睛。 唐辛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空旷的雪地上男人抱着孩子,相似的面孔仰望夜空中的璀璨烟花。 刚开始时石墨还小心翼翼,后来胆子肥了起来,自己晃悠着过去蹲在地上就点。 第55节 有时烟灰长了,看不见火星,他就回头看石玉,举着烟让他抽一口。 唐辛不远不近地看着,看着石玉蹲在他身后,就着小小的手抽上一口,烟灰无声掉落在雪地里。那点火光一亮起来,仿佛能映亮他面前的那张小脸,连笑容都点亮了。 唐辛觉得石玉就跟拴狗似的,不作声地看着,连个指导都没有,幸好线引足够长,等线引一着就把人给抱走了,悠着石墨离开几步远再举得高高的。 夜晚安静,除了接连炸响的花炮声就是石墨的尖叫声,又是叫又是笑的,还有周身飘落的雪花瓣,仿佛也是有声音的。 唐明岳递过一根烟来,问她要不要放花。 唐辛忽然想笑,接过来往他身上一靠,小声地说:“也给妈妈一根,妈妈也喜欢呀。” 后来变成辛微宇和唐辛一左一右地带着石墨放花,三个人蹲成一排,齐声数着“一、二、三”去点引,然后一起转身跑开。 两个男人在不远处抽烟,看着石墨回身跑了几步摔趴在雪地里,不急不忙地扬起头来望向天空。 每一簇烟花升上夜空时,石墨总是要快乐地惊呼上一声“哇”,没有一次让烟花独自寂寞过。 唐明岳问石玉:“你前几天去安城,就为了这个事?” “别的事。”石玉说:“这是捎带手的。” 唐明岳又问:“怎么不让唐辛自己去弄?” 石玉挑眉看去,摇头而笑。 他去安城的事连唐辛都不知道,偏偏她父亲知道,明明是件再小不过的事,即使层层上报都到不了他的耳朵里。 可见遗传这事也不是那么绝对的。 不管是眼前的这对父女,还是唐明岳和他远在上京的老父亲,都像,又都不像。 唐礼中什么样,那是又说又做,事事拿捏还要摆在明面上让你们全都看个清楚明白,风格霸道又独断。 唐明岳这人不是,看着特好说话,心里明镜似的偏就不说,冷眼瞅着你把事全办利落了才来表示一下关心,顺便让你知道你私底下办的那点事他全都知道。办好了,是你应当应分,办砸了,那你就换个地儿吧,这位置不适合你。 唐辛……算了,不提也罢。 石玉掸下烟灰,看着弯身去扶石墨的唐辛,低声说:“换成她去办,保不齐要用您的名号,不合适。” 唐明岳问:“你就合适?” “我用我爸的名号呀,丢人丢他的,扯不上您。” 唐明岳仰面而笑,碰了下他的胳膊再指向黑暗处的小小身影,偏过头来说:“赶明儿个,你儿子也这样对你。所以说,养儿子有什么用,还得是闺女好。” 石玉说是,说回头再生个闺女,感受一下养闺女的好。 唐明岳没搭这茬,只瞅了他一眼,就像在对他说:你有本事先把这婚结了再说吧。 …… 大年初一,石墨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穿着连身睡衣满屋子楼上楼下地跑。 前一晚守岁,石玉不止吃了唐家的夜宵,还吃了零点的饺子,但没住下,他没想着留下来也没有人留他。 走的时候石墨早就睡着了,所以根本不知道。 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却在他自己房间的窗台外面看到个小雪人,脑袋上的枯叶子被风吹得一直在晃。 再往下看,院子里还有个大雪人。 看不到的是,雪人是石玉找人半夜堆好了运过来的。 平城市区的气温没有那么低,又被太阳一晒,雪人已经有点融化了,小了将近一半。 石玉来时接近八点,难得唐辛起了个大早,正在给洗漱完的石墨换衣服。 崭新的衣服,还有崭新的鞋。 唐辛的右手臂弯曲度还很大,用起来不那么顺手,石玉便帮忙系好衣服上的对襻扣,又给石墨穿上带着黑红色小虎头的鞋。 石墨说那是猫,石玉说对,是猫。 石墨说他属猫,石玉说对,你属猫。 石墨问石玉属什么,石玉说也是属猫的。 两个人就笑起来,拨弄着虎头上面的胡须喵喵地叫。 叫着叫着哞了一声,石墨叹着气告诉石玉,其实他是属牛的,但他喜欢猫,觉得属猫好。 石玉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我也喜欢猫,也觉得属猫好,但是我属蛇,你可别跟别人去说,他们也都以为我是属猫的。” 石墨愣了会,特别认真地在他脸上看来看去,然后又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好。” 转而哈哈笑,用手指头戳着石玉的脸说:“爸爸傻,没有属猫的。” 唐辛装作没听见,又提了件崭新的小外套让石玉给他穿上。 石玉先看见外套上面的扣子,是他从大衣上面剪下来塞在她手心里的那两颗,现在变成了石墨的大衣扣子。 挺好。 石墨穿戴好直接跑到外面院子,看到雪人融化了很有些惋惜。 和上次一样,融化了,就剩一张白脸。 石玉握着他的手在雪人脸上摸了摸,冰凉凉的,再摸回到自己身上,石墨对着扣子看了又看,张着嘴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 石玉问:“是不是雪人脸上那两颗?” 石墨重重点头,“是。” 他以为找不到了。 石玉搂着他,小声说:“所以有点耐心,等雪人化了就找到了。” 石墨特别开心,连连点头,扯着扣子去给家里人看,给每个人看。 每个人都说真神奇,太棒了,他就更开心了。 石墨没穿过这样中式的衣服,特别新奇,到处摸,对着镜子去看,又去问每个人好不好看。 每个人都说好看,说完了又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压岁钱。 姥爷一个,外婆一个。 爸爸一个,妈妈一个。 还有石玉替爷爷奶奶给他的两个。 石墨连吃早饭的事都忘了,把每一个红包都打开,把里面的钱铺了一地,让拍照。 大人问他做什么,石墨表示还少一个,要拍照发给太姥爷。 辛微宇立刻拍了一张,告诉他别着急,不止有一个太姥爷,他今天能发大财。 第99章 压岁 唐辛要被她妈给笑死了,真的就拍了张照片发给她爷爷,还有外公外婆。 最过分的是,外公外婆分别收到了她妈发过去的照片还有文字,简单直接就是要钱,还是明码标价。 原因很简单,谁也不要搞特殊化,家庭内部坚决杜绝攀比之风,免得产生家庭矛盾。 老人们回得挺快,说辞也都一样,让辛微宇去取现金,装在红包里面交给孩子。 唐辛看着微信里齐唰唰的万元转账,感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她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压岁钱。 一生气就挂脸,对石玉说:“我爷爷,我外公,我外婆,都给了,你们家呢?” 石玉抬脚就往外走,提着大衣出了门。 唐辛听着车子发动的声音,劝她妈就别出门去取钱了,因为石玉已经去了。 辛微宇说:“对,考验他的时候到了,要是只取他们家的,这婚趁早别结了。” 唐辛听出来了,不止她爸满意,她妈也是。 更生气了。 伸手便说:“我的压岁钱呢?” 唐明岳呵呵笑,示意辛微宇赶紧给她,让她把嘴闭上。 唐辛开心地收了两个红包,捏了捏,厚度上应该和石墨的那份是一样的,这才满意,说了声:“爸爸妈妈过年好。” 石玉去得快,回来也快。 一个个把红包交到石墨手里,唐辛在旁边帮他往桌子上撂。 石玉爷爷的,奶奶的,大伯的,小姑的,还有石玉的堂姐和表姐的。 唐辛以为发完了,结果眼看着他从袋子里又拿出来厚厚一撂,是纪云云她们家人的。 最后,是替辛微宇给的,真让他给取回来了,也都封在红包里面一个个交给石墨。 石墨对钱还没有概念,却在大年初一这天早上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作压岁钱。 唐辛终于信了,钱是能压住岁的。 能压死。 唐辛很不高兴,满心的嫉妒,被石玉叫了一声抬眼看去,眼睛瞬间就亮了。 石玉照着刚才那样又给她发了一回,唐辛每接一份就觉得心里沉上一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一边接一边嘟哝着说:“石玉,你给我这些,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这点钱你骗骗石墨还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石玉没应,继续给她发,直到把最后一个红包摁在她的手掌心上,才说:“收好了,这是我给你的。” “你的心意有点薄啊……”唐辛捏了捏毫无厚度的红包,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应该是张银行卡,便问:“石玉,你有几张卡呀?” 唐明岳先笑了,对辛微宇说:“真是你闺女,亲生的。” 石玉说一张,唐辛不信,倒是也没纠结,把卡从红包里面抽出来还给他,说:“算了,你还是给我转一万块钱吧,我不贪心的。” 石玉看了她一会,笑了一声,说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沓捆好的现金,从她撑起来的红包封口处塞了进去。 唐辛傻了眼。 这人,是有备而来啊……这么了解她? 第56节 还是在故意做戏给她看? 或者说做给她的父母看? 缓过神来唐辛连话都懒得说了,把红包一个个撂放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往楼上去。 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思来想去,就写了三个字:过年好。 没等退出界面就看到个赞,点进去的瞬间多了条评论,来自同一个人,是石玉的堂姐。 石月评论:【不给红包就不好了?】 唐辛想了想,回评:【没钱,怎么好?姐姐过年好!】 石月改成私信模式,发了个红包给她,发过来的语音信息里满是笑:“就冲这声好,我也得发个红包给你。” 唐辛回:“石玉已经替您给过了,但还是要再谢姐姐一回,再替石墨谢一回。” 石月再发来消息时是张截图。 石玉在家族群里告诉大家,已经替各位把压岁钱给他儿子了。 下面紧跟着石月的发言,问他是不是不止替他们给了他儿子压岁钱,还给了媳妇一份。 石玉说对。 石玉没提让大家出钱,也没说给了多少,就是把这事知会一声,以免以后见了面添麻烦闹误会。结果石月说了,搬运了唐辛的朋友圈截图。 唐辛觉得石月此时的样子应该和她妈有几分相似,发图就是为了让大家看清楚红包的大小,还怕看不清楚,特意又用文字翻译了一回,意思就是让大家把钱给石玉。 唐辛收红包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先后看到石月发来的两张截图时很是尴尬。 唯一庆幸的是,她只认识石月,和别人没有关系。 正不知道怎么再聊下去,石玉敲门叫她下去吃饭。 唐辛立刻用语音和石月道别,说是要去吃饭了,又说了声“过年好”当作结束语。 临出门时提了两个袋子,到了楼下交给父母,说是送给他们俩的新春礼物。 拿出来一看,是两件半中式的上衣,男女款还是搭配着的。 唐明岳笑着对辛微宇说:“得,还和你穿上情侣装了,托你闺女的福。” 辛微宇也笑,“谢谢您了,这会儿觉得闺女好了,竟然还说是我闺女。”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笑,换上衣服,问石墨好不好看,就像他刚才追着他们问好不好看时一样。 石墨说好看,还说是妈妈做的。 辛微宇扽了下他的小上衣,故作惊讶地说:“墨墨,咱们的衣服有点像呀,是不是?” 就是像,是同一个风格的,面料辅料都一样,配的图案也是。 石墨说是,转脸去看石玉,就像在问:爸爸你的衣服呢? 石玉若无其事走过去,抱着他去餐厅,坐下时轻声地说:“爸爸吃完早饭要去机场,你这几天就住在姥爷家里,过些天爸爸来接你,好么?” 石墨问他是不是去海岛找奶奶,他说是。 石墨又问能不能带他去,石玉说可以,但是正在过年,说好了要在姥爷家的,说话要算话。 石墨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往他身上靠过去,好一会才说:“好。” 石玉看着他的发顶,头发软软的,在他身上轻轻地蹭,揉了揉说:“明年,明年过年的时候,带你去海岛,可以么?” 小脑袋倏地抬起来,眼睛里湿漉漉的,嘴角还往下耷着。 忽然就朝他笑起来,咧着嘴说:“可以。” 第100章 老婆 唐辛刚好听见了,想要过后告诉他,如果答应的事做不到就别和孩子胡乱许下承诺,再一想,那是他们父子俩的事,明年过年时他们俩应该早就住在一起了,石玉肯定也是想清楚了才说这话的,便作罢。 石玉出门时,唐明岳问要不要送他去机场,他说不用,又说:“给您家添麻烦了,对不住。” 唐明岳摆了摆手。 麻烦是真的,但都不是解决不了的事,男人之间用不着说这种话。 做,永远比说更重要。 唐明岳之所以满意石玉,不是因为他的家世,那只是在选未来女婿时的标准。 不满那篇翻过去之后,满意于他积极的态度,还有他对石墨的点滴细节。 至于石玉和唐辛怎么样,那是他们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事,要说没感情唐明岳是不信的,以他对自己闺女的了解,要是唐辛不喜欢石玉压根就不可能会有孩子,所以对于结婚这件事唐明岳没那么反对。 但是他们家老爷子脾气一上来,当时摔门就走,那就再缓缓。 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嘛,好事多磨。 反正孩子都有了,没什么等不起。 唐辛被推了下,无奈跟过去,换鞋,穿羽绒服,不高兴地瞥了石玉一眼,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她觉得她妈是故意的,大冷的天把亲生的闺女往外轰。 又觉得拿人手短是真的,收了石玉那么多的压岁钱,算了,送他去机场吧。 天一冷,人就精神点,脑子也能转一转了。唐辛坐到车上朝他看去,狐疑地问:“你确实要去机场,是吧?” 石玉反问:“不然?” 唐辛没再说话,确认了就行。 她怕石玉没那么急着去机场,只是做个样子给她父母看,然后把她带到酒店去。 毕竟那天晚上他就是这么说的,让她跟他去酒店。 这人,坏得很,她没那么相信他。 石玉忽然伸过手来,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眼角挑了丝笑,问她:“你想去哪儿?” 唐辛窝进座椅靠背,眼一闭,懒洋洋地说:“哪儿也不想去,我想睡觉。” 石玉嗯了下,拇指扫过唇角捏在她脸上,笑着说:“再等等,等我回来,和你睡。” 看吧,就这样一人。 唐辛连眼都懒得睁了,忍着脸颊的疼没去揉,小声嘀咕:“倒也不用,你在外面要是遇见合适的,也不是不可以。” “那不行。”石玉点了根烟,把天窗开了道缝,看着她把脸更加缩进领子里面才继续说道:“唐辛,我这人有点儿洁癖,所以提前和你打个招呼,请你注意一下,和男人之间保持该有的距离。” 这下唐辛来了精神,眼一睁,看过去,开心地问:“如果我不呢?” 石玉侧眸,呵了声笑,“你猜。” 唐辛这才发现她好像拿他没有办法,气呼呼地说:“我才不猜呢,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想管着我?有本事,你先和我结婚。” “结婚就是一张纸的事,我要是想,你就是昨天化成了灰儿,今天我都能把这张纸给办下来,你信不信?” 唐辛不想理他,因为她信。 石玉看她气势渐渐下去了,奖励似的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所以,注意距离,不然,打你,我说真的。” 每个字都说得很轻,但是落进唐辛的耳朵里,特别重。 如同有鼓在擂。 多气人! 他还想打她? 唐辛挺直了腰,凶道:“石玉,你先把你自己管管好,你那天拉着梁善的手,我都亲眼看见了,我说过你没有?没有,你竟然还敢来冤枉我?孟既明怎么没打你一顿呢?他应该打死你。” 她气得不行,他却笑。 笑得特别开心。 一边笑,一边看她。 摇着头说:“唐辛,你懂就好,要是让我知道你和哪个男人拉着手,你的手,就不只是脱位这么简单了。” 敢情,双标这个词就是为他而存在的吧! 唐辛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石玉这种男人,就是个中典范。 他对男女之间的距离认知竟然还挺保守,拉个手都不行,那她要是亲嘴呢? 刚想要问问,车驶下地库,昏暗中停稳在车位后,石玉解开彼此的安全带,勾着她的脖子把人拉近,吻在正欲张开的嘴上。 唐辛推着挣扎,反而被提着腰抱了过去,吻到缺氧几近窒息才勉强分开。 她无力的偎在他身上,晕乎乎的听见他说:“唐辛,别试探我,和我结婚这事儿是你自己选的,你就得认。能过,咱们俩就守着石墨过一辈子,不能过,我不介意死个老婆。” 眼睛一眨,鼻子发酸,泪意直往上涌。 唐辛想往后退,脖子被他握得紧,想要骂他,张嘴却哭出来。 石玉看着她眼泪不停往下掉,用手指抹掉,又有新的流下来。 他看着她哭,无奈似的笑。 在她唇上又吻了吻,声音又低又轻,还说得慢,如同温柔耳语。 “你在家好好过年,乖乖地等我回来。婚礼是初三,我初四回来,记得让你妈包饺子,初五一早儿我去你家吃。” 唐辛吸着鼻子,瞪他,好一会挤出一声:“滚。” …… 请神容易送神难,大概就是指石玉这种人。 唐辛好好的心情一下子没了。 缓了一天才见好。 结果到了初三,中午饭还没吃上就看见了石玉发来的照片,问她:“你喜欢这样的婚礼么?” 唐辛删掉对话框,忍着没把他拉黑。 第57节 晚上又收到了石玉的消息,是一张机场的照片,告诉她明天早上到,让她去机场接他。 唐辛气得连夜宵都没吃,蒙着被子就睡了。 初四天还没亮就饿醒了,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同时显示在屏幕上的还有微信推送的新消息。 石玉告诉她飞机会在六点抵达,问她是不是起来了。 唐辛气得手直抖,点开消息回复:【你等着!我来接你了……】 石玉回:【好。】 唐辛悄悄下楼,悄悄出门,打车到机场,刚好赶在六点前,眼看着一架飞机自微亮的天空中低缓划过。 从车上下来,唐辛裹着羽绒服站了好一会,直到天彻底亮起来,才发现刚才的车把她放在了进站口。 计算了下时间,决定到出站口去等他。 他不是喜欢被人接么? 那她就去接他。 第101章 挺香 唐辛一路跑过去,刚好看到石玉出来。 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不慌不忙地踱着步子,连个行李箱都没有,和走的时候一样。 其实他那副样子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唐辛却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种了无牵挂的姿态。 就好像,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无牵无挂。 可能是没睡好,也可能是饿的,再或者是跑得太累,收势不及直接撞到了石玉身上。 话也是横冲直撞出去的。 “怎么一个人?连个助理都没带着,杨小姐被辞退了?你的行李呢?去参加你表妹的婚礼,至少要带身礼服吧,你这样多失礼。” 一边说一边喘,还往他身后看去,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石玉手搭在她肩头,脚步不停地推着她往外走,一直等她全说完了才问:“早上吃的呛药?” 唐辛想让他睁大眼睛看看表,现在才刚六点多一点,说早上实在是太不准确了,她分明是凌晨就起床了。 唐辛咬着嘴唇不想和他争辩,低着脑袋往前走,悄悄用肩膀拱他的手。 那只随意搭着的手反而握紧,把她往他身上靠过去。 她这才发现他穿得可真是清爽,虽然放在热带海岛算是穿多了,但是休闲的衬衫西裤出现在冬日的平城就实在是有点太少了,知道的是他刚从炎热的地方飞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脑子有病。 她心里琢磨着石玉可能也觉得冷,所以使劲搂着她汲取热量,勒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下了地库更冷,阴凉凉的。 刚才跑得出了汗,这么冷热一交替更觉得冷。 上了车,开了暖气才渐渐缓过劲来。 热乎乎的风吹在身上,舒服得犯起困来。 睡了会睁眼一看,还是地库。 石玉在抽烟,见她醒了,提着那天临走时放在后座的大衣下了车。 唐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关上车门,叼着烟把大衣穿在身上,绕到她这边来打开车门。 下意识解开安全带,不等他把手伸过来便下了车。 问:“这是哪儿?” 答:“酒店。” 唐辛怔了一瞬往后退,抵着车门摇头说:“我要回家。” 石玉丢掉烟,提着她的羽绒服领子拉到近前,拢紧了说:“我坐了一夜的飞机,现在要睡一会,睡醒了送你回家。” 唐辛:“我可以自己回去——” 石玉打断她,“你现在回去,你爸妈和石墨都已经起来了,知道你来接我,你一个人回去,不合适。” 唐辛觉得合适,张嘴便道:“你坐了一夜的飞机,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回去没什么不合适。” 他就笑起来,搂着她往电梯去,边走边说:“看来车上睡一会有用,脑袋都清醒了。” 她要再说什么,他忽然低头,吓得她把嘴闭上。 她以为他要吻她,结果特别低一声:“乖。” 进电梯,她小心翼翼用眼角观察,他就那么站着,一手搭着她的肩一手插在大衣口袋,像是真的累了连话都不说了,也不看她。 出电梯,一路往房间走去。 唐辛突然在他身上嗅了嗅,问:“石玉,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闻见酒味,就是想起他是去参加婚宴,没准喝多了,所以大半夜叫她接机。 石玉低声笑,从她的脑袋揉到脖子,手指头一下下地反复揉捏,捏得她直犯困,才听见他说:“昨儿中午喝了几口。孟既景这人会喝酒,挑酒也擅长,我应该带一瓶回来给你,你肯定喜欢。” 话音落,房门打开,推着她进了门。 灯光从门廊渐次亮起,房门关在身后。 唐辛刚听见关门声,后背就抵在了墙上。 黑影一压,脸就到了眼前,人也贴到了她身上。 男人的脸压着她的脸颊,从发间嗅到脖颈,掐着腰把人托高,脸埋在领子里面轻轻地笑,又夸她乖,说她知道洗了澡再过来。 唐辛无语,偏开脸小声地说:“是昨天晚上洗的——” 忽然被咬了一口,疼得她“嘶”一声,断了话音。 石玉也哼了一声,闷闷的从颈间传入耳中,还有特别低的一声:“挺香。” 然后就没了声,鼻梁顶着她脖子往上闻,每闻上一回再亲吻一下,从下巴到脸颊,到眼角,再到眉梢。 没化妆的年轻女人看起来特别干净,没睡醒的样子让人特别想要和她睡一觉。 唐辛试着推了推,提醒着说:“石玉,你累了……” 石玉闷声嗯了下,含住她半张着微微翘起的唇珠,用嘴唇叼了下,耳语般说:“飞机上眯了会儿,睡你的劲儿,够使。” 完全够,唐辛验证了,他就是个骗子。 他压根就不累,也不困,反倒是她累得不行,还特别困。 从进门到躺上床,就跟一盏盏亮起来的那些灯似的,看着疯,有条不紊。 唐辛甚至怀疑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精神头,挺大年纪了身体这么好么?也没见比别人多吃几口。 后来她连这些都想不了了,实在没劲了,趴在床上闭着眼。 石玉拍了她一下都没睁眼,只喃了声:“我要睡觉。” 听着是要哭,后来就真的哭了。 石玉听着,觉得她特别可怜。 从身后抱住她躺好时,唐辛怨了声:“你怎么跟你儿子似的。” 他把脸埋在她发间,咬着耳朵问:“是么?” 唐辛快睡着了,喃喃:“粘人,还特别喜欢抱着。” 石玉说对,又说:“我妈说了,小时候缺抱,长大了就要弥补。” 唐辛不知道他妈说的是谁,只觉得石墨从来不缺拥抱,因为她总是抱着他,只要她在家,从石墨特别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抱着他。 就连帮忙照顾石墨的阿姨都说她这样不行,会把孩子惯坏的。 唐辛不这样想,她只觉得这个小小的奶娃娃太可怜了,她得对他好。 她不懂怎么才是好,这么小的年纪,她能做什么呢?只好多抱一抱。 石墨怎么会缺抱呢? 石墨这么可爱,谁见到了都想要抱抱他的。 刚才还哭着的人忽然就笑了。 笑得又轻,又软。 纤薄后背贴靠着他的胸口,随着笑声轻轻地颤。 唐辛缩在他怀里,摇头,“怎么会缺抱呢?不应该的。” 石玉把人搂更紧,点头,“是不应该。” 第102章 糊涂 彻底清醒已是日暮。 窗帘紧闭,满室黑暗。 两个人侧躺着,仍是入睡前的姿势。 唐辛依然是饿醒的,醒之前不安扭动。 石玉将人按住,扣回怀里,手忽然被攥住。 唐辛提着根手指头到嘴边,张开嘴就往上咬,倒是没使劲,先是试探地轻轻咬了一下,然后就用舌头尖去舔。 石玉探头看着,明显还没睡醒,可能是梦见在吃什么东西。 模模糊糊看不清,但能听见喉咙里细微的声响,满意,又不那么满意,像还没有断奶的小猫含着主人的手指头呜呜叫,就差甩脑袋了。 他一笑,她就不动了,渐渐转醒茫然睁开眼。 石玉问她好吃么,唐辛愣了好一会,问他几点。 第58节 他回头去看时间,顺手开灯,又按下窗帘开关。 他说五点半,她哦了声,看着窗帘徐徐打开,落地窗外的斜阳映得房间里满罩着金红色的光。 远处的云如同烧红连成一片,压着半黑的天,将夜幕晕染成了金红黑三重颜色。 唐辛长长出了口气,整个人都更加陷进被褥中,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快要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上一次吃还是昨天的晚饭。” 石玉也是,但没说,又问她想吃什么。唐辛仍是愣神,半天也说不出到底想吃什么,只知道饿,饿得头晕。 半回过头去脸贴在他胸口,看了他好一会,委屈地说:“石玉……我饿,饿得……想吐。” 石玉没再问,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下,坐起来靠在床头,又拉着被子给她盖好,打电话订了几样出餐快又有汤水的让送到房间里来。 唐辛把脸埋到被子里,不一会工夫又睡着了。 石玉洗漱完又抽了根烟,回来时发现她睡了,关掉大灯只留外面走廊顶灯。 听到敲门声让人把餐推进来摆在桌上,才叫唐辛起来,问她是去外面吃还是端进来。 躺着的人连眼睛都不睁,呢喃地说:“我能不能在床上吃?我没劲……难受。” 石玉说行,端了碗粥回来,把人一提靠坐在床头,把勺子放在她手里,端着粥坐在面前。 唐辛看了看,舀了一小口,试了一下满脸的嫌弃,忍了又忍,说:“不好吃。” “矫情。”石玉把勺往碗里一放,端出去,换了碗面进来。 果然,他就知道面比粥更对她现在的胃口,只是她连筷子都拿不了,吃面实在是个费劲的事。 石玉看着她用勺子转来转去,想要切断而不得,忽然庆幸石墨在这点上没随她,唐辛这女人笨起来是能把她自己给笨哭了的。 石玉托着碗没管,只看着她在那里不停地转勺子。 就是换只小猫小狗来,早就把这一碗面条干进肚子里去了,她却像个刚刚幻化成人形的小动物,光着个身子蜷在那里,连个工具都使用不熟练,面汤甩得到处都是,好半天才勉强吃进去一口。 她还挺不高兴,嫌他的碗端得远了,嫌他配合得不够好,面条没吃上几口,嘟哝着却是没停过嘴。 唯一的优点是,吃东西没声,像个进化过的人类。 石玉看了会乐子,把碗一收,谁成想连人都给收过来了。 唐辛举着勺子就凑过来了,跪坐在他面前,眼珠子长在碗里,一条腿压在他腿上不让他动。 石玉说:“我不抢你的,你坐好,我帮你。” 她就坐好了,特别听话的样子,看着他起身出去,不一会拿着双筷子进来。 石玉坐到她刚才靠着的床头,让她过来,原以为要多费上几句话,正准备直接把人抱过来,结果唐辛特别自觉地就坐到了他腿上,蜷成小小的一团。 特别乖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石玉恍惚以为是石墨,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嘴一张就要叫爸爸。 为了口吃的,母子俩真是一个样。 唐辛叫的还真是爸爸,和石墨一样。 隔着层丝质睡袍,真切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热度,是烫的。 怪不得,原来是烧糊涂了。 石玉挑了根面条送到她嘴边,唐辛试探着咬了一小口,用舌头去接没接住,断开掉回碗里。 就跟刚才咬他手指头时一个样,嘬着筷子头不放。 好不容易喂了小半碗,唐辛累得直喘,偎着他脑袋直往后仰。石玉扶着靠好,瞬间又歪过去。 脸上红得厉害,呼吸急促。 石玉把她放在床上躺好,叫酒店的人送来退烧药,喂着吃了一颗,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半夜仍是烧得厉害,说起胡话,一会儿爸爸一会儿妈妈,一会儿石墨一会儿石玉,说着说着还哭起来,特别委屈,偶尔停上一会儿,又笑,眉飞色舞的满脸的骄傲。 石玉正要摸她额头,突然被她一把握住,指甲都要抠进肉里面去。 “石玉。”她叫他,顿了一瞬又说起来,特别严肃地说:“你要好好对石墨,听见没有!” 凶巴巴一句,要咬人似的。 石玉说听见了,当是逗着她玩,结果眼睛紧闭的人还有来有往地又说起来:“一定要好,他可是你儿子。” 他说知道,她话锋一转,说要回家,说天都黑了,再不回去爸爸妈妈要着急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石玉劝:“睡吧,你发烧了,这样回去吓着他们,也容易传染你儿子。” 唐辛皱着眉,半天才支吾了句:“不是,不是我儿子。” 然后就没了声,眼泪顺着眼角吧嗒掉在枕头上。 石玉摸了摸她额头和滚烫的身体,套上衣服和羽绒服,把人送到医院。 点滴输完时天都已经快要亮了。 石玉捻了烟看着天边撕开的一道光。 身旁副驾上的人睡得沉稳,不再胡话连篇,又哭又笑。 女人,真娇气,饿了一天着点儿凉就发烧了,烧到要进医院。 女人,真奇怪,看着挺自我一人,竟然会为了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 唐辛这女人,是不是傻? 是。 傻透了。 傻劲里,竟然还透着那么点儿可爱。 第103章 疼爱 唐辛的妈妈虽然是平城人,但是家里有大年初五吃饺子的习惯,因为唐明岳是上京人。 今年的初五这天早上,唐辛就没吃上破五的饺子。 但是听见了鞭炮声。 是被鞭炮声吓醒的。 睡梦中吓得一激灵,抱着被子直发抖,缓了会儿神抱怨了句:“不是说禁放了嘛……怎么有人偷偷放炮,应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被扰了好觉挺生气,被子甩到头上絮絮叨叨。 石玉靠在门边看着,觉得她的病应该是好了,脑子回来了,知道过年不让放花了,不是大年三十那天夜里傻乐着放烟花时的傻姑娘了。 嘟哝了几句,人也就彻底醒了,掀开被角看来看去,突然叫起来:“石玉,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石玉说是你昨天自己过来的,唐辛说你骗人。 他就笑,拉着她站起来,踩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石玉忽然觉得她可能还烧着,要不然不会这么坦然地站着。 唐辛也奇怪,发现自己没穿衣服一没慌二没躲,和他就这么对看着,竟然特别想要靠近。 就好像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在对她叫嚣。 不由自主地搂着脖子便亲上去,用腿去夹他的腰。 石玉也不过比她早起了半个小时,刚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一会儿叫她起来回家吃午饭。 昨晚他给唐明岳打过电话,告知唐辛发烧了,唐明岳让他好好照顾,说是不行就去医院。后来夜里去医院输完液退了烧,又发了一条消息说先带她去酒店休息,免得回家太早影响家里人休息。 刚才起床便又看到了唐明岳的回复,问他唐辛还烧不烧,要是不烧了让他们俩中午回去吃饭。 石玉抱住她亲了一会,摁住脑袋不让她动。 她就扭,在他身上来回地蹭。 他摁着她压在床上,小声提醒:“一会儿送你回家。” 唐辛点着脑袋嗯了下,又缠着脖子往他脸上贴。 还是有点热,不知道是在被子里捂热的还是又烧起来了,石玉来回摸了摸,她就笑,躲痒的样子就好像他在和她逗着玩。 “是不是把脑子给烧坏了。”石玉逗了她一句,往她扬起的脖子上亲,亲到耳后轻声地笑:“你说你,让你和我结婚,就不干,非得跟我偷偷摸摸地在酒店里搞,有意思是怎么的?” 唐辛不乐意,咬了他一口没撒嘴,听见他闷哼着又说:“外面那些女人,削尖了脑袋想当我老婆,再不济,就往我身边凑。我抱着你往正位上坐,你就偏喜欢跟我来这一套,是不是?” 嘴撒开了,推着他分开些,瞪着眼说:“是。” “让你干的事一样不干,拦着你不让干就得反抗一下,过瘾是怎么的?”石玉提着她往大床中间去,埋上去耳边低声笑,“行,打今儿起,咱们俩就偷,光明正大地偷,白天我还去你家看儿子,等他睡了,咱们俩就出去睡,地儿你挑。” 唐辛愣住,他提着她离了床,摇着她晃,催促问:“行不行?” 听着有点凶,细看又没有,只是样子特正经,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绷着张脸盯着她看。 这会儿是她求着他,自然是行,说什么都行。 唐辛说行。 应和似的,屁股上啪一声响。 挺轻的,没使什么力,真就是轻轻地拍了下。 说不上多疼。 也算不上打。 偏偏越是这样,才更羞人。 唐辛往他怀里缩,细声细气嘤道:“你轻一点,我疼。” 身子颤,声也颤,直往他耳朵里颤,轰一声在脑袋里面炸开。眼睛一闭,如有金光在闪,就像大年夜那天晚上的烟花,噼里啪啦炸得到处都是。 石玉看着她努力往他身上挤,觉得偶尔发个烧也挺好,人都变得娇气可爱了,憨里憨气的特别可人疼。 忽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女人讨人喜欢,有些女人惹人疼。 让他喜欢谁不那么现实,但是疼爱是可以的,唐辛骨子里不遮不掩的单纯劲一上来,他就乐意多哄她两句。 哄人这事在他这儿不是目的,他也向来用不着去哄谁的开心,只有别人追着他,想要哄着他乐,还得看他乐不乐意给这个脸。 第59节 哄人于石玉来说是乐趣,是互动,不是一个人张张嘴就有意思的,被哄的人还得接得住才行。唐辛就能接住,清醒的时候作天作地跟他演,这种时候从来不,浑然天成的娇憨气能拱得他心里发麻又发痒,就连上床这么个简单的事都变得有意思了。 搁在过去,他连想都不会去想,更不会想到能上瘾。 仰回床上时莫名就想起孟既景那句话来,男人都有当老师的瘾。 真事。 就是分人。 唐辛的目的达到了,翻脸就不认人,人还软在床上动弹不得,说话还不利落,但是态度已经全然变了个样。 她要回家,不让他去,说他跟着她一起回去不合适。 石玉气得直笑,问她哪儿不合适,她说哪儿都不合适。 他捏着她的脸,在明显红肿的嘴唇上咬了一口,讲道理似的对她说:“你爸妈昨儿就知道我回来了,你还一夜没回家,今儿我不跟你一块儿回去,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唐辛别开眼,小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你,我没洁癖,等回家我就告诉他们,我——” “唐辛。”石玉叫她,声低,缓慢,叫得清晰。 唐辛打了个激灵,见他盯着自己,硬是挤了个笑脸给他,倏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般说:“啊,刚才好像……突然就睡着了,说胡话了吧。” 石玉真想告诉她,她说胡话的样子他在昨天夜里已经见识过了,当时就应该录下来,等她清醒了自己看看清楚。 估计能把她给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她确实有一个小秘密,秘密的名字就叫石墨。 虽然唐辛说得不是那么清楚连贯,但是石玉基本上听明白了。 那就让她好好地守着她这个秘密吧。 他不必点破。 第104章 撒娇 唐辛确实还有点低烧,吃了药又昏昏沉沉睡着。 石玉便给唐明岳打电话,意思是让她先睡,等烧彻底退了再送她回家。 唐明岳沉默一阵,问他医生怎么说,石玉说就是着凉,唐明岳笑了声,对他说:“既然不是什么会传染的问题,你就把她送回来吧,家里能照顾得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把石墨带走,反正过了初五,年也就算出了,也不可能在我这儿住到十五,你先带着石墨回上京。” 末了又问:“你妈应该回上京了吧?” 那意思就差明说,你带着你儿子回家去吧,既然石墨也是你们家的孩子,我们就不会整个春节都霸着他不放,让你的父母也感受一下天伦之乐。 石玉没想这些,就是觉得唐辛烧成这样他有责任,把她从家里叫出来是一时兴起,受风着凉又折腾得狠了点更是他的问题,就没有把人弄病了扔回家不管的道理,即使回去也得是全须全尾的。 唐明岳听他没吭声,再开口时敛了笑,话就变得直接多了。 “石玉,你们俩的事你们俩自己商量着来,我们不管。结婚,我们没意见,不结婚,也无所谓,就这么点儿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我闺女在你那儿住着不合适,我不怕别人说闲话,但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我知道男人什么样。所以,你把她给送回来。” 石玉说好,挂了电话。 唐辛吃了药又睡了会,温度便降下去了,到了下午又烧起来。 石玉把人放到车上,唐辛问去哪儿,他一时答不上来。 原本是要送回家,现在看起来去医院更合适,免得烧到夜里还是要去,就真是给她的父母添麻烦了。 石玉帮她系好安全带,碰了下烧红的脸,问:“回家,还是去医院?” 唐辛想回家,话出口却是去医院。 回了家也是要去医院的。 从小就是这样,发了烧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总要去医院挂上一瓶点滴才能退烧。 虽然现在的药效比当年好太多了,但确实输液对她来说见效更快。 石玉就带着她去了医院,打点滴的时候到外面去抽烟,又给唐明岳打了通电话,问他要不要到医院来。 唐明岳沉吟了下,说好。 点滴液才刚下去三分之一,人就来了,提着个保温桶,说是辛微宇一早儿给她熬的汤,盛了一碗让唐辛喝。 一见着亲人,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委屈得不行。 石玉在旁边瞅着,那声爸爸叫的……比烧糊涂的时候还要来劲,要是闭着眼睛听还以为是个小小姑娘在学猫叫。 石玉算是见识了,这才叫撒娇。 和他在床上时,压根就算不上,顶多算是耍个赖。说她敷衍他倒也冤枉,也是真情实感,但他要是没应,唐辛是会甩脸色的。 可你再看现在! 她爸就没应她,她反而叫得更欢了,一声接一声的爸爸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搂着胳膊用脑袋去顶,一直扎到怀里去。 直到唐明岳哼了声“行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确认是真的行了,仍是又腻了一会才松手。 石墨就不会这招。 可见唐明岳说得对,儿子不行,还得是闺女。 石玉立在窗边,冷眼瞅着她笑。唐辛偶尔悄悄瞥他,更快地移开视线,当他不存在似的。 关系肯定是撇不清了,但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事,石玉在唐辛身上看了个一清二楚。 唐明岳叫石玉出去说话,唐辛连声都没吱一下,背过身去盖上被子,像个听话的孩子。 石玉跟着他一路到了外面,看到辛微宇带着石墨正在车里说话,驾驶位上还坐着个司机。 当时心里就明白了,这是要把他给请走。 石玉心里直笑,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唐明岳横起来和他老子一个德性。 看着好像方式怀柔一些,其实骨子里没差别,中庸和政治这事,真是让他给玩得明明白白。 唐明岳问他要不要回酒店一趟,石玉笑了下说:“不用,就几件衣服,回头我让管家收拾好了发过去就行。” 顿了下,又说:“要不,让他们给送到您这儿来?” 唐明岳也笑,“你用不着试探我,我说的话都算数,当然了想送你就送,我先收着,回头要是真结婚了,我就给你放到房间里面去,要是没结,就烧了。” 石玉说:“行,那就麻烦您帮忙把房间准备好,说不准哪天就带着孩子上您这儿来叨扰几天。” 一边说一边拿了支烟出来,见他接了帮忙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看着车里的石墨。 小家伙不知道在和外婆说些什么,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亲热地偎在辛微宇的身上又说又笑。 烟抽完了,也就该走了。 辛微宇下车站到丈夫身旁,两人一起朝着车里的石墨挥手,说有时间到上京去看他,也让他再来平城玩。 石玉把石墨抱到腿上,在他耳边教了一句,石墨摇着手张嘴便说:“来吃早茶。” 唐明岳笑着说行,让他等天儿暖和了来,把门关上,看着车开走。 …… 唐辛输完液回到家,才知道石墨已经被石玉带走了,在他的房间里到处翻看,确认每天抱着入睡的小熊也带走了才松了口气。 红包也都带走了。 还有大年初一早上穿的那件她做的新衣服和新鞋。 可以说收拾得相当到位,什么也没落下,看起来就跟没来过一样。 辛微宇说让她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上京,自然就能见到了。 唐辛嗯了声,说是累了回房间休息。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电话响起,随手接起便听见软软的小奶音,隔着话筒清晰传来。 “妈妈,妈妈。” 唐辛登时就精神了,叫了声“墨墨”,就没了声。 石墨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又问好了没有,还问她是不是在外婆家。 问到最后,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唐辛一一回了,最后答不出来。 忽然听见石玉的声音,在催石墨洗澡。 电话没挂,唐辛就听着,手机放在枕头上面。 房间里黑,没开灯,连屏幕的光都暗淡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又有声音传来,还是石玉。 问她:“还烧不烧?” 唐辛说:“不烧了。” 他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第105章 茸茸 唐辛还没想过什么时候回去,又想着没有和他说的必要,愣了好一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幸好那边也没再追问。 直到石墨洗漱完上了床,换了视频通话打过来。 唐辛开了盏小灯,和他一样靠坐在床头。 唐辛对着屏幕里的小人看了又看,发现他和自己不一样。 石墨就那么坐着,两只胳膊撑在膝头,小肉手托着脸颊。 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石玉在手机后面。 安静对视中,石墨的眼皮越来越沉,明显撑不住了开始揉眼睛,把身旁摆放的小熊搂到怀里,叫了声妈妈说晚安。 唐辛自然张口:“晚安,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第60节 石墨嗯了声躺下去。 有只手拉着被子盖到他身上,又在细软的头发上摸了摸。 唐辛便听见一声:“晚安。” 是石玉。 稍顿片刻也说了那句:“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唐辛正准备挂断,听见特别轻一声回应:“爸爸,晚安。” 一声爸爸叫得柔软,晚安更是,就像那头柔柔软软的发丝,扫过心头有点痒,又令人心安。 她忽然发现,她一直盼望着的这一天好像来了。 又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舍不得。 石玉没挂断通话,她也坐着没动,看着灯光暗下来只留了盏小小的夜灯,听见安静的环境中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随着那张已然睡着的小脸消失于画面中,又听见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关门声。 然后画面就亮了起来,看着不像之前她和石墨住过的那栋房子。 可能是石玉自己的家吧,她想。 上次她肺炎住院的时候,他就把石墨带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唐辛没去过石玉家,石墨去过两次。 可能因为那是他亲生的儿子吧,和她不一样。 梁善也去过一次。 唐辛很是记得,亲眼看着他牵着梁善的手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宴会大厅,然后开着车带她离开。 当时梁桥也说,石玉带着梁善去他家了。 帮忙做戏,他倒是挺认真的。 唐辛有点好奇,梁善是不是唯一去过他家的女性,除了他的家人之外。 正想着,手机里传来声音,石玉问她在想什么。 脑子都没过,唐辛张嘴便说:“梁善。” 他便笑,笑声很低,很轻,还没打火机的滚轮摩擦点燃时的声音大,点了烟靠坐在窗边。 唐辛看到窗外面在下雪,问他:“上京冷么?” 石玉说:“还可以,换成你,肯定觉得冷。” 不等她接话,转而又问:“你想梁善干什么?她现在是孟既明的女朋友了,两个人应该快要结婚了。” 她说没什么,他又笑起来,低声说:“唐辛,你要是打算和我结婚,想也就想了,该和你说的我都会说,出门去哪儿,见什么人,做什么,几点回来,就像你爸对你妈那样。但你要是没这个心,不该你想的事儿就别瞎想,不如想想回来之后想要去哪儿。偷,咱们俩就有个偷的样子,还有本分。” 唐辛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在说他们俩偷摸着睡觉的事。 这两天发烧搞得身体不行,脑袋也不行,她都有点想不起来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这话,短短两天时间就把日子给过混乱了,好像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和他睡觉,但她确实记得有这么个事。 石玉问她:“想起来了?” 唐辛垂着眼睛装作在打瞌睡,听见他又说起话来:“你要是好了就回来吧,你儿子一整天都在问你。用帮你订机票么?还是过去接你?” “不要。”唐辛立刻拒绝,“石玉,你好好陪着石墨,不要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他那么小,你放心么?” 听着有点生气。 石玉从屏幕那头审视地看她,像是在笑,慢悠悠地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去,又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说:“唐辛,你出门的时候可都是把他交给阿姨或者梁桥,那个时候他更小,你是怎么放心的?我不是一点儿正事都没有,我不可能一天到晚24小时带着他,谁也不可能。” “那你就不应该生他!” 她气,他不生气,不只眼睛在笑,整张脸都在笑,特别真实。 不急不恼地说:“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我也没推卸过责任,现在到底是咱们俩谁有问题?你一个人做的主,选择生下他,我没怪你,还要和你结婚,但你却又不肯像个正常人一样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唐辛,是因为你还小么?这么任性。” 唐辛气得攥住被子,回道:“石玉,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的?你怎么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倒是年纪不小,你不止年纪不小你还年纪很大了!你这个年纪不知道上了床就会有怀孕的可能性么?你完全可以选择不上啊!谁逼着你上了?谁又能逼得了你?既然上床是自己做的选择,你凭什么推卸责任!你怎么还变成有理的人了?石玉,你年纪不小了,但是你装无辜的样子……也很任性!” 一口气说完,出了口长气,脸都憋红了,气得直喘。 石玉听得直乐,后悔没有录下来让她好好听听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装无辜和任性有什么关系?就为了把他说她的话给还回来? 幼稚不幼稚。 道理倒是有那么几分,他承认她说得对,但是吵架找后账这么幼稚的行为他真是干不出来。 没关系,他让着她。 谁让她小呢。 “唐辛。”石玉没想把她的脾气搞起来,软和了声音说:“你要是没事就先回来,过两天我要去参加个婚礼,你回来陪着石墨,可以么?” 唐辛虽然生气,但是关于石墨的话认真听进去了,仍是有些忿忿,不松口地说:“婚礼规定不能带孩子出席?还是你不想带他出门去见你的那些朋友?” 一时无声,直到石玉又点了支烟。 两人隔着手机对看,谁也没移开视线,尤其是唐辛,就那么紧紧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石玉这才缓缓开口,半哄半劝地说:“你明天回来,我带着你们俩一块儿去参加婚礼,你敢不敢?茸茸?” 第106章 脱缰 明明是句挑衅,或是激将,却在结尾时叫了她的奶名。 唐辛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这个名字的,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偏偏在两个人极尽亲密时,他抵着她的耳朵唤了这么一声。 记忆里早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所感所想,但是身体记得,登时如有电流钻过,酥麻得手指尖都在抖。 唐辛啐了声“神经病”,气鼓鼓地中断了通话。 后来的两天石玉没再找过她,也没再问她什么时候回上京。 但她依然收到了关于石玉的消息,还有石墨的。 第一天,是石月告诉她的。 拍了照片还有小视频,刷屏似的发给她,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这男人竟然带着石墨去了爷爷奶奶家。 不是石墨的爷爷奶奶,而是石玉的。 石墨嘴甜,又乖,笑起来露着几颗小白牙弯着眼睛,用石月的话说可真是太会讨老人的欢心了。 唐辛也觉得是,视频里的石墨坐在石玉爷爷的腿上,扬着颗小脑袋,就跟他那只八哥似的不停嘴地叫人,虽然舌头还没有八哥的好使,但是不妨碍听进耳朵里的人喜欢。 石月刚开始还打字,后来直接改成发语音,告诉唐辛家里没有那么多的现金,老爷子就要让人去取,说要给他的重孙子压岁钱。 家里人玩笑着提醒已经给过了,老爷子就不高兴了,说是给过了也能再给,还说这是他的亲孙子给他生的重孙子,想怎么给就怎么给,谁也别管。 后来也没再给,因为直接带着石墨出门去了,没去银行去的是金店,买了对金镯子还有小牛的如意锁,连带着给石玉也买了一份。 唐辛回了个“哦”字表示知道了,石月就像没感知到她的无所谓,继续发来语音说:“你们家石墨真是笑死个人了,非说他是属猫的,爷爷真就给他买了个hellokitty的猫头坠子,还说这个坠子太小了,等回头给他搞个大猫脑袋摆在桌上。你猜怎么着?你儿子非说他爸爸也是属猫的,让太爷爷给他和爸爸搞两个猫脑袋。” 唐辛就想起来大年初一的那天早上,石玉帮石墨穿衣服时父子俩的对话。 和石玉接触的时间久了,她发现这人也就是人前端端架子,人后没什么正经,却没想到他们家老人也是这样,还都挺会哄孩子高兴的。 行啊,唐辛劝自己,这下他们姓石的算是把石墨给认下了,从上到下应该没有人会反对他姓石了。 唐辛说不上来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总是悬着的那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第二天收到消息是在下午,是石玉的表妹纪敏之发来的。 照片里的石玉抱着石墨。 没拍正脸,是个半侧着的身影。 唐辛放大了看,再次感叹血缘的神奇,明明父子俩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但是长得真像。 就连笑起来时的神态都像了。 唐辛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纪敏之好友,貌似都没有正式见过面,只知道石墨曾在纪敏之家住过几天,就是石玉让人把他从梁桥那里接走的那一次。 后来的日子石墨还会提起孟怀宽,时不时从嘴里蹦出一句“那么哥哥”,可见那几天两个小孩子玩得还不错。 纪敏之发来的文字倒是不惹人生厌,没有多余的客套,像是闲话家常又不会过于亲近令人尴尬,有礼貌又不觉得过于疏离。 纪敏之问她是不是身体还没好,所以才没和表哥一起过来。又说明天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婚礼,唐爷爷也会来,问唐辛是不是会和爷爷一起过去。 唐辛听石玉说起过要参加婚礼的事,但不知道是谁的婚礼,听她这样一说才有了点印象,她爸妈昨天晚上也提起过。虽然唐辛不认识新娘,但知道那是唐礼中老战友的孙女,却没想到这么巧是纪敏之的好朋友。 再想也对,同在上京,一个圈子里玩大的,是朋友多正常。 只是不知道她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们俩不熟,甚至说不上认识。 纪敏之的话不像石月那么多,说完也就完了,隔了会又发了个几秒钟的小视频过来,是石墨和孟怀宽,两个小孩子穿得跟两只小熊似的在雪地里撒着欢地跑,画面的最后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背影,是石玉和孟既景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们俩跑。 唐辛看了两遍,像是在山上,松柏上满压着沉淀淀的雪,风一吹还会飘落,便问了句在哪儿。 纪敏之说在西山,因为婚礼要在山上举办,还说两个孩子有日子没见了,见了面可开心了,玩得特别好,让她放心。 唐辛回了个谢谢,没再多说,把照片和视频保存下来,存在专门的相薄里。 她这边没了动静,纪敏之便也收起手机,跑过去追上前面的男人,听两个人聊天。 孟既景问:“怎么?吵架了。” 石玉低头敲着烟,抬眼看向前面奔跑的小影子,跟只小白熊似的,摔在地上滚了两滚的样子也像,似笑非笑道:“从小到大,没吵过架。” “嗯。”孟既景状似思索,总结着说:“所以吵输了。” 纪敏之不懂就问:“为什么要吵架?” 石玉反问她:“你们俩吵架么?” 纪敏之摇头,“不,从来不。” 第61节 “所以,”石玉在她额头点了下,“别听男人瞎说,逗你玩呢。” 纪敏之忍着笑没应声,被孟既景轻推了下又往前跑,跟在两个孩子身旁,抓拍着各个角度的照片,又挑了几张发给唐辛。 孟既景拍了张她给孩子们拍照的照片,一边保存一边说:“既然为了孩子,把婚一结也算给两家一个交代,吵架就没意思了,伤和气,也不体面。” 石玉说“是”,把烟头丢进雪里,笑了笑说:“是没意思。” 孟既景看他这样也像是没意思,要不然也不会让纪敏之给唐辛发孩子的照片。 这位爷,看着没正事就好个玩,但是玩什么都灵,都跟转在手心里的核桃似的,玩人更是家传的绝学。 看着也不像上了心,孟既景觉得因为唐辛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不围着他转,不上赶着讨他的欢心,让她往东偏要去西。 等于脱了石玉的缰绳。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么? 第107章 抬杠 照孟既景的意思,唐辛这种女孩子什么都不缺,自然不会任人摆布,毕竟她没有需要求人的短处。 她没有? 石玉心里哼了声笑,明明是她求着他把儿子认下,还摆出一副你错了你就得认的姿态。 谁给她的脸? 想起来就气,倒也不是生气,是可笑。 唐辛这女人,简直可笑。 见孟既景打量着自己,石玉更想笑了,冷声问:“我缺?” 这不是抬杠么。 石公子要是缺,那这世上就没几个不缺的人了。 孟既景连笑都省了,不与他争,只说:“你身边的那些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缺。敏之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还有今儿结婚的汤媛,你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家世、学历甚至品性,大差不差都这样。不说要风得风,最起码都是乘风来到这世上的,日子过得忒好,谁也不缺什么。当然了,像敏之这么乖的没几个,但我的意思是说,她为什么看上我了?” 石玉回:“她傻。” 孟既景心说多余搭理你,这么冷的天陪着你们爷儿俩在这山路上吹寒风,我抱着老婆儿子睡个午觉不好么? 想是这么想,面上仍是笑着,点着头说:“对,傻肯定是有一点,毕竟家里的好基因不可能全都平均分配,谁让你这做哥的占了先呢。但她喜欢我,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也喜欢她,而且我真心实意地想要和她结婚,这件事哪怕她再傻都能感受得到。” 石玉嫌他话多,又嫌他说话磨叽,本来也没想和他扯这件事,哼了声笑快步向前。 孟既景在后面徐徐地走,自言自语:“唐辛,挺聪明,名也有了,钱也有了,还年轻,又漂亮,她要男人干什么?不止不需要男人,儿子更是个拖累,换成我也得早早脱手把你们俩给甩掉,往后想要什么男人没有?就他们那个圈子里面的男人,哪个不得巴巴地上赶着她。” 说着摇起头来,叫了石玉一声,“梁桥也算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吧,他和唐辛是不是关系不错?他不会对唐辛有什么想法吧?上次我去接你儿子,他还挺不乐意的。孟既明好像和他挺熟,要不要让他帮忙打听一下?” 石玉说算了吧,要笑不笑地说:“你们家的基因分配得也不是那么平均,你就别难为孟既明了。他要是知道梁桥为什么对梁善那么好,第一个想要弄死梁桥的人,就是他孟既明。” 孟既景明知故问:“为什么?” 见石玉丝毫没有要接话茬的意思,孟既景又自问自答地哦了下,“对,想起来了,梁善是有那么点像他姐。” 石玉睨了他一眼,真想夸他一句:就没你不知道的事儿。让他在安城管着个孟氏真是屈才了,就应该一脚踢到仕途杆子上去,一准儿爬得比谁都快,光挣钱有什么意思,玩人才更适合他。 但是孟既景有一点说得对,梁桥和唐辛的关系不错,和石墨也不错,石墨管他叫舅舅。 他们那个所谓的时尚圈,脏得很,不那么适合唐辛。 石玉甚至能想象出来,如果不是有梁桥看着唐辛,说不准名气和金钱哪个也没有,还得把自己给玩进去。 因为她就是看着聪明,其实脑袋里缺根弦。 外面那些女人看着傻,哪个都比唐辛聪明,知道和他结婚才是最好的选择。 …… 第三天,唐辛又收到了石玉和石墨的照片。 是在婚礼上,父子俩都穿着正式的礼服,经典的黑白配。 挺帅。 男人帅,小男孩也帅。 一看就是亲生的父子俩,石玉抱着石墨的样子默契和谐,很有爱。 要是搁在平时,唐辛会欣赏一下,好好地看一看,至少要看看石墨。 但是现在的唐辛心情很不美好,直接点开石玉的微信头像,飞快地打字发了过去。 【石玉!请告诉你的家人,不要让他们再给我发消息了。儿子都已经给你了,能不能让我安静点!咱们俩没关系!没关系!不要什么都给我发!我不想看!!!】 石玉问:【是么?】 唐辛回:【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话框里安安静静。 安静到唐辛渐渐冷静,再看他那句“是么”,完全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石玉是不是清楚他的堂姐和表妹给她发信息的事。 也不想知道。 更不想知道他那句“是么”在指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彻底冷静下来翻回去再看,那张照片是她爷爷发来的。 忽然就有那么点不自在。 再一想,她也没有冤枉石玉,他的家人确实连续骚扰了她两天,搁谁都以为第三天出现的照片依然是他的家人发来的。 唐辛劝了自己几句,把这篇给翻了过去,当作没事发生,却看到她爷爷发了语音消息过来,问她是不是把孩子交给石玉了,中气十足,准备开骂似的。 唐辛揉着太阳穴开始措词,想好了用文字的方式开始输入,正打着字,电话打过来了,是唐礼中。 原话又问一遍:“唐辛,你是不是把孩子交给石玉了?” 唐辛脑袋一懵,说是,连忙又说:“爷爷,别生气——” “别生气?”唐礼中提声:“我看着老汤的孙女结婚,我没生气,我还替他高兴,我压根儿就没往你身上去想,我不和老汤比这个……结果呢?石玉来了,抱着咱们家孩子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就好像那是他的孩子,凭什么?他是故意来气我的是不是?把我气死,孩子就归他了是不是?” 唐辛头疼。 听听,多不讲理,哪儿就用得着气死,也用不着凭什么,那明明就是石玉的孩子啊。 再说了,石玉这人,唐辛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虽然眼高了些,但说他大摇大摆,她是不信的。 他最多……也就是迈着个四方步,悠悠哉哉的,不急不忙的,哪儿就至于大摇大摆。 唐辛觉得,石玉根本就不稀罕跟任何人大摇大摆,他只会端坐在那里冷眼瞅着你,你就心虚了。 电话里冷冷哼了一声,唐辛忙清了清嗓子,讨好着说:“爷爷,大喜的日子,高兴一点,咱家的孩子让他先抱着美两天,迟早是要还回来的。” 唐礼中挂掉电话,问石玉:“听见了么?” 第108章 后账 石玉还没开口,石墨高举着手臂往前凑,嘴里叫着“听见了”,又喊了声太姥爷。 唐礼中心情大好,抱着孩子就往外走,错身时瞥了石玉一眼。 石玉慢步跟在后面,到了外面才问:“您是不是想把孩子抱回家去?” “你有意见?”唐礼中脸上笑意未收,干脆就那么笑看着他,“别说是你,就是你爷爷在这儿,他也抢不走。今儿怎么没见着你爷爷?他是不想见老汤,还是不想见我?” 石玉没意见,就是特意把孩子往他手上送的,垂眸琢磨了下,说:“我爷爷说了,过两天去看望您,刚好把日子给订下来。” “那就让他来,登门是客,我也不能把他往外轰。”唐礼中说完就走,问石墨愿不愿意上他那儿去住两天,石墨悄眼看石玉,搂紧脖子说去。 石玉帮忙打开车门,目送两人坐上车,关门时,唐礼中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 “你可真是你们姓石的,在唐明岳那儿玩你老子惯用的那一套,把他哄好了,到了我这儿又换成了你爷爷。不是和谁生都行么?生了你也不要?早干什么去了。” 石玉面上一哂,弯腰说道:“让您见笑了,这话儿我还真是没法和您解释,就像唐辛说我打她……” 话音忽断,飘散在风里。 欲言又止的无奈里满是包容。 摆明了在说您自己的孙女自己了解,她那些半真半假的气话您就别当真了。即使他真的说了,那也是他们俩私下里的玩笑话,上不得台面去细细分辨谁对谁错。 唐礼中不作声看他,拢着怀中的小后背遮住风,稍顷,示意石玉把门关上。 石玉嘱咐石墨听太姥爷的话,又说太爷爷过两天去家里看他,没提要去接人的事。 石墨一一应了,石玉将车门关上,目送着车子缓缓开远,消失于山路转角处,拍了拍身上的飘雪坐到自己的车上。 孟既景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走了,石玉说是。孟既景又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喝点儿,石玉说行。 两个人约了时间地点,挂断电话。 车门一开,坐上来个人,石玉侧眸看去,是梁桥。 不等他把安全带系好,踩着油门把车朝着山下开去。 梁桥劝他开慢点儿,说是石墨就在前面的车里,别吓着他。石玉摸着口袋找烟,梁桥递过一支,借着点烟的工夫减缓了车速。 谁也没说去哪儿,一路往山下开,下了山便往城里去。 城里雪小,不似山上鹅毛大雪,斜飘着如同雨丝,但是落得又密又急,落在前挡风玻璃上便是一层如糖的白霜,被雨刮器一扫而空。 梁桥从大衣口袋里提出瓶酒来,石玉瞅见了,哼笑:“你们这帮人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走哪儿顺哪儿的毛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是说,你们那圈子里的人都这德性?” 梁桥没言声,就着瓶口便喝。 石玉点了烟把火机丢到一旁,又讽了句:“说你们偷吧,一个个的还都不乐意听,非得管这叫欣赏,叫情趣,叫热爱,真不知道夸你们什么好,是不是什么玩意沾上你们这帮人,多恶心的人和事都变成艺术了。” 说着就笑起来,在梁桥面上缓缓扫过一眼,说:“诶,我受累打听一句,你们这应该是叫……行为艺术吧。” 多损。 第62节 骂人都不带脏字。 梁桥歪坐着,半侧过身转向石玉,挺正经地问:“你是说唐辛呢,还是骂我呢?别指桑骂槐的棍扫一大片,不是你风格,有事说事,痛快点儿。” “痛快点儿的说法就是,唐辛找我生孩子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原来是知道了,所以来找后账的。 石玉嘛,从小到大没被人算计过,偏就让唐辛这么个小女人得了逞,所以得找个地儿把脾气给撒了,捎带手把面子给找回来。 梁桥说知道,愣了会儿神又说:“可我知道的那天,你们俩已经上床了,我拦不住啊,这事儿你可赖不到我身上。首先,不是我往你床上塞的人,他们那帮傻逼爱干这种缺德事,我嫌恶心。” 其次? 石玉等着他说,不急,没催。 梁桥看向外面的雪,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当年,是你自己乐意和她睡的,现在孩子有了你醒过味儿来了,觉得自己亏了……” 石玉眉心一动,“亏不亏的,和你没关系。” 梁桥瞅着他乐,“那你和我说什么?你儿子是管我叫爸爸了?还是姓梁了?” 石玉凝神看过去,低声提醒:“梁桥,好好说话。” 梁桥说行,好好说,让他换个地儿坐稳了说。 石玉问他是不是怕死,梁桥更是笑起来,摇着头笑,“玉哥,咱们俩不一样,你有儿子你才应该怕死,我怕什么?” 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家寡人,死啊活的实在没有分别。 还是有分别的,就像今天,又是见证别人结婚的幸福喜悦,又是看着别人家孩子围着父母打转的快乐美满,他什么都没有。 石玉没再说话,把车开到上次去过的小酒馆,仍是把车停在巷口,两个人一路走进去。 雪势渐大,落了满身。 屋子里暖和,但没几个人,还没到饭点,更不到喝酒的时候。 两个人坐下了也没说话,点了酒摆在桌上。 梁桥在桌面敲了敲,石玉瞅他一眼,帮他把酒倒上,梁桥笑了声谢。 石玉没喝酒,也没说话,更没催他。 倒是梁桥自己说起来,说是那年梁言怀孕了,但是长期服用抗郁药物会引起胎儿畸形,又不可能因为怀孕而停药。 两个人说好了不要,也定好了时间去医院,结果不知道梁言和唐辛是怎么聊的,等他再过去的时候就改了主意,梁言说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她已经问过医生了,虽然成功的概率极低,但她想要试一试。 石玉嗤笑,“所以,你们俩就把主意打到了傻子的身上,缺不缺德。” 第109章 清楚 梁桥是个很清高的人,石玉知道,缺德的事他不屑做,想都不会去想。 但是为了能和梁言有个孩子,也说不好。 毕竟执念这种事,能放得下就不叫执念了。 或为亲情,或为友情,或为爱情,石玉没经历过但也见过,多少能理解,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梁桥再看他时,眼睛有点直,明明酒没喝上几口,脸没见红反而白了。 反驳道:“唐辛不是傻子,她就是……” 就是,单纯。 石玉脑子里蹦出个词来,刚好梁桥也这样说。 唐辛把梁言当亲姐姐看待,一门心思要成全她的心愿,说傻不至于,确实有点憨,心思却是再简单不过。 石玉不予置评,换了个问题,“梁言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是能姓石,还是生出来管我叫爸爸?” 梁桥仰面而笑,却没出声。 看吧,现世报,来得多快。 天还没黑呢,石玉就给他还回来了。 没受过委屈的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委屈,哪怕是个大男人,冤枉不怕,但是心里屈着不行。 梁桥止了笑去拿酒,摇了摇头说:“没你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我的孩子,生不生得下来我都认,谁问都一样。” 梁言也没说过那是石玉的孩子,从来没说过。 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她嘴里的石玉,是两码事。 只是那时她的心理状态极差,努力调整的结果便是沉浸在两件事里,一个是孩子,一个是很久之前。 很久之前的日子是在大院里过的,无忧无虑,简单快乐。 那个时候十六七岁,日常的学习生活除了她弟弟梁桥,还有个邻居家的男孩子,就是石玉。 石玉很好,梁桥总会跟在石玉的身后玩。 唐辛没从梁言的嘴里听到过任何男人的名字,除了她弟弟梁桥,所以便自以为是的想当然。 从一个单纯的家庭环境换到另一个单纯的学习环境,小姑娘几年间长成了大姑娘,心里干净得依然如初。 用梁桥的话说,唐辛这姑娘外表看着有多利落干脆,心里就有多软,可你千万别以为她是那种柔肠百转的水乡姑娘,只看那张脸就够了,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说什么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梁桥顺带讥了石玉一句:“她和你不一样,你是看着洒脱,她是真洒脱。感受到了没有?” 石玉没理,给他添了杯酒,梁桥喝了,仍是笑着,就像前面说的事已然翻过去了,继续说道:“她心里想一句,能给你蹦出十句来,可是十句就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你不是,你心里装着套四书五经,嘴里就只冒一句,这一句还能掰出八瓣意思来。” 说得就好像他不是。 石玉觉得梁桥这些年不知道把日子过到哪里去了,像是变了个人,明明以前他们俩差不多的。 他们这种人都差不多,大院里生大院里长,接触着同样的人和事,听着一样的故事长大,受着相同的教育,一言一行都像有模板。说是有板有眼都不为过,只是外人看着以为自由自在,其实没有一个是野蛮生长的,有个无形的条条框框圈着他们,是老一辈的精气神,是大院里的灵与魂,是那些故事背后的意义,是为规矩。 没有人教他们具体要说什么做什么,但是长出来确实都差不多,骨子里是一样的。 石玉不知道女孩子们什么样,但他家里有姐姐,也这样。 唐辛怎么不是呢? 她爷爷,她爸爸,明明都是大院里出来的人。 可能因为她不在上京吧,再或者平城养人,平城水养出来的女孩子不一样。 临走时,石玉仍是问了:“她们俩不是说好了么?为什么唐辛生的孩子是我的?” 梁桥用看傻子的眼神盯了石玉良久,失笑道:“玉哥,这话儿也就咱们俩悄悄地说,可千万别让外人听见,让他们笑话。” 石玉也盯着他,不动不笑,就要他一句话。 问都问了,得说个清楚。 梁桥知道他想问什么,清了下嗓子说:“我没你想的那么脏,她们俩同意,我还不同意呢,就没这么干的。唐辛怀的就是你的孩子,你用不着怀疑她,也甭怀疑我和梁言,梁言心理有问题,但她不是坏。” 石玉没吭声,想说我知道却没说出口,梁桥也不需要。 两个人从店门口走出去,雪几乎停了,风却大了。 梁桥用大衣兜着火苗点上烟,揽住石玉的肩边走边说:“你就说她们俩胆子有多大,还真去医院了,结果发现唐辛已经怀孕了。她要是知道怀了你的孩子,那能要?她得气死。” 石玉面上一凝,梁桥拍着他笑,“受打击了?没事,不丢人。她找上你就是为了梁言,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想着和你睡一觉算是扯上关系,赶明儿真要是帮着梁言把孩子生下来了,就能抱到你面前,说是她和你生的,就这么简单。你说,她多傻,拿你也当傻子了。” 石玉有时也觉得,唐辛时不时的是有点傻气,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 现在知道了,不全是年纪的事,可能等她四五十岁了还是这样。 她妈就这样,因为有她爸宠着惯着,脾气说来就来了,话不好听,但有人乐意听还乐意哄。 两人到了车边,石玉说送梁桥回去,梁桥说不用,顿了下又说:“你问,我就给你说明白了,虽然她们俩具体说了什么我不大清楚也没细问。但是那天在医院知道她怀孕了,我就没实话告诉她,确实是我骗了她。是我安排了医院的人,让她醒来以后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是梁言的。” 石玉说好,知道了。 梁桥把车里的酒提出来,晃了晃,朝石玉看去,看了好一会才说:“反正你们俩总是要结婚的,早生晚生没区别,是吧。” 石玉说不出来是或不是,和他说了声“回见”上了车。 石玉坐在车里点了支烟,看着梁桥沿路往前走。 天已擦黑,疾走了一阵忽然慢下来,走到路边缓缓地坐下去。 石玉隔窗看着,看梁桥坐在路边喝酒。 年近三十岁的男人,一身的正装礼服,提着瓶几万块钱的酒,靠坐在路边的墙根点烟,点了几次都点不着,突然就哭起来。 第110章 男女 石玉想起个事来,忘了问,再一想,算了,这种事也不适合去问梁桥,等见着唐辛再说。 刚好孟既景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 石玉没答,反问他有没有空。 孟既景问:“你想去哪儿?” 然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了好一阵。 石玉听见电话里突然传来的风声和关门声,问他是不是才刚出门,孟既景说是,笑得与坐在路边哭的梁桥截然不同,一听就是个幸福的男人。 孟既景说刚出门,正准备过去,既然要喝酒就不开车了,让石玉方便的话接他一趟。 石玉说行,让他回家等着,快到了告诉他。 孟既景突然问:“要不要再叫几个人?” 石玉是心里有大主意的人,欲言又止的情况几乎没发生过,孟既景太了解他了,大概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但是石玉不提,他不能说。 既然不提,就是突然之间改了主意,说明又不想去平城了,那不如再找几个人热闹一下。 石玉刚刚把车开出去,拐弯的时候正从后视镜里去看那道身影,想了下说:“你给梁桥打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出来喝点儿,或者让孟既明去打。” 孟既景应下挂了电话。 石玉把车开得很慢,看外面的雪景,是他熟悉的上京,从小到大生长的上京。 第63节 前两年的上京几乎不下雪,偶尔下一场还是在立春之后,对于从小见惯了雪的人来说总是在冬天留了丝遗憾。 今年雪多,多得像他身边接二连三在结婚的人。 有些雪是老天爷给的,有些是喜欢雪的人造的,或者说是为喜欢的那个人准备的。 自然降雪,人工降雪,都是雪,没区别。 喜欢的人怎么都喜欢,反感的人满是厌恶。 就像这上京|城,有人爱极,有人恨极。 有人来,有人离开。 石玉喜欢上京,却也想去看看外面,二十几岁时一个人无牵无挂哪里都去,见过了还是回到上京。 就像他身边那些人,来了又走,再换一拨,来来往往最后剩下的,能说上几句话的还是当年的那些人,没几个。 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得到过,失去过,经历过,可往前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谁都不容易。 快到孟既景家时,石玉打电话让他准备出门,挂断之后点开另一个号码,显示的通话日期是过年前,早已经记不起是因为什么打的这通电话。 再看时间,该是唐家吃晚饭的时间,算了,不便打扰。 尤其是下午的时候他把石墨交给了唐礼中,唐家肯定得了消息,唐辛要是想问他,早就打电话过来了,不打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石玉觉得梁桥说得对,唐辛是真的洒脱,把儿子往他手里一扔,消失了。 他要是不让石墨打个视频过去,她都不带问一声的。 对,在她心里,这儿子是他的,是他和梁言的儿子,和她没有关系。 女人的心多狠。 就算她把石墨当成是梁言的,那也养了两年多,说不要就能不要了,一个字都不带问的……可真行。 幸好他没去平城。 孟既景出来时,身旁还跟着宗英。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孟既景问去哪儿。 石玉无声看他,孟既景笑着说:“刚开始说的是咱们俩喝,现在多了好几个人,你不得换个地儿?得符合你石公子的身份啊,我问问不对?” 石玉说对,问他钱谁出,小馆子换成高级会所,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孟既景朝后面一指,“肯定是宗老板呀,他结婚,自然是他请客。” 宗英往后一仰,刚闭上眼又立马坐直了。 孟既景让他坐好了别动,又说他老婆和敏之在一起比看着他高兴多了,让他踏实地去喝酒,不要打扰闺蜜的聚会。 宗英解释:“不是,我是想着,是不是换我开车更合适。你们俩在前面坐着,我在后面,心里总不大踏实。” 开玩笑。 几年前,宗英是孟既景的助理,现在依然是,是孟既景身边来了又走留下的人,是能说话的人。 即使今天他不是和汤媛结婚,高娶了首|长家的孙女,也早就已经是混在这个圈子最上层的人,谁还敢低看他一眼。 但是这样的玩笑话,换个人谁能说?也就是宗英可以。 石玉笑了声“扯”,把车开出去。 到了地儿一看,梁桥和孟既明已经在喝酒,开了满满一桌的酒,还有烟和雪茄。 谁也没再玩笑谁结账的事。 谁也没再提之前聊过的话题,包括心里想的那些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 唐辛一到上京就听说了,石玉他妈认了个干闺女,是梁善。 也就是说,石玉在三十大几的年纪时,多了个干妹妹。 唐辛怀疑这几个女孩子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说给她听,毕竟都见过她,就在石玉生日的那天晚上。 她又觉得好笑,纪云云说是干闺女,那就是干闺女,不可能有别的可能,但是女人们的心里总是能脑补出若干大戏,即使面上云淡风轻,一个个又坐得端正,可话里话外的遐思能拍出一部宫斗剧来。 她们是见识过明争暗斗的,从小听过的话佐料里都带着杀人不见血的阴谋论,可比坊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会多了,再加上说半句留半句的故弄玄虚,唐辛听着都觉得挺带劲。 今天的主角,是隋今朝。 和唐辛约好了做礼服的就是她。 约小姐妹们过来是因为上次参加了石月的结婚十周年宴,都觉得她那身礼服好看。 所以约到了设计师便邀请大家同往。 见了面才发现是唐辛。 隋今朝没怎么说话,听她们说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味儿来挺不高兴。 跌了她的面子不说,还让唐辛丢了面子。 她以后怎么见石玉呀。 唐辛无所谓,小声劝她:“好好听,学着点,你能变聪明点。” 隋今朝瘪着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不喜欢你,可我更不喜欢胡琳琳,你和玉哥在一起,总好过她。” 唐辛装没听见,听见她又说:“我知道,她们也知道,你和玉哥有个儿子,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来恶心你,你能不能硬气一点儿!” 声音忽然就大了起来,聊着天的女孩子们停了口。 唐辛眼皮一抬,摆了张笑脸,说:“成。” 第111章 展示 唐辛这几天的心情不那么好,或者说无关好坏,而是有些复杂。 临近中午时,才刚睡醒就接到了梁桥的电话,让她下午去酒店见预订好的客人,唐辛不想去。 她的经期已经晚了一个星期,在验孕两次都显示未受孕之后终于快要盼来了,胸胀得厉害还有些腰酸,她什么都不想干,就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这段时间她没想过石玉,都只是在想石墨的时候无可避免地才想起他,结果发现经期晚了又被app反复提醒时才真正怨念起来。 上网一查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会对石玉那么主动,原来是排卵期在作祟。 以前没有过这样的身体反应,后来看到各路网友关于此话题的讨论才知道她这是正常女人的正常反应,和那个男人是谁关系不大,只是刚好是石玉。 即便如此仍是不太放心,在平城时怕被父母知道,特意到了上京才到医院去检查,确认没有怀孕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医生的话简单易懂,虽然经期推迟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她的原因很明确,受凉发烧、情绪紧张、思虑过多都有可能。 所以,还是怪石玉。 每一样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以目前的身体状态来看,经期到来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唐辛需要休息,所以耍赖不去。 梁桥不同意,说是钱都已经收了,还是收的全款,必须去。 唐辛让他把钱退了,说是这钱她不挣了,梁桥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钱就到了账。 这是逼上梁山啊。 唐辛很不高兴,气哼哼发消息过去:【你姓梁是对的!】 收拾好出了门,去的路上给梁桥打电话。梁桥很满意,夸她是个好人。 唐辛才不想当什么好人,她只想摆烂,是被逼无奈才拿钱办事,不然就是天上掉钱她都不会出门去捡。 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不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人,所以得让梁桥看着她点,但她现在不需要有人管。 之前是为了养石墨,所以每年总要接上几单,钱挣够了这一年也就不干了。 外面的人以为她恃才傲物,或是造人设摆高调,其实她就是懒,外加随性,而且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需要陪伴。 既然现在已经把石墨交给了他的亲生父亲,她是一分钱都不想再去挣了,真饿得吃不上饭了再去想办法,反正天无绝人之路。 唐辛在路上就是这么劝自己的,再干一票,省吃俭用能躺一年。 可是梁桥兜头泼了她一盆冷水,说是在她回国之前早已经预定了几个人,钱也收了,只是帮她把时间推到了年后,不管她想不想,都得先把这几位搞定了再说。 梁桥还好心地提醒她,他们俩之间是有合约在身的,如果她不干就得赔钱。 唐辛能挣,也能花,账面上除了刚刚到账的那一笔,几乎没什么存款了,怪只怪石玉,逼得她在上京买房,几乎花了个干净。 违约的钱,她赔不起,她还得接着干。 更令人生气的是,梁桥把石墨的身世告诉了石玉,还以一种特别轻松愉悦的口吻告诉她。 唐辛松了口气的同时,被他下一句话拱得火大。 梁桥说:“要不,你接着给石墨当妈吧,反正都带到这么大了,换个别人,他未必接受得了。以我这做舅舅的眼光来看,你是最合适的。” 她还没来得及张嘴,梁桥又说:“听说你们两家已经商量好日子了,你和石玉结婚这事儿应该是没跑了,你就当为了石墨,凑合过吧。” 凑合? 唐辛才不要! 和谁,她都不想凑合,她凭什么要凑合着过日子? 所以今天她的心情不算好。 她已经忍了这帮女孩子好半天了,终于可以发作了。 说是发作也只是把皮尺往旁边一放,拿起手机拨了个号出去,往窗边走时有点后悔,打电话给他做什么呢,万一不接,或是接了说不出话来,怎么办? 原本只是被人暗地里笑,现在被她自己放到台面上现眼。 挂不是,不挂更不是,正瞎琢磨着电话通了。 那边问:“有事儿?” 声懒,冬日午后的阳光刺眼,唐辛脑袋一懵嘴里飘出一句:“我在酒店。” 第64节 男人的笑声从听筒里低低沉沉传过来,隔了一会才又开口:“有点儿事,晚点儿过去。” “晚点是几点?”唐辛追问,看了眼时间,才刚两点半。 石玉说四点,唐辛说可以,挂断。 把酒店和房间发过去,一回身便看到几双圆睁的眼睛,还有竖着的小耳朵,侃侃而谈都停止了。 这些小女人可真有意思。 也挺没意思。 一点正事没有,成天围着八卦转,像个镶金的小陀螺。 唐辛不是很想搭理她们,刚好有事要找石玉说,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们把嘴闭上吧。 若无其事地走回去,继续量尺寸,边量边记,又把前边记的几个数字修改了一下。 隋今朝把她从头到脚地看,特别小声地问:“是玉哥么?他要过来么?” “对。”唐辛说:“你大点声,不然她们听着费劲。” 不等她接口,又说:“我发现你挺可爱的,给你换个风格怎么样?” 隋今朝歪着脑袋想了想,问她是不是会更好看,唐辛被她逗得直乐,回道:“都好看,但是会更适合你。” 有个女孩子忽然出声:“唐辛,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多逗。 上次胡琳琳也说过这事。 她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们理解不了,认为这是伺候人的活,可她取悦的明明是自己,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展示架。 唐辛不大记得上次怎么回的,也不重要,眼都没抬笑着说:“做这个多好,拿着你们的钱,听着你们的乐子。我要是包个场听段子,花多少钱可都请不到你们来说。” 讲人闲话她不行,可是她会气人呀。 看着她们都闭了嘴,唐辛的心情好多了。 门铃响,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唐辛愣了下,看表,刚过三点。 过去开门,竟然是石玉。 手里的大衣往旁边一放,顺势把人压在墙上,低头亲了上去。 唐辛没挣由着他亲,手从毛衣下摆钻进去时才出声阻止:“石玉——” 男人抵着唇哼了声:“想起我了?” 第112章 说话 手贴着皮肤一路往上,钻了两下觉得费劲,直接推上去一把攥住。 唐辛扯不开,隔着毛衣紧紧扣住手腕,喘了声:“疼……” 两张脸贴着,男人抬眼朝她瞧过去,似笑非笑道:“矫情,是不是?” 说着又握了握,凑到耳边声更低,问她:“是不是长了点儿?在家吃什么好东西了?” 手感确实不一样,之前揉棉花似的软得不可思议,今儿……有些沉甸甸的,在他的手掌心里直弹,会反抗似的。 唐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他腕上狠狠掐了一把,小声提醒:“石玉,放手。” 然后就听见一声:“玉哥——” 这一声又低又轻,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隋今朝没想打扰,也没想再继续观看,她想赶紧离开这里,无奈两个人堵在门口。 几个人都探着脑袋,虽然唐辛被石玉压着半边身子看不真切,但是接吻可是看了个实打实。 哦不,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 但是听见声了。 还是石玉主动的。 那劲头,就别提了。 什么时候见过石玉这样? 平时总是副最正经的模样,站得挺拔,坐得端正,走起路来都比旁人稳重,拒绝起女人来都是带着礼貌的微笑,偏又距离感十足。 可现在呢? 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把人给顶到了墙上,躬着腰背和脖子就合着唐辛的身高,整张脸扎在脖颈间,勒着细腰往他身上挤,恨不能揉到他的身体里面去。 哑着嗓子在她的耳边低声笑,听着都让人脸红。 这声“玉哥”一出来,所有人都像定住了。 唐辛无语地望着天花板,悄悄吸气再缓缓地呼出去,忽然僵住。 这男人,简直坏透了! 抽手的时候挺好心,还知道帮她把内衣给拉回去,偏偏指尖在顶端轻轻地抹了一下,害得她直抖,差点叫出来。 石玉镇定自若地用拇指抹过她的嘴角,又把头发整理好,目不斜视的样子仿佛房间里就他们俩,直起身时搭着唐辛的肩膀站到她身旁,眉眼皆是笑地问:“聚会?” 也不知道具体是在问哪一个人。 唐辛看着那几张努力在笑的小脸蛋,也跟着笑起来,微笑地等着她们的回答。 刚才聊得还挺欢的女孩子们全都成了锯嘴的葫芦,倒是隋今朝说了句:“玉哥,打扰了,再见。” 低着脑袋就往前走。 石玉适时拉开房门半开着,刚好把唐辛遮在门板后面。 女孩子们快速拿上自己的外套,连个招呼都没打,鱼贯着从半条门缝里挤出去。 房门砰一声甩上。 唐辛看着他按下免打扰,脸上的表情明显算不上好,上前一步把锁扣好。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狗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还仔细听着身后动静,怕他突然抓住她,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就那么慢慢悠悠左一步右一步地踩着地毯跟在她身后。 石玉坐进沙发里,摘掉袖扣放到桌上,悠闲地点了支烟,一边卷着袖子一边看她收拾,把她自己用完的东西整齐地码放进小皮箱里,又对着纸页写写画画了一阵,然后也放进去扣好盖子。 唐辛提着小箱子往房门去,石玉翘着二郎腿问:“这就走了?” 她说不走,把箱子放好了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才回来,坐进他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看了眼表说:“你的事忙完了?” 镇定的样子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个人刚刚见面,亲切地握了手,彼此落坐,要开始进行友好的交谈了。 石玉拾起桌上的袖扣,站起身放进裤子口袋里。 唐辛扬起头,问:“这就走了?” 石玉垂眸看去,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反问:“咱们俩之前怎么说的?” 这个时候倒是会装傻,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就好像把他们俩在平城说的玩笑话全都忘光了,刚才在电话里可是机灵得很,张嘴就说在酒店。 她是知道怎么能快速达到目的的。 石玉刚才就在酒店,和梁桥在一起,大概知道她揣着什么心思,也配合了,就是没想到过河拆桥得这么快,翻脸就不认人。 倒也正常,她这人,一直这样。 不见兔子不撒鹰。 吃了就跑,小脸一抹跑得比谁都快。 唐辛悄悄撇了撇嘴,明白了,这男人……不止坏,还精得很,刚才他们俩谁利用谁还说不好呢。 既然如此,就把话摊开了说,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眼看着人要走,连忙叫道:“石玉。” 不止叫,还用脚挡了下,刚好踢在小腿上。 石玉停住脚步,看她翘着的脚,拖鞋在光着的脚上晃了两晃。 “说。” 他让她说,却仍是立在那里,看都不看她一眼。 脚被盯得难受,腾地收回去,连着拖鞋一起藏在腿下面。 刚要开口,面前的人忽然坐到桌上,正对着她。 两条腿长伸着,像把她拢在沙发里面。 他往前倾,她向后仰,靠进柔软靠背里缩了下。 石玉的手在她腿上点了点,提醒着说:“说,给你机会。” 被他这么一催,想好的话张嘴便说:“我不想和你结婚,要不,你换个人吧,我觉得,隋今朝不错。” “什么?”石玉略偏了头,像是没听清送了个耳朵给她,低声慢语地说:“你再说一次。” “我……”唐辛结巴了下,说:“我说,隋今朝不错,挺可爱,又喜欢你,你和她结婚吧。她不坏,应该会对石墨好。” 好半晌没有声音,人也没动。 唐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偏头坐着,忽然扯动唇角笑起来,问她:“她身材怎么样?你刚才不是给她量过么。” 唐辛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颇有些无语,用脚蹬了下他的腿。 一条裤腿上,小腿一条皱褶,大腿上半个脚印。 石玉掸了掸,随手把拖鞋从她脚上揪下来,甩到一旁。 脚趾头上是新换的裸粉色指甲油,和过年时的大红色不同,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石玉捏住急欲缩回去的脚,若有似无地扫过脚面,轻声地说:“问你话呢,说话。” 第65节 唐辛挺着腰,盯着他的手,悄悄抽了两下没成功,反而被捏得有点疼,又被催了声“说话”,张嘴便道:“石玉,你……弄疼我了。” 第113章 娇气 “疼么?”石玉问。 手上的劲没松,唐辛抽不回去,咬着嘴唇说:“疼。” 他又问:“刚才疼,还是现在疼?” 唐辛怔了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刚进门时捏的那一下。 她不答,他也不催,就那么看着她,不动,也不笑。 也没再提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忽然松开手,站起身来撑住沙发两边的扶手。 唐辛抬脚蹬在他胸口。 石玉低下头,她立刻别开脸,几近无声地哼了下。 落在男人耳中,娇里娇气的,像是没了脾气般,又像在耍小脾气。 以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长相确实很像她妈妈,一张脸特别小,侧脸的线条背着光看精致又柔软,像极了江南水乡的女孩子,就是脾气大了点。 她妈妈耍小脾气时好像也这样。 她爸爸当时是怎么哄的来着? “你说得对。”石玉徐缓出声,轻飘飘传过去,从她脸颊吹到耳朵里。 唐辛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笑起来,含笑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脚上。 慌忙往回收时,男人俯身靠近,反倒把腿压在了两人之间,脚丫搭在了他肩头。 “石玉。”她连忙叫他:“疼,疼。” 是真的疼。 疼得嗷嗷叫。 他在她脸上看,再往下看,把她被压住的胳膊提出来。 石膏拆了两个星期,半弯着还没见好,可见不是怕疼就是懒。 石玉轻轻揉捏着细弱的手臂,轻轻地问:“以前,是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 说是询问,更是确定,也像没意义的闲聊。 话音一轻,再一慢,便显得软,关切似的。 唐辛看着他揉,好像没有她自己揉的时候那么疼,还挺舒服的,便小声地嗯了下。 他就笑,刚才还没个表情显得生疏,忽然就亲近了几分,又在她胳膊上揉了几下缓缓放到沙发扶手上,重新看回到她脸上。 距离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节奏的吹拂在她脸上,均匀的,轻缓的。 不像她,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听得见。 她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还想让他起开,可是张了嘴又说不出。 最后,就叫了声“石玉”。 干巴巴的。 还显得怯。 他问:“怎么了?” 她说不出。 他又问:“想做什么?” 她仍说不出,连让他起开的想法都找不见了。 他用鼻尖在她鼻子上碰触了一下,她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从她脸颊轻轻扫过,结果什么都没有,要碰不碰的停在那里。 近到,她能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的眼睛。 仿佛只要眨一眨眼,她的眼睫毛能扫到他的。 嘴也是。 唐辛觉得喘不过气。 悄悄往后退,脑袋却早已经顶在了柔软的沙发靠背里面,反而被弹得撞在他脸上。 清晰听见一声笑,唐辛懊恼地攥紧了拳头,气道:“不许笑。” 他说:“好,我不笑。” 可他还是笑着,只是没再出声。 她又说:“不许勾引我。” 他否认:“我没有,我只是在笑。” 唐辛觉得他有,从一进门就在勾引她,还勾引了那几个落荒而逃的女孩子。 她们脸都红了,都不敢抬眼看他。 她被他挡在门后面,她还是看见了。 石玉这种老男人,只是凶你一下再笑一笑,就能骗到年轻的女孩子。 对,刚才他还凶她来着。 石玉眼看着她的脸颊鼓起来,眼睛瞪起来,捏了捏掌心下握着的胳膊,低声说道:“现在,开始勾引你了。” 唐辛一怔,直愣愣看过去,却发现他没动,只是在说话时嘴唇擦在她唇上。 又软,又香。 周身弥漫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味道。 细闻,是雪茄味。 冬日温暖的雪松木味道,还有可可味,甜得直往鼻子里钻。 没碰过的人不会理解,好久不沾,只是浅浅嗅见都会令人晕晕陶陶。 石玉问:“闻见了?” 她嗯了下,听见他说:“狗鼻子。” 然后就去顶她的鼻子,嘴唇擦过脸颊,蹭得人发痒。 唐辛扬着脸去够,更被他托着腰,偏就怎么都搔不到最痒的地方。 手和脚都挂到脖子上去了,他却抬起脸来,连带把人从沙发上抱起。 明知故问:“缠这么紧,做什么?” 她去亲他的嘴,亲到了才小小声地哼:“亲。” 然后就望着他,眼睛里水光盈盈。 石玉按住她的背,也小声和她说话,告诉她:“亲吧。” 她就亲吻上去,连眼睛都闭上了。 躺到床上时脑子里一团混乱,忽然蹦出一句该死的排卵期。 石玉没听清前半句,只听见后面的“该死的石玉”,闷头在她颈间笑,问她还想做什么。 唐辛心里像有猫在挠,冲口而出:“做,做,做,什么都做。” 她以为很凶,很大声,喊出来才发现猫叫似的。 石玉没再逗她,就是一碰就疼,哪儿哪儿都疼,气得他直笑,说她娇气。 她就哭了,说就是疼,真的疼,到处都疼。 可委屈了。 石玉失笑,刻意收敛了力道再问,还疼。 没辙。 他就拍了她一下,“再轻,我哄你睡觉得了。” 这一下算不上多轻,却听见她舒服地哼了声,没叫疼也没闹。 敢情,就是矫情。 折腾得他一身汗,憋得够呛,轻了半天不如打一巴掌,什么话都没了,又乖又消停。 趁着听话,石玉问:“你之前,是不是没骨折?” 问的时候手还捏在大腿上,拇指摩挲着那道疤。 疤是真的,当年擦伤的,可是骨折是骗他的。 唐辛甩着脑袋,早就放空了,哼了声:“什么?” 他说没什么,撑住她的脑袋笑着说:“你骗我的事,最好就只有这一件,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唐辛好几天没睡好,这天下午睡得沉,一觉睡到半夜,是疼醒的,也是饿醒的。 石玉叫人送了餐来,也把她的经期叫来了。 唐辛又疼,又烦,又忽然安下心来。 只觉得没怀孕就好。 石玉看她蜷在床上吃东西,别别扭扭的样子,皱着眉,额头上直沁汗,问:“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第66节 第114章 因为 唐辛说不去,一边吃一边让他去买止疼片。 支使他的时候特别心安理得,就像刚醒来时发现来例假了,理所当然地让他去买卫生巾,还要指定品牌,说得就好像他一听就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多问一句还嫌烦。 最麻烦的是,唐辛要的品牌不是随便哪个便利店都有,大半夜的他开着车在外面转悠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 现在和刚才没什么差别,和他交代时眼皮都没掀一下,恨不能把脑袋埋到碗里去,吃得全神贯注。 石玉看着她又吃了一会,那副慢慢吞吞的样子八成等他回来还没吃完,便拿着大衣又出了门。 药买回来,人已经睡着了,睡在一张大床的正中间。 看样子是吃着吃着睡着的,就像石墨那只猫,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舔猫条,舔着舔着脑袋一耷就睡了。 这女人,就和小猫小狗没区别,吃饭睡觉是头等大事,脑袋里不装别的事心还大得很,心里就没有别人,一个人睡时就是这副舒展的样子。 和他一起睡的时候倒是挺乖的,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石玉坐在床边看了一会,摸了摸脑袋,竟然还动了下,往他手心里拱了拱。 看得他直乐,还真是个顺毛的,只要轻轻地顺着毛摸,不给摸急了就挺乖巧的。 把药盒放到床头柜上,倒了杯水全部摆放在她那一边,又把吃完的碗碟放到外面,关灯上床。 刚挨上去,人就翻了个身,用后背往他怀里靠。 明明睡在温暖的被窝里,身上倒是比他这个刚从外面回来的人还要凉,调整了好一会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到他身上,舒服得出了口长气。 石玉看了又看,确实是睡着了但不算安稳,可能还疼仍是皱着眉,鼻子都有点皱起来了。 他试着问她:“疼么?” 真就应了一声:“疼。” 还是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石玉把人提起来,打开灯,看到她的眼珠子在转但没睁眼。 往嘴里塞了粒药,差点吐出来,让他用水杯给堵了回去。 人是半睡半醒的,嘟嘟哝哝不高兴,裹着被子又躺回去。石玉躺过去,凑近了才听见,是在骂他。 来来回回就一个意思,全都是他害的。 他问:“我害你什么了?” 她就细数起来,害她发烧,害她紧张,害她经期推迟,害她以为怀孕了吓得觉都睡不好。 还行,没说吃不香,可见没什么事能耽误她吃,把儿子扔出去都不能,是真的一点都不惦记,问都没问过他一声。 他又问:“还有么?” 她就不说话了。 他以为她睡熟了,不一会又听见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会疼得出冷汗,也不会这么怕冷,都是因为生了个孩子,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石玉正想起这事,上次原本想问梁桥,看来没问是对的。 他也是有一次忽然想起,初见那年也是冬天,唐辛穿的是条短裤,那时明显不怕冷,站在风里露着两条腿还在乐呢,穿着高跟的露踝靴子跑起来跟阵风似的。不像现在总是把脚套在厚厚的雪地靴里,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隔了几年再见面,就像是换了个人,天阴一点,风硬一点,就开始不停地叫冷,冷得厉害了就哭。 原来是因为这个。 后来石玉还问过他妈,有没有因为生了他有什么变化,纪云云听得直乐,感叹那句老话说得对,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她儿子竟然知道关心妈妈了。 后来问清楚了才知道,是因为唐辛。 纪云云也不了解,她就不是那种一般的妈妈,不操心那些寻常女人挂在嘴边的事。 但她特意找人去问了,然后告诉石玉再生一个就好了,说是可能因为唐辛在生石墨的时候月子没有坐好,再生一个好好地调养,自然也就好了。 她还问石玉,要不要带唐辛去看看,说是有个老中医还不错,调理一下身体总会好一些,石玉说不用。 她肚子疼时他只是问了一嘴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就生气了,应该是很不喜欢去医院,除非像过年时那样烧得没办法了,否则她是不会去的。 他要是因为这事跟她说去医院,唐辛一准儿能跟他急。 他要是告诉她再生一个孩子就能解决她怕冷的问题,能被她用眼睛瞪死。 就像这次经期推迟,只是以为可能怀孕都吓得她睡不好觉,半梦半醒时还要骂他,真要是怀上了能气死。 梁桥说得对,她能气死。 石玉不怕她跟他厉害,也不怕她气死,但他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谁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呢。 能好好说话,谁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后来他没再提起过,唐辛当时睡糊涂了压根也不记得这事,反正谁也没再说过。 第二天早上石玉起来,看她睡得挺好就没叫醒她。 不等她醒就走人不是那么合适,好像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和她上床,虽然在她心里他可能就是这样的。 那就让她这样以为,无所谓,反正日子还长,他们俩是要结婚的。 石玉是因为约了人,还是几天前就约好的,没必要为了她没醒就把时间改了,但把见面地点改到了酒店的行政酒廊。 谈完了回去一看,房间已经退了,正在做退房清扫。 石玉打电话过去,唐辛接了,特别自然地说谢谢他昨天夜里帮她买来的东西,又说把他的大衣放到了前台,然后就挂了。 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石玉没说话,没机会说,也不想说了。 唐辛这女人,好歹问一句石墨,这么多天了,这话都没有。 女人……真现实。 需要的时候抱着他亲,该干什么干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过后就跟没事人一样。 梁桥说得对,真洒脱。 石玉刚要走被人叫住,说是清扫的时候发现一条皮尺,让他看看是不是落下的。 是唐辛的,尾端还坠了个镶钻的小牌子,刻着她的姓——tang。 石玉把皮尺卷起来放进口袋,忽然想起那瓶香水,上面也刻着tang。 所以,那个liang应该是梁言。 在唐辛的心里,石墨,是她和梁言共同孕育的孩子。 她应该,不是毫不在意。 第115章 小人 唐辛在家里猫了好几天,直到猫走了恼人的经期,还有寒冬。 开春了,也没见多暖和,上京|城和平城是真的不一样。 初春的平城已经有花开了,上京连叶子都还没绿,光秃秃的枝桠上方只有蓝天和白云。 唐辛有点想回家了。 在上京只会更想石墨,可她又不能去见,哪怕石墨就住在她爷爷家。 她不明白石玉到底是怎么想的,趁她发烧在医院把儿子从她爸爸的手里带走了,就算他不想自己看孩子嫌麻烦,那也该送到他的父母家或是爷爷家去,偏偏送到了她的爷爷家里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姓唐的还欠了他的?还得给他养一辈子儿子? 凭什么? 他还想和她结婚?让她继续照顾他儿子? 他做梦。 唐辛想起来就生气,又劝自己算了,反正已经送出去了,爱谁谁。 她劝自己,眼不见为净。 不想着,不念着,离得远远的就好。 这一天早晚会来,她知道的。 日子久了,她也就不会再想石墨了。 小孩子也一样,好奇心足忘性又大,过些日子自然就不会再想起她了。 就像刚刚分开时,石墨会给她打视频,睡前还会说晚安,后来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现在,已经好些天没联系过了。 她在努力适应,石墨也会适应的。 既然想回家就开始做准备,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工作时间。梁桥让她别急,一个个慢慢来,唐辛表示她就是很急,让他抓紧安排。 梁桥问她急什么,她说要回家。 梁桥说:“那你就回,离得又不远,等我约好了人,你提前一天过来就行,机票钱我给你出。” 这就不是钱的事。 当然,也是钱的事。 她拿人手短,她赔不起违约金。 梁桥又劝:“要不,我帮你把人约到平城去,看你方便。” 唐辛觉得和他说不通,就像她和石玉也说不通。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沟通能力有问题,还是他们的理解力有问题,反正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唐辛想。 她说一,他们回二,她强调一就是一,他们会说二是两个一。 这怎么能聊得下去呢? 唐辛不想再聊了,不想再和石玉聊,也不想再和梁桥聊,哪个都聊不通,算了。 第67节 既然决定回家,第二件事就是卖房,反正她不会再在上京长住了,要房子没意义。 这个念头一起,豁然开朗,违约金有了。 唐辛想得特别好,房子立刻就能卖掉,拿了钱就给梁桥,她就能走了。 偏偏事与愿违,她的房子卖不掉。 明明她买的时候特别快就办好了,几乎可以说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房。 可是换成她卖的时候,连个看房的人都没有。 中介的男孩子还是之前帮她买房的那个,被她催了几回之后为难地说:“唐小姐,确实卖不掉啊,不是我不努力,是真的……现在没有人有这个需求。” 唐辛一想,也对,这人也是男的,说不通。 换了个女孩子就容易多了,女孩子热心地对她说:“唐小姐,不是我不想帮您,我也想挣钱呀,可是确实有难度,毕竟……这房子挺贵。” 唐辛说:“也没有多贵,上京有钱人多。” 女孩支吾半天,最后告诉她:“唐小姐,是真的卖不掉,要不您再缓缓,过阵子再说……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经理说了,您这房不让卖。” 不让卖? 唐辛懂了,果然还得和女人沟通才行,说人话,效率高。 唐辛直接找到梁桥,告诉他可以把她的房子给他当作违约金,值多少钱他一个上京人肯定比她更清楚。 梁桥当时就笑了,“唐辛,你这房子是值钱,可是它换不成钱,我拿着没用。” 这一句唐辛听懂了,讥笑道:“果然,你知道卖不掉的事,你们俩一丘之貉。” 梁桥不认同,摇着头说:“不不不,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事儿现在谁不知道?石玉不让,谁敢买?” 唐辛懵了一阵,喃喃自语:“我就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梁桥让她好好工作,别想那些没用的,把钱挣进自己的口袋才是正经,钱越多才能有更多选择的权利,而不是总看别人的脸色。 唐辛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废话,又没有办法,无奈去工作。 去了,才知道梁桥说得对,她的事大家都知道。 上京|城里拿得出钱来找她定制礼服的人都知道她,更知道石玉,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要和石玉结婚了,顺带道了句恭喜。 唐辛忍着脾气没发作,摆了张笑脸听她们说话。 原来,石玉上次到酒店找她的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说出去的,唐辛默默在心里缝了个小人,拿针去扎。 越听越气。 这事不止传出去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得见。 毕竟是男女之间的事,人家也没说得那么仔细,但唐辛一听就知道,传话的人嘴上没有把门的,真是什么都说。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就顺便多缝几个小人,挨个在心里扎一遍。 扎到最后,想明白了,不是那些女孩子,应该是石玉。 唐辛仔细地想,那些女孩子很怕石玉,哪怕一个赛一个的八卦,但这种私事还是不敢胡乱说的。 量完尺寸谈好细节把人送走,唐辛打电话给石玉。 石玉问她在哪儿,唐辛一愣,看了眼房间里的陈设,刚好还是上次的那间套房,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原本没想好具体要和他说什么,只是因为气闷,这一下就像炸了锅,张嘴便说:“石玉,我要卖房。” 石玉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不疾不徐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声,“卖,你去找个中介,让他们帮你去弄。” 唐辛深呼吸,让自己缓了口气,学着他的样子把声调放得平稳,再带上些笑意,不急不恼地说:“不,我要把房子卖给你,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听着……”石玉沉吟了阵,忽而又道:“像是仙人跳。” 唐辛把心里缝好的那些小人一股脑丢进垃圾桶,一手抓起碎布头一手拿针,边缝边念石玉的名字。 飞针走线间,愉快地笑起来,问他:“那你跳不跳?” 第116章 无赖 石玉说他没钱,跳不了。 说得特别顺溜,活像个厚脸皮的穷鬼。 唐辛撇了撇嘴,刚要说话,听见他又来了一句:“再说了,我也不缺房,我有地儿住。你要住么?你要是需要,我借你一套,你随便挑。” 这回像个有钱人了,特有钱那种,还随便挑。 更像个无赖。 唐辛想象不出来石玉无赖的时候什么样,但听着确实像。 她已经不生气了,但还是难掩讥讽地说:“你还挺大方的,借?我用得着跟你借么?我自己有。” 石玉更不生气,说话时始终带着笑:“卖了可就没了。” “现在我还没卖——” “卖了你准备住哪儿?” 唐辛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想挂,手机里又传出声音:“对,你可以住在……酒店。” 最后两个字刻意停顿,还说得特别轻,就像意有所指。 唐辛觉得石玉太坏了,再一想,他本来就坏。 石玉觉得唐辛太好骗了,随便东拉西扯两句就能把话题给带歪了,他还得帮她给圆回去。 石墨也是这样,但石墨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大部分都这样,可唐辛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 但是和她说话还挺有意思的,高兴不高兴的都特别真实,不会和他藏着掖着,当然了她也藏不住。 尤其是现在,她自以为是的秘密已经被他知道了,梁桥还把这事告诉她了,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听见她在电话里气呼呼的说不出话,仿佛有画面出现在眼前。 挂电话前,石玉问:“你卖房,住酒店,是为了我么?” 果不其然,气坏了,直喘。 石玉抬手敲了敲门。 唐辛立刻对他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再见。” 挂断后才想起来,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下次不说再见了。 过去把门打开,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人,一时间连关门都忘了。 后知后觉想起,刚才的通话中好像也听见了敲门的声响。 石玉没像上次那样推门就进,绅士地站在外面,询问:“忙完了?” 特别正经,仿佛刚才说那些不正经的话的人不是他。 唐辛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又挺胸抬头地站回去,一手扶门一手撑着门框,谨慎地看着他,反问:“有事儿?” 那模样,就像他问她“有事儿”时的样子,语气像,神态也像。 石玉没忍住,乐了一声:“学挺像。” 唐辛板着脸,瞪了他一会,突然上前两步把门关在身后。 石玉作势往她后面瞅,轻悄悄地问:“风刮上的?把你给刮出来了?” “是我自己出来的,我自己关的门。”唐辛才不想给他留面子,直接说道:“找我有什么事,说。” 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下,下巴一抬咂出一声:“你带房卡出来了没?” 唐辛没带。 什么也没带就出来了。 这回再生气是在气自己,还有点懊恼,怕他做什么?还能把她给吃了? 石玉拉住她的手往电梯走,唐辛挣了两下没抽出来,一句话不说地跟着下了楼,别开脸不看他。 石玉也没看她,就那么自若地站在电梯里面,门一开又拉着她往外走,到前台办了张房卡。 回到房门外,唐辛警惕地盯着他,石玉用房卡开了门,从里面拿出大衣把门关好,又拉着她下了楼。 走出酒店大门时,石玉把大衣罩在她肩上,顺手搂住,唐辛没能挣脱,听见他低下头来在耳边说:“我也可以不把房子借给你,可以直接给你,你说得对,我这个人其实挺大方的。” 唐辛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他,感叹地说:“你对女人还挺大方,那你去和那些人说,把我的房子给卖了,别碍我的事。” “不。” 他说不,她以为是不让卖,正想和他好好地掰扯几句,听见他又说:“其实我对女人算不上大方,连杯酒都不舍得给她们喝,但你要是愿意给石墨当妈,我对你就大方。” “我不愿意。” 冲口而出,直接了当。 石玉啧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没关系,就冲你生了他,我也能给你。” 唐辛想说你可真大方,又想说我不需要,嘴还没张开就被塞进了车里,眼看着立在车门边的男人突然弯下身来,唐辛别过脸去,哼了声喃喃地说:“又不是为了你才生的……哪个女人疯了心,会想给你生孩子。” 说完自己先愣住,这话说得……不合适,这样说梁言,她心里难受。 但是,梁言虽然不是疯,也差不多了。 果然,正常女人才不会想给石玉生孩子,唐辛坏心地想。 石玉把车开出去,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开进个院子里,又顺着满树枯枝的林荫道一直往里面开。 院子里特别安静,人影都见不着一道。 唯一的声音来自风,却不是由风发出的。 春风到底温柔,树枝都只轻微摇晃,轻微响动着。 唐辛看着路旁那些树木,和她之前在小区里常见的高大法国梧桐完全不同姿态,分明没有叶子却毛茸茸挺立着拇指大小的芽,说是芽又不嫩,包裹着一层褐色绒毛还有褪皮的迹象,看起来老气横秋。 是玉兰啊。 第68节 她能想象出玉兰开花时挺立于枝头的美貌。 车停稳在一栋二层小楼前。 唐辛这才收回心思,问:“送我的?” 周身皆是静,话声也跟着小了,即使在调侃讽刺,都显得人静下来了。 石玉让她下车,自顾走在前面,唐辛看着周围环境,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抬步跟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踩着木质的年代感十足的老楼梯,耳中便充斥着回声,一声接一声。 显得更安静。 楼里有些暗,只有窄窗里透出的日光,斑驳在木质地板上。 快要日落,如同铺了层金红色的光在上面。 唐辛想起平城于家的那座院子来,也很有些年份了,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都是闹中取静,却是一处透着身家雄厚的商贾气息,一处肃穆庄重。 石玉停在一扇门前,敲了两下,不等回应推门便进。 唐辛站在门外面,一眼看到里面陈设,房间挺大,就只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窗边两张小沙发,中间摆着个小茶几,上面一只烟灰缸。 里间有人说话,问石玉:“怎么就你一人?胳膊坏了那姑娘呢?” 第117章 轻轻 唐辛正在发愣,忽然听见石玉叫她。 用他那特有的上京腔调,像是把她的名字在嘴里囫囵了一瞬,还没嚼透就给咽了下去。 不对,不是咽了,是在嘴里含了一遍,才又懒洋洋地念出来。 莫名的,显得亲昵。 唐辛从呆愣变成走神。 她爷爷,她爸爸,说起话来都是上京味儿的,可是从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或许因为更多时候他们不会叫她唐辛,而是总会随口叫个什么兴之所至的称谓,她总能知道那是在叫她,从小就知道。 就像上次石玉叫她的那声奶名,就是家里人胡乱开玩笑取出来的。 那时她还小,还是吃奶的时候,辛微宇会抱着她唤:“辛辛。” 辛微宇就姓辛,叫着便有些别扭,唐明岳听着也觉别扭,对她说:“什么欣欣,你怎么不叫她向荣呢?” 辛微宇哪儿懂他这种京式幽默,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意思,气道:“哪儿有女孩子叫这种名字的,你正经一点。” “怎么没有,都是革命者的后代,分什么男女,女性能顶半边天。”说着就去瞅襁褓中的唐辛,食指勾着小小的下巴挠了挠,对着那双忽闪的眼睛说:“是不是,我的向荣同志?” 唐辛的奶名就是这么来的。 她妈虽然在嘴里说着她爸没有正经,但还是从不正经的玩笑话里选了个字,从向荣变成了茸茸。 唐辛也是后来听他们聊天才知道的,庆幸茸茸虽然听起来像只幼稚的狗,但总比向荣强上那么一丁点。 回忆被日光拉得长,拉得远。 童年在回忆中也是安静的画面,每个人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童年的回忆像老电影,有影,无声,不那么清晰。 唐辛忽然去想石墨在襁褓中的样子,这才发现也不那么清晰了,才只是过去了两年而已,她竟然记不清了。 她曾经以为会记一辈子的。 她记得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小事,惹人发笑的,令人心惊的,各种各样的情绪都能在想起的刹那瞬间涌上心头,可她偏偏不记得他更小时候的样子。 模糊,非常模糊。 就像清晰的照片被刺眼的光一晃,看不真切。 日光里忽然现出道人影,站在里间的房门边,朝着她看过来。 背着光,叫她:“唐辛,过来。” 是催促,偏偏被太阳一晒显得暖融融的。 她走进去,走到他面前的阴影里,往里面看。 窗边站着个人,头发花白,在摆弄窗台上的一盆花草,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朝着角落的沙发一指,“过去坐。” 唐辛莫名所以,又隐约有感,想要离开却没动作,只是看了眼石玉。 石玉握着她的手臂把人带过去,指着沙发让她坐,还没等她坐进去就往窗边踱过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盒烟来。 老大夫摇头,他就给自己点了一根,学着老人的样子在花叶上捏了一下,然后就被拍了下手。 啪一声,毫不客气,响得极为清脆。 老大夫很不乐意,斜了他一眼,“你轻一点儿,哪儿能像你这么弄,要轻轻的,轻轻的,明白么?你爸就不会像你这样,他就比你懂。” 石玉点着头乐,“对,轻点儿,要轻轻的,要不然花草也会哭泣的。” “对喽,就这意思,你小子上道儿了。” 一老一少,说起话来一快一慢,声音却都是轻的。 从背后看,都是在笑着的。 唐辛看着背光的影子,分明就一个昏黑的轮廓,却完全不是平时在她面前的作派。 可能是显得规矩吧,哪怕平时的石玉并不轻佻,算得上谈笑有度,比她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显得更有教养,但这会儿看着更像是长辈面前规规矩矩的孩子。 忽然又听见老大夫说:“你儿子和你小时候挺像,什么都好奇眼不错珠地盯着瞅,但他不会上手就摸,比你强多了。上次来我还送了他一盆,小心翼翼地抱走了。” 说着回身朝她走来,拉了把凳子坐在面前。 唐辛下意识往后退,下意识问:“石墨怎么了?” 邓和有看她,没应声,又去看仍是立在窗边的人。 石玉示意她把袖子翻上去,唐辛脱掉大衣搭在扶手上面,推起毛衣袖子露出胳膊。心里仍是念着刚才的事,石墨怎么了,要来看大夫,还是位老中医。 她没再问,也没人回她。 邓和有没上手,左右看了看忽然起身离开,洗了手又坐回来,自言自语道:“瞅着,也没什么毛病。” 他用药油把手搓得发热,让唐辛把胳膊放到自己手上,两手分别握着上下手臂轻轻地转,边转边揉地说:“这种事怎么能轻轻来呢,那不是瞎耽误工夫,日子久了才是真麻烦。” 唐辛吓得想缩手,被他握住不敢再动,眼看着手上使了些力把皮肉搓得拧了起来,倒没觉得特别疼。 邓和有收着力呢,换别人早就直接下狠手了,使点力掰几下转几下比什么都管用。可是姓石的这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嘱咐他,轻一点,这不是难为人嘛。 邓和有最讨厌外行指挥内行,可他偏就吃石玉这套,那就慢慢来吧,告诉唐辛一天来一次,先坚持两个星期再说。 唐辛试着转了转胳膊,明显好了些,可旋转的幅度明显大了点,动的时候也没那么疼了,点了下头问:“必须两个星期么?” “那你觉得多长时间合适?”邓和有和蔼地笑,问她:“早两个星期来都不是这个事儿,再使点劲儿也不是这个疗程,你想选哪个?” 唐辛选了两个星期,道了谢跟着石玉下了楼。 石玉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就像来时。 车又往回开,从城西往城东开,夕阳是从身后落下去的,日光渐暗,夜幕四合。 忽然有道声音响起,唐辛小声问:“石墨……没事吧。” 石玉没回也没动,只看着前方路况。 正是晚高峰,车多,都亮着灯像条长龙。 唐辛沉默了阵,又问:“石玉——” 石玉朝她看过去,话音倏的就断了。 他勾着唇角笑,挺认真地看着她,反问:“你是在关心他么?” 唐辛咬着嘴唇,忽然扭过脸去看向车窗外面,有辆车的尾灯特别闪,晃了眼睛疼得难受。 第118章 惊喜 石玉把车开回了父母家,径自下车到了另一边,打开车门让唐辛下来。 唐辛无声拒绝,他弯下身来,刚伸出手她抬眼去看,对上视线。 他说:“既然关心,就去看看。” 她摇了摇头,想说要回家又张不开嘴。 不能见。 她不能见石墨。 早就已经做好了分开的打算,也忍了很多天,没必要功亏一篑。 过些日子,她就回平城去了。如果平城不够远,她还能去别的地方。 石玉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捏住脸颊,昏沉夜色下只能借由窗里投出来的灯光看清彼此。 唐辛说:“我要回家。” 石玉问:“用我送么?” 她说:“不用。” 他就说:“那你下来。” 唐辛愣了下,再开口变成了另一件事,声更小,“你堂姐还有表妹发消息给我,是你让她们发的么?” 不知怎么就提起这事,说完又有点后悔,问他做什么呢,是不是都无所谓,是不是都没意义。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问就问了。 那时才刚退烧出院,发现石墨不在家,唐明岳说他被石玉带回上京去了。 那时她心烦意乱,理智觉得这个结果很好,可是又想得厉害。 第69节 偏偏那几天接连看到关于石墨和石玉的消息,只觉得更烦。 那个时候的唐辛没深究过这件事,更没想过是不是石玉授意她们把照片和行踪发给她的,即使在微信里怨过他一回,那也是脾气上来了冲口而出,说完也就完了,完全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这会儿问出口了才真的想到,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呢? 她觉得自己算不上多了解石玉,他的心里怎么想,说话做事有什么目的,她根本就不了解。 就像她也不了解他为什么找她上床,一而再的,他的身边并不缺女人。 非要说有洁癖,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想挑个干净的完全不是难事。 看他,也不像个沉迷于此的男人。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次数算不上多,她也没有更多经验做比对,但直觉告诉她,石玉在这件事上算得上收放自如,比她强。 就像现在,离得近,车里满是彼此的味道,风吹过都飘不散。 她能从两个人的香水味和他身上很淡的烟味之外,分辨出原本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就是洗完澡之后,所有味道都散尽了之后,他身上的味道。 男人的脸背着光,就像午后那时站在窗前,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被他的阴影笼罩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个人。 存在感很强。 会压迫到呼吸。 她的脑袋就懵了,忘了刚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直到石玉问她:“你觉得呢?” 唐辛下意识回:“什么?” 他好心提醒:“是不是我?” 哦,她想起来了,刚才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算了,问了也就问了,他答不答,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 她说“没事了”,偏偏这时他就答了,回了她一个字:“是。” 是? 为什么? 石玉没再接着说为什么,拉着她从车里下来,关门时说:“你说不想看,和你没关系,所以就不发了。” 唐辛“哦”了一声,裹紧大衣,即使入了春,上京傍晚的风仍是冷的。 他推着她的背往前,几步就到了家门前,她连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的想法都还没来得及生出,门就开了。 开门的人是纪云云,但是唐辛就只看见门缝里挤出来的那颗小脑袋,随着门大开,整个人出现在眼前。 耳朵里忽然就听见一声叫,又惊又喜的叫声,然后石墨就朝着她冲出来了。 嘴里喊着妈妈。 唐辛差点哭出来,因为那声妈妈里除了惊喜还有委屈,要哭似的。 唐辛把人接住却抱不起来,还差点往后仰过去,肉乎乎的小手臂紧紧抱着她的腿,小脑袋扬得高高的,使劲盯着她瞧。 还是纪云云叫了一声,让他们进去,说是外面冷。 唐辛这才打了个招呼,不进去都显得不合适了,尤其是石墨就穿着套单薄的居家服,确实会冷。 刚伸出手就被小手给牵住了,软软的,热乎乎的,发觉她的手凉还给她搓了搓,又用嘴呵着气。 两个人牵着手往门里去,唐辛才发觉背后那只手还在,刚才差点被撞倒,也是被他扶住的。 此时,还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才揉到了石墨的脑袋上去。 他的儿子很配合,展颜便笑,快乐地叫了声“爸爸”。 纪云云带着人进了门,手一抬就去脱唐辛的大衣,说是刚好要吃饭了,脱掉了便往石玉手上一推,牵着石墨的手往饭厅走。 唐辛的手又被石墨拉住,只得跟着过去。 坐下才缓过些劲来,是有些尴尬的。 上次来还是年前,那时她的家人也在,闹得不算愉快。 幸好这次石介于不在,就只有石玉他妈一个人,气氛虽然微妙,倒也不至于完全食不下咽。 石墨话多,一直说,连吃饭都有点顾不上。 纪云云一边喂他一边乐,问他是不是想让妈妈喂。 石墨说是,立刻又说不是,因为妈妈的手还没好。 唐辛就说了一句“好多了”,石墨就从纪云云腿上滑了下来,抱着她的腿拱着小屁股往上爬。 也就半个多月没见,看着就觉得长高了些,坐到腿上也觉得沉了。 唐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没仔细看,只觉得他特别乖,完全不是刚才见面时的雀跃模样,乖乖坐着轻轻地偎着她,喂过去就吃。 以前偶尔也喂,两个人故意玩笑时,生病不舒服时。 唐辛悄悄看他,怎么看都觉得他就是生病了,因为只有在他生病的时候,才会这样用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里面含着水似的,像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却又一句都不说,每一口喂过去都不躲不闪地认真吃。 尤其吃了没一会就说饱了,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 石墨说完吃饱了就从她的腿上滑了下去,踩到地板就跑了。 纪云云都没拿眼睛去看,只说他去厨房了,不用管。唐辛便垂下眼吃饭,其实她也想说饱了,却不合适。 不一会石墨又颠颠地跑回来,举着个瓷勺子放到唐辛手里。 后面跟着个阿姨,端了个小瓷碗。 是一碗元宵。 第119章 母子 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吃元宵,石墨让给唐辛留的。 冷冻在冰箱里好几天,煮出来都有点裂了。 石墨眼巴巴瞅着,等着她咽了才小声地问:“妈妈,好吃?” 眼睛眨呀眨的,期待着她的回答。 唐辛被他问得一愣,原本心里热烘烘得难以言表的感动和感慨,一时间有点懵。 小小的一个人,说话的时候还像含着个小包子在嘴里不那么清楚,可是腔调已然有点变了,有点像……石玉? 上京味儿都出来了。 唐辛点头,说好吃,他就挤着眼睛笑起来,推着她的手让她再吃,还说自己吃了五个。 举在面前的小手肉肉的,五指分开,夸张的样子别提多得意了。 得意了一会就泄了气。 唐辛摸了摸他的小肚子,虽然鼓但不算硬,明显今天的晚饭吃少了。 石墨也摸了摸,唉声叹气的。 唐辛忍着笑,如他所愿地问:“怎么了?” 解释的话是纪云云说的,说是石墨在十五那天吃了晚饭又吃了五个元宵,然后就有点积食了,夜里发起烧来,直到昨天夜里才退下去。 唐辛从纪云云脸上看到了面前的小脸蛋,怪不得,眼睛和平时不大一样,每次一发烧眼睛就比平时大了足有三分之一,双眼皮都更明显了,偏偏一点神儿都没有。 还真是病了呢。 却是因为积食。 怪不得今天吃得这么少。 心疼,还有点想笑,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 用勺子又舀了一个,问他:“还想吃么?” 想。 她看出来了,可那很想的表情里又有点怕,犹犹豫豫难以抉择。 唐辛二话不说塞进了自己嘴里,给他看空了的碗。 石墨探着脑袋看见碗里只剩了小半碗汤,又叹了口气,说:“算呢……不滋当。” 唐辛一时没听懂,忽然听见对面坐的石玉说起话来:“可不,为了五个元宵,饿了三天,确实不值当。” 什么人啊,都撑得发烧了他还笑得出来?这可是他亲生的儿子啊,唐辛想。 再一想,刚才自己也挺坏心的,也想笑来着,可是……她毕竟不是亲妈啊,她没有错,是石玉错了。 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吃完了饭就得走,唐辛没想多留,哪怕很想和石墨再亲近一会,但不合适。 慢慢悠悠把碗里的饭吃完,正要起身,发现石墨背着小书包站在餐厅门口,手里还捧着一小盆花。 就是老中医摆弄的那一盆兰花。 真的送给石墨一盆,宝贝似的。 抱着花的小孩子身上还是那身居家服,脚上踩着双小棉拖。 对她说:“妈妈,家斗儿。” 唐辛还没反应过来,纪云云已经站起来,径直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往大门口去,帮着他穿上外套,换了鞋,又戴上围巾帽子和手套,再把那一小盆花放到唐辛手上。 唐辛为难地看着石墨,除了小腿处露出来的浅色居家裤,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开门就能走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直到被人推了下唐辛才回过神。 石玉递过大衣,顺手把花盆拿过去,唐辛接过,穿上,眼看着石玉一手托着花一手抱起石墨出了门。 等她和纪云云道了别再出去,父子俩已经坐在了车上,安全带都系好了。 唐辛深吸一口气,凉风灌进去咳了两声,冷得快步跑过去拉开后门坐进去。 石墨咯咯地笑,努力用手去够她,边笑边说:“妈妈,冷么?” 第70节 “冷。” 他就蹬着腿开心起来,指着前方去够石玉,够不着便大声地说:“爸爸,家斗儿,家斗儿。” 唐辛琢磨半天也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石玉重复了一遍才听懂,是——家走。 她爸以前也常这样说,带着她在外面疯玩,玩够了就把她举起来架到脖子上,一边往家跑一边说着“家走儿”。 就是回家的意思。 她不知道这个家是指哪里,或者说石玉要开去哪里,也不想问,逃避似地闭上眼睛。 眯了条缝悄悄地看,石墨兴奋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眼睛眨了几眨缓缓闭上,很快就睡着了。 车里很暗,外面的路灯忽明忽暗,不断晃在石墨脸上。 唐辛把他的围巾拉起来搭在脸上,遮住光。 阴影下的小脸仍是笑着的,眼睛在笑,嘴也在笑,就连小鼻子都像在笑,整张脸都在笑。 仔细看,还是过年时的那张小脸,没什么变化,又……挺像石玉,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 小小的手攥着她一根手指,睡着了就松开了,唐辛又给放回去。 到家时,唐辛靠着安全座椅也睡着了。 石玉在车外面抽了根烟,母子俩还没醒,隔着个座椅围挡头抵着头,睡得正香。 阿姨听见车响,开门来看,发现是石玉,又看见车里的人,悄声地问要不要帮忙把孩子抱进去。 石玉说不用,让她把门打开,然后把石墨从车里抱出来。 阿姨跟着他到了唐辛的房门外,连忙把门推开。 石玉把仍是熟睡的石墨放到了床上,脱了个干净穿上拉拉裤,从小书包里拿出小熊放到怀里,盖上被子。 小孩子睡得香,大人也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基因。 石玉把两个脑袋挨着枕好,两个人都没醒。 摸了摸,两个人的头发都软软的扫在手掌心里。 …… 石墨醒得早,发现和妈妈睡在一起又闭上眼睛,往怀里拱了拱又睡了会,再睁眼便爬着坐起来,坐在唐辛身边自己玩。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趴到唐辛身上小声地叫。 睡梦中听见一声妈妈,唐辛应了一声。 还在叫。 又应。 叫得一声比一声响,笑声越来越明显,特别真实。 眼一睁,就看见张笑着的小脸挤在面前,几乎贴在她脸上,软软地蹭着她,软软地叫:“妈妈。” 唐辛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昨晚,揉了揉头发又去揉他的小肚子,问:“是不是饿了?” 石墨点着脑袋,委屈地说:“是。” 她坐起来问他想吃什么,发现他光溜溜的穿着条拉拉裤,再看自己,还是昨晚那一身。 虽然睡得很累,幸好没被脱掉。 抱着石墨去洗漱,顺带洗了个澡。 擦干净了放回到床上,小孩子就打着滚地笑起来,像是忘了饿的事,笑得她耳朵又疼又痒。 可是,怎么那么好听呢。 唐辛跪坐在床上,抓着他的小脚丫假装往嘴里塞,他就笑啊叫地摇着手扭动。 忽然听见敲门声,响了两下自外面推开。 两双眼睛几乎同时看过去。 石玉一眼就看见床上的两人,笑容还没收,石墨的小脚丫一蹬,塞在了唐辛的嘴里。 第120章 鸭子 唐辛就着他的小脚就咬了一口,连脑子都没过,惹得石墨打着挺地嘎嘎笑,跟只小鸭子似的。 唐辛也就顾不上门外面站着的人了,捧着小屁股把笑个不停的石墨给拉回来,拍着屁股逗了声:“鸭子叫。” 被拍了下的小孩子笑得更加起劲,笑着笑着还唱起来了。 呜哩呜噜能听出个调,是首童谣。 前半句是靠调子认,后半句勉强能听清,在数二四六七八。 还挺应景,唱的就是鸭子。 不知道是谁教的。 唐辛怕他咬着自己舌头,爬过去唬了句:“停,把衣服穿好再唱。” 没用。 石玉走到床边,从上往下看,对视了一会笑声渐渐弱了,然后戛然而止,扭个不停的小身子也彻底消停了。 明明是被眼神和无声的气势给镇压了,偏偏一骨碌就爬起来,踩着床垫子晃悠着扑过去,一把抱住石玉把脸埋在他腰间。 唐辛没看,但耳朵遮不住,听见石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爸爸,叫得特别谄媚,还特别委屈,哼哼唧唧地说饿了,就好像有人故意饿着他。 唐辛知道他惯用的这招,转移视线从一岁多就用得炉火纯青。 又精又鬼。 百分之百是遗传了石玉。 发现一大一小都看向她,唐辛气呀。 要不是石玉突然进来,她早就把衣服给他儿子穿完了。 要不是石墨一直笑,她早就把衣服给他穿完了。 石玉双手一合就把腰和小圆肚子给握住了,再往床上一放,石墨便老实地躺着没动,悄悄往唐辛那边看,小声地叫:“妈妈。” 糯叽叽的,叫得人心软软的。 叫了两声,唐辛才看过去,敢情是让她给他穿衣服。 可真会使唤人啊,亲爸爸站在那儿,怎么不叫他去帮着穿呢? 亲爸爸还挺帮忙,单手一握就提着石墨的两条小腿给转到了唐辛面前,另一只手把摆放在旁边的干净衣服放到了她身旁。 唐辛不那么高兴,起床气慢慢涌上来,强忍着给石墨穿衣服。 套裤腿的时候,脚丫刚钻出来就往她嘴边伸,见她没像平时那样去亲又蹬了两下,没收住力一脚蹬在了鼻子和嘴上。 唐辛没防备,差点仰翻过去。 石玉托住她的脑袋,扶起时悄声地说:“刚才,我看见你打他了。” “所以?”唐辛没好气地问:“你还想帮他打回来?” “打就打呗,我妈说了,天底下没有当妈的不打儿子的。”顿了下,手挪到腰后推着她又说:“也没有不该挨打的儿子。” 唐辛坐正了,小小声恨恨地说:“你妈说的,是你吧。” 他忽然笑了声:“兴许吧。” 他要是不加后面那句,唐辛还没那么气,结果更低一声飘进耳中。 “打回来这主意不错。” 这衣服是没法穿了! 裤子套了一半,人走了。 唐辛爬下床往衣帽间去,到了镜子前面才发现浴袍的领口大敞着,再回想刚才,她就那样俯身趴跪在床上…… 怪不得石玉偏着头瞅她。 唐辛换了衣服想走,想起来这是自己家,就当没看见那对在互动着穿衣服的父子俩,径直出了房门,咚咚往楼下去。 踩着楼梯还听见石墨在唱歌,数鸭子数得别提多高兴了。 不知道石玉拍没拍他屁股,唐辛眼前忽然出现画面,啪一声,掌声嘹亮响起来。 脸瞬间绷紧了,气得她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着到了饭厅。 阿姨刚刚摆好,问她墨墨呢,唐辛坐下刚吃了一口,便听见楼梯那边传来声响。 石墨是被石玉抱下来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 唐辛悄眼看过去,竟然换了身衣服,不是她刚才准备的居家服。 看起来是要出门。 走吧走吧,赶紧把他儿子给带走,她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结果人家爷儿俩坐到了她对面,不说也不笑了,如出一辙安静地吃起饭来。 唐辛低着脑袋瞅过去,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相像,果然是石玉亲生的儿子。 一顿早饭吃得安静,谁也没说话,就连石墨都没说。唐辛好奇地看过去,发现石墨特别认真在吃,头都没抬一下,一勺又一勺往嘴里送。 很明显是想要说话的,生忍着,全靠把嘴填满。 唐辛没忍住,问他:“要不要少吃一点?” 石墨握勺子的手一定,浓密卷翘的眼睫毛眨了眨,点了下脑袋继续吃。 这是要,还是不要啊? 唐辛笑了下,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轻轻地碰他的腿,连个反应都没有,看都没看她一眼。 石玉倒是看她了,把筷子放到桌上,问她:“怎么?” 唐辛不明所以,看见他朝着她笑起来,又问:“你踹我干什么?” 第71节 她说我没踹,说完反应过来,怪不得石墨没理她,因为她踹错了人。 可她明明是把脚往石墨那边伸过去的……而且她就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根本不是踹。 再一想,不对,石墨的小腿软软的,刚才蹬到的腿是硬的。 这……什么人啊。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看回碗里,不想吃了。 起身要走,石墨突然出声:“妈妈,粗门。” 不出。 唐辛心里想着不,仍是回过头去,认真地回答:“妈妈有安排,今天不能陪你出门。” 就差明着说让你爸爸带你出门去吧。 甚至再加上一句:你们俩就别回来了。 念头一出,又懊恼入戏太深,张口闭口都是妈妈,明明她不是。 趁着石墨朝石玉扭头看去,唐辛瞪了石玉一眼。 石玉若无其事地看回来,一边揉着石墨的脑袋安抚一边说:“没关系,你妈妈的事已经解决好了,咱们出门去玩。” 明明看着她,话却是对他儿子说的。 唐辛转身就走,这才听见他对自己说:“酒店那边的房昨晚就续好了,你可以晚点儿再过去,明天再去也可以。” 说得挺正经的,可她怎么听都觉得不那么正经,越品越可恶。 就好像她急着去酒店不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而是为了他,为了和他一起去。 鬼才想要和他去酒店呢,她不想。 唐辛脚步没停,还没走到楼梯口,石墨追了过来,抱着她的腿扬起小脑袋就笑,阳光下露着几颗明晃晃的小白牙,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对她说:“妈妈,粗门,玩儿。” 第121章 圣人 唐辛还是跟着出门去玩了,石墨一撒娇,挺难拒绝的。 去之前嘱咐石玉,要去一趟酒店,还要去复健,哪个也不能耽误了。石玉一一应了,说知道。 石玉从后视镜里瞅了她一眼,觉得挺有意思,自己复健的时候偷懒怕疼不认真,找了个大夫倒是挺积极的,原以为会很抗拒,八成是因为爱美,昨天被邓大夫的话给吓到了。 邓老头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吓唬女孩子一门灵,好几十年了从没失过手。 车先开到酒店,唐辛上楼去拿东西,石玉问她要不要帮忙,唐辛说了声“不用”就要下车。 石墨要跟着去,还说要帮忙,唐辛便没拒绝,虽然他什么忙也帮不了。 非要说能帮上什么忙,可能就是唐辛不会偷偷跑掉吧,哪怕她并没想跑。 下车时,石玉也跟着下来了,从后面把石墨抱出来,自然而然地抱在身上,跟着她往酒店大门里走。 还是那间房,唐辛挺怕石玉说点什么,比如上一次之类的话,幸好他没有,当着孩子的面挺正经,只是在她收拾好小皮箱准备提出门时提醒着说:“别落了东西。” 唐辛连理都没理,开门时才因为石墨睁圆了眼睛来回瞅着两人,才勉强摆了张笑脸回道:“不会的。” 石玉抬了下眉,抱着石墨跟在后面,进了电梯悄悄在她手里塞了卷皮尺。 唐辛低头一看,脸就有点烧,此时此刻收起来不是,不收也不是,攥在手心里一动不动。 这人,之前有那么多机会不给她,偏偏现在给她,居心何在? 而且这卷皮尺也不是她粗心落下的,而是那天他从她的箱子里拿出来的,当时还拿了那张记录隋今朝礼服尺寸的纸页,看了好一会。 唐辛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看得懂,反正她又写又画很潦草,还改了好几次。 但是已经足以证明这个人很邪恶,很邪恶。 那可是女孩子的隐私呀,即使他看不懂也不应该。 令人惊讶的是,不知道石玉是真的懂还是蒙得准,要不就是个天才,一张图纸上各种数字,还真就让他给说对了。 唐辛没承认也没理他,就算无关男女之别,那是她的客人的隐私,不是让他拿来开玩笑或是调侃的。 石玉却端着副最正经的样子表示,在他看来女人都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和男人没区别,至于身材长相不过是赏心悦目的加分项,还不如性格讨喜来得重要,看不看两可的事儿。 唐辛啧了他一声。 说得倒是挺轻巧,就好像真的无所谓般,可是谁不喜欢好皮相呢?她就喜欢。 在这点上,男人和女人其实没区别,谁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装圣人。 她这么一说,石玉便笑,说她说得对,还说他也是。 唐辛看着他忽然变得一本正经,严肃地说:“我是男人,不是圣人。” 看,男人多虚伪,刚才还说两可,这会儿就变了卦。 然后他就抓着皮尺往要她身上去量,唐辛不让,他便靠着柜子离得远远的看着她,上看下看,然后把皮尺随手往旁边一放,慢步走过去将人抱住,吻了吻头发又去吻耳朵,轻声地说:“这会儿,成圣人了?我不喜欢圣人,你是么?” 她说不是,他就搂得更紧,笑得更轻,笑着对她说:“对,你不是,你虽然不知情……但是识趣。” 也就逗了这么两句,便没再提。 唐辛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成想快要睡着时他才又说起这事,随着手自上而下地抚动在她耳边悄声地问,问他说得对不对。 所差无几。 唐辛不知道他是怎么计算的,可能眼睛是尺吧,或者还是见过的女人多,再或者就是了解隋今朝和她,所以猜起来准确度高得惊人。 实在没劲和他纠缠,也没应声,结果听见他又问:“我身材怎么样?” 唐辛早就没劲了,愣是被他说得往前挪了挪,又被勒回去。 石玉也没非要个答案,他这种男人已经不是自信的事了,说自满都不为过。 勒紧了便去揉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烦得唐辛直要叫,才安抚似地又给理顺了毛,小声问她:“你做男装不做?” 唐辛立刻表态:“不。” 他默了一瞬低声笑,“确实,在你眼里有些男人确实和男人无关,比如……爸爸。” 唐辛正是警醒的时候,听见他这声学她学得肖似的爸爸,一时不知该笑还是生气,嗔怨道:“不许学我说话。” 他就没再学也没再提,安静了好一会问她为什么不肯结婚。 他问得认真,她便认真地想,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愣是强撑着睡意想了又想,然后告诉他:“结婚是件正经事,我现在还做不到那么正经,也许……再过几年吧。” 石玉不认同,“你可以直接说,因为你不喜欢我。” 她就说了:“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点头,下巴压在她脸上,又问:“你爸爸喜欢你妈妈?” 她说对,特别认真地说:“我爸爸特别喜欢我妈妈,只要看上他们俩一眼,就能看出来。” 隐约听见一声应,不知道他应的是什么,她没听清,或者是她太困太累,听错了。 然后就没了声音。 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回响在耳边,安静,从容,就像抚在她身上的手,轻缓,温柔。 她几乎睡着,忽然有了答案,就像他说的,因为她不喜欢他。 如果她要结婚,一定是因为喜欢对方,还要彼此喜欢,才可以。 这应该,是结婚的第一个原因。 就像她爸爸和她妈妈那样。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唐辛瞬间回神,身旁站的男人一手抱着孩子往前走,一只手朝她伸过来,把她的手指勾进指间握住。 石墨朝着她眨眼睛,下巴搭在石玉肩头。 唐辛跟上去朝他笑,两个人互相挤着眼睛。 石玉忽然侧身,唐辛愣在原地,眼看着他低下头来,鼻梁压着她的鼻尖嗅了下。 石墨好奇地问:“爸爸,怎么了?妈妈怎么了?” 男人牵着她的手倏地一松,抬着石墨的小圆腿高举起脚来,也闻了下,这才说道:“爸爸闻闻,妈妈的脸上是不是还有你的味儿。” 第122章 冰糖 车从酒店出来便往城里的方向开。 已经过了早高峰时段,车开起来畅通无阻。 开始时还是大路,上京|城最宽的那一条东西向长街,远远看到根旗杆子,蓝天白云下红旗招展,还没到近前便转到了南北方向的小路上。 说是小路只是窄了些,两边都是老式平房,灰砖红瓦很有城市特色。 路两边也是很有些年纪的树木,不像长街上的玉兰那么秃,有着去年冬天留下的枯树叶,还有即将冒出的嫩芽,风一吹轻轻地晃。 特别安静,走在两旁的那些路人都像老电影里经过的身影,不慌不忙,有自己的故事。 唐辛头顶着车窗往外看,倒退过去的景和人都是缓慢的,像是随风而过。 回头去看,忽然看见个跑起来的孩子,跳着脚地往前蹦跶,像是黑白照片里一闪而过的彩色动画,呼应着头顶上方摇动的枝叶。 她忽然就理解了她爸爸说过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巷子里奔跑着长大的,安静的悠长的巷子,跑起来有风,有太阳,太阳的光从茂密的树叶间斑驳在地砖上面,一大群孩子跑着跑着就长大了。 然后就各奔东西,分开的时候都知道彼此去哪儿,可是后来有些人就没再见过。 爸爸说:有时候,有些人,分开,就是分开了。 她都不记得那时几岁,爸爸总会抱着她讲这个说那个,记忆有时是混乱的,但总会定格在某一句话,或是爸爸的某一个表情瞬间,她就记得特别清晰。 她对上京最初的记忆,就是从爸爸口中的那些故事里听来的。 再后来,梁言也讲过一些,关于上京的她的记忆。 她忽然想,石玉是不是也是这样长大的,也是跑在这样的路上,像她爸爸当年那样。 她又想,如果石墨生在上京……不对,石墨现在还小,他现在就在上京,他的童年应该会像他的爸爸一样,也像她的爸爸,他们都会有一段关于上京的童年记忆。 第72节 车窗突然被拍了两下。 石墨指着外面叫:“糖葫努!冰糖葫努!” 一连叫了好几声。 虽然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想要得到的心还是很坚定的。 唐辛默默看着,看着父子俩自后视镜里对视,谁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彼此,然后车速便慢下来,缓缓停在路边。 石玉抱着他往回走,几步从道路中间穿过去,一直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前面。 石墨看了好半天,看花了眼睛。 卖的人问他要哪串,他便去看石玉。石玉让他自己决定,想吃哪个就拿哪个,石墨便伸着小手指头指了指又圆又红的大山楂。 上次就吃的这种,是奶奶给他买的,好吃。 石玉逗他自己拿,其实都插在一起不好下手,石墨倒是没含糊,探着身子往前凑,嘴一张,咔一声就把一串糖葫芦顶端的冰糖给咬了下来。 卖的人爱说话也会讨孩子喜欢,利落地取下来逗他:“要不要再来一口?看哪串运气好也被你给咬到。” 石墨没再咬,指着草莓的对人家说:“那个。”说着,又用手指头比了个二。 生意人脑子多快,手也快,立刻取了两串下来,放到他手里一串,另一串递向石玉。 石玉让他裹上糯米纸装起来,结了账抱着石墨往回走。石墨手里高举着两串冰糖葫芦,哪串也没再去咬,高兴得乐个不停。 石玉问他乐什么,他就悄悄地说:“我的,妈妈的,云云的。” 石玉也乐起来,也悄悄地说:“你是怕风听见么?还是怕我听见了会生气?会抢你们的?” 怀里抱着的小人立刻大声笑起来,笑着叫着又说了一回。 反正,就是没有爸爸的。 “得。”石玉把他放到地上,蹲在跟前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删掉,改成视频模式,让他再说一回。 石墨高举着冰糖葫芦说了也笑了,石玉拍好了发给纪云云,挺快就收到回复,纪云云用语音问他:“墨墨,你这是去哪儿玩啦,还给我买了糖葫芦吃呀。那你可记得带回来,云云等着吃呢。” 石墨也回了一段,告诉她今天他不回去,明天去,让她在家乖乖等着。 发完了手机一揣,石玉没再抱他,两个人并排走。 小孩子走得慢,但是两条腿紧着往前倒,石玉便把脚步放得更慢,渐渐落在他身后两三步远,跟着他往前走。 也就走了几米远,石墨也渐渐慢下来,甚至开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偶尔转过身来催他:“爸爸,快点儿。” 百来米的路走了好久,催了好几回。 两个人走得时快时慢。 其实,就是慢慢在走。 唐辛从后面的车窗看过去,画面霎时间重叠起来,就像她刚才出神时想象过的,这就是石墨的童年。 上京的巷子里很安静,有阳光,有微风,有个小男孩,还有他的爸爸,举着冬天的冰糖葫芦走着,跑着,就到了春天。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唐明岳,问他:【爸爸,这是你说过的童年么?】 等了好一会都没回,等得石墨都回来了。 车里满是糖味。 冰糖很甜,草莓也很甜,给她买来她最喜欢吃的草莓糖葫芦的小小男孩也很甜。 石玉站在路边,点了根烟。 车窗颜色深,阳光又足,看不见里面。 他不知道唐辛什么感受,是不是也像他妈那么高兴,哪怕石玉觉得他妈说的那些话纯粹是为了哄孩子开心的,但是小孩子就喜欢这些,也需要这些。 车窗缓缓落下,石墨坐在唐辛腿上,嘴里含着半颗山楂,一边努力地嚼一边努力地把小脑袋往外探,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爸爸”都是带着甜味的。 石玉一看,吃了三颗,差不多了,从他手里拿过来问:“还吃么?” 石墨想吃,强忍着说:“不吃了。” 就听见风里飘着残忍的回复:“那就归爸爸了。” 石玉丢了烟坐回车上,把剩的大半串也放进纪云云那个纸袋子里,把车继续往前开。 开了没几分钟便看见路边多了条河,水面虽窄但是被阳光晒得发亮,风一吹波光粼粼。 唐辛小时候来过上京,虽然印象已经不那么深了,但是很记得这里,再往前是北海,隔壁也有片海,爷爷就在那里工作。 对面有条胡同,胡同很老也很深,唐辛去过一次,是爷爷带她去的。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她,比现在的石墨要大,是放暑假的时候到上京来看爷爷。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胡同还在么? 第123章 童年 那条老胡同还在。 院落也还在。 唐辛看着有些恍惚,还有些似曾相识。 脑海中关于此地的记忆全是定格的画面,就像家里的那几张童年照片。 那时年纪小,只觉得这座院子很大,此时再看也没多大。 可能是因为她长大了吧,石墨现在就觉得院子很大,满是好奇。 石墨问爸爸这是哪儿,石玉告诉他是吃饭的地儿,他又问好吃么,石玉说你尝尝。 做儿子的不和老子装,半点好奇都不掩饰,问:“吃什么?” 石玉忽然笑起来,顶了下他的脑门说:“糖醋鱼?” 石墨也跟着笑起来,把声音放低了也悄悄地说:“攒漏?” 说着还眨了眨眼睛,眼里满溢着笑,说完了怕爸爸又听不懂,用漏风的小牙牙换了个说法:狮子头。 行,会开玩笑了,唐辛想,这肯定是跟石玉学的。 两个人走在前面,唐辛只能看见石墨的小半张脸,被石玉一掂还在摇晃,听见男人仍是笑着回了他一句:“那得有,一准儿得有。” 唐辛心说肯定有呀,我小时候都吃过的,我爸爸告诉过我,还说她爱吃狮子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别的她不记得了,吃的事可真没忘,这里的东西是真的好吃,毕竟做了几十年,专门给对面工作的那帮人吃的,肯定是要最好的。 别瞧就这么个又老又旧的院子,藏在一条又深又窄的老胡同里面,外面看连个标识的牌子都没有,那可是给好几代大人物掌过勺的。 普通人经过都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能进来的人最低也是个副部级。 可能就因为这样所以一直维持着原有的样子,即使刷漆修缮都没有那么鲜亮夸张,阳光下朴素得一如当年。 石玉是抱着石墨走进来的,石墨搂着他的脖子观察了好一会,让爸爸带着他到处去看,石玉便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 石墨就往前走,走几步回头去看,发现石玉跟在后面胆子便渐渐大起来,到后来满院跑。 偶尔遇见个人,愣一下停下来,奶声奶气地说声“您好”,得到一声“您好”,又继续跑起来。 石玉这才在后面和人家打招呼,张嘴闭嘴不是这叔叔便是那伯伯,叫上一声点个头熟得很,没有那么多的客套寒暄。 唐辛跟在两人身后,刚好也在院子里转上一圈,好像和当年确实没什么不一样。 正是要吃饭的点儿,偶尔有车开进来一两辆。 就这么看见副熟面孔,是唐礼中。 和他同时下车的也是位长者,都穿着身老派又挺括的中长款大衣,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唐辛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先听见一噪子叫,带着意外的惊喜,眼看着石墨跟只蹿地鼠似的就跑过去了。 到了近前也不知道先叫哪个才好,定在原地张着嘴,好一会才从嘴里蹦出个“您好”来。 两人相继回了声您好都笑起来,半弯着腰问他怎么在这儿,石墨说吃饭,又朝身后指了指。 石玉叫了声爷爷走上前,唐辛才知道原来那是他爷爷,怪不得石墨是这个反应。 她就想起过年时石月跟她说起过的那个小牛金坠子,此时和两个hellokitty的猫头金坠子拴在一条红绳子上,系在石墨的脖子上面。 中间一只小牛,两边各是一只猫。 一早儿石墨还和她解释过为什么是两只猫,因为一只是他的,还有一只是爸爸的。 唐辛想象着,要是石玉自己挂着个没嘴的卡通猫头在颈间,回头哪天让哥儿们瞧见了,八成得要笑话他。 忽然听见一声唤,是唐礼中在叫她,刚好手机也响起来,下意识低头一看,是唐明岳回她的消息。 【这是你儿子的童年,不是你老子的。】 笑就带在了脸上,迎过去叫人时也是笑着的,也没特意去区分,反正见到这样年纪的人都叫爷爷就对了,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原本三个人来吃饭,现在变成了五个,倒也没什么适应不了,坐在一间屋子里,阳光透进暖融融的光,有老有小,有说有笑,还有糖醋鱼和狮子头。 菜是两位长辈点的,没像平时那样吃多少点多少,各式来了两样,摆了满满一桌。 石墨坐在太爷爷和太姥爷中间,架了张高椅子。 唐辛看着,感叹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才到上京多长时间已经会左右逢源了,把两个老家伙哄得就没停过笑。 她爷爷这人她还是知道的,工作就是工作,吃饭就是吃饭,正儿八经了一辈子,这会儿也不拘着了,比当年对她还要夸张,惯起孩子来没个样子。 这会儿也不想着回去工作了,问石墨要不要去溜冰,被石来远喝了一声:“溜什么冰,我来的时候经过西海,冰都化了。” 石来远都没好意思提醒他,都什么岁数了还惦记着推着重孙子去溜冰,不怕被人撞散了架。 “是嘛。”唐礼中没想到,他天天忙得什么似的,哪儿有闲空去看这些景,琢磨了下又问:“要不,太姥爷带你去坐船吧,大龙船,你瞅见对面的海没有,还有白塔呢。” 这行,石来远起身就要走,被石墨给拒绝了,特别认真地表示要和爸爸妈妈去玩,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惋惜的。 石玉没表态,只坐在一旁无声看着,唐辛便也没作声。 唐辛唯一好奇的是,今天的遇见仅仅是遇见,还是有意安排的? 她不知道,也没去问,吃到最后忽然觉得应该就是偶遇。 第73节 临要走时,两位老人带着石墨坐在一处拍了张照片,拍照的人说一会就能打印出来,问他们是等一会儿带走还是下回来了再拿。 石来远说等一会,让他去打印双份,唐礼中应和了声,转而又说要三张,让人把之前的相册给拿出来,说他要给放进去。 等了不大会就打印好了,唐礼中翻开相册把照片放好,石墨抱着他的腿要看里面的照片。 翻了一会指着一张照片上的小孩子说:“我,是我。” 唐礼中拍着他的脑门笑,“这是你妈妈小时候,不是你。” “是嘛……”石墨几乎把脸贴上去看,被唐礼中抱到腿上,相册架在他的小腿上面,一页一页翻。 一老一小,翻得慢,看得认真。 忽然又是一声:“爸爸,是爸爸,我爸爸。” 唐礼中一看,可不是嘛,看着照片上的面相和边上记录的年份,应该是石玉上大学前后的那段日子。 扭脸去叫石来远让他来看,亲爷爷认亲孙子是不掺假的,看了一眼便说:“这是上高中的时候吧……高二那年吧。” 照片里不止有石玉,还有唐辛,就坐在这间屋子里拍的照。 石玉已然有了些大人模样,十七八岁的年纪,唐辛还是张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小小的尖下巴,才刚上小学。 第124章 中药 临走时,石来远让石墨有时间上他那儿去玩,石墨说好,心里盘算着日子。 小孩子心里想什么全都挂在脸上,挺愁的。 石来远便逗他有什么为难,是不是算不过来都要去谁家了,石墨点头说是,还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唐礼中戳着他的小胸脯,特认真地说:“敢情,您还是个小忙人呢,比我这老头子还要忙。” 可不就是。 家里长辈多,有事没事的全都惦记着他,谁让他最小呢,家里好多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抱起来又软,又会说好听的话,逗起趣来又有意思。 石墨长长叹了口气,苦恼地说:“忙得很呢……” 几个字咬得慢,说得还挺清楚,更惹人笑。 两位长辈分别在他两边的小肩膀上拍了拍,说笑着上了车。 石玉抱着石墨过去帮忙关门,唐礼中坐在车里,歪着头说:“要不,我给您配个秘书吧,帮您把行程给排一排,免得忙不过来,忘了哪个都不合适。” 石墨也歪着脑袋,努力朝车里去看,明显考虑了会儿,回了声:“得。” 逗得唐礼中哈哈大笑,在他的小皮鞋上弹了下说:“跟你妈妈小时候一个德性,没半点儿客气,只要是谁家说有好吃的,一准儿就跟着人家去了。” 石墨问:“有么?” 问得唐礼中一愣,刚说了声“有”,后面那句“你妈妈就是这样”还没说出口,便听见石墨又问:“好次的,有么?” 问得别提多认真了,眼睛里发着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吃午饭,明明肚子都吃圆了,硬鼓鼓的。 石玉都乐了,心说果然是唐辛亲生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往嘴里塞吃的呢。 别人困极了什么样石玉不清楚,唐辛和石墨什么样他可是太知道了,一边说困一边喊饿,眼泪掉两滴,脑子里就两件事:我要睡觉,睡醒了我就要吃。 吃什么,这母子俩都想好了,用他们的话说:我都闻见味儿了。 车开远了,石墨搂着石玉的脖子,眼睛还盯着大门口。 石玉问他:“要不,给你送我爷爷家去吧,好吃的多,人也多,挨着盘喂你,脚都不用沾地。” 就像刚才,这个抱完了那个抱,几乎就没下过地。 石墨想去,特想,忍了又忍把脸埋他脖子里,小声问着去哪儿玩,悄悄用眼睛去看唐辛。 唐辛站在不远处,瞅着他乐。 被人喜欢的小孩子,真好,不用担心谁不喜欢他,或是不接受他。 她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么好的石墨谁会不喜欢呢。 石玉应该也喜欢他吧。 她见过一次石玉哄着孟既景的儿子玩,明显的喜爱,面对石墨时的样子差不多。 一个人喜欢不喜欢另一个人是能看得出来的,哪怕不用眼睛去看,只听说话的语气都能感受得到。 就像她爸爸对她妈妈,也像石玉对石墨。 石玉拍着石墨的背,回身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说话。 声轻,又慢,唐辛跟在后面用耳朵去听,说是先陪妈妈去看医生,然后再去玩。石墨回得也轻,该是困了,软着声嗯了下,把头枕在石玉肩上,用脑门蹭他的脖子。 上了车就是睡,小呼噜打着,小毯子盖着,小熊抱着。 唐辛把蹬掉的毯子盖回去,特别想把他睡着的样子拍下来,甚至想要拍张合影。 石玉从后视镜看过来,唐辛垂着眼坐回到车门边,也阖上眼睛装睡。 车开得慢,路程又远,抵达时母子俩刚好睡了个午觉。 邓大夫还在那间屋子里,三个人进去时正摆弄着窗台上的兰草。 一看见石墨便笑:“哟,这是哪阵风儿把您给吹来了,不会是又把小肚子给吃撑了吧?” 石墨鼓着脸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摸了摸叶瓣,咧着嘴乐。 唐辛以为只有她要做治疗,结果发现等待石墨的时间更长。 艾灸的时间倒是不长,但是邓大夫给他揉了半天,一边揉两个人还一边聊。 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唐辛看着都觉得有点困了。 屋子里味道很重,比给她揉胳膊的药酒味还重,怪不得这次见面发现石墨身上有股子味,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味道,问了才知道配方还挺复杂。 邓和有见她好奇又感兴趣,便让石玉带她去看中药柜子,整整一面墙,从天花板到脚底板。 唐辛按邓大夫说的找到那几味,分别闻了又闻。 石玉在边上看着,问她:“小时候没见过?” “没有。”唐辛一边看一边闻,问他上面的能不能看,石玉扯过梯子让她上去。 平城也有不少中药铺,但是家里用得少,尤其像唐辛这种体质,发烧就得打点滴的人基本没吃过中药,自然也没关注过。 石玉扶着梯子看她在上面东闻西嗅,问她:“这么多种,你记得住么?” “记不住。”唐辛耸着鼻子把抽屉推回去,让他把梯子往边上再挪一挪,又说:“我又不给人开方抓药,不用记那么清楚,有个概念就行了。” 石玉逗她是不是要做香水,唐辛一怔,也笑起来,“好主意,可以试试。” 末了坐在梯子上感叹:“真好闻,小时候每次从中药铺门前走过去都觉得好闻,竟然从来没想过进去看看。” 石玉靠着梯子,看了会门外又扬头看她,忽然小声地说:“快,喜欢哪一味抓一把。” “啊?”唐辛一时没反应过来,听见有脚步声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被他扶正了试探地问:“真的?” 石玉没说话,让她站稳了去桌边的抽屉里扯了沓纸。唐辛一看,拉开抽屉就抓了一小把,觉得有点多又抖了些回去,放在纸上时就只有一小撮。 放好了又去取下一味,石玉把纸包好,反复数次包了足有七八种。 唐辛小心翼翼地盯着门外,小声地问他:“可以么?” “可以。”石玉拖着长音无所谓地说:“老爷子就喜欢这些药,谁动跟谁急,多少年了没人碰过。” 唐辛又啊了一声,想着要不要给放回去,石玉又说:“瞅见那盆花没有,也一样,跟命似的,宝贝。” 唐辛说瞅见了,他便又说:“命都能给你儿子,拿他点儿中药算什么,大不了让你儿子去卖个萌说两句好听的,不是个事儿。” 是这么个理儿。 可是…… 唐辛突然反应过来,石玉这种看着就特正经的人,居然带着她在偷东西。 第125章 上心 唐辛想到了张嘴便问:“石玉,到底多少年了?没有人碰过这些东西?” 石玉瞅着她乐,心说脑子还行,反应不算太慢。 再看那张脸,早已褪了圆,捏不出多少肉来,就剩个小尖下巴了。 今儿要是没见着那张照片他都忘了,原来以前见过她,还到他们家蹭过几天饭吃。 细看,五官和模样也没什么大变化,但他确实没想到也没认出来。 当年的小女孩也不害羞,更不知道见外,到了他家就和在自己家一样,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和现在的石墨没什么两样。 石墨比她还要含蓄一些,偶尔知道个不好意思。 那时都住在一个大院里,隔壁就是梁桥家,那个时候梁言还在。 住在他家的那两天,唐辛总往梁家跑,在院里跑得渴了敲门就进,对着来开门的梁言说:“姐姐,我渴了,我要喝水,你帮我往里面放一点蜂蜜。” 梁言就笑,跟在她后面笑着问:“怎么还要蜂蜜呢?” 她连头都不带回的,张嘴便说:“我喜欢喝甜甜的水。” 梁言又逗她:“回你自己家喝去呀,找我做什么?” 唐辛腾地回过身来,笑眯了眼睛,特别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是我姐姐呀。” 那时未必真拿梁言当姐姐看,可是嘴甜,会说,很讨人喜欢,要什么都有人给。 石玉不知怎么就想起这段,可能是当年见了觉得有趣,就记住了。 谁成想,过了小二十年,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又出现了。 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多神奇,有人走,有人来,有人来了又走,不知道哪天又来了。 第74节 老照片里那张圆圆的小脸蛋变成了眼前的模样,小姑娘变成了小女人,正盯着他看,追问:“石玉,到底是不是你?你小时候就碰过这些东西吧?” 石玉用脚在梯子底部蹬了一下,唐辛晃着往下栽,被他接住了放到地上,一沓子小纸包飞快地往她的大衣口袋里一塞,说道:“走吧,你儿子快来找你了,别让他瞅见你偷东西。” 唐辛登时心虚,快步跟在他身后往外走,狠狠地瞪了一眼。 到底是谁在偷啊? 真要是被人抓住了,石玉才是主谋,她顶多帮忙上了个手。 还没走出门,邓大夫领着石墨出现在门口,抬着手往里扬了扬,问她:“闻出来了么?是不是那几味?” 唐辛脸都有点红了,见石玉面不改色也不帮忙搭腔,连忙点着头说:“嗯……是。” 邓和有看了几十年的人精,眼睛一扫鼻子一闻就知道怎么回事,故意说道:“能认得清么?” 唐辛没偷过东西,连这种心思都没生出来过,被问了两回脸上更烧,垂下眼答:“能。” 邓和有便指挥着石玉去拿纸,说要给她配上两副,让她回去分辨一下,再煎了尝一尝和煎煮前的味道有什么区别。 唐辛说好又道了谢,见他配了三种又用毛笔以蝇头小楷写了配方在包装好的纸面上,洒落不失温润,大气不失细腻,和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极为相似,感慨之余想起刚才,石玉只是包好了根本没有写上是什么,怕是过后会忘。 正想着,石玉把手伸到她的口袋里,她刚要拦,七八个小纸包丢到桌面上,散开来显得特别多。 邓和有眼角一瞥摇了摇头,拿起一包闻了下,把药材名写上去。 唐辛心虚得很,这几味可不是刚才给石墨用的艾灸里有的,可是主人却没拆穿,还好心地帮她把药材名给写上去了。 八成是看石玉的面子,或者说,知道这是石玉偷的。 应该是两个人当年惯玩的把戏,只是今日重温了一下。 唐辛这么一想心情豁然开朗,什么偷不偷的,石玉和这老大夫关系好得很,所以石墨才跟着有了便宜可占,哪里是靠他这张小脸和这张小嘴卖萌讨好来的,分明是当年石玉卖过的萌还在有效期。 邓和有写好了把笔往笔架上一撂,连带那三副配好的中药一起包好了交到石墨手上,让他提好了才嘱咐着说:“有一份是你的,另外两份是让你妈妈喝着玩的,记得看着她给喝了,再问问她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药材,知道么?” 石墨消化了一会儿才点着小脑袋说知道,邓和有又塞给他一个粽子型的小布袋子,指着小小的纸包说:“这几样全都塞进去,挂在你妈妈的窗口,她喜欢就让她多闻闻。” 石墨应了声好,抬起手来想让石玉抱,被邓和有拍了下后脑勺,半是调侃半是教育地说:“多走走,少吃点儿,少往我这儿跑两趟。” 石墨缩了下脖子无声地笑,收回手自己往外面走,手里提的中药包随着脚步前摇后晃。 邓和有交给石玉一把银色小壶,出了门唐辛才问做什么用的,石玉让她自己提着,上了车才说:“给你煎药玩的。” 唐辛哪儿会煎中药,捧着看了又看只觉得挺精致,问他是什么材质,石玉随口回道:“银的。” 唐辛特意上网去查,说什么的都有,见的最多的关于煎中药的说法就三个字:银为上。 最后只得了一个认知,老大夫真讲究。 石玉没说去哪儿玩,石墨也没再问,盯着外面的景物指指这儿又指指那儿,紧着让爸爸妈妈去看。 唐辛看得认真,在记路。 来上京有一段时间了,正南正北的路有心记是可以记住的,至少有个大概齐的方位概念。 只是西边来得少,看来看去仍有点懵,唐辛还是问了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石玉把路名告诉她,唐辛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并存储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知道她在问什么,告诉她的是那栋小楼所在的地理位置,而非这座偌大的院子到底是做什么的,里面有些什么人,或者什么人会来这里。 唐辛大概知道,也不想去问,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是来治胳膊的。 她得记住了在哪里,下次就可以自己来了。 毕竟要来两个星期,这才刚刚第二天,石玉虽然看起来很闲,但也没有道理总陪着她来,虽然在她看来,今天这一趟其实是为了带石墨来。 唐辛悄悄看着两人,再次确认,石玉对他的这个儿子,还是上心的。 第126章 讨厌 车从城西开到城东,又往最东面的远郊开过去,眼看着日头从最晒的时候落到了车尾后面,直到黑幕笼罩天地。 唐辛看了眼时间,已经开了快四个小时,实在没忍住,问:“再开,是不是就出上京了?” 石玉敲着方向盘也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低笑着说:“不至于,前面还有好一段路。要想出京,刚才顺着西边直接往外开就上高速了,这会儿早就到河北境了。” 说着便想起来,唐辛在平城都没把车开到过高速路上,何况上京,应该是一丁点概念都没有,能分得清东南西北不转向已经很不错了。 年纪轻的女孩子家里有底,爱开好车和快车,玩得却没多野,不像他们这群男人,一个人一辆车哪儿都能去,再多几个人能把车开得飞起。 再看坐在身后的那个小东西,还在眨巴着眼睛往外看,满脸的向往。 看景,看物,也看车。 每看到一辆还挺好看的车都要惊叹一声,就像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看到漂亮的烟花。 男人爱车应该是从小开始的,是天性。石玉年少时就爱,十三四岁就在大院里学会了开车,会盼着什么时候年纪到了就能一个人把车开到院子外面去,开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怀宽也喜欢,一两岁时的玩具就是各种迷你的小汽车,到了三四岁便开始玩原厂出的不同比例的汽车模型。听说,孟家兄弟最近买了不少车,就连孟既景早些年在上京买的那些车都运回安城去了。 看来石墨也喜欢。 那就对了,男人嘛,古时候俊彦名流多爱马,到了现代就是车了,是男人的驾驭本性。 忽然想要揉一把石墨的小脑袋,一准儿得往他的手心上顶,就跟他养的那只猫似的,也像他妈。 相比起来,他妈和他的猫更像,顶两下说不准就要翻脸,甩着脑袋要咬人,索住脖子都不老实,得堵嘴。 思绪飘远,忽听一声哼唧,来自他的儿子,委委屈屈地说:“爸爸,饿。” 石玉略扬起脸来小声地笑,不急不忙地说:“爸爸不饿。” 多讨厌。 唐辛真想狠狠地拍他一巴掌,急得他儿子都快哭了,他居然还在笑! 石墨算是耐性很好的小孩子,脾气也不急,但是坐了这么久的车已然到了极限,再一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朝着唐辛哭起来。 “妈妈,我饿。” 还行,这回知道换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可见能力和表达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幸好中午打包了一个狮子头,是唐礼中哄着石墨玩又点了一个给装上的,说让他在路上抱着吃。唐辛问石玉放在哪儿了,石玉瞅了眼导航,安抚着说:“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了,石墨,坚持一下?” 被连名带姓叫了一回的小家伙立时坐得端正,抹着眼泪咬着嘴,愣是点了下头。 唐辛心里嘀咕,就算到了也得等着点菜上桌,何止十来分钟。 可是他这样说了,石墨答应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那就忍忍吧。 其实唐辛也饿,但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像石墨这样哭着表达,哪怕她也很想哭。 说十来分钟还真就是十来分钟,车从暗淡无光的宽阔大路开进一条小路,沿路都是灯,照得灯火通明,照得远处的房子都发着光,一下子便有了些烟火气。 石玉朝着石墨伸出手,小手便攀着胳膊往身上爬,紧紧搂着脖子仍是委屈,没再喊饿,只叫了声爸爸,叫得石玉都有点笑不出来了。 有一点心疼,竟然还有一点觉得很棒。 再一想,不过就是坐了四个小时的车,他竟然觉得他儿子很棒,是有点好笑的。 唐辛没想这些,也不知道石玉在想什么,只瞪了一眼表示不满。 她为什么要和他们俩出来玩? 简直就是找罪受! 石玉没叫她,抱着石墨走在前面,倒是石墨软软地叫了一声。 一声妈妈就唤得唐辛抬起脚来跟着他们往前走。 开了春的郊区傍晚仍是寒凉,风一吹,开阔的独立院落被沙沙作响的绿植包围着更是显得冷,两人快走几步进到门里,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 餐厅里一张宽长木桌,灯光远比外面的路灯暗,只头顶两盏射灯,旁边的案条桌上还有一盏,照着下方燃烧的香篆。 唐辛特意去瞧,挺普通的云纹样式,味道很熟,就像石墨的那支艾灸。 凑近了再闻,确实是。 石玉正把石墨往高脚儿童餐椅上放,抬眼刚好对上视线,不经意似的又像没看到,拉开椅子坐在石墨身旁。 石墨问吃什么,眼巴巴盯着空桌面,石玉说吃蟹。 那张小脸就皱了起来。 石玉揉着他的脑袋笑,问他是不是妈妈爱吃,石墨说是,替妈妈高兴又有点为自己叫屈,吃不了。 唐辛觉得石玉是真的讨厌,特别会讨石墨的嫌,好好的逗小孩子干什么,还是这么饿的时候。 结果蟹一上来,小孩子就不委屈了,眼睛都睁圆了,手舞足蹈的样子和那只鲜活的超大帝王蟹有一拼。 唐辛悄悄挪到石墨身后去对比,张开手臂的石墨还没那只蟹的钳子伸展得长。 蟹钳子卸下来,一会儿就不动了,给了石墨一只,跟武器似的扬在手里,再问爸爸吃什么的时候都显得底气十足了。 石玉没答,站在边上服务的人说了,还有鱼虾贝肉,多得数不过来,一边说一边上。 都是石墨能吃的。 确实不用等,早都准备好了,上了满桌可以直接开吃。 唐辛坐在对面,一个人悠然地吃着蟹,脑袋都没抬。 父子俩有说有笑地边吃边聊,石玉问石墨吃哪个,石墨手一指,石玉给他放到面前的碟子上,偶尔不等他问,石墨就指挥着要这个又要那个。 石玉特意给他拿得慢,石墨就安静等着,偶尔去看在一旁烹制的人,香味四溢。 石玉抱着他过去看,问他想先吃哪个,石墨指这个又指那个问清楚了都是什么,就像真的懂,琢磨了下才做决定。 石玉就抱着他站在边上等着,看着人家做熟了端到桌上。 往返几回,石玉问他:“要不,我把您的椅子拉过来怎么样?您就坐的这儿看着,熟了立马就能吃进嘴里。” 这回没想,回得特快:“行。” 第127章 月色 吃完不过八点多,石玉领着石墨在院子里溜溜达达。 第75节 前面是水,背后是山,湖水幽深,月色下显得特别安静。 就只能听见两人在喁喁。 男人个儿高,沉着一边肩膀半偏着身子,男孩子小,伸长了手臂牵着爸爸的手。 走得倒是都挺慢,远远瞧着一高一矮两道黑影子,晃晃悠悠的。 聊的是,猴只挠月亮。 唐辛听得直乐,一个捞一个挠,听着像是两个动作,可要是眼前有画面的话倒也差不离。 不知道这个姿势让爷儿俩哪个先累了,石玉托着石墨的腋下一举,往半空中悠着扔了两回逗得小孩子嘎嘎笑,再接住时就给架到了肩上。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兴奋的,石墨哇哇直叫,两条小腿不停地蹬,紧紧抱着石玉的头,嘴里“爸爸,爸爸”喊个不停。 两个人牵手的姿势瞬间反了过来,大人手朝上,小孩子手朝下。 唐辛看着石玉脚步越渐快起来,还以为两个人合体要飞。 话题换得快,从猴子变成了螃蟹。 石墨问石玉是不是也吃螃蟹过敏,石玉说是,石墨就把小身子弯下去,顶着他的脑袋说不是,因为那天在戏院看见他吃螃蟹了。 石玉就笑,先夸了声他的记性真好,又问他喜不喜欢看戏,石墨说喜欢,两个人便约着回去之后去看戏。 石墨很开心,又遗憾地表示可惜那么哥哥不在。 小小年纪,倒是谁都惦记着,怪不得讨人喜欢。 石玉又许了他一桩,说是等天暖和了带他去安城找那么哥哥玩,小孩子这才又高兴起来。 话题很快又转回来,石玉解释那天是为了逗他吃,所以才勉强吃了两口,石墨一愣,关心地问他是不是也去医院了,是不是吃药了,是不是打针了,有没有那种凉凉的水流到手里面去。 石玉说没有,说他是大人,吃两口不怕,又问他是不是爸爸很高,石墨点着脑袋大声说是,只是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他对爸爸的喜爱和崇拜。 石玉就告诉他,等他长得像爸爸这么高了,说不准就能吃螃蟹了。 石墨立刻期待起来,说他爱吃,螃蟹好吃,但是他不喜欢打针吃药,也不喜欢躺在医院的床上。 隔了会儿又问,为什么那天石玉没在医院陪着他,是不是因为医院不让爸爸妈妈一起陪着他,只能挑一个人留在身边,就像他在意国时,也只能选爸爸妈妈中的一个人。 石玉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下次,下次换一家能爸爸妈妈一起陪着你的医院。” 立刻又说:“当然了,咱们最好不上医院去。” “嗯。”石墨重重点头,把脑袋枕在他头顶,小小声地说:“找邓爷爷。” 石玉也小声回:“嗯,最好谁也不找。” 唐辛这才想起来,石墨的中药还没煎,再一想,不对,不能吃,老爷子特意嘱咐过要忌口,今晚这一顿几乎把忌讳吃了个遍。 所以说,石玉多讨厌,说他心里惦记着石墨的身体吧,偏偏又没法夸他一句好。 可是你要说他不好吧,对他儿子又还行,至少没见他和别人说话时轻声细语过,或是有心哄着。 这人,耐性是有的,但绝不是一个特有耐性的人,脾气也有,还不小,偏就和一般人的表现形式不太一样。 他更愿意忍而不发,可能是因为站得高,许多事觉得不必理会,也不往心里去。 可有时又很奇怪,说不好哪一句不乐意听了忽然就翻脸,翻脸时也和别人不一样,不急不恼冷声冷面地来上一句,让你知道他不乐意了。 就像过生日那天晚上,石玉一个人坐在长沙发上面,来来往往不少人走马灯似的往他跟前凑,唐辛看了好一会儿,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不乐意,也见着他敛着眉目朝人脸上瞅过去,只一眼就够了。 那才是真正的石玉吧,独自处在热闹的人群里最真实的表现,而不是平时的温和作派,面上总是挂着笑,对什么都包容。 眼下也真实,同样的昏暗夜晚,就他和他的儿子两个人,平和又快乐。 眼见着前面的人走得慢了,说话声更小了,唐辛对着那对父子的背影拍了张照,临水的月光下就像道重叠的人影子,像是他们俩依然走在白天的那条安静窄路上,举着冰糖葫芦一前一后的样子。 当时她也拍照了,能从正面看到两人的面孔还有表情,此时和这一张来回翻看,竟然感觉没有区别,白天和黑夜也只是定格的角度不同而已,或者说只是拉低了明暗度。 安静山水间,连风声都轻,忽然听见一声细弱的“妈妈”,唐辛快走几步过去看,原来是石墨在打嗜睡,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努力坚持着。 问他要不要回去睡,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又去蹭石玉的脑袋,紧闭着嘴巴不肯说话。 应该是舍不得吧。 唐辛摸了摸他的脸又去碰额头,凉丝丝的,手心也是。再去看眼睛,虽然没神也只是因为困,没有要发烧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刚要张嘴,脸上多了只手,也是凉丝丝的,可是指尖触碰在耳朵后面却显得热,像被烫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自己就站在石玉面前,离得特别近,踮起脚时几乎贴到他身上去。 张着的嘴便说不出话来,看了眼石玉再往上去看石墨,两双眼睛真像,看向她时的眼神都相似。 她忽然想,石玉也困了吧。 再看过去,脸就离得更近了,鼻尖差点碰到。 男人手一带把她勾到眼前,头一偏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就轻轻地碰了一下,害她以为是错觉。 但是人就真实站在眼前,呼吸轻,笑声也轻。 唯一的重来自于石墨,骑在石玉的脖子上也跟着往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笑起来。 唐辛疼得差点叫出来,两个人却都在笑,越来越清晰的笑声充斥在耳边。 然后听见一声:“你是不是也困了?” 说话间,嘴唇若有似无扫过耳朵。 石玉抓起胡乱揉在她头发上的小手握在掌中,大手包着小手一起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拍。 拍得唐辛直发懵。 她想说我才没有,嘴还没张开,石玉说:“走了,回去睡觉。” 第128章 亲爹 小孩子困劲一上来,眼一闭就能睡。 洗完澡躺到床上,话说了没两句就睡着了,连声晚安都没来得及说。 小手还攥着唐辛一根手指,脑袋扎在怀里。 唐辛也困,不敢睡,或者说连动都不敢,因为石玉就侧躺在石墨身后,一手仍是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一手撑着额角。 说他看着她吧,好像也没有,可又总有道视线若有似无的往她身上去。 说不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也说不出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吧,唐辛劝自己。 可他就这么安静躺着都让人着恼,还有不确定的慌乱,害得她想多陪石墨躺一会又总是想赶紧起来。 起来,更麻烦。 唐辛装作困得不行,眼睛缓缓闭上再慢慢睁开,反复了几次,半睁半阖间,那道人影忽然一动,吓得她连忙闭上眼。 灯,忽然就关了。 黑暗中飘过来一声笑,又低,又轻。 唐辛觉得,石玉笑得特别可恶,就像石墨逗弄他那只小猫时发出的坏笑声。 像石墨这种乖巧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即使坏坏的笑都透着股单纯劲,只是觉得小猫咪很可爱。 可石玉不是小孩子,他是男人,他是个很坏的男人。 怎么也能发出这种笑声来? 所以,他也是在逗弄她吧。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从石墨背后伸了过来,离她特别近,特别近。 石玉原想拍一下她的肩,停顿住,改为捏脸。 疼得唐辛直咧嘴,强忍着没动继续装睡。 “起来,洗了澡睡。”石玉叫她。 “我不。”唐辛下意识回:“我要睡……我已经睡了。” 石玉没和她辩,也没再揪她的脸,拇指在脸上揉了揉,又顺着眉头抚到眉尾,然后翻身下床。 唐辛都有点被他捏清醒了,听着他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确认不是从床的那头绕到她这头,而是出去了。 这才稍许放下心来。 房门是推拉的,刚才没关,现在也没关,就那么大敞着。 里外全是黑的,能听见石玉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声音。 唐辛没有特意在这栋房子里转悠查看,只知道上下两层,应该还有其它的房间。 她就安静地躺着,仍是闭着眼睛仔细听着,直到好半天都没有一丁点动静,也没有光源亮起来。 想着再忍一会,确认真的不回来了再去洗澡,结果就这么睡着了。 难得睡了个早觉,醒得也早,和石墨脸对着脸躺在床上,大眼对小眼。 石墨笑弯了眼睛说早安,用小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突然一翻身就往后面骨碌过去,唐辛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失落,小后背蜷着半天没动。 在找石玉吧……应该是。 唐辛在他背上拍了拍,凑近了说:“看看咱们俩谁快——” 话音还没落,就看见他瞬间变成趴卧姿势,手脚并用撅着小屁股往床边爬过去。 唐辛故意在床上拍打了几下,嘴里说着“我来啦”把他催促得爬更快,然后慢慢悠悠下了床,刚穿上鞋要去追忽然看见外面站着的人。 离得不算近有一段距离,看样子是要去抽烟,手里捏着根烟停在半空中。 脸上一副好笑的表情,还抬了抬下巴以眼神示意她去追。 呼应似的,石墨在里间催起来,一声妈妈喊得震天响。 隔断后的小人影急得直蹦,不停地探着脑袋出来看她。 这一大清早,要不是她睡得好自然醒,真能被这一嗓子给嚎醒。 第76节 这父子俩,多烦人。 眼看着石玉叼着烟走了,侧脸在阳光下依稀在笑。 她忽然就想起石墨睁眼时的笑容,再回想刚才那欢快的样子,好像……小家伙变了不少。 自从来到上京,敏感虽然还有,细腻也有,但说话做事都比以前冲多了,虽然偶尔还会考虑一小会,但是本性展现得更多,笑起来总是很大声,有时笑得前仰后合抱都抱不住。 挺好。 这趟上京,来对了。 …… 吃完早饭唐辛问石玉,哪里可以煎药,石玉问她会不会,她说不会。 他就笑了一声:“不会就先出门吧,下午睡醒了再说。” 唐辛哼了下,被他推着出了门才听见解释,原来中药最好在饭前吃,她还真是不了解。 她问石玉小时候是不是也吃,石墨便也朝着石玉看过去,石玉把怀里抱着的人掂了下,摇着头说:“那哪儿能不吃呢,邓爷爷的药,也不是谁都能往嘴里咽的。” 说了等于没说,小孩子听不懂,只会傻笑。 只要是亲爹说的话,石墨听见什么都是要笑的。 唐辛也不知道石玉哪句真哪句假,只当他吃过,悄声地问:“苦不苦?” 那样子,又怕又期待,就差问他好不好吃了。 石玉卖关子似的说:“喝了你才知道,甜的才难喝。” 也不一定,这丫头小时候就爱喝甜水,没准那甜得令人恶心的中药都能捧着当宝贝往下灌。 谁知唐辛还没说话,石墨先嚷了一句:“甜的好喝!” 石玉说对,甜的好喝,加了蜂蜜更好喝。 石墨一愣,继而笑眯了眼睛,纠正地说:“好吃。” 可不是,蜂蜜对这娘儿俩来说不是用来喝的,是吃的。 刚才吃早餐时就是,整排的蜂蜜块用勺子挖下来,直接就往嘴里咬。 石玉是吃不下去的,看着他们俩吃得把眼睛弯成一样弧度的月亮牙,理解不了但尊重。 嘴里叨咕着蜂蜜好吃的石墨忽然停了嘴,盯着湖水边的小马目不转睛。 石玉问他:“喜欢么?” 石墨张着嘴却没出声,只连连点头,眼睛直冒光。 唐辛觉得是个小动物石墨都喜欢,但没想到石玉会搞了匹马来。 怪不得他给石墨穿了身骑马装,还挺正式地配了头盔。 虽然看起来马挺小,但很明显石墨更小。 她在意国时曾找专业的教练问过,建议三岁以上再学骑马,所以她也只是带他去马场看过几回,喂过几条胡萝卜,还假模假式地给马洗过两回澡,却从来没有骑上去过。 唐辛免不了担心,揪住他袖口小声地问:“可以么?会不会掉下来?摔到了怎么办?” 石玉侧眸,低声笑,“我儿子,什么不会。” 唐辛是真的怕,想讽刺他两句,又怕说了不吉利。再看那张脸,自信的样子一如她爸当年,就差在脸上刻字:老子的娃天下第一。 真是亲爹! 第129章 小马 走近了才发现这匹马可真不算小,虽然看着还是小马的模样,但真的不矮,是一匹上好的安达卢西亚马。 唐辛最喜欢这个品种的马,满身的贵族气,一踢一踏都像是盛装舞步,跑起来却能带起风,浓密的鬃毛迎风翩翩,洒脱劲别提多帅了。 据说明明是最骄傲勇敢的马儿,偏却极为驯良又爱与人亲近,是西班牙小孩子最惯常骑乘的马匹,所以她在去年给石墨挑马时选中的就是这一款。 就连颜色都一样,是极为罕见的纯黑色。 石墨也喜欢,伸着手就去摸,顺着马鬃往下摸,还想去摸那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幸好石玉没让。 唐辛也摸了摸,真亮,手感真好。 摸到马鬃下面发现了不对劲,拨开一看,差点骂人。 拍了张照片存好,看着石玉把石墨抱到马鞍上面。 男人握着男孩子的小手去握马鞍上的扶手,轻轻地拍了拍石墨的手背,低声慢语地安抚着让他握好。 两个人就那么对望着,一个鼓舞,一个信任,都挺期待的样子。 石玉确认他握住了,弯下身去调整脚蹬,两边都弄好了又站回到他身旁,大手一按就落在了小小后背上面,从背到腰都撑住了,另一只手扯过缰绳,对他说:“坐稳,我们要出发了。” 石墨的小脸都绷起来了,总是笑着的眼睛从爸爸的脸上看到黑油油的鬃毛,学着石玉的样子在上面轻轻拍了拍,重复着说:“坐稳,粗发。” 唐辛一步一挪地走在后面,看着两人一马慢慢悠悠地走在水边。 天气还是有些凉的,但石墨应该不冷,小身板挺得笔直,有模有样。 可能是紧张吧,还有点亢奋,来自于对马儿的喜爱,更多的应该是对他的父亲的信任。 徐风一吹,水面粼粼,黑亮的鬃毛拂在石墨的黑色皮质小手套上,他就轻轻地笑起来。 越来越放松,甚至还大着胆子翘起手指去拨。 唐辛看着鬃毛飘起时,隐藏在下面的mo偶尔露出来,是更暗的黑色,如同附着在皮肤表面。 这是石墨的马。 是她为他准备的三岁生日礼物。 即使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匹和石墨同岁的马儿,终于和它的主人见面了。 石墨喜欢它,就足够了。 她跑远几步,拍了张照。 走近,再拍。 男人牵着缰绳慢步走在一旁,所以总是定格着两个人,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小的男孩子,还有一匹小马。 可惜石玉没穿骑马装,就套着件他最常穿的那种风衣,中规中矩的经典款,在蓝天白云和湖水马儿的映衬下,再加上小孩子的柔化加持,显得比往日平易近人多了。 平时那些都是假象,是他端出来的架子,这会儿很真实,眼底的笑意都真实,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真实。 也许,是因为和石墨在一起吧。 再也许,因为他的儿子什么都会。 唐辛忽然想笑,男人原来这么幼稚,莫名的自大,石玉这种男人也不能免俗。 或者可以解释为,他很喜欢石墨。 那就当是这样吧,一定是。 走了一阵便不满足,石墨小声地问能不能快一点,也不知道是在问爸爸还是问马儿。 唐辛还挺担心的,怕石玉的自大无限放大,幸好没有,这个男人清醒又理智。 石玉劝人的方式也挺特别,说的是马儿需要适应,石墨问他适应什么,他说要适应新的环境,新的主人,适应风,适应草,适应山和水。 石墨缩着脖子笑起来,又问他马儿从哪儿来,石玉一怔,毫不掩饰的欣喜,瞧,他的儿子多聪明,只言片语就能抓住重点。 石玉告诉他,这匹马是从西班牙运来的,才到上京没几天,又大致讲了品种和来历。 唐辛好奇石墨能听懂多少,或者说是不是真的感兴趣,但见两人聊得有来有往,你说一段,我问一句,有些问题看似暂时略过去了,过一会又答上了。 唐辛觉得石玉这人虽然有时特坏,但他做爸爸还是挺好的,很会和小孩子说话,又很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总能把话说得生动有趣又容易理解。 就这么一匹马让他讲得绘声绘色,一听就知道是真的很懂,不管孩子问什么他都能接得住,甚至还能再在话语里抛出个小问题给石墨,让他聊起来觉得更加有意思。 她唯一好奇的是,他到底花多少钱买来的。 正想着,发出去的信件有了回复,对方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一长段的解释没一个字有用,但很明显,她选中并且付了全款让他们帮忙代养的小马转卖给了石玉。 气死。 一家货挣两家钱,要不是石玉买来了,她都不可能知道。 真到了石墨生日那天怎么办?她拿什么送给他? 气鼓鼓正要回信,电话打过来了,唐辛挂断。 她很生气,不适合现在接听。 石墨现在很开心,她要陪着,不能在这个时候气到和人理论。 奈何电话挂了又响,反反复复。 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无奈接起,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先解释起来,倒是没有绕圈子的废话,直接问她能不能换一匹。 唐辛简直闻所未闻。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这个人的脑袋换掉。 气得连带看过来的石玉都被她瞪了一眼。 唐辛攥了下拳,开口说道:“你把嘴闭上,你说的这些全都没有用,我是给了钱的,去年就给了,你是失忆了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实话告诉我,你卖了多少钱。” 气势挺足,就跟只发怒的猫似的。 就连石墨都回头去看,石玉便引马停住,父子俩一起看着她打电话。 对方支支吾吾,听得她忽然消了气,只想笑,也真的笑了,转而继续以英语问石玉:“石先生,这匹马多少钱买来的?” 第130章 分寸 石玉和电话那边的人皆是一愣,转瞬就全都明白了。 第77节 怪不得她一直不高兴,拨弄着马毛看了又看还拍照。 石玉刚才就看到那个标记了,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只是要带着石墨玩便没理会。 这时候电话一打,突然成了三方对峙的状态。 电话那边好半晌没出声,唐辛也没说话,只等着他的回复,倒是没再继续追问石玉。 唐辛把通话调成免提模式,声量放到最大,又等了会便听见答复,惊得她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 再一看石玉的反应,对方说的是真的,没诳她。 一匹纯种小马,她花了六百万,已经不便宜了。 转手卖给石玉,价格竟然翻了三倍不止,愣是变成了两千万。 怪不得能把信誉扔掉不要,商人,真是唯利是图。 她倒不是讶异于价格,毕竟石玉有钱,她震惊的是对方不要脸的底限,以及石玉愿意砸钱的程度,真是……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不是非这匹马不可,她刚才也不会突然那么生气,只是因为在寻马的时候发现这匹小马不止通体墨黑,竟然还和石墨是同一天生日,多有意义啊。 原本也不是为了较劲,话说到现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也想开了,毕竟石墨喜欢的马,她送或是石玉送没什么大分别,怎么都是送到石墨的手里,现在的问题俨然是诚信。 唐辛觉得不能惯着他们,没道理让他们赚这笔钱,即使现在送她一匹更好的马她都绝对不答应。 对方一直在道歉,石玉没再听,笑了笑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继续和石墨聊天。 唐辛出言阻止,告诉对方她不需要道歉,只要把这两千万转到她的账户就行了,这件事她便不再追究,否则,她会和石先生一起追究到底,然后还很温和地面带笑容地问对方,知不知道她让他们印上去的那个mo在意语里是什么意思,然后礼貌地说再见,挂断。 几分钟后便收到了一封邮件,对方同意了。 唐辛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脚步都轻快了。 石墨悄声地问石玉,为什么妈妈又笑了,刚才还很生气的样子。 石玉侧身看过去,刚好看到唐辛来不及收起的笑,满脸的笑,就像一头扎进蜂蜜罐子里陶醉的小熊,一爪子蜂蜜拍进嘴里,一边笑一边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在石墨背上轻轻地拍,回:“因为……你妈妈刚刚发了笔小财。” 唐辛听见了,丝毫不在意他语气中的一丝调侃。 她很开心,觉得他说得对,她就是发了笔小财,而且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两千万对于她的天价违约金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但是能抵一些是一些,她就能少干一点,也就意味着她能早点离开。 石玉这种有钱人是理解不了的。 她也不需要他的理解。 脑子一转,快跑几步追上去,扯了下石玉的袖口。 石玉瞥她一眼,略偏过头去,看见她踮起脚扬着脸凑到他耳边,特别小声地说:“既然马是你送的,你把钱给我,我不和你抢这个功劳。” 石玉忍笑问:“多少?” “六百万。”怕他不肯,她又特意加了一句:“比两千万可便宜多了,你只要给我六百万就可以。” 石玉点了下头,说:“等那两千万到了账,你把六百万留下,多出来的还给我。” 脸色当即变了,满脸的期待和小算计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从不敢置信到生气,还夹杂着那么点羞恼,所有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石玉忽然笑出声,看回到石墨身上去,见他好奇又关切地打量着他们俩,解释着说:“妈妈说,发了财要请你吃好吃的,中午想吃什么?” 唐辛真是佩服石玉,假话张嘴就来,她现在很生气根本就吃不下饭,即使是石墨要吃,她也一分钱都不想出。 谁的儿子,谁养,就这么简单。 休想从她这里骗走一分钱。 …… 午饭还是在那张大长桌上,还是石玉安排的。 哪里用得着她请? 他就是故意在气她。 唐辛不想吃他的,又想多吃点,毕竟这么贵的饭菜吃进嘴里那就是钱。 哪怕不能变现,也是钱。 她以为已经够生气了,谁能想到还能更气。 吃完午饭要睡觉,石墨抱着石玉不松手,反反复复就一个意思,要和爸爸一起睡,一睁眼就要看到爸爸。 那叫一委屈,唐辛看了都不忍心,不知道石玉受得住受不住。 估计也受不住吧,看那样是要准备陪儿子睡了。 唐辛有成人之美,抖开被子让他们俩躺进去,盖好了说:“睡吧。” 回过身去还没走就听见一声叫,又把刚才对爸爸撒娇的那些话重复了一回。 唐辛想装作没听见,被勾住手。 勾住她的,是一只男人的手。 还勾着她的手晃了晃。 然后就听见石墨那声软软的妈妈。 她是受不住的。 强忍着使了个眼色想让石玉哄他几句赶紧睡,结果手心被捏了一下。 这人……在干什么啊? 他的儿子还小看不懂,可她不是傻子,他当着他儿子的面做这样的暗示,他好意思? 结果他还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示意她赶紧躺过去。 唐辛一看,石墨眼都睁不开了,骑马累得够呛,估计闭上眼就能睡着。 心一狠,爬上床,合衣躺进被子里。 结果石墨像烙饼一样,一会儿往石玉那边翻,一会儿又翻过来面向唐辛,时不时还要笑上两声。 再次转过来时,唐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严肃地说:“闭眼,睡觉。” 眼睛就闭上了,往她怀里一扎,小呼噜就打上了。 唐辛又气又想笑,一看见石玉的脸笑不出来了。 刚想悄悄地退开溜下床,石玉先动了,手臂一撑朝着她倾过身来,吓得她防备地紧紧盯住他。 他的手指在石墨的脸蛋上轻轻摸了一下,在她呼了口气放松下来时,探到了她脸上。 黑影一遮,贴着他的手亲在她脸上。 唐辛屏气凝神,瞬间紧张又稍许放松,劝自己:还好,他有分寸。 正想着,嘴唇贴着脸颊到了唇角,轻轻地碰了下,朝她眼中看去。 特别近,近到能看见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光,还有笑。 唐辛倏地闭上眼,听见男人低沉笑声。 那笑声,仿佛是顺着忽然吻住的嘴,奔涌到她的脑子里面去的。 第131章 如丝 事实证明石玉还算是个有分寸的男人。 唐辛推得无力,手指渐渐攥在他的衣领上,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时,勉强倒顺了对他说:“你压到他了……” 连声都没了气力。 她以为瞪得挺狠,但在石玉看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脑子里忽然蹿出个词来——媚眼如丝。 以前只在书里见过,想象不出来。 后来见的女人多了,大多数都是提着口气的淑女表率。 甭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各有各的可爱之处,却远远达不到一个媚字。 也有往跟前凑的那种,时常有,作为男人多说一个字都是对女性的不尊重,他也懒得去评判。但在石玉看来,扭捏作态与浑然天成完全是两个概念,边儿都不沾。 唐辛此时就当得起一个媚字。 平时不会,在他面前多是怀揣着小心思,清醒又理智,要么在演要么在算计,有时有点可爱,有时有点傻,有时还有一点冲,就像年轻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这副模样不多见。 偶尔在床上能见着,注意力却不会总在她脸上,即使对视也不会有那份心思总盯在眼睛上。 原来,是这副模样。 人清醒着,才品出味道来。 石玉其实没压到石墨,他心里有数,只是看她这两天总为这事提心吊胆才故意逗逗她,哪儿就能把儿子给压着呢。 也不是不想,但也没有那么想,或者说还没想到控制不住自己。 贴着嘴角轻轻咬了一下,就听见她哼了一声,猫似的叫,像是不满意,又像还想要,石玉便贴着脸颊蹭了蹭她。 耳边呵着气说:“睡吧,睡醒了陪你儿子试药。” 人走了,唐辛还懵着。 隐约听见远处门推开的声音,还有打火机的声音。 直到睡醒,看到面前两小碗褐色汤汁,唐辛又被他提醒了一次才想起来,他好像说过这话。 瞧,邓大夫多厉害,石玉是服的,老家伙就是有办法,尤其是对年轻的女孩子。 借着正骨把了脉,开了药,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注意到唐辛感兴趣,又故意让石玉这种从小就喜欢闻中药材的人带着唐辛去看药材柜子。 连偷都算准了,毕竟这是石玉小时候就常在他那里玩的把戏。 唯一出乎邓和有意料的是,唐辛也喜欢。 第78节 刚好,不说吃药调理身体,只说是让她品品味道,就哄着她把中药给吃了。 唐辛确实是想尝一下,和没有熬煮过的药材味道有什么区别,只喝了一口就想把碗丢掉,奈何她儿子也在吃,她这当妈的不得做个好榜样? 石玉靠在桌边看着,两个小瓷碗喝了个一干二净,可比石墨在家一个人喝的时候痛快多了,搞得纪云云每次都头疼。 刚好,娘儿俩就个伴,先喝完一个疗程再说。 唐辛看着空碗再看石墨,悄悄吁了口气,真难喝。 过后悄悄问石玉:“我能不能不尝了,我也没那么喜欢这个味道。” “可以。”石玉瞅着她笑,“你只要让你儿子把药痛快喝了就行。” 她就没了声…… 过一会,唐辛又问:“要不,还是把他送去你妈那里吧?” 石玉乐出声来,说行,叫石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石墨不想走,站在原地没动,定了两秒转身就跑,把衣服叠起来摆进箱子里,玩具放上去,扣好,抱着小熊站在箱子旁边,问石玉那串糖葫芦还能不能吃。 原来他还记得,和奶奶说好了今天回去,是有约定的。 石玉说能,夜里气温还挺低又一直冻在车里,估计成冰棍儿了,转而又说:“没事儿,一会儿快到家时,再给奶奶买一串。” 石墨好奇冰棍儿是什么,上了车先让石玉拿给他看,发现冻得糖壳更硬了还带着冰花让妈妈拍照,说要发给奶奶看看。 纪云云看到就把视频打过来,问他是不是要回来了,是不是回来吃晚饭,石墨说是,祖孙俩又聊了会。 石墨说他骑了小马,很漂亮的小马,全身的黑毛还有个标记在身上,是他的马。 纪云云长长地哦了一声,满是欣羡地说:“这也太棒了。” 石墨问她能不能把马养到家里,纪云云为难地表示她不会养,石墨便高兴起来,骄傲地说他会给马洗澡,还会喂马吃胡萝卜和糖块,又被纪云云夸了一通。 石玉觉得他妈真是变了,年轻时完全不是这样,虽然也会时不时夸他一两句,但绝对不会这么夸张地表达,也不会这样哄着小孩子说话,更不会关心小孩子喜欢什么想吃什么。 可能就是隔辈亲吧,或者是石墨比他更讨人喜欢。 到了家里天都黑了,石墨进门就把新买的糖葫芦塞到纪云云嘴里,发现石介于也在,嘿嘿地笑,赶紧把另一串坏掉的藏到身后,就像怕他来咬。 祖孙三人在门口聊了两句才叫着石玉和唐辛进去吃饭,石玉说要带唐辛去邓老那里,便出了门。 进门快出门也快,石玉自然得很,唐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跟着他上了车才发现位置变了。 这两天一直和石墨坐在后面,此时竟然坐在了副驾位上。 路上倒也没说什么话,就是饿。 石玉说半个小时就能到,去蹭邓老爷子的饭,唐辛下意识就皱起眉头,问他:“饭里有中药么?” 石玉哈哈大笑,摇着头说:“没吃过,下次试试。” 到了一看,有的。 有一盅鸡汤,说是几味中药材熬的,邓和有让唐辛尝尝。 唐辛暗暗劝自己就尝一口,结果完全和她下午睡醒时喝的汤药不是一个味,鲜美得很,味道浓醇却不苦,明明是同样的几味药。 邓和有问她都放了什么,好几种还都让她给说出来了,很是被夸了几句,说她比石玉强,石玉就分不了这么清楚,喝了那么多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会才又感叹地说:“他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从小就爱逗着我玩。” 唐辛没接这茬,问:“明天来,还有这个汤喝么?” 邓和有一怔,继而笑着指了指她,对石玉说:“我还好奇你儿子是随了谁,张嘴就要东西,敢情,是打她这儿来的。” 石玉说是,也笑,让她赶紧喝了就走了,别打扰邓老休息。 唐辛要东西时没不好意思,让他们俩这么一逗才有点尴尬,把汤喝了便站起来。 邓和有让石玉明天别开车,说是喝点儿,还是晚上再过来,石玉应了,和唐辛一起出了门。 回程路上,唐辛表示她明天可以自己来,只字未提两人刚才的约定,石玉也没提,只说行。 车开在路上一路往东,最宽的街道上车流如织。 路两边的玉兰还是那副干秃模样,唐辛就着灯光看,问石玉:“什么时候会开?” 石玉瞅过去,回:“没准明天再经过,忽然就开一两朵,再过三五天,能开一多半。” 唐辛哦了下,满心期待,贴着的玻璃窗上呵出一团白。 车速忽然加快往路边并过去,离树更近,眼看着快要贴上去似的,再一转拐到另一条路上。 唐辛问他做什么,石玉朝着路边示意让她看。 前方不远处,是家酒店。 第132章 发飙 唐辛不肯去,石玉没理,把车停在酒店门前才朝她看过去。 唐辛去开门发现锁着,仍是用力拉了两下,忽然停住动作回过头去,“石玉,我要下车。” 门锁就开了。 两边车门同时打开,两人同时下车。 一个快步顺着坡道走下去,一个慢慢悠悠跟在后面点着烟。 夜晚风凉,唐辛裹着大衣一直往前走,到了路边停住,看着相继开过去的满眼的私家车气得跺脚。 石玉停到她身后,唐辛忽然转过来,气道:“石玉,你太过分了,你——” “我怎么了?”他问,截断她的话。 捏着烟的食指抬起来,在她脸颊上点了下,慢条斯理地说:“是不是说好的,想要的时候到酒店来?” 好像是这么说的,又好像不是。 唐辛脑子里一团乱,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不记得当时具体是怎么说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就说成了这样。 嘴刚张开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好,他又说:“你想的时候,我配合没有?唐辛?” 男人说话时声线放得低,又特别慢,最后叫她名字时轻得像风,叫得唐辛以为幻听。 她看他良久,如同怔愣,又像在思考。 她想说她没想过,又好像不那么理直气壮,哪怕上一次是他先把她堵在墙上的,可她后来确实想了。 唐辛气,气自己,这个时候羞耻心发作有什么用,咬死了她没有并没有那么难。 可是真的挺难。 她说不出口。 她讨厌自己这样。 石玉捏着烟往唇边送,朝路两侧看过去,然后走到垃圾桶旁丢掉烟头。 两个人隔了几米远,石玉回身便看见唐辛盯着他看。 不认识他似的。 或者,是在觉得这座上京|城陌生吧。 这里有她爷爷,这里是她爸爸出生的地方,偏偏她不熟悉。 可是她喜欢路边的玉兰花。 喜欢城里那片“海”。 喜欢西边那座山。 喜欢这个,也喜欢那个,都是属于上京的。 对什么都好奇都容易喜欢上的女孩子,偏偏不喜欢钱。 转手就把账上收到的两千万给了梁桥,说是折合成违约金的五分之一,这样她就可以少接一单。 梁桥没见过她这样的人,当成个笑话也当作提醒告诉石玉。 石玉也没见过,这不是傻么,里外里亏出一倍去,何必。 他是干不出这种事来,除非他不乐意,那肯定给多少钱都不干,赔多少钱他都要当这个爷。 他忽然就理解了,唐辛也是这样。 她就是不乐意。 她不想留在上京,也不想接着给石墨当妈,哪怕她在上京这个地界上最喜欢的就是石墨,她也不乐意。 多洒脱。 石玉扪心自问,他可能做不到。 他确实没有她那么洒脱。 又或者,因为他知道石墨是自己的儿子,而唐辛不知道。 可他就是不想告诉她,看着她蒙在鼓里的样子说不上多开心,但是舒心。 可能是在报复吧,他觉得,毕竟她也瞒过他,瞒着他偷偷生了个孩子,还那么理直气壮不藏不掖地耍着心眼想让他认。 活了三十来年,没一个人敢跟他来这套。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不想深究,也没这个必要。 但是她想把孩子丢给他,再拍拍手一走了之不行。 晚风中带着欲雨的味道,唐辛冻得直抖,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她说不过他,就不说了。 大不了她就耍这个赖了,她不承认,她没说过,反正她不和他上去。 看他也不是多想要的样子,八成又是在戏弄她,就像午睡前的那个深吻,除了眉眼压得低些,眼底深处如有烟雾缭绕般,也没见他怎么样。 叫好了车,裹紧大衣抱住自己,唐辛背过身去,把仍是站在那里的男人排除到视线之外。 手机上显示来车距离她还有几百米,就是刚才他们俩转弯的那个路口处不远,她不自觉地往那边走过去。 第79节 石玉也迈开脚步,身高腿长没特意追赶走到了她身后,扣着肩膀把人转过来。 唐辛还没站稳,抬起手就推,连推带打,被他用力一带就压到身上。 她说我不去,他低下头堵在她嘴上。 堵了个彻底。 分开的嘴唇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想咬他一口都不行,躲也躲不开。 有车徐缓驶过来,车灯照亮压住她的脸的男人面孔,眉眼一如午后,甚至更强烈,仿佛在用力地看着她。 司机落了窗,见两人拥吻便也没有打扰,尝试打电话结果听见唐辛的手机响起,笑了笑挂断把车开走。 唐辛气得在他肩上捶,紧攥的拳被包握住,他就用了根拇指就给揉得分开了。 拇指贴在她掌心轻轻地推,轻轻地揉,被她攥进手里,手指使力并拢时眼睛也闭上了。 石玉提着她往上,托着腰背如法炮制,踮着的脚尖就有点站不住了。 唐辛脑袋晕,尚有一丝清明,在心里骂了他一声。 这两天表现得太像个人又太不是人了,接二连三地撩拨她,看着没用其实都有用,这人,这一手玩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停下来时两个人都有点喘,鼻子贴着鼻子,嘴贴着嘴,一呼一吸间哪儿还有潮湿的春雨味,全是彼此的味道。 中药味,烟味,未散尽的香水味。 倒也没有多难闻。 尤其是这时候,反倒成了催情剂。 石玉问她:“回家?” 多可恨。 唐辛眼睛发花,面前的脸都看不清,张嘴就咬,咬住了说:“去酒店。” 石玉从鼻子里嗯了声,挺疼,忍着没让她松嘴,让她又叼了一会用舌头去舔她的嘴唇,忽然就分开了。 没等他追过去,唐辛主动亲了回来,勾住他脖子软着声说:“你快一点!” 挺凶。 就像奶猫发飙,只有一个原因,求而不得。 软着身段和嗓子朝你发脾气,没有半点手段,全是真情。 石玉最喜欢养猫的前两三个月,巴掌大的小猫团在他的手掌上,炸着一身的绒毛。 唯一的沟通方式就是嚎,高兴了嚎,生气也嚎,困了想要睡觉嚎,一睁眼也要嚎上一嗓子。 他不知道小猫们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又好看又可爱。 哪怕尖着小嗓子叫个不停害得他睡不了觉,他都喜欢。 他可喜欢了,爱不释手。 只要把这段磨合期给度过去,不管这只猫几岁都喜欢你,哪怕平时装出副高冷的样子对你爱搭不理,只要你垂下手摸一摸它,它就会夹着嗓子跟只小猫似的叫给你听,还会用那身柔软的毛发往你的手上蹭。 唐辛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卧在他手上摇头摆尾的小猫,又凶,又软,还有一双泛着水光的猫眼睛。 惹人怜爱。 第133章 抱好 两个人牵着手走进酒店,牵着手走进电梯。 手指头勾着,胳膊贴着。 谁也没说话,倒是在电梯里看着对方,透过金属门板的倒映。 唐辛歪着脑袋看,觉得那里面映出来的不是石玉本身,她一会要与之亲密的也不是石玉,反而更像是这个充满幻像的影子。 有点自欺欺人。 她就笑起来。 石玉侧眸问她:“笑什么?” 她说没什么,更往他身上挨过去,仍是偏着头,仍是笑着,小声地说:“邓大夫是不是还有一味药加在鸡汤里?” “什么?” “酒?” 她也不确定,唯一的确定是她在给自己找借口。 她觉得石玉听了肯定会笑,那就让他笑吧。 石玉没笑,勾着她的手更往掌心里带,整个手握住捏了捏,也是软的,就像她脸上的笑。 小猫才是软的,小孩子也是,就像石墨,也像孟怀宽。 原来女人也软,哪怕总要说硬话。 贴到他身上的身体是软的,扬起的脸上表情是软的,张着的嘴也是。 特别小声地又问他:“石玉?” 石玉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托着脑袋低声回:“没有,邓大夫说过,吃中药不能喝酒。” 她哦了下,又问:“那我能喝点酒么?” 眼睫毛忽闪着,直望进他的眼睛里面去。 “不能。”他说:“听大夫的话,别喝。” 唐辛仰面往他脖子上贴,哼哼:“我没喝,我是尝味的,我是为了你儿子才陪他喝的。” 特委屈,还无奈,背后告状似的,需要他的理解和安抚。 她这样一说,他就笑,笑声抵着耳朵往里飘,扶在腰后的手往下落,轻轻在她挺俏的屁股上拍了拍。 “不让你喝就别喝,你乖一点儿。” 唐辛长长叹了口气,叹息中吐出一声:“我想。” 想喝酒,他知道。 让她说的他都有点想了。 要不是邓大夫特意嘱咐过,真就带她去酒廊先喝两口了。 眼看着楼层到了,门开时搂着她往外走。 她的脸仍埋在他身上,他低着头压住她半张脸小声地说:“我也想。” 唐辛一听,什么呀,她想的和他想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事。 想喝酒的人还没闻着酒味就开始飘了,脚步虚浮,嘴一张,特别轻一声。 石玉分辨,她到底是在哼还是嗯,最后也没分清,就觉得领口一紧被她用手攥住,脖子上湿乎乎的疼了那么一下。 唐辛没使劲,但也没收着力,牙齿没轻没重硌在上面很快就藏起来了,又是亲又是摸,乱没个章法,但是有用。 石玉打开门,像刚才那样搂抱着她进去,房门闷声关上灯光亮起,唐辛眼睛紧闭叫起来:“关灯。” 刚好头顶一盏射灯,晃了她的眼。 石玉找着总开关,顺手把免打扰也按下,房间里瞬间暗下来,只远处的窗边投进来些许街面上的灯光闪烁,隐隐约约能看清怀里抱住的轮廓。 越看不清,感受越清晰,彼此的声音听得更真切。 女人声细,喁喁催促,隔上一会便催上一回,要他快点。 男人不急,被她这样接连催上几回难免手上重了些,嘴里说着让她别急,越发不慌不忙。 再一会唐辛也就不催了,张着嘴喘气,人还靠在玄关柜上,已经要被揉透了。 咬着嘴,要哭不哭地望着他。 石玉问她:“怎么了?” 她就摇头。 他让她说话,牙一松哭出一声来:“石玉……” 再没有别的。 石玉弯着脖颈抵她额头,鼻梁贴着她的,往她唇上吻了吻,又低又懒地嗯了一声。 这时候再逗她怕是要急,要不然他得问她一句,现在还想不想喝酒。 还想开灯,抱她去镜子前面让她看看,看看她自己现在的模样,特好看,比她板着脸自以为很凶地瞪他的时候还要好看。 唐辛贴着他往下滑,他托着她起来抱到身上,扶着脑袋往肩头按,一边揉一边往里间走,从脑袋揉到脖子,再到肩膀。 往床上放时一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整个人都在往他身上缩。 石玉单膝跪在床上,托着她的背往大床上放,在她耳边说着放松,又在腰后捏了捏,感受到她逐渐放松平躺下去,奖励似的拍了拍。 “唐辛。”他忽然叫她名字。 她努力朝他看过去,看不清楚,勾在他脖子后面的胳膊无力垂挂着,手指从大敞的领口处探进去个指头尖。 石玉没想着她还能说话,蛤这反应确实出乎意料,再一想倒是也正常,唐辛这女人就这样,她不为取悦他,她是在满足她自己。 在这件事上,他们俩确实很默契。 男人伏下身去,牵住她另一只手往肩后放,脸孔埋在颈窝处轻声地说:“抱好。” 唐辛把手臂勉强搭在他的背后,用手指扣住,又听见一声:“开始。” 她那声“好”就没能说出来。 …… 夜里还是喝了两口,吃夜宵时。 连醒酒都省了,举着瓶子喝。 石玉说是奖励她的,因为她陪他儿子喝中药,唐辛身上没劲脑子混沌,总觉得他说这话是有别的意思,分明是在奖励她陪他来了酒店。 第80节 管他呢,喝了再说。 酒是好酒,就是这么喝糟蹋了,也不管了,凑合着喝吧。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她耗不起,她现在又困又累。 吃了夜宵洗了澡,唐辛要睡觉,石玉不让,不管她说什么只一句话,让她抱好。 还开了盏阅读灯,调到最暗,勉强能看清彼此的神情。 她就看着他的脸,直到眼睛完全睁不开,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134章 万岁 从酒店出来天都擦黑了。 石玉走在前面,唐辛跟在后面。 前面的人忽然停住,后面的差点撞上去。 唐辛在他腰后推了一把,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石玉勾住她肩膀,咂了一声:“上次,也没这样呀。” “上次你先走的。” 明白了,就是嫌和他一起从酒店走出去丢人。 怕被人瞅见。 昨晚进来的时候可没这样。 石玉手一松,唐辛还没来得及躲开,被他用胳膊给带了回去,整条手臂垂在她胸前,随着走路的节奏一晃一晃的,每一下都碰在她身上。 石玉略低下头,算不上小声地对她说:“唐辛,你这人吧……” 似是沉吟,又像在思考,唐辛斜眼看他,见他嘴唇又动起来。 “昨晚上进来的和今儿出去的基本上是同一拨人,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他说得有道理,唐辛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她是在想事。 心里想着也就说出来了,“我可以自己去。” 石玉没言声,出了门把她往前一推,“去吧,咱们俩一人坐一车。我去喝酒,你去看病。” 你才去看病。 唐辛白了他一眼。 他这样说,她也就没再矫情,站在那里等他过来。 石玉拿了支烟往旁边的吸烟区去,烟抽了没两口酒店的车就开上来了,门童见他在抽烟便没过去开门。石玉反而捻了烟走过去,一手打开门一手推着唐辛坐上去。 由于是从酒店开出去的车,没有直接上长街,再拐过去的时候便没了路旁的玉兰。 就那么一段路有。 唐辛坐在里侧,隔窗看了半天都贴到石玉身上去了。 石玉垂着眼看她失望的表情,劝:“回来的时候能看见。” 她哦了声,若无其事地坐回去,把脸转向另一边。 出了酒店大门就换个人,变脸似的。 一路上话都没一句。 其实唐辛也不是故意不理他,这种事多自然,做了就认,没那么不好意思。 她就是觉没睡够,又有点失落,外加出门时被他说了两句,本来就提不起精神,更不想说话了。 他们俩本来也没那么多的话可说,不用装得关系特别好。 直到回程仍是如此。 石玉喝了些酒,唐辛没喝,看着两个人喝的。 喝的是黄酒,她还挺喜欢的,里面还泡了颗梅子,温得刚刚好,她一闻就知道。 可是没人让她喝。 唐辛就不大高兴。 石玉闭着眼睛,唐辛看着他,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有,按说他应该也困,尤其是他的年纪……嗯,很有些年纪了。 忽然就笑了那么一小声。 石玉面上没动,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唐辛一愣,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拉过去放到腿上。 收不回去又来不及蜷起的手被他平贴着按住。 手心手背都是硬的。 还有点热。 车里暗,借着外面的光看,穿上裤子挺像个人。 腿长,肉紧。 年纪虽然大了点,也还行。 手指头动了两下,能感觉到下面的肌肉也跟着动,绷得更紧。 脸上忽然烧起来。 不自觉就想起昨天晚上。 悄眼看过去,人还靠着头枕,眼睛仍是闭着,略提起的心又缓缓落回去。 忍着没动,听见一声:“别动。” 唐辛想说我没动,被他用手一摁才发现手指在抖,咬着嘴没说话。 石玉呵了声笑,拇指在她手上抚过,轻缓,低沉,用他那上京腔懒洋洋地说:“回去再摸。” 唐辛这才想起来,他们坐的仍是来时的酒店的那辆车,是往酒店开过去的。 再一想,本来就要去,他的车还停在那里。 原本不是件事,现在让他这么一说就有了特别的意思。 忍着没争,到了再说。 到了门前下了车,石玉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她跟着走进去,见是往电梯去,问:“去楼下取车?” 石玉目不斜视大步朝前,被她拉着手摇了一下才说:“上去睡觉。” 有些酒气。 唐辛一想,也是,他喝酒了不能开车。 刚想说那我回去了,电梯门开,石玉拉着她就迈了进去,直接把人推到角落,头一低困在里面。 他让她别动,扫了楼层把房卡揣进口袋,这才又开口:“现在,上去睡觉,你要是折腾,就睡你。” 又问她听懂没。 唐辛不止听懂了,还有点听傻了。 这人不可理喻。 喝了酒更是。 看他眼睛分明清醒,却装出副醉模样。 唐辛忍着没动,手忽然被握住,提起来放在他额头。 特别小声地说:“揉两下。” 她一怔,仿佛看见她爸,那时她才十几岁,还在家里没有出国念书,有时唐明岳就和她说头疼,让闺女帮着揉两下。 就是这种语气,神态也像。 不自觉地拇指贴了上去,轻轻揉按。 她不知道他是真疼假疼,只觉得要是装的还挺像。 进了门石玉便松开她,门也没锁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大衣随手放在沙发,然后就躺到了床上。 唐辛站在门边看着,应该是真的难受,看了好一会过去问:“你要不要吃药?” 石玉抬眼看她,像是在笑,说:“要。” 是开玩笑的,不可能让她出去买药,像她上次使唤他似的。 又刚喝了些酒,虽然喝得不算多,保险起见便不吃药。 结果唐辛从包里拿出个小药盒,拿了一粒药递过去,见他不接直接塞进嘴里,刚好晚间的开床服务做好了,床头就放着一杯水,托起他的脑袋就往嘴里灌。 石玉直接呛了口水。 就是头有一点疼,还没疼到受不了的程度,差点被她送去见阎王。 唐辛吓坏了,帮着顺了气,又去拿了条毛巾来让他擦干净,手忙脚乱了一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么?要不要去医院?” 石玉摆着手下了地,摁了下她的脑袋,“唐辛,你故意的是吧,刚我那是因为头疼么?是差点被你给呛死。你还挺有想法,去医院……真有事儿能赶得上趟么?” 唐辛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听见一句:“把我弄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咱俩还没结婚呢,你一分钱都捞不着,唯一能落你手里的就只有石墨,你可就算砸手里了。所以,你对我好点儿,你得盼着我长命百岁。” 唐辛眨了眨眼,特真诚地说:“那我盼着你……万岁。” 石玉怔了下,捏着她脖子晃了晃,“行,还学会骂人不带脏字了。” 第135章 惩罚 昨天奖励今天罚。 就因为石玉认为唐辛骂了他。 第81节 唐辛说:“我没有。” 石玉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唐辛愣了一瞬,忍着没笑,说她是真心的,真心希望他万岁万岁万万岁。 反正为了不把石墨砸在手里,她是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了,就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千万别死。 石玉笑着没作声,把她摁在了床上。 屁股上挨了好几下。 疼得她直哭。 这次是真的疼,疼哭的,不是因为羞耻。 当然了,也羞耻,唐辛觉得自己把日子过回了小时候,给自己找了个爹。 可是她小时候也没挨过打呀,她爸可从来没跟她动过一根手指头,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唐辛哭着叫:“不许打我。” 石玉仍是笑,俯下身去看她,问:“不打你?你能涨记性么?这话儿是能乱说的么?” 唐辛甚至忘了因为说了哪句挨的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红了,听见他又笑着说:“你还想我好好活着?你干脆直说希望我立马死了算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关起门来谁知道,石玉这话是有点半开玩笑的,但唐辛这声万岁在寻常人家说说能当个乐听,石玉这种身份的人不合适。 打她,也不是为了这句话,纯粹是想拍她两下,顺便让她涨个记性。 唐辛缓了好一会,往他脸上去看,可见是吃了药起了效,头不疼了来了精神,她就多余好心管他。 呸了一声,小声嘀咕:“还不如让你死了算了。” 石玉瞅着她,恨恨的咬牙切齿的样子,可比刚才希望他好好活着的时候真心多了。 还是该打。 半边身子压着,手还停在那里,抬起来又缓缓落回去,用力握了一把。 就听见一声叫。 疼的。 唐辛卯足了劲推他,还真就翻过来了,想去照着镜子看看,肯定比那回在安城时看到的还要红,结果被压住了动不了。 她突然就想起刚才在电梯里的他那句威胁。 果然,石玉不睡觉了。 问题是她也没折腾呀。 唐辛想不明白。 等她想明白了已经是第二天,他就是想打她,就是想要和她睡,什么这个那个的全都是借口。 这人,心眼小报复心强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让他死了算了,他就让她知道知道他们俩在一起时到底谁先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算了,及时行乐吧,爱谁谁。 什么从酒店出去被谁看见,什么谁想要了谁主动的,统统不重要。 及时行乐吧,向荣同志。 唐辛狠狠劝了自己这么一句,拳头攥得紧。 她挣不过他,那就顺从,换个心态看世界,一切都很美好。 最多一个月,她就能远走高飞了,不止不用赔钱还能带走大笔的钱,不止能用这笔钱逍遥快活好一阵子,还能趁着这段时间睡个还算不错的男人,何乐而不为。 想开了就做,唐辛向来如此。 石玉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刚好这几天要见三两好友又有些事要忙,便没再送她去邓老那里,只问她能不能自己开车。 唐辛甩了甩日渐好转的胳膊,犹豫着说:“能吧。” 他就给了她一辆车。 唐辛没想要,一看,笑眯眯地收了。 是当年被石玉和孟既景撞坏的那款红色跑车,好几年前就停产了买不到了,偶尔想起还觉得遗憾,结果失而复得了。 开了几天才发现石玉这男人小气得很,说这是他的车,只是借给她开。 唐辛又劝自己,无功不受碌,开着玩吧,反正能开一个月。 这一个月唐辛过得太好了,大部分时间舒服地猫在家里,偶尔去酒店与预订好的客人见面,偶尔去石家看看石墨,再陪他玩上一整个下午,然后去邓老那里做复健外加蹭晚饭,还能认认药材分辨分辨味道。 胳膊越来越好,只除了不能调整的弯曲度,她仔细地看了又看,也不是那么明显,完全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便连这唯一的纠结都没有了。 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更好的是好像她不再那么嗜睡了,也不那么怕冷了,不知道是喝那鸡汤喝的,还是心情愉悦所以身体舒畅,再或者就是因为上京确实暖和起来了,玉兰花都开遍了,换成了满树的梨花和杏花,就连桃花都快开了。 感叹起这段时间的变化和快乐时,梁桥笑她:“你这是什么,你知道么?” “什么?”她不知道。 “补的。”梁桥就说了这两个字,再多不合适,他总不能说她是被石玉滋润的吧,从脸上就能看出来。顿了下,又问她:“唐辛,你就没个朋友么?女孩子那种?” “有呀。”唐辛吃着甜品头都没抬,轻快地说:“梁言姐呀。” 梁桥僵住脸上的笑,在她缓缓抬起脸时自若笑道:“你试着和别的女孩子交往看看,有些话,适合你们女孩子之间说。” 唐辛说好,又低下头去。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 唐辛和石玉约好了七点见面,近两个星期一直是这样。 一个星期约两次,见了面吃个饭再一起去酒店,又或者谁离得近谁有时间就先过去。 偶尔在石家碰上了面,出了门便坐在同一辆车上,用不着多说,去酒店。 唐辛觉得这样挺好,也一直以为石玉很闲,结果这个星期连着两次都是她先到的,就有那么点不乐意,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石玉也没解释,只说有事。 这事是三天前发生的,结果到了今天见面时有了变化。 唐辛卡着七点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石玉说在酒店。 明明说好先一起吃饭的,竟然自己先过去了。 听着像是困了,又或者刚睡醒。 唐辛沉默了会,挂断电话。 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回家的,转念一想还是开着他借给她的那辆跑车过去了。 才刚出电梯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不,说敲门太礼貌了,分明是在砸门。 唐辛慢慢腾腾走过去,一看,还真是石玉的那间房。 再一看,怪不得,免打扰的状态,应该就是在睡觉。 即便如此,女人仍在一手按着无效的门铃一手用力拍门。 唐辛都有点替她着急了。 手机响,是石玉发来的消息,让她自己刷卡进门,要是忘了带就去楼下补一张。 唐辛又看了眼那锲而不舍的女人,用语音回:“我不,我要是下去就回家了,你来开门。” 第136章 热闹 拍门的女人忽然停止动作,略侧过身看向她。 其实在唐辛走过来时,季雪就看见她了,也知道她是谁,只是没理会。 最近这段日子,唐辛在上京|城的某些圈子里还是很有名的,想不知道她也不容易,即使季雪这段时间不在国内也有所耳闻。 两个人正对视着,打量着彼此,门锁开了。 微笑着的那张精致面孔立刻转了回去,唐辛眼看着她的脸色又变回去。 不会是来打石玉的吧…… 唐辛琢磨着要不要先走,或者站得离他们远一点,门就开了。 刚开了道缝隙,季雪就把手伸进去了,刚好被石玉抓住腕子给拽了进去。 唐辛把门推得半开,实打实看了个现场,就像从那天下午的场景中抽离出来,把自己从参与者变成了个看客,看得她眼睛都睁大了。 石玉把人按在墙上,低下头去发现不对。 味道就不对。 手感也不对。 腰也不对。 哪儿都不对。 屋里没开灯,暗得很,唐辛就着走廊的灯光,看见两张脸几乎碰上。 然后听见石玉问:“你来干什么?” 不等回复又问:“你砸的门?” 季雪半扬着头,倏地笑起来,飞快瞟了眼门外的唐辛,更快地把下巴往上抬,几乎碰上时抬手摁住石玉将要抬起头的脖子。 腰往前一挺,吁着气说:“小龙,有日子没见了。” 石玉一怔,唐辛也是,继而都笑起来。 哪怕不知道小龙是个什么亲昵的称呼,唐辛也知道这女人肯定没认错人,就是来找石玉的。 唐辛仍是有些惊讶,石玉还能有这种昵称,非常不像他,连忙捂住嘴忍着笑,想要把门悄悄关上,又被石玉给拉了回去,吓了她一跳。 第82节 她还以为石玉投入,没发现她的存在,敢情都要亲上去了还能瞅见她。 要是没瞅见,是不是就亲上了? 女人的手往脑袋后面一摁,石玉借势又把头给低回去,快要亲到脸上时停住了。 季雪眼一瞪,细长眼尾直往上飞,要笑不笑地说:“亲呀,怎么还不敢了?要不要借你两胆儿?” 石玉说不用,换了个方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亲完了也没远离,以手肘撑着墙壁把头枕在胳膊上,低声地说:“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唐辛看清楚了,看见女人半侧着脸,石玉亲上去。 原来,他亲女人时,是这副模样。 挺认真的,会望着她的眼睛,缓缓地低下头去,轻轻亲在脸上。 不出一丝动静,显得深情又熟稔。 女人漂亮,半是笑半是恼的样子很诱人,尤其是看不出年纪的气质,和石玉还挺般配的。 刚才还又气又急地不停砸门的女人,这会儿抱着也不那么着急了,对视得久了恼意渐消笑意渐浓,在亲了一下之后飞扬的眼角眉梢都是笑。 是旧识啊。 唐辛努力回想两个人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然后确认了,就是认识的,有日子没见的那种。 那她还真是打扰了,应该让他们俩好好地叙旧。 她是想看热闹的,既然没有石玉挨打的戏码,她就可以退场了。 刚好,她在七点钟发现石玉没出现的时候就想回家。 还没转过身去,被人勾住胳膊一把扯了进去,房门砰一声合上。 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唐辛推开他的手紧紧贴靠在门板上,嘴里急急说道:“石玉,我要回家。” 黑暗中,嘴唇被亲了一下,吓得她登时神经紧绷,手胡乱在嘴上抹了几下,刚要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却被攥住手腕,立刻大声叫起来:“石玉——” 忽然灯光大亮。 季雪正往里走,随着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的闷闷的嗒嗒声一路向前,就像进入自己家般看了一眼浴室再看衣帽间,最后径直朝着客厅的沙发走过去。 石玉拽着唐辛的手跟在后面,边走边说:“叫姐姐。” 唐辛小声呸了下,瞪他,“你叫吧。” 他就真叫了一声:“姐。” 也没人应,光听见他叫了。 唐辛都替他尴尬。 对上季雪的眼睛时,唐辛忽然反应过来,背过身去悄声问他:“真是你姐呀?” 石玉没再逗她,松开她的手去拿了瓶水,朝着季雪丢过去,然后满屋子转悠。 唐辛看着他裹着件浴袍到处看,不知道在找什么,又悄悄地看了一会,确认虽然浴袍系得松,但石玉这人走起路来要么挺胸抬头大步朝前,要么晃晃悠悠踱着个四方步,此时就是,走得慢步子稳,倒是没走光。 不然多尴尬,就算是亲妈也不合适。 找着了,是烟和打火机,推出一根含在嘴里,又拿着烟盒朝季雪比划,“来一根?” 季雪白了他一眼,嘁道:“都戒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抽,不是儿子都有了么?怎么还不戒?” 石玉还真没想过这事,以前他带孟怀宽玩的时候也没人要求过他戒烟,他自己会有意识的在陪孩子的时候尽量不抽,有时特别想抽了会躲得远远的,抽完了再散掉烟味。 让季雪一说,他还真是愣了一瞬。 唐辛看着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又笑着叼回去,点着了坐到沙发上。 季雪又白了他一眼,朝着另一边的沙发示意唐辛,“坐。” 唐辛也愣,这姐姐看着和石月有点像,看着也是干脆利落型的,可又完全不一样,主导性极强,对石玉也就算了,对她也是一副没当外人指挥的架式。 唐辛没动,石玉往后一靠,朝她伸出手,说:“过来。” 叫猫似的。 唐辛还是没动,想要转身离开时石玉站起来改为坐在沙发扶手上,指了指刚才坐过的单人沙发位,对她说:“来坐一会儿,聊两句,一会儿咱们下去吃饭。” 唐辛这才走过去,倒不全是因为他前后两次的做法和说法不一样,还因为季雪特别感兴趣地来回看着她和石玉,所以才挺直了脊背坐了过去。 石玉问她想吃什么,就像这里只有他们俩,唐辛无所谓,她本来眼里就没什么别人,垂着眼考虑了下,回:“我要吃蟹。” 是故意在报复他。 有一回去石家不知怎么聊起来,唐辛才知道石玉能吃蟹,过敏是小时候的事早就好了,是为了哄着石墨才不吃的。 即使石墨不在的时候,每次也就她一个人吃,石玉会点上些鱼啊虾的或是牛肉。 唐辛觉得他装模作样,有瘾似的,那她就一个人吃,让他看着好了。 石玉说成,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落在颈后一边揉捏,一边用夹烟的手抬向季雪,说:“我表姐,季雪。” 然后又用下巴点了下唐辛。 唐辛好奇他会怎么介绍自己,好像他们俩的关系不大好形容,结果听见他说:“唐辛,我儿子的妈。” 第137章 双全 即使唐辛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给自己定位为石墨他妈,但此时此刻听见石玉这么说,心里有点怪怪的。 她特别想说我不是,可也没必要当着他表姐的面。 没应声,也没个反应,就那么垂着眼干坐着。 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石玉的手还握在她脖子后面,也没再动。 突然就安静下来,直到季雪笑了一声。 “看来……”季雪轻轻地啧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那张笑脸上表现出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石玉知道她要说什么,就和他妈一样,张嘴闭嘴便是:石公子,你不行呀。 平日里自己家人调侃两句,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会。 石玉问她吃饭不吃,听着如常,表情也如常,可是季雪太了解他了,是有那么点小情绪的。 已经三十四岁的男人了,还给她来上情绪了,小时候都从来没有过的事。 可能是跌了面子吧,哪怕他身旁那个女人头都没抬一下,压根就不关心他们俩聊了什么。 就像刚才她叫门时,唐辛也不在意,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期待,巴不得她能立刻冲进门去给石玉点儿好看。 石玉没来开门,唐辛还特意发了语音叫他来开……季雪要不是知道她是唐辛,还以为是刚好经过的想要看热闹的酒店客人。 季雪仍是端正坐着,抬腕看了眼表,面上带笑地说:“当然,都这个点儿了,谁能不饿,我也不是铁打的。” 她来砸门就是为了吃饭,姐弟俩三天前约好的,说是她下飞机他去接,结果这家伙临近中午给她发了个消息说改天再约,人没出现不说,连个解释都没有。 石玉这人很少和人应承什么,但是说了就不会改,风雨无阻,尤其和自家人更是如此。 所以季雪就想看看,石玉到底是因为什么爽了她的约。 一打听,人在酒店,就和外面传的一样。 季雪更要亲眼看看了,看看传说中石玉儿子的亲妈是个什么厉害角色,能把她这眼高于顶的弟弟给迷得这么五迷三道的。 用那些人的话说,石玉这回是认真的。 认真是要带引号的。 还这回? 说得就好像他以前有过。 季雪懒得搭理那帮女人,吃不到的葡萄都是酸的,但她确实好奇唐辛这个女人。 所以在收到石玉短信时,季雪第一时间便打电话给石月,没提唐辛的事,只是告了个状,说没有人去机场接她。 石月一听便乐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怎么会没有人接呢?你也用不着谁接,国家得管你,把你给安全地送到家。” 季雪干脆直接问:“唐辛,什么情况?” 石月哦了一声,挑了个耳熟能详地说:“家里不错,唐老的孙女,据说她爸爸过两年就要调任到上京来了。” 这不是废话嘛,季雪还能不知道这个?早多少年前她就听说两家有结亲的意思。 她要听的不是这个。 要说好,之前围着石玉转的那些女孩子哪个家里不好? 他一个也没看上,压根就没拿正眼去看。 要是图家里好,现在他的孩子都能上小学了吧,哪用等到三十大几了突然蹦出来个两岁多的儿子来,好看?还是好听? 季雪又问:“到底怎么样?你不是见过嘛,还请她给你做了身礼服。” 瞧,石月不服任何人,偏就服气季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连轴转,依然能把有用的信息全部收集到,多厉害。 石月不吃她这套,甩了一句:“你那么好奇就自己去看看呗,我要睡了。” 季雪说她没出息,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还能不能有点追求了。 石月说没有,她这辈子的终极追求就是好吃好喝好玩好睡,不像她志向高,立志做个不婚的独立女性,毕生的精力都奉献给国家。 这就有点儿聊不下去了。 季雪沉默着没挂电话。 石月也没挂,好一会才说:“放心吧,不是狐狸精,有点缺心眼倒是真的,压根就没看上咱们家石玉。至于石玉……也就那样吧,俩没心没肺的主儿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你能指望着他们俩干什么?把婚结了凑合着过吧,谁也别祸害别人去了。” 季雪可不这么看,唐辛那不是没看上石玉,是压根就没往眼睛里去看,就和石玉对别的女人一样。 但季雪认同石月的另一个观点,俩人确实在没心没肺这件事上挺像,就跟俩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但明显唐辛更胜一筹,缺心眼是真的。 明明看着挺机灵一姑娘,莫名其妙有点傻,估莫着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没搭上感情这根弦。 季雪说不出来唐辛好还是坏,只觉得石玉比以前像个人了,不是品行而是待人接物,有了那么点烟火气。 第83节 大面上看区别不大,带着两位女性出去吃饭,体贴又关照,但细节处是有微妙变化的。 会主动坐在唐辛身旁,点完了会问她行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想吃。 以前哪儿会问别人的意思,他知道你爱吃什么保管点够,就没有别人张嘴的份儿。 可是偏偏今儿晚上就问了,八九斤一只的蟹点了两只,还想怎么着呀? 一只就够好几个人吃一顿了。 你说他坏吧,以前也这样,把你当成个亲近的人会故意逗着你玩,但这一次明显不是。 摆上桌吃上了,季雪明白了,看着挺苗条一姑娘可真能吃。 两只蟹里有一只是她一个人的,别人就别惦记着了。 季雪好笑地看着对面坐的两个人,石玉在看唐辛,唐辛闷头吃。 季雪看着石玉忽然笑起来,特想从桌子底下踹他一脚。 也真的踹了。 石玉缓缓看过去,问:“喝点儿?” 季雪说行,叫人进来点酒。 唐辛忽然抬起脸来,眼睛直冒光。石玉让她接着吃,别停,唐辛说:“我也想喝。” 石玉没理,把她脑袋摁下去,往嘴里塞了条蟹腿肉。 季雪摇着头说:“知道的,您是得了个儿子,知不道的,还以为儿女双全了。” 第138章 姐姐 “有么?”石玉瞅了眼特别认真在吃蟹肉的唐辛,翘起腿来搭在另一条腿上,笑了声:“可能年纪还小。” 季雪摇了摇头,玩笑似的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欲真好。” 石玉点头,“是,她儿子就这么能吃。” 季雪无奈地撇了撇嘴,听听,说的这是什么话,就好像唐辛能吃是随了她儿子。 刚好服务员进来送酒,问几个人喝把杯子摆好,石玉接过酒瓶先给季雪倒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时顿住,又往唐辛嘴边送过去。 唐辛就着杯口刚沾上,也就将将把嘴唇抿湿了,杯子拿走了。 石玉问她:“好喝么?” 她说:“一般。” 其实挺好的,只是唐辛不好清酒,可有时候又会有点馋酒。 舔了舔嘴,朝他看去,又看手里的杯子,理直气壮地说:“给我再尝一口。” 石玉又端过去,让她尝了一口。 唐辛是狠狠喝了一大口的,有点被辣到了,立着手指遮着嘴半天没出声,缓过劲来才啧啧地说:“菊正宗嘛,不喝了,我不喜欢。” 看出来了是真的不喜欢,说不上多嫌弃,失望是真的。 酒是季雪点的,石玉刚才也没注意,朝瓶子看了一眼,还真是菊正宗。 要不说她是狗鼻子,还有一张猫嘴。 这事儿还是石墨前两天告诉他的,说是猫嘴上面有个犁鼻器,所以嘴巴的嗅觉比鼻子还要灵敏。 石玉都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学来的,时不时冒出个他这当爹的都没听过的新名词,感叹现在的小孩子真厉害。 季雪自顾喝了杯酒,又和他聊起来,“听说,她儿子吃蟹过敏。” 石玉眉头动了下,纠正:“石墨。” 季雪还没张嘴,唐辛抬眼看他,问:“石墨怎么了?” 他说没事,拍着她脑袋转回去。 季雪瞅了眼又继续吃的唐辛,勾着唇角笑他,重复着说:“对,石墨,听说石墨吃蟹过敏?” 季雪觉得自己够厚道了,都没有点明了取笑他:所以你也过敏了? “对。”石玉喝了口酒,说:“她不过敏,她又不遗传她儿子,她儿子遗传的我。” 听着跟绕口令似的,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给绕进去,听得季雪连连摇头,敢情他也知道遗传这事没有反向的。 季雪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石玉问她干什么,她说发给石月看看。 她得发给石月看看,看看她们俩这弟弟是不是已经傻得不能要了。 倒真说不上五迷三道,但多少是上了点心的,也不知道是母凭子贵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对唐辛挺好。 外人不知道,她们俩可是太知道了,石玉从小被这两个姐姐照顾得好,看着温和有礼貌其实高傲又孤僻,绝对不会主动对谁好,家里养的猫除外。 要说对谁好,也就是他舅舅家的表妹了,那也是在石玉十来岁之后的事,应该是长大了懂事了外加纪敏之年纪小又乖巧,所以很是上心地关照她。 用石玉的话说,算是把她们姐俩对他的好给反应到纪敏之身上去了,毕竟等他懂事了姐姐们年纪也大了,根本就用不着他的关照。 多年来季雪一直以为石玉就是这么个冷性子,只是在外人面前装得好,现在特别想告诉他,用!他可以尽情地对姐姐们好好表示一下,姐姐们绝对受得了,也需要。 反倒是唐辛不需要。 人姑娘看见吃的眼睛发光,听见喝的眼睛发光,但是看向石玉的时候眼睛里可真没有光。 石月回得挺快:【哟!吃蟹呀!怎么没叫我?】 所以季雪不爱和她聊天,总是抓不住重点。 石月其实最知道季雪是什么意思,但就偏要和她拧着说,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独特交往方式。 季雪回得也快:【睡你的美容觉去吧!】 石月立刻把电话打过来,但不是打给季雪而是打给石玉,问他晚上能不能一起喝点。 石玉扭脸去问唐辛:“一会儿吃完了,和我姐去喝点儿酒?” 唐辛反问:“我能喝么?” 他的意思分明是,咱们俩约好了吃完饭去酒店的,如果去喝酒就要晚一点再去酒店,可是唐辛的关注点完全在酒。 石玉没理她,对着电话里的石月说:“行,你挑好了地儿告诉我们。” 唐辛一听就乐了,能喝!筷子一撂,开心地说:“我吃好了,走吧。” 季雪一边和石月发着消息,一边看唐辛满眼的星星,倏地呵了声笑,手机揣进包里决定见了面再好好地聊。 三个人还没从椅子里站起来,石月的电话来了,地点选在了石玉家,说要尝尝他的藏酒,她都惦记好几年了。 石玉说可以,但要让她再带一瓶酒过来,石月多聪明,嘴里说着行转身就去酒柜里提了两瓶出来,就是上回唐辛跟她要的那一款。 临上车时唐辛问他去哪儿,石玉说去他家,唐辛哦了下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们去吧,我回去了,邓大夫说了,不让我喝酒。” 季雪问:“你怎么了?身体哪儿不好?” 石玉推着唐辛上车,也坐上去才解释着说:“她没事,最近跟着邓大夫玩中药呢,怕她把舌头给喝坏了。” 季雪恍然大悟般笑起来,回过头去对后排座的唐辛说:“你厉害了,邓大夫最不爱教人的。” 石玉心说:她可不是厉害嘛,一般的姑娘哪儿能入得了你们俩的眼,还能让你们这么好好地和人家说话,忍着不翻白眼都是你们俩对人家最大的尊重了。 他忽然就想起他妈说的那句话来,当时他假扮成梁善的男朋友,纪云云玩笑着说过觉得梁善挺好,以梁善的心性不会被他奶奶家的人欺负。 其实纪云云指的就是他这两位姐姐。 这两位姐姐,个顶个的心高气傲,看谁都不大顺眼,话都不爱多搭理一句,只除了彼此。彼此见面也掐,但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给欺负了,要是遇着那不开眼的想要欺负她们俩的其中一个,甭管两人吵成什么样,立刻枪口一致对外。 石玉此时试着想象,如果换成梁善会是什么样,八成就是彼此互不理睬,不往心里去自然不觉得被欺负了。 唐辛不是,唐辛会把欺负她的人一个一个打回去,打到你服为止。 在这一点上,唐辛和他这两位姐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没一个肯服软的主儿,不光嘴上厉害,下手更厉害。 石玉比姐姐们小着四五岁,小时候没少挨她们俩的打,好的时候是真好,打的时候是真打。 打完了心情好了,她们俩还得来问问你疼不疼,突然就想起自己是个姐姐了。 石玉有点好奇,真要是动起手来,唐辛能不能打得过她们俩。 第139章 馄饨 唐辛不想去石玉家。 关于去石玉家这件事之前她就想过,也好奇过为什么石玉不带她去,后来想明白了,不需要,他们俩都不需要。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要走得那么近才好。 给彼此留一点距离和空间,至少界定在各自的家门之外。 她也不记得具体是在哪一刻想明白了这件事,但总归是有一阵子了,所以今晚听到要去他家的时候心里很抗拒。 无奈不由分说就被推上车了,直奔着石玉家开过去。 车是石玉叫的,车上除了一个陌生的司机,还有一个陌生的季雪,然后就是季雪的表弟石玉。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个外人。 再想起过一会还要见到石月,三对一,她就更不想去了。 石玉拍了她一下,手落在腿上没挪开,对她说:“一会儿有你喜欢的酒。” 唐辛还没见着酒已然心向往之,仿佛被酒香萦绕,醉陶陶起来,看向石玉的时候眼睛里满是醉人的笑意。 季雪从后视镜里刚好看到,问她:“唐辛,你抽烟么?” 唐辛说不抽,石玉接了一句:“她抽雪茄。” 季雪说:“那行,一会儿咱们一块,石月也抽。石玉那儿有不少好东西,刚好翻一翻,老放着不行,暴殄天物。” 唐辛眼睛都眯起来了,点着脑袋说行。 第84节 季雪一瞅,特别想拍下来给石月看看,说到石玉时毫无反应的小女人,听见石墨能抬下头,听见雪茄乐开了花。 啧,真惨。 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啊,快要结婚了就是这么一位没心没肺的主儿。 季雪觉得石玉活该。 三个人抵达时石月已经等在门外,摇晃着手里的两瓶酒给唐辛看,唐辛特别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姐姐”就搂进了怀里。 石玉开门让她们进去,跟进去后站在门边没动。 都跟回到自己家似的,脱了外套随手丢在一旁,姐儿俩熟门熟路地找出自己的拖鞋换上,还给唐辛拿了一双。 三双高跟鞋不过六只,竟然东倒西歪显得满地都是,石玉眼看着她们脱下来都没琢磨出来是怎么做到的。 前后不过两分钟,三个人就消失在眼前,以石月为首直奔酒窖,搜罗了一圈之后又在季雪的带领下去了雪茄室,一人捧着一盒宝贝似的就出来了,往沙发前面的地毯上一坐就开始了。 只当没他这个人。 石玉收拾好玄关的衣服和鞋,又去拿了醒酒器和酒杯,回来一瞅,又去拿了另外两种适合的酒杯,三个人三种口味,竟然拿了三款不同的酒。 雪茄也是,各有偏好。 石玉把酒杯分别给三个人摆好,先把红酒醒上,又把抽雪茄的工具全都放在桌上,坐到沙发上抽烟,看着她们仨造。 也没人说话,频率还挺相似,抽两口雪茄喝上一口酒,都挺美的。 石玉在唐辛盘着的大腿上踩了踩,唐辛眯着眼睛回过头,笑容忽然放大,举起雪茄往他面前送。 石玉张嘴去接,吸了一口靠回到沙发背上。 唐辛一愣,把他的腿推开,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点上也没再抽,就放在旁边,酒倒是喝了不少。 正喝着,季雪忽然问她:“听说你是设计师?” “嗯。”唐辛点头,歪着肩膀和脑袋问:“姐姐要做礼服嘛?” 说着又笑起来,手指头竖在嘴唇上小声地说:“这个月我已经约满了,但是你别和别人说,我给你悄悄地做,给钱就行。” 季雪问:“多少钱?” 唐辛眼睛直了一会,问向石月:“多少钱?” 石月答:“两千万。” 季雪立刻摇头:“太贵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那么多钱。” 唐辛颇为惋惜地也摇起头来,喃喃地说:“那不行,没钱,我做不了,这是规矩。” 季雪从她脸上看到后面的石玉,心说是有那么点缺心眼,一点儿场面话都不会说,哪怕装一下也好,难道还能逼着她做? 突然安静。 石月用酒杯在桌面上敲,打着圆场说:“做,这是我姐,她的钱我出,我有钱。” “是吧……”唐辛举着酒杯碰过去,开心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石月姐姐今天把钱转给我,明天咱们就把尺寸给量了。” 石月听得直乐,逗她:“要是我也再做一身呢?” “可以呀。”唐辛转着眼睛算了算,说:“那你们俩一起做,算五千万好了。” 怔愣的人瞬间变成了季雪,盯着唐辛看了好半晌。 一身两千万,两身五千万,听她的意思还是友情价给了她们俩天大的便宜。 唐辛解释着说:“送你们俩点好东西,要不要?” “要!”石月用酒杯碰了下她的,说:“就这么定了,五千万。” 两个人开心地喝了一杯,季雪直摇头,这哪儿是缺心眼啊,这是精到家了,话没说上两句,五千万揣进兜里了,她们俩还得念着她的好。 季雪小声地说:“这就是你说的缺心眼。” 石月伸过去一条腿蹬了她一脚,面上笑着,用嘴型说:“缺心眼成精了。” 石玉安静靠坐着,看着两人逗嘴,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就是长大了。 长大了也还那样,只是见面的时间少了。 少了也不怕,至少他们三个还是这样,有机会坐在一起谁也不缺。 时间的变化是,多了一个人。 石玉瞅了眼腿边的唐辛,喝酒的频率慢了,已经有点睁不开眼了。 他试着唤她,她缓慢地转过头来,缓慢地扬起脸朝着他笑,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了,脸埋在他腿上。 石玉也坐到地毯上去,扶着她往身上靠,唐辛哼了一声爬到他腿上,搂着腰往脖子上蹭。 估莫着是不舒服,慢慢吞吞解了他几颗扣子,把脸埋了进去。 都以为她睡了,忽然特别小一声:“石玉,抱好。” 明显的不满意。 石玉低声笑,手圈到她腰后。 安静了好一会,季雪悄声说:“要不,你抱她上去睡吧。” 石玉问几点,三人同时看表,已经一点多了。 石玉说不用,因为用不了多久唐辛就得醒,快要到她吃夜宵的时间了。 姐弟三人围坐着喝起酒来,偶尔碰下酒杯,谁也没再说话。 两位姐姐看着他一手抱着唐辛一手喝酒,后来酒杯换成了手机,点了餐让两点半送过来。 送过来一看,是三碗小馄饨。 三个女人,一人一碗。 刚摆好,唐辛就醒了,接过石玉给的勺子,眼睛都没全睁开,舀了一颗就往嘴里送。 嚼了两口皱起眉,软乎乎地说:“石玉,不好吃,我要吃阿姨做的小馄饨。” 石月和季雪一看,得,打眼了,就是个狐狸精。 别说石玉这种大男人了,换成她们俩看着听着,都觉得这碗不好吃的小馄饨真是委屈她了。 第140章 微醺 姐妹俩只当没看见也没听见,各自拿起勺子吃着小馄饨。 奈何偏就有声响,耳朵上也没个开关,细微的声音一个劲往耳朵里面钻。 唐辛先是让石玉尝尝是不是不好吃,石玉说不好吃就别吃了,她又说饿。 他问她想吃什么,她说就要吃小馄饨。 哼哼唧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哄小孩子。 支着耳朵再听,女人声小,又细又软,并不像个小孩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是带着些江南口音,反正她们俩是说不出来这个娇里娇气的调调。 姐妹俩听了半天,也没等到石玉的不耐烦,要是搁在平时就算仍是好声好气也得做主换一样,这事到此为止,谁能想到会在深更半夜陪着她扯了这么大半天,来回来去扯不清楚。 也不是扯不扯得清的事,是在扯着玩。 不是大人哄孩子,而是男人哄女人。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又看回碗里,原本觉得这小馄饨算不上多好吃倒是也还可以,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想着干脆回家算了,勺子还没放下又定住了,没再动。 唐辛扬着脸去勾石玉的脖子,往他唇上嗅,嗅了一下又一下跟只猫似的,用嘴唇轻轻碰触,小声呢喃:“你喝我酒了。” “嗯。”石玉望着她,没动。 “还抽了我的雪茄。”她轻声笑,亲了一下。 准备再亲第二下的时候,石玉抬起头,垂着眼眸问她:“谁的?” 唐辛眉心拢起,还在想“谁的”的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石玉又问:“唐辛,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没——”嘴刚张开又闭上,她想了想说:“是吧……” 醉了倒是也没折腾人,还有自知之明。 石玉沉着声笑,在她背后拍了拍,安抚似的说:“醉了就睡,别闹。” 唐辛说:“我没闹。” 他嗯一声,又安抚似的在她努力往上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轻缓地落上去,重重地压了一瞬,揉着脑袋摁回肩窝里。 整栋房子里静悄悄的,三个人听见特别轻一声:“说好了去酒店的。” 不高兴,不满意,满是怨念。 石月和季雪见过大世面也懂男女之事,倒也不觉得多尴尬,就是好奇,突然不那么想走了,想要看看石玉还能怎么哄着她玩。 石玉反而朝她们俩看过去,就像在说怎么不走了,又像在说今儿就不送你们俩回去了快走吧。 姐儿俩坐得稳当,勺子轻轻放在桌面,各自撑着下巴看回去。 还相互看,用眼睛在说话。 一个说:是不是该少儿不宜了? 另一个回:不怕,咱们俩年纪不小了,什么没见过。 石月又问:是不是不合适?要不还是走吧,我送你回去。 季雪眉一扬,以眼神示意她:坐好,别动。 然后就听见一声:“别动。” 就像心中所想幻化出了声音。 两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是石玉说的,在说唐辛。 唐辛一边解他衬衣扣子一边嘟囔:“上次你就迟到了,迟到了两次。” 石玉握住她的手,曲起一条腿来把人压在自己身上动弹不得,低声:“今儿提前去了。” 第85节 “可是——”可是了半天也没听见后话。 都以为她醉得睡着了,对面两人站起来准备走了,正和石玉打眼色道别,突然看见唐辛凶巴巴地抬起脸来,说:“石玉,约好了几点就是几点,你要是再这样,咱们俩就别睡了,以后你别找我。” 声音还是娇软的那一道,话可真是简单又直接。 石月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确认了,不是缺心眼,也不是狐狸精,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变的。 换了别的女人,迟到算什么,石玉要是愿意,等多久都高兴。 哪儿像现在,迟到是不可原谅的,他得道歉,还得哄着。她还不乐意听,说道歉没用,数落起石玉的不是来头头是道,理直气壮特委屈。 那副样子还挺难拿,眼睛冒着火偏又挺勾人的。 石月都快探过头去看了,忍着笑悄声地说:“我得学学,这招儿好像对男人有用。” 季雪拽都拽不住,催她赶紧走。 这戏没法看了,再看下去不合适,姐妹俩告辞走人,轻悄悄把门关上。 门一关,石玉低下头去贴她额头,又低了一分,呼吸吹拂在唇边。 唐辛还在喋喋不休,忽然止了声,颤着睫毛去看他。 “石玉——”小小一声如同猫叫,叫了又不知道要干什么,直勾勾望着他。 看了又看,眼中笑意没了,暗沉如海。 石玉嗯了下,唇一动,若有似无碰触在她嘴角,问:“你想怎么着?” “我没——”她想说我没想怎么,嘴一动就被压住了,声断在嘴里。 男人嘴唇碾磨,力道重声音轻,哄劝着说:“可以想。” 唐辛倏地闭上眼睛,又是亲又是咬地吻回去。身后压着条腿,别扭地往前蹭又往后拱,撅着的屁股上挨了一下。 “轻一点。” 相连唇间溢出声来,一声低一声高,一声男一声女。 石玉托着她脑袋笑起来,想着这算不算异口同声,应该不算吧,毕竟两张嘴连着。 唐辛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让她别乱动,她就偏要扭,嘴还含在人家嘴里都要硬,“就动。” 石玉手一松,撑着的那条腿也松了劲,整个人放松靠着身后的沙发,说:“那你就动。” 她就真的动起来,扣子解开手摸上去,一个劲地在他身上乱蹭。 一个人磨得挺起劲,另一个可受不了,隔靴搔痒似的。 石玉托着她转了方向,两个人面对着面,在她耳边笑着说:“你到底会不会?要是不会就算了,以后你别找我。” 手指头就抠了那么一下,在胸口划了个清晰的指印子。 唐辛惊讶地攒起拳把罪魁祸首藏起来,小心翼翼地问:“疼不疼?” 石玉挑眉看着她演,顺着她的话说:“疼。” “疼就对了。”她得意地笑起来,嘴唇微启轻软地吐了个字出来:“该。” 石玉觉得她没醉,记仇又报复的样子挺有意思。 有时候他拍她一下力道重点,他们俩就这样说过,今儿算是把话还给他了。 又觉得她醉了,和平时不大一样,平时也主动,但没积极成这样。 怪不得人说微醺是饮酒最好的状态,确实是。 第141章 误会 唐辛是被电话吵醒的。 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石月问她起来了没,唐辛把脑袋伸出被子外面,房间里昏昏暗暗看不出时间,床头摆放的小闹钟也不见了。 她问石月几点了,石月早就听出来了她还没醒,说了声你继续睡吧就挂断了。 这下唐辛醒了,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再看手机上最新推送的到账信息,明晃晃的五千万,唐辛数了好几回才确认是真的五千万。 她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开的牙,石月说到做到,钱已经给了,只等着她出现去量尺寸。 仰回枕头上又躺了一会,望着暗沉的天花板,回忆,再回忆。 腾地坐起来。 再看周围环境,哪怕仍是半点光都没有,脑子已经清明了。 昨夜,她睡在石玉家。 悄悄下床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外面的阳光晃人眼。 是个好天气,可是唐辛的心情算不上好。 想要洗漱一下就走,结果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在浴室找了件浴袍裹在身上,发现洗面台上赫然放了两个杯子,边上各立了一柄电动牙刷。 不知道石玉去了哪里,消息也没给她留一个,倒是知道给她准备牙刷。 房间里转了一圈,在脏衣篓里看见了自己昨天穿的那一身。 想到应该是被石玉从客厅捡回来放在这里的,很有些不忍直视。 牙一咬,又给穿回了身上,别扭得不行,强忍着出了门。 先到酒店取车,再开回自己家洗澡换衣服,全弄好了准备给石月打电话时晕得发虚。 阿姨敲门问她下午茶想吃什么,唐辛开了条门缝,可怜兮兮地说:“阿姨,我还没吃中午饭,早饭也没吃……” 阿姨一看她的脸,惨白得直冒虚汗,扶着靠到床上,问她吃不吃小馄饨,说是昨晚上包的冻在冰箱里,一会儿就能吃上。 唐辛脸上隐约有了些血色,说了声好翻身躺向里侧。 躺了不过十来分钟,阿姨就回来了,端着碗小馄饨放在床头,扶着她坐起来又拿了个垫子放在身后,问她要不要喂。 唐辛说不用,小心地接过去一口一个往嘴里送,她也说不出来是因为好吃还是因为什么,差点哭出来。 唐辛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也不爱哭,不知道无端端有什么好别扭的。 不过就是去石玉家睡了一晚,和酒店有什么区别?没有。 一碗馄饨的工夫,整个人都好起来了,于是得出个结论,就是饿的。 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心情都好了。 重新刷牙洗脸还化了个妆,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面色红润,终于不再像个白脸的鬼了。 妆容是桃粉色的,盈润得跟颗将熟的水蜜桃似的,便又换了身更为搭配的早春裙装,很适合今日的明媚阳光,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路上给石月打电话,问她在哪儿,石月说正要去吃下午茶,便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挂断前唐辛特意问了一句季雪是不是也在,石月说当然,难得她休息一天,自然要好好地玩上一天,不到天黑绝不罢休。还问她今晚有空没有,要不要和她们俩一起吃晚饭。 唐辛愣了一瞬,想起昨晚,便听见电话那边替她做了主,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把电话给挂了。 唐辛不想和她们走得那么近,本着你出钱我出力的你情我愿宗旨来为客户服务,结果却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 石月自来熟,季雪强硬,两个人联起手来软硬兼施,害得她连个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从下午茶到晚餐,从城里的酒店到郊外的马场,没人提过石玉一句,可是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唐辛脑袋里总有个人影子在晃悠,就是石玉。 搂着她压在胸口,低声慢语,形容亲昵。 明明这男人一天都没有出现过,也没个消息,真就像她希望的那样,除了去酒店别联系。 脑袋一甩,更清楚了,就像出现在眼前。 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斜阳余辉洒落在整个马场,木栏都被罩了层金光,远处急驰的马匹像是从天尽头踩着落日跑来。 再一看,近处站的那个人可不就是石玉嘛,哪怕就是个背影,唐辛也能认得出来。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穿着身很正式的骑马装,头盔用手臂夹在身侧,腿边站着个小小的背影。 两个人都是一身黑,同样款式和质地,各自穿着双黑色的马靴。 唐辛自认不是个好设计师,她讨厌男人穿靴子,职业的马术运动员可以,t台上那些专业的模特勉强能入入眼,可是一个个的看着就不那么健康,年纪轻轻就被人吸干了阳气似的。 朝着窗外看了好一会,还行,石玉能看,不比穿着正式的晚宴礼服差,依然是副男人模样,端正,挺拔。 原来他在这里,和石墨在一起。 不知道对面坐的那两位姐姐是不是知道。 应该知道吧,不然怎么会带她到这里来。 唐辛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餐点,忽然没了胃口。 季雪瞅了她一眼,看回到石月脸上,又去看窗外面自远处骑着马跑近的女孩子,赞叹地说:“胡小姐俨然是个大女孩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教得不错。” 石月摇头,“我可不教,没听人说嘛,甭管你会什么千万别妄图教给自己家孩子,花钱请人去做这个坏人,撕裂亲子关系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你试图把自己所会的倾囊相授,孩子不止不领你的情,还会怨恨,气性大点的恨不能一口咬死你。” 季雪没孩子,没这个感受,笑了笑去问唐辛:“是这样么?” 唐辛不了解,石墨还小,远没到这个阶段,而且她没教过石墨什么,非要说有,石玉倒是有这个趋势。 唐辛认真看着面前两人,这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她们不止带她来看石玉,人家也有自己的正事,石月的女儿也在这里。 所以,这是他们姐弟三人外带孩子的亲子聚会,捎带手把她默认成了自己人。 这就有点尴尬了,尤其还有昨晚的误会。 她们三个人昨晚在石玉家又抽又喝,她好像还爬到石玉身上去了,又是亲又是摸,真不怪人家误会,怪只怪自己喝点酒都能醉,醉就醉吧还要占人家弟弟的便宜,真的是太丢人了。 第142章 尊重 十二岁的女孩子个子已经很高了,一路抱着石墨走进来仍有些吃力,往上掂了好几回。 两个孩子都别扭但就那么彼此忍耐着,一个努力托着抱着,一个紧搂着脖子挂在身上,偶尔叫上一声姐姐,就跟在加油打气似的。 第86节 石玉跟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进门前手套掸在腿上,又在手上拍了拍。 到了近前,石月把石墨接过来,季雪帮忙拉开椅子,两个孩子一坐下都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动作一致地找水喝。 这得是多累啊,马场上跑两圈都不至于这么气喘吁吁。 石月笑着逗女儿,“还要弟弟妹妹么?” 小姑娘用杯子挡着撇了撇嘴,摆了张严肃面孔认真地说:“要,所以请您认真考虑,趁着年纪还合适再生一个。” 石月朝着石墨一指,“这不有了么,你要喜欢,和你舅舅说,咱抱回家玩两天。” 母女俩先后哼了一声,各自别开脸去。 最后还是当妈的先说话:“胡岁丰,我告诉你,妈妈生你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你也大了,就别想那些没影儿的事了。但是你也别急,过个十来年你就能自己生了,想生几个生几个,妈妈不管,只要你自己愿意就行。” “我不愿意。”小姑娘下巴一抬,朝着季雪看过去,崇拜又骄傲地说:“我要向大姨学习,我不结婚,我也不生孩子。” 石月点了点头,在她手上拍了拍,轻声地说:“可以,只要是你自己愿意的,妈妈都支持。咱们俩互相尊重就好,理解都不需要,尊重就好。” 唐辛看得一愣一愣,不敢想象石墨这么大时会不会也这样和妈妈说话,再一想,无所谓的,又不是她儿子,她和石墨没有那一天。 刚好石玉坐下来,和她之间隔着个石墨,低下头来小声地问:“去姐姐家玩几天?” 石墨张嘴就说行,还顺带叫了几声姐姐,逗得对面闹脾气的母女俩直笑。 胡岁丰小声嘀咕:“这么可爱,你都不肯生,也不知道为什么。” 石月头朝她微微偏过身去,也小声地说:“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你再照照镜子瞅瞅你现在,我傻了才想再生。” 唐辛瞅着母女俩逗嘴忽然觉得眼熟,她和她妈有一段时间也这样,好像是在初中,她妈说她青春期,说她叛逆不听话,她爸背后悄悄地和她说:“别听你妈瞎说,你妈更年期了,看我都不顺眼,咱们俩让着她一点儿。” 可是她在背后也听见她爸这样哄过她妈,说的话大同小异,“你说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她青春期你就让着她一点儿,实在不行揍一顿,至少咱先解了气,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当。” 唐辛最后也没闹明白到底那段时间是怎么了,到底是她出了问题还是她妈出了问题,唯一确认的是她爸在中间两边哄,还是有些作用的。那段时间也就坚持了不到半个学期,好像是渡过去了,又好像是因为她出国去上学了。 刚出国的那段日子,她妈总会打电话,时差都无法阻隔,习惯早睡早起的辛微宇愣是每天熬到三更半夜给晚上回到公寓的唐辛打电话。 坚持了也就半个月辛微宇就不再打电话了,唐辛暗自吁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坚持着每天接到她妈一个小时的来电,看似嘘寒问暖,其实彼此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后来的那些年里,辛微宇也没怎么再打过电话,偶尔逢年过节打上一通,聊上几句知道唐辛挺好也就挂了。 唐辛好几次想问,为什么变成这样,是不是不关心她了,几次话到嘴边也没问出口。 后来也没人提起过这事,还是前几年有次回家,就住了两天不知怎么提起来,她才知道原委。 那段时间的辛微宇就是身体不好,一直拖着没有住院治疗,总想着等唐辛初三毕业再说。 最后还是唐明岳找了关系把女儿提前送出国去,这才把辛微宇送到医院。 那些熬夜打的电话都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的,有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醒来才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母女俩都挺委屈,都觉得那时的对方不可理喻,也都觉得自己不被尊重,直到那天才说开。 唐辛问她为什么不去看自己,是不是身体不好,辛微宇无奈地笑,解释着说:“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你爷爷又是做什么的?我总出去不合适,也没有那么容易,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她妈这人就这样,有什么话不大说,说出来的又像在管教她,不像她爸,半开着玩笑就把话给说开了,彼此都不累。 唐辛后来懂了,可是青春期就那么短短几年,人也早已经定了型。她有时也想回家看看父母,又觉得打个电话没事就好,她有她的生活,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非得总要见面。 离得远一点,彼此挂念一点,总比天天面对着面闹别扭强。 这趟春节回家和往年都不一样,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爸爸疼妈妈爱,即使她在外面悄悄生了个孩子都没人怪过她一句。 唐辛悄悄看了眼认真吃饭的石墨,又看手机上的日程计划,订了两张机票。 订好了在心里劝自己,不怕,明天抽空和石玉说一声,她带着石墨出去玩两天,他们俩之前说过的,他带五天她两天,应该还作数的。 石玉这人,用她爸的话说是个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只要她好好说,一定行。 一桌六人又是周末,饭吃起来悠闲得很,唐辛看了几次时间想要回家。 看他们的架式不知道要耗到几点,尤其石月说过,要趁着季雪休息好好地和她玩一天,住在这里都是有可能的。 来的时候唐辛坐的是石月的车,她的车还在酒店,这个时间回城里怕是不好叫车。 再一次看手机时石月问她:“着急回去?还是约了人?” 唐辛说没有,解释着说有些累了想回去早点休息,石月嗐了一声,张罗着让孩子们快点吃,说是今晚不回去就住在这里,房间早就预订好了,让她等石墨吃完了就回房间去休息。 唐辛没想到是这个安排,想要拒绝又想把石墨也带回家,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更合适就听见石玉问石墨:“还吃么?不吃就回去洗澡睡觉了。” 石墨转头就朝着唐辛看过去,放下勺子伸起手来要抱。 石玉站起来把他抱到身上,另一只手自然地去拉唐辛的手,朝她倾身时,父子俩都朝着她偏过来。 暖融融的灯光遮在身后,圆鼓鼓的小肉脸上亮晶晶一双眼睛,咧开嘴朝着她笑,“妈妈。” 第143章 快跑 鬼使神差般唐辛就站起来了。 石墨朝着她探过身去,小手搭在肩上,软软地问她手好了没有。唐辛说好了,晃着胳膊给他看,他一把抱住,蹬着腿想要往她身上去。 唐辛把他接过来,那只原本牵着她的手就松开了,转而落在背后。 刚好石墨缠人,搂着她的脖子又是亲又是笑,还不停嘴的“妈妈、妈妈”个不停,唐辛便避免了尴尬不用再和对面那姐妹俩打招呼,抱着石墨径直往门口走。 石玉跟在身后出了门,如刚才进门时慢慢悠悠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母子俩。 情状也如刚才,唐辛努力抱着,石墨挂她身上,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 石墨问她有没有看到自己骑马,唐辛故作吃惊地问:“你都会骑马了?这么厉害!” 石墨就有点不好意思,说还不会,但他坐在马背上让爸爸牵着走了好大一圈。 唐辛表示那么大一圈真的很厉害,结果石墨说姐姐才厉害,姐姐骑着马跑得飞快,还用了个形容说是像风一样,甚至撅着嘴呼了一声学风在叫。 唐辛忍不住笑,说他学得真像,又说姐姐大了,等他再长大一点也会那样,石墨立刻表示他不要,他不要像姐姐那样,他长大了要像爸爸那样。 孩子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话说得不算清楚,但表达得极为传神,用他一句最简单的话说就是爸爸天下第一坠坠棒。 最令石墨亢奋的是他的小马和爸爸的马一样都是纯黑色的,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就像他和爸爸一样那么像。 小小的一张脸上,拖着长腔的夸张表情,是再明显不过的骄傲。 唐辛看着他的脸,确实和他爸爸长得很像。 等他长大,应该也会很像石玉。 唐辛试着想象画面,父子俩引马走在马场上,或许并排或许一前一后,各自牵着自己的那匹马,远处天蓝草绿,还有白云和日光。 又或者各自骑在马上,踏着步子缓慢前行,或是小跑着。 再长大些,就能飞奔驰骋了,就像石月家的女儿那样。 不管怎样应该都是好几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了,毕竟现在的石墨还小,只能乖乖地坐在马背上让石玉牵着走,就像父子俩日常走在路上,除了抱着便是手牵着手。 不,还会一前一后地走,唐辛还记得那个中午,父子俩一前一后的样子,阳光把他们两个人的的影子重叠晒在地上。 石墨忽然要下去,唐辛蹲下来把他放到地上,他便牵住她的手往马场那边跑,跑到栏杆边上用手抱住,指着两边的路给她看。 天色早已黑下来,云层很厚,透着浅淡的月光。 石墨指着远处的一排平顶房子,告诉唐辛他的小马就住在那里,爸爸的马也在那里,它们住在一起。又说他和爸爸早上就来了,一起给马洗了澡,洗得又干净又漂亮。 唐辛问他有没有喂马吃饭,他说有,他从家里洗了很干净的胡萝卜,奶奶帮他削了皮切成小条,还喂了糖块。 唐辛就笑,蹲在他身后朝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石墨忽然转过来,靠到她怀里,小声地问:“妈妈,你住哪儿?” 唐辛一愣,听着他又叽哩咕噜地说起来,意思就是为什么不和他住在一起,以前他要选,在爸爸妈妈里面选一个人陪着他,为什么到了上京还是这样。 他想两个都选,不想要么妈妈要么爸爸,也不想今天住在奶奶家,明天又去太爷爷家,他想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 唐辛以为他过得很快乐,每次有长辈问他要不要跟着人家走,他都说要,原来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到了上京,他的亲人一下子变多了,每个人都喜欢他都对他很好,可是他没忘了她,依然想要和她住在一起。 唐辛问他知不知道这里的房子在哪里,不是马儿住的那种,而是人住的,他们要住的房子。 石墨不知道,抬着脸去看石玉。 石玉就站在唐辛身后,顺着路灯一指,石墨立刻也指过去。 唐辛说好,环抱住他,说:“那咱们过去好不好?” 石墨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后,眼睛渐渐笑弯了,笑容越来越大,超大声地叫:“好!” 唐辛刚要站起来,脚忽然离了地。 石玉把她横抱起来,对着旁边举着手不停跳的石墨说:“跑。” 石墨一愣,高举着手臂望着他,石玉催道:“现在,快,跑。” 小家伙兴奋地尖叫一声,转过身去就跑,一边跑一边笑啊叫的,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又尖声叫着跑得更快。 唐辛特别担心,怕他摔倒,好几次踉跄着勉强没摔。 她觉得石玉疯了,石墨也是,黑漆漆的马场只几盏超大的射灯,照得人影又黑又长,不停摇晃。 石玉跑得不快,或者说他就是跟在石墨的后面大步在走,偶尔见他跑得慢了便快上几步,再用靴子在地上跺两脚,吓得石墨尖着嗓子乱喊一阵,两条小圆腿跑得飞快,小胳膊不停地甩。 唐辛看着前面那道不停奔跑的小黑影子,忽然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有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了。 去年,他还在摇摇晃晃地学走路,不过一年的工夫,已经能跑得这么快了。 那时,他只会叫爸爸和妈妈,连舅舅都说不清,梁桥总要逗着他叫舅舅。现在,他什么都会说了,什么都有了。 看着看着,那道小人影停了下来,站在明晃晃的大堂前面,朝着她笑。 她把脸埋在石玉身上,悄悄蹭掉眼泪,听见一声“妈妈”,满怀期待的奶声奶气的“妈妈”。 她想回应,又听见一声,自头顶上方轻缓传来。 “昨晚,睡得好么?” 第144章 游戏 第87节 唐辛僵了一瞬,装没听见,在他肩上拍了拍想要下去,石玉手一松把她放到地上。 母子俩牵着手先走进去,站在大堂,左看右看再对看,最后几乎同时回过身来看向跟进来的石玉。 石玉把房卡放到石墨手里,小手捏着看了又看,卡套上面有房间号。石墨跟着纪云云数过几天数,从一到十都认识,能顺利地念出来却不知道房间在哪儿。 唐辛以前觉得小孩子最是单纯乖巧,自从到了上京越来越发现石墨是有点小心思的,比如这种时候绝对不会朝着她看,直接就会去看石玉的脸色。 石玉把他抱起来,问他怎么走,小孩子立马来了精神,哪怕不知道仍是试探着指了个方向,石玉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唐辛跟在后面,看着男人背影,还有个小脑袋贴着他晃,一会往左看一会往右瞅。 父子俩各是一身黑色的骑马装,偶尔对视的侧脸显得更为相像,走在长长的安静走廊里,靴子踩在长绒地毯上发出沉闷响声。 另一道声音来自唐辛脚上的高跟鞋,一轻一重,一快一慢,相继落下,震得她脑袋嗡嗡响。 唐辛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走在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路,两边墙上的暖黄色灯光把人影斜照出几条,长短变幻。 她甚至在想,也许这条路哪里也不通,只是在时间里行走,她刚好看到,只是不知被照亮的那两张面孔到底是父子俩还是同一个人。 也许,石玉就是石墨的将来,又或者说,石墨就是石玉的过往小时候。 是父子,也是彼此眼中的自己。 直到传来对话声,将她唤醒。 到了路口,石玉让石墨做决定,无论他选了哪一边,他都会抱着他往那边走,玩游戏似的。 石墨的胆子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期待,催着爸爸快点走。 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石玉把他放在地上,让他举着门卡刷上去。 一路屏息凝神的小孩子冲进房门就开始叫,兴奋地满屋跑着叫,一会喊妈妈一会叫爸爸,说是他找到了房间,他们要住在这里,他要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这里,还有姑姑和姐姐。 真是谁都惦记着,脑袋里面装了那么多的人,竟然在这么亢奋的状态下哪个都没忘。 石玉在他头顶揉了揉,捏着肉乎乎的小脸蛋说:“棒。” 其实在唐辛听来,这一声轻飘飘的,眼角的笑也很随意,可石墨就信了,抱着他的腿用脸去蹭,还朝着唐辛看过去,挑着眉的样子像极了石玉,仿佛在问她:妈妈,我是不是很棒?是不是? 甚至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唐辛学着他说话的样子,夸道:“你是天下第一,坠坠棒。” 他就哈哈地笑起来,笑妈妈说话不清楚,就像个小孩子。 多坏。 就像石玉。 好不容易哄着洗了澡刷了牙躺到床上,眼睛都揉了好几回,仍是搂着唐辛的脖子不放,小声地问她是不是不走,得到肯定的答案一骨碌翻过身去往石玉的怀里钻,又问一回。 石玉拍着他的背,让他把眼睛闭上,一边轻轻地拍一边轻声地说:“睡觉,睡到天亮,眼睛睁开。” 石墨紧紧闭着眼睛,还抬起头来让他看见自己听话,但嘴巴可没闭上,仍是嘀嘀咕咕的。 唐辛凑近了听,原来是在重复石玉刚才说的那句,自己还另外加了一句,说是睡到天亮眼睛睁开还能看到爸爸妈妈。 石玉的手仍是在他的小后背上拍抚,又轻又慢,眼睛却朝着唐辛看过去。 唐辛仿佛看到刚才的石墨,也是这样在用眼睛和她说话。 这对父子都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管是开心的还是沉默的,只是那样看着你,就能让你清晰辨认从他们眼中表达出来的每一个字。 石玉在等她的确认,等她亲口和儿子确认,她会留在这里陪他睡到天亮。 唐辛觉得他的心思太多了,她都答应陪石墨来住了自然不会走,再一想也对,既然是石墨在要回应那就应该给他,让他安心地睡。 又凑近些几乎贴到那张小肉脸上,唐辛特别轻地对他说:“睡吧,睡醒了还能看到妈妈,晚安。” 离得特别近,能听见压得极低的呼吸声,能看见紧闭的眼睛放松下来,耸着的小鼻子也放松下来,就连抿着的嘴角也放松下来,眉毛眼睛都笑了起来。 笑弯的嘴角忽然动了,也特别轻地对她说:“晚安,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唐辛看着他脸上的笑,刚想回应,那张小嘴又动起来,“晚安,亲耐的妈妈,晚安,亲耐的爸爸。” 就像他的平板里那个晚安游戏,一个一个和里面所有的小动物分别道晚安,然后快乐地入睡。 唐辛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常说的那一句还没说出口,眼看着一秒入睡,呼吸变得均匀,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这得是多累多困啊,强撑到现在。 唐辛也困,感觉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发现石墨就那么靠在石玉怀里,手里空空的。 正想着,脸上忽然被亲了一下,灯光被人影遮挡住。 还没来得及反应,石玉已然撑回到了枕头上。 唐辛防备地往后退开,小心翼翼地朝他看过去,就看见一张笑着的脸。 竟然和刚才石墨笑着的样子很像,就像个无害的小孩子似的。 他这种坏透了的成年男人真的太会伪装了,竟然能装出这副纯良的模样,笑得就好像没有一点坏心思。 唐辛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大堂外面听见的那句耳语,立刻翻过身去闭上眼睛。 他怎么能那样问她? 他的儿子就站在面前,他竟然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男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她昨晚睡得一点也不好,因为几乎没有睡。 不对,也许他问的就是他们俩睡得好不好? 简直太坏了,坏透了。 第145章 呼吸 唐辛听见身后的动静,男人下了床,从房间走了出去。 也许是去抽烟吧,或者去洗澡。 刚才她陪石墨洗了澡,石玉还没有洗漱。 她以为自己很困也会像石墨一样闭上眼睛就快速入睡,结果翻了两回身还是清醒无比,直到听见石玉回来。 灯光忽然暗下来,只留了床边的睡眠灯,她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上床,把手里的小熊放到石墨的手里,然后躺在他的身旁。 唐辛不知道石玉是不是睡着了,只看见他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反正她是睡不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听见特别轻一声:“眼睛闭上,睡觉。” 就像刚才他对石墨说的那样,一模一样。 只是轻了很多。 她立刻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 隔了会,听见一声笑。 唐辛连胡思乱想都顾不上了,竖着耳朵仔细听,再没有一丁点动静,只有石墨熟睡的呼吸声。 心仍提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放下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一个人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想起昨晚去摸身旁,一个人都没有。 按开窗帘便看到外面高升的太阳,日光充足晒进房间里面,依然是个好天气。 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细听还有笑声。 石玉斜靠在外间的长沙发上,胡岁丰斜靠着他,石墨坐在石玉腿上,小脚丫踩着姐姐的腿。 姐姐在给弟弟念书,声音完全不同于昨晚和她妈妈顶嘴时,依然带着些童声,念起书来悦耳动听。 女孩子眼睫低垂,目光始终落在纸页上,小男孩一会看书一会看姐姐,时而笑得整张脸都扬起来,阳光一晒眼睛晶亮,时而跟随着她的诵读变得面目沉静,如同在思考。 不得不说,念得真好,唐辛在心里赞叹。 故事本身写得也好。 就是个简单的绘本故事,唐辛看不到画面但能看到很厚一本,每念上一句便翻上一页。 是个关于相约送别的故事,从故事的开头到结尾都在讲述一件事,就是等待。 主角经历了三个小时的等待,终于见到了他想见的那个人。 文字很简单,是最直白的连小孩子都会说的话,可是一页一页念过去,满怀着喜爱之情,是能够从字里行间流泻出来的。 也可能是女孩子会讲故事吧,又或者就是念书这事也是有基因的,唐辛听过石玉给石墨念书,虽说不上情感充沛,但是字句清晰,会随着意境的变换而抑扬顿挫,完全不是他平时说话的样子。 唐辛甚至怀疑把一本新华字典放到石玉手里,他都能念出花儿来。 每每这样想时她就会笑,想起她爸说的那句,这是他们上京人说话自带的节奏,是打娘胎里烙印的语言艺术。 唐辛靠门看了一会,悄悄退回去洗漱,套房里安静得只有细微的水流声,还有朗朗的念书声。 水龙头一关,那声音也断了,唐辛偏过头去再听,应该是念完了,姐弟俩说起话来。 说话时明显情绪还在故事里,话说得又低又轻。 石墨把书翻到最后,指着上面的文字让姐姐继续念。 胡岁丰不想念,嫌太长了满篇的字,于是推给石玉,撒着娇说:“舅舅,你来嘛。” 唐辛慢慢走过去,又站回到门边,看着阳光下偎在沙发上的三个人。 女孩子满脸的笑,小男孩也是,都望着石玉。 石玉把厚厚一本书接过去,手臂圈着石墨的小肚子换了个方向,女孩子立刻凑过去,用脸抵着他的肩。 确实是很长很长的文字,石玉念了好久。 是几篇类似于日记的文字,是主角在分离后写给他心爱的女孩子的信件。 记录了每一天在哪里,他都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石玉念道:“今天上午,海面终于恢复了平静,我终于有时间可以只为你呼吸了。虽然时间不够,但我还是抓紧每分每秒给你写信,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女孩子忽然扬起头,忽然笑了一声,俏生生地说:“舅舅,他是不是一个骗子?” 石玉反问:“怎么说?” 第88节 女孩子敛了笑,无比认真地说:“人都该为自己而活,呼吸也是为了自己,而且不管你想与不想,或者想要为了谁,其实都是为自己。” 石玉反而笑起来,点了下头说:“对,要为自己,先为你自己。” 怕她纠结,又说了句:“就像你妈妈那样,你也应该那样。” 胡岁丰也点了点头,“对,所以他是个骗子,没有哪个女孩子会相信的。” 石玉仍是笑着,被石墨推了下手又继续念起来。 十二岁的女孩子问题很多,相信一些,质疑一些,每每都要停下来探讨,只要石玉坚定地回答,她就相信。 有一封信里写道:“你那天在我眼里看到了答案,就是在港口告别的那天。你很容易读懂我的心思,不是吗?” 胡岁丰当即发问:“舅舅,他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她?如果没有说过,别人又怎么能知道呢?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石玉似在回想,石墨先给了答案:“没有。” 唐辛忍不住笑,两岁多的小男孩哪里懂得什么叫喜欢,只不过是在姐姐念书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字眼,他记住了而已。 一个明明很浪漫的绘本故事,愣是被这三个人给解读得极为现实荒诞。 唐辛以为反驳这么多一定念不下去了,可事实就是问题探讨完了便继续,直至把全书念完。 故事的结尾,停笔于最后一封信,最后一句是: “我现在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这一切已经足够美好。好吧,我不说了,你去吧。一想到你,我就笑了。” 石玉缓缓念完,时间如同定格。 石墨的小手扶着他的手,把视线从满页的文字移到爸爸脸上,父子俩对视着笑起来。 良久,胡岁丰长叹一口气,半是笑半是恼地说:“所以说女人傻,只要男人肯花点时间随便写上几笔,就以为他是真心的,真可笑,连句喜欢都没有说过的男人,哪怕写个万字血书也不值得她的半点喜欢。” 唐辛扑哧笑出声,听听,多睿智,这就是立志以她大姨为榜样不肯结婚的女孩子,才十二岁已然把男人看得透透的,偏偏无比信任她舅舅,撒起娇来还像个小女孩。 她舅舅可不是什么好男人,是这天底下最坏最坏的男人了。 第146章 自大 唐辛要去吃早饭,石墨靠在石玉怀里咯咯地笑,说是早就没有早饭了,他们已经吃完很久很久了。 说是说,笑是笑,石墨从石玉腿上滑到地上,跑到卧室里去。 唐辛看着他从被窝里面扒拉出来一个鸡蛋还有一盒牛奶,满脸的沮丧。 鸡蛋已经不热了,牛奶也不冰了。 妈妈喜欢吃热乎乎的鸡蛋,还有冰凉凉的牛奶。 唐辛庆幸他没有给自己拿面包,不然被子里肯定会一团油渍。 从他手里接过来道了谢便剥了蛋壳吃起来,结果石玉拿了个小竹篮放到她面前。 还真有面包,连黄油和果酱都有。 胡岁丰坐在唐辛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以手托着额角,笑眯眯地看着她,感慨般说:“舅妈,真幸福。” 这样说时还摇了摇头。 唐辛差点噎着,被那一声舅妈,还有所谓的幸福。 她被迫吃着石墨好心拿回来的凉鸡蛋,有什么幸福可言?她根本就不想吃,只是不想伤了小孩子的心。 非要说幸福,石墨才是最幸福的那个人吧,想要有人陪睡就有,拿了鸡蛋回来就有人吃,她是不幸,不止要陪睡还得强忍着往下咽。 唐辛好不容易吃完,三个人都跟着她站起来,说要去吃午饭。 唐辛眼泪差点下来。 基因是个好东西,体现在他们家人身上就一个字:坏。 这家人全都坏,每一个人都坏。 唐辛不想和他们再在一起,她想走了,石墨抱住她的腿。唐辛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认输,不要心软,不管他怎么叫妈妈都不应。 结果石墨一声都没叫,就那么紧紧搂住她的腿,眼巴巴地望着她。 唐辛眼看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染上湿意,强忍着没有去眨,始终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就输了。 陪着他往外走时,石玉小声劝:“别急,吃完了让他们俩玩一会儿,不等天黑就回去。” 唐辛没理他,只盯着前面那个小背影,和姐姐手牵着手往前走。 明明走得快些还有点摇摇晃晃,却被那一身骑马装衬得如同一个小绅士。 再看石玉,少见的一身休闲装扮,和昨晚的骑士装完全不同的风格。 唐辛没忍住,问:“你不陪他?” “不了,今儿给他找了个教练,带着他走两圈。” 她就想起昨晚石月说过的那番话,突然想不起来石玉当时是不是在场,是不是听见了所以才给石墨找了个教练。 唐辛觉得自己缺觉,怎么睡都不够,明明前阵子已经有所改变,就连邓大夫都说看她气色好了很多,她问是不是每天闻中药有用,邓大夫摇着头笑,说好好吃饭睡觉最有用。 唐辛也想好好地吃饭睡觉,可是自从到了上京,对她来说最容易的两件事变得特别难。 都怪石玉。 难得石玉良心发现,也和她说起这件事来,忽然问她:“睡得好么?” 唐辛没往别处想,脑袋里一团混沌,摇了下头又点头,“还可以。” 石玉朝她看了一眼,忽然抬起手来用指背碰她额头,停住脚步立在她面前。 唐辛吓了一跳也连忙停下,甚至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是不是有点儿热?”石玉问,又用手碰了下脸,转而勾住脖子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过去。 “做什么?”唐辛脑袋嗡一声,不觉提了声量,见他低下头来更快的噤了声。 额头相抵,眼睫碰触。 好像有点热,又好像没有。 石玉说没事,顺手去搭她的肩,唐辛突然抓住他的开衫领口,小声地说:“石玉,我能不能……” 顿了下,见他挑眉,忙又说道:“能不能带石墨回家住两天?” 说完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唐辛觉得自己一时心慌说得太快了,但这么说也挺好,是有那么点歧义的,但也不算骗他。 如果他答应了,过后发现她是带着石墨回了平城,确实也叫回家。 石玉搭着她的肩继续往前走,在她的注视下低下头问:“你家?” “嗯。” 唐辛让自己直视着他,别慌也别乱。 石玉说行,又说:“等一会儿骑完了马,我送你们回去。” 唐辛的心瞬间提起,又缓缓地落回原位,告诉自己不怕,她订的机票是明天的,幸好。 …… 说是坐在马上走两圈,竟然有半圈是小跑着的。 唐辛看得眼睛都直了,问石玉行不行。 石玉一手搭着栏杆,一手垂在她肩上,从远处马背上的小黑影看到唐辛脸上,反问:“你会骑马么?” “会。” 他就笑起来,又看回石墨身上,悠哉地说:“那就更行了。” 自大! 唐辛觉得他都不是迷之自信了,而是迷之自大。 可事实证明石墨真的可以,也许因为跑得很慢,也许因为教练的手始终托在他背后,也许因为只跑了小半圈,反正回到他们面前时两只小手紧紧攥着马鞍扶手,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只是被抱下来时还有点僵硬,那股劲还没放松下来。 但是特别亢奋,语无伦次地不停说话,说他会骑马了,骑得飞快,像风一样快。 石玉还是那句话:“棒。” 唐辛这回听出点不一样的味道,石玉是真的觉得他儿子很棒,没有一星半点的敷衍和夸大,特别由衷的骄傲。 唐辛有点想笑更想打他一顿,原来他也会担心,竟然还让他儿子骑在跑起来的马上,哪怕速度很慢,而且他还没有陪在身旁。 真就打了一下,狠狠捶在背上,打完了自己先愣住,反应过来又连着捶了好几下。 她不知道石玉疼不疼,她的手很疼,提在嗓子眼的心倏地落回去,眼泪却不争气的往上翻涌。 石墨趴在石玉肩头,小心地问:“怎么呢?妈妈?” 还戴着小手套的手朝她伸过来,小心地抹在脸上。 唐辛说没事,下一句解释还没想出来,石玉掂着他说:“妈妈看你骑马这么棒,开心得哭了。” 前一秒还在担忧的小孩子忽然就笑起来,又用手在唐辛脸上抹了一把,歪着小脑袋笑着说:“妈妈,棒不棒?” 唐辛说棒,他又问:“像不像爸爸?” 她张着嘴,一个“像”字还没从嘴里说出去,石玉抱着他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说:“回家了。” 石墨立刻问:“去哪儿?” 唐辛抹着脸小跑着跟过去,听见石玉回答:“妈妈家。” 第147章 滚滚 唐辛上车没一会就睡着了,比石墨还快。 第89节 饿醒时天已经全黑。 石墨还在睡,石玉依然在开车。 唐辛看着宽阔车道,昏暗灯光,斜前方的大货车开得摇摇欲坠。 她能感受到外面的风,路两旁一望无际的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坐直身子才发现系着安全带,悄悄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的腿脚,小声地问:“还没到?” 石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问她想去哪儿,唐辛睡得还有点迷糊,反问:“什么?” 他说没什么,问她是不是饿了,唐辛呼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说话的劲都快没有了。 石玉让她再眯一会,说是一会就到,她就朝着车窗外面看,想问到哪儿了,到底还要多久,可是胃里空得厉害,翻绞得仿佛一张嘴能吐出来,无奈作罢。 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高速口,石玉把车往城里开去,这才有了些明亮的灯光,路面上的车也多了起来。 唐辛看着陌生的街道,再回想刚才的收费站,后知后觉问:“不是上京?” “对。”石玉按着导航把车往酒店开,再从后视镜去看她时车里有了些光亮,能看见她脸上明显的诧异,轻声笑着说:“你不是要回家么?” “什么?”唐辛一时没听清,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泉都。” 这回唐辛听清了,倏地坐直,头一晕身子都跟着晃。 问:“不是回家么?” 石玉回:“这不是回你家的路么?” 唐辛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敢情是开车送她回平城。 石玉这人……真行。 敢情在她说要回家时,他就已经知道她是要回平城父母家,故意和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买了机票的,为什么要坐车啊? 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就能到,开车呢?要多久? 唐辛确实不了解,一问才知道,要至少十个小时。 这不是有病么? 石玉还特有理,说要不是因为带着他们娘儿俩,他就一猛子扎到平城去了,压根不会在泉都停脚。 合着她还耽误他了? 她也没求着他呀。 唐辛没话和他说,饿得半死没这个力气。 石玉也没再逗她,说是一会就到酒店,已经预订好了房间还有晚餐,到了就能吃上。 唐辛连好字都不想说,愣是从嘴里挤出一声谢谢。 石玉挺配合,回了她一声:“您客气。” 她实在是理解不了男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能理解。 直到坐在房间的餐桌旁,看着石墨吃得香又特别开心的样子,她又确认了一件事,她不止不能理解成年男性的想法,也不理解未成年男性的喜恶,明明饿得半死还把自己坐得腰酸背疼,有什么好开心的? 唯一能理解的是,石墨确实很快乐,不止对未知的城市充满了好奇,还特别开心今晚又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 唐辛顾不上那么多,勉强吃了几口连石墨都没管,简单洗漱过后躺到床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石玉抱着石墨站在床边,看着她沾枕头就着的样子,两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石玉说:“妈妈累了,让妈妈睡吧,爸爸陪你洗澡。” 石墨说:“妈妈胖了。” 石玉一瞧还真是,半张脸压在枕头上面,压得脸肉乎乎的。 再往下瞧,确实是,那天夜里就发现了,握在手里更圆了些,可能是快来例假了吧,他想,所以才喊腰酸。 父子俩看了会,关上灯,石玉问他要不要去外面转转,石墨说要。 刚睡醒又吃饱的小孩子精神头十足,跟着石玉出了门。 两个人没开车,就在街上走,石墨看什么都好奇,每家店都要进去看看。 走了好远才看见一家药房,石玉抱着他进去买了盒止疼片。 止疼片好买,卫生巾不好找,唐辛矫情得很,石玉买过一次就知道,难伺候。 转了两条街都没找到她要的那个牌子,干脆作罢,想着不一定这两天就用,到时再说也可以。 父子俩在外面转悠了将近两个小时,吃进肚里的食消化得差不多了,又选了家看着不错的店面进去点了夜宵。 石墨说好吃,让给妈妈带一份回去,石玉觉得唐辛不会喜欢,仍然按他说的点了一份外带,毕竟是她儿子的心意,不喜欢也得尝上两口。 两个人回到酒店没一会,唐辛就醒了,石墨捧着那碗把子肉献宝似的端过去。 唐辛接过来就吃连床都没下,吃了好几口发现石墨往床上爬,才伸着手托了一把,笑弯了眼睛说了声谢谢。 石墨问她好不好吃,她说好吃,石墨便去够勺子,舀了一小块喂她。 唐辛嘴里的还没嚼完,怕他等得着急又怕抖到床上,连忙吃进嘴里,结果就这么一小勺一小勺把嘴里塞了个满,噎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石玉看得直乐,被瞪了一眼掏出烟盒往阳台走,迈出去两步又折回来,问:“用帮忙么?” 唐辛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当着石墨的面不好发作,用嘴型说了个“滚”字,石玉下巴抬起,回:“得,您吃着,是您儿子特意买回来孝敬您的。” 唐辛愣了下,忽然笑起来,“嗯”了一声晃着脑袋和身子特别开心,扬着张笑脸对他说:“谢谢您了。” 石玉更笑起来,夹烟的手朝她指了指,视线定在被她晃得直颤悠的胸口,呵了声笑,无声地说:“你等着。” 笑容凝在唐辛脸上,定了好一会用手捂住石墨的耳朵,对着门外叫道:“滚,滚。” 石墨努力抬着头,脸上的肉被她挤得皱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撅着嘴也叫:“滚滚,滚滚,滚滚。” 一边叫,还一边笑。 唐辛原本还在生气,被他逗得直笑,又觉得不太好,嘱咐着说:“不能这么说,以后都不能。” 石墨问为什么,她又说不来,半天憋出一句,“不是什么好词。” 石墨皱着小脸,不解地说:“滚滚是熊猫。” 特别正经,又问:“爸爸是滚滚?” 唐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时候挺想叫石玉回来,结果石墨自己就答上了,“是。” 并以此推彼得出结论,因为爸爸是熊猫所以他也是,特别高兴地在床上打起滚来。 唐辛怕他掉下去,还真就从床尾滚下去了,幸好酒店的床很低,地毯又厚,自己又滚上来了。 她原本不乐意石玉破坏了她的回家计划,害得她这么累又这么难受,此时睡了一小觉又吃饱了,看到石墨这么高兴也觉得开心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 唐辛劝自己,既然有石玉一起同行,那就不是非两天不可,多玩上几天未尝不可。 第148章 谢谢 疯滚了没一会,石墨就趴在床上不动了,维持着侧翻过去时的姿势。 唐辛在录他翻滚着玩的视频,从手机屏幕里看了好几秒钟确认没有动静,爬过去看竟然睡着了。 石玉抽烟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当妈的女人第一反应不是把孩子给挪正到枕头上去,而是拿着手机拍照录像,甚至还给石墨摆了几个造型。 不知道他妈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还夸唐辛是个好妈妈。 应该会吧,石玉试着想象了下,纪云云会特别自然地说:哪个妈妈不这样。 他妈就是这样,对你青眼有加自然什么都是对的应该的,看不上眼的哪怕你做着一模一样的事依然嗤之以鼻。 石玉靠着门看了好一会,等着她拍够了把手机放到床头才走进去,提起熟睡的小身子时吓了唐辛一跳。 她刚想说你别弄醒他,再一看睡得香着呢,连忙爬过去把被子扯开。石玉把石墨放过去,脱掉小睡袍,唐辛原本想帮忙,结果发现他的动作还挺熟练,便等着脱完了又拿了个拉拉裤来给他穿上,唐辛把被子一盖,坐到一旁松了口气。 石玉关了灯,绕到她那面,在背上拍了拍。 唐辛在坐下去的那一瞬间骤然放松,只觉得累得够呛整个人都要瘫掉了,被他忽然又吓了一回,猛地回过头去,嘴刚张开就被捂住了。 “吃不吃药?”石玉在她耳朵边小声地问。 问得唐辛直犯愣。 他又问:“不疼了?” 唐辛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没想到他会给自己买止疼药回来,正想着怎么解释腰疼这个事或者干脆不解释了,听见石玉又说:“不疼就别吃了,去洗澡刷牙,睡了。” 松开捂着嘴的手时,顺势把人往床边带,唐辛就着劲便下了床,被他带着到了浴室。 人送到,刚把灯打开,唐辛冒出一句:“谢谢。” 特别真诚。 真诚得石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是真的在感谢他,而不是之前玩笑时的那句“谢谢您了”。 唐辛说完也就完了,半眯着眼睛开始挤牙膏。 石玉往台面边缘一靠,接了杯水放在她手边,唐辛便又谢了一回,这声谢明显就比刚才那一声的诚意差了些。 不得不说,唐辛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但有一点特别好就是真实,可气也可气在这一点真实上。 石玉瞅着她刷牙,眼皮越来越沉,到最后几乎全闭上,眼看着就要睡着,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她一声,就那么闭着眼睛漱了口又洗了脸,一边擦干一边还小声怨念。 嫌弃他出门也不和她说一声,连件衣服都没带,没有衣服勉强能忍,可是洗了脸连个护肤品都没有实在是难忍,幸好不在上京,干燥得令人发指。 叨叨到最后说是这里也干,都比平城差远了,这张脸是不能要了。 一边说一边在脸上拍,埋怨得啧啧有声。 石玉用手摸了下,也啧了一声:“挺好。” “好么?”唐辛缓缓睁开眼,斜着眼角往他脸上瞧,手一伸直接捏在脸上,摸了摸,惊讶地说:“石玉,你都这把年纪了,皮肤竟然这么好,你用的什么?” 第90节 石玉没搭理她,拨开她的手,把台面上摆着的婴幼儿面霜塞在她手里。 唐辛看了一眼放回去,石玉又拿起来,从里面抹了一块擦到她脸上。唐辛甩着脸不让他碰,被固定住在脸上擦了个遍,边擦边说:“是不是你给他买的?你都不肯用,你让他用?” 唐辛本想顶嘴,又闭上,他说得有道理。 石玉见她理亏,又追了句:“你瞅瞅他那小脸儿嫩的,你怎么不好奇他用的是什么呢?” 更有道理了。 这么会儿工夫,石玉又总结出唐辛一个优点,听劝,换句话说,傻了点儿,尤其是犯困的时候,说什么是什么可乖了,跟石墨有点像。 凑近了一闻,也像,一股小孩子味。 被她自己嫌弃的那张脸又软又嫩,稍微使点劲就能掐红了。 唐辛被他擦得直晃悠都已经犯迷糊了,脸上忽然被咬了一口,疼得用手去推,石玉掐着她腰一转,人就抵在了洗面台上。 两个人自镜面里对视。 男人贴在她身后,脸也贴着,低声问:“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 唐辛早就忘了,哼了一声:“疼。” 他说:“疼就对了。” 他刚才说她儿子买了吃的回来孝敬她,她却笑那吃的是他花的钱,是他孝敬她的。 当时他就说了让她等着。 现在儿子睡了,是该算账的时候了。 人一疼就清醒点,推着他不干,说还没到日子,说好了一个星期两次,现在三天还没到。石玉问她现在是不是在酒店,他们俩是不是说好了约在酒店。 唐辛说是。 是就行了,承认就行。 唐辛又说不是,这次没约。 石玉说:“用不着约了,人都已经在这儿了,还约什么?要不然我出去一趟,敲个门再进来?”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有,唐辛说不出来,支吾半天说她困了要睡觉。石玉说睡,没不让她睡,唐辛就不乐意,说他上次就不让她睡,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天亮起来的。 石玉没和她争,这会儿争这个干什么,她说是就是,这口气给她争。 也没堵着嘴不让她说,让她先唠叨一会顺顺气,也醒醒脑子。 意识快睡着了,身体醒得倒是快,“石玉”了好几回,唐辛又找了个辙,“我还没洗澡呢……” 石玉抱起她就往淋浴走,“刚好,我也没洗,一块儿。” 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响动,石玉停脚再听,凝神的样子害得唐辛都跟着紧张起来。 是石墨在翻身,咕哝了一声“晚安”又没了动静。 唐辛听见了,忽然清醒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压着声说:“刚才就应该让你出去。” 石玉闷声笑,“嗯,敲门也不让我进来。” 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好提要求:“你快一点,别吵醒他。” “你别叫,就吵不醒。” 第149章 生气 挺大一张床,三个人挤在中间,唐辛是被热醒的。 前面顶着个小暖炉,背后贴着个大的,热得她一身汗。 一动,大的小的都醒了。 大的拍了拍小的,让他接着睡,小的不肯,使劲往唐辛身上蹭,又是拱又是笑,甚至从她身上爬过去想要挤到两个人中间去。 唐辛顺势往旁边挪,换了个清爽的位置闭上眼睛继续睡,刚睡着又被蹭醒了。 忍着没发作,蒙着脑袋装睡,石玉把作乱的小东西抓回去摁好,唐辛听见两个人窃窃私语。 爸爸:“睡觉。” 儿子:“不。” “闭眼。” “不。” “躺好。” “不。” 甭管石玉说什么,石墨都是一个字——不。 唐辛等着,什么时候能听见那声脆响。 石墨乖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有时候也会调皮淘气,就像现在明显就是故意的,在挑战石玉这个做父亲的人的权威。唐辛虽然没打过他但是困极了也会有点坏心思生出来,想着石玉能治他一下。 等来等去也没等来期待中的那声响,就听见两个人一直在叨叨叨,声不大,但烦人。 起床气压都压不住,被子一掀,气道:“睡不睡?还让不让人睡?” 说完自己愣了下,回头一看,大的搂着小的,都看着她。 石玉那副样子明显就是怕她动手,先把人给护住了。 石墨虽然愣住了压根不知道害怕,咧开嘴就乐,一声“妈妈”就把唐辛的脾气给叫下去了。 唐辛腾地坐起来,看到时间显示才刚六点,扒拉着头发又仰回去,望了会天花板又无奈地坐起来,一言不发下了床。 洗漱干净才想起来衣服还是那一身,已经穿了两天,再看门口戳着的一大一小两张脸,张了张嘴无奈地说:“去吃饭。” 吃饭,睡觉,至少要得到一样,不然真的会生气。 唐辛没试过暴跳如雷,只觉得自己快了。 抱着衣服去衣帽间时,听见刷牙的父子俩在聊天,这回不是悄悄的,呜哩呜噜声很大,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儿子问:“妈妈生气呢?” 爸爸回:“没有,妈妈没带衣服,什么都没带。” 石墨噢了一声,突然拍着台面叫起来:“买!” 石玉问他跟谁学的,说是奶奶。 可不嘛,就是纪云云的风格,花钱使她快乐,这点快乐连石墨都体会到了,也学会了。 以前纪云云是给自己买,现在还给石墨买,祖孙俩没事就出去一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买买买,从天大亮买到天全黑。 这回的行李箱就被纪云云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她买的,听说石玉要带着儿子去平城玩,又特地出去买了一趟,还给唐辛爸妈买了礼物。 石玉说不用,纪云云说用,说他带着儿子去人家白吃白喝白住的不合适,哪怕石墨也是他们唐家的骨肉但是带点小礼物表示下心意是应该的,石玉就没言声。 他哪儿有资格住在唐家,没被唐明岳打出来都是看着石墨的面子,白吃白喝倒是真的。 纪云云还特意问他唐辛是不是也去,可见他妈是了解他的。石玉说去,可那时候他压根就没和唐辛提过这事,后来也没提,直接从马场把人给拐上车了。 就这么巧,在唐辛订了机票之后,睡梦之间就坐上了开往平城的车,她还以为是因为她想去。 石玉也没打算告诉她,就让她以为是吧,他也是不小心看到她手机上面推送的订票信息才知道的,确实有点巧。 当时他就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突然想回家,等她发现他带着她和石墨去平城时八成是要生气的。 就像现在,就很生气,气鼓鼓的样子连石墨都感受到了。 因为没睡好,非常不高兴。 倒是也好哄,吃上几口早饭就好了,就像她爸说的那句,一睁眼就得找吃的,吃上了也就活过来了。 石玉看她再看石墨,幸好石墨在这点上不随她,情绪稳定得很,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不是个急躁的性子。 时间还早,三个人吃得悠闲,看着窗外面的天全部亮起来。 石墨问商场开门了没,唐辛问他做什么,才多大就已经知道商场了,还知道开门关门。 石墨说要带她去买衣服,唐辛问他有钱没有,石墨说有,还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卡放到她手里。 唐辛问他哪儿来的,说是奶奶给的,让他到了姥爷家想要什么自己买。 石玉朝她看过去,果然,唐辛发现了但什么都没说,又把卡给石墨塞了回去,还夸了两句让他收好。 没和孩子点破,但是抬眼就瞪了石玉一记,吃饱了有力气了瞪得狠狠的。 唐辛气呀,怪不得两人带着行李箱,她还以为是为了骑马,原来是要去她家。 去就去吧,还瞒着她,甚至在她半遮半掩提出回家时还故作大方的同意了,可真有他的。 男人,真行,大的小的都一个样,把嘴一闭什么都不说,全都拿她当傻子耍。 石玉看着她低下头去玩手机,越来越生气。 唐辛突然想起来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软件早就提醒过她月经该来了,但她一忙就给忘到脑后了,昨晚他说买了止疼片,唐辛又想起来了。 此时一看,软件上清晰显示月经已经推迟了整整一个星期。 买什么衣服,谁还有那个心思,唐辛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攥着手机站起来就走。 石玉抱着石墨跟出来,唐辛已经快走出酒店大门了。石墨问他妈妈做什么去,石玉也不知道,唯一的猜想是可能去买卫生巾。 两人跟在后面,唐辛快步走在前面,按酒店人指的方向找到药房买了个试纸盒。 一出门就看见等在外面的父子俩,没什么好气就没说话,又蹬蹬地往回走。 到了房间把自己关进卫生间,有了过年时的经验弄起来就快,只是等待的那五分钟很熬人。 石玉没看清她从药房出来买了什么,只看到压在手机下面的小盒子,是去药房里面问过才知道的。 药房大姐很警惕,见他抱着个孩子又长得像个正经人便相信了他说的刚才那位是他老婆,这才告诉他。 一门之隔,唐辛紧张,石玉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好像是有那么点期待的,至少在结婚这件事上就更加容易了。 安静等待,忽然就听见一声叫,满带着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91节 不用问他都知道了,没怀孕。 第150章 拒绝 石玉没提这件事,唐辛也没提,把试纸盒用卫生袋仔细包好丢进了垃圾桶里。 石玉有他的打算,如果可以那就再生个孩子,反正两个人五一要结婚,趁着石墨还小,两个孩子可以搭着伴一起长大不那么孤单。 唐辛也有打算,这次没怀孕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所以不能再和他这样厮混下去了,至少坚持到她离开上京之前,把风险降到零才最保险。至于月经为什么推迟,可能就像过年时因为有点累又有点紧张,等身体和心理全都放松下来自然就好了,不用太过担心。 两个人各自揣着心思,陪着石墨在泉都玩了两天,谁也没着急。 离开泉都也没急着往平城赶,反正没有提前告诉家里要回去,时间又宽裕便沿路玩过去,越往南越温暖,气候舒适又宜人。 最开心的人就是石墨,每天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从早玩到晚,每一顿饭都坐在一起吃,说晚安时是三个人,一睁开眼睛依然是。 最不开心的是唐辛,计划赶不上变化,打算得很好但总是事与愿违,毕竟每天都在一起,吃住同行是有那么点躲不开石玉的。 最气人的是石玉每一次主动都能成功,唐辛不知道是自己的意志力太过薄弱了还是怎么回事,不管她是严辞拒绝还是发脾气甩脸色,最后总是同一个结局。 她又哪里知道这男人揣着什么样的坏心思,她更不知道的是当一个男人有心想要让你身心愉悦时,他们有的是手段,除非他们不想。 更可恨,石玉有心撩拨害得她欲生欲死时,他让她接着演,好好地演,让她演得比之前还要真。 用他的话说,上京|城里的那帮人都知道她给他生了个儿子,闹得圈子里人尽皆知,恨不能有人私下里开盘下注赌他会不会娶她进门,她不能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让人平白看了他的笑话,她得负责。 即使是脑子最不在线的时候,听一句漏半句,唐辛都没让他给蒙骗了,当时就拒绝了,哪怕声软了点但是很坚定,就两个字——我不。 石玉还以为看见石墨了,鼓着个小脸一个劲的不不不。 谁都不喜欢被人顶,石玉更是,小半辈子过去了还没人这样顶过他,接连几天让这母子俩顶了个够。 让石墨顶两句他只当是爸爸陪着儿子玩,有意思得很,换成唐辛不成。 你不? 那我也不。 说好的事就变了卦。 “唐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这事儿不是我求着你演,是你应当应份。” “你要是不演,今儿你就把儿子带走,反正这儿离平城不远,或者哪儿来的你带回哪儿去。” 话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悠悠道出来的,没什么情绪,哪怕在这种时候也不过是带着几分低哑喘息,听在唐辛耳朵里简直就是威胁,连斯文的外衣都没有了,就如同他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一样,恶劣至极。 话里没有一个字眼说他不要石墨,可是意思分明就是,她要是不答应,他就不要这个儿子了。 这哪里是在刺激唐辛,是在扎石墨的心啊。 正是最较劲的时候,唐辛一时开不了口,气得嘴唇直抖,咬都咬不住,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滚落。 石玉推高她的脸,借着顶灯的光看她脸色,白里透着红,气的,浑身哆嗦,比刚才颤得还要厉害。 这不是要命嘛,他也受不了。 直接就把人给推开了。 唐辛软着身子往下滑,快要坐到地上时被他用手提起来,往旁边的椅凳上一放,人歪过去脑袋抵在柜子上,半拉身子窝在了阴影里打颤。 套房里黑着灯,只有衣帽间里大亮着,两个人一坐一站,在光亮与暗影里对视。 唐辛恨不能咬他几口解气,偏偏连抬腿蹬他的劲都没有,只能死死瞪着。 石玉蹲在她面前,顺着小腿摸上去,听见特别轻一声:“滚。” 怎么听都像调情。 他就笑,握着小腿托起来,脚尖瞬间就绷直了。 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食指顺着脚背滑到脚趾,拨弄了一下就听见一声急喘。 石玉朝她看去,抹掉她脸上的泪,唐辛愣是憋着口气躲了一下。男人的手跟过去又抹了一下,黑影里的那张小脸没再躲,反而往他手上蹭了蹭。 也就一张嘴好使了,咬住他手指气得直骂:“混蛋。” 咬都咬不紧,也不疼,含吮似的。 石玉嗯了声:“你才知道呀,招我的时候怎么没打听打听呢。” 唐辛紧闭着嘴连话都不肯说了,眼泪哗哗掉,哭声却是从门外面传进来的。 两个人都定住。 几乎是立刻,石玉扯了件浴袍穿在身上,只留了盏小灯,一边系着腰带一边用脚顶开门。 刚好石墨哭着找过来,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石墨热醒了,找不着爸爸妈妈,哭得别提多委屈了,使劲歪着脑袋往里面看,问他妈妈呢。 石玉搂着他往凳子上看,勉强瞅见个人影子,小声对他说:“妈妈饿了,偷吃呢,别拆穿她。” 哭着的小孩子又笑了,搂着他的脖子用脑袋蹭,说要爸爸陪他睡觉。 石玉把门拉好,抱着石墨躺回床上,拍着哄了几下就睡着了。 调好了空调的温度,回到衣帽间一看,唐辛还偎在那里,不哭了,只瞪着他。 把人拉起来还是软的,嘴又硬了起来,“别碰我。” “那不行。”石玉在她脸上揉了揉,低头抵面悄声地说:“混蛋也有混蛋的逻辑,你得了解才行,这样才能演得像样。” 说话间,嘴唇扫在脸上,又顺着耳朵往脖子上亲。 还没消下去的劲一勾就起,越气越抗拒,越抗拒越敏感。 嘴一张,就咬在了男人脖子上。 石玉闷哼一声,摁着她的脑袋把腰勒得更紧,压着耳朵问她:“这就演上了?” 他的声音在笑,她却像哭,咬着皮肉含糊地说:“是真的。” 男人笑得更开心,低回在她耳中,“就喜欢你这能伸能屈的劲儿。” 她说的是真的,这会儿没演,是最真实的反应。 只是她不知道他说的能伸能屈到底在指什么,是真心实意地夸她识时务,还是笑她在这件事上会配合。 管他呢,都已经这样了,和自己的需求较什么劲呢? 先把今天过去再说,唐辛很会得过且过。 第151章 回家 第二天起来唐辛第一件事就是找梁桥,让他把最后那个客人的时间敲定了,要是能提前就提前,安排到平城也可以。 梁桥挺为难,说试试。 唐辛朝他发了通脾气,“我不是让你试,是让你赶紧立刻马上,答应你的事我都办了,你也得为我想想。” 梁桥听得直摇头,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明明是银货两讫,让她说得好像是她在帮他的忙,是他求着她的。 这女人到底分不分得清楚雇佣关系? 出钱的才是爷呢! 唐辛心情不好,朝他撒起火来跟挺机关枪似的。梁桥便由着她说,等她突突完了才不急不忙来了句总结,“要不说你们俩合适呢,唐辛,别闹了,赶紧和石玉结婚吧,你们俩——天造地设。” 唐辛差点气背过去,一个“滚”字结束了通话。 气还顶在嗓子眼,一回头刚好瞅见石玉,哼了一声甩头就走,抱起石墨去楼下吃饭。 石墨乖乖让她抱着,到了餐厅才说自己早就已经吃过了,是和爸爸一起吃的。 唐辛让他坐好了别动,想吃就再吃点,不想吃就看着她吃。石墨老实坐了一会,然后便跟前跟后地在她腿边打转,看见喜欢吃的举起个小碟子,也要吃。 石玉没下楼,站在刚才唐辛打电话的窗前点了根烟。 他一早儿也找过梁桥,问过唐辛的时间安排,在唐辛打电话之前的一个小时。 果然,烟才抽了两口,梁桥挂了唐辛的电话便给石玉发了条消息。 【你老婆还没过门,就要跑了……】 明晃晃的省略号打了一长串。 石玉看了一眼,没理,夹着烟坐到沙发上去。 算着时间早饭差不多该吃完了,石玉起身去到窗边,刚点了根烟就看见了楼下出现的身影,是唐辛,穿着她那身粉色呢子套裙极为显眼。 抱着个孩子走得还挺快。 可见是前阵子让邓大夫把身体调理得不错。 石玉呵了声笑,回复梁桥:【她能跑到哪儿去?】 梁桥几乎秒回:【平城呗,她还能去哪儿……】 石玉看见这省略号就不大得劲,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回:【那叫回娘家。】 才刚发过去,又收到了梁桥的新消息:【据说她被你带走的时候就一个随身的小包,护照都没带吧。】 石玉咂了一声,叼着烟回复:【就没你不知道的事,那你肯定知道她把我车停在哪儿了,你去一趟,给我开回家。】 梁桥乐得都不行了,嘴硬这事唐辛远不及石玉,唐辛至少还会发脾气骂人,但石玉不,石公子是什么人?那得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范儿来,哪怕老婆跑了。 而且,求人不说帮,连个请字都没有,那就是不高兴了,他可是太了解石玉了。 梁桥改用语音,刚笑了两声还没说话,删掉,改成打电话,就为了听听石玉那不着急不着慌的调调。 石玉没接,直接挂断。 …… 唐辛抱着石墨走出酒店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往哪儿去,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远离那个混蛋。 是一时冲动,也是怒火攻心,很有点姑奶奶我就撂挑子不干了的劲头。 第92节 至于把石墨带走之后怎么办,她都没想。 就跟当初脑袋一热决定和石玉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一样,冲动极了。 石墨搂着脖子问她去哪儿,她也说不上来,支吾了一下说去玩,石墨又问爸爸去不去,她就没了声。 小孩子可会看脸色了,当时就不吱声了,抱紧她讨好地笑,问她昨晚偷吃了什么好吃的。 唐辛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又往上掂了掂,快步往前走。 走到了街面上才稍许冷静下来,这样不行,她还是得回家。 石玉说得对,这里离平城不远。 不远,也绝对算不上很近,即使开车走高速也得两三个小时的车程。 唐辛没有别的选择,现在的她除了钱什么都没有,飞机火车都坐不了,只能开车。 可她没车,石玉的车停在酒店的地库,她也没有车钥匙,即使有,她从来没开过高速,她不相信她自己,也不想带着石墨冒险。 打车?又怕遇到坏人,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不是那么安全,唐辛有点害怕。 思来想去,回到酒店,让酒店安排了一辆车,去平城。 唐辛无比庆幸是在国内,有个手机就什么都有了,想干什么都可以,太方便了。 从酒店出发时已经临近十二点,抵达平城已是下午两点多,唐辛看着身旁熟睡的石墨,吁了口长气,幸好她吃的时候带着他又吃了点东西,不然叫起饿来也是个麻烦事。 她也很困,眼睛都不敢闭强撑着到了平城境内,才算放下心来。 平城是她家,只要到了平城就算到家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司机叫醒,真的到家了。 唐辛拉着石墨站在家门前,忽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深吸一口气,敲门。 唐明岳不在家,来开门的是辛微宇,唐辛刚张开嘴还没叫出那声妈来,屁股上先挨了一下。 倒是不疼,就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睡意都吓没了,往前蹿了两步回过头去便笑。辛微宇刚要再打,石墨一把抱住她的腿,“外婆,外婆”叫个不停。 辛微宇愣了一瞬,弯下腰去在石墨的小屁股上也拍了一下。 张嘴便是:“你厉害了,你才几岁就敢跟着你妈妈到处乱跑,亏你们两个还能找回家来。” 石墨扭着身子嘿嘿地笑,仍是不停嘴地叫着外婆,甚至撅起屁股要给她打。 辛微宇气啊,又想笑,别说打石墨下不去手,打自己亲闺女也没敢使劲,但是她着急啊生气啊。 唐辛搂着她也叫起来,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地搂着她往里走,到了客厅忽然停住脚步。 石玉坐在沙发上,瞅着她乐。 面前还摆放着一杯茶,大摇大摆地坐在她爸爸时常坐的那个位置。 怪不得她会挨打,敢情是有人恶人先告状,还告到她家里来了。 果然是个混蛋。 还是个爱打小报告的幼稚的混蛋,亏他已经三十好几了,还是个男人。 唐辛气死了,躲都躲不开。 他凭什么比自己先到家? 他凭什么敢进她家的门? 他凭什么? 第152章 打他 唐辛一手叉腰一手指向石玉,喝道:“你!站起来!” 吓了辛微宇和石墨一跳。 石玉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从小到大一个个看过去,看到辛微宇略感无奈的样子,摇着头笑了笑。 “妈妈。”唐辛见他稳坐着不动,转而向辛微宇求助,“让他起来,那是爸爸的位子,平时都不让我坐的。” 辛微宇头疼,手一摆,“坐吧坐吧,你爸爸又不在家,没人抢。” 正说着,人就回来了。 唐辛先听见的汽车声,转身就往大门跑过去,把门打开迎着人进来,挎着胳膊边走边告状:“爸爸,我回来了,您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么?” 唐明岳第一时间就接到了辛微宇的电话,说是石玉来了,开着车来的,一个人提着两个行李箱进的门。 辛微宇是照着石玉的话原样转述的,没加修饰也没有个人色彩。 石玉原话说的是,他和唐辛带着石墨从上京出发一路玩过来,到了临市时拌了嘴,唐辛一生气二话不说抱着孩子就走了。 说的也没错,略过因为什么拌嘴不提,还原度很高。 辛微宇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唐辛绝对干得出来,所以才着急上火,哪怕石玉说了母子俩是坐着酒店的车回来的,过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到家,可是哪个当妈的听了能不担心? 尤其前阵子网上有个关于拐|卖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在辛微宇的心里立时画上了等号,像唐辛和石墨这种情况最危险了。 唐明岳劝了她两句让她安心,挂了电话把工作处理完就往家赶。 这不,一进门就撞上了,他闺女没事,全须全尾站在面前。 说不担心是假的,就算不像辛微宇担心得那么夸张,唐明岳也着急,一秒钟没见着那颗心就是悬着的。 但是夫妻俩生气和解气的方式不一样,辛微宇是冲着自己家闺女,唐明岳冲着石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儿? 闺女的手一伸过来,唐明岳就握住了,轻轻地拍了拍,安抚着说:“没事,有爸爸呢,什么事都没有。” 唐辛一愣,有什么事呀? 紧接着听见唐明岳问:“你是怎么回来的?还没和爸爸说呢。” “坐车。”唐辛立刻说起来:“我和石墨是坐车回来的,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坐的我都饿了,石墨也饿了,还困,我们俩都困得睡着了。” 唐明岳一看,得,刚才还要告状呢,扭脸就给忘了,光知道看见他诉苦了。 也用不着闺女再说什么,唐明岳一进到厅里就看见石玉了,刚好从沙发上站起来,叫了声伯父。 唐明岳有点爱搭不理,清了下嗓子当作回应,腰一弯先把外孙子抱起来。 这声奶声奶气的姥爷可比那声伯父好听多了。 都是姓石的外姓人,地位可完全不一样。 石玉往旁边一站,瞅着祖孙俩其乐融融,再一瞅唐辛,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辛微宇也在看她,啪一下拍在屁股上,数落着说:“站着都能睡着,你就不知道害怕?你没看网上说嘛,就你这样的大姑娘,好好的就让人给弄到村里去了……” 话说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后怕呀。 唐辛刚闭上眼睛就被打醒了,困了一路就没睡上个整觉,气呼呼地回嘴:“我怕什么?要怕也得是我爸,这是不是他的管辖,我要真在这一带出了这种事,他才要怕。再不行,找他爸。” 说着朝石玉身上一指,眼睛都瞪圆了,“我怕要是管用,要他们干什么的?我因为怕还不出门了?我就要出门,想怎么出就怎么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是我的自由,谁也管不着,这是我身为人的权利,谁也拦不住。不止不能管我,还得保证我的安全,不然要他们干什么?” 说得挺利索,说完了挺委屈,抹着眼泪哭起来。 唐明岳赶紧把石墨放到地上,弯着腰朝他闺女凑过去,咂了下舌逗道:“哟,掉金豆子了,说得挺好呀,你说的每个字都对,怎么还哭上了?回头,你再说一回,我给录下来,我让他们那帮人好好听听去,要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要他们是干什么的。” 唐辛瘪着嘴不应声,又哭了会小声问:“爸爸,您能给我做主么?” “能。”唐明岳应得干脆,朝石玉一瞥,问她:“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唐辛刚要张嘴,突然想起上回,她都把话说成那样了,她爷爷和她爸也就是当着面生了回气,过后照样把石玉当成个好人。 不行,她得换个说法。 一时又想不出。 正叽歪着,石玉开了口:“伯父,这回是我不好,我没让着她才把人给气走的。” “哪回说你好了?”唐明岳顺势就把话接过去了,早就想敲打他两句了,刚要张嘴,被唐辛扯住袖子。 唐辛紧紧攥着袖口,委委屈屈地说:“一进门,妈妈就打我了,还打了石墨……现在还疼呢。” 说得辛微宇真想再打她两下,这回绝对不装模作样,是要狠狠打的,不担这个虚名。 没等动手,唐明岳先叫了一嗓子:“石玉!” 石玉诶了一声,走近,半弯着脖子摆了张笑脸,“要不,您也打我两下得了,替您闺女出气。” 唐明岳气得直乐,倒让他把自己给架上去了,打他不合适,不打也不合适,多欠打。 使了个眼色,辛微宇哄着石墨往厨房去,问他是不是饿了,给他弄点好吃的。 人影消失在门口,唐明岳坐到了沙发上,瞅了眼面前的茶,看起来没动过,但是凉了。 唐辛小跑着去弄了杯新茶,小心翼翼地摆在他手边,想要把石玉那杯收走,没动,留在那里拱她爸的火。 她又哪里知道,唐明岳心疼她怕她路上出意外是真的,可是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见着人就下去大半,刚才说说笑笑的气也就消了。 唐辛站在边上等了一会,见他没个反应,提着裙摆坐到了身旁,亲热地叫:“爸爸?” 唐明岳嗯了声,似在思考,点着头说:“去吧,上厨房去看看你妈弄什么好吃的呢,你不是饿了么?吃两口去睡吧。” 唐辛一愣,瞅他,再瞅石玉,提醒着说:“爸爸,打他。” 第153章 斗嘴 唐明岳摇头,朝她凑过去些小声地说:“不合适,你们俩还没结婚呢,让人知道了不合适。” 说是小声也没多小,反正石玉听见了,侧过身去当没听见,从烟盒里推了支烟出来,又缓缓推回去。 唐辛白了他一眼,刚想说“那就算了,别等了,没那天”,唐明岳又说:“要不……你们俩先订婚,我打起来也算师出有名,回头见着了他们家人,我也有个说法。” “爸爸!”唐辛腾地站起来,啪啪两下拍在她爸的肩膀,气得要哭,哼哧半天叫出一句:“还不如让我被拐到村子里去呢。” 唐明岳啧了一声,不认同地说:“这话儿怎么说的,那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 都是火坑! 第93节 就是让她闭着眼跳呗。 唐辛气得直哭。 每次在她感叹和石玉这种男人说不清楚时,她都觉得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男人是能说得通的,那就是她爸。此时此刻,第一次在唐明岳这里感受到了什么叫有理讲不清。 刚才还哄着她开玩笑的老父亲哪儿能见这个景,都不是生气的事了,是心疼。 饶是如此心疼,唐明岳觉得自己家闺女多少是有点矫情了,耍耍花枪得了,日子还是得过,往死里闹别扭不是明智之举,她应该像她妈妈那样见好就收,给彼此个台阶下才能越过越好。 再一想,他闺女多好啊,虽然打小就被他娇惯着长大,但她可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不爱哭,所以还是石玉的问题,如果石玉够好,他闺女不可能这样。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让唐辛瞅了个正着! 敢情,男人和男人是互相懂得的! 哪怕她不懂男人在想什么,哪怕她看不懂他们俩的眼神里在交流什么,但她知道没有一个是向着她的。 随手抓起茶杯盖子就砸了过去,刚好碎在石玉脚边。 两个男人俱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能有这出,唐明岳立刻配合着提声叫道:“石玉!” 手还在桌上拍了一下,气势十足。 石玉刚好转过身来,嘴还没长开,唐辛也叫了起来:“石玉!你敢不敢把你昨天晚上说的话当着我爸的面再说一回?” “哪句?”石玉问。 刚才确实怔了一瞬,现在镇定自若,面上又挂着笑。 又是这副德性,就好像她是犯错的小孩子无理取闹,他是包容宽厚的师长。 唐辛咬牙,“你说呢?” 石玉垂眸,回想,缓缓开了口:“混蛋的逻辑?” 唐明岳是支着耳朵才勉强听清的,脑子里一过便明白了,肯定是他闺女骂了石玉,让石玉现在拿出来说事,等于又在他这当爹的面前告了自己家闺女一状。 果然,听见自己家闺女又骂了一回:“混蛋。” 咬牙切齿的。 唐明岳坐得挺稳,心里突然想笑,石玉这种公子哥应该没被人骂过,至少没人敢当着面这么骂他。难得的是没生气,是真的没往心里去还笑模笑样的,就是唐辛的脸色很差,一会红一会白,气得手直抖,眼看着又要哭。 唐明岳感叹石玉也是个有本事的,能把他这从小到大都心大的闺女给气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石玉从那摊碎瓷片上迈过去,站到唐辛身旁,低声劝:“那我以后不说你半夜偷吃了,至少当着孩子的面我不说,成么?你骂我没事,但也别当着孩子的面骂,成不成?” 唐辛的脸刷就白了,转瞬又红起来。 唐明岳什么人,就算不明就里现在也看出来了,这就不是拌嘴,非要找个词来形容最贴切的就是斗嘴了,自己家闺女斗不过他。 一个直肠直肚涉世未深,一个耳濡目染进退有度,斗得过才怪。 正寻摸着想要找个趁手的家伙什打石玉两下替唐辛出气,唐辛猛地推了石玉一把,转头就跑了。 厅里就剩两个男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对看一眼。 傻站着干什么! 不,他不是傻,他就是不着急,站得稳稳当当的。 唐明岳的火腾就上来了,一把抓起热茶杯子,还没摔过去就看见辛微宇抱着石墨出来好奇地看着他们俩,烫得手一松掉在自己脚边,顾不上烫摆了摆手对石玉说:“杵着干什么?等着我去追呐。” 石玉抬步往门口走,没两步又折回来拿起唐辛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快步跟了出去。 幸好家门外面就一条宽路,一眼就瞅见了,没抱着石墨的唐辛走得可比从酒店出去的时候快多了。 石玉点了根烟跟在后面,维持在两三米远的距离。 哭了。 没听见声,就看见不停地用手在抹脸。 快到路口时,侧方路上开过来辆车,速度不快,但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唐辛头都没抬往前走,被石玉一把拉住时,鸣笛声响起,吓了她一跳。 是真的跳起来了,嗷一嗓子吓得魂都差点飞了。 唐辛惊魂未定地看过去,车缓缓停在身旁,车窗落下露出一张笑脸来。 “唐辛?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辛捂着胸口看了半晌,问:“你谁呀?” 张贺啧啧摇头,“贵人多忘事不是?咱们俩是同学,初中一个班的,小学也是同学,你要是上过幼儿园,咱们俩肯定也是同学。用你们上京话说,叫发小,是不是?” 唐辛没太想起来,又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哦了声说:“我不是上京人。” 语气不大好,张贺也没往心里去,只当她被自己吓到了,瞅了眼半搂着她的男人挑着眉毛打了个招呼,又对唐辛说道:“这是你男朋友?” “不是。”唐辛这才想起来,瞥了石玉一眼,拨开他的手从车头绕过去。 车门咔一声开了锁,唐辛开门坐上去,甩上门系着安全带说:“开车。” 张贺呵了声笑,发动关窗一气呵成,顺便在车窗合上之前冲石玉飞了个眼,留下一声:“哥们儿,回见。” 车就开出去了,唐辛皱眉问他:“你跟哪儿学的这一嘴上京话?” “这不重要。”张贺用大拇指朝后一指,“重要的是,那人,上京人。” 说罢,又朝着唐辛一乐,问她:“哥儿们我学得像不像?” 唐辛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副腔调,扭过脸去没作声。 第154章 聚会 唐辛爱搭不理,张贺自然看得出来,尤其脸上还有胡乱抹过的泪痕,便默不作声地把车往外开。 快到院门口时问她:“你想要去哪里?” 唐辛也不知道,随手一摸竟然连手机都没带出来,能去哪里呢。 平城是她家,可是现在对她来说最不熟悉的地方就是平城,离开近十年的时间她对平城的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上京,在上京她好歹还有个自己的住处,平城却没有,连个躲清静的地方都没有。 刚才被石玉气得说不出话,连家都被他给占了,父母没一个向着她……现在的她连家都不想回。 张贺一瞅她那样,眼睛肿着丢了魂似的,又问:“要不你跟我走?” 唐辛不解地看过去,张贺说道:“赶巧了,今天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什么同学?”唐辛更懵了。 “就初中同学,难道还小学的?就初中这些人都得快十年没见过了,前几天班级群里有人说要聚聚,还真有人响应,就定在今天,让你赶上了。” 唐辛没什么兴致,初二学期末就出国了,和谁都算不上熟,就算当年有几个玩得还算不错的女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也早就没了联系。 张贺见她兴致缺缺,提议:“要不这样,我带你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你先把脸洗了。” 唐辛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确实得洗洗。 倒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琢磨了一下,说行,转念又说:“算了,还是去吧。” 毕竟张贺应了人家,害他爽约不合适,虽然她都差点忘了这么个人但是现在想起来了,确实是同学,还是院里的邻居,他说发小不算开玩笑。 两人便一起去了聚餐的酒店,唐辛先去卫生间洗脸弄头发,虽然眼睛还肿着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吧,还用一句时下最流行的话劝自己——来都来了,这么一想自己都对着镜子乐了。 张贺倒是挺讲究,问她要不要化个妆,唐辛一愣,他又说:“时间还来得及,又不是什么不能迟到的约会,我带你先去买点化妆品,好歹……配得上你这身衣裳。” 唐辛没那么在意,表示了感谢就这么进去了。 没想到的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人这么多,据说凡是人在平城的基本上都来了,唯一有个还没到的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说是等下了手术台就赶过来,让大家先吃着不用等。 有的人和唐辛一样不在群里,是被别的同学给叫来的,不知道这位让大家先吃又主动作东的人是谁便打听起来,原来是当年的班长。 最是少男少女的年纪,青春期的记忆中对于学习好长得又好的班长,大部分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下问题可就多了,在哪个医院,哪个科室,打听得越来越详细。 谁不想多个医院的老同学,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白生活的现实,有个当医生或是当老师的朋友那可真是太好了。 突然有人又问:“这才多大年纪?就当医生了?不应该吧。” 问的人懂,回的人更了解,解释是在研究生的实习期。 正说着,人就来了。 唐辛早已经不记得班长是谁,长什么模样,一见着竟然觉得有点眼熟,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后来听见大家聊天才偶然想起,上次过年住院的时候好像见过,跟在医生们身后的人应该就是他。 怪不得那时他还多看了她两眼,原来是初中同学。 唐辛没提这事,喝着自己的酒,听见有意思的便听两耳朵,觉得无趣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就是来这里消遣时间的。 倒是闻行之主动问起来,问她现在是不是想起他来了。 唐辛笑了下,大方回道:“想起来一点。” 还真就是一点,就过年时医院的那一点记忆,再往前倒,毫无印象。 闻行之也跟着笑起来,“其实那时候我也不太确认,要不就叫你名字了,虽然床头写着。” 唐辛往他胸口看去,挺括的白衬衫上空无一物,不像在医院时穿着件白大褂,胸前还有个名牌能辨认姓甚名谁。 那时的他们俩一个医生一个病患,名字写在明处都没认出来,此时一个字没有倒是确认了昔日的同学关系。 所以说还是得喝酒,喝上两口放下恼人的思想包袱,做一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讨厌的人,统统滚滚滚。 唐辛喝得有点多,外人看不出来,走一条直线没问题。 闻行之晃了下手指头就知道,唐辛已经有些醉了。 问她要不要回家,摇头。 问她去哪里,摇头。 一问三不知,就是摇头。 …… 第94节 张贺急呀,他把人从院子里带出来的就得带回去,可是唐辛跟着闻行之走了,车都快开没影了。 翻着电话簿想给唐家的人知会一声,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了。 张贺心急想要挂掉,一看电话号挺好不可能是推销电话便接了,就是语气不大好,上来就问:“谁呀?有事说事,没事挂了,你爷爷我正忙着呢。” 石玉没自报家门,只问了他一句:“唐辛呢?” 张贺一愣反应过来是石玉。 上京圈里有点身份的都知道石唐两家要结亲,平城也是,张贺自然也知道,所以下午碰见的时候才开了那么句玩笑。 这时候忽然听见石玉的声音,心里一咯噔,暗暗骂了声“我操”,一张嘴便解释起来:“石玉,你好,我是张贺——” 石玉平声打断,不急不忙地说:“唐辛还和你在一起么?” 张贺下意识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多了,顺嘴就又骂出来一声,听见对面没有声音,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唐叔叔和你在一起么?” 石玉:“没有。” “那就好。”张贺松了口气,这才把话说利索:“唐辛去安城了,车刚刚开走,跟闻行之一起。” “谁?” “闻行之,是我们初中同学,今天晚上的同学聚会上见到的。”张贺差点为自己的头脑清晰鼓掌喝彩,一字一顿地说:“听闻的闻,行走的行,之乎者也的之。” 对面挂了电话。 第155章 爸爸 石玉到安城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没想到会见到孟既景。 下了车径直走进酒店大门,孟既景和他一起进去,一边朝着电梯的方向去,一边递了张房卡给石玉。 孟既景大方观察他的神色,还行,就是不说话有点不正常。 搁在平时有日子没见,总要和他玩笑两句,或是问问敏之和孩子怎么样,此时一个字没提,嘴都没张一下。 正琢磨着,石玉问他:“怎么不在家陪着老婆孩子,跑这儿来干什么?” “老婆带着孩子去闺蜜家玩了。”孟既景率先走进电梯,用自己手里的房卡按下楼层键,才又继续说道:“你那张是顶楼的,一会再用。” 石玉瞅了眼手里的卡,放进口袋,顺手摸出烟盒还有打火机。 孟既景一瞅,确认了,就是不高兴,但是到底有多不高兴看不出来。 一出电梯门石玉就把烟给点上了,抬了下手让孟既景先走,慢慢悠悠晃着步子跟在后面。 孟既景把人带到房门前,按门铃,让到一旁,等待。 石玉对门站着,听见脚步声有人来开门。 是个男人。 那个叫闻行之的男人。 两个人一对视,都反应过来,见过。 石玉见过他,过年时陪着唐辛住院,这个男人是实习医生。 原来还是旧时同学。 闻行之大开了房门,见到外面两人,第一眼便看见石玉,就是唐辛住院时陪着她的那个男人。 陪了她也就半天时间,唐明岳来了,他就走了,没再出现。 闻行之没装不认识,礼貌开口:“你好——” 才刚打了个招呼,石玉夹烟的手伸过去,推着肩膀把人推到一旁,迈步走了进去。 门将要关上,孟既景用锁扣挡了条缝,走开几步也点了根烟。 他不觉得里面会有什么麻烦,也不觉得石玉会吃亏,唐辛应该也不会,毕竟他们这种男人再不高兴也不至于拿个女孩子撒脾气。 但还是听着点比较好,以防万一。 孟既景自认了解石玉,此时也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心理,但不喜不怒才是石玉最不会有的模样,他没见过。 没见过也听过,处理个人对于石玉来说太容易了。 孟既景不关心房间里面那位姓闻的医生未来如何,就是突然想起个事来,刚才忘了告诉石玉,闻行之和唐辛不住在一起,虽然把人从平城带过来了,但是各住一间。 算了,说不说不重要,石玉现在眼见为实,孤男寡女确实在一个房间里面。 就是进去好一会了都没个动静,不正常。 闻行之也觉得不正常,这男人一声不吭就闯进来了,又不说话,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烟快烧完时抽了一口,随手拿了个杯子丢在里面。 唐辛也没动,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蜷成一团,紧贴着床头柜。 就跟睡着了似的,但眼睛半睁着,直愣愣的。 石玉往前,闻行之也是,抬手挡了一道,刚说了个“她”字,石玉侧眸看过去,嘴就闭上了。 石玉没再理他,低声唤道:“唐辛。” 人还坐在那里,没动。 下巴搭在膝盖上,眼皮都没掀一下。 石玉示意闻行之,让他把灯关了,闻行之意会,留了盏小小的睡眠灯,亮在唐辛腿边。 愣神的人这才有了点反应,缓缓抬头环视四周,看见石玉时定了一瞬。 刚好石玉开口,轻声:“茸茸。” 安静了好一会,昏暗中更轻的一声响起:“爸爸。” 声极轻,情绪很重。 委屈,难过,无助,跟个小孩子似的,撒着娇想要讨个安慰。 石玉怔住,很有些气笑不得,忽然回身在桌面拍了一下,朝着闻行之提声叫道:“石玉!” 窝在角落的唐辛腾地站起来,一眼就瞅见了黑暗中的男人身影,抬手指过去,张了半天嘴道出一个字:“滚。” 闻行之知道唐辛醉了,神智不太清晰,说没有私心是假的,但这个时候确实没想占她便宜,是真的怕她醉着出了意外。 没想到的是,两个人前脚刚到酒店,这男人后脚就到了。 眼下这情状,解释不合适,不解释也显得不是那么合适,可是无论怎么说其实在明眼人看来都显得他理不直气不壮,毕竟唐辛醉了他可是清醒的。 闻行之正思量着说辞,唐辛又叫了一声:“爸爸,打他。” 石玉直乐,瞅着她往自己面前挪。 应着声门就开了,走廊的光投进来,连带着孟既景背光的身影随声而入:“闻医生,这边请。” 用了个请字,可没有请的意思,就是叫他出去。 闻行之左右一瞧,也没什么再解释的必要,顺着那道光就过去了。 门一关,又是昏暗。 唐辛扑到男人怀里,哇一声就哭出来,一边哭还一边叫:“打他,爸爸,打他。” 灯光太暗,看不清,就觉得满眼的委屈。 石玉在心里补了一句:打死他。 也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把她带来安城的闻行之,还是刚才守在外面的孟既景。 应该是他自己吧,石玉想。 此时此刻要是换成唐明岳本人,见着唐辛这副模样,八成是想打死他的。 这一声声爸爸叫的,是能把她爸爸的心叫软了叫化了的,哪怕她此时说不和石玉结婚,估计她爸都能同意。 石玉忽然就理解了孟既景说过的那句话,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当时他不理解,儿子女儿有什么区别? 现在理解了,有。 也理解了孟既景的遗憾,要是能有个敏之那样的女儿多好。 石玉试着想象,要是他有个女儿,可能就是像唐辛这样,也行。 唐辛哭了一阵没了声,靠在石玉身上抽抽搭搭,石玉问她是不是困了,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特别小声地说:“嗯……爸爸,我饿,我要睡觉。” “就知道吃。”石玉抱起她往外走,唐辛搂着他脖子埋着脸,又听见一声:“回家再睡。” 她不依,“现在就要睡。” 石玉低头没看见脸,头发扫着下巴痒得很,低声笑道:“你不回家,你爸爸怕是睡不了觉。” 孟既景正在酒店大门外面抽烟,等着门童把车开过来,没想到石玉会抱着唐辛出来,迎过去还没张嘴,差点笑出声。 这一声爸爸叫的,那叫一个娇气,和搂着父亲胳膊时的纪敏之有一拼。 怪不得刚才进门时石公子还肃着一张脸,这会出来就恢复如常了。 烟一扔,孟既景玩笑着说:“行,你现在……也算是有儿有女的人了,真是令人羡慕。” 石玉原本还觉得大晚上的麻烦孟既景了,现在可不这么想,开口说道:“既然敏之和那么都不在家,你一人闲着也是闲着,帮我开趟车,回平城。” 第156章 生气 孟既景也是这么打算的,唐辛醉成这样,让石玉开着车再照顾一个缠人的“女儿”,实在有些难为他了。 两个男人坐在前面,唐辛坐后面。 车还没开上高速,就挤了个脑袋过来,搂着石玉的胳膊说起话来。 每说一句,都是以爸爸作为开头的。 这种说话方式对于有孩子的人来说太了解了,小孩子就这样。 第95节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唐辛是把自己给醉回到了几岁。 孟既景只当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开车。 石玉让她坐回去,唐辛摇着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夹着嗓子说:“爸爸,我饿。” 算不上奶声奶气,但是嗲气十足。 孟既景差点没憋住笑,被石玉瞥了一眼,摆了下手说:“要不,先去吃点夜宵。” 石玉垂眼看向那张紧紧贴在自己胳膊上的脸,眨巴着的眼睛里全是期待,拒绝道:“到家再吃。” 胳膊上就被拍了一下,挺疼,嘴里嘟哝着:“爸爸不疼我了。” “是么?”石玉笑着回了声:“我能打疼你。” 唐辛惊得眼睛都睁圆了,倒是没见害怕反而笑起来,脑门顶着他的胳膊用力地蹭,娇里娇气地说:“爸爸,我要吃蟹黄汤包,咬一口——” 声忽然就断了,连孟既景都偏头朝她看去,就看见唐辛撅着嘴在模仿吸那口汤汁时的满足状,还响亮地吸溜了一声。 眼睛都眯起来了,享受极了。 孟既景没遮没掩地笑起来,摇了摇头说:“行,比她姑还会吃。” 说着朝石玉看过去,“回头我告诉敏之这个好消息,她有侄女了。” 石玉懒得搭理他,就连唐辛都不想理。 刚推了下唐辛的脑袋,手机响起来,是纪敏之。 笑的人换成了石玉,把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亮给孟既景看,无奈似的说:“也不知道去闺蜜家出了什么状况,要找我这当哥的,不找她男人。” 孟既景也没理他,看着他接了电话按下免提,另一只手指了指唐辛。唐辛立刻捂住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纪敏之来电的意思很简单,一句话就说完了:“表哥,我要买房。” 石玉不知道大小姐闹的这是哪一出,正心烦着,刚好看到孟既景投过来的眼神。 不是刚才取笑他的时候了,很关切,石玉笑了下回复可以。 原以为就能挂了,结果纪敏之追问:“什么时候买给我?” 一听就知道,也喝得有点多。 胳膊上一紧,指甲抠在肉上,石玉忽觉头大,随口回道:“明天。” 挂断。 刚挂断,还没来得及让唐辛把手撒开,又接到梁善的电话。 和纪敏之一样简单直接,“哥,我想卖房。” 石玉也是满口应承,挂断后给孟既明打了个电话,没有客套也没有开场白,说完了就挂了。 “孟既明,你们哥儿俩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女人能不能看好了?一天到晚也没见谁念着我的好,连声问候都没有,闹起脾气来全知道找哥,哥就是给她们俩干这个使的?” 孟既明凭白无故被骂了一通,回手就给孟既景打电话,结果直接被他哥给挂了,连接都没接。 孟既景刚好在过高速路口,但拒接是故意的。 果然,没两分钟又打过来了,这回接了,也没给他开腔的机会,孟既景说:“敏之和孜孜要买房,大舅哥已经同意了,回头你想着跟他道声谢。” 真他妈的! 石玉本来没生气只是有点烦,就是想拿孟既明撒个筏子,结果反而被孟既景给气着了。 他是缺这声谢的人么? 他是这意思么? 唐辛倒是老实了,看见石玉脸色不好往后错了错,脸藏在椅背后面,露了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 石玉在她脑门上戳了根手指头,“现在,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我不。” 又顶嘴。 石玉挑眉看着她,还没再说下一句,人就爬了过来,往他腿上一坐偎到胸前,扬着脸笑起来。 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如当年。 两个男人都是一愣,倒没觉得唐辛这举动怎么着,只是突然间想起当年。 当年在平城,就如此时此刻,孟既景开车,石玉坐在副驾,唐辛坐在他腿上。 那时是在逃命,想把车开出平城。 此时是往平城的方向去。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直到唐辛出声,石玉问她:“你去安城干什么?” 唐辛一愣,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半天冒出一句:“我没处去。” 已过子夜时分,高速路上几乎都是大卡车,没什么灯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能看出来眼睛湿了。 石玉只当没看见,知道她虽然醉了但还能有问有答,便继续问道:“不知道害怕?” 唐辛反问:“怕什么?” “闻行之让你去的?” “不是。”唐辛把脸埋在他胸口,嗡声嗡气地说:“是我自己要去的。” 对,那男人没给你设套,是你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织了张网。 石玉生气就生气在这儿。 就像她在家里说的,嫁给他还不如被卖到村子里。 为了躲着他,谁都行,只要能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跟谁走都行。 后来张贺给石玉发过消息,说是闻行之要去安城做学术交流,唐辛听说了也要去,张贺当时拦了,没拦住。 和孟既景查到的消息一致,就连酒店房间都是因为这次学术交流由主办方提前给闻行之订好的。 所以闻行之带着唐辛抵达后,才能用自己的身份证又开了一间房,要不然以唐辛这种身无分文连个身份证和手机都没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房间住。 靠在身上的人半天没出声,睡着了。 石玉让孟既景到了前面服务区停一下,好把唐辛弄到后面的座位上去,孟既景点头同意,却小声开了句玩笑:“要不,你坐后面去吧。” 石玉也笑,“让她坐的这儿给你看路?” 孟既景往身后一指,“把她放儿童椅上。” 多坏。 但要说坏,有真坏的人,不止坏,胆子还大。 石玉连名字都懒得提,让孟既景把人给弄走。 孟既景没再和他玩笑,敛了笑问:“只是弄走?” 这就不大像石玉的作风。 当年几个小混混只是吓了吓纪敏之,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回不一样,这是动他女人,动了歪心思的,哪怕还没下手。 醉了的小女人看不明白,作为男人他们可是太清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闻行之打的是什么算盘。 唐辛这种能让普通男人少奋斗几辈子改变自身和后代命运的女人,可遇不可求,但凡有一丁点机会,有心又有能力的男人是会努力追求的。 心挺大,胆子也大,可惜闻行之选错了人。 石玉摸出烟盒,推了支烟出来咬在唇间,瞅了眼前方的服务区入口,低声说道:“弄哪儿去都行,随你,不用让我知道。” 第157章 晚安 到家已是深夜。 唐明岳开的门。 石玉抱着唐辛进了门。 唐明岳没问,把人带回来了就行,想要再说什么那都是后话。 打开房门,石玉把人抱进去放到床上,脖子忽然被缠住。 唐辛眼睛都没睁先叫了声爸爸,软乎乎地蹭着石玉的脸,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爸爸长爸爸短地使劲往他怀里挤。 直到石玉低声说了句“听话”,她才老实了一会儿。 唐明岳立在床尾冷眼瞅着,也没法说石玉刚才是应了她那声爸爸,还是没应,反正他这亲生的爸爸听着不那么是滋味,哪怕他这闺女喝醉了。 换成他自己,未准能有石玉现在这份耐性,哄着没问题,但也架不住当爹的看见这副醉模样生气上火。 石玉也朝他看过去,勾起唇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您家闺女喝得有点多,路上眯了一觉酒还没醒。” “是,人也还没醒。”唐明岳也呵了一声笑,问他:“你没在路上给她弄点吃的?” 很明显的责怪,就不知道是在怪他把人给弄丢了,还是怪他把人给饿着了。 石玉知道他气不顺,点了下头没作声,哄了一阵才把唐辛的手给弄开,把人塞到被子里。 呢子面料裙摆又窄,裹在身上不舒服,唐辛哼了两声就开始闹,手上拽着衣服,脚上蹬着被子。 这回没再叫爸爸,喊的是妈妈。 醉都醉得这么思路清晰,需求分明,就是可惜了,她妈早就哄着她儿子去睡了。 唐明岳后悔让辛微宇陪着外孙去睡觉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由他这做父亲的人帮着已然成年的闺女脱衣服,即使他那傻闺女以为自己才几岁大。 装没看见转身便走,出了房门留了道缝,悄声下了楼。 石玉帮着唐辛把衣服裙子脱了,刚把被子盖上,那双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圆睁着望了会天花板转而朝他看去。 他以为她醒了,把床头灯调暗,等着她开口说话,除了喊饿也没什么新鲜的了,石玉就等着听她这一声饿。 等来等去又把眼睛给闭上了,扯起被子蒙住头,翻身趴在床上。 石玉听见特别轻的声音从被子里飘出来。 “我不结婚,不和石玉结婚。” 第96节 然后就没了动静。 石玉手抬起来,要落不落地悬在被子里鼓得最高的那一处上方,又缓缓收了回去。 走出去将要关门时,听见她又叫了声爸爸,细细软软毫无情绪,只有情感,还有藏不住的依赖。 再听,是在说晚安,末了还有一句,不是她时常和石墨说的那句“睡个好觉,做个好梦”,而是——我爱你。 听着没什么感觉,不能细琢磨,更不能往心里去,真要是被个喝醉的傻女人给气着了,那才真是不值当。 石玉一下楼就看见孟既景,捏了下眉心说:“你怎么还没回家……” 下车时他特意和孟既景说过,要么和他去酒店眯一觉,要么直接开着他的车回安城去,孟既景说要回去,只是先等石玉把唐辛送进家门再把他送去酒店,然后返回安城。 唐明岳端坐着回了一句:“是我请他进来的。” 就这么一句,好像把前因后果全说了,还有对石玉的不满意。 孟既景和石玉是姻亲又是哥儿们,唐明岳心里有数,当年为了于家的事两人到家里来拜访时他就一清二楚。唐明岳管不着他们俩之间怎么处,但是大半夜的人家把他闺女从安城给送回来了,不管是礼数还是摆姿态都得表示感谢。 再往深里说,因为石家的关系,在不远的将来他们姓唐的和孟家也算连着亲,这是脱不了干系的事,用不着再避讳着。 石玉便没再说话,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朝着孟既景抬了下手,“走吧,你也甭回安城了,先跟我上酒店歇会儿,或者咱们俩都甭睡,喝点儿去。” 孟既景说行,坐着没动。 唐明岳起身往楼梯的方向走,从石玉身旁走过去,踩了两阶后停住脚步,侧身说道:“二楼有两间客房,你们俩要是累了就去歇一会儿。” 孟既景这才站起来,倾了下身说:“那就谢谢唐伯父了,这个时间开车回去,晚辈也怕不那么安全。” 石玉瞅着他乐,真是一张能接话儿的好嘴,可见他还是不累,一脚油门能直接扎到上京去。 两人相视而笑,忽听上方又传来一声嘱咐:“厨房有做好的夜宵,饿了自己热着吃。” 客房的床确实是给两人准备的,夜宵不是。 夜宵是给宝贝女儿准备的,可惜醉得人事不省,抱着带她回家的男人叫爸爸。 唐明岳心疼女儿,也心疼自己,白白疼了二十来年,是给别人养的,他都多余操心睡不着觉,大半夜的主动下厨做夜宵,不知道便宜到谁的肚子里。 唐明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石玉拿了支烟叼在嘴上,顺手把烟盒扔给孟既景,两个人先后出了门站在外面的夜空下。 忽明忽灭的火光如同天上的星,闪亮于暗夜之中。 寂静天地间,响起一声笑。 轻得几不可闻。 孟既景摇着头说:“你这位老丈人可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明明觉得不合适了想要留你住在他这里,还得拿我找辙,有意思。他那个闺女,可真是半点都不随他。” “也随。”石玉慢慢悠悠吞云吐雾,要笑不笑地说:“生性豁达,甭管什么事只要他们不想,就能不往心里去,不较劲。” “挺好。”孟既景点头,“有一点你妈和你舅舅那路数。” 可不就是嘛,石玉早已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要不他妈怎么瞅上唐辛了呢,心里没谁的那劲头像了个十成十,都是不肯委屈自己的主儿,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骂,反正谁也甭想让她们俩不痛快。 又好像不是。 唐辛最近总哭,稍微有一点情绪眼泪就下来了,之前不是这样,甭管他说什么她都笑。 石墨都没她能哭。 用孟既景的话说这叫活回去了,和醉不醉的没关系,女人嘛,被人宠得好不自觉的就成了个小孩子,纪敏之就是最好的例子。 石玉不认同,但也没反驳,他和唐辛之间……就不是宠不宠的事,也和感情没关系。 他们俩面前就一条路,结婚。 其他的都是后话,也不那么重要。 第158章 海棠 这天早上,全家起得最早的人是唐辛。 天刚蒙蒙亮,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饿的。 其实还没睡醒,眼睛勉强睁着去楼下找吃的,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坐在楼梯的台阶上。 石玉听见响动出来看,就看见她的脑袋顶着楼梯的墙壁睡着了。 竟然还裹着一床被子,就跟知道要睡在外面似的。 看了一会,大有要躺下的趋势,过去把人抱回房间,放下一看才知道裹着被子不是什么有先见之明,而是睡迷糊了,夜里他给她脱成什么样,刚才就是什么样下的楼,被子是当衣服使的。 石玉庆幸这是在唐家,他和孟既景虽然夜深疲惫但是了无睡意,却也不好一直聊天不睡觉,这才各自回到客房休息。 要不然,他们俩坐在厅里,说不准能看见她睡着了滚下来。 唐辛半醒不醒又爬起来,团成个球坐在床上,扬着脑袋和石玉对视。 石玉打开灯,晃得她闭上眼,适应了光线才又看过去。 从迟钝的反应里能看出来,酒醒了。 唐辛倒也没有因为看到他而多么惊讶,就那么直眉楞眼地望着他,从惊讶到疑惑,再到似懂非懂,直到把自己完全搞晕游离于状况之外。 石玉确认她醒了,但酒还没全醒,但是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她爸爸了。 “还睡么?”石玉问。 “睡。”唐辛答,愣了一会又说:“我……饿了。” 行,趁天还没全亮之前,他算是听见这一声了。 石玉问:“蟹黄汤包?” 唐辛眼睛瞬间亮了,“可以么?” 石玉不知道唐明岳给她做了什么夜宵,也没想去厨房看,让她穿上衣服说是带她去吃早茶。 唐辛二话不说下了床,冲向衣柜。 石玉从背后看着,好像比之前圆了一点。 腰,好像圆了。 腿虽然瘦但是有肉,本来就是圆的,这会儿瞅着好像更圆润了些。 屁股也是。 刚才甩掉被子跳下床时,前面也是。 也对,就她这么天天不是吃就是睡的,不圆都对不起她那张嘴还有睡过的觉。 石玉坐在床沿,等着她挑衣服,刚好给孟既景发个消息让他一起去吃早茶。 平城的早茶还是值得去吃一吃的,吃的不光是食物,还有那份有声有色的生活气息。 …… 三个人坐在茶楼里时,天色才渐渐透亮起来,照亮窗外的河水和垂柳,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这种景致孟既景见惯了,石玉看得出神。 应该带着石墨来,他肯定也喜欢。 石玉原本就计划到了唐家之后安排全家再来吃一次早茶,全让唐辛的离家出走给折腾乱了。 时间尚早,但是茶楼里已经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桌边,聊天,饮茶,偶尔吃上一口,再聊上几句,再品上一口手中的茶。 他们三个也没去包间,就混坐在大堂的客人中间,只是临窗。 春日的风轻拂而过,不去感受可以忽略,想要寻着就能有感触。 和上京的风完全不一样。 就连风中的味道都不一样。 人也不一样,就像老话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唐辛也和在上京时不一样,可能因为穿了身粉色,很浅淡的粉色,衬得人也显得淡,特别安静,不似往日。 在石玉的印象里她没穿过粉色,除了那天在马场见到时。 其实石玉对颜色没什么感觉,女人穿什么是她们的自由,好看不好看于他来说也就是扫一眼的事,但是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尤其是东方人的黄皮肤确实不那么容易穿得好这种颜色。 可能是因为唐辛年轻吧,或者是因为白,看起来还不错。 石墨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美丑和喜恶是天生的,所以在泉都陪着唐辛去买衣服时,石墨一直在选粉色系的衣服给唐辛。 唐辛那时心情好,便随着他的意挑了几身。 今天穿的这件连衣裙就是石墨选的。 修身的设计,散开的及膝裙摆,包裹着圆润挺翘的女人,跟朵绽放的春花似的。 从石玉的角度看过去,入眼的先是淡粉,然后是远处的柳绿和天蓝。 乍一看,像桃花。 不是,石玉否定。 他不喜欢桃花,唐辛粉里透着白的模样也不像桃花。 是海棠。 西府海棠。 上京|城里初夏时分,最常见的花就是西府海棠,以前他们家外面就有十好几棵,长得又高又密。 在桃花谢了之后天气渐热时悄悄含苞,明艳的玫粉色一串串的从茂密的枝叶间隐现待放,又娇嫩又明艳。 不知道哪天忽然就开了,没两天的工夫满树都是。 打眼一瞧全是白色的花瓣,风一吹见着边角和背后的一丝淡粉色,透着股懵懂的单纯劲,还有掩盖不住的娇艳气。 风稍微大点,花瓣飘得漫天都是,落在他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 石玉不记得那时几岁,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说海棠是花中神仙,是花贵妃,当为国艳之誉。 那时他还不懂,神仙最是潇洒自在,孤高绝傲,和艳字有什么关系?又是从哪里偷来的艳? 第97节 也不记得是哪一天,真正感受到了海棠花姿的潇洒、稚嫩和娇艳,一刹那石玉就懂了。 应该也就十来岁吧,看的书多而杂,懵懂的年纪喜欢这个爱好那个却还没想过男女之事,此刻忽觉书中描述的所谓妙龄当如海棠。 太过喜爱总想要伸手碰触,又怕娇软稚嫩不堪抚弄。 舍不得花谢,又不忍心在最美的时候夹于纸页间。 年年盼花开,年年看花落,年复一年盼着看着,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唐辛把包子皮咬了个小口,吸了一口。 声挺小,远没有昨天夜里在车上学的那么夸张。 石玉循着声音看过去,唐辛察觉,叼着白而薄又浸润了汤汁色泽的包子皮抬起眼。 停止吸吮,望向他。 风都停了。 石玉让她接着吃,那双眼睛明显放下心来,眯了个笑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地吃起来。 石玉瞅着她吃,忽然想到,花神仙也馋? 馋。 馋得很。 移开视线再往窗外看去,刚好对上孟既景的视线,要笑不笑地正看着石玉。 不知怎么石玉的脑子里冒出句话来,恰如此时孟既景眼中渐浓的笑意,仿佛在对他说: 有花堪折直须折。 第159章 拜托 唐明岳特意带着石墨来吃早茶,哪怕睡得极晚,却是一大清早就起来了。 没想到的是同样晚睡又醉酒的唐辛不见了踪影。 唯一令他放心的是石玉和孟既景也不见了,那就不是人又丢了。 找了一圈之后才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是五点多石玉在出门前发给他的,说是去吃早茶了,请他们老两口如果有时间的话带着石墨同去花局。 辛微宇取笑他,说是为了闺女大乱阵脚,小十年没下过厨的人竟然掌上勺了,觉也不睡了,就连早起看手机的习惯都给忘在脑后了。 最让人心酸的是,当爹的辛辛苦苦按照闺女喜好做的夜宵无人问津,反而跟着气哭她的男人天还没亮就跑出去吃早茶了。 太会扎她爸爸的心了。 唐明岳无所谓,爱笑就笑,谁家宝贝闺女突然哭着跑了能不着急?那肯定不是亲生的。 不,就算不是亲生的,养了二十来年那也和亲生的一样。 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辛微宇都说对,只要是闺女回来了,什么都是对的,就这么简单。 唐明岳唯一不大高兴的是,什么叫老两口? 他可不觉得自己老,正当年!可是看看面前活蹦乱跳的外孙,得了,都已经有个小孩子管自己叫姥爷了,老就老吧。 还有一件事也不高兴,但他没和辛微宇提,就是唐辛喝醉了之后抱着石玉叫爸爸,这才是扎他的心啊,听进耳朵里的那一瞬间很难形容是个什么滋味,恨不能一脚把石玉给踹出去,以后都别进他们家的门。 睡醒了,这篇也就翻过去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和自己家闺女较什么劲。 夫妻俩带着石墨来到花局,唐明岳装作一副刚好碰见的样子瞅了眼唐辛面前的碟子,问她是不是吃好了。 消磨了一个多小时早就吃好了,但还是从临窗的小桌换到了包间的大桌,又摆了热热闹闹一大桌。 石墨不是第一次来,已然有了些我很懂的架式,不再特别关注有什么吃的,只盯着孟既景看。 石玉逗他:“叫人呀。” 石墨想叫来着,但时间确实有点久了,不记得该叫什么,努力在心里回想突然张嘴:“辣么哥哥。” 孟既景适时起身,高举起他左右晃,问:“跟姑父去安城,找那么哥哥玩去,去不去?” 嘴型都出来了,要去,更快地闭上咬紧了,悄悄转着脑袋往身后瞅。 唐明岳也正瞅着他,砸了下舌说:“想去就去,大大方方说,用不着看你姥爷我的脸色,你没听人说么?姥姥家的狗……吃了就走,指的就是你这种小东西。” 石墨哪儿能听得懂这句话里的好赖,跟着姥爷嘿嘿笑,眼珠子在几个大人脸上转了一圈,摇头,“不去。” 满脸的我想去,咬死了我不去,逗得大人直笑。 唐明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去吧,跑着去跑着回您可快着点儿,能赶上回来再吃个晚饭。” 这句也不是很懂,但石墨听见前两个字了,立刻改口:“去!” 小孩子多简单,一笑就停不下来。 孟既景是逗着他玩的,毕竟石玉这趟带着他们母子俩来平城相当于回娘家,把他们叫到安城去不合适,但是眼下两个人的关系很微妙,不如先去安城玩上两天再回来,也免得两个人闹起别扭来给唐辛父母添堵。 说完又有点后悔,他光想着石玉了没顾及唐辛,昨晚唐辛跟着闻行之去过安城,怕她觉得不好意思。 结果一看,人还木着,打从出家门就是这副样子,除了吃的时候笑弯了一双眼睛。 小孩子开心,长辈同意,石玉又没有意见,这事也就定下来了。 唐辛打量着几人神色,酒劲也缓得差不多了,小声问石玉:“去安城做什么?” 石玉一瞧,这是喝断片了,完全不记得昨天她去安城的事了。 解释着说:“来之前我和石墨说好了,从你爸妈这儿走的时候,带他去安城找怀宽玩两天,刚好我去看看敏之。” 唐辛哦了一下,应了声好。 敢情,不止酒醉之后的事忘了,喝之前的事看起来也不记得了,听话的样子就完全不像她。 石玉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种情况发生,忽然想起当年车祸之后,这丫头跟他装过失忆,低头凑近悄声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唐辛被他问得一愣,试探着反问:“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得! 石玉决定不问了,爱谁谁吧。 她老实坐在这儿不折腾,比什么都强。 其实唐辛是困了,或者说压根就没醒,只是因为饿了不得不吃上这一口才起床,吃饱了脑袋也就放空了,眼睛虽然还睁着,其实意识已经睡了。 石玉也发现了,打一上车就睡着了,一直睡到车停在孟既景家大门外还没醒。 纪敏之还在闺蜜家没回来,孟既景打电话过去说是才醒,瞅了眼车里仍是睡着的唐辛,让石玉抱她进去继续睡,孟既景带着石墨去接老婆和儿子回家。 三个男人无论大小都同意。 孟既景问石玉房子的事要不要他去办,石玉说已经交代给助理了。 真不愧是当哥的,不怪纪敏之和梁善有事就找石玉,折腾了一夜都没忘了自己家妹妹的事。 孟既景想起另一件事来,递过去一支烟,问:“换助理了?” “没。”石玉接过烟点燃,背靠着车门抽起来,见他始终盯着他看,反问:“我做什么事,用什么人,需要向你申请汇报?” “那倒是不用。”孟既景摇了摇头,没再忍笑,说:“我就是琢磨着,你那位杨小姐都用了好几年了,怎么多出位男助理来,应该是……贵人事忙。” “滚。” 石玉丢了烟打开驾驶位的门,让他赶紧上去,又关上,说道:“房子的事还是你去办吧,在你的地界上,你比他快。” 又嘱咐着说:“今天办好了你就交给他,让他给敏之和梁善。” 孟既景同意,说好了房子是石玉送的,那就得让他的人送过去,姓孟的不合适,他们哥儿俩得装作不知道。 车开走前,石玉提醒孟既景:“昨儿夜里拜托你的事儿,别忘了。” 孟既景:“记着呢,要是来得及,今天也办了。” 第160章 虎女 石玉想办的事就没有今天拖到明天的,但也没法这样去要求孟既景,毕竟他也不是个闲人,而且两个人之间很了解彼此,很多话不用说。 闻行之此时人在安城,石玉要是找别人也能办,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既然在安城就没有再找别人的道理,而且他也没想自己去管,交给孟既景这个自己人刚好。 孟既景去接人,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当着孟既景的面,纪敏之没提昨天夜里打电话给石玉要房子的事,可是心里藏不住事便显得没那么自然。两个男人都没点破,孟既景陪着孩子玩,石玉陪她聊天。 两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几乎把房顶喊翻,明明都是安静乖巧的心性,见了面可比上一次在上京时亲热多了。 用纪敏之的话说小孩子需要朋友,一个人太寂寞了。 石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俩虽然是表兄妹感情也好,但是差了好几岁,纪敏之小时候就没有朋友,石玉也一样,不像孟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说,不止是兄弟还是玩伴。 他也没法劝她再生一个,当年生怀宽的时候命都差点没了,谁敢让她再生。 只能让她有时间带着孩子回上京,或者他带着石墨到安城来玩。 反而是纪敏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你们不是要结婚了么?怎么没一起来?” 石玉一愣,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唐辛,要么是孟既景故意没提,要么就是说得没那么清楚她以为没来,指了指楼上悄悄地说:“睡着呢。” 纪敏之惊讶地“啊”了一声,望着楼上的方向又去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都该吃午饭了,问他:“这是睡的什么觉?这么吵……她不会被吵醒么?” 石玉问她是不是昨晚喝酒了,纪敏之小声地笑,竖了根手指在嘴上让他小点声,别让孟既景听见。 石玉了然地点了点头,故弄玄虚地说:“她和你们一样,也偷偷喝酒了,但不如你,她喝多了,所以睡到现在还没醒。” 正说着,人就出现了,茫然地站在楼梯口。 唐辛是被吵醒的,也是到了饭点饿醒的,但是确实比凌晨醒来时清醒多了,仍是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在疯跑的两个小孩子里面看到石墨,又懵了。 酒全醒了,但是完全不记得来安城的事,就连吃早茶都不记得了,记忆停留在参加同学聚会。 石玉问她睡好了没有,点了下头,问她知道不知道在哪儿,摇头,问她认识房间里的这些人么,唐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石玉拉着她下楼,问她饿不饿,眼神又变了,炯炯有神。 石玉有点想笑,就像个傻子,要不人说酒大伤身呢,是真的。 第98节 据张贺说,唐辛喝得不算多,那可能就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吧,石玉想。 他能理解唐辛,特别理解,因为他也对结婚这事抗拒过,现在年纪大了比她想得开,但他也能理解她的想不开。 又有点后悔,那天不该吓唬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这种直性子,发起脾气来跟只小老虎似的,一爪子能拍晕一个,战斗力极强。 石玉问:“你属什么?” 唐辛还没答,扑过来的石墨一把抱住唐辛的腿,力道大得差点把她撞倒。石玉拦腰搂住,一低头看见石墨兴奋地举起两只手来五指勾起,摇晃着脑袋嗷嗷叫。 “猫,大猫,妈妈是大猫。” 明白了,属虎。 那就对了,她就像是属虎的。 孟既景也是这么说的,女人和孩子都去睡午觉了,两个人聊天时语重心长,其实就是在开石玉的玩笑。 石玉没往心里去,但也觉得他说得对,虽然他不信什么属相之说,但唐辛确实就像孟既景说的,属虎的姑娘简单直接,性格外向,性子还有点急,行动力强,作风很有些潇洒不羁,都像唐辛。 反观他这种属蛇的男人,家庭环境的原因虽说眼高于顶,其实骨子里谨言慎行,做事思虑周全,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两个人完全就是反义词。 再加上差了将近十岁,无论是性格、喜好和生活习惯,都挺难过得到一起去的。 孟既景看他笑得轻蔑,更是故意找了网上的解析,说唐辛事业心强,不喜欢被家庭羁绊烦扰,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掌控。偏偏石玉最喜欢的就是掌控一切,占有欲和控制欲旺盛。 石玉嗤笑,让他赶紧把手机给扔了,甚至给孟既景举例说明唐辛要是有钱就赔一个亿的违约金给梁桥了,她最讨厌的就是工作。 这天底下,就没见过比她更不爱工作的人。 孟既景说有,石玉没搭话。 不就是在指他么? 他需要去工作么? 不需要。 他的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有专人打理,不,是专门的团队在打理,他为什么要去工作?他又不是孟家兄弟。 石玉现在看他很不顺眼。 开口便问:“让你办的事,办好了么?” 几个小时前,说的还是拜托。 孟既景翘起腿来,吸了口烟漫不经心地说:“办了,但没那么快,能保证的是,弄走,回不来。” 石玉没再说话。 至于什么时候弄走闻行之,快啊慢的,石玉无所谓,根本就不值得花费心思。 不弄走都行,他无所谓。 …… 吃过晚饭,唐辛要走,石墨玩得不舍,一会看哥哥,一会看妈妈,最后盯着石玉看。 石玉问他住在姑姑家行不行,和哥哥一起睡,就像下午那样,石墨用力点头。 答应下来又舍不得爸爸和妈妈,把人送到大门外面。 吃晚饭时还是落日晴空,此时下起雨来,夜幕下细密缠绵。 两个男人喝了些酒,孟既景便说叫辆车,石玉抬头看了会雨,让他拿把伞来。 酒店离得不远,走过去不过十来分钟,雨也不算大,撑伞刚好。 走出去一段距离,唐辛回头看,站在门口挥手的人全都回去了,便站定脚步说道:“我可以自己过去,你回去陪着石墨吧。” 石玉垂眸看去,见她抱着胳膊,换了只手撑住伞,把人搂近继续往前走。 唐辛忍了一路,想了一路,到了酒店门口,特别认真又正式地对他说:“石玉,我觉得咱们俩这样不对。” 石玉挑眉,示意她继续,唐辛松了口气,生怕他打断,乱掉自己想要说的话。 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也不想结婚,你不喜欢我,所以——” 还是打断了。 石玉忽然低下头,她慌忙往后退,被他勾着腰贴到身上。 黑影笼在脸上,眼对着眼,鼻贴着鼻,听见他说:“那你和我上楼,咱们俩试试。” 第161章 认真 “我是认真的。” 唐辛说得很认真,面上的表情也是,显得特别用力。 推过去的手也特别用力。 这么一对比就好像石玉刚才在开玩笑。 确实是玩笑。 石玉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也不是故意拦着不让她说,偏就压了那么一句,想要看她的反应。 搁在平时是要炸毛的,这会儿却出奇的平静,可能是昨夜酒醉闹的所以反应慢了点,也可能是因为要说心里话硬生生忍住了,总之有那么一点出乎于石玉的意料之外。 那就不逗她了,让她说。 二十四五的年纪其实不算小了,但确实还年轻,至少和他比起来太年轻了。 家里宠得厉害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偷偷在外面生了个孩子应该是唐辛从小到大干过的最出格的事,她的亲人却没有一个出言责备。 偏偏这个孩子在她的认知中还是别人的,心里的压力和不情愿可想而知,不怪她想不开。 所有的事一桩一件石玉都替她想过,可都不是该有的借口。 人要学着长大,学会负责。 在石玉看来,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尤其还是自己选择的,哪怕一时冲动,唐辛是,他也是。 退一万步讲,哪怕石墨真是梁言的孩子,在唐辛决定要帮她的那一刻起,就该有这个认知。 很多时候,人是没有退路的。 他们这种家庭,看似比别人条件好些,禁锢和责任也相对更多,没有那么多随性的自由。 她现在不懂或者理解不了,可以,但她应该照着去做。 以后年纪再大些她就会懂,也会知道没有那么多的人惯着她。 随心所欲,从来不是因为你任性,而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手一松,他就那么低着头看她,看着她认真地表达,在她说得急切时还拍了拍后背以示安抚。 话说得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其实唐辛的意思很简单,她和他的关系在她把石墨交给他之后就结束了,他们俩之间不应该再有什么牵扯,应该到此为止。 怕他听不懂,或者怕他装不懂,又把梁桥告诉石玉的那些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是一段长久的安静,除了身边偶尔经过的车,还有廊檐外落下的雨,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 安城和平城很近,其实没什么区别,饮食习惯相近,生活习惯也是,就连气候都相近,唐辛是能够习惯的,令她无所适从的是,阴雨连绵的傍晚显得极为安静,越安静,心里的响动越大。 她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或是意思表达得不够准确,怕被石玉揪住某一个字眼用来反驳。 等了又等,没个反应。 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直到石玉终于开口:“所以?” 所以? 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明白? 石墨的妈妈是梁言,不应该由她鸠占鹊巢,石墨应该知道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更应该记住他真正的妈妈。他的妈妈很爱他,为了他甚至连命都不要了,他的妈妈不应该被遗忘,更不应该被人替代。 石玉点了下头,“你说得对,没有人会替代梁言,喜欢她的人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都一样喜欢她,不会忘了她的。” 梁桥就是这样。 这下换成唐辛问:“所以?” 石玉没理她的疑惑,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对她说:“找你的?” 唐辛诧异地看过去,有个男人站在酒店门外。 眼熟。 石玉略弯下身,悄声地问:“认识?” 脸颊相贴,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闻行之在那里。 唐辛收回视线,以眼角斜了他一眼,小声回道:“是我同学。” 他哦了一声,直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吧,他看起来有话和你说。” 唐辛可不这么认为,不过就是初中时的同学,将近十年没见过面了,昨天的同学聚会见了一次,刚巧又在这里偶遇,有什么话好说? 可他那副模样就像认定,看起来特别可恶。 不知怎么她就想起他曾和她说过的话,让她和男人保持距离,否则就要打她。 有那么一瞬间唐辛想要试试,如果她真的找了别的男人,是不是就能摆脱掉石玉。 自己就先否定了。 他不会。 他可能真的会打她。 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唯一的不确定是,他还会不会坚持和她结婚。 石玉看着她眼睛转了又转完全不是刚才的状态,明显在打歪主意,无声笑了笑拿了支烟出来,朝着吸烟点走过去。 他走开,闻行之走过来。 第99节 唐辛瞅着石玉背身立在不远处点烟,连头都没回一下,直到被人遮住视线。 闻行之站定在她面前,唐辛瞧着他欲言又止,信了石玉的话,这位被同学们夸得前途无量的实习医生还真是要找她。 见他犹犹豫豫,唐辛问:“有事?” 闻行之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她在装。 装得还挺真,就好像昨天晚上她没有和他来过这里。 因为那个男人吧。 闻行之微笑着说:“有空么?我们聊聊。” “没有。” 拒绝得特别快,没有半点犹疑。 这就有点尴尬了。 闻行之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他今晚必须得和她说清楚,不然没有机会了。 昨晚的事他有过担心,尤其是在那两个男人出现并且把她带走之后,怕因为唐辛的身份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风险就是这样,总是伴随着机遇,在他决定带唐辛到安城时他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他连和她多接触一下试着发展的机会都没有,唐辛就被人带走了。 忐忑了一个白天,他以为没事了,并且安慰自己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个社会男欢女爱多正常,何况他们俩什么都没做过,完全可以解释为老同学叙旧。 可是到了下午他就接到了院方的通知,参加完这次的学术交流之后就不用再回医院了,连学校都不用再去,将作为交换生到国外去学习,为期五年,毕业后他将直接拿到医学博士的学位。 是个好事,对于他们学医又家庭条件一般的人来说,这绝对是属于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绝佳机会,就像他对于能够有机会追求唐辛的理解一样,他都应该立刻抓住。 可事实却是,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连晚去几天都不行,明天会议一结束他就得走,刻不容缓。 这就不对劲了,明显有人安排。 闻行之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唐辛,这件事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必须得和她聊一聊。 万一,还有别的可能性? 第162章 拒绝 唐辛没那么好奇他想聊什么,闻行之一时也还没想好怎么说,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看着彼此。 石玉从落地窗的反光里看了一支烟的工夫,叫的车来了便回身走过去,站定在两人身旁,问:“聊好了?” “没有。” 回答倒是异口同声,只是唐辛看着闻行之,闻行之看向石玉。 这么一看,闻行之笑了,反正事已至此板上钉钉,说什么不行。 话就从嘴里出来了:“这一位……是你爸爸?” 问的是唐辛,看的却是石玉。 唐辛眉心一蹙,也朝着石玉看过去。 年纪虽然大了点,哪儿就至于被人错认成是她爸?唐辛挺不高兴,她爸爸才不是这副德性。 不高兴说话就难听,朝着闻行之瞪过去,“你眼瞎吧。” 两个人同时一愣,都没想到。 石玉低声笑,闻行之也是。 谁也没再提这茬,更没提昨天夜里她管石玉叫爸爸的事。 同为男人,闻行之心里不大是滋味,但是不重要,这条路不通还有另一条,改不了命,可以改运,至少得到了一样。 就是这一瞬间他彻底想通了,已经放弃想要再和唐辛说什么了,结果石玉提议:“既然没聊完,换个地儿。” 说是提议其实就是做决定,率先朝着酒店正门前停着的车走过去,门童忙上前打开后座的车门。 唐辛和闻行之看着他坐上去,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 闻行之走过去坐到了副驾位。 唐辛不想去任何地方,也不想和他们俩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再说话,只想直接进到酒店里面开房入住,结果往身上一摸,又没带手机,包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恰好门童打开另一侧的车门,热情礼貌地请她上车。 坐上去,门关上,石玉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她腿上,轻声地说:“拿好。” 又特意看了眼她身上的连衣裙,连个放东西的位置都没有,又把她的身份证收了回去,“等回来再给你,免得丢了。” 唐辛瞅了眼前座目不斜视的男人,没应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看着比谁都像个人,总是一副斯文得体的样子,其实恶劣至极。 她扭脸望向窗外,实在没忍住,小声喃喃:“人模……狗样。” 这个词,用在石玉身上正合适。 石玉的心情好得很,不和她计较,他们俩的日子,长着呢。 …… 酒吧里人多,和外面的细雨一对比,显得特别热闹。 石玉要了两个桌,挨着,他坐一个,旁边的留给另外两人。 酒也是他点的,分别上好,看都没看一眼唐辛那边的情况自己喝起来。 孟既景到的时候从旁经过,和闻行之对视了下径直走过去,坐在石玉对面,倾过身去笑道:“哥,你是我亲哥,咱们俩至少两天一夜没睡了吧——” “喝酒。”石玉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 空的,连酒都懒得给他倒了。 看着倒是心情还不错。 孟既景倒上酒,自己先喝了一杯,一边又再倒满一边说:“你就是憋着和我喝酒,昨儿夜里在她们家没喝上,今儿晚上在我们家也没喝过瘾。” 石玉说对,叩了下桌面,孟既景把雪茄拿出来放他面前,问:“用我帮您点上么?” 石玉没理,慢条斯理点燃,往身后递过去。 唐辛的肩膀被他碰了一下,回头去看,接过,咬在唇间。 抽了一口便享受起来,缓了会拿起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口。 再看向闻行之时,说:“说话。” 眼睛眯着,带着笑,完全不是刚才冷着脸的模样。 比醉着的时候好看。 也比昨晚清醒的时候好看。 不再是那种摆出来的笑容,带着礼貌和距离。 闻行之说不上来她现在是不是醒着,那副沉醉的样子不像,但是诱人,看着近只隔着一张高脚的小圆桌,实际上比什么距离都要远。 脑子里想过的那些话无端又冒出来,也许是受环境影响,又或许是因为在酒店门外听见了他们俩的谈话。 空气中弥漫着涌动的暧昧,会令人心底的欲望无限放大,也包括勇气。 “唐辛,如果你不想和他结婚,或许可以考虑我。”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片刻的不敢置信。不是深思熟虑但不后悔,他总要试一试,至少以刚才所见,她是真的不想和他结婚,但是摆脱不掉。 他是在帮她,这是个好办法。 男人嘛,都一样,未婚的时候猛烈追求,一旦这个女人成为了别人的妻子掉头便走,自尊心使然。 唐辛也不敢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挑着眉眼说:“你再说一遍?” 闻行之还没开口,先听见一声笑,看见她身后坐着的男人侧过脸来,在她耳边重复着说:“唐辛,如果你不想和他结婚,或许可以考虑我。” 声音挺低,如同耳语,闻行之还是听见了,或者说是看见的,尤其是那双带着笑的眼睛,是定在他脸上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闻行之的心里登时空了那么一下。 他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认真在听,给你的反应总是稳定的情绪,得体又持重。 只除了昨天夜里,推开他进入房间时,没看他也没笑,比现在吓人。 唐辛用手推开他的脸,嫌恶地说:“没问你,我听见了。” 石玉点了下头,“得,那您继续。” 刚转回去的头又转回来,眼尾的笑意更深,嘴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据说你在意国的时候追求者众,但是一个都没成功过,你也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拒绝男人的。” “滚。”唐辛往前略一倾身就躲开了,手肘撑着桌面抽了口雪茄,仍是那样眯着眼睛,于飘散的烟雾中缓缓看向闻行之。 看了好一会,举着的雪茄朝他压了压,像在叫他过来又不等他靠近,启唇说道:“我做了什么,让你有这种误会?” 尾音轻缓上扬,似笑又非笑,好似他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或是说了可笑的话,令她忍俊不禁。 闻行之面上一紧,随即低头轻声笑,摇着头说:“同学一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唐辛忽然扬着下巴笑起来,笑得特别开怀,“谢谢,不必,你走吧。” 第163章 别闹 闻行之走了,一句话都没再说。 唐辛仍是坐在那里吞云吐雾,丝毫没受影响。 一个人,一张桌,一支雪茄,一瓶酒,快乐又享受,如入无人之境。 石玉当是看了场乐子,孟既景却直摇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明白了,要不请我来呢,就为了这支雪茄。” 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石玉朝着他乐,示意他坐下,孟既景要回去,说是和他不一样,家里有两个孩子呢。 石玉摆了摆手,立起三根手指。 第100节 可不,纪敏之在她表哥的眼里也是个孩子。 不知道唐辛算不算。 应该不算,在男人眼里,女人就是女人,哪怕年纪再小那也是女人,绝对不会当成个孩子看待。 孟既景看他这架式,弯身问道:“送你回去?” 换成孟既明他会直接问你是不是醉了,或者问你还行不行,石玉不能。 关系再近,再亲,到底不是自己家兄弟,是有区别的。 有时孟既景也摸不准石玉到底在想什么,就像他对唐辛的态度,看不出来有多喜欢或是多上心,但又确实对她不错,光是这份较劲的样子他就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说是较劲又不尽然,更像是攥在手心里把玩,你也说不出来他是爱不释手还是无聊。 孟既景不想猜也不好奇,但是石玉这副样子明显有些醉意,把他和唐辛留在这里,孟既景没那么放心。 石玉是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的,但他这样的男人坐在这里,自然会有麻烦找上来。 孟既景怕自己前脚刚走,唐辛后脚就走,剩石玉一个人更麻烦。 瞅了眼背对背坐着的两人,各喝各的,各抽各的,皆是一副尽兴的样子,谁也没有回头瞧上对方一眼,就像是各自出来玩的,刚好在这里碰上了,连个招呼都不肯互相打一个。 要结婚了? 真是没办法夸他们俩,亏他们俩还有个孩子,往别人家里一扔都不带问一声的,一个赛一个的心大。 孟既景见多识广,也是没见过他们俩这样的父母。 “走了。”孟既景没再问他的意思,伸手就把石玉往上托了一把。 石玉顺着劲站起,问:“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酒店吧。”石玉说:“去你们家不合适,敏之得问东问西,憋着不问她也难受,我看着也难受。” 亏他还能记得自己妹妹,孟既景也是拿他没办法,谁让他把人给招到安城来了呢,他就得管。 石玉拍了下唐辛的脑袋,揉了一把,唐辛甩着脑袋挥开他的手,反而被握住了提起来。 力气有点大,攥得唐辛手疼,挣不开只好跟着他往外走。 男人步子迈得大,女人紧随其后,孟既景慢步走在最后面。 雨还在下,比来时大多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紧贴在檐下避雨,齐齐仰着脑袋看向顺着房檐滴下的雨帘。 石玉忽然问:“你说,从那头到这头,有多少串?” 唐辛嘁了声:“有病。” 石玉又说:“你数数,要是数对了,我答应你件事。” 唐辛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在他脸上确认般看了又看,见他点头,举着手指头就数,还没数到一半就数乱了,重头再来。 石玉衔了支烟,歪头看着她,笑了声:“傻不傻。” 又乱了。 唐辛也觉得自己有点傻,气得扭过脸去不理他,石玉却数起来,还故意学着她的样子数乱了一回,惹得唐辛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你才傻。” 石玉捏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啧啧地说:“石墨,还是挺像你的,尤其是着急的时候——” “石玉,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唐辛戳着他胸膛,提声打断,“现在,你低下头好好地照照,你儿子和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我?你还挺敢想的,真要是像我,你才应该害怕,他夜里做梦爬起来都会想要掐死你。” 石玉扬着头就笑起来,摁着她的脑袋压在胸前,手指捏住脖子悄声地问:“是这样么?” 孟既景无声看了一会,忽然想笑。 何止是三个孩子要管,满打满算有五个。 以后谁要是再说石玉成熟稳重是个绅士,他第一个不同意,男人,就没有不幼稚的,石玉也一样。孟既景就没见过哪个绅士这么耍着女孩子玩的,唐辛是真的玩不过石玉,能被他耍得团团转。 …… 将要进门前,孟既景拍着石玉的背落后几步。 要说的话想了一路,还是决定告诉他。 事分大小,轻重缓急,换个别的事就留到明天见面时让纪敏之亲口告诉石玉了,但是这事不能等。 石玉这副要醉不醉的样子才是男人最危险的状态,同为男人的孟既景太了解了,所以怕出问题,哪怕他要说的话只是他老婆未经确认的猜测。 纪敏之认为唐辛怀孕了。 石玉直接否定,说不可能。唐辛也怀疑过,验过,没有怀孕。 孟既景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提醒着说:“要是可以,你还是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石玉应得痛快,走得更快,几步跟过去顶住将要关上的房门,闪身挤进去。 唐辛用力顶门没能顶住,转手去推人,被石玉提着手控制住时又踢又踹地叫起来:“石玉,你出去,你的房间在前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要睡了。” 这会儿脑子还挺好使,话两头全让她给堵上了。 换个人可能真就出去了,石玉不是那种人。 “唐辛,因为你,我两天没睡了,所以你别闹,有什么话咱们俩明天再说,现在,洗澡睡觉。”他拉着她到浴室外面,问:“你先,还是我先?” 声音里带着些低哑,眼睛有点直。 和平时明显不同,是有那么点不耐烦的。 唐辛一时被他唬住,嘴张了张,声小了不少:“你,你回你房间——” 他打断她,重复:“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 石玉说好,把她带到沙发坐好,撑着扶手俯下身去,在鼻尖快要碰到时停住,低声慢语地说:“坐在这儿,别动,你要是敢出去——” 他没说她要是敢出去会怎么样,一只手托在她脸上,拇指揉了揉,声更低,更轻地说:“乖。” 第164章 是你 唐辛僵坐着没动,嘴倒是动了,有点被他唬住了但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石玉……我说的是真的——” “知道。”他的手指按在她嘴上,摇头,“唐辛,非得现在说么?” 就像孟既景说的,他们俩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脑子虽然还能转但头有点沉,确实是想睡觉了。陪她再聊一会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现在不想说话。 她直愣愣看着他,好一会点了下头。 这事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好不容易在今天说开,她需要明确的结果,要他的一个确定。 她自认对石玉有一些了解,如果拖到明天又得重来一次,今天的话就全都白说了,前功尽弃。 石玉按了下太阳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听好了,石墨是你儿子,是你和我的儿子——” “不是。”唐辛急得想要站起来,被他压住肩膀。 男人抬了条腿跪撑在沙发上,把人困住。 泪意忽然上涌,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摇着头解释:“不是,真的不是,是梁言姐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梁桥,他知道的,他也告诉过你,他告诉我了,他说你已经知道了。”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努力地望着他,却不断被泪水模糊视线。 眼泪顺着手指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哭的人委屈,看的人无奈。 良久,石玉嗯了声:“唐辛,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喜欢梁言,为什么不和她结婚?为什么还要和你上床?或者换个说法,你心里老记着她这个事,又把梁言当姐姐看,你怎么还能和我上床呢?” 说完觉得不大合适,但是说了就说了,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唐辛还真没想过这事,当年是一时冲动,只想着心里最紧要的事,完全没想过这些。 此时被他一说,哭声都停了,傻愣住吸着鼻子。 “没想过?”石玉抹过泪,捏着她的脸提了提,“那你就想想,或者换个思路,没准那人压根就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唐辛要被他给气死了,她知道他坏,却没想到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 亏他是个男人! 石玉忽然压到她面前,“我做过的事我都认,没做过的,别往我头上扣。” 唐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和人讲道理,可以在父母面前撒着娇地无理搅三分,也可以气极了发顿脾气,却从没有过应对无赖的经验,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很有一种无处使力的颓败感。 人傻住了,眼泪却无声往下掉。 石玉也是头一回有理说不出。 梁桥和梁言的事除了梁家人,知道的人不多,梁言都不在了,更没必要再与外人提。 他心里也气,头还胀,脱口而出:“我就是个混蛋,满意了?这事要是换成别的男人,也不会认——” “会。”唐辛忽然开口,眼睛肿得厉害,瞪他的时候还挺凶,要咬他似的,“梁桥就说过,他养,如果你不肯认石墨,他可以养。石玉,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这样,做了不认,还这么多借口。” 石玉看着她凶,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最后笑出声来。 “唐辛,让我夸你什么好?你挺好,但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啧,做过的事都能死不承认,何况没做过的,脑袋掉了都不能认,嘴就是这么硬。你记住,男人说的话千万别信,十个有九个是骗你的,是有目的的,就像刚才那个什么……你那什么同学。” 见她又要急,在她唇上嘘了一声,继续说道:“你说梁桥?咱不说他,咱还说男人,男人什么样我告诉你,可能有些男人愿意替别人养儿子,什么目的咱不管,但没有一个男人明明知道这儿子不是自己的还肯认,这就是男人。” 唐辛不敢置信,他能说出这种话来,明明他错,却把错处归到了所有男人的身上。 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满肚子的话堵在嘴里,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得用力去推。 石玉离远了些,提住她手腕固定住,又把话给转回去,“不信,你可以带着石墨去验dna。” 唐辛一愣,缓了会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着急却又无法,就好像怎么都和他解释不清楚,无力感几乎令人虚脱,闭上眼睛喊起来:“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石玉,你要相信,是真的,真的!我没骗你!你要相信科学……” 不停摇晃的脑袋晃得石玉头晕,沉声叫她:“唐辛。” 第101节 石玉太阳穴绷得紧,只觉得突突直跳,哭声不断往耳朵里面钻,还带着嗡嗡声。 突然就想起进门前孟既景说过的话,垂着眼睛往下看。 从胸到腰,裙子包裹着曲线。 这女人身材很好,该肉的肉,该瘦的瘦。 摸着腰上确实长了些肉,还是细的,小肚子是平的。 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从下往上看回到脸上,还在哭,无奈哄道:“别哭了,我说的也是科学,信不信的你去验一下就知道了。我要是骗你,回头我给你哭。” 唐辛都哭得差不多了,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没喘上气来,抬脚就踢。 石玉晃了一下,垂着头栽到她身上。 这下不哭了,吓呆了。 定了好几秒直到被压得透不过气,推着他叫:“石玉。” 叫了好几声也没个反应。 她以为他是装的,这才发现是真的。 卯足了劲把人翻到旁边,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解了锁打开通话界面,正在努力地想急救电话是什么,一眼看见孟既景的名字,直接拨过去。 孟既景才刚坐上车,回来得很快,进门一看就是困得睡着了,故作沉吟时唐辛小心翼翼地问他:“他是不是死了?” 孟既景忍着没笑,瞅了眼她满脸的泪痕还有红肿的眼,告诉唐辛把人送到医院去。 到了医院装模作样地检查一通,送到病房去打点滴。 唐辛从酒店到医院都提着心,一路跟在孟既景身后,直到全都安顿好了才坐到病房里的那张沙发上,眼睛都直了。 很累,很困,还很饿,可是最想的还是睡觉。 她觉得再不睡,可能石玉没死,她先困死了。 孟既景站着没动,看着病床上躺的人,等了一会回头去看,唐辛已经斜靠着睡着了。 推了下石玉的胳膊,闭着的眼睛就睁开了。 第165章 检查 “醒得还挺快,我这眼还没合一下,您都眯了一觉了。” 孟既景满是揶揄,石玉没理,撑着坐起来瞅了眼手背埋的针,扯掉甩到一旁。 石玉是在做检查的时候醒的,孟既景让他再睡一会,因为唐辛等在外面。 他知道孟既景想干什么,既然来医院了就没有不借机检查一下的道理,省得再想别的借口带着唐辛来了。 石玉看向沙发上别扭睡着的人,孟既景也看过去,往床边走近两步,悄声地说:“你是突然间眼睛就闭上了么?应该是吓到她了,我回去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刻意的停顿,想看他的反应,结果什么反应都没有,连抬眼看他一下都没有。 孟既景也不觉无趣,继续说完:“她还以为你死了。” 明明没笑,语气也正经,石玉还是听出了打趣的意味。 孟既景这人呀,记仇,嘴毒,但他从来不表现出来,会在日常的小细节里一次一次讨回去,就像现在。 这么多年了石玉太了解他了,也不往心里去,哥儿们嘛,但他很想让唐辛好好地看看,这就是男人,不要总是觉得他坏,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坏的她还没见过,不,她见到过,但没机会深入体验。 石玉不会告诉她,闻行之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没这个必要,反正她和他以后都不会有交集。 她以前的生活看似简单,没有遇到过这样那样的意外,不全是因为运气好,是她的家人保护得好。 她以后的生活至少要维持原样,不能因为和他结婚就变得大不如前。 如果真是那样,他才是真的坏。 可惜唐辛不懂,这个女人没有良心,眼睛哭肿了是因为和他没谈拢。 他要是真的死在她面前,她才不会哭,会不会笑石玉倒是不知道。 孟既景问他要不要找护士进来采血,石玉让他回家休息。把人从沙发抱到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还穿着那身淡粉色的连衣裙紧裹在身上,扯过被子把人盖住。 孟既景要走,叫他下楼抽烟,两人聊了一支烟的时间。 石玉让他帮忙照顾石墨,说是明天等唐辛醒了做检查,然后去他家。 也对,采个血就能出结果的检查趁她睡着了确实能做,但是石玉这么讲究的人肯定不屑做。唐辛是要和他结婚的女人,这么干不合适,也不体面。 孟既景应了,掐了烟离开,石玉又点了一根。 雨没停过,越下越大,这么砸着窗户都能睡得着,就像白天在孟家,两个孩子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唐辛都没醒。 也许真就像敏之说的,怀孕了。 当年纪敏之怀孕,石玉陪了几个月,见过她能吃又能睡的样子,逮着一样吃着顺口的能连着吃上好几天,也见过她忽然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任凭你怎么劝怎么哄都没用,没一会自己又好了。 如果真的是,石玉不知道这个孩子来得是不是时候。 前些日子他是有过这种闪念的,但是以目前唐辛的状态来看,怀孕未必是件好事。 …… 结果出来得很快,唐辛怀孕了。 她以为自己就和过年时一样,因为身体或心理原因推迟了月经,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医生见她年轻,忽然惊慌不知所措,安慰了两句,说是可以做个更详细的检查。 石玉道了谢把人送出去,在外面又问了几句,比如前些天测过一次试纸显示没怀孕,是不是弄错了。医生表示试纸的准确率本来就不是百分之百,有可能因为受孕时间过短或其他原因导致显示未怀孕,但是医院的检测结果是准确的。 至于近期抽烟喝酒的影响,医生虽然不赞同却还是表示如果胚胎足够健康,这些都不会成为问题和隐患,具体的情况可以在检查之后得到结论。 最有可能有影响的反而是唐辛曾经生过一个孩子,剖腹产会在子宫内壁留下痕迹,如果胚胎着床在上面就很麻烦,医生建议他安排时间带着唐辛做详细检查。 石玉还有一句想问,没问。唐辛极有可能不要这个孩子,怎么办。 他也没法说她任性,毕竟两个人昨晚才聊过这个问题,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他得对两家有所交待,尤其是结婚的日子早就订好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出了岔子。 唐辛还没缓过劲来,石玉便没带她去孟家,回到酒店以为她会闹,结果抱着枕头就躺下了,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饭都没吃一口。 石玉看了一会,到外间去给孟既景打电话,简单说了情况,说是晚上再过去吃饭,又问了几句石墨。 孟既景说行,中午来吃也行,让他不用管,至于石墨更不用担心,两个孩子玩得很好,还有意无意般提了一句两个孩子可比一个好带多了。 石玉都没顾上想以后会有两个孩子的事,眼前能看到的就是唐辛睡着的时候特别安静,不哭也不闹。 但也不能总这么睡着。 等她醒了,再醒过味来,有的折腾。 忽然有点后悔,昨晚和她说那些话干什么呢。 庆幸的是这么折腾都没出意外,要不然他还真的没法和唐明岳交代。 可能就像医生说的,这个孩子很健康,想要来这世上看一看的孩子,任谁也拦不住。 唐辛醒时房间里漆黑一片,依稀能听见下雨的声音。 有点心慌,指尖发麻,想要坐起来又没力气。 腰上压着条胳膊,身后贴着个人。 石玉是因为她动才醒的,习惯性地圈着她往怀里带忽然又松了力道,见她就这么安静躺着没个动静,小声问:“饿么?” 饿。 饿得反胃。 唐辛又愣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想起早起在医院的事,想起来是在安城。 石玉问她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她说好,但是没动,隔了会又说:“石玉,我想回家。” 第166章 回家 说是饿了要吃饭的人,对着满桌爱吃的食物没动几筷子。 石玉也没怎么吃,昨天夜里也没怎么合眼,早上跟着她一起睡了会,刚起来没什么食欲。 瞅了唐辛几眼,可能也是这种状态,脸白得厉害,眼睛和鼻子是红的。 自从听说自己怀孕了就一直这样,半睡不醒的样子,不叫她就不动,半天没个反应。 退了房从酒店出来,雨已经停了。 石玉拉着她一路往孟既景家走,唐辛安静地跟着,像个听话的孩子。 他忽然想起梁桥和他说的那些话,当时的他也相信只是没往深里去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再想起来,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梁桥当时会瞒着她怀孕的事,让她误以为是梁言的孩子。 那时她多大? 才二十一。 要是知道了,估计也是现在这状态,或者还不如现在。 石玉侧眸看她,现在这样还不如喝醉了呢,闹两下也没什么。现在没法劝,既不能劝她把孩子生下来,也没法说那就不要,怎么说都不合适,更不是哄两句的事。 那就先等她自己消化了再说,回家再说。 已是下午,雨一停太阳就出来了,不像昨晚那么冷,牵着的手却是冰凉的。 男人手大,连带着手腕一并握入掌中,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凉丝丝的手背。唐辛垂着眼睛,看着他的手,手指动一下,步子迈两三下。 石玉看着她睫毛颤动,阴影投在脸上,始终没有抬眼看他。 这段日子数不清见了多少次面,频繁得很,好像只有她跟着两位姐姐去马场那天是化了妆的,其余的日子就这么素面朝天,总是一副自信又懒散的样子。 年轻,漂亮,阳光又快乐。 第102节 这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女孩子,现在却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要不是他拉着她朝前走,可能就站在这里不动了,能站到天黑,石玉一点都不怀疑。 一进孟家的门,就听见小孩子的笑闹声。 唐辛抬着眼皮循声看去,石墨大喊了声妈妈便朝着她猛地冲过来,被石玉一把举起来抱住,趁他还没张嘴,先问:“回家不回?” 石墨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开场白,扭着身子闭着嘴,悄悄用眼睛去看唐辛,发现没有后盾便用胳膊去搂石玉的脖子,一边用脸去蹭爸爸的脸一边小声地讨好:“回,能不能……” 话说一半,觑他神色。 石玉拍他屁股,接口说道:“过些日子再来。” 当儿子的会看脸色,一拍一个不吱声,就光咧着嘴乐,亲亲热热地往老子的脖子上挤,又悄悄地用眼角去看妈妈。 纪敏之打量着,没言声,和孟既景对视后把人让进去,盛了碗汤放在餐桌上面,唐辛坐下就喝,低着头也没说话。 忽然就安静下来。 小孩子也不玩了,紧挨着站在餐桌边,扬着两颗小脑袋看她。 唐辛一开始装没看见,适应了好一会,终于转过眼来问:“你们要喝么?” 特别小一声,两个小孩子立时站直了,齐齐摇头。 嘴忽然就张开了,一个叫妈妈,一个叫舅妈。 唐辛眉心一蹙,两个小不点就被轰鸭子似的赶走了。 跑远了偎在一起聊起天来。 一个说是弟弟,一个想要妹妹,各抒己见。 倒是也没吵,都在以礼服人。 孟怀宽说妹妹好,爸爸喜欢妹妹,所以他也喜欢,他想要个妹妹。 石墨没他那么会说,不急不忙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他要弟弟,因为弟弟能和他一起玩。 大人们无声听着,看着,从他那转来转去的小眼神还有话音里听出来,石墨也想做哥哥,像那么哥哥一样,有个弟弟管自己叫哥哥。 孟怀宽也听出来了,笑得抱着石墨倒在地上,教育着说:“妹妹也可以叫你哥哥。” 没有大人和他们俩提过唐辛怀孕的事,是自己听见了那么一耳朵,又看见家里的阿姨忙前忙后地炖汤做饭,追着问了好几回。 阿姨哪能告诉他们,催着两个人去外面玩,鬼灵精似的两个人就从几个大人的对话里认定了,石墨妈妈的肚子里有了个小宝宝。 可把两个人给兴奋坏了,满怀期待地盼着唐辛来,就好像她来了小宝宝就能生出来,当时就能抱着玩,就能张嘴喊哥哥。 唐辛一个人坐在餐桌边,也听着,眼角余光瞥见个人影,石玉立在门口。 他问她还喝不喝,就好像她要是说喝,他就要帮她去盛。 她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随时。 她就站起来,理了下裙摆,说:“走吧。” 石玉看表,两点多,时间倒是合适,到了平城刚好吃晚饭。 车从孟家开出去,唐辛说去上京,石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他一直以为她要回的家是父母家,原来不是。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话锋变了,唐辛要去平城。 走的时候说好了,在安城玩两天就回去,父母在家等她,她得回去。 唐辛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冷静,理智,把每一个人都想到了。 没觉得多委屈,就是有点憋闷,总是喘不过气来。 车里没有人说话,就连石墨都没有,一会看看前面的爸爸,一会看身旁的妈妈,然后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石玉问他困不困,还是叹息,困,可是不想睡,说话的样子像个大人。 石玉说:“那咱爷儿俩换换,你来开车,我睡一会儿,行不?” 石墨说行,然后就笑起来,眼睛里闪着光,坏笑。 石玉说他学坏了,石墨立马闭上眼睛,装着装着就睡着了。 唐辛闭着眼睛听着,均匀的呼吸声是熟悉的,令人心安有助眠的力量。 到家时天还没黑,但是下雨,明明安城的雨都停了,平城却开始下起雨来,辛微宇从石玉怀里接过仍是睡着的石墨,一边拍着软软的小后背一边说:“才刚下起来,是入夏的第一场雨。幸好你们回来得早,晚上肯定要下大的。” 雨很小,淅淅沥沥的,轻轻落在窗上。 唐辛问:“爸爸还没回来?” 辛微宇回:“去省里开会了,今天早上去的,说是明天回来。” 唐辛哦了声,原来去安城了,早知道明天和爸爸一起回家,就像小时候那样。 放了学,别人都走了,就她一个人坐在教室,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她就靠着窗往外看,看着看着,爸爸就朝着她走来了。 不管雨多大,只要爸爸抱着她,就淋不湿。 第167章 长大 平城的人最了解平城的雨。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天一黑雨就下大了,特别大。 吃完饭,石玉陪着石墨玩了一会,又带着他洗了澡念了书哄到床上说了晚安。 石墨问他是不是不能再一起睡了,石玉低头在他面前,半搂着一边拍一边悄声地说:“石墨,你都要当哥哥了,是不是?” 要当哥哥的小孩子还不到三岁,但是态度已经很端正了,立刻表示他是哥哥,自己睡。 倒是把石玉弄得一愣,没想到这么好哄。 后来才知道,孟怀宽就是自己睡的,石墨觉得那么哥哥很酷,是个大孩子了,他也要当大孩子。 石玉失笑,孟既景教育儿子有一套,为了和老婆睡在一起,愣是把四岁多的小男孩养成了个大孩子,可真有他的。 哄好了小的,出来见老的,辛微宇等在客厅。 石玉傍晚时分给唐明岳打过电话,说了唐辛怀孕的事,这事瞒不了也用不着瞒着,之所以打电话告知是让唐明岳先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唐辛突然和他提起来,老父亲爱女心切,毕竟人在安城还有工作。 他不知道唐明岳是不是告诉了辛微宇,看样子还没有,对他的态度挺好,还说外面雨大就别走了,让他还住在那间客房。 石玉客气了两句便住下了。 家里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孕妇,他留在这里放心些。 辛微宇其实知道这事,只是没和石玉提。不是唐明岳告诉她的,也不是唐辛,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经验和感觉,还有女儿不同于以往的柔软亲昵。 从唐辛十三岁开始,母女俩没再说过什么贴心的话,不是顶撞就是互不理睬,这回难得心平气和。 或许是因为雨大显得声小,听进心里便觉得软,觉得近。 又或许是因为隔了太多年没有安静地坐在一起,太过难得。 唐辛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孩子,辛微宇想了好一会,说还行,见女儿抿着嘴乐,又说:“没你爸爸那么喜欢,但是妈妈喜欢你。” 唐辛知道的,她妈妈可喜欢她了,只是没有她爸爸那么爱表达。 她又问:“如果我不结婚……妈妈,可以么?” “当然可以。”辛微宇连想都没想直接就回了,特别坚定,这回没再看她就望着窗外的雨,轻声地说:“没有人规定你必须结婚,或者生孩子,爸爸妈妈也没这样想过,当年知道怀了你的时候,我们就想,希望我们的孩子什么样呢……” 唐辛听着听着,只剩雨声,大颗的雨点砸在窗户上面,一颗接一颗,噼噼啪啪没个停歇。 好一会,又听见她妈妈说:“健康,快乐,简单吧。” 唐辛嗯了一声,点了下头,可不就这么简单嘛,她也这样想过,怀着石墨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已经不是很记得那张小小的脸了,时间过得快,小孩子长得也快,她以为那么可爱的样子能记一辈子,原来也不过一两年,就被现在的模样重叠了。 但是她妈妈这样一说她就想起来了,心里的想法和感觉是一样的。 哪怕肚子里的那个小宝宝不是她自己的,依然是这样想的。 长久的沉默后,唐辛往辛微宇身旁挪了挪,几乎贴上,又轻又细地唤:“妈妈。” 辛微宇握住她的手,翻过来摸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轻轻地从下往上推,一直推到手指头尖再去摸下一根手指,一遍遍不厌其烦,还会特别轻地从一数到五,就像小时候那样。 反复数次后,特别轻地叹了口气,说:“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妈妈就总这样摸你的手,可小了,也就我一根小手指那么长,我就数啊,是不是五根手指头,每次都是,不多不少刚好五根,真好。” 说着就去看她,看了眉毛看眼睛,又去看鼻子还有嘴,疑惑地说:“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嗯?” 唐辛就笑,往她肩膀上靠。 辛微宇也笑,在胳膊上比划了个位置,说:“你上一次这样靠着我,才到这里。” 唐辛抬着眼睛看过去,忽然愣住,怎么雨就下到妈妈的眼睛里去了呢? 吧嗒,就落下去了。 原来是她自己。 妈妈的眼睛里也有点湿,但是不像她,竟然哭了。 “妈妈,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这种话,她小时候也说,扬着小脸笑弯了眼睛,一直笑到她妈妈的心里去。 唐辛早就不记得了。 辛微宇记得,在她背上拍了拍,悄声地笑着说:“趁着你爸爸不在家,使劲说,妈妈不告诉他。” …… 唐辛给唐明岳打电话是在快零点时。 怕他忙,不敢打扰。 电话一通,声都不敢出,屏着呼吸听对面的动静。 唐明岳问她:“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想爸爸了?” 她这才出声,小小声地嗯了下,又没了声音。 唐明岳问她是不是下雨了,她说是,又问是不是睡不着,她说是,问她饿不饿,是不是想吃夜宵了才想起爸爸,她就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起来,拖着长音叫了声爸爸。 对面应得轻,笑得也轻。 第103节 唐明岳点了支烟,唐辛听着打火机响,安静了好一会忽然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唐明岳顿了下,又说:“下午。” “早知道,我也明天下午回来了,坐爸爸的车。” 话音一落,就听见对面笑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出来她爸爸摇头的样子。 唐明岳笑着说:“我的车上可没有宝宝椅。” 像是在说没有石墨的专属座位,又像在说她。 唐辛握紧了手机小声地说:“我长大了,我不需要宝宝椅,我可以坐在爸爸的旁边。” 对面仍是笑着,“你长多大,在爸爸眼里也是个孩子,哪怕有一天你六十岁了,只要爸爸还活着,你依然是个孩子。” “爸爸……”唐辛叫了一声,脸埋在枕头上,嗡声嗡气地说:“那你要长命百岁呀。” 唐明岳说好,问她想吃什么,他点外卖送到家里,唐辛想了又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电话里没有人催她,就那么等着,甚至没有尝试着说几样让她来选,只是等着。 唐辛憋得喘不过气,爬起来用力呼吸,抹了把脸上的泪,问:“爸爸,如果我结婚了,是不是就要一直住在上京?就像你为了妈妈,留在平城。” 第168章 决心 唐明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点了支烟。 电话两端都安静,只有隐约的雨声敲在窗上。 唐辛等着,直到听见他轻缓地说:“爸爸不是因为你妈妈才留在平城,而是因为爸爸喜欢你妈妈,也喜欢平城。” 稍顷,唐明岳问:“你呢?” “我……”唐辛没放任自己想那么多,她已经想得够多了,所以只是沉吟了下便回:“我喜欢上京,但是好像没有那么喜欢石玉。” 唐明岳笑,“那就,换一个?” 唐辛微怔,嗔了声:“爸爸。” 不等他回,更快地说:“爸爸,我决定了,我要和石玉结婚。” 唐明岳说好。 就一个好字。 唐辛也说不出更多,想了很多,能说的不多。想要挂断又舍不得,好一会轻声地说:“爸爸,我能不能在家里住些日子?” “当然。” 她又说:“住到结婚之前。” “想住多久都可以,这是你家,什么时候都是。” “谢谢爸爸。”唐辛说:“其实……我怀孕了,你要当姥爷了。” 这一句唐明岳回得慢了些,声音更轻,“是嘛……怪不得和爸爸撒娇,应该是怀了个会撒娇的宝贝吧。” 唐辛隐约听到些惊讶与欣喜,一时心放下些,一时又不知如何回应。 唐明岳嘱咐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说是当年她妈妈怀着她的时候就总是一会想这个一会想那个,最后发现想的那些都没有用,自己好才最重要。 唐辛应了声好,说自己困了,挂断电话。 刚挂断没一分钟,收到唐明岳的语音信息,说是明天下午就回来,等她午睡醒来就能看见爸爸。 唐辛输入又删除,翻来覆去也只是一个好字,直到眼睛模糊得看不清,锁上屏幕装作睡着。 手机响起,是石玉,唐辛调成无声,看着屏幕上的提示变成了未接来电。 又一条新消息进来,是石玉发来的图片。 打开一看,一桌子吃的。 再一看,是她家的餐桌。 就这么一张照片,一个字都没有。 唐辛原本没觉得饿,看了几眼,饿了。 忍了好一会,手机里再没有新消息,也没有来电。 唐辛洗了把脸悄悄下楼,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吁了口气坐下,开吃。 干什么要为难自己呢,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唐辛劝着自己,管它是谁买来的,吃! 吃得有点撑,在厅里走来走去,站到窗边去看雨。 雨小了些,不再像泼在玻璃上的水,能够看到外面的景物。 被雨水冲刷过的平城,和多年前的记忆没什么区别,隔着窗仿佛都能嗅见那股雨味,是熟悉的味道。 外面站着个人,吓了她一跳,看清楚了是石玉在抽烟,回身就走。 咚咚踩着楼梯上楼,又忽然停下来,轻手轻脚地折回去,刚好在转角处撞见。 “吃好了?”石玉问。 唐辛站在上面两阶,有些居高临下,微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他。 石玉便也站在那里,略抬起眼来迎视。 眼睛有些红,倒是不肿了。 没什么威慑力。 更像一只躬起背来想要发怒又有些胆怯的猫。 唐辛也发觉了,暗暗攥了下手,飞快地在嘴上蹭了一下,说:“我有话和你说。” 她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简简单单一个字——说,如同命令或是纵容,就好像她和他从来不是平等的。 等了好一会,石玉的嘴角动了下,眼中带了些笑,问:“想说什么?” 唐辛恍然发现,原来这男人长了双笑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眼角微微上挑着,所以每当冷着脸看人时就显得清高有如嘲讽。 她站着没动,石玉往前走,经过身旁时唐辛忽然转过身去走到前面,率先走到客房门外。 石玉从她身旁走过去,到了更前面的一扇房门前,推开。 唐辛探着脑袋往里看,石玉打开灯。 一眼望过去就全看见了,床,桌子,柜子,还有张舒适的单人沙发摆在窗边。 唐辛选了沙发坐进去,发现变矮了很多,尤其石玉站在身旁,一下就变成她要仰视。 刚要站起来,石玉坐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伸长了腿拍了拍,看向她说:“想好怎么说了?” 想好了。 但是被他一问,手又不自觉地攥了下。 唐辛决定先发制人,不给他捣乱的机会,以免想好的事变了卦,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石玉,这个孩子是你的,对吧?” 石玉看着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对。” “你要么?”唐辛稍顿了下又说起来:“别说这次没给你机会,现在给你机会做决定了。” 石玉垂下眼在她小腹扫过一瞬,掀起眼皮又看回去,反问:“你呢?” 唐辛自认好声好气说话,被他这样一问就有点急,“问你呢,你不是说上一次没给你选择的权利么?这次给你机会了,你就痛痛快快说。” 石玉愣了下,突然想笑,她这是琢磨清楚了就变回原来的模样了,凶得可以。 低下头故作沉吟,缓了会方才抬起头来,回道:“我要,可以么?” “可以。”唐辛腾地站起来,发现站在他长伸的两腿间,往后退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就结婚吧,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唐辛腰一挺,张嘴便道:“第一,要快,结婚要快。” 石玉接得快:“五一。” 唐辛在心里算着日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够快了,算是开局顺利,便又继续说道:“第二,结了婚之后还和以前一样,你不能管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了,我也不会管你。” “可以。” “第三,咱们俩,各过各的。” 石玉:“……” 第二条和第三条有什么区别? 唐辛催道:“行不行?” 不等他回,又说:“不行就算了,不结了!” 石玉也站起来,朝着她走近一步,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就……”唐辛悄悄往后退,又站回去,扬着脑袋说道:“就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不干涉。” 石玉哦了一声:“你是不是想说,分开住,不睡在一起?” 他低头,她缩了下脖子,重新挺回去甚至踮起脚来。 一晃,被扶住腰。 石玉提着她腰更往上些,两张脸几乎贴上,轻声地问:“是不是?” 第169章 条件 是! 唐辛就是这么想的,但她没说,知道说不过他。 第104节 脑子还没转起来,眼珠子先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下意识就把手撑在了他胸前。 想退,没退开,手指头蜷了起来,推了推。 石玉手一松,手臂环在她腰后。 女人腰细,随手一揽就贴靠过去。 男人弯颈抵她耳边,轻声问:“是么?” 沾了满身雨味的男人嘴唇发凉,贴着耳朵带着股寒气。唐辛抖得缩起来,更加偎到他怀里,小声地应:“是。” 笑声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震着她的耳朵。 “唐辛,你还真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没结婚之前怎么来都行,现在呢,孩子都要生第二个了,要结婚了,倒是和我玩起贞洁这一套了,有意思?” 她不应声,他又继续,“你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觉得这事儿是我亏了你的,所以和我谈起条件来了。我要是不答应你呢?” 唐辛没觉得委屈,哪怕一开始确实这样想过,后来也想明白了,这种事你情我愿,没有谁对谁错谁欠了谁的,要说责任两个人都有,各占一半。 她没想过要把责任全部甩到他的身上,只是想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脾气硬的人装不得软,尤其被他这样一刺,浑身像是炸满了毛,头一扭,盯住他。 石玉“嗬”一声,挑着眉眼笑起来,在她腰侧拍了拍,鼓舞着说:“来,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年纪小,贪玩?认准了我就乐意陪着你玩?别说,这回……你演得不错,比哪一回都好。” 唐辛否认:“不是。” “不是?” “不是。”唐辛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什么,眼睛倏的热起来,咬住嘴唇让自己别哭,忍了又忍,用力推着他说:“石玉,你放开我,我没觉得委屈,我也没觉得是你亏了我的,这件事我自己也有责任,我没怪过你。” 石玉手上松了些力,示意她继续。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不管你家还是我家都想让咱们俩结婚,说不好五一结婚就是两家早已经商订好了的。他们都以为咱们俩有个孩子,为了面子也好,为了承诺也罢,想把咱们俩给拴一辈子。” 石玉还真以为她不明白,原来随性又任性的女孩子不是个傻子,比他以为的清楚多了,只是不说。 装傻倒也是个好法子,她装得挺像,连他都看走了眼。 “继续。”石玉看着她,笑起来,丝毫不掩饰意外的收获之喜。 唐辛是撑着一口气说出来的,见他如此忽然放松下来,长舒了口气脚跟落回地上,不争也不扭由他抱着,继续说道:“没了,就这些。” “不对。”石玉摇头,揉着她的腰捏了捏,软乎乎的,全身上下偏就一张嘴硬。又在屁股上拍了下,催道:“给你机会,接着说。” 她就真的又说起来,“所以,你最好和我结婚,前提是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否则,你自己去和两家长辈解释,这婚,我不结。” 行! 真是他们姓唐的。 早上还像霜打的茄子一个字都不说,委屈的样子以为她要想不开,入了夜,小脸一抹俩眼一瞪,一会红一会白地一个人就全扮上了,跟他耍着横,还会拿着人了。 倒成了他求着她要结婚。 偏他还就说不出那一句,孩子你别要了,婚也别结了。 还真就让她给拿住了。 倒也没有多生气,结呗,反正在他原本的认知里这就是自己婚姻的本质,到了合适的年纪,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组成一个外人看着般配和谐的家庭,再有一两个可爱的孩子,正合适。 说不生气,还是说了句气话。 “唐辛,你行,仗着你现在有个肚子,敢跟我开牙提条件了。” 唐辛扬着脸,笑容越来越大,又轻又软地嗯了下,快乐地问:“所以?” 歪着个脑袋,满眼的笑,还学他说话。 装得还挺娇俏可爱的。 石玉往后退开,腿碰在桌上,推着她往边上站开,坐到沙发上,右腿搭左腿从裤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咬在唇间。 打火机盖子掀开,定住,手指摩挲在滚轮上。 唐辛从上往下地瞅着他,只能看见面无表情,看不见眼睛,安静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没催,怕他真的急了,虽然印象中没见他急过。 站了一会,有点站不住了,忐忑,却也忍着没有走,等待他一句肯定的答复。 打火机啪的甩到桌上,石玉懒洋洋地往后靠过去,下巴朝着大床一抬,含笑问她:“今晚,准备睡这儿了?” 唐辛往后退了一步,“神经病。” 转身就往门口走,走了没几步又返回去,忽然弯下身来在他唇上快速地碰了一下。 石玉仰在靠背上瞅着她乐,两手搭在扶手上,仿佛在说:你还能怎么着? 唐辛以为能再气他一下,结果反倒弄了个没意思,踩着拖鞋嗒嗒往门口跑,手落在把手上时听见他说:“慢着点儿,你现在,金贵得很。” 气人这事,只要石玉想,没人比他强。 唐辛哼了一声,扭过脸去瞪他,“石玉,那就这么说定了,一言为定。” 石玉抬起手,勾了个小拇指给她看,慢慢悠悠地说:“你爸爸教你玩过这个没有?来,我受个累,教教你。” “什么?”唐辛不解。 “拉勾呀,会不会?” 没正经! 唐辛拉开门,越想越生气,回过头去小声地说:“我是你爸爸。” 石玉仰面大笑,“茸茸,关于爸爸这事儿,咱们俩之间只有一种可能性,你的儿子得管我叫爸爸,这事儿,没跑了。” 唐辛想说不是,却又无从反驳。 这时候的她还没和他结婚,没想过结婚之后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离婚。 输在年轻,虽然不傻却缺少经验,要不然当时就能回上一句:“那也不一定,我带着肚子里这个嫁给别人,指不定管谁叫爸爸呢。” 第170章 别动 唐辛留在平城,住在家里。 石玉和石墨没走,也住在唐家。 唐家人都住在三楼,石墨也住三楼,石玉在二楼。 石墨是突然发现的这个现象,在餐桌上问石玉,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住在楼上。 唐家人都没吱声,安静地吃饭,石玉解释因为自己是客人。小孩子理解不了,说的话直接,问他什么是客人,为什么在这里就不能让爸爸妈妈睡在一起。 这么一来就有点解释不清了。 就像同为主人,为什么只有姥爷和妈妈姓唐,外婆却姓辛。 又像为什么他也是主人,却是姓石。 爸爸也姓石,为什么反而成了客人。 没有一样是他能理解的。 石墨很难过,虽然想当一个大孩子,但是更想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说着说着就哭了,说不要弟弟了,只想要爸爸和妈妈。 石玉抱着他出去转了一圈,爷儿俩聊了好一会,话风又变回来了,要当哥哥,要住在姥爷家,但是要去二楼和爸爸住在一起。 唐明岳逗他,房间里那些玩具还要不要,要;小床和灯还要不要,要;地毯窗帘星空灯还要不要,统统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唐明岳朝着他的小肚子一戳,“就没你不要的东西,随了谁了这么难搞?” 小东西捂着肚子扭来扭去,咧着嘴乐,“姥爷。” 笑得那叫一个甜。 石墨就是随口一叫,但是发现姥爷乐了,便搂着脖子一遍遍地笑,一遍遍叫着姥爷,口齿都越来越清晰了,最后竟然蹦出一句:“随姥爷了。” 唐明岳可不这样,也不认为石玉会这样,他的心里比谁都门儿清,这是随了自己家闺女,就连这副讨好的样子都像了个十足。 当爹的这几天心情算不上好,自从知道自己家闺女怀孕了,看石玉的眼神都带着不满,可是小孩子单纯可爱,哪怕顶着一张酷似石玉的脸依然能被取悦到。 这不,就松了口,让石玉和石墨住在一起,小床旁边再摆上一张大床。 石墨眨着眼睛问:“妈妈?” 唐明岳哼了一声,故作不满地说:“你个人小鬼大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妈妈自己住,挨你姥爷我这儿,她也是个小孩子。” 嘴里说着,眼睛看着,从那张满是失望的小脸上分辨,到底是石玉教的,还是小孩子自己发挥的。 石玉没再帮忙劝孩子,他没想住到楼上去,要不是为了就近陪着石墨,唐明岳回来那天他就到酒店去住了。 又住了两天石玉要回上京,石墨依依不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攀在身上不肯松手。 石玉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过些天再带他来,石墨又哭了两声安静下来。 决定做得挺艰难,皱着张小脸认真思考,倒是也没摇摆太久,决定留在平城。 话说得特好听,说要陪着妈妈,因为妈妈的肚子里有个小弟弟,他要保护妈妈和弟弟。还要陪着姥爷和外婆,因为他们很喜欢自己,自己也很喜欢他们。 不知道跟谁学的,似模似样说了一句:“平城是我家,我是个平城人。” 听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平城话的味道。 石玉说行,让他好好地住在这里,没点破他的那点小心思。 平城多好啊,每天早上唐明岳都会带着他出去玩一圈,吃了早茶再逛一会然后才去上班,下了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石墨,陪着他一直玩到上床睡觉。偶尔两个人在外面逛得久了时间来不及了,便直接带去工作,往沙发上一放也不用管,祖孙俩能待上一天。 上京的家里,可没有人这样陪着他玩。 唐家人爱孩子,石玉没什么不放心,就连唐辛他都放心,搁在她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出不了问题。 回到上京没几天,接到石墨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石玉让他说得一愣,仿佛平城才是家。 再一听,好不容易学会的上京话听不见了,满嘴的平城腔调,软软糯糯跟个小糖人似的。 石玉说过几天,石墨问几天,石玉问他是不是想爸爸了,石墨说是。 当天晚上石玉就飞过去了,到的时候石墨刚洗完澡,嗷一声尖叫着直冲过来,猛地扑到他怀里,搂着脖子又是叫爸爸又是亲脸,热情得不像话。 石玉一看,明白了,家里养了条狗,摇着尾巴哈哈吐舌头的样子就和石墨如出一辙。 第105节 上京家里也有狗,还有只猫,还有一只鸟和一屋子的昆虫,也不知道石墨还记不记得。 石玉没提,倒是石墨自己说起来,手指头一下子戳到狗脑袋上,杵了几下炫耀给他看,问他家里的猫猫狗狗好不好。 石玉说好,握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狗都呲牙了,就是训得好生生忍着没有咬他。 抱起来一看,唐辛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条大毛巾,身上的衣服湿了不少。 石墨的头发湿漉漉趴在脑袋上,还没擦。 石玉接过,一手抱着一手擦头发,石墨就乖乖地让他摆弄,就像脚边端正坐着的那条狗。 唐辛看了一眼,转身便走,回到房间洗澡换衣服。 准备睡时石玉来敲门,唐辛开了道门缝,见他不开口便要关上,石玉用手撑住,低声说道:“聊聊。” 唐辛摇头,“我要睡了。” 石玉说:“过些天我要出门一趟,你继续住在这儿,还是回上京?” “这里。”唐辛不喜欢他用的回字,也不想多说,可是门却关不上,“石玉,我要睡了。” 手伸进来握在她腕上,门就推开了,人也进来了,关在身后。 “石玉——” 嘴刚张开就被抱住了。 男人低下头来碰了下她的脸,手从衣摆下面钻进去。 唐辛吸了口气,下意识要推。 “别动。” 石玉让她别动,手也没有乱动,只是用手背在她的腰和肚子上碰了碰,又顺着上去摸了摸脖子。 脸颊在她脸上也是轻触,声更低在耳边说:“别动,我摸摸,你是不是有点儿热。” 说着,用额头去贴她的。 唐辛被他压得仰起脸来,人也提得踮起脚,只好揪着衣领稳住。 她也分不清是灯光太暗还是离得太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呼吸吹拂在唇间,痒痒的。 嘴唇一张,不觉问:“热么?” 第171章 抱抱 “有点儿。” 石玉说着便松了手,半推半扶地带着人往床边去,掀开被子让她躺上去。 还挺听话,安静侧躺着的样子就像刚才爬上床的石墨。 石玉怀疑她这么老实八成是烧的,就连和他顶个不停的嘴都闭上了。 更快的,眼睛也闭上了。 四下看去,梳妆台前有把椅子,提过来坐在床边。 唐辛确实有点烧,是从下午开始的,自己试了表只是低烧便没和任何人提,不想把家里折腾得人仰马翻,老的小的都不得安生。 连着下了两天雨,又被石墨钦点着洗了两天澡,突然就烧了起来。 唐辛想不通,连门都没出过,也没受凉,更没受累,怎么就发烧了。倒是也不太怕,毕竟有过一次怀孕的经验,上一次也烧过,就像就医时医生说的那样第二天自己就退了,只要没有其它不适症状不需要进行干预,所以便没上心。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额头上多了只手,凉丝丝贴着特别舒服,扬起脑袋就往上蹭。 石玉把灯调暗,隔上一会从手心翻到手背,翻过去的瞬间听见一声哼。 特别小声,听不清,像是爸爸又不像。 躬着身子凑过去,没了声。 手一抬,又一声,含混着还是像爸爸。 石玉小声地笑,小声地问:“这是……叫爸爸呢?” 唐辛半睡半醒听见了,虽然没烧糊涂但是脑子慢,偏偏嘴快,“叫你儿子的爸爸呢。” 这一句可清楚多了。 怎么听都像在骂人。 石玉手一抬,手肘撑在腿上,仍是那样近距离看她。 唐辛缓缓抬起眼来,找了一会才对上他的眼睛,哼了一声又闭上。 眼睛闭上了,嘴张开了,嘟嘟囔囔。 说冷,要抱,委屈极了。 石玉瞅了一会,明白了,什么爸爸呀,是要抱抱。 这一病了撒起娇来才真是像个小孩子,委委屈屈一边哼一边哭。 探了只手进到被子里面,摸到了肚子上,唐辛往后缩,推着他的手埋怨,嫌他手凉,不让碰。 矫情。 石玉把被子一掀,把人抱到腿上。唐辛哪儿能坐得住,脖子连脑袋都撑不住直往后仰,被他推着靠到身上,热乎乎的脑门贴着他的脸。 这才舒服了,叹息似的满意,软绵绵地往他身上挤。 不一会就要睡着,嘴里又哼起来:“抱抱。” “抱着呢。”石玉收紧手臂把她抬起来些,翘了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这才舒服了些,腰背勉强挺直了。 摸着倒也不是很热,但是比他热,想要找支表试试,又不敢动。 病了的人矫情得厉害,一动就生气,别瞧手上没什么力气,手指头隔着衣料抠在身上还挺疼的。 病了的人还爱乱动,会自己找舒服,脑门舒服了就得换个地方凉快一下,扬着脸往他脖子上贴。 呼出来的气是热的,嘴也是热的,张着嘴一呼一吸全都招呼在他喉结上,酥酥麻麻的环绕着颈间直往脊椎上蹿。 石玉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在她肩头轻轻地拍,轻声地说:“你别折腾,要睡就好好地睡,不睡就回床上去。” 就是发个牢骚,没想到还能有回应,声也是轻的还特别软,“我都睡着了。” 听着也像,他就是以为她睡着了,找个乐子自说自话呢,结果还被人家给嗔怪了。 石玉停了拍抚的手,搂着她又往怀里靠,笑着劝:“得,那是我把您给吵醒了,您接茬儿睡。” 唐辛嗯了一声,态度软了不少,小小声说:“拍拍。” 毛病……石玉也病过,可没她这么多的事儿,倒是石墨有,也是这一出,石玉照顾过一回还以为小孩子就这样,现在明白了,怪不得呢,是遗传的。 呼吸声逐渐轻了,也就不哼唧不提要求了,睡得挺稳。石玉摸着像是退烧了,把人放回床上,被子还没盖上被攥住手指头。 让她攥了一会便松了劲,轻轻握着按在枕头上。 石玉便坐回去,举着胳膊抻得难受,又弓着腰背伏身靠近,习惯性去摸烟,什么都没有。 外面响起脚步声,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落脚重,声倒是不大。 石玉起身去看,果然是石墨。 小小的人儿一手抱着小熊一手揉眼睛,光溜溜的就穿着条拉拉裤。 石玉一把抱起来,便听见一声爸爸,含糊不清地飘进耳朵里,大半夜听着如同抱抱。 抱得便紧了些。 拍着背小声地问:“怎么醒了?” “爸爸。” 还像抱抱,还委屈。 不知道是醒了没看见爸爸,还是因为爸爸不在才醒了,都不重要。 软乎乎的小模样满是依恋。 石玉在电话里听见他说想爸爸的时候,脑海里自动浮现的就是这副模样。 在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上蹭了下,问:“想不想和妈妈一起睡?” 石墨枕着他的肩都快睡着了,眼睛忽然弯起来,嘴角也弯着,嗯了一声搂住他脖子。 石玉抱着他回到房间里面,轻轻放在唐辛身旁,睡着的小孩子自动翻过身去,侧躺着靠到妈妈怀里。 唐辛睡着没动,鼻子动了动嗅着那颗小脑袋,缓缓抬起手来把石墨环抱住。 石玉盖好被子,站在床边看了会,关掉灯,想要找个地方去抽一根,抬脚却走到了椅子前面,坐上去。 …… 天还没亮,人就醒了,出了一身的汗。 发现怀里抱着一个,唐辛吓了一跳,坐起来一看,床边有个黑影。 灯忽然亮起来,唐辛看清楚了,石玉坐在椅子里,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按着台灯开关,眼睛半睁着。 石墨睡得倒是挺稳,一动不动维持着在妈妈怀里安睡时的姿势。 唐辛张着嘴说不出话,石玉眉眼挑起,含笑问她:“热醒的,还是饿醒的?” 都是。 石玉问她想吃什么,又说不出。 说了也没用,他也不会做。 拉着她下了床让她去冲个澡,石玉回房间拿了一身石墨的衣服。 等唐辛洗完澡出来,石墨虽然仰在床上呼呼大睡,但是已经穿戴整齐。 石玉问她穿什么,唐辛反问做什么,他说去吃早饭,她扭着脸去看时间。 才刚五点。 第106节 倒是也可以,但是石墨还没醒。 石玉让她换衣服,抱起石墨要出门。 唐辛反应过来叫住他,从柜子里拿了顶帽子出来戴在石墨的脑袋上。 石玉一看,直皱眉,粉嫩嫩的扣在那张小脸上面,跟个小姑娘似的。 第172章 结婚 唐辛是怕下雨,石玉说几步路而已。 各自说了一句,谁也没再继续,各自转过身去走开,帽子还戴在脑袋上。 石玉觉得哪儿有这么娇气,淋几下雨又能怎么着,然后就想起夜里唐辛发烧时哼哼唧唧的娇气样来,再一瞅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帽檐遮着小半张脸,鼓着的小脸蛋被映得粉粉嫩嫩的,真就像个女孩子。 谁还没点黑历史啊,石玉劝自己,就这样吧。 放到车上还在睡,唐辛还没下来,石玉又看了几眼,拍了张石墨的照片发给纪云云,歪着个脑袋戴着个粉帽子。 发完了手机一扔,阖上眼睛捏脖子。 窝在椅子里睡了小半宿,浑身都是硬的,不像那娘儿俩睡得那么香,现在还有一个在呼呼大睡。 要不说他们家人都没心没肺呢,是有基因的。 石玉羡慕,做不到唐辛这样。 回到上京的这几天偶尔也会想起,唐辛使着小心眼跟他算计,红脸白脸一个人唱得起劲,他不知道她玩得高兴不高兴,反正他是不大高兴的。 这是娶了个祖宗。 孟既景打来电话,说是没事闲聊几句,实则是怕怀孕这事让两个人闹了嫌隙,关心一二。 石玉心知肚明,只说要结婚了别的略过未提。 反倒是孟既景侃侃而谈起来,说石玉把妹妹惯得厉害,石玉出言打断,让他要是不满意就把人给送回来,一家子盼着呢。 孟既景立马表示满意,小姑奶奶往家里一供,年复一年风调雨顺。 石玉知道他什么意思,谁还不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姑奶奶呢,唐辛也是,让他接着宠就好了。 就不是这么个事。 他可以宠,问题是人家不肯接着,那就没意思了,上赶着不是买卖。 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了,唐辛才悄悄地推开门出来,穿得严严实实。石玉瞅着她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还是个知冷知热的贼。 平城其实已经热起来了,只是这两天下雨早晚略有些凉,唐辛恨不能从头裹到脚。 上了车一看,竟然还化了个很淡的妆。 石玉知道她不是为了自己化妆,应该是脸色太差,怕吃完饭回来吓着她爸妈。所以说这女人并不是什么没心没肺心里没有别人,只是不把他当一回事而已。 在上京,把他当个事的人太多了,想要和他结婚好好地过一辈子的也不在少数,怎么就和这么个女人绑在一起了呢?石玉想不明白。 幸好早就想开了,不然能被她给气死。 吃了早饭又带着石墨去转了一圈,就像每天早上唐明岳做的那样,石墨可开心了,到处指着给石玉看,这是哪里那是哪里,急于表达炫耀。 介绍得挺好,奶声奶气学着姥爷说的那些讲给石玉听,说到好玩的自己先咯咯笑个不停。 石玉一路抱着他走走停停,唐辛跟在后面。 她想回家睡觉,又虚又疲惫,吃饱了更是眼睛犯直,可是看着石墨这么高兴又不忍打断。 好不容易熬到上车,闭上眼睛眯一觉,结果到了睁眼一看,车没停在自己家门前,还没看清楚就被拉下车。 站在民政局大门前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唐辛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烧了,忽然间头晕眼花浑身都冷,想回家。 嘴一张,说的却是:“做什么?” “结婚。” 石玉一手抱着石墨一手牵着她就迈进去了。 唐辛努力想要把手抽出来未遂,用力攥了下说:“石玉,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石玉瞅她一眼,托住脖子把人提到面前,额头碰上去,“没有。” “有吧——” 正说着,小脑袋也探过来,硬生生顶在脑门上。 两个人都有点疼,眼睛对着眼睛,瞬间都有点湿润。 石墨压着眉头,学着石玉的样子挨了一会,很是严肃地说:“没有。” 唐辛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发烧,就是在学大人的样子。 果然,小脸一扭去问石玉:“爸爸,什么是结婚?” 石玉抱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生在一起,死在一起,这辈子就在一起了。” 唐辛听着,这男人可真行,阴阳怪气给谁看,她又不会生气。 石墨可听不懂这些,自动自发地翻译成自己关心的事,问:“住一起?” 唐辛差点笑出声,好像也不那么烧了。 石玉说对,石墨举着胳膊就叫起来,小嘴里叨叨个不停,反反复复就是结婚结婚,让妈妈和爸爸结婚,快快快。 唐辛突然觉得什么脸都没了,再一想,管它呢,谁认识谁呀。 签字的时候,她问石玉:“你昨晚要说的就是这事?” 石玉签完字才说:“不是,是我过些天要出趟门。” 唐辛不大记得昨晚他说过什么,回想也没有印象,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领证很快,两个小红本举在石墨手里,高兴得不行,一会叫妈妈一会叫爸爸,还问石玉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石玉教他念,唐辛走在后面装聋,不管怎么劝自己,抱着孩子来领证的应该不多见,这个孩子还特别亢奋,比哪对新人都高兴。 唐辛劝自己,就这样吧,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起,她就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了,她希望石玉能信守承诺。 回程路上,石玉收到了纪云云的回复,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他的黑历史,小时候被他妈打扮成女孩子,还是专门去照相馆拍的那种,也就石墨这个年纪。 紧跟着又收到一条语音,纪云云笑得毫不掩饰:“要不说你们俩是父子呢,真像。” 石墨听见了,嘴里叫着奶奶,石玉便把手机递给他。 石墨点开照片看了又看,问唐辛照片里的人是不是自己。 照片很有些年代感,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可是唐辛仍是分辨了一会,才确认地告诉他:“不是,是你爸爸。” 石墨哦了下,又去看前面一张,是自己,然后特别开心地前后来回翻,特别开心地说他和爸爸很像,很像,别提多自豪了。 开心的小孩子还给奶奶拨了个视频通话,响了一会才接,纪云云一看是石墨立刻换了张笑脸打起招呼。 石墨上来便说:“爸爸妈妈结婚了。” 第173章 早晚 纪云云听说两个人领证了,反应和唐明岳夫妇大同小异,当着孩子的面惊喜地说“真的呀,太好了”,背后笑话了石玉一句:“我说你怎么又跑到平城去了,敢情,是去领证的。就不能等到回来在上京领么?政策早就改了,哪儿领这个证都能行。” 石玉顺着她的话说:“嗯,不差这几天。” 这不是满拧么。 纪云云说的是不差这几天,平城,上京,没有区别,早几天晚几天没有所谓,大可以等他们从国外回来在上京领这张结婚证。 石玉说的也是这一句,早晚都一样,可他偏偏选择了早几天。 纪云云没与他争,连笑都省了,问他哪天回来。石玉没说,只说看情况,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石玉想在平城多陪石墨几天,又想着是不是把石墨也带回上京,和他们一起去北欧玩几天。 孟家一大家子去了北欧,又是看极光又是玩峡湾,上天过海不亦乐乎,搞得纪云云很是羡慕,一句接一句地夸着孟家两兄弟,说人家的儿子养得真好,即使结了婚有了孩子都知道带着妈妈出去玩,就差直说自己家儿子没带着她这个当妈的出去玩过。 石玉让她说,说够了才开口,不急不忙地说:“不是陪您去过龙潜么,回娘家呢。” 纪云云直接呸了他一句:“你那是陪我么?那不是你为了帮着孟既景演戏么?戏演得倒是还挺好,孟老二都快把梁善娶进门了,你呢?” “我也挺好。”石玉笑,“您都快有第二个孙子了,不好?” 纪云云能说会道,都差点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要笑不笑地说:“石玉,你知足吧,要不是妈妈眼光独到,你到现在还单着呢,谁家姑娘愿意和你结婚。” 母子俩都笑着,谁也不想说话,也没挂。 最后,还是纪云云又多说了两句:“石玉,外面的人不知道,我可是太清楚你们家人都什么德性了,一个个的眼睛长在头顶上面,压根就看不见别人,性子还比谁都冷,真不怪你们爷儿俩属蛇,捂都捂不热。唐辛这种女孩子和你不一样,一看见她都能高兴,看着她一个人变着法地把日子过得热闹。妈妈不评价你们俩谁好谁坏,但是妈妈觉得你们俩合适,你也别忙着给我否认,是不是的,先过两年咱们再看。” 石玉没言声,纪云云也觉得没意思,母子俩分别挂了电话。 唐明岳也差不多,听说两个人领了证只是点了下头,就像往日那样逗着石墨玩并未多置一词。 倒是石墨主动说起来,两个人是如何领的结婚证,结婚证长什么样子,上面写了什么字,还说领证的时候他就坐在爸爸腿上,那副骄傲的样子别提有多荣幸能做这个见证。 要不怎么说童言无忌呢,在座的大人们都跟着他笑,想象那个场面,也是挺难得一见。 石墨说得眉飞色舞,语言能力突飞猛进,夸照片上的妈妈漂亮,辛微宇逗了他一句,问:“你爸爸呢?” 小孩子拍着小胸脯骄傲地说:“爸爸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像是没夸,又好像夸上天了,配着他那副得意的小表情,简直了。 唐明岳哄他上楼洗澡睡觉,石墨想要妈妈,石玉站起来手一伸,小手就牵住了,乖乖跟着走。 走了没几步手一甩,跑回到唐明岳面前扬着小脑袋说:“睡一起。” 唐明岳明知故问:“和姥爷么?” 按在膝头的小手攥住裤腿,敛了笑特别严肃地说:“和妈妈。” 不等回话,梗着脖子又说:“生一起,死一起,一辈子一起。” 说得不算多清楚,但是意思到了,态度很坚决。 第107节 嚯! 唐明岳刮目相看,对石墨,也对石玉。朝着石玉使了个眼色,让他这当父亲的把儿子给弄走。 石玉哄着石墨洗了澡,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面对着面,石玉解释又安抚地告诉他:“妈妈的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所以要一个人睡。” 石墨似懂非懂,问石玉是不是以前他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也是自己睡的。 石玉说是。 这才说通了,石墨思考了好一会,同意了,表示等弟弟生出来再和妈妈一起睡。 石玉没再打击他,也没说好,问他是不是困了,眼皮都打架了。石墨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背后,石玉就知道他要睡了,所以让他拍一拍。 就像昨晚发烧的唐辛,没有任何的防备心,主动提要求让他抱抱让他拍拍,因为要睡觉。 挺可爱的,比什么时候都柔软,就是不常见。 石玉两次想要告诉她,他要出趟远门,快的话一周回来慢的话两周,但是两次都没有得到回应,一次发着烧一次漠不关心。 他就没再提,反正她并不在意。 但是得和唐明岳说,毕竟今天领了证就算正式结婚了,他得对唐家更有交代。 唐辛怀着孩子他肯定带不走,她也不会跟他走,但是石墨可以。 计划得挺好,却在新任岳父那里碰了壁,唐明岳不同意,理由很简单,孩子还小,他一个人带着没那么方便。其实就是借口,当姥爷的舍不得,好不容易能在家里多住些日子,等到五一两个人举办了婚礼就要住在上京了,自己家闺女再带着孩子到平城来就得逢年过节了。 石玉理解,也猜到了这个结果,那就算了,原本也没有这个计划是他的临时起意,以后日子长得很,答应过儿子要去海岛的事可以晚些时候再去,比如明年春节。 那个时候唐辛已经生了,刚好带着她和两个孩子一起去。 第174章 舒服 石玉走后没几天,唐辛就回了上京。 原本想带着石墨一起,唐明岳没让,让她把自己照顾好,孩子留给他们。 唐辛算着日子,再有十天就是五一,到时候父母带着石墨来上京也不是不可以。 她还有工作,带着石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伴,不如让他在家里有吃有喝还有人陪着玩。 梁桥没催她回来,说是对方没时间,已经提供了尺寸让她设计制作就好。唐辛没遇见过这样的,大把的钱花着连面都不见,她连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无从下手。 梁桥手一摊,没法子,有钱人有时就是怪,用不着理解他们,挣钱就完了。 唐辛可不这样认为,她见过有钱人,往上数几代他们家就是平城最有钱的,没有那么怪。 但是梁桥说得对,钱揣在了口袋里管那么多干什么,干就完了。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较劲,原本也不是一个爱较劲的人,但是确实设计起来有困难,完全没有头绪。 对方的需求听起来简单就要礼服,什么样的都可以,好看就行,唐辛听了直摇头,这就跟上桌吃饭一样,往那一坐什么都不管,跟点菜的人说只要好吃就行,偏偏负责点菜的人初次见面,半点都不了解对方的喜好,真是太会为难人了。 她试着联系对方几次未果,电话不接,邮件不回,隔了几天才收到一封回复,说是为了举办酒会需要一袭礼服,颜色可以选择红色或者金色,务必做到全场最亮眼。 唐辛便继续用邮件联系以确认细节,未免回复过慢,早早选好了两种颜色不同材质的面料送到上京,包括构思中可能会用到的所有辅料配料,只等最终的设计图确认后便可以开始进行制作。 她很着急,从接到尺寸到交出成衣只有十天的工期,刨除掉两边沟通和设计的时间,满打满算制作时间要留三天,无奈于对方并不着急。 她催了几回,最后在邮件里很严肃地表示如果不是很着急要这件礼服,大可以在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做,或者把钱退回去也行,赔钱都行。 邮件发出去了整个人放松下来,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收到了确认的回复,在她给出的两种颜色一共六稿的设计图中选定了一款,却又提了个要求,请她帮忙把所有的配饰鞋包一并定下来。 唐辛在图纸上一通圈,从上到下把头饰耳饰、项链手镯甚至手包和鞋全部圈了出来,直接把图纸发回去。 她可以接受对方傻,但不能接受对方瞎,明明她全部都搭配好了,是看不见么? 再一想,算了,给钱的是爷,便又补了一封邮件,仍是没有文字只有图,但是在图上画的圈圈旁边标注上了品牌和系列名称。 这下够清楚明白了吧。 至于能不能搞得到这些,就看对方的实力了。 再问,说什么她都不会回复了。 还好,对方回得很快,就两个字:感谢。 同时收到的还有一笔到账信息,是对方为了表示感谢另付的钱。 唐辛的心情瞬间明媚,付出是有收获的,虽然对方傻了点,但是上道,不枉她接连几天都在工作,再多坚持一天都会发脾气。 全都解决了,只等出活,唐辛又过上了吃吃睡睡的日子。 未来可期啊,唐辛想,这样的日子还是很美好的,如果结婚之后也是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这么开心的时候,忽然间想起了石玉…… 石玉这个闲人难得出门一趟,让她过上几天清静的日子,唐辛诚心希望他能经常出门,最好能隔三差五地去。 关于这件事她曾问过石玉,为什么那么闲,石玉表示这是命,他生下来就是要闲在地享受人生的。 多气人,一点儿正经都没有,就像他的人生。 唐辛理解不了,忘了自己也是个差不多的命,对他嗤之以鼻。 石玉便问她:“你爷爷的爷爷是做什么的?” 唐辛回:“做生意的。” 他又问:“你爷爷呢?” “人民的奴仆。” 石玉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还挺幽默,更没想到的是挺幽默一姑娘完全体会不到他话里话外的含义,提醒着说:“你想一想,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唐辛确实不懂,满目茫然。 石玉摇着头说:“有钱的想要权,有权的贪恋钱,这是人之常情,我什么都有了,瞎折腾什么?” 好像是这么回事,唐辛似懂非懂,再一想和她没关系,他怎么活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现在突然就变得有关系了,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婚期将至,她都不知道确切的日子是哪一天,甚至不知道石玉人在哪里。 自从石玉离开平城之后,两个人一次都没联系过,唐辛表示很满意。 满意地睡着,梦中见到石玉,瞅着她乐不说话,气得她直哭。 哭着哭着就醒了,眼睛一睁开以为还在梦中。 石玉就站在床边,正弯着腰看她。 “你怎么进来的?”唐辛张嘴便问。 石玉直起身来,看了眼大开的窗帘,阳光直晒进来,晃得人眼睛疼。 四月末的上京|城已经很热了,今年尤其是,气温最高的时候超过了三十度。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女人真是会享受,空调房里裹着被子一睡,真舒服。 唐辛坐起来瞪着他,石玉抬手抹在她脸上,给她看指尖的眼泪,阳光一晒亮晶晶的。 唐辛胡乱抹了一把,又问:“谁让你进来的?” 怪凶的。 “我敲门了,阿姨开的。”石玉说着又指了下她的房门,解释着说:“也敲了,没人应。” 唐辛挤了个笑,“是,小偷也是这样说的,我敲门了,没人应,就自己进去拿了点主人家没用的东西。” 石玉也笑,捏住她两边脸颊,忽然俯身凑近,低声说道:“挺好,会开玩笑,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那是当然。” “来,我摸摸。” 说着,男人的手就伸了过去,扯开被子。 手还没碰到肚子,唐辛抬脚要踹,被他握住脚腕轻松按回床上。 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让她张嘴。 唐辛不肯,直接就被塞进了嘴里。 是她前几天特别想吃的巧克力,阿姨不让她吃,说她怀孕了吃太多巧克力不好,还把她买的那些偷偷藏了起来。 石玉的脸放大在她眼前,悄声地问:“好吃么?” 第175章 傻鸟 唐辛没说好不好吃,含着嘴里的巧克力轻轻咬了一口,薄薄的外层轻松破裂,喀一声从口腔自鼻腔最后共鸣到耳朵里,顺滑如慕斯般的软心流淌在唇齿间。 眼睛都眯起来了,弯得像个月亮牙,半扬起脑袋享受着。 一边吃,一边问:“你去法国了?” 石玉知道她鼻子好使,吃也在行,哼了声笑坐在床边,似夸似讽地说:“真会吃。” 唐辛才不在意他怎么说,意犹未尽地含吮化尽,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摊开手问:“还有么?” 石玉朝着床头一指,枕头边放着个盒子,唐辛笑得都有点谄媚了,捧着盒子放在腿上,打开盖子就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整个人舒服得往后靠过去,继续感叹生活真美好。 此时,此刻,要是能有一杯红酒就更加完美了。 也就是想想。 可只是想想,都觉得很美妙。 石玉让她起来,唐辛没理,依然靠在那里。 石玉站起来,她也没理,又塞了一颗巧克力在嘴里,直到身旁的床垫软下去,唐辛才睁开眼睛,发现石玉竟然躺在了身旁。 刚才穿在他身上的衬衫丢在床尾。 “起来。”唐辛推他,“你起来。” 石玉也没理她,闭着眼睛盖着被子,甚至翻了个身侧躺过去背对着她。 第108节 唐辛就不高兴了,下了床绕到另一边,叫他:“石玉,你起来,你不能睡在这里。” 石玉拉起被子蒙住头,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都睡着了。” 唐辛愣了一瞬,气结,这是在学她啊! 正琢磨着是直接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还是打一顿时,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了。 她看着他装睡,枕着她的枕头,半边肩膀露在外面,似笑非笑对她说:“巧克力好吃么?还带了你喜欢的酒,怕你现在看着难受,没给你拿过来。” 这人,太坏了。 听着全是好心,其实比谁都坏。 知道你的心头好,让你心痒难耐。 唐辛气闷极了。 阳光把那张脸晒得特别亮,五官都变得模糊了,只觉得眉眼间全是笑。 这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行,你睡吧,我走。”唐辛心说,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了? 说完刚转过身,就被拉住了手,手里塞了把钥匙。 石玉在她手心捏了一下,懒洋洋说:“去吧,去看看你儿子的那些生灵,这么多天也没个人照顾,不知道还好不好,你去看看。” 唐辛捏着钥匙,忍着没和他辩。 这是当爸爸的人么? 过去一看,干干净净,猫好狗好鸟也好,除了死了一只角蛙,什么都好,一看就是有人在专门打理,可比石墨自己摆弄得好多了。 唯一不好的是鸟很烦人,一直在说话,一声墨墨接一声爸爸,就像一人分饰二角在说对口相声,没个停嘴的时候。 唐辛叉腰对着它,听见墨墨就笑一下,听见爸爸就撇撇嘴,反复了十数次后唐辛惊喜地发现傻鸟竟然学会了,说完墨墨便张着嘴如同在笑,说完爸爸梗着脖子斜楞着眼,别提多传神了,可比学说爸爸的时候聪明多了。 唐辛夸它:“真是孺子可教,以前说你傻真是冤枉你了,确实,真心实意地叫爸爸不是件容易的事,也是难为你了。” 石玉从监控里看得直乐,他妈说得没错,唐辛一个人就能把日子过得热闹又有趣,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寂寞。 反倒是他回来了,给她气得够呛,一分钟都不肯和他多相处,甩手就走,就连去他家都肯。 这不,也不知道是被他鸠占鹊巢没处可去,还是做了噩梦哭醒了没睡够,这会儿在他家倒头又睡了。 石玉也困,一是时差,二是陪着几位长辈们玩了将近两个星期,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先把长辈们各自送回家,这才过来看唐辛,人家还不领情,恨不能一脚把他踢出门去。 其实他还想去趟平城,去把石墨接回来。唐辛应该不会和他一起去,也不该让她受累,看着挺健康一人,用阿姨的话说很是辛苦,前几天忙工作时经常晚睡,后来睡了一天一夜连饭都没吃一口才缓过劲来。 石玉便没挪地,就睡在她的床上,反正她也睡在他的床上,扯平了。 睡到天才擦黑,石玉醒了,窗帘仍是大开着,落日黄昏的天尽头一片金红。 下楼时阿姨问他吃不吃饭,又问唐辛回不回来吃,石玉让她准备上,夜宵也备着。 走回家的路上点了根烟,到了家门口刚好抽完,进去一看,被夸的那只鸟正努力练习着带表情的墨墨爸爸,还朝着石玉演了一遍。 石玉指了指它,竟然还梗着脖子朝他斜眼睛,石玉把猫托起来,猫立时睁圆了眼睛,耳朵直竖,摇着屁股准备扑。 傻鸟又吱了两声就把嘴给闭上了。 多识时务,比唐辛那个傻女人强多了。 到房间一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团黑暗中傻女人睡得正好。 这回应该没做噩梦,不止没哭还在笑,石玉斜靠着听了一会,像是在说:“还有么?” 凑近了再听,又一声:“巧克力……” 石玉还没笑出声,手被她抓住,咂着嘴问:“石玉,巧克力?” 他说有,头一低,亲在她半张的嘴上。 唐辛舔了舔嘴唇,满意地嗯了一声。 梦里的人咬东西就是叼两口,牙都不用,软软的嘴唇含吮着他的,吃得津津有味。 石玉是带着巧克力过来的,见她这样便没拿出来。 谁说梦里没有巧克力,他就在她的梦里尝到了一丝巧克力味,还有股淡淡的甜香。 被动的人享受被人主动亲吻的快乐,手却渐渐伸了过去,扶在腰后,又移到肩头,把人更加往怀里扣。 不一会,到了胸前。 半个来月没见,长大了不少。 第176章 好看 就是大了,手感都变了。 仍是软的但是特别饱满,被他推挤在掌中很有些份量。 揉了几下便往里伸,没想到会有阻碍,薄薄一层蕾丝兜在上面如若无物。 就握了那么一下,相连唇间嘤咛一声。 女人垂着的眼于昏暗中不动不颤,不似醒了,哼了那么一声又安静下来,只张着嘴喘气,胸脯倒是紧着往前送。 “醒了?”石玉问,又似轻声在笑,含住微张的唇吻回去。 什么声都没了,小鸟似的张合着嘴回应,挺着腰扭起来。 来见她之前,石玉没想过这事。 他是个正常男人,这段时间没有过确实会想,但是能分心的好玩事也多,不是非要不可。 忽然就被她磨蹭得来了兴致,当下却不合适。 想推开又舍不得,越厮磨越难解。 偏偏怀里挤来蹭去的还是个傻的,自睡梦中醒过来依然是不清醒的状态,半睁着眼睛努力地往他眼睛里面去看,也不知道这么黑能看见什么。 就这么副娇憨态,隐于暗处越是勾人。 声也勾人。 “石玉?” 就这么一小声,猫叫似的。 如同在确认是不是他,更像是因为熟悉,不理解他怎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石玉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差点断了。 摁住她的手,问:“饿不饿?” 唐辛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张开嘴就往他扬起的下巴上咬,咬完还亲了亲,反问着说:“你饿不饿?” 饿。 能一口把她给生吞了。 但是这话不能说,搁在平时也就说了,还能再咬她几口,现在……也咬了,一口咬在脖子上,咬得她直叫,极力伸长了脖子用脸在他的脸上来回蹭。 平时也没多爱叫他名字,今天特别能叫,嘴巴贴到耳朵上面去叫:“石玉……” 隔一会,再来一声。 就这么软着声叫了几回,攥住她手的手就松开了,没敢往腰上去,又落回胸口,用力揉了几把,不叫了,咬着耳朵说起悄悄话来。 “石玉,我想……” 他等着她说,想什么。他也想,克制半天了。 哼哼唧唧冒出来一句:“还想吃。” 石玉差点打她,除了吃就是睡,没点别的追求。 灯一开,瞅见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是有追求的,眼角潮红泛着水光,一个劲地往他身上凑。 想吃也是真的。 石玉生气又好笑,直接把盒子杵她怀里。 还没醒透的人爬起来坐好,拿出来一颗立刻塞进嘴里,像怕有人抢。 石玉枕着胳膊看着,说不出来她是傻还是怎么的,也不嫌冷了毫无所觉般就那么盘腿坐着,怀里紧搂着巧克力盒子,边角甚至在白嫩嫩的胸口上挤压了一道淡红色的印子,特别明显。 一边吃,还一边往他身边挪,眼角瞥在他脸上,小声又含混地问:“你吃么?” 石玉用胳膊环住她,手搭在大腿上拍了拍,“你吃吧。” 坐着的人突然就倒下去,枕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笑眯了眼睛。 这女人,心情好的时候会讨好你,心情不好了……管你是谁。 石玉恨得心痒,捏着她的脸去抢,唐辛倒是没急也没护着,捧着脸回吻,纠缠间吃了个干净,吁着气在他唇边,挑着眼角眉梢问:“好吃么?” 石玉反问:“你到底醒了没有?” “醒了。”她还挺不乐意,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傻?” 咱们俩到底谁傻? 石玉不想和她争,要是细数起来没完没了,翻来覆去都是一个事,就是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种态度,特别现实,翻脸就不认人。 就像现在,需要他了,他就是好人。 又像上次发烧,也是同一个道理。 不需要他的时候,是要用脚踹的。 特现实一女人。 亏了谁都绝对不会亏待她自己。 石玉推着她起来,把衣服一件件往回穿,唐辛坐着没动,特别乖的样子就像刚起床的石墨,听话又配合。 提问题的样子也像。 歪着脑袋问他:“我睡觉的时候脱衣服了么?” 第109节 石玉眼都没抬,回:“没有。” “那我怎么没穿呢?” “我脱的。” 她哦了声,被他提过去坐在腿上,看着他拢着自己扣好搭扣。 石玉低着头,脸贴着她的脸,手仍搁在那里半捧着。 唐辛侧眸看他,又看自己,忽然听见特别轻一声:“挺好看。” 她可不这么认为,以前那样刚刚好,穿什么都好看,现在大了一个罩杯就像扣了个球,怎么看怎么别扭,还特别沉。 可能男人喜欢吧,就像石玉现在这样。 结果男人的手指顺着蕾丝边缘游走半圈,指背压着软肉轻抚而过。 唐辛看着他的手动,明白了,原来是喜欢黑色蕾丝,以前也没见他夸过哪件内衣好看。 瘪了瘪嘴说:“送你了。” 石玉搂着她乐,又是捏又是揉,抵着耳朵小声地说:“你自个儿留着吧,都挺好看。” 也不知道是夸她的内衣都好看,还是夸眼下的黑蕾丝和白花花的胸,只知道一件事,他的心情好得很。 唐辛躲闪不开,耳朵又热又痒,被他的鼻息一吹浑身直抖,眼看着又被撩起那股劲来,可人家根本没往那想,衣服裙子一套就把她给抱下床了。 幸好没放下来,唐辛自觉有点软还有点虚,便没嘴硬由他抱着,指了下地上的鞋。 一双粉蓝色的丝质软底凉拖。 石玉瞅了一眼,再看她那双晃荡的脚,抱着人往外走,边走边说:“就放在这儿吧,回头你再过来的时候能穿。” 唐辛想说我才不来,咬着嘴唇没吱声。 在他这里,她是吃过亏的,顶嘴也得挑时机,比如故意要找碴的时候,反正都要闹僵了不怕再加一笔,既然他的心情好又给她巧克力吃,算了,吃人嘴短。 唐辛就这么现实,而且想到就说:“巧克力还没拿呢——” “差不多得了。”石玉把门一蹬,关在身后,“照你这吃法,不怪阿姨藏你的吃的。” 唐辛有点不高兴,睨着他说:“石玉,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多了?” 石玉垂眼看过去,低声反问:“有么?” 第177章 可爱 唐辛认为有,他们俩之前说好了的,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入侵了她的领地,甚至把她从她的家里挤了出去,还试图管她吃什么喝什么,可恶至极。 她最讨厌没有分寸感的人,石玉就是这样的人。 偏偏每次他都能成功,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她的底限一次次拉低,可见和一个没有底限的人在一起就是会变坏,近墨者黑嘛。 唐辛觉得这样不行,试图和他讲道理,努力想要找出一句开头。 不行,饿,脑子完全不转了。 一进家门就闻见了香味,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石玉把她放在椅子上,自动坐到身旁,递了双筷子给她。 唐辛没接,拿起汤勺先去喝汤。 不知道是别扭还是故意的,反正没理他。 石玉没那么饿,看着她吃。 可真能吃,也没见胖,摸起来哪儿哪儿都一样,只除了胸大了。 真神奇。 石玉问她吃完了还睡不睡,唐辛正吃得兴起,看向他时眼睛都是直的。 他摇了摇头,帮她又盛了碗汤放在面前,“继续吃。” 她就又吃起来,就像刚才他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听见。 阿姨在电话里和他提过两次,这些日子唐辛都是这样,工作的时候废寝忘食,不工作的时候除了吃就是睡不分白天黑夜,完全没有规律可言,而且想吃什么就要吃到,着急了还会哭,不知道的以为有人虐待她。 就像巧克力,阿姨为什么要藏,是因为她丝毫没有节制,还会拿出一套套所谓科学的理论给阿姨洗脑,说只要适度什么都要吃,要均衡摄入各种营养。 说得挺好,做起来很糟糕,不听话的样子还不如个几岁大的孩子。 阿姨和石玉说起的时候很是无奈,说唐辛就像个小孩子,比石墨还要任性,她是真的管不了,甚至问石玉什么时候回来。 石玉找出当年纪敏之怀孕时的食谱让阿姨照着做,阿姨试了两天效果还可以,唯一的问题是纪敏之怀孕时也就吃个三四顿,唐辛是照着七顿吃的,隔两个小时就是一顿。 阿姨没办法,多出来的几顿怎么办?石玉听得直笑,开解了阿姨两句,多出来的那两三顿就按照唐辛的意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怀孕挺辛苦的,也就吃饭这点乐趣了。 此时亲眼见着,石玉才理解了阿姨的难处,这一顿饭就得花费两三个小时,一天七顿,哪怕不是顿顿都摆上一大桌,也是能把人给累趴下的。尤其是唐辛还挑剔,你得换着花样给她做,色香味都有要求,特别难伺候。 吃饱了就要睡,石玉拉着她出了门,说是去遛狗。 唐辛不想去又甩不开,想发脾气又没力气,被他牵着手就出了门。 遛狗的时候还碰见个熟人,就是她曾经想让石玉娶过门给石墨当后妈的女人,此时突然见到竟然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对方先打了招呼,离得老远就把石玉给认出来了,小跑到近前开心地说:“玉哥,你回来啦,伯母也回来了吧。” 石玉嗯了一声,没第二声。 唐辛便站在他身旁,低着脑袋看他手里牵着的狗,忽然觉得自己和那条狗也没什么分别,就差脖子上那一根绳。 隋今朝还站在那里没动,又朝着唐辛说话:“唐辛——” 刚一开口立马改了口:“嫂子,好久没见,近来好么?” 话说得很亲热,态度也是,完全不是之前见面时的样子。 唐辛还是低着头,心说谁是你嫂子,嘴里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不好。” 石玉在她手上攥了下,脑袋便抬起来了,摆了张假笑的脸,也开心地说:“好呀。” 她能感受到石玉的满意,手一松揽到她肩上,还拍了拍以示奖励,就像在夸一条听话的狗,每拍一下都像有声音——乖。 唐辛往他怀里一靠,脸埋在胸前。 让人看见还以为在撒娇,其实狠狠咬了一口。 隋今朝连忙告辞,走得远了又回头去看,两个人还站在那里。 傍晚的风吹着,带着股热气,暖黄的路灯下石玉搂着唐辛,轻轻地揉着脑袋,看起来特别亲密。 狗围着两个人来回打转,努力扒着石玉的腿往上跳。 唐辛咬着没松嘴,呜呜地说:“该,让你娶她你不听,多可爱一姑娘。” 很有些恨恨的劲头。 石玉用力摁了下她的脑袋,憋得她喘不上气,甩着脑袋想要挣脱。 手一松,看着她用力扬起头,石玉头一低咬在她脸上。 唐辛疼得嗷一声,石玉笑着说:“你也挺可爱。” 唐辛气呼呼的,攥着拳头捶在他身上,哼道:“是,狗狗都可爱。” 脸特别疼,这一下是用了力的,唐辛一摸,竟然有牙印,当时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大步朝前走,边走边说:“你才是狗,你是爱咬人的狗,咬完这儿咬那儿,你是狗,狗,狗。” 石玉牵着狗慢慢悠悠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问:“我咬你哪儿了?” 唐辛忽然回身,手指头往脸上一指,“这儿。” “还有呢?” “这儿。” “哪儿?”石玉眯着眼睛往前迈了两步,装作看不清。 唐辛又狠狠地往自己胸口戳了戳,鼓着脸说:“这儿!这儿!这儿!” 多不合适,大庭广众的,石玉啧啧摇头,虽然挺可爱的。 这要是换个地儿,那就不是可爱的事了,他能再咬上几口。 特软,咬起来可过瘾了,尤其是她一叫,特好听,能勾魂。 唐辛气得不行,趿拉着凉拖快步朝前,石玉跟过去搂住她的腰,把人带到身畔慢慢悠悠地走,悄声地说:“你要是不困,我带你去个地儿。” “哪儿?” 石玉没说,把狗放回家喂了粮和水,又把猫和鸟还有那些昆虫伺候一通,带着她坐上车。 唐辛看着他做这个做那个,还挺熟练的样子就像照顾石墨时,看似随意又轻松,其实挺认真的。 她便没再问,坐在他身旁的副驾位看着外面的道路。 夜晚的上京|城很热闹,有一种越夜越美丽的松弛感,可惜她已经不能出去玩了,连酒都不能喝了。 车还没开上高速,人就睡着了。 眼皮撑不住的时候倒是问了一句:“到底去哪儿?” 石玉说:“平城。” 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眼睛已经闭上了。 第178章 馋猫 石玉在路上给唐明岳打了个电话,得知人已经在机场,即将飞往上京。 电话里依稀听见石墨的声音,正在和辛微宇聊天,平城的腔调越来越浓,听在石玉这个外乡人耳中满嘴的平城话。 石玉看了眼导航的地图又看时间,已经接近九点,抵达上京得过零点,便问唐明岳有没有人去接。 怎么可能没有,唐家在上京|城是有人的,早就安排好了,只是没有通知石玉。 第110节 石玉便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他此时不在上京,等回去之后再去看望。 唐明岳没和他客套,说了声好便挂了。 石玉瞅了眼睡着的唐辛,手伸过去又收回来。 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眼睛里有他的,领没领结婚证都一样。 非要给他们找个借口,可能就是他这趟回京没通知任何人,就当唐明岳以为他还在国外吧。 石玉在听到三人在机场时,是想从下个出口折返回上京的,现在,算了,就这么一路往前开吧,随便到哪儿带着唐辛去玩一玩。 不知道她醒来之后记不记得要去平城的事,或许根本就没听见。 接近零点,石玉给石墨发了条语音,告诉他爸爸三天后回上京,让他在太姥爷家好好玩,到时会去接他回家。 刚发出去唐辛就醒了,迷迷糊糊愣了会神。 高速路上四下皆黑,只有前方的车尾灯和后面的远光灯,近处亮着的就是手机屏幕和仪表盘。 唐辛缓过神来,问石玉:“去哪儿?还没到?” 石玉指了下前面不远处的出口岔路,说:“快了,带你去吃把子肉。” “泉都?”唐辛看到路牌上的显示,诧异地问:“我们要去平城?” 她倒是记得,上次去平城也是开车,就在泉都停过一站。 那时,她应该已经怀孕了,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后津津有味地吃着石墨给她买回来的把子肉。 不知道现在还爱不爱吃。 石玉是看着时间的,两个小时前以为她会饿醒,想着在临近的城市找家酒店住下来,结果睡得特别沉。 原本石玉要去平城,计划是飞过去,临时起意带着唐辛一起才选了开车。 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不需要去平城了,又不必急着回去,那就开到哪儿是哪儿,刚好带着她到处散散心,比成天在家里憋着强,不是吃就是睡的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要停的第一站又是泉都,和这座城市还挺有缘分。 可惜上次带着石墨的时候已经玩了一遍,唯一要故地重游的就是去买衣服,两个人说走就走,他又有心逗着她玩,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唐辛关心的是去不去平城,见他不答,催着又问:“是不是去平城?要去接石墨么?” “看情况。”石玉回。 要是让她知道石墨今晚就到上京,八成要原路返回,这不是瞎折腾嘛,也没这个必要。 石玉也想儿子,但是随性惯了,潇洒了小半辈子的人被老丈人当头一棒,他是不会现在回上京的。 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回去。 从头到尾都没瞧她一眼,唐辛便没再问,还没醒过盹来,又饿,没力气和他说更多,找个地方吃饭是正经。 进了城,开车直奔上次和石墨吃夜宵的小店,唐辛吸着鼻子,眼巴巴看着后厨,石玉照着上回的样子点了菜,又要了一瓶酒。 唐辛看着他喝,舔了下嘴小声地说:“还要开车呢……” “就放这儿。”石玉说:“还住上次那家酒店,走过去十来分钟。” 她哦一声继续看着,他用筷子头蘸了下酒,朝她伸过去。 唐辛瞠大眼睛,屏着气说:“可……可以么?” 巧克力事小,上次怀孕她也吃过,但是酒真的没碰过,多想喝都忍着,咖啡也是。 石玉把筷子头在她唇上碰了碰,抬着下巴说:“张嘴。” 她就咬住了,轻轻地嘬了一下。 没什么酒味,还没有筷子的木头味重。 满脸的失望。 石玉扬着头笑,“馋猫。” 唐辛没什么不好意思,歪着脑袋看着他喝,不大高兴地说:“石玉,你这个样子特别不好。” “怎么?” 她没说,他知道,孩子是两个人的,罪是她一个人受的,他还勾引炫耀,很过分。 朝她招了下手,唐辛一愣,起身坐到他身旁。 石玉提着杯子逗她:“想喝不?” “想。”说了又摇头,特别坚定地转过头去,不听,不看。 石玉喝了一口,掰过她的脑袋亲在嘴上。 唐辛抬手就打,这人,坏透了。 偏他还问:“我好不好?” 唐辛气得话都不想说,圆着眼睛瞪他,端上桌的把子肉都不香了。 吃了两口便开始犯恶心,最后没忍住跑到外面,前脚刚迈出去,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石玉是跟着她出去的,扶着她蹲在地上,看着她吐得眼泪直流,叫人送了水和纸巾出来勉强漱了漱又擦了脸,紧了紧手说:“去酒店吧,给你叫点儿别的吃。” 唐辛两次怀孕,这是第一次吐,以为是长途坐车折腾的,或者是被他气的,很是没有好气,白了他一眼都是带着泪光的。 直到半夜又吐了一回才明白,这是孕吐。 她以为这次会和上一次一样,什么症状都没有的平稳渡过孕期,大失所望,特别想和石玉发脾气。 可是他那副样子,特诚恳,又关切,她就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尤其是入住之后的表现更加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虽然两个人还是住在一个套房里面,但是石玉没和她挤在一张床上,自动去了另外一间。 半夜听见她翻来覆去,才敲了门过来看望,发现她恶心得要吐,抱着人就去了浴室。 还是没赶得及,吐了一口在他身上,当时顾不上,过后唐辛都觉得有点不合适,换成自己肯定会觉得特别恶心。 石玉倒是没事,脱掉浴袍扔进浴缸就像没事发生,还把被她吐得乱七八糟的面盆收拾干净了。 唐辛就有点不好意思,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难受,还有点羞耻,这么大人了吐成这样,毫无尊严可言。 石玉洗干净手,投了块热毛巾,一把糊在她脸上。 烫得她连叫都没了声,差点跳起来,被他搂过去靠到身上,毛巾在脸上擦起来。 唐辛被他擦得直摇晃,眼睛都快冒金星了,听见他说:“要不……别要了。” 第179章 幻觉 唐辛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犹疑着问:“可以么?” 她怀疑听错了,更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人不是石玉,而是唐明岳。 只有她爸爸才会又是心疼又开玩笑地对她讲这样的话。 明明做了选择的事不会再改变,但是她爸爸总能把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让她感受到有人宠着有人爱。 石玉? 怎么可能。 石玉把毛巾一丢,推高她的脸就着灯光看了看,反问着说:“好点儿?” 她点了点头,不再继续前面的话题。 就是听错了,他没说过,肯定是被他擦得脸疼又头晕,才会出现幻觉。 现在她需要的不是他假模假式的关心,而是休息,或者赶紧回家。 她甚至有些后悔,就不应该到上京去,如果现在还在平城,就算吐得难忍也有人安抚,哭都有人乐意听,会变着法地哄她开心。 脑袋后面的手轻轻一推,人就靠到了他身上。 石玉低头细看,阴影下的眼睛通红,委屈得不行,揉了揉脑袋低声说道:“是不是想回家了?” “嗯。” “过两天带你回去。” “嗯。” “接着睡还是想吃点什么?” 唐辛不知道,答不出。 应该能够倒头就睡,又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饿,可又害怕吃了再吐。 就闭着眼睛想了这么一下,险些睡着,突然惊醒吓了一跳。 拜石玉的突然出门所赐,没带任何行李和换洗衣物,洗完澡就上床睡了。此时两人连个遮蔽都没有,她就偎在他身上,虽然抱得不算紧,但是皮肤相贴在一起。 亲热的时候自然而然不会不好意思,此时总有那么点不合时宜的尴尬。 石玉像是无所觉,见她睡了又醒便也不问了,把人抱起来放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关上灯。 唐辛以为他该走了,结果坐在床边。 房间里异常安静,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甚至在将要睡着时清晰地听见身体颤了一下,再次醒过来。 然后就听见特别轻的一声笑。 是石玉。 唐辛侧躺过去背对着他,用被子蒙住头。 他的手轻轻地拍在她背上。 唐辛困极,努力睁着眼睛,忽然揪开被角露出口鼻深呼吸,特别小声地说:“石玉,你刚才是不是问我……” 忽然又不知怎么说,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 石玉的手仍是拍着,接口说道:“是,如果你不想要,可以不要。” 他们俩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虽然在他看来一个孩子有些孤单,但也不是非要第二个不可,石墨被她养得很好,天生又是个柔软的小孩子,即使很期待做哥哥也不是劝不了。 第111节 唐辛愣了好一会,黑暗中盯着不知名的某一处,久久方才出声:“真的?我可以么?” “可以。”石玉缓缓俯身,离她近了些,声音也轻下来,“你只问过我,让我做决定,你自己也有决定的权利。” 她没有。 她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摆在那里,两家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人,不会拿婚姻当儿戏让她想要就要不想就不要。她怎么想不重要,就连最宠爱她的父母都看好她和石玉的婚姻,而她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地让自己相信,可以无视她和石玉要结婚的必然性。 如果没有怀孕,也许她还能再拖一拖,撒娇也好耍赖也罢,胡搅蛮缠装作不懂。 事实偏就要让她清醒,路,就那么一条,时候到了,哪怕她在国外,也会有人带她回家。 所以,她之前和石玉演的那些戏码,到底在图什么? 所以,她在石玉的眼里,一定可笑至极。 所以,石玉才总是用一种看戏的姿态面对她,把她当成个傻子一样耍着玩。 想明白了更加无力,整个人陷在柔软床褥间,一句话都不想说。 石玉忽然叫她:“唐辛?” 她勉强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没睡。 拍在背上的手忽然停下来,撑到她的面前去。昏暗中她看到他侧过脸来,看不清面容,连轮廓都模糊,可是声音特别清晰。 “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至少,咱们俩可以商量。” “你的意思……”她试着开口,喃喃地问:“我可以不要?” 换成石玉没了声。 对视得久了,便能看见一些,或许是因为离得近了。 眼睛出奇的亮,定在她面前。 唐辛又说:“如果不要,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结婚了?” 看,人就是会这样,有了一样就会想要第二样,想要的越来越多,明明她连第一样都还没有得到。 她以为他会笑,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是伸过来一只手。 石玉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就连指甲都生得漂亮,总是修剪得干净又圆润,比她见过的绝大部分男人的手都要好看。 就是这样的一只手,缓缓盖在她脸上。 唐辛连忙闭上眼睛,睫毛不自觉地眨动,听见他轻缓地说:“婚已经结了,孩子也有了,睡吧。” 是啊,睡吧,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唐辛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偏就睡不着了,明明困得不行。 她想让他回去,别坐在她的床上,又开不了口。 坐着的人忽然动了,侧躺在她身后。 唐辛的手蜷在被子里面,被他隔着被子握住,轻轻地反复地揉了又揉。 石玉连着被子把她揽在身前,感受到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悄声地问:“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原本要说想去吃点什么的地方,忽然想起她吐得涕泪横流的样子,没说,又加了句:“离这里别太远,我们开车过去。” 唐辛一时想不出,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石玉便没再说话,隔着被子轻轻拍抚。 这母子俩很像,睡觉的时候喜欢被人拍一拍或者抚摸,应该都是从小就被宠爱惯了,有着习以为常的亲人陪伴。 不缺爱的人,长大了才能养育出不缺爱的小孩子,就像唐辛这样。 第180章 柔软 石玉带着唐辛去了苏城,比平城更往南,却离安城还有一段距离。 石玉的时差还没完全倒回来,最好的方式是开夜车,从泉都到苏城刚好七八个小时的车程。现实却是怕唐辛睡不好,饿了还要进城去吃饭,吃不吃都会恶心呕吐,长时间坐在车上会很辛苦。 两个人一商量,唐辛同意,反正在哪儿都睡不好,不如在路上。 其实她是想去苏城。 石玉知道,阿姨和他提过一回,说是唐辛喜欢苏城,之前找面料的时候还想去苏城看看,还和阿姨说起苏城的美食,阿姨还学着给她做过两道。 到苏城时刚好天亮起来,车就像是一路迎着日出在开,唐辛醒来就看到前方的地平线上亮起一道光,如同把暗黑混沌的天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在渐亮的日光下生得极高,树冠宽大,枝叶茂密,雄伟的气势完全不同于苏城给她的想象。 小时候父母带她到苏城玩过,此时印象全无,可能因为那时太小,吃过什么玩过什么一点细节都不记得。 石玉问她笑什么,她就摸着车窗描绘外面的景物,细声细气地说:“苏城话好听。” “有多好听?”石玉问,孟既景的助理宗英就是苏城人,他也没听出来有什么特别的腔调,满嘴的普通话说得极好,就连京片子都能时不时地甩上几句。 唐辛小声地笑,“你没听过这句?宁和苏城人吵一架,不和平城人讲话。” 石玉来过苏城,还真没特别留意过,不知道有多好听,但是唐辛讲话挺好听,该软时软该硬时硬,活灵活现。 他对这个省份最了解的就是安城,还是因为孟既景的关系,其次便是平城,要不是因为唐辛和石墨,他也不会去那么多趟平城,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在平城的时间比在上京还多,不是在平城,就是在去平城的路上。 现如今,还带着她到苏城来了。 天色愈亮,照得城市里都暖融融的,满带着夏日特有的江南气息。 唐辛打开车窗,朝着外面深吸了一口气。 满足又好奇的样子看得石玉直乐,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在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拨了几下。 “讨厌。”唐辛挥开他的手,自己抓了几下就顺了,阳光下黑亮亮的。 石玉又摸了一把,问:“你的头发是不是变软了?” “本来就软。”唐辛可喜欢自己的头发了,特别讨厌别人碰,尤其是他好似揉狗般的动作。 被他这么一说,她又摸了摸,还真是,比以前还要软一些。 “因为怀孕吧。”她解释着说:“上次也是,我看网上说的好像是会这样,一直到生完石墨之后好久才变回来。” 石玉的堂姐和表妹都有过怀孕生产的经历,他都见过,却没试过去摸摸她们的头发,不知道还有这种变化,挺新奇。 他不了解别的女人什么样,但是唐辛的头发本来就软,这会摸上去更是软得不可思议。 石玉喜欢她的头发,摸起来特别舒服,抱着她晃荡的时候尤其是,摇来摆去跟块乌黑缎子似的,衬得人更白,触感和视觉的双重刺激会令人无比满足。 唐辛可不觉得他那叫喜欢,偶尔忽然攥住了缠于手上腕间,弄得她要死,活像个疯子。 这不,手又伸过来了,缠了一缕在手指上,又用指尖去碰她的脸,顺着耳朵滑到脖子,特别痒。 唐辛躲不开便佯怒瞪他,他就笑,流连在颈间又从下巴移上去,在她嘟着的嘴唇上碰了碰。 外面的街道上渐渐响起各种声音,从大开的车窗传进来,特别有生活气息。 仿佛只是这样坐在车上缓速慢行,便已然融入了一整座城市。 石玉拨了下她的嘴唇,问:“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还是先去酒店眯一会儿?” 唐辛想吃东西,想起他开了一夜车又觉得该去酒店,沉吟间石玉已经做了决定。 “你看看,去哪儿吃,吃完了去逛逛,什么时候累了就去酒店睡一会儿。” …… 石玉不说困,她就不管,虽然悄悄打量了两回,但是他的精神确实不错,比她强。最后反而是唐辛累了,走不动了,多迈一步都不肯。 两个人在酒店睡到天黑,醒来时还抱在一起。 躺下时唐辛不乐意,让他去另外的房间,石玉从背后抱住她,不回应,抓了一缕头发握在手中。 她不让,他才开口,特别小声地说:“别动,我就抓着,什么也不干,睡一会儿。” 听着是真的累了,特别困的样子。 她就没再挣,悄悄挪开些许又被他贴上来,不一会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醒来第一句话像极了打趣,难得听见石玉如同检讨的自我调侃。 “没想睡到现在,原本想着白天不睡把时差给彻底倒回来,这回麻烦了,夜里又精神了。” 可不就是,这人觉少,但凡睡一会感觉能撑一整天,唐辛对他别的不了解,这一点可是清楚得很。 有时她就想,谁说三十几岁的男人不行的,他可是行得很。 看着挺斯文一人,每天不是在玩就是在玩,也没见保养身体,竟然还挺身强体健,唐辛想不通。 在石玉的鲜明对比下,就显得她这二十来岁的女人实在是不太行。 就这个问题她还试着和他探讨过一次,石玉只说男女有别,唐辛将信将疑,问他别的女人也这样么,他眼睛一闭,意兴阑珊地说:“兴许吧。” 其实她唯一能想到的和他有关系的女人只有梁言,可又不能说,毕竟人已经不在了,不合适。 此时她也想起了梁言,更想起石玉和她说过的那句,她的心里总记着梁言又怎么做到和他一而再地上床。 好像没那么愧疚,又好像有那么一点,唐辛说不上来,只觉得憋闷难解。 她确实按照约定把石墨交给了石玉,可是她却成为了石墨的母亲。 她不想也没想过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梁言姐知道了,会不会怪她? 她不相信石玉说的那些,当时顾不上,此时又想起来,脑袋里突然就乱了。 攥了攥被角,悄声地问:“石玉,你上回说的——” 他凑近,见没了声,懒洋洋问:“什么?” “就是,你说石墨是我和你的儿子。” 第181章 逗你 “不是。” 第112节 石玉说不是,又解释说:“逗你玩的。当时你不让我睡觉,我生气,所以才故意那样说气你。” 唐辛没想到他这么幼稚,哪怕偶尔也觉得他幼稚过,却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也会。 他这样一说,她就信了,不再纠结别扭,就好像心里缠住的那些结都解开了。 石玉不知道夸她什么好,归根结底是自欺欺人,但她现在需要这样的答案,那就给她。 这事还是梁桥和他说的,说是唐辛回到上京之后特意问过他这件事,当时梁桥就告诉她是石玉逗她玩的,兴许是因为气她当年骗他。 梁桥说的有道理,和一个孕妇较什么劲,唐辛这种女孩子看着随性好哄劝,其实最是钻牛角尖,要不然也不会干出想要替梁言生孩子的事来,甚至在梁言死后三年依然坚定如初。 这种一诺千金往死里较劲的人其实挺可怕的,把事往心里一揣做起事来容易走极端,虽然梁桥和石玉也重承诺,却和这种近乎于执念的守信是两回事。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不提这件事为好,以后有机会再说,反正就像他和她说的“婚都结了,孩子也有了”,关系已经确定下来了,至于她认为石墨是谁的孩子不那么重要,她一样会对石墨好的。 想开了也就放到脑后了,唐辛哄起自己来一向不需要别人。 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去洗漱,然后就要出门,也不管石玉是不是还躺在那里。 走到了房门口又回来了,扯开被子去拉他的手。 “起来。” 石玉由她扯着,另一只手枕在脑后,悠哉地问:“做什么?” 唐辛下巴一抬,“出去,吃饭,逛逛。” 对他提起要求来理直气壮。 可见睡够了有精神了,脸色都好了不少,也没提犯恶心的事。 从昨晚到现在就难受了一回,也只是干呕并没吐出什么来。 不知道是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是因为心情好,反正比在泉都的时候好多了。 石玉刚坐起来,手机响,是石墨打来的视频通话,一接通就问:“爸爸,在哪儿?” 问得石玉一恍惚,这小东西到了上京又成了京片子,倒是切换自如。 依然是这个问题,就像他们俩在泉都醒来的那天早上,也接到了石墨的来电,上来就问他在哪儿,连句想他的话都没说一句,反而当着他的面表达了一通对妈妈的想念,还说也给妈妈打了视频没有人接。 他妈夜里吐得狠,早上睡得别提多沉了,有人接才怪。 石玉那时就没回复在哪儿这个问题,只是确认了三天后回上京去接他的事,倒是给糊弄过去了。 谁能想到这才刚过一天,又问。 石玉依然不能说,哪怕他不怕人知道,但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说给唐家的人,好说不好听。 石玉反问他在哪儿,石墨说在太爷爷家,是太姥爷带他去的,还说他们中午又一起去吃了上次的那个大院子,点了好吃的狮子头。 一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全然忘了问石玉在哪儿的事,还举起一颗狮子头来炫耀。 石玉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穿衣,唐辛着急,想让他快点,又想看看屏幕里的那颗小脑袋,干脆帮他拿着手机从侧面去看。 石玉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朝着屏幕说:“别眨眼啊,石墨,爸爸给你变个魔术。” 小家伙立时来了兴趣,瞪大了眼睛盯着,如同网络卡住了一动不动,看得唐辛直乐。 石玉勾着她脖子带到身旁,接过手机拿远了些,画面里便出现了两个人。 网络瞬间通畅了,石墨哇哇直叫,一迭连声“妈妈,妈妈”。 如果在他的心里亲人有等级排序,唐辛肯定位列第一,石玉半点不怀疑,至于第二第三是谁他也不那么关心,爱谁谁。 儿子是他的,和他一样姓石,就够了。 忽然画面里的那张小脸就消失了,摄像头乱晃一气,就听见拖鞋嗒嗒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边跑边喊:“妈妈,我看见妈妈了,和爸爸一起。” 然后就有成年男人的说话声,环境有些吵,听不太清楚,石玉不知道是他爷爷还是唐辛的爷爷,应该是在应和石墨的亢奋,让他停下来不要跑别摔倒。 画面忽然静止。 成功地摔了,安静了短暂的一两秒,哇一声哭出来,仍是喊着妈妈。 唐辛忍着没说话连眼睛都没瞪一下,但是不高兴得很明显,推开石玉又被搂回去。 石玉悄声在她耳边说:“等会儿,你不想再看看你儿子?一会儿就爬起来了,还得朝着你乐。” “不。”唐辛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没出声,但是凶得很,完全不是刚才拉着他起床要去逛街时带着些讨好又有些命令的样子。 石玉就把通话挂断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拉着她往外走。 唐辛不敢置信,“你不问问?他肯定是摔疼了,不然不会哭那么大声。” “哭那么大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演戏,想引起别人的关注,真要是疼得不行,早就叫人给他吹吹抱抱了,你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你总该知道自己什么样吧。” “我不这样——” 石玉点头,“对,你不这样,我这样。” 唐辛确实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也不喜欢听见他这样说石墨,却万万没想到石玉会是这样的人。 石玉一瞅她那个眼神,竟然还当真了。 有点傻,还有那么点可爱。 随手一搂胳膊便搭到了她肩上,低下头去贴着脸颊悄声地说:“下回,记得给我吹吹,抱抱也行。” 唐辛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刚好顶在心口,人忽然站住,用手捂着半天没动。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诧异地围着绕了一圈,试探着轻轻地推了一下,叫又不理,石玉还是戳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告诉自己他是在逗她玩,又怕真的哪里不好,毕竟年纪大了又开了一夜的车,出什么意外都正常。 唐辛弯着腰去看他低垂的脸,小声地问:“石玉,你是不是……” “不是。”石玉先把她的话头截住,避免她又说出他是不是死了的话来。 一点儿都不可爱,就是盼着他死呢。 他要是死了,八成她得笑,哪怕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她要是知道因为和他结了婚,他死之后她能得到大笔的钱财,估计能笑出声。 石玉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甭管对她多好,半点领会不到,都已经不是没心没肺了,就是个缺心眼。 缺心眼正茫然地望着他。 石玉忽然开口:“唐辛,你抱抱我。” 第182章 计较 唐辛简直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又不是几岁大的孩子,三十好几的大男人,竟然要人抱抱? 他是怎么大颜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的? 羞不羞? 但她更加相信,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 唐辛理解不了但是尊重,偏偏抱不上去,甚至连想要尝试一下的念头都没有,皱着眉头颇为无奈地说:“石玉,你多大了?” 你年纪的零头都比石墨大出去将近一倍,不脸红么? 她没说,怕他翻脸。 石玉也没答,只说:“抱不抱?” 话都说得硬了。 唐辛着实为难。 要是换成她爸爸或者她爷爷,想都不想就抱了,别的男人……她确实做不到。 “算了。”石玉呵了声笑,倒也不是生气,偏就有那么点不是味儿。 勾搭他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扑上来了,推都推不开比谁都主动。现在他主动张嘴,她却装傻死活不肯。 石玉不想再说什么,提步向前,唐辛跟在后面,边走边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就是像你说的……逗我玩?” “不是。”石玉头都没回,脚步倒是放慢了些,“我就是试试你这个人。” 我怎么了?唐辛不懂。 石玉按下电梯,从金属门板的反光中看着她,要笑不笑地说:“你这女人,现实得很,需要我的时候一张面孔,不需要的时候又换一张。刚才听我那样说时,有没有觉得耳熟?” 唐辛依然不懂,像在听天书。 “唐辛。”他忽然侧过身去,手指点在她眉心正中,空了一瞬移到心口,视线也跟着下移,轻飘飘地说:“不是你求着我抱的时候了?当时就应该给你录下来,免得你说你自己烧糊涂了不认账。我好心,应你的要求抱了,我还哄着你睡了,直到退烧,这些话儿我可从来没和你提过,但你心里得有数。” “有么?” 她问得特别认真,表情也恰到好处,就像全然不知情。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在胡编乱造。 石玉在她心口处戳了下,电梯门一开就迈进去了。 他是男人,不和她一般计较。 那句话说得对,不要试探婚姻,纯属自讨没趣,尤其是像他们俩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他也不需要。 石玉瞥了眼跟在斜后方的缺心眼,后悔,结什么婚,一个人多好。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想开了,终于愿意接受家里安排的婚姻了,现在才明白,是有多想不开才能和这么个女人结婚,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比她知情识趣。 花神仙?他真是瞎了眼了。 两个人走在街上,不消一时片刻唐辛便高兴起来,明明就是很普通的街道,很普通的店铺,在石玉看来和平城的那条步行街没什么两样,唐辛却逛得津津有味。 好吃好穿惯了的女人不止会讲究还挺能将就,看到喜欢的就买,石玉跟在后面,看着她手里提的东西逐渐变多,接过来问:“饿不饿?” 唐辛正看一双鞋,眼睛里放着光,听见他的话脸先转了过去,然后眼珠子才跟过去,明显愣了一瞬。 石玉眼见着她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从兴奋到呆滞无缝切换,抓着手里的鞋就出了店门,但凡他眨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交了钱跟过去,唐辛正站在路中间前前后后地看。 石玉拉住她便往前走,余光见她跟着迈开了脚步没找别扭,唇角动了动,“前面有家老字号,据说不错,咱们去试试。” 第113节 唐辛应好,声小,气虚。 显得特听话,其实是亢奋过了头,突然发现自己饿了。石玉想笑,没出声将人揽住,脚步放得更慢,托着腰背慢慢悠悠往前走。 人忽然靠到身上,那双绣鞋还宝贝似的抱着,石玉朝她怀里一指,悄悄地说:“挺好看,新买的?” “嗯。” “交钱了?” 没了声。 唐辛张着嘴看着手里的鞋,又缓缓地抬起头朝他看过去,眉头压得眼睛都耷下去了,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怕被人说怕被人笑,仿佛下一秒就要跑回去交钱。 石玉搂住她快步往前走,更加小声地说:“抱好了,别让人瞅见,咱们俩走快点儿,保准他们追不上。” “你——” 他嘘一声打断她,忽然笑起来,抵着她的脑袋边笑边说:“真要是追上了,你就说是我拿的,愣是塞在你怀里的,没你的事儿。” 唐辛没力气和他闹,还是用鞋头在他胸口敲了两下。 这人,看着比谁都正经,不正经起来坏得没边了,还是不累也不饿。 唐辛饿了,一句话都不说了,跟着他进到店里直着眼睛坐下,等吃。 石玉也没问她想吃什么,招牌各点了一份,大盘子小碟子陆续摆满了一桌。 味道不知如何,色和香先有了,看着就有食欲。 吃了好一会唐辛才渐渐缓过劲来,仿如活过来般全力开启后半场,实力演绎什么叫能吃。 石玉见了才放下心来,这是好了,应该不会再吐了,就是真能吃,是他有生之年见过的女人里面最能吃的,无人能出其右。 吃完了还又点了几样,说要带回酒店去,当夜宵。 石玉问她还逛不逛,唐辛斟酌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她要回去睡了。 吃了就睡的人石玉也没见过,怎么也得消消食,尤其还是个女孩子总要讲究个保持身材,但是唐辛不,真就能做到躺下就睡,而且不是怀孕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打从他们俩有关系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 石玉觉得自己已经很随性了,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装模作样就和别人,都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唐辛得加个更字。 这心性和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妈的亲闺女。 石玉忽然发现,他不止在唐家不受待见,在自己亲妈那儿都像个上门的女婿。 上哪儿说理去? 结个婚而已,怎么就把自己给弄成了这副模样?石玉是真的没想到。 这些也就算了,还不让他上床。 他都累成这样了,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干,一门心思陪着她吃喝玩乐逛马路,结果她还叉着腰指着门让他出去,说是他们俩之前说好了的。 没有! 他什么都没说过。 话全是她说的,他没答应过。 他今天就要睡在这张床上。 他是受法律保护的。 唐辛看着他躺到床上,掀开被子就去拉人,大男人说话不算话,可恶! 石玉装睡不理她,被她又拉又推了一会儿忽然回身抓住手腕。 “唐辛,你要是再折腾,我可不客气了。” 第183章 没心 “你……”唐辛没想到他还挺硬气,着实被唬住了,结巴着说:“你想干什么?”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说话不算话竟然还敢和她厉害?他凭什么! 话便直着出来了:“石玉,你干什么?” 眼睛瞪得圆,脸也是。 石玉一瞅,也不是没变化,虽然肚子还没圆起来,但是脸圆了。 抬手就去捏,唐辛啪一下拍他手上,咧着嘴直吸气,“疼,疼,疼,你别弄我脸,都让你捏圆了。” 啧。 那是他捏的么? 明明是她吃的! 没有一口是白吃的,全长到脸和胸上了。 男人的手顺势往下落,在胸口刚刚碰了下收回身旁。 再逗怕是要急,算了。 谁让她是孕妇呢,他让着她。 他妈特意嘱咐过他,让他把人照顾好了,就好像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当年他可是照顾过怀孕的纪敏之的,虽然什么都不用他做,但是医生说过什么要注意什么他可是很知道。 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发烧,他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握了下手腕就确认了。 现在换成他难受,她就站在床边不停地让他起来,唠叨个不停。 她那双眼睛是出气使的么? 她是没有感觉么? 不,都不是,她是没有心。 石玉不想理她,翻过身去闭上眼睛。 唐辛半天没说出话来,看看自己被他摸了一把的胸,再看那道背影…… “石玉……”到底还是斟酌了一下,唐辛劝自己冷静,可是劝了半天不止没冷静,更生气了,推了他一把说:“你别以为我和你结婚了又有了孩子就不能怎么样,你要是这样,咱们俩离婚。” “离。” 声音特别小,唐辛怕听错,俯身凑近,就只看见半张侧脸,面无表情,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小声地试探着问:“你刚才,是不是说……离?” 石玉嘴动了下,“没有。” “我听见了。” 石玉不胜其烦,提着被角往上拽,被唐辛拦住。 终于有了点反应,眉心蹙着挺不高兴似的,冷声对她哼了下:“听见你还问?” 唐辛捂着嘴乐,撑了条腿在他身后,离得更近些更小声地说:“你再说一回,我录下来,免得你不认账。” 行,会拿他的话来堵他了,有长进。 石玉头疼,不想再和她纠缠,偏偏有人没有眼色,没完没了。 腿隔着被子贴在他背后,时不时还动一下,晃得他头晕。 一会儿说:“石玉,我也不瞒着你,我早就和你说过的,我不想结婚,这事是真的。” “我也不是冲你,换哪个男的都一样,我都不想结婚,我知道你也是。” 一会儿又说:“现在没办法,那就结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说是吧?” “你比我聪明,也比我懂,咱们俩现在就好比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别为难彼此了。” 石玉算是见识了,为了她的目的竟然还劝起他来了,乍一听头头是道,实则哪儿哪儿都不挨着,给他戴高帽子竟然还换了个词,说他聪明说他懂,怎么不说他年纪大了? 可真有她的。 虚伪!现实! 女人……唐辛这女人。 石玉轻笑,“你的目的?” 唐辛也笑起来,讨好的,乖巧的,另一条腿也抬上去,跪坐在他身后轻声细气地说:“咱们俩就好比……是搭档——” 她才刚开口,他又来了句:“简单点,直接说。” 唐辛笑容一敛,腰直了,脚也下了地,手又叉到腰上,朗声说道:“你回去睡。” 石玉闭着眼睛闭着嘴,没理她。 安静了好久,两个人都没动,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对峙似的。 石玉先开的口:“唐辛,你有喜欢的人?” 她刚要说没有,眼睛转了转,忽然晶亮却摆了副为难的样子说:“喜欢我的人总是有的……” 特别轻一声笑如同嘲讽,笑得她后背直凉,唐辛立时坚定起来,清晰地说:“当然,我有喜欢的人。” 怕他不信,又补了句:“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很帅,还年轻。” 石玉随口那么一说,没成想倒给她搭了个梯子,顺杆爬得还挺快,也不怕到了半高处掉下来。 唐辛看着他的反应,没有反应。 忽然之间心就虚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以前总说他年纪大了,现在夸谁年轻,而是怕他真的要她把这个莫须有的人找来,那可就麻烦了。 真是被他给逼得没了办法,连信口开河都会了。 唐辛生自己的气又劝自己,心说算了让他睡吧,她可以去另外的房间,较什么劲呢,果然是吃得有点撑,闲得没事干。 结果脚步还没迈出去,石玉起来了,连拖鞋都没穿从她身边走过去。 唐辛竖着耳朵听着,没走两步就停了,缓缓回头看去,站在她身后。 挺高一人弯着腰背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14节 她慢慢地凑过去,先看见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再一看,怪怪的,没神。 晃了晃手,被他握住,握住她的手有点热。 换一只手去摸,额头也是热的。 “石玉,你,你是不是发烧了?” 石玉哼了声,唐辛支着耳朵都没听清是什么,指着床说:“那你躺下呀,起来干什么?” 说着就把他往床边推,一边推还一边说:“你要不要吃药?我——” “把嘴闭上吧。”石玉仰回去,用手臂蒙着眼。 唐辛哦了一声,思来想去倒了杯水来,见他不理也不接放在床头柜上,打电话叫酒店的人送退烧药来。 吃了药石玉又躺回去,唐辛坐在床边。 石玉特别想说“你爱上哪儿睡上哪儿睡去,别烦我”,拽着被角蒙住头。 唐辛把被子又拉下去,直接拉到腰,解释着说:“这样散热才好,石墨发烧的时候我都不给他盖被子,脱得光光的才好。” 石玉睨了她一眼,没言声,唐辛忽然想到画面也觉得不大合适,干笑着说:“睡吧睡吧,睡一觉就退烧了。” 不一会又说起话来。 “石玉,你怎么没皱纹呀,这么近看,都没有。” “石玉,你皮肤怎么这么好,是天生的么?” “石玉,你好一点么?” “石玉,你……” 石玉实在受不了了,眼睛一睁,“闭嘴。” 唐辛捂住嘴,眼睛眨了眨,忽然从他身上爬过去躺在旁边,用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小声地说:“要不,抱抱?” 第184章 难听 唐辛第一次见识到男人有多别扭,嘴上说不要,可是当她抱住他时也没见挣扎。 嘴倒是闭上了。 唐辛的嘴没闭上,石玉也没再让她闭嘴。 幸好,没刚才那么烦人。 在苏城一天,听见不少苏城话,石玉也没觉得有多好听,于他来说,苏城、平城或安城,语言上没什么区别,都听不懂,大同小异,所以也没能理解到唐辛的那句“苏城话比平城话好听”。 但是此时此刻,他理解了,唐辛这嘴半京半平的普通话难听死了。 “你看,我也挺好心的,你发烧了,我给你找了药吃。” “我也没像你一样,想着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是出于善良,而不是为了让你记住我的好。” “石玉,你记不记得没关系,真的,不重要。” “石玉,你下回要是再拿我发烧说事,我可就不客气了。” “石玉,你烧退了没有?要是退了就赶紧睡吧,你睡着了我就松手了,我也很困。” “石玉,你……” 石玉后悔了,一个人多好,耳根子清静。 结什么婚呢,就这么个女人。 她能有什么好心? 她全是小心思。 他抱着她的时候,怕她窝着不舒服,怕她憋住喘不上气,怕他一动她会醒,他连动都不动一下。 她呢? 不把他搂在怀里也就算了,反倒把自己扎在他怀里,压得他胸口更闷,头发还不停地扫着他的脸,他能睡得着才怪。 唐辛终于不出声了,睡着了,睡得可香了。 拍在石玉背后的手也停了,从肩头滑下去掉在他脸上,把好不容易要睡着的人给拍清醒了。 石玉把人挪到大床的另一边,唐辛嘴里还咕哝了一句:“石玉——” 就叫了个名字便没了声。 石玉给她盖好被子,关上灯,悄声下了床。 出了身汗又洗了个澡,人就精神多了,回去瞅了眼仍是熟睡的人,手机乍然亮起。 石玉拿起来才发现是唐辛的手机,想要放回去屏幕上的推送信息映入眼帘。 一个叫“yang”的人发来的消息,问她说好的四月底回去,人呢? 在半夜一两点的时候。 再一想,有时差,就像唐辛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双城时间,佛罗伦萨是晚上七点多。 她喜欢的人? 看着,更像是喜欢她的。 手机放回到床头柜,又频繁地推送了好几条新消息,都是来自这个人,没什么正经事,就是问她为什么不回去,是不是还在上京|城,连着逗了好几句,最后一句勉强算是有用,问唐辛是否需要他到上京来接她回去。 石玉拿起自己的手机,回到了自己的那张床上。 躺到快三点都没听见动静,估计带回来的夜宵是吃不上了,一睁眼就可以去吃早餐了。 …… 不再孕吐的人又回到能吃能睡的日子,一觉睡到天大亮。 醒来又躺了好一会,伸了个懒腰起床。 洗漱完了出来发现石玉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几样酒店的早餐,问她吃不吃。 唐辛看了一眼,嫌弃得很明显,石玉起身就走。 下了地库便叼了支烟,快步走在前面。唐辛走得更加慢慢吞吞,分辨着烟雾飘散的方向,结果到了车边发现他并没有点,就那么衔在唇间。 她坐进去,他靠着车门抽起来,抽完了上车的时候刚好看见唐辛在回消息。 问她去哪儿,唐辛眼睛都没抬,敲得飞快的手指头倒是停了下,刚要张嘴车开了出去。 她便继续回消息,没说话。 去的是家馄饨店,据说是当地人最爱的早餐店之一,去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人并不算很多,进去点了就能吃。 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胃口不佳,唐辛每样尝了两口就不吃了,石玉问她:“馄饨不好吃?” 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没有阿姨做得好吃。” 原来是挑嘴,他又问:“汤圆呢?” 昨晚吃得挺高兴,还说肉汤圆最好吃了,特意多点了一份带回酒店,说是凉了也能吃。 现在热乎乎的摆在面前,都不香了。 唐辛只说不吃了,站起来就走。 石玉便没再问,把车开在种满了高大香樟树的城市里。 经过咖啡店,石玉把车停在路边,去买咖啡。 唐辛隔窗往里看,阳光照耀下店内深而黑,连个背影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店门处进进出出的人。 等了好一会人才出来,拿着一杯热手冲,坐进车里便是一股浓郁香气。 唐辛眼巴巴看着,石玉就像没看见,喝了两口要放下时才问:“想喝?” 她又看了一眼,说不想,扭过头去。 他拿着杯子往她面前递,在唇边碰了碰,“给你尝一口。” 没等她开口,他就催起来:“快,就一口,不然不给了。” 纪敏之怀孕的时候也有这种情况,原本不是多爱这一口的人,时不时就是想喝,医生说不建议,但早上的时候少喝一两口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唐辛把脑袋往后错开,看了又看,就着杯口尝了一小口,眼睛都眯起来了。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丧着一张脸,终于有了个笑模样,挺高兴。 石玉等着她的第二口,结果脸又转了回去,从车窗不甚清晰的倒影里依稀可以看到,是很想喝的,但是自制力很好。 他便不再逗她,揉了下她的脑袋,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唐辛想说我有安排,可是车已经开了出去。她真正想要去的地方并非她找到的那种博物馆研究院或是市场,不去有些不甘心,去又觉得意义不大。 她试过让梁桥帮忙联系,他肯定有办法,结果梁桥让她找石玉。唐辛两次想和石玉提,都没能开口。 她不是客气的人,却也不合适,石玉明显很累,都发烧了。 来时满心期待,偏偏事与愿违。 就这样吧,唐辛闭上眼,先睡一会再说。 有些事是要看机缘的,应该是她和苏城的机缘还没到。 车停在一处窄巷外面,石玉下车抽了根烟,唐辛才醒。 就是苏城常见的那种很窄的细巷,两个人从巷口走进去,停在一处古旧的院门前。 没有售票处,没有招牌,不是对外开放的园林景观。 石玉敲门,等了一会有人来开,把两人请了进去。 正厅有人在等,见两人进来打了个招呼回身便走,石玉示意唐辛跟过去,慢悠悠踱步在后面。 唐辛跟着领路的人一路穿廊过院,经过月亮门时顿住脚步,悄声地问石玉:“这是什么地方?” 石玉弯颈,在她耳边低声说:“织绣坊。” 几乎是立刻,那双眼睛亮起来。 第115节 唐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他也歪着头,学着她的样子屏着气息说:“不然?” 第185章 莽撞 “谢谢。”唐辛说得由衷,满脸的惊喜。 说完就快步迈进去了。 石玉转过月亮门,去看那道疾走的背影,摸了支烟出来。 人影子忽然折了回来,小跑着到了他面前,站定后特别高兴地说:“石玉,你还烧不烧?” 哪里是在关心他烧不烧,分明是高兴坏了,不知如何表达,便变着法地想要跟他示好一番。 石玉推着她转过身去,往前方一指,低声说道:“去,要不然——” 话说得很慢,唐辛跑得挺快,一溜烟就不见了。石玉瞅着,这女人比纪敏之可健康多了,不止心理强健,身体更是。 你说她没心吧,得了好处的时候就会表态,绝对不会装作不知道或是不领情,至少要给你一个谢字。 石玉点了烟,在园子里随处走,慢慢悠悠到了后院,隔窗看到唐辛站在里面,阳光下半侧着一张脸,认真的样子像个课堂上最听话的学生,时而颦眉思索,时而豁然开朗,展眉而笑。 织绣坊里有位著名的苏绣皇后,曾多次作为苏绣的领军人物出席外|交场合,织品更是作为中方礼物赠送给各国政|要。 这么一位见过大世面的人听说要接待两位从上京来的客人时其实不那么乐意,答应下来一是冲着说客,二是看着钱的面子。石玉出手多大方,绝对让人说不出个不字来,由头也好,就是真心实意喜欢苏绣这门艺术,所以这笔钱是给你们织绣坊的,用来支持苏绣传承。 刘云锦一幅绣品上千万,捐赠的钱虽多拿起来倒也不觉得如何,就当个任务接待便是,结果一见着人了才发现了,有钱是真的,喜欢苏绣也是真的,这份喜爱是装不来的。 唐辛喜爱的样子真实而可爱,甚至带了些难言的敬畏痴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两人看了绣品又聊了不同的绣法,自古以来流派众多纷繁复杂,看似都是穿针引线实则呈现的效果全然不同,人物、花鸟、鱼虫都有不同的展现形式,才能做到栩栩如生。 讲述的人细致入微,唐辛听得投入,脑海中的念头总是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吸收得越多想法越多,需要在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梳理整合。 今日所见,分明只是传统绣法中的一门技艺,却仿佛在她面前缓缓推开了一扇门,天地未知其宽广深厚。 唐辛以前设计的都是西式礼服,偶尔悄悄地加入一些极其微小的中式元素,其实挺不愿意让人窥见到,因为总有一种特别取巧的不专业感,对于专业的人来说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 此时经高人一点拨,才发现所见之精微奥妙,所识不及万一。 聊得越多越想了解更多,便询问起不同面料是否可以达到相同的织绣效果。 刘云锦带她去看绣工,绫罗锦缎绢绮纱,唐辛大致听过却没琢磨分辨过,此时见着才知道原来区别这么大,传统面料的种类之多品质之好完全超乎想象,尤其根据面料特性配以不同的针法和绣线,真是各有其美。 说客刚好过来,在外面院里遇见石玉,两人打过招呼又聊了几句,说是一同进去看看。 石玉摆手,站在院中未动,那人便也没再劝,打眼往里瞧,只瞅见光影里隐约一位女性跟在刘云锦身畔。 模样看不清,只依稀能辨出姿态,很年轻。 两个人聊得看似不错,远超陈亮的预期,心放下来便掏出烟盒递给石玉一支,笑着问:“用我进去看看么?” 陈亮是土生土长的苏城人,家里三代从政,天生就会做这些似的,年纪轻轻身居要职。以前没机会认识石玉这样的人,还是前几年石玉为了孟氏的联建工程到苏城来时才搭上的关系,也就见过那么两三回,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再见,此时再聊起天来倒是显得热络多了。 石玉说不用,转而又说:“你要是想看,你就进去看。” 说得很随意,尾音极轻,像是还有一句玩笑话没说出口:又没人拦着你。 陈亮一听就明白了,点头说行,给石玉点上烟便进了屋。 他得进去,去帮石玉看看聊得到底如何,花多少钱于这位爷来说不是事,但是得让花钱的人高兴才是正经。刚好,他也进去看看石玉带来的女人。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石玉“求”到了他这里,他都不知道上京|城里来了人,出事断然不至于,但是招呼不周那可说不过去。 陈亮进去也没言声,只是跟在两人身后,作势看了两眼绣工的手艺,再着耳朵听听两人在聊什么。 也就一刻钟的工夫,陈亮便想出去了,聊的内容他完全搭不上话,勉强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这么喜欢,何不拜个师学个艺?” 唐辛这才发现他,眉头一皱轻声问道:“你是谁呀?” 就像在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不等他回,又看回到刘云锦面上,眉眼皆是笑地说:“半路出家比不上自幼刺绣,我肯定是不行的,光是那双手就及不上,但是不妨碍我喜欢,看上这么几眼也是三生有幸。” 真会说,陈亮暗忖,怪不得刘老师这么喜欢她,石玉应该也喜欢吧,要不怎么会为了她来求自己帮忙。 就刚才回眼的那一瞬间陈亮便看见了,何止是年轻,素面朝天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漂亮。 突然就想打嘴,陈亮后悔了,瞎开什么玩笑,原是份好意,心里想着既然你这么喜欢,就给你搭个线认个师傅,也算石玉这钱没白花。 就算以后没了石玉,她也算是高人一等,也算她没白白攀上石玉一回。 却是他误会了,莽撞了。 第186章 要求 怪自己年轻,一时冲动嘴快了,别把石公子带来的女孩子给得罪了才好。 枕边风虽软,但是好使,随便吹一吹都能要人命。 他们姓陈的虽然每一辈都走仕途,但他走得可也是辛苦打拼的正路,别让自己这张嘴给祸害没了。 陈亮重新着眼细看,唐辛这架式真就完全不在意这些,说起话来不慌不忙的,态度不卑不亢,仿佛她和刘云锦之间就是个探讨的关系,无所谓身份地位的高低,只有学识的深浅。 这个年纪,这份坦然,倒是不多见。 怪不得能入石玉的眼。 刘云锦与陈亮相熟,见他一闪而过的神色心下明白,特意帮忙搭了个台阶,对着唐辛说道:“你这么喜欢,自然不能白来这一趟,挑两样当作见面礼送给你。” 唐辛这回没推拒,惊喜地说:“真的么?我可以随便挑么?” 完全判若两人。 立时如同换了个人,心里想什么就表现什么,渴望之情丝毫不加掩饰,欣喜得就像个小孩子。 陈亮差点没乐出声,这一趟出门没看黄历,不光打嘴还打了眼,就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的成熟稳重,活灵活现一个又娇又俏的小姑娘。 陈亮心下思量,石玉已经三十几岁了,这姑娘也就二十出头,啧啧。 男人果然还是要有钱,最好的便是石玉这种,看着无事一身轻最是闲在,实则权钱哪样都不缺,随便抬一抬手便能一掷千金,所以才能在这种年纪还能有如此年轻漂亮又正经不错的女孩子趋之若鹜。 陈亮心里乐着,手上悄悄地给石玉发消息,一边打字一边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听着两人闲话起来。 刘云锦让她随便挑,现成的绣品或是正在绣的那些都可以。 唐辛也没客气,朝着块正在绣的黑底小白猫一指,“我要这个,还有刚才那间屋里的那个绣屏,有只小白猫扑蝴蝶的那个。” 刘云锦应了,说是绣屏一会装好了便能带走,面前这块要等绣好了再给她,还问她想要做成什么摆件。 唐辛点着头说:“摆件不必了,能不能绣一对?我儿子喜欢猫,我要给他做成鞋面。” 陈亮手一抖,输入了一半的信息就这么发出去了。 【你这位可真是个妙人,不会是】 陈亮一惊,连忙去点撤回,暗自庆幸后半句没打上去:不会是你的小女朋友吧。 之所以没打上去也是私心里觉得不大合适,毕竟关系不远不近。 不知道石玉看见没有,按说他的手速这么快,应该不至于这么巧。 又劝自己,看见也就看见了,两个人年纪相若,前两次见面虽说不上有了情谊,但他总归是在孟氏的事情上面帮过石玉的忙,要不然石玉这趟过来怎么不找别人。 石玉看见了,刚巧手机在手上,短短一句半完整推送。随手点开看到撤回,故意回了个问号。 唐辛这趟过来时间不短,已是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石玉站在阴凉下不觉得难忍,但是唐辛不饿么?就吃了那么几口馄饨和汤圆。 可能是高兴吧,但是别说她怀着孕了,放在平时饿肚子也是不可能的事。 太阳正高,从外面看进去屋里便暗,只能看到三个人两前一后地往出走。 陈亮低着脑袋应该是在给他发信息,石玉等着,果然收到了新消息。 陈亮撤回之后就后悔了,发都发了撤回是最不明智的举动,搞得他想接着把话圆回去都显得不合适。 脑子里转得飞快,接连输入了两条发给石玉。 【点错了,没打完就发了】 【果然,是嫂夫人,一看就是】 石玉呵了声笑,手机一收,捻熄了烟头在一旁的烟缸里面。 陈亮一看见他笑,霎时间心就回了原位,蒙对了。石玉高兴,他便高兴,人在道上走,不就图个顺遂,有些人万万不能得罪。 心情好了再听前面两个人聊天更想笑,这姑娘是个直肠直肚不拐弯的,人家说送她就真信,那是送的么?分明是你男人花了大价钱买来哄你玩的。 这个价钱就换了三只小白猫,缝缝补补拼凑成一张布绝对不会超过一尺,她还特高兴,分明是亏大了,按照市面上的明码标价都能在这里换出一套你们一家三口的全身人物绣像了。 都是哄女孩子高兴,有人就凭一张嘴,有人却是真金白银地往下砸,陈亮服气得很。 唐辛一迈出门便朝着石玉笑,话还是继续在和刘云锦说着,听说要多送她几套绣样做鞋面时,高兴得连连道谢,还说有机会再来苏城看望老师。 经过身旁时,石玉伸出手来,唐辛只愣了一瞬便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甚至在握住的同时贴着胳膊往他身旁凑近。 陈亮跟在后面,看不见唐辛的表情变幻,但是看见了两个人勾着的手,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 上了车仍是兴奋,眼睛睁得溜圆,石玉直乐,说她就像黑夜里见着耗子的猫,双眼直放绿光。 唐辛把怀里抱的盒子紧了紧,炫耀地说:“这里面有一只猫,是白天的猫,白色的猫,抓蝴蝶的猫,石墨肯定喜欢。” 石玉哦了一声,顺着盒子看过去,缓缓下移到肚子,再上移到脸,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肩膀忽然就塌下去了,小小声回:“好饿。” 石玉把盒子往后座一扔,拿了个纸袋子放她腿上,里面装着个最普通的汉堡,但是管用。 唐辛吃了几口才又有力气说话,问他怎么没点些别的,还说她至少能吃掉三个汉堡。 石玉摇头,“你干脆把我给吃了得了。” 唐辛歪着脑袋瞅他,嘿嘿地笑,“我不,我还想选些面料,你能帮我么?” 行,会主动提要求了。 第116节 石玉看了眼时间,回:“那你刚才不和那人说,他能帮你找着最合适的地儿。” “我不喜欢他。”唐辛撇撇嘴,忽而又笑起来,讨好地说:“现在求他,还来得及么?” 多现实。 刚说完不喜欢人家,不到一秒钟的工夫又要去求人家。 这女人,怪不得刚才一看见他就笑,还肯和他牵着手,全都是利益使然。 石玉见过不少女人,像唐辛这么能屈能伸得如此自然而然的,着实不多。 不,是绝无仅有。 第187章 扎心 选完面料已是天黑,唐辛又累又饿,石玉说要带她去吃饭都不肯多走一步。 无法,带着人回到酒店,让人把点好的晚餐送过来。 这么一折腾,吃进嘴里便不是从后厨到餐桌上的味道了。 唐辛不无遗憾,说是差了这点时间便如差了火候,石玉笑她凉了的肉汤圆都能吃,矫情。 她也没争,这怎么能一样呢,吃凉汤圆是凑合,因为太过喜欢才不得已而为之,可是没尝过的美味总要刚刚上桌的才好,尝其原本的味道。 石玉自然懂,也没与她分辩,说是有机会再带她来,总要再来的。 唐辛这才听出味来,问他是不是要回上京了,石玉说是。 唐辛垂眼没作声,是真的舍不得,可也明白好东西一日看不尽,不可能一直留在苏城,就连平城她都不可能一直住下去,哪怕那是她家。 至于他说的有机会再带她来,那就等机会吧,虽然她并不想要和他一起来,但是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人是要有点关系的,不然喜欢的东西都看不到,更别提得到。 至于机会是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手机响,新消息进来,是江阳。 刚好是学校的午休时间,大少爷闲得很,又和她聊起天来。问她是不是被上京的美给迷住了,所以舍不得回去。 上京美则美矣,迷住真的不至于,她分明是被绊住了,不止绊住了脚还有肚子,一辈子就交代出去了。 只是想到,都要感叹一声命运呐。 唐辛没什么兴致和他扯闲篇,随手回了一句:【玩大了】 江阳哈哈大笑,一连发了数个表情包如同刷屏,石玉便看见了,默不作声站起身去阳台抽烟。 江阳问她玩出什么来了,唐辛没回,总不能告诉他玩出了人命要负责。 手机往桌上一放,去洗澡准备上床睡觉,这一天真的太累了,身体和脑子都累极了。 石玉看着餐桌边的人影消失不见,敲了敲烟灰看回到夜色中,刚好拨出去的电话通了,纪云云问他几点到家。 石玉说还在苏城,让她放心,明天一早就到。 纪云云完全没料到能有这一出,明天中午的婚宴,她那一向靠谱的儿子居然在这个时间告诉她明天早上才到,天都黑透了。 是玩疯了么? 当妈的没言声,做儿子的便要解释:“发烧了,耽搁了。” 就这么简短一句,就把他妈给打发了。 纪云云问:“唐辛发烧了?” 明显的担忧和关切。 “我。”石玉答,往嘴里送烟吸了一口,对面传来的声音便小了些。 纪云云原本笑得也轻,回了声好当作知道了。 石玉习惯了,就是对比太过鲜明,亲生的儿子不如后进门的儿媳妇招人疼。 纪云云挂断前说:“你要是明天早上回不来,现在告诉我,也不是不能改期。” 石玉说不用改,通话已然中断了。 家里有老的还有小的,石玉又给石墨打视频,小东西还没睡,圆睁着眼睛明显亢奋,不知道在唐家玩了什么有意思的,跟只夜猫子似的双眼放光。石玉就想起唐辛那副模样来了,说是给石墨弄了块小白猫的绣屏,得意得不得了。 母子俩真是一个样。 石墨问他为什么没来接自己,石玉说生病了,石墨立刻关心起来,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吃了螃蟹过敏了。 小东西记性真好,急切的样子特别有感染力,让人一看便知是真心的,特别为他着急又难过,心疼得不行。 石玉便和他多说了几句,告诉他不是过敏而是发烧了。石墨的小眉毛皱得紧紧的,两只小手也搅起来,问他现在好了没有。 石玉说好了,让他放心,又说明天就能见到,明天天一亮就过去接他。 石墨说好,又嘱咐了他几句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定一定。 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学着大人叮嘱的模样。 比他妈强多了。 他妈说的都是没用的废话,只会惹人生气。 说再见时,石墨忽然问:“妈妈呢?” 石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家伙又问:“妈妈发烧没?” 原来如此,不是问他妈在哪儿,而是担心妈妈生病。 石玉回答:“没有。” 石墨拍着小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奶声奶气表示:“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就主动挂断了。 石玉着实一愣,真是他妈亲生的儿子,也是他奶奶的亲孙子。 正愣着,唐辛洗完澡出来找手机,刚好两个人隔着扇门对上视线。 唐辛想要转身走开,忍着没动,毕竟今天才刚得了他的好处,不能总让他说自己矫情,哪怕她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 石玉开门进来,看了眼裹在她身上的浴袍,问:“要睡了?” 女人明显的警惕,几不可闻出了一声当作回应。 他推着她往卧室去,能感受到身体的不情愿,用眼角悄悄地打量着他。 石玉让她躺一会,说是一会叫她起来,唐辛问他去哪儿,他说回上京。 “这么晚?”唐辛不解。 他没多解释,只嗯了一声,而后又说:“答应了石墨,明天一早去接他,原本应该今儿晚上的。” 她懂了,这个时间他们俩本应该回到上京了,但是石玉带她去了织绣坊又看了面料,耽搁了。 唐辛说好,转身就要去收拾行李,石玉让她歇一会再换一身舒适的衣服,晚点会有酒店的管家来收拾行李。 正说着,有人按门铃。 是陈亮。 石玉让他进来,问他这两天有空没有,陈亮虽不解仍是回答有。 “行,那你和家里说一声,就说这两天去趟上京,我请你吃喜酒。” 陈亮没表现出惊愕,玩笑般说:“这可是件大事,我随多少礼合适?” “礼就算了。”石玉拍拍他肩,带着人到沙发旁,“你帮我把车开回去就行。” 明白了,这是拿他当司机使唤了,陈亮乐意,问题是……这么急?已经这么晚了,一副说走就走的架式。 陈亮试探着说:“车我给你开回去,没问题,你们俩呢?安排架飞机?” “不用,开车就行,明天天亮时要到上京。” 陈亮看了眼表,心里直想骂娘,石玉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就好像时间还富裕,明明现在立刻马上出发都得紧着一路往前开! 第188章 狠人 唐辛没想到开车的人是陈亮,倒也不那么关心,主动坐到后座。 石玉也坐在了后排。 被当作司机的人无所谓,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唐辛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倒也没说什么,闭上眼睛开始睡。 陈亮真怕耽误了,尤其是结婚这种大事最是讲究个吉时,于是悄声问石玉:“现在出发,最快也得八点才能到,来得及吧?” 别瞧陈亮年轻,混官|场的时日不算短,又是自幼环境影响,说起话来是给自己留着余地的。 石玉太了解他们这些人了,要是从他们的嘴里说出八点来,十成十的把握七点也就到了,悠然地闭上眼睛应了声:“可以。” 有了他这句话,陈亮便放了心,即使在城里车也开得飞快,不一会便上了高速路。 高速上跑了两三个小时,陈亮悄悄从后视镜里瞅了眼后面,两个人都睡得挺好。车上坐着这么两位安全就很重要,他得找个服务区休息一下,至少抽根烟缓缓神才能保持精力的高度集中。 正琢磨着,后排传来声音。 “前面服务区停一下。” 陈亮不知道石玉是没睡还是刚醒,比了个手势证明自己听见了。 车一停,前后车门同时打开,两个人下了车,石玉从烟盒里掏出两支烟来先给陈亮递过去一支。 没说辛苦,但是意思到了,陈亮笑呵呵接过,举着打火机先给石玉点上。 零点一过便进入了这一年的五月份,夜晚不似白日那么热,空旷地里夜风一吹还有些凉。 陈亮借着月光瞅见后排熟睡的唐辛,裹着一条毯子只露了小半张脸,刚才还偎在石玉身上,这会已经快躺到后座上去了,不知道一会儿石玉是坐到前面来还是把她扶起来。 烟抽完了,石玉率先上车,坐到了驾驶位上,陈亮一看连忙坐到副驾,想要玩笑着客气一下又怕吵醒唐辛,干笑了两声示意石玉过一会儿再换回来。 石玉也没打算一直开,叫他过来就是为了换着来,两个小时换一次刚刚好,谁都不会很累也更安全。 再到服务区时石玉选了个规模最大的,即使夜里超市仍是开着,还有一家在营业的快餐店,买了三个汉堡换来陈亮一声推让:“不用买我的,我夜里不吃东西,有烟就行。” 第117节 石玉点了下头,没应声,拿起来就走。 回到车上没一会儿唐辛就醒了,蜷在后座又是蹬腿又是伸懒腰,朝着前面的人就拍过去。 陈亮知道她醒了,当着石玉的面没往后看,眼神都没乱飞一下,感知到伸过来一只手仍是吓了一跳。 石玉一手握住腕子,一手把快餐袋子放到她手里,淡然吐出一个字:“吃。” 唐辛把袋子放在后座,仍是躺在那里朝着袋口一闻,不大满意地说:“我不喜欢吃汉堡……” 说是这么说,手还是伸了进去,惊讶地说:“石玉,你还真的买了三个呀。” 石玉低声笑,陈亮笑不出来,心里真的骂了声娘。 敢情,三个汉堡不是他们仨一人一个,那是人家石公子给自己家媳妇买的,一个人吃三个!和他有什么关系呢?真是自作多情。 陈亮还是笑了一声,特别小声地和石玉说:“嫂夫人胃口不错。” 石玉用手指扫了下鼻子,“嗯,两个人吃。” 操。 陈亮连在心里骂人都换成了上京式,给了石玉十足的尊重。 白天的时候他还只是觉得服气,现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瞧瞧人家这小日子过的,明天结婚,肚子里有一个算不得什么稀奇,毕竟现如今这种情况不算少见,但是他们俩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已经到了会喜欢小猫咪的年纪。 陈亮算是开了眼,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石玉,陈亮所见最为体面一人,又是那样的家庭出身,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来。陈亮没法评价,架不住心里头嘀咕,这是在给他们这种人做表率呢,还是不给大家留活路。 后来想明白了,劝自己,别比,因为没得比。 多气人,偏还嫉妒不来,全是命。 只不知娶的这是哪家的姑娘,命可真好。 到了上京陈亮才明白,原来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人家两口子早多少年前在女方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订下了婚事,是他天高皇帝远的孤陋寡闻了。 唐辛睡了一夜精神还行,但是坐到化妆镜前时懵得缓不过神。石玉把她送到梁桥这里就走了,说是去接儿子,梁桥让他放心,化好了妆一准儿把人准时带到婚宴现场。 造型做好了换上礼服,唐辛对着镜子半天没回过神,小声问:“这是不是……” 梁桥说是,举着相机一通拍,问她:“你是不是胖了点儿?” “是。”唐辛的声音更小了。 倒也不是胖了,其实就是胸大了。 她不知道石玉哪里来的尺寸,悄悄找她订了这件礼服,可能是梁桥给他的,按照她怀孕前的尺寸。 误差有些大,幸好胸部的设计不算紧,勉强能穿,就是有点憋闷。 难得的是,石玉的实力得到了见证,她在图上配的那些不算好买的限量版首饰鞋包一样都没少,不止没少还有多,光是同一双鞋就买了三双连码。 唐辛庆幸石玉有心了,不然裙子能改,鞋要是不合适她可真的忍不了。 梁桥靠着桌子看着她麻利地又剪又缝,偶尔抓拍一张,要笑不笑地说:“我以为你得生气呢。” “为什么?”唐辛头都没抬,手上没停。 “他背着你订礼服啊,多会给你找麻烦。”梁桥先下手为强,把话抢在前面,堵她的后路。 谁成想唐辛压根就不在意,反而挺开心地说:“当着我的面也行,背着也无所谓,给钱就行。他的两位姐姐也找我订过,我还多收了一千万呢。” 得! 要说狠,还得是女人,不管是眼巴前这一位,还是石玉的两位姐姐,都是狠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逗着谁玩。 梁桥觉得自己纯属瞎操心,这么多年了竟然都没能看透这个小丫头片子,心宽不假,居然还贪财。 听着钱响她也不是总高兴,也有往外推的时候,全看心情,但至少跟石玉这儿没较劲,挺好。 果然石玉更了解她,当时就断言:她还得感谢我呢。 可不,那封邮件里就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字:感谢。 为这事,梁桥输给石玉一瓶酒,其实算不得输但是有意思,梁桥非要加注,说是如果唐辛知道了这事不生气,梁桥再送石玉一辆车,反之亦然。 于是结婚这天,新郎倌喜提跑车一辆。 第189章 结婚 车是唐辛选的,大红色的跑车直接开着去的婚宴现场,从车里下来时刚好看到宴会厅门口的石玉。 两个人都怔了一瞬。 唐辛一袭正红色礼服,乍一看旗袍似的,其实是条改良的鱼尾裙,修身得恰到好处,转身间裙摆轻摇。 石玉就穿着身最常见的纯黑正装礼服,内搭白色风琴褶衬衫,颈间打着个黑色领结,看着和平时出席酒会时没什么区别,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挺好看。 两个人都这么觉得。 石玉往下迎了几步,停在第二级台阶,略微弯腰伸出手去。 唐辛抬手放上去,一起往上走时往身后的跑车一指,悄声地说:“车我挑好了,梁桥说转到我名下。” “无所谓。”石玉偏头稍稍靠近些许,似笑非笑道:“咱们俩已经领了证,写谁的名都算婚后财产。” 唐辛笑弯了眼睛,扬头又问:“那怎么才能算我的呢?” “只要咱们俩不离婚,我的,就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可又不是。 说了跟没说一样。 唐辛转而问:“我这样过来,是不是不合适?” 大庭广众,大红色的超跑飞驰而至,轰鸣声极为震耳,更是踩着刹车急停在宴会厅门前,是有那么点嚣张的。 “没什么不合适,开心就好。”石玉手一松扶到她腰后,手掌刚好贴在窝进去的曲线里。 今儿能来参加婚宴的都是自己人,哪有那么多的不合适,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身边的人都知道,没偷没抢的,怕什么。 刚要进门,有电话打进来,唐辛看到显示的名字随手点了拒绝接听。 石玉看见了,还是她那位同学。 意国那边正是半夜,不睡觉想起她来了? 不会是听到风声了吧,知道她要结婚了? 那这一位还挺厉害,说明在上京|城里有一号。 石玉笑笑,手一滑揽在唐辛腰侧。 距离开席还有半个小时,宾客陆续抵达,倒是用不着他站在门口迎接,两家的长辈自然会接待。 那些人也并非冲着他来,婚宴嘛,做给家里人看的,尤其是他们这种人家,长辈们需要这样的联谊方式,不管谁家红白喜事每办一次亲疏立现,亲的越亲,远的愈远。 石玉懂,也会,但他不喜欢这种应酬,从小就不喜欢,所以他爸当年问他选什么专业时,石玉直接回复反正不干你们这个。 活得忒累。 为了这事,表姐劝过他,姑姑大伯劝过,连他爷爷都绕着圈子问过两句,唯独他的父母一个字都没再提过。 家里人的意思很简单,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到达不了的高度对他来说只是起点,轻轻松松就能站到最高处去。最重要,家族是什么?就是每个人各司其职各居其位,才能把手里有的世代延续下去,不说壮大至少不会倒退。 道理他全懂,但他不想。 他们这一辈里也只有表姐一个人在职,还不肯结婚,壮大是完全不可能了。 一家人,全都一个臭脾气。 他倒是结婚了,唐辛……和他一个样。 挺好。 家里真要是给他找个拼命三娘,还真是过不到一块去。 带着唐辛到休息室让她歇一会儿,桌上摆着几样点心还有甜汤,唐辛坐下便吃。 石玉靠坐着桌沿看着她吃,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响起来,显示的名字还是yang,和微信名一样。 唐辛也看见了,嘴没停,手伸过去,在屏幕上方停滞了一下。 石玉起身往门口走,唐辛点了接听还有免提,刚按下去便听见一句:“唐辛,你到底回不回来?给个准话儿。” 挺冲。 唐辛问:“有事?” 江阳:“你走的时候说一两个月,现在呢?半年都过去了,你人呢?挨哪儿呢?我不是想要管你,我怕你傻,让人给卖了!” 唐辛吃着,听着,轻声地笑,“会说话就说,不会就把嘴给闭上,今天我结婚,你可以道句喜,然后把电话挂了。” “我操!结婚?唐辛你疯了吧?和谁呀这是?丫配么?不会是那孩子他爹吧?送个孩子而已,你怎么还把自己个儿给送出去了?还送给一个老男人,你——” 唐辛脸色一变,直接挂断电话。 刚好门开了又关,一声闷响。 唐辛倏地挺直了脊背,回头看去,石玉没出去,站在门里面。 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捏着烟。 两个人都半侧着身,斜视着彼此,唐辛若无其事转回去,继续吃。 石玉开门,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唐辛觉得石玉是不高兴了,也应该,她听着也不高兴,江阳不止说了石玉也说了她,太难听了,不管他们俩结婚是怎么回事都和江阳没关系,他没有资格品头论足。 但是石玉一丁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整场婚宴都像个没事人似的,再一想也对,她不也是这样。 逢人便笑,像一对真正快乐的新人,他们俩演得比谁都好。 虽然没有邀请朋友,都是双方长辈的同僚,但是场面很大,人很多。 万幸的是不用敬酒,也不举行仪式,没有那些宣誓、互戴戒指和新人接吻的环节,唐辛无比庆幸,免去了不必要的尴尬。 也有朋友,是石玉的朋友,比如孟家兄弟。 第118节 唐辛远远看着石玉和他们聊天打趣,快乐得很真实,也对,孟家兄弟娶的女人一个是石玉的表妹,一个是干妹妹,他们之间不止是朋友更是姻亲,关系比谁都更亲厚。 唐辛没有这样的朋友,一个都没有,现场唯一能够算得上朋友的只有梁桥,还是因为梁言姐的关系。 她不需要朋友,仍是有些羡慕石玉,不管这婚是真结假结,他们俩之间有没有感情,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有人是真心在祝福他的,而她,只接到了一通电话,责问她是不是疯了,要把自己送给一个老男人,和他结婚。 三十几岁而已,正当年,老么? 关他什么事! 第190章 张狂 关于结婚这件事,最开心的人非石墨莫属。 一家人住到了石玉的家里,可以每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哪怕仍是他自己一个人睡。 最不高兴的可能是石玉,唐辛是这么认为的,不然怎么总是不在家呢。 但石墨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爸爸每天都在家,他一睁眼就能看见爸爸,会和爸爸一起吃早餐还有晚餐,爸爸还会陪着他一起洗澡,哄他睡觉,每一天都说了早安和晚安。 唐辛没见过这些场景,连想都没想过,她以为石玉从早到晚都不在家,原来他每天都在陪伴儿子,只是没有和她打过照面。 那就不见,不见才好。 就像之前她向他提出过的要求那样,互不干涉,各过各的。 他虽然从来没有答应过,但是照着做了。 唐辛很满意,对于住在石玉家这件事更是没有纠结,总好过石玉有事没事地往她那边跑,不轰,她心里别扭,轰,又轰不走。 与其如此,不如住到他家。 唐辛还有自己的打算,住到石玉家之后,她可以继续卖房子,闲置没有意义,把房子换成钱揣进口袋里更好。虽然石玉说只要他们两个人是夫妻,他的就全部都是她的,但是唐辛没想算计他的钱,她又不是没有。 这么一想发现了问题,房子是她的婚前财产,如果卖掉了可就变成他们俩的婚后财产了。再一想,倒是也不重要,石玉没有和她计较过,她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住过去之后的生活出乎意料的简单,和在自己家没什么差别,作息随着性子来,没人要求她这样或是那样,几乎很少能见到石玉,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可能出去玩了吧就像以前那样,他的朋友很多,又在自己出生成长的城市居住,总会有人邀请他出去玩的。 唐辛不在意,他不在家才好,但又难免感叹,果然结了婚的男人依然过着和以往相同的生活,而女人多少会有些变化,至少她就因为怀孕而改变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就先这么过着吧,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走。 欣慰的是阿姨也跟着她一起搬过来了,吃惯了这位阿姨的手艺还真是养叼了嘴,用她妈的话说难伺候。 阿姨早就知道两个人结了婚,之前因为唐辛没提过,所以当着她的面装作不知道,自从跟着她一起搬到了石玉家后连称呼都改了,一听就知道他们俩是夫妻了。唐辛每每听着都觉得别扭,好一阵子才让自己适应了。 幸好这样的日子不算长,梁桥又开始给她安排工作,还试图劝她不要往外推。 以前会拿钱说事,提醒她要养孩子要努力赚钱,后来就是用违约金拿捏她,现在终于不提钱的事了,改口谈理想。 唐辛听得直笑,直言不讳她没有理想,唯一的理想就是自由自在。 梁桥说对,又狠狠地给她洗脑了一番什么叫自由,有钱即自由,这是最浅显的道理,如果往深了说……还没来得及说,唐辛让他打住,她怎么会推呢,她的身体好得很,她对工作求之不得。 这样,她才能出去,才有自由。 她的自由不需要钱,只需要离开石玉的家,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挂掉电话之后唐辛又好好地琢磨了一番,还真是有不少的事可做,于是把想到的计划拉了张清单发给梁桥,让他全部安排好。 梁桥边看边摇头,把手机举到石玉面前,啧啧说道:“还得是你,就得给她找点事儿做,以前的她可从来没这么热爱过工作。” 石玉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仍是看着杯中的酒,淡然地说:“上次怀孕,也这样?” “什么样?”梁桥不解。 提着酒杯到了嘴边,见他眼不错珠地盯着自己,石玉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吃,就是睡。” 这段日子所见,这个世界对于唐辛来说,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卧室的那张床到餐厅的饭桌。 石玉没见过这样的人,他的堂姐和表妹怀孕的时候也不这样。 梁桥似在回忆,许久方道:“是吧……没注意过,又不是我的孩子。” 一边说,还一边摇头,生怕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似的。 石玉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在唐辛的心里那可是梁言的孩子,不就是他梁桥的么,但他不能这么说,虽然他的心里不大痛快,但也不能去扎哥儿们的心,不厚道,哪怕这家伙现在满心满眼都在看他的好戏。 唐辛这样不行,别说阿姨看不下去,连她亲妈都看不下去,每个了解唐辛日常作息的人都在对石玉说:得让唐辛动一动,这样不行。 他能怎么办? 他一个老男人,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没办法。 梁桥忍着笑半晌没搭理他,两个人各自喝酒,雪茄放在一旁几乎灭掉,石玉又拿起来,刚刚在唇边沾了一下又撂回去。 梁桥这才开口,挺认真地说:“她在卖房子,你知道吧。” 石玉嗯一声,算是回应。 梁桥又说:“卖不掉,你干的?” 唐辛这回倒是没纠结,也不是非卖不可,挂在中介那里听天由命,但是日子长了也嘀咕,便问梁桥。 梁桥觉得石玉不至于,他们俩都已经结婚了还为难唐辛做什么,但是趁着今儿见了面便帮她问一句。 石玉喝光了杯中的酒兀自去倒,倒好了提着酒杯往后一仰,脚抬起来砰一声搭到了桌上,另一条腿架上去。 梁桥一看,完蛋,这是奔着喝多了去的,刚要说别喝了咱们回去吧,石玉状似随意地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问得梁桥一懵,后知后觉想起来是刚才自己问的事,两相一串连着实有些无语。他也没说是他干的,就那么随口一问,又没有指责他的意思,这么大情绪做什么? 不等他答,石玉又道:“我为什么?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能说,外面这帮人还算是懂事,我儿子的妈要卖房子,他们都不敢买,何况是我老婆。” 梁桥很是愣了下,为他的态度和语气,无遮无掩的张狂,还有些不甚明显的鄙夷。 两个人虽是差着几岁却自小一起长大,梁桥又喜欢追着石玉玩,太知道他了,石玉清高但不狂妄,与人保持距离却绝对不会让对方难看,最是有里有面会做人的。 今儿,不一样。 再一回想他那番话,梁桥分明没醉却觉得自己醉了,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说的这俩有什么区别。 细琢磨,还真有。 老婆是明媒正娶的,儿子的妈还真不一定。 别说,在石玉这心里头,分得是一清二楚。 梁桥觉得没话好说,脑子这么好使就让他多喝点吧,喝醉了把脑子给扔了才能当个正常人。 梁桥提着瓶子帮忙倒酒,石玉抬手一挡,懒洋洋地斜了他一眼,忽而正色说道:“不喝了,回家,我儿子该睡了。” 第191章 心疼 石玉一进门就听见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是石墨,拖鞋踩在地板上一路小跑着来迎接,比他养的那条狗还要主动。 但凡这个小家伙在楼下,每一次进门时他都会有一种真切的回家的感觉。 有灯亮着,有烟火气。 有一个人在无比期盼着你回家。 石玉一手抱起他,一手揉了下狗脑袋。 石墨立刻用手指头比在嘴上,小小声地嘘了下,悄悄地说:“妈妈在睡觉。” 声音很小,表情很夸张,生怕他出声。 石玉笑着拍拍他的背,学着他的样子拖着长音悄声地回:“是嘛。” 石墨用力地点点脑袋,搂住脖子让他走,长伸着手臂努力地往里面指。 唐辛平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脚丫翘在扶手上,丝质的裙子看起来不算短,因为姿势和面料的关系滑到了大腿处。两只手交握在小腹上,手机平放在胸口,随着呼吸轻轻地晃。 石墨告诉他,妈妈的手掉下来了,是他帮忙放上去的,还说他想去拿被子,但是爸爸回来了。 看起来是他回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他的儿子尽孝心了。 石玉和他商量,是先把妈妈弄到楼上去,还是他们俩先去洗澡睡觉。 石墨很是认真地思考一番,决定先弄妈妈,有理有据地表示,万一在洗澡的时候妈妈醒了,那就来不及了。 石玉扬着头笑,又用额头去顶他的小脑袋,石墨也笑起来,捂着嘴特别得意地问爸爸,他是不是很聪明。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更开心了,却忽然皱起眉头,捂着石玉的嘴又隔着小手去闻,嫌弃的样子特别真实。 没办法,只好两个人先去洗澡,快速洗完回来一看,幸好,妈妈还没醒。 石墨举着手机,石玉抱着唐辛,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悄悄上了楼,把人放回到卧室的大床上。 石墨攀着床沿爬上去,帮忙扯起被子,盖好了便跪坐在旁边。 石玉看着他,明显的舍不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搂着唐辛躺下去。 等了一会不用人催,小家伙朝着床边爬过来,轻手轻脚地抓着石玉站起身,举起手要抱,要让爸爸抱他回房间睡觉。 抱住他的一瞬间,石玉心底涌起一股冲动,叫心疼。 特别懂事的小孩子不是没有需求,只是不说,因为知道不可以,所以他们从来不提要求。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怎么到了他儿子这里还是这样呢? 也许是晚上的酒喝得急了,或者喝得有些多,从喉头到鼻腔又酸又热,就连眼睛都疼了。 石玉关上灯,在他背上轻轻地拍,小脑袋便枕在肩头。 更轻的是石墨的小手,和着他拍抚的节奏也轻轻地拍在石玉肩上,软软地叫了声爸爸。 石玉嗯了下,脚下没动,手仍是拍着。 他回来得有些晚,石墨早就等得困了,所以才到楼下来等,洗澡的时候眼睛就快睁不开了。 拍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石玉把他放在妈妈身旁,盖好被子。 第119节 希望唐辛半夜醒来的时候,别吵醒他。 应该不会,他们三个睡在一起的几次他注意过,唐辛在睡梦中都有潜意识的动作,会在身旁摸索确认石墨的位置,生怕他滚走,或是因为翻身而压到他。 石玉自认在这一点上不如她,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短还没有习惯,还有种可就是父亲和母亲天生就是不一样的。 这种事他不可能去问别人,问谁都不合适,那就当作是这个原因吧,他这个迟到的爸爸到底是比不上唐辛这个先做了两三年妈妈的人。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做到的说放就放? 同一屋檐下,不闻不问,仿佛没有他们父子俩的存在。 即使石墨告诉他,妈妈下午会和他玩一会儿,石玉觉得那也是因为她睡够了吧,又刚好吃饱了有精力,所以才愿意抽空陪着儿子玩。 石玉不理解,那就这样吧。 用他妈的话说,孕妇总会有些变化是和平时不一样的,那就随她去吧。 可是他妈又说:“石玉,你要好好地照顾唐辛,不是因为她怀着你的孩子,不止是因为这个。这是她给你生第二个孩子了,第一个的时候你在哪里?不要说你不知道,妈妈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责怪你,而是女人怀孕确实辛苦,你做什么都替不了她,难道照顾还做不到么?这是你应该做的。” 他照顾了呀,石玉没和纪云云争,但是心里不服气。 给她吃,给她喝,变着法的从来没差过一口,他还带着她去玩,怕坐飞机出问题他特意开着车带她去的。 活了三十几年,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结果为了带着唐辛去苏城玩累到发烧,他还没照顾?他不止照顾了她的身体,还照顾了她的情绪。 没法说。 也不必说。 都是他应该做的,用不着任何人知道,也用不着有人领情。 …… 唐辛一醒就发现了身旁的石墨,懵了好一会儿悄悄下了床。 要不是饿得难受她就忍着不动了,幸好石墨一向睡得稳没被吵醒。 她以为石玉没回来,所以石墨才自己爬到她床上去的,所以在看到沙发上的人影时吓了一跳。 石玉没睡,又喝了点酒,有一口没一口地抽了半支雪茄,想睡,但是脑子特别清醒。 开门声,下楼的脚步声,清晰入耳。 还有唐辛吓得往后退的声音,拖鞋都掉了一只。 这女人,大半夜的不开灯,不怕从楼梯上滚下来? 石玉不信邪,仍是在心里呸了声“百无禁忌”。 刚才阿姨起床去做夜宵时看到他也愣了一下,但远没有唐辛这么大的反应,还特意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说不用,阿姨便走了,隔一会儿送过来一杯茶。 唐辛就不会这些。 也不是不会,她对唐明岳狗腿得很,小跑着去沏茶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得,只是对他不会。 同样都是老男人,她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儿? 他比她爸差在哪儿了? 第192章 瞎话 最可气的不是老男人这三个字。 唐辛以前也和他说过,当着面说的,他压根就不往心里去。 重点是,那家伙怎么知道他是老男人的? 一定是唐辛说的,她当时对那家伙形容他时用的就是这三个字,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他们是有多年轻啊? 他们也会老的。 不,可怕的不是老,是活不到他这个岁数。 石玉的心情好多了。 看到唐辛蹑手蹑脚地摸着黑往餐厅去,便有什么东西直往头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吧,石玉觉得,所以嘴也没管住,张嘴便说:“你是瞎么?” 一出声,又吓到了,唐辛打了个激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被他一吓,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没看见你。” 没看见? 那不是应该说“你怎么在这儿”么? 竟然还学会说谎了,睁着眼说瞎话。 他便也说了句假话,“我的意思,你为什么不开灯?” 瞎子才不需要开灯。 唐辛哦了下,忽然小声地说:“我怕吵醒石墨。” 石玉躺在那儿,半天没说出话来,心里想,你倒是没怕吵醒我。 傻站着的人快步走了,躺着的又闭上眼睛。 两个人心里都对自己说:没看见,没看见。 唐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有用,等她吃完夜宵再经过时,沙发上的人影不见了。 一丁点声音都没出,就凭空消失了? 还是没睡醒的幻觉? 阿姨看见了,对她解释着说:“先生出门了,说是姑爷找他。” 唐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阿姨口中的姑爷指的是孟既景,可不是嘛,这位阿姨是从孟既景家挖来的。 她还以为婚宴那天之后孟家的人就回安城了,数数日子已经快一个月了,原来还在上京|城。 …… 石玉回家前就是从这家酒吧走的,哄完儿子睡了觉又回来了,负责领位的小哥看见他一愣,玩笑着说:“您这是落什么东西了?” 石玉也逗了句:“落了个人。” 孟既景先到的,刚巧就还是那张桌,之前石玉和梁桥坐的那个位置。 石玉就有点嫌弃,“瞧你挑这地儿。” 孟既景一瞅,这是气不顺,便没接茬。 这家酒吧可是他石公子自己挑的,关他什么事?要是他肯定会选个安静的地方,这里连话都说不了,闹得厉害。 石玉也没接着说,连话都不说了,把手里的雪茄盒往桌上一丢,看了眼桌上摆的酒又点了些。 孟既景没拦着,也没拉着他喝,两个人各自喝酒。 石玉忽然问:“找我干什么?” 孟既景突然想回家了,气这么不顺出来干什么? 倒是也不用他说什么,石玉不需要。孟既景早就看出来了,石玉就是想出来,刚好他打电话过去而已。明明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提要见面,是石玉主动问他:“是不是找我喝酒?” 孟既景能说什么? 是。 只能说是。 孟既景劝自己,继续喝酒吧,等喝够了把人给送回去,想着便给纪敏之发了个消息,告诉她晚点回去,别等。 纪敏之回得快,就一个字——好,附带着一个小猫咪飞吻的表情包。 石玉看见了,呵了声笑,吵闹的环境中徐徐飘进孟既景的耳朵里,紧接着听见他说:“喂不熟。” 如嘲似讽。 孟既景懂了,一巴掌拍他背上,弯腰凑近了说:“养儿子才靠喂的,女人能一样么?你看你表妹,那是我喂的么?那是你们家喂大了才交到我手里的。” 说着顿住,见他不语也没恼,笑着又说:“敏之还是顶乖的那种,唐辛……可不是。” 石玉不那么爱听。 凭什么孟既景的老婆就是顶乖的那种,他老婆不是? 他哪儿不如孟既景了? 孟既景一瞅他那眼神,直摇头,醉倒是没醉,但是有点浑,浑身带刺,浑不讲理,还不如醉了呢。 干脆就不让他张嘴,免得把自己的好心情也给折腾没了,孟既景仍是笑着,脑袋几乎碰上石玉的,一字一顿慢慢吞吞地说:“你说,你也不喜欢她,你跟她较什么劲,不就是过日子嘛。你图儿子,捎带手有个老婆,多好的事。你们俩这属于政|治任务,按同志关系对待就完了,你怎么还挑上人家的理了呢?” 石玉把他推开,也露出一丝笑来,“照你这么说,你们孟氏养着那么多号人,你就花钱养着呗,怎么还希望人家全都忠心耿耿地给你卖命呢?” “因为我给钱了呀。” “我也给了。” 理直气壮,还怪委屈的。 孟既景的嘴都已经张开了,又闭上了。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说不过,认输了。 如果一个最讲理的人开始不讲理了,千万别和他争,因为争不过。 所以他只是拍了拍石玉的肩,“您呀,喝吧,喝好了,我送你回家。” 石玉没再看他,哼了声:“还不如叫你弟弟来呢,他叽歪几声,比你有意思多了。” 孟既景拿起手机点开孟既明的名字,示意给他看,“我帮您给叫出来?昨儿刚到的上京。” 石玉提着酒杯去碰他的,“喝酒。” 喝到打烊,各回各家。 石玉没醉,孟既景便没送,看着他上了车,算着时间快到了打电话问,石玉说到了就给挂了。 第120节 进门时想起石墨那张小脸,捂着他的嘴不停摇头,忍着头疼洗了澡。 上了床才想起来他把石墨放在唐辛的床上了。 过去一看,娘儿俩睡得挺好,小的偎在大的怀里,大的环着小的后背。 他就没动,看了一会儿发现窗帘没拉,初升的霞光映红了天,也投在房间里面,显得睡着的人面容柔和又满足。 关好窗帘,上床,钻进被子里面。 手搭过去时,唐辛忽然睁眼,日光透过窗帘依稀可见,石玉哑着声说:“闭眼,睡觉。” 唐辛压根就没醒透,眼睛眨了眨,闭上。 没两秒又睁开,比刚才清醒了些,仍是有些迷茫地盯着他看。 石玉一手撑床一手托住她的脑袋,唐辛不知怎么就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来:你要是再折腾,我可不客气了。 眼睛倏地又闭上了。 他用拇指揉她的脸,又去揉嘴。 石玉低声笑,轻悄悄地说:“这么乖——” 话音忽断,含住手指下面那张柔软的嘴唇。 第193章 亲亲 唐辛躲不掉,紧闭着嘴,眼睛也紧紧闭着,睫毛直颤,扫在他脸上。 石玉叫她:“唐辛,张嘴。” 她摇头,他轻轻地咬了一下。 紧闭着的嘴便张开了,狠狠反咬。 男人疼得吸气,不退反进。 两个人以近似的方式捧住对方的脸,一个推,一个扯,互不相让。 唐辛忍着没出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石玉忽然退开,摸了摸仍是熟睡在两个人中间的小东西,翻身下床绕到另一边。 唐辛抱着枕头不放,就好像有用似的,石玉连着枕头将人抱走,快到门口时拐去浴室,把人放在台面上。 人还在哭,从无声到呜呜地哭,脸埋在枕头上,哭得肩膀直抖。 石玉退开两步,从正面看,又从镜子的倒影里看。 还穿着他进门时看到的那条吊带丝质睡裙。 快四个月了,还是那副样子,没什么变化。 最近一个月他没怎么搭理过她,以为情绪稳定了,原来还是这么能哭。 喘得过气来么? 石玉揪了下枕头,她抱得更紧了,声倒是小了,抽抽嗒嗒耸着肩膀。 一手搂腰一手环肩将人抱住,好像也没变化,就和看到的一样。 揉着肩头脸低下去,贴着耳朵悄声地问:“怎么哭了?” 好一会儿唐辛松了些力气,吸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我要睡觉。” 笑声随着呼吸进入耳中,刚刚松懈下来的身体又绷紧了。 石玉便不笑了,手上轻轻地动,捏捏腰再胡撸胡撸背,手指头顺着头发丝抓揉到脑后,一下下地从脖子到脑袋来回地揉。 揉得唐辛直犯迷糊,下巴搭在枕头上眼皮打架。 石玉把枕头丢到一旁,扶着她靠在肩头,两个人贴靠着。 眼看着就要睡着,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睡,让你睡。” 顿了顿,又说:“你让我亲亲。” 嘴唇一动,就在她耳朵上碰了碰。 唐辛闭着眼睛,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随着他的碰触轻轻颤动。 她不应,他便问:“茸茸?” 唐辛下意识应声:“嗯?” 他说:“亲一下。” 浅眠的人又“嗯”了下。 如同回应。 说亲一下的人亲了半天,要睡觉的人将睡将醒,又变得跟只毛茸茸的小鸟似的,鼓胀着小胸脯啾啾鸣叫着回应,一哺一啄的样子可爱极了。 “石玉。”唐辛眨巴着眼睛,抓住他胸前睡衣的手攥了又松,扬着脑袋小小声问:“是不是就亲一下?” 石玉反问:“你想说什么?就亲?还是一下?” 唐辛脑袋转不动,摇摇晃晃又靠回去,嗫嚅着说:“不要。” 不要什么,不言而喻。 他托着她的脑袋,叼着她的耳朵又亲又咬,悄声问:“你也想,是不是?” “是。” 真诚实。 他就喜欢她这副模样。 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 腰后的手压了压,声更低,轻轻飘进她的耳朵里。 埋在他胸前的脸倏地仰起来,水盈盈的眼睛直直望进他眼中。 她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腰一直,主动吻上去。 …… 唐辛一觉睡到午后,醒来时只有她一个人,石玉不在,石墨也不在,据阿姨说父子俩出门去玩了。 唐辛吃完饭也出了门,除了护照和银行卡什么都没带。 抵达佛罗伦萨时,已是上京时间的第二天午后。 石玉知道她去了哪里,到了晚上没在家里见到人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她是故意跑了躲着他,还是真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工作了。 一连三天音讯全无,就像个没有家的人,石玉不知道她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和家里人一丁点的互动都没有。 倒是像她会干的事,没心没肺的。 石墨都发现妈妈不在家了,问了两回不再问,石玉见过他给唐辛打电话打语音,不知道是因为时差还是没听见,或者是否故意不接。 石玉没找过唐辛,一次都没找过。 石玉带着石墨去父母家,有的玩就不那么想妈妈。 到了晚上石墨要回家,纪云云留了两回问他愿不愿意陪奶奶住几天,石墨犹豫再三同意了。 孩子睡了,石玉到外面的露台去抽烟,六月初的上京已经很热了,夜晚的风都是热的。 纪云云看了他好一会,忽然出声:“石玉,你故意的,是不是?” 石玉不知道他妈在说什么,也不那么想说话,头都没回,就像没听见。 纪云云早就想说他了,一直没得空,难得见了面又没有其他人和其他事,便一吐为快。 “你说说,你多坏。” 一上来就先给他定了性,石玉都不知道为了哪一出。 纪云云摇着头说:“人家都是女人为了上位,把自己的肚子搞大了,你呢?竟然还反过来了,让我夸你什么好?” 石玉听懂了,忽然想笑,他确实想过那么一次,但他还真没这么干,唐辛怀孕这事确实是意外。 “玩砸了吧。”纪云云低声笑,笑着笑着口吻变了,说话的节奏都慢下来了,“石玉,其实……你有个优点。” 石玉反而笑起来,玩笑似的说:“我这么坏,还有优点呐?” 纪云云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像唐明岳。” 石玉吸了口烟,笑得犯坏,啧啧说道:“不像我爸?像她爸?” “我夸你呢,听不出来?”纪云云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你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没怎么管过你,也不大陪着你,所以你比别的孩子更懂得孩子需要父母的陪伴,所以你对孩子特别好,在这点上,你和唐辛她爸很像。” “妈妈是挺喜欢唐辛,脾气性格为人处事,都和妈妈当年有点像,但是她比妈妈心软,她对石墨很好,你别瞧她年纪小,她比妈妈会做妈妈。” 唐辛心软?她的心比谁都硬,他妈看走眼了。 石玉没再应声,看向外面黑漆漆的某一处,烟头的那点红光忽明忽暗。 纪云云也不再看他,朝着相同的方向,轻缓地说:“她年纪小,你让着她一点,别老拿着你那个架子,一副要教育人家的样子。她的爸爸妈妈那么宠她,不是为了让别的男人教育她的,让她结婚是找个男人接着疼她,不是为了给她找爹的。” 石玉哼笑。 他的年纪已经大到可以当唐辛的爹了? 连他亲妈都这么说。 纪云云叹了口气,没理他的反应,继续说道:“男人对女人其实很简单,你看看你爸怎么对我,再看看唐辛她爸怎么对她妈,都是榜样啊,该学得学。” 和纪敏之说的差不离。 前两天在孟既景家,纪敏之忍了又忍,对他说了一句话:“表哥,你要对唐辛好呀。” 每个人都认为他对唐辛不好,他对她有那么差么? 第121节 第194章 差她 原以为晾了她将近一个月没打过照面,经过那天凌晨的亲密沟通,两个人的关系能有些转变,结果非但没有,连人都跑了。 她能有什么工作? 现在有孕在身,梁桥根本就不会给她安排出国的工作。 别瞧她的待办清单拉得挺多挺好,梁桥那里却是安排得明明白白,说是比以前忙了依然闲在得很。 要不是他去和梁桥说给她找点儿事干,连个太阳都不晒的人能躺在家里发霉。 竟然还跑回到上学的地方去了,去做什么? 石玉不在意。 孟既景那句话说得对,他们俩之间说白了就是领导们交待下来的任务,任务里的人不管是他还是唐辛都是政治产物,或者说就像古代先哲说的那样,人就是社会和政治的动物,谁都不能免俗。 既如此,就这样吧。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快到产检的日子了,石玉都接到医院的电话提醒了,唐辛还没回来。 真是,乐不思蜀。 石玉直接把电话打到唐辛在佛罗伦萨的家里,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一接起来便用意语打招呼。 石玉说:“找唐辛。” 对方便没了声音,隔了会问他哪一位,又说唐辛在忙,让他晚一点再打过来,或是留下姓名等唐辛忙完了给他打回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接电话的人是他。 同学都能登堂入室了,像个男主人一样接听她家的电话,像个男主人一样替她做决定,像个男主人一样问他是谁。 唐辛允许的? 石玉没说别的,回了句:“我是她丈夫。” 然后挂断。 打电话过去时是上京时间的下午三点,石玉拨出这通电话之前特意计算过,佛罗伦萨是早上八点。 八点,就开始忙了? 八点,她应该在睡觉! 换了个城市竟然在早上八点呼朋引伴了,是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魔力么? 于是,石玉在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敲响了梁桥家的大门。 他倒要看看,同样在佛罗伦萨上过学的梁桥早上八点在干什么。 梁桥还在睡觉,被门铃叫得烦死,蒙着被子没理,直到手机频繁震动才接起来。 手机里传来声音:“开门。” 石玉? 昨晚才见过,两人喝酒喝到半夜,这才睡了多一会。 梁桥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扒了一把头发说:“玉哥啊……这才几点,挨哪儿呢这是?” 石玉回:“开门。” “操……” 梁桥骂了一声光着脚就下了地,去给他开门。 石玉进了门就像走进自己家,各处转了一圈停在他的卧室门外,朝着里面一指,“为什么还不起来?” 梁桥想说你有病吧,张嘴却是:“玉哥,有事儿?” 石玉说没事,点了支烟踱到窗边,窗帘一扯阳光晒进来,梁桥眯着眼睛打量他,突然开口说道:“忘了个茬儿,你先等会儿啊,我去打个电话,前两天有人约唐辛做礼服,钱我都收了,但是忘了跟她说了,我得让她赶紧回来干活。” 石玉不知道该夸他还是骂他,愚蠢的样子特别讨人嫌,哼笑着说:“现在打电话?那边几点?” 梁桥瞅了眼时间,下意识便回:“夜里一点,放心,还没睡呢。” 说完就后悔了,脑子瞬间清明。 多什么嘴呢!就显得你懂!活该你一大清早没有觉睡。 手机拿在手里,梁桥犯了愁,这通电话打也不是,不打更不是。 石玉就那么瞅着他,就像在等着他打电话。 他倒要看看,梁桥这通电话打过去是谁接的,唐辛到底是不是还没睡。 梁桥忽然笑了一声:“算了,她一孕妇,打扰她休息不合适,等她睡醒了明儿早上再说。” 石玉心说现在就是早上,什么都没说。 梁桥脑子转得多快,走到他身旁去掏兜,拿出烟盒和火机便给自己也点了一根,靠着窗抽了两口说道:“诶?你们家石墨为什么不去上幼儿园呢?” 石玉让他说得一愣。 梁桥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边算边说:“快三岁了吧,八月三十一号的生日,到了九月一刚好就可以送到幼儿园里去了。你还不赶紧的,先给他报个小班适应一下。” 石玉还真就夸了他一句:“你还挺懂。” 紧接着又一句:“劳您费心了,我儿子的生日,您记得比我这当爸爸的还清楚。” 多少是有那么点酸的,梁桥忍着没乐,点着头说:“那是,好歹叫了我一年的舅舅,那不能白叫。” 石玉冷笑着说:“合着叫你舅舅,你就把自己家外甥往幼儿园里送,你怎么不说让他来你们家住几天,陪他好好地玩玩呢?” 很明显,石玉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暗示,石玉这种人哪里会关心幼儿园小朋友的日常生活,也不会关心网上那些有意思的生活段子,更不会有人把这些“无聊”的东西发给他看。 梁桥琢磨着该怎么才能点醒他,琢磨来琢磨去干脆放弃,直说吧。 梁桥一解释石玉便明白了,现在的幼儿园可真是不得了,隔三差五便需要家长的配合,还说得特别好听又有道理,这叫建立亲子关系。 于是,第二天下午三点,石玉再一次联系了唐辛,这次没打电话而是发的信息。 【儿子要去露营,这周日。】 隔了两个小时,唐辛起床后看到了。 要不是对话框上面显示着石玉的名字,唐辛真以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谁不小心错发给她的。 石玉这人,张口闭口的不是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没有前缀只说儿子的情况绝无仅有。 唐辛看了又看,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从字面上看时间地点都有了,仿佛在说就差你了。 可是……唐辛不理解,两岁多的小孩子露什么营呢?石墨懂得什么叫露营么? 石玉看着对话框上显示的对方在输入持续了很久,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幼儿园组织的露营活动,要求父母参加。】 这下唐辛明白了。 还真是就差她了。 可是……唐辛更加不理解了,幼儿园是什么意思? 石玉把石墨送去幼儿园了? 石墨才多大? 唐辛很生气,噼啪敲着字,敲到一半改为语音模式发过去:“石玉,你要是嫌带着石墨麻烦可以直接说,用不着把他送到幼儿园去,我可以把他带到佛罗伦萨来。” 石玉点开一听,也差点像梁桥那样骂出来。 什么玩意? 她自己跑了不行,还想把他儿子也给带走? 她怎么不直接说离婚呢?再加上一句,儿子归她。 石玉没再回复,更没提昨天打电话她没回的事,抱着石墨出门去玩。 第195章 回来 唐辛是在三天后回到上京的。 江阳和她一起。 两个人一起从机场走出来。 唐辛是为了石墨回来的,但是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卡着最后的期限在周六这天抵达上京。 石玉知道唐辛的航班,坐在车里等在机场外面。 机场人流不少,看见唐辛却不难,挺显眼的。 他忽然觉得没带着石墨来接她就对了,不然一嗓子妈妈喊过去,多不合适。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唐辛顶着大太阳很不高兴,墨镜遮了半张脸都遮不住她的烦躁。 江阳摘下帽子扣在她脑袋上,唐辛几乎是立刻取了下来,没戴回他头上,顺手放在一旁的行李箱上。 江阳瞅她一眼,一边打电话一边把帽子戴回自己头上,确定好方位后推着行李车叫她:“走了,诶我说,你能不能高兴一点儿?你要这样,咱们现在就进去,再飞回去。” 唐辛没理他,跟在后面。 石玉看着两个人从车身旁经过,把车缓缓开出去。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唐辛不喜欢这人,就像之前他玩笑时说过的那样,这是喜欢唐辛的人。 还看出来一点,就是这家伙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那就是不重要的人,又或许就是没见过,只不过长了张很普通的大众脸。 车开过去刚好看到两人上车,石玉看了眼车牌,转瞬移开视线。要是想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用不着记车牌这么复杂,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提速将车开走,上了高速手机响,是梁桥。 梁桥很开心,上来就表示刚刚给唐辛打电话了,说是有活儿让她回上京,挺高兴地说到一半忽然问他:“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石玉顺着他的话问,懒洋洋的,像刚睡醒。 “这丫头已经在上京了,刚下飞机。” 第122节 石玉哦了一声,没下文。 梁桥心说不是你一大早上砸我们家门的时候了,这会儿还挺沉得住气,再一想可不嘛,石玉什么人,什么时候为别人操过心?从来没有,他自己的事都不带着急上火的。 如此一想便敛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你这做人老公的,要不要去接她?” 石玉淡声问:“我很闲?” 梁桥咂舌,心里话:不然呢? 他们这种人,有一个算一个其实都挺闲的,倒也不是真的没事干,但是甭管手上有多少摊事汇在一块,哪怕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也绝对不会让人瞧出端倪,时时刻刻都要摆出一副爷不着急的款儿来,比谁都沉得住气。 梁桥懂,所以比别人更了解石玉,便点着头回:“不,是我闲,我没事吃饱了撑的。玉哥,喝酒不?走,今儿我请你。” 石玉拒绝:“不喝。” 昨天还跟提溜猫似的叫他出去喝呢,今儿就戒酒了? “得。”梁桥便不再多话,心里悄摸乐。石玉这人清高,但是有用的信息绝对往耳朵里听,做戏做全套立马就给石墨找了家幼儿园,还是公立里顶好的那种,暑期将至,特意为了新的学年办的周末小班,美其名曰适应团体生活,每个星期就周末去两天,每天上午两个小时。 梁桥都不知道他上哪儿找的,两个小时能学什么?还不如去趟游乐场玩的时间长呢。 但是有用,这不,唐辛回来了。 唐辛没回家,先去的梁桥那里,把后面的工作确认好,再穿插好要去意国的行程安排,都敲定了要走。 梁桥瞅了眼坐她身旁的江阳,问:“你回来干什么?” 江阳伸长了腿嘻嘻地笑:“回来看看,怎么?上京光是你们家,不是我家?我不能回来?” “不能。”梁桥很是认真地竖起食指,左右摇了两下悄声地说:“当年你妈送你出去的时候说了,不让你回来就不许回来。” “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江阳不当回事,起身去拉唐辛。 梁桥一拦,让他把手放开,唐辛刚好站起来,冲着江阳说道:“走吧,先把我送回去。” 梁桥又拦,说他去送,唐辛表示用不着这么麻烦,江阳也说不麻烦,给梁桥噎得够呛,年轻人真不懂事,不知道什么叫麻烦。 临出门,梁桥递给唐辛一个小礼盒,打开一看是条手链,唐辛说好看,梁桥说生日快乐。 两个人出了门,梁桥去窗边抽烟,看着两道人影上了车,啧啧摇头,心里却乐: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要是让石玉瞅见江阳,不知道还沉不沉得住气。 要不是梁桥送她礼物,唐辛还真是忙得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再一看时间,也对,每年收到生日祝福都是在天黑之后,所以她爸妈还没打来电话。 江阳也没忘,所以才在今天陪着她一起回上京,也是顺道想要看看和唐辛结婚的老男人到底什么样。 唐辛不肯透露,江阳便没刻意去打听,怕她不高兴。 那天早上他接到电话,对方简单两句就挂了,听不出什么。等了一天竟然都没有再打过来,看唐辛的反应也不知情,应该是她不关心家里的那位丈夫。 要真是有感情,怎么可能刚刚结婚一个月就从家里跑出来呢? 十来天的时间,夫妻俩彼此不联系,正常朋友之间都不可能这样。 所以,结的这是什么婚,显而易见。 江阳压根不当回事,尤其是以他对唐辛的了解,这婚早晚得离。 送到家门口,江阳隔着车窗去看,呦嗬一声:“行啊,这人,房子不错。” 唐辛没接话,他朝着身后一指又自己说起来:“我们家在那面,刚才经过来着,有空了过去玩。” 唐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推开车门,江阳从后座提过一个袋子放她腿上,笑呵呵说:“生日快乐。” “谢谢。”唐辛这才开口,提着袋子下了车。 刚走过去,大门就缓缓地打开了。 石墨嗷一嗓子朝着她冲过来,大喊着:“妈妈!” 唐辛连忙弯身,还来不及蹲下,石墨直扑到她怀里。 人勉强站稳了没摔,袋子脱手掉在地上,碎裂声清晰响起。 第196章 生日 碎了的礼物只能看出是水晶,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江阳的车还停在那里,车窗大开着看过来,朝着愣住的母子俩叫了一声:“没事,回头给你补一份,走了。” 石墨见过江阳,还有印象,挥了挥手,叫回去:“哥哥,再见。” 他这么一叫,唐辛都乐了,她差点忘了江阳每次都教石墨喊他哥哥,特别幼稚,两个人在一起玩的时候要是不看着只听声,都分不出来谁是大人谁是小孩,纯粹就是两个孩子。 难得的是,到了上京这么久,石墨还记得意语怎么说,完全得益于说小话告小状的“恶劣”行为,明明离开了那个语言环境,非但没忘还越说越好了。 不止是和妈妈说,唐辛发现过好几次,跟她爸妈告状的时候用平城话,跟纪云云告状时说着半生不熟的龙潜话,有时当着对方的面也说,反正被说的人又听不懂。 说的全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长辈们看着觉得好笑便戳着他的小肚子说他是个小人精,石墨就咯咯地乐。 唐辛在私底下和石墨说过几次,告诉他这样不好,不可以再这样,石墨听得懂,态度特别好,答应得好好的,但是每每当着各位长辈们的面时偏要再重演一遍。 石玉说他就是故意的,为了引人注目,又说小孩子大部分都会做出类似的行为以达到相同的目的,所有人都不理他自然就好了,唐辛很为他的心大而无语,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 石玉倒打一耙,“是你吧。” 唐辛就知道和他说不通,她认为是问题的问题在石玉的眼里统统不是事,可是当石玉很严肃地教育石墨时,唐辛又觉得那些根本不重要。 她不知道是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造成了两个人对教育孩子的偏差,还是因为年龄的代沟,反正沟通不了,那就不说了,反正那是他的儿子。 可是,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真的是他们俩的,她又犯起愁来,怎么教? 有时她又觉得想太多了,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容易胡思乱想,然后便劝着自己想开一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好在心大,总能看到前方微弱的曙光。 就像现在,她已经站在院子里了,想到一会进门有可能会看到石玉,唐辛的心里突突了一下,转而又想,见就见呗,他能怎么样? 石玉确实没怎么样,没等母子俩进门率先走了出去,像是恰好发现了她,随口说道:“刚好你回来了,陪他吃晚饭,洗澡睡觉。” 他没说去干什么,她也没问,应了声好便拉着石墨往前走。 眼皮都没抬一下,从他身旁走过去。 石玉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松了口气,肩膀倏地就落下去了,从他身旁走过去之后脚步都轻快了,小跑着进了门。 石玉回想刚才所见,有没有变化?好像没有。 再一想,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能有什么变化。 她那个肚子好像不会长起来似的。 所以才总是无所顾忌地跑来跑去吧,虽然速度不快但是看着怪吓人的,就像刚才差点被石墨撞倒,两个人还傻乐,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不知怎么,脑袋里忽然蹿出一个想法,她不会趁着出国把孩子给做掉了吧。 自己就先否定了,唐辛不会。 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她不会。 …… 洗完澡,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说话,石墨问唐辛是不是回家了,唐辛说是。 他又问她回去做什么,唐辛说有工作。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忧伤似的,什么都没说她就感受到了他的不舍和无奈,像个大人样子,却更加惹人心疼又怜惜。 临睡前,唐辛确认锁好了门,石墨问她做什么,她说怕猫和狗进来,石墨仰在床上打着滚地哈哈大笑,说它们才不会进来,爸爸不让所以它们很乖,然后又说只有爸爸才会进来。 唐辛嗯了声躺回去,手拉着手,拍着他的背。 在她快要睡着时,听见特别轻一声:“妈妈,生日快乐。” 唐辛忽然眼睛一热,庆幸关了灯看不见彼此。 好像越来越善感,傍晚时父母打来电话,没说什么,她就忍不住想哭。 没忍住,说想回家看望他们,唐明岳让她好好地住在上京别乱跑,有时间他们来看她,辛微宇也嘱咐了几句。 他们肯定知道她这些日子不在上京,但是谁都没有提起,却又每个字都在表达着关切。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时石墨的小脑袋偎在她胸口,小小的一张脸眉头是皱着的,不知道梦见什么,嘴巴偶尔动两下,听不见声。 细看,在叫妈妈。 亲了亲又怕吵醒他,心里疼得不行。 唐辛看了眼时间,两点,真是固定的作息,该吃东西了。 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没有时差,可能得益于在怀孕,时时刻刻不是吃就是睡,到哪里都一样。 悄悄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住,探着脑袋到处看。 没有。 没看到石玉。 沙发上没有,哪里都没有。 到了餐厅愣住,石玉坐在餐桌边,正在吃一碗小馄饨。 阿姨在她的位置也放了一碗,帮忙拉开椅子。 这个时候转身再走怎么都不合适,也不可能饿着自己,唐辛坐过去,低着头吃。 石玉坐她对面,吃完了起身离开。 唐辛悄悄呼了口长气,下一口还没吃进嘴里听见石玉回来的脚步声,后背立时挺直。 男人走到她身旁,往桌上放了个袋子,指节叩在桌面,说:“我儿子打坏了你同学送的礼物,赔你一份。” 唐辛仍是低着脑袋,隔了会儿小声地说:“没关系,不用赔。” 石玉却换了个话题,“吃完了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不等她回,就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唐辛默默吃完了碗里的馄饨,看向手旁的纸袋子。 手指尖勾着袋口朝里看,眼睛倏的一亮。 第123节 是一双软底拖鞋。 暖黄的灯光一照,鞋面绿得青翠,就像夏天的颜色,层叠的绿色。 拿出来细看,还真是缂丝的。 唐辛不禁感叹,这人,真是……谁会拿这种工艺来做鞋呀。 也不是没有,她知道有,市面上虽不常见,但是高端定制是有的,算不上顶贵,要的是那分独一无二。 回头看去,哪里还有人影。 第197章 直男 唐辛是被石墨叫起来的。 用叫这个字眼并不准确。 天才刚刚亮,小家伙就开始躺不住了,隔一会儿叫上一声妈妈,小小声地叫,一点一点试探。 唐辛困得不行,眼皮都睁不开,强撑着看了他一眼,嘴还没张开又闭上了。 石墨爬下床,蹑手蹑脚打开门锁,一溜烟跑去找石玉。 爸爸的房间没有锁门,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刚爬上床就被石玉给抄过去了,搂在怀里挠他的小肚子,笑得直打挺。 小东西告状,说妈妈不起来,要迟到了。 石玉问他现在几点,石墨从他怀里爬到床头,举着手机又爬回来,窝回到爸爸怀里一起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五点。 石墨不出声了,手机往枕头下面一塞,闭上眼睛。 石玉把他翻过来掉过去,石墨紧紧地闭着眼睛不肯睁开,但是憋不住笑,眼睛弯着,嘴咧着。 提着腰的手松开了,石玉也把眼睛闭上,石墨安静地等了一会,没忍住悄悄睁眼去看,抓着他的手放回到腰上。 石玉懒洋洋地问他干什么,仍是那样闭眼躺着,石墨扬脸看他,忽然爬着跪坐起来,抱着石玉的脑袋在他脸上吧唧吧唧乱亲一气,时不时叫声“爸爸”,再软软地搭上一声“还要”。 真是……跟他妈一个德性。 高兴了就搂着你亲,比谁都主动,推都推不开。提要求的时候也是,管你想不想要,她想就行,连撒娇都不用,耍个赖就轻易地得到了。 要不唐辛是妈呢,比她儿子可会多了。 偏偏他就吃这套,就像现在,儿子央了几声,他就又陪着玩起来。 他也很困,可是他没有唐辛那个命,谁让他的肚皮不争气呢。 石玉决定带着石墨收拾行李,小家伙挺配合,手脚麻利,就是要装很多玩具,还特意选了个全新未拆包装的说要送给小朋友。 石玉和他边干边聊,问送谁,得知是个小女孩时石玉看了眼包装盒上的车模图片。 他儿子是个直男啊。 石墨很敏感,问他怎么了,石玉试着提醒女孩子会不会更喜欢其他的礼物。 石玉忽然发现他儿子特别听劝,眼珠子转了转就跑了,不一会嗒嗒踩着地板又跑回来,手里攥着一只亮闪闪的钻石手镯。 敢情,是去唐辛的房间了,拿了他妈的首饰。 还挺会挑,不便宜。 不知道唐辛发现了作何感想。 石玉没管,由着他揣进口袋里。 收拾好了去叫人,石墨轻悄悄地推门进去,扒床站着。 唐辛在他来挑首饰的时候就醒了,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没两分钟又跑了,门咣当了两回,弄得她睡意全无。 此时刚刚洗漱完换好衣服,看着床边那道小背影。 唐辛叫他:“墨墨?” 石墨吓了一跳,差点爬到床上去,缓缓回过头去看她,挤着笑容嘿嘿地乐。 笑着的小脸忽然朝着她冲过去,唐辛连忙靠墙站好,在他跑到面前时把人抱住。 石墨笑得可开心了,“妈妈,妈妈”兴奋得叫个不停。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自从石玉告诉他周日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参加幼儿园的露营活动,他就在盼着,这一天终于来了! 果然,妈妈回来了,就像爸爸说的那样。 …… 说是露营,其实就是野餐。 孩子们那么小,忙活的全是家长和老师。 倒是也有序,蓝天白云大太阳底下,一大片的绿草如茵上撑起了十来个白色的天幕帐,一家一个。 都是两三岁的孩子不是跑就是爬,还有在草地上打滚的,有几个性格安静或是慢热的在一旁看了会儿,便也有样学样地打起滚来,最后,绿油油的草地上排成串翻滚着十几个小孩子,不知道累似的,一边打滚一边嘎嘎地笑,像一群快乐的小鸭子。 唐辛听着,看着,忽然笑起来。 想起了石墨那首荒腔走板的数鸭子。 石玉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唐辛发现了,抿着嘴唇敛了笑。 石玉递盘子过来,唐辛瞅了一眼,接过,用手挑着喜欢的捏着吃起来。 旁边便有妈妈笑着说:“墨墨妈妈是不是怀了老二?” 唐辛一愣,往嘴里送食物的手倏地定住。 怀没怀老二不是什么大问题,墨墨妈妈这个称呼真是第一次听到,直接把她给叫愣住了。 人家以为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着说:“是听我们家笑笑说的,她说墨墨告诉她,他要做哥哥了。” 唐辛点了下头,小声应了声是。 小孩子真是,什么都说,唐辛倒是不觉得多尴尬,就是实在和人家不熟,又饿。 石玉把烤好的牛肉夹起来,问她吃不吃,她举着盘子去接,悄声地问:“你是墨墨爸爸么?” 是有那么点揶揄的。 什么时候有人这样叫过他? 应该没有。 平日里,他身边的人不会把他当作石墨的爸爸,他就是石玉。 和他说话的时候,那些人不是带着脑子便是带着目的,或者带着讨好与逢迎,哪里像现在,他就是石墨的爸爸,和在场的所有家长没有区别。 石玉似笑非笑看回去,反问:“不然呢?” 唐辛又是一愣,可不是嘛,不然呢。 在孩子的面前,他们谁也不是,也不需要是。 在孩子的眼里,他们就是爸爸和妈妈,就这么简单。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称呼也挺好,不必知道对方姓名,也不需要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在孩子的面前都一样,就是谁谁谁的爸爸或是妈妈。 就像现在,家长们各司其职,有的在烧烤有的在看孩子,谈天说笑间也全都是三句话不离孩子,还有聊得不错的在约时间到彼此的家里去玩。 唯独唐辛一个人,坐在石玉身旁,不说不笑默默地吃。 大家也理解,正在怀二胎的年轻妈妈嘛,又找了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公,受宠是自然的。 不知道是谁招呼了一声,不远处在玩的孩子们忽然全都跑过来,各找各妈。 石墨玩得一脑袋汗,扶着唐辛的腿去看她盘子里的食物,石玉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指着烤架问:“吃哪个?” 眼珠子滴溜溜转,小手搓着腿,忽然叫了一声:“哎呀!爸爸,没了。” 唐辛差点噎着,什么就爸爸没了? 石玉听懂了,摸了下他空空如也的裤兜,随口说道:“没就没了,吃哪个?” 石墨仍是提着口气,明显还在手镯丢了的状态里,支吾着说:“找,找找,去找找。” 他还没有送出礼物,丢了可不行。 父子俩正对视着,有个妈妈举着只玫瑰金的钻石手镯问大家:“这是咱们的么?刚才在草地里捡到的。” “我的!”石墨立刻举起手来。 第198章 乐子 大人们疑惑地看过去,有识货的,嚯! 再看石墨,正从他爸爸的腿上滑下来,快速倒着腿跑过去,高举着手说:“我的。” 捡到的妈妈虽是疑惑,但是看到石墨父母一个不明所以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就明白了,真就是人家孩子掉的东西。 交到手里,叮嘱着说:“要收好呀,可千万别再掉了。” 石墨点着脑袋,一边在镯子上抹了抹干净,一边笑着扬起脑袋,“谢谢。” 道完谢一转身就跑了,跑到笑笑面前手往前一伸,差点杵人家小姑娘脸上,虎头虎脑说:“给。” 唐辛更加莫名其妙,仔细一看,石墨虽然冲了点虎了点,但是话一说完就乐起来,露出几颗小白牙满脸的纯良乖巧,就像偶尔偎着她讨好时的表现。 转眼去看石玉,发现他垂着眼就跟没看见似的,专心致志地翻烤着面前的肉。 石玉也看见了,是不想再看了。 他的儿子真是半点不随他,白瞎了一张脸,没长一张好嘴,脑子也不行。 基因不行,他妈就不会说话,也不会办事,更不会看人脸色,完全不会做人。 石玉帮着唐辛检讨了一番,想开了,算了,有钱就行,吃喝不愁,要嘴干什么,石墨也会像他妈一样,命多好,没心没肺的都能和他结婚。 笑笑开心地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墨墨就往手上戴。 第124节 笑笑妈妈劝自己家闺女,说太大了不合适戴不了,让还给人家,还悄悄地扯了下自己家老公,男人把闺女抱起来搭着腔帮忙劝。 小姑娘不乐意,扭过身去说自己喜欢,还说是墨墨送的,她要留着,还说要和墨墨结婚。 这种话在大人们看来就是童言无忌,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偏偏自己家闺女拿着人家那么贵的镯子,便多了些不合适不得体的意味。 笑笑妈妈过来和唐辛小声说话,说晚一点等没人的时候给要回来,再还给她。 唐辛说好,又说没关系,等人走开了默默瞪了石玉一眼。 他分明知道,竟然还纵容儿子,一只镯子不值钱,但是多给人家添麻烦呀,倒像是人家的孩子做了错事。 明明是他的儿子不好。 他这当爸爸的洒脱惯了,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害得石墨小小年纪也这么不着调。 石玉低声笑,唐辛听见了,又瞪他一眼。 刚好被他捕捉到,稍一偏身凑近些许,悄声地说:“你儿子,把你的镯子送给了别的小姑娘,所以不高兴?” 瞧瞧! 她是这个意思么? 他的重点是什么? 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件事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本质区别。 唐辛别开眼,又把脸也扭开,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她才不会和他说话,她只是在尽力地扮演一个母亲,让孩子在团体活动中别丢了面子,让石墨更开心些。 他呢? 哪里像一个父亲,倒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是来看乐子的。 …… 野餐结束,一行人转至附近的度假区酒店,唐辛才知道原来不止是露营还要住在这里。 周日啊,难道那些父母明天都不用去上班的么? 她明明听见他们聊天时说起各自的职业,虽然她没有过类似的工作经历,但是听着可不轻闲呢。 从城里开车过来要两个小时,难道明天一大早再回到城里去上班?那得几点就起床啊? 唐辛不理解,直到晚餐时听到别的妈妈们聊天才懂,这次活动是某个小朋友的家长安排的,或者说是赞助,全部开销都是人家出的,所以大家给足了面子还都是挺乐意参与的,怪不得其乐融融。 唐辛悄眼去看石玉,那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就连儿子都不管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反正石墨会自己找乐子,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父母,一会儿和别的男孩子们玩,一会儿跑去找笑笑,不管和谁在一起玩都不会觉得无聊。 小朋友们单纯可爱,在一起时确实省心,吃喝玩乐都不用人操心,只要看着别跑得不见了人影就行。 唐辛觉得石玉可能是想抽烟了,却迟迟没走开,就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喝上一口酒。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参加这样的聚会,毕竟和他以前出席过的那些宴会酒会完全不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酒都很普通。当然,他可能也不需要,就她所见石玉是个挺好清静的人,更愿意一个人。 她就那么看着他,他忽然转过头来,问她:“怎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在笑,定睛再看,又没有。 她说没事,他靠近,她忍着没躲,看着他的脸到了近前,头一偏在她耳边轻声问:“困了?” 她一摇头,碰在他脸上,听见他笑,随着笑声传入耳中的声音更轻了几分,“想和我说什么?” 说完头一抬,换到她另一边脸颊。 唐辛懵了一瞬反应过来,这是要她也悄悄地说,特意让她的脸朝着外面不会被人看到。 她没想说什么,热乎乎的手掌往她背上一贴,整个人都挺直了,像是主动往他怀里靠过去。 嘴一张,话就出来了,是她刚才想过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想抽烟?” “嗯。”应声的男人手一推,“陪我去?” 明明是问她的意见,人却站了起来,推着她一并起身。 唐辛感受到看过来的视线,摆了张笑脸和他一起走开。 回头去看时,石玉的手揽到腰侧,轻飘飘地说:“放心,我看着呢。” 在说石墨。 在这点上她很放心,石玉时不时就会瞟上一眼,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都能精准地找到石墨所在的方位。 走远了些,他的手便收回去,站到一旁点了根烟,仍是看着孩子们玩耍的方向。 唐辛也看过去,石墨在这些小孩子里面是年纪最小的,毕竟是八月最后一天的生日,以后不管是上幼儿园还是上学都是班里最小的孩子,但是还挺如鱼得水,可能因为性格温和吧,不会与人争吵也不会主动争抢,虽然敏感但是心大,即使别的小朋友说了什么有内涵的话,他也完全领会不到,很会自得其乐。 石玉在斜后方看她,傍晚落日的余辉下,时而拢眉时而轻笑,眼睛长在了石墨身上似的,比什么时候都柔软。 掸了掸烟灰,说道:“你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还没有。”唐辛仍是看着石墨,轻声地说:“听说,是他们班家长组织的这次活动。” “是么?还可以这样。”石玉捻熄烟头,这女人,还挺会转移话题。 唐辛忽然回身,“石玉,我能不能带着石墨一起过去?” 第199章 烟花 “去哪儿?”石玉问。 明知故问。 唐辛有话直说:“佛罗伦萨。” 反正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别人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用不着再装模作样。 石玉慢悠悠哦了一声:“去做什么?” 唐辛忽觉无奈,倦怠地说:“去工作,我在那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他要听的就是这个,偏却抓出另一重意思又问一回:“带着石墨去做什么?” 唐辛一时竟答不出。 她之前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她觉得石玉嫌弃带着石墨麻烦,所以才把他送进幼儿园,这一天下来她也明白过来,石墨喜欢和别的小孩子们一起玩,石玉也没有觉得带着他麻烦,是她自己的问题,她自己舍不得石墨。 算是一时冲动,也是心之所向。 说完有些后悔,又希望他能答应。 她不说话只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说:同不同意你给句准话。 石玉笑得轻,朝她走近两步,停在她将要感觉到压力的范围之外,略弯了脖颈看她的眼睛,咂了下舌逗猫似的说:“他那个哥哥给你出的主意?” 什么? 唐辛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指石墨,“哥哥”说的是江阳。 原来昨天他听见了,估计也看见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挺直了腰背回道:“我不需要谁给我出主意,我想做什么也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那你问我做什么?”石玉朝石墨那边一抬下巴,轻缓地说:“既然你想,就带他走。” 说得不慌不忙,尾音余韵却带着些轻佻,就像在和她玩笑,或者觉得她在开玩笑。 唐辛吸了口气,飞快地说:“我是认真的。” 是挺认真,小脸绷得紧,手也攥得紧,不知道是为了稳住自己别慌,还是忍着不打他。 石玉也挺认真地点着头,要笑不笑地说:“看出来了,很认真,认真地把他从那边带过来,想方设法地交给我。目的达到了,你又想带走。” 顿了两秒,见她因为急促呼吸而不停鼓胀着的胸脯,徐徐又道:“唐辛,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觉,不要闹。等你什么时候睡够了吃美了,再来好好地和我说话。” “我是认真的。”她又说了一遍,说完才发现自己在重复前面的话。 在他看来,幼稚的,可笑的,没有意义的,在闹脾气的话。 她气得要哭,他却笑,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看她,就像那些家长们看向疯玩疯闹的小孩子时的神态,无奈又包容,还带着些好笑。 他甚至拍了拍她的头顶,又揉了揉,手掌轻轻按压着她的脑袋走到近前。 唐辛抬不起头,努力用眼睛去看他。 石玉看着她满眼的泪水在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去,嘴唇都咬出印子了。 他叫她:“唐辛。” 特别低一声,轻得像叹气,推着她的脸扬起来继续说道:“你二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不能这么任性胡闹,你得明白结婚的意义。” 她想说我明白,却不敢开口,怕眼泪掉下去,结果眼眶不争气,根本包不住。 他又说:“哭没有用,石墨都明白的道理。你可以宣泄情绪,但是我们还是要解决问题,不以解决问题为目的的宣泄,就是瞎胡闹。” 说完了问她:“明白么?” 她别开视线,他推着她的脸看回来,盯住她的眼睛仍是用着温柔低沉的声音提醒她:“说话。” 她想说明白,连带宣泄胸口憋闷的郁气,开口却是置气般的回答:“不明白。” 就像他说的那样,她像个小孩子,甚至还不如两三岁的小孩子。 她哭得更厉害,压抑着没出声,眼泪噼啪往下掉,他却笑得越发明显,揉着她的头发把人抱住,低着声哄:“嗯,还真是不明白,没关系,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想不明白,过几年就好了。” “想不明白没关系,但是你得装装样子,不止是和我装,还得让外人看起来像个样,就像今天这样。” “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不是,我也不是,咱们俩虽然不是为了孩子活的,也不是为了父母活,但也不能让他们脸面上挂不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无所谓,你一声不吭就跑了,我知道你是去工作的,但是别人问起来怎么说?” “石墨倒是和他的同学们说了,说他的妈妈去工作了……看,孩子都懂的道理。” 听着是在劝她,又像是在讲道理,而且句句都在理,可是听到后面唐辛依然觉得他在指责她,说她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他说得没错,她是跑了,可是…… 好吧,没什么可是,他说得对,他们俩已经结婚了,不管他们俩做了什么都是应该的,上床这种事是彼此的权利也是义务,可是那天早上她清醒之后就是莫名有点慌,想到等他回来之后要再面对时她根本就坐不住,一时半刻也不想再留在他的家里。 第125节 也像今天,听说要留宿在这里时的慌乱。 尤其是房间很小,不是平时他们自己订酒店时住惯的套房,她一进去看到那张大床,脑袋里就嗡了一声。 石玉拍拍她的背,低头在耳边悄声地说:“儿子在找我们了。” 她胡乱抹掉眼泪,还没来得及抬头,忽听一声响,吓得她紧抓住他的领口,紧跟着第二声如雷般的响动在头顶上方炸开。 渐暗的天空中金光乍散,如雪般闪着光徐徐飘落。 不远处的孩子们哇一声尖叫,异口同声整齐划一得比烟花声还要响亮。 唐辛借着烟花的光亮去找石墨,发现他正努力地扬着小脑袋,两条小胳膊因为兴奋而平伸开来。 他和其他孩子一样,每一束烟花四散于夜空,便大张着嘴哇一声惊呼,快乐的小脸被映得发光发亮,就像大年三十那天晚上。 石玉托着她的脑袋枕靠在自己身上,看了好一会在她头顶轻声地问:“好看么?” 她仰面望着刚刚炸裂开的烟花,张了张嘴,“好看。” “那就行。”他推着她转过去,环着双臂搂抱住,下巴搭在她肩上贴着脸颊说:“大夏天的,要什么雪,烟花多好看。” 唐辛嗯了一声,悄悄去推他的手。 男人手热,捂在她肚子上更觉得热,推了两下没推开反而被他握住,一并按在小腹。 她这才突然想起,扭头看他,“是你放的?” 说话声远不及烟花声,幸好离得近听得清楚。 石玉刚要说话,掌心下忽然动了一下,又一下。 两个人都愣住。 望着彼此几乎同时开口,说的话都一样。 “是不是动了?” 第200章 神奇 石玉不那么确定,但是唐辛知道。 刚才被烟花迷了眼,神游天外,再一次清晰的胎动之后便确认了,肚子里的胎儿真的动了。 前些日子也偶尔动过一两下,没有这么明显。 是也喜欢烟花么? 就像石墨那样? 唐辛下意识就去看石墨,小小的人还仰望在那里,惊诧于烟花的神奇美丽,身体却是面向着他们俩的方向。 在她看过去时,石墨脚下又小小地挪了两步,随即又被新一簇炸裂开的烟花停住了脚步。 她忽然就笑了,缓缓低下头,却只能看见两个人的手。 男人的手包握着她的,贴覆于小腹。 只是这样,他也能感受到?他的手只是盖在她手上,哪怕大一些,真的能感受得到么? 烟花不停响,接连蹿上夜空,洒下无数金色花雨。孩子们不断尖叫,每每应和着,惊喜声连连。 分明响声不断,却又出奇的安静,仿佛被包裹在发光的玻璃壳子里面。 石玉没再出声询问,他感受到了,手掌下极其细微的动静时有时无。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非要找个词来形容,有点神奇。 石墨当年也会这样?住在他妈妈的肚子里面,外人都看不出来,可是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会跑会跳,会哭会笑,会爬到他的身上又亲又抱,会叫爸爸。 明明他还记得他妈妈当年的样子,跟个小哪吒似的,风风火火。 还记得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又再一次。 早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挺冷的一天晚上,她站在车外面和他说话,半弯着腰又说又笑,突然就唱起来,春打六九头。 唱着唱着她告诉他,她的生日是六月六日,让他也下一场雪给她看看。 就这么个心理还没长大的女孩子,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他们俩还将要有第二个孩子。 确实神奇。 他看着她的变化,烟花闪烁的明暗间忽然就笑了,因为看见石墨? 他不知道,可能是吧。 原本怔愣的人笑起来就没停,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不知道是因为太开心,还是不开心了。 要不说她是小孩子呢,前一秒还在和他争,要翻脸似的,转眼间忘得一干二净,就和那些看到烟花会尖叫的两三岁孩子没什么两样。 他妈不让他教她,现在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他一和她讲道理她就生气,明明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说得都对,偏要顶嘴。 还是得哄着,就跟哄石墨一样,比讲道理有用多了。 他爸就从来不和他妈讲道理,唐明岳也是。 在平城唐家的时候,唐明岳就说过一次,这个世界上没什么道理好讲。工作中不需要,因为道理大家都懂,他们不肯照着做无非是有私心,那就让他们非做不可。生活中也一样,要是讲道理能把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解决掉,那这个问题压根就不会出现,所以讲什么道理呢,大部分时间让着她顺着她就好了,偶尔她也会顺着你,多简单。 那时石玉只是笑笑,没往心里去,应该是有不同见解,此时觉得对。 他刚才说唐辛宣泄情绪不解决问题是错的,他又何尝不是,看似道理都长在他的嘴里,但是如果解决不了他们俩之间的问题,他做的都是无用功,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只是在宣泄情绪。 他比她大了将近十岁,看似通透什么都懂,其实也和她没什么区别。 非要说经验,带孩子这事上唐辛就比他有发言权,但是她从来没有试图教过他。 石玉忽然想笑,活了三十来年,还不如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真就像他妈说的那样,要是连自己老婆都搞不定,你石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梁桥也说过,唐辛心软脾气硬,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他偏要压着她,那还能不反抗? 梁桥还说呢,外面的人下过注在他结婚之前,谁输谁赢没提,以石玉对梁桥的了解,他肯定是挣到了,要不怎么那么大方输给他一辆车呢。 关键在于,他刚一结婚又有人下注,赌他和唐辛能过多久。 就好像认定了他们俩的婚姻走不到头。 石玉面上笑着,却转了梁桥一笔钱,以梁桥的名义押注。 梁桥乐呵呵收了钱,逗他:“玉哥,咱不能这样,说句不中听的,万一呢?咱得保证至少留住一头,要么老婆,要么钱,不能把这两样挂在同一头上。”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石玉只是笑笑,应都没应一声。 他的老婆,他的钱,哪样都丢不了,他们这帮人就甭瞎操心了。 可是看今儿这个架式,他要是再逼她,估莫着离婚也就不远了。 换个别的姑娘不会,唐辛绝对会。 而且石玉相信,如果唐辛说离婚,他们姓唐的有一个算一个绝对不会拦着,不打他一顿都是给他爸和他爷爷的面子。 再看身前抱着的人,泪盈于睫,你却说不出来她是想哭还是要笑。 都有吧,石玉忽然就理解她了。 贴着脸颊蹭了蹭,悄声地说:“你儿子,过来了。” 唐辛眼睛一眨,眼泪吧嗒掉下来一颗,刚好落在他抬起的手上。 抹掉脸上的泪,又在眼尾擦了擦,捧着她的脸看。 二十五岁,和上次她从家里跑出去前的二十四岁没什么区别,但是和再往前的二十岁左右差别很大,那时总是笑着,现在动不动就哭。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还是因为他。 石玉忽然笑了一声,甭管是因为什么,两样都是他的问题。 唐辛悄悄去瞅石墨,明明还站在那里,他在骗她,听见笑声更是羞恼,扭着身子就要挣开,被他环抱住。 他抱着她,脸压着她的,直把她的脑袋压到自己肩上,小声地说:“别动,抱一会儿。” 她还要推,他又补了句:“那么多人看着呢。” 她就真没动,特别给面子。 就是不知道嘟哝了一声什么,他没听清,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手从腰滑回到小腹,许久没有动静。 他问:“是不是睡了?” 她答:“不知道。” 他笑:“你再吃点儿,没准儿就又动了。” 她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嗯了下,又嘁了一声:“你还挺懂。” 石玉也嗯,“敏之怀孕的时候,医生好像说过。” 唐辛也笑起来,讽刺似的,“那你没摸摸?”他刚才那副样子,明显没见过世面。 他忽然在她脸上咬了一口,趁她缩着脖子躲时咬到耳朵上面去,“我一当舅舅的,合适么?” 她推不开,扣着他的手腕用力,声都变了,娇里娇气的。 “石玉,松嘴,疼——” 第201章 火车 “疼么?” 他都没使劲。 还是松了口,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又问:“还疼么?” 其实不疼,有一点痒。 第126节 她害怕,怕他忽然像那天晚上,也怕自己。 两个人都没动,一个仰头看着夜空,一个看向石墨。 石玉觉得石墨那副样子应该就像此时他怀里抱着的唐辛,双手无意识地撑在身体两侧,扬着个小脑袋半张着嘴,被烟花照亮的那张小脸特别可爱。 他又觉得石墨应该过来,来感受一下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他可是哥哥。 …… 唐辛上床时已经困得不行,勉强洗了澡钻进被子里面。 石墨坐在身旁,盘着小腿撑着脸看她,一会儿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摸摸肚子,一会儿特别小声地问她是不是还没动。 唐辛劝他:“可能睡了,你也睡吧。” 石墨便躺下去,躺得特别靠下,小脑袋贴在她的肚子上,被子蒙着脑袋。 石玉抱着备用被子经过时,看见大床的被子里鼓起来一个包。 唐辛半眯着眼睛看他,如同怨念。 就因为他和石墨说她的肚子动了,搞得石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在和她的肚子较劲,大有不动一下他就不睡的劲头。 被子里的鼓包缓慢地动,在里面翻了个身从床中间往外爬,到了床边忽然掀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忽然惊讶地看向石玉,悄悄地问:“爸爸,去哪儿?” 石玉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地说:“睡觉。” 抱着被子放到了沙发上面,又踱回来让他躺好。石墨爬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跳了两下伸手要抱,石玉一把抱起他去看沙发上面摆好的枕头和被子。 石墨若有所思,明白了,想起来妈妈要一个人睡的事,搂住脖子表示要和爸爸一起睡。 唐辛闭着眼睛听,声音很小,不一会便没了动静,连灯都关了。 又隔了一会,听见父子俩悄声说话,竟然聊起天来。 石墨问小宝宝动的时候什么样,石玉形容给他听,他又问为什么自己摸的时候不动,石玉想了一会才回:“可能想在哥哥面前表现得乖一点儿。” 哥哥就笑起来,趴卧在爸爸身上跟只猫似的,笑得直颤。 石玉拍他屁股,问他睡不睡,石墨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说:“睡着了都。” 爸爸一笑,他也跟着笑,拱着身子又往上爬,攀着脖子枕着肩,把脸埋在石玉的脖颈间,小小声说:“晚安,爸爸。” 唐辛听着,依稀还有声音,除了和爸爸说晚安,还有妈妈,还有小宝宝。 声音软软的,柔柔的。 还真是都睡到沙发上去了。 睡得下么?唐辛想。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早上饿醒,起来一看,石玉平躺在沙发上面,石墨趴在他身上,父子俩一个搂着儿子的背一个攀着爸爸的肩,睡得还挺好。 吃了早饭又玩了会儿往城里回,石墨说要去太爷爷家,石玉说去医院,石墨立刻就不说话了,小手平贴在腿上,悄悄地搓了搓,掩饰着紧张努力地表示自己没有生病,不去医院。 石玉回手在他的小圆腿上捏了捏,又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若有所思说:“不是你么?那是谁?” “不是。”石墨提声叫道:“弟弟,是弟弟。” 唐辛都笑了,这么小的孩子,多鬼啊,竟然这么快就被他找到了“替罪羊”。 石玉点了点头,“对,不是你,我们陪妈妈去做检查,是弟弟还是妹妹今天就能知道了。” 石墨一愣,随即表示妹妹也可以,他也喜欢妹妹。 表态这么快,反应这么迅速,实在是出乎唐辛的意料之外。 她没想过肚子里的这个是男是女,每次石墨自说自话地谈起弟弟时她也没有干预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两三岁小孩子的表现可真是出人意表。 她不认为自己在石墨这么大的时候有这样的脑子和情商,不禁感叹基因真强大,或者说现在的小孩子真的很聪明,昨天见到石墨班里的那些小朋友时她就有过这样的感慨。 和那些小孩子一比,尤其是和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石墨根本就不算是能说会道的,那些小姑娘嘴一张,能把大人的脑子给说迷糊把心给说化了,要多甜有多甜,特别会讨人喜欢,口齿都比男孩子清晰很多。 这么一想,她还真有点期待,如果是个女孩子……不知道石玉想没想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 她能确定的是石玉喜欢小孩子,他对石墨很好。 到了医院,石墨比两个大人还要紧张,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要做什么检查为什么要做总要问上一句,石玉特别有耐心,一一作答,不懂的就问,搞得陪着他们的医生和护士直笑,再做检查前主动解答,做出一副特别认真的样子告诉石墨。 唐辛不知道石墨能不能听得懂,就看见他一直在点头,偶尔不说话时状似沉思,过上一会嗯一声。 唐辛忽然发现他这副模样尤其像石玉,比以往笑起来或是不高兴的时候更像。 医生还特意让石墨也听了胎心,看到他张着嘴吃惊的样子,笑着问:“像不像小火车?” 石墨没见过火车,理解不了,喃喃地说:“像风,上京的风,呜,呜。” 还撅着嘴吹了几下。 吹着吹着停下来,睁大了眼睛问:“弟弟,还是妹妹?” 真是比谁都着急。 结果出来的也快,就像石墨期待的那样,是弟弟。 唐辛倒也没有多失望,甚至松了口气,毕竟石墨念着盼着,也算是得偿所愿。 她甚至劝自己,儿子很好,如果真是个女儿她还挺怕养不好的,毕竟昨天看到的那些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娇,那些父母真是捧在手心里宠着,她怕自己做不了那么好,石玉估计可以。 但她看不出来石玉是高兴还是失望,可能对他来说无所谓吧,她甚至不知道石玉是不是期待过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回家路上,石墨满嘴的弟弟,比哪一次说起时都更大声,甚至要给孟怀宽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真的会有个弟弟。 在他要拨电话时,石玉问他想不想试试火车,石墨立刻点头,“要。” 石玉说好,偏过头说:“那咱们就带着弟弟去坐火车。” 第202章 喜欢 一家三口说走就走,坐上火车便去了平城,到家天已经黑了,进门时唐辛父母皆是一愣。 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来了。 进了门石墨就开始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没人打断他,听着他说。 一会儿说自己是哥哥,一会儿说弟弟像个小火车,又说弟弟跑得可快了,比爸爸的车还要快,兴奋异常。 唐明岳夫妇听着笑着,时不时去看对面坐的小夫妻,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自己家闺女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虽然不大明白小火车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在这两件事的对比之下自然就显得不那么紧要。 一直等到石墨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唐明岳看着他用小小的手去拍自己的胸口,才问他:“吃饭了没?” 石墨瞬间愣住,迟疑地摸了摸肚子又揉了揉,委屈得瘪了嘴,眼角都耷拉下去了。 明明在火车上吃了些,这会儿又饿了,活像是一副饿了三天的惨样。 唐明岳在他的小肚子上一拍,笑着说:“跟你妈一个德性,再饿一会儿,能哭。” 说着便抱着石墨站起身,辛微宇以为他要下厨给自己家闺女和外孙做饭,结果眼看着丈夫抱着孩子就往大门口去。 石墨也问:“去哪儿?” 唐明岳掂着他,边换鞋边说:“带你去吃饭呀,你光尝过咱们平城的早茶,不知道吧,夜宵也好吃,今儿姥爷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 在平城住了一个星期,唐辛就想走了,父子俩却乐不思蜀,如鱼得水。 唐辛受不了,因为每个人都在管她。 包括石墨。 妈妈,你要这样,你要那样。 还总会叹着气加上一句——为你好。 唐辛不知道他是像了谁,明明石玉都没说过那样的话,石玉也完全不是这种会操心的性格。 这个家里从老到小,真的只有石玉从来没有管过她,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吃喝什么时候该出去走走,石玉一句都没说过,甚至非必要的时候他都没有在她的面前出现过。 唐辛试过两回要走,讲过道理也撒过娇耍过赖,都没能成功。 有一回悄悄地和唐明岳说要去佛罗伦萨,因为还有工作没完成,正是收尾阶段离不开她。 唐明岳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做工作就是要这样,不能半途而废,爸爸支持你。” 唐辛也点着脑袋,嘴还没张开,她爸爸又说:“但是……” 唐明岳换上张笑脸,继续说道:“你们这行爸爸虽然不了解却也有所耳闻,这都什么时代了,网络解决不了么?或者说,去,可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欲说还休,点到为止。 唐辛明白了,她爸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只是找个借口想要开溜,躲他们远远的。 不止要躲开石玉,她还要躲开父母,甚至是石墨。 唐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爸爸没了招,因为他的态度很坚决,已经软硬不吃了。 唐辛很失落,也说不清是因为撒娇不好使了还是不能离开家,看什么都不大顺眼。 石玉问她要不要出去玩两天,比如苏城。 眼睛都不亮了,完全提不起精神。 第二天傍晚唐辛接到了梁桥的电话,让她赶紧回上京。唐辛连原因都没听,说了声好就把电话挂了,楼梯下到一半又返回去,敲响了石玉的门。 石玉一听就答应了,然后故作为难地说:“都这么晚了,火车都没有了,明儿吧,我先把票给订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回去。” “飞机呢?” “飞机……”石玉沉吟。 唐辛抓着他的胳膊,飞快地说:“我问过医生,我现在可以坐飞机,现在想做什么都行。” 石玉掀起眼皮看她,确认般问:“坐什么都行?飞机、火车、船,还有什么你想坐的,想上太空不?” 他每说上一样交通工具她便连连点头,直到最后傻了眼,这才明白他是在逗她玩。 用力在他身上捶了两下,唐辛又气又急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做什么都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拦不住我!” 看出来了,这脾气大的。 第127节 石玉直皱眉,慢慢悠悠地重复着说:“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明白了,那您想干点儿什么?” 唐辛差点脱口而出,张开嘴才发现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至少她心里明确的事不能说,比如她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忽然低头,去寻她的眼睛,缓缓靠近小声地问:“想干什么?嗯?只要合理,我满足你。” 她眨着眼,也望着她,就这么对视了两三秒的时间。 她的嘴试着动了好几回都没能张开。 他从她的眼睛看到嘴唇又徐缓地看回去,轻轻地“嗯”了一下,却咚一声落在她心里。 唐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甚至能听见声音,小心地按住怕他也听见,往后错了小半步,期盼似的等着他开口。 又怕,怕他突然改了主意,不带她去上京了。 石玉跟着她往前挪,几乎贴到身上,唐辛忍着没动,只觉得攥着他手腕的掌心都冒汗了。 他问:“热么?” 她一愣,手松了些,突然甩开他把手背到身后蹭了蹭。 他在她背后虚推一把,刚做了个拉门的动作她就迈进去了,主动把门关在身后,悄悄地说:“石玉,我要——” 话说一半,他问:“送你的礼物喜欢么?” “什么?”她不解。 “生日时,我送你的礼物。” “你送什么了?” 瞧! 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心没肺! 石玉仍是诱导着说:“烟花,鞋,你更喜欢哪个?” 唐辛这才知道,原来那两样都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她以为鞋是因为石墨莽撞打碎了江阳的礼物而赔的礼,烟花则是放给孩子们看的。 她哪里知道,就因为石墨干得漂亮,石玉给他儿子买了一辆车,不是石墨总抱着玩的车模,而是他在所有车模里最喜欢的一辆车,前两天已经送到上京的家里了,一辆崭新的跑车。 她不答,他又问:“烟花,鞋,你更喜欢哪一个?” 声低,又轻。 缓慢得如同他弯在她眼前的侧脸,放了只耳朵在她的唇边。 第203章 选择 唐辛下意识开口:“都……” 嘴都张开了才发现不是,虽然真的都喜欢,但是好像那双鞋更合心意一些。 离得又近,嘴一动就要碰到他,便赶忙闭紧了悄悄地往后挪了挪。 石玉没再追问,不动声色退开些许,接口说道:“小孩子,在喜欢这件事上是有先后的,这么难取舍,通常大人会帮他们选择出来,比如……” 他把手放到她背上,垂下头去看她的眼睛,声音更轻地说:“我觉得,那双鞋更好看些,你觉得呢?” 唐辛眼睫一颤,背后的手轻轻一推,她便点了下头,嘤声:“嗯,我也觉得。” 石玉轻笑出声。 母子俩一个样,有求于你的时候特听话,又乖又好哄。 但是石墨比她强,心底里认定的事咬得紧,不像唐辛咬着咬着嘴就松了。 好,也不好。 不知道过一会儿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来找他,别跟找茬儿时似的,吵着吵着就忘了初心。 那多没意思。 还行,没忘。 唐辛瞅着他笑,也跟着笑起来,“那走不走?咱们走不走?” 话说得讨好又试探,隐藏着小心翼翼,却是一个磕巴都没带打的,掩饰不住的迫切,还特意加了个咱们。 这时候倒是不和他分什么你呀我的了,成了咱们。 这副模样也和石墨很像,刻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鼻梁间皱皱的,特想捏一捏,或者帮他们娘儿俩给推展开。 石玉忍着笑,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唐辛看着他思考,怕变卦,小小声催:“石玉?走?” “嗯。”他不急不忙点了个头,“等明儿一早——” 她一把抓住他,咬死,“就现在。” 石玉挑眉,徐徐问道:“我有什么好处?” 唐辛微怔,张嘴就来:“你可以回家,不用在我家受气。” “我没受气。”石玉忍着没说,我不止没受气还过得挺好,怕她翻脸。 唐辛的小心思全挂在脸上,比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对着他循循善诱:“怎么会没受气呢?你在自己家里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会天天追着你管?在我家可不行,每一只眼睛都在盯着你,做得好了没人夸,做得不好立刻就有人跳出来教育你,而且你就没有做得好的时候,全是不好的……” 说着说着就委屈了,说不下去了。 这哪儿是在说石玉,分明是在说她自己,这日子,过得太惨了。 石玉听着都替她觉得惨。 不过就是怀了个孩子,怎么就把日子给过成了这样。 真不怪她的父母,唐辛确实太随性了些,也就是亲爹亲妈敢这么说她,还有她亲生的儿子。 石玉倒不是不敢,是没必要,他从来不怕当什么坏人,但没必要惹她的不痛快,反正在这里有的是人管她。 此时的他忽然发现孟既景说得真对,敏之是顶乖的那种,知道自己怀了孕身体又算不上好,根本用不着别人叮嘱,自己比谁都更在意。 唐辛不是,平时什么样现在依然如故,甚至加个更字,用她妈的话来说堪称放纵。 石玉觉得没那么严重,至少两次产检的各项结果都合格,连医生都说让她继续保持,所以唐辛每次顶嘴都是引用医生的话,顶得她妈用手指头戳她脑门。 算了,带她走吧。 订好了机票才明白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石墨不走,唐明岳连句话都没和他们俩说,祖孙俩抱着呵呵地笑,商量着明天睡醒了去哪一家吃早茶,吃完了早茶去哪里玩,从早到晚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唐辛扯着石玉的手指头,悄悄地勾了勾,踮着脚小声耳语:“走……咱们俩走。” 可怜兮兮的,就好像在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依靠了。 石玉牵着她出了门才笑出来,到了机场又问:“如你所愿了,我有什么好处?” 唐辛窝在沙发里闭着眼装睡,听见他挪了下腿倏地睁开眼睛,发现他并不是要站起来,也没有要离开机场的意思,斜睨着说:“我提的是合理的要求,是不是?” 脸变得真快。 还行,还知道收敛着,没有露出本来面目。 石玉看表,距离上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她至少还要再忍耐半个小时不能和他翻脸。 光是想想都挺高兴。 唐辛也看见表盘上的时间了,问他:“还有多久?” “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上飞机,一个小时之后起飞。”石玉侧身而坐,以手撑额朝着她勾了个笑,“你再坚持坚持,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嗯。”唐辛攥了下手,笑得毫无演绎痕迹,开心地说:“努力。” 石玉连逗她都不想了,就是个听不出来好赖话的傻子,一门心思想要离开平城,那就让她接着美吧,回到上京还能再继续美上好一阵子。 回到上京的唐辛确实很舒服,没有人管,还有工作,隔三差五就能出一趟门。 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允许梁桥给她安排这么多的事,但是现在无比珍惜,每天都开开心心地享受着有工作的人生。 梁桥大为不解,问石玉是不是唐辛受了什么刺激,甚至问他:“她是不是想和你离婚?所以才这么努力地在挣钱,为了以后自己一个人养孩子?” 石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后呵了声笑,“你继续给她安排就行,有钱赚你不乐意?” 乐意。 但是理解不了,是什么让一个以吃喝玩乐享受人生为理想的人突然之间转变? 石玉的行为也不正常,他又不傻,不止不傻还精得很,这就不是他会做的事。 有钱是一回事,往外扔是另一回事,石玉可从来不做散财童子。 哪怕这些钱缩了些水又落回到了唐辛的口袋里,相当于还是他石玉的钱,可是图什么呢? 梁桥还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有问题,不然为什么石玉要出这么多的钱让他不停地安排人找唐辛做礼服呢?还特意让他把人从平城给叫回来,火急火燎的,那可是孕妇啊,不是应该好好地休息么? 石玉敲了下烟灰,朝着他一指,“少说话,多做事。” 梁桥点头,“得!” 要不他是哥呢。 不,他是爷,有钱就是爷。 第204章 主人 石玉以前挺欣赏梁桥,觉得他是个人才,脑子好不说还有专长,现在一瞧就是个二傻子,要不怎么能和唐辛那个小傻子凑到了一起。 让他给唐辛安排点儿事,他安排的那是一点儿么? 都快要不着家了! 一大清早起来吃了早饭就出门,天都全黑了还没回来,就连阿姨都说现在基本上每天只需要做早餐和夜宵就行了。 不能说日复一日,也差不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转了性,竟然学会了早睡早起。 石玉可是太知道唐辛了,她这段日子过得太美了,完全享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还有快乐,所以作息都给调整过来了。 第128节 也对,小孩子嘛,尝到了甜头才会有所改变,慢慢也就能养成习惯了。 偶尔唐辛也在家,石玉进门后能瞅见个人影,真就是个影儿。从他打开大门到走进去,唐辛应该是躺在沙发上面,一听见声就起来了,闪得比兔子还快。 算算日子,得有半个来月了,他就没见着过她一回正脸。 别说脸了,肚子都没看清楚过。 他妈每次问起来,他都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应和着回“挺好”、“还行”、“甭操心”。 纪云云就不是个爱操心的,不过是身为婆婆该有的例行问候,是一种态度,结果被他每一次的明显敷衍搞得莫名其妙,真就操了回心,问他:“石玉,你们俩还在一起么?” 问得石玉都懵了片刻才回神。 一个两个的都不盼着他点儿好,石玉甚至怀疑他妈是不是也下了注,特痛快的那种买定离手,认准了他会离婚。 这天晚上石玉回家早,从外面看灯亮着,开门时便轻了些。 唐辛真就没听见,正和梁桥打电话,少见的言笑晏晏。 石玉安静看了一会儿,点了根烟,唐辛这才听见动静。 他眼看着她立刻扭过脸来,明显的怔愣,人还维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没有动。 肚子好像起来了些,平躺着又穿着滑软的丝质裙子勉强能瞅出些起伏的曲线。 眯着眼睛吸了口烟,又从肚子看到翘在沙发扶手上的脚,左脚叠右脚,就穿了一只鞋,另一只掉在扶手外面的地毯上。 离得远,看不真切,好像脚趾头上还涂了甲油,大红色的。 走近两步再看,确实是,和另一只脚上挂着的翠绿色缂丝拖鞋一对比,特鲜明。 一红一绿,衬得那只翘在上面的脚白白净净,虽然小了点但是纤细匀称,没生骨头似的。 一双脚忽然落到地上。 “你怎么回来了?”唐辛一坐起来便问。 就好像,他回来得不是时候,或者不该回来。 他差点来上一句:我是不是得谢谢您,还给我用了个回字,证明这也是我家,我没走错地方? 她这副俨然主人的姿态再加上一句质问,恍惚间还真让他有种错觉,他错了,他不该回来,他打扰到她了。 石玉眼皮一垂,仍是看着她的脚,唐辛这才发现少了只鞋,先是下意识地把没穿鞋的脚往后藏,然后左右看去,最后从沙发上爬过去,这才找到,够着捡起来,坐回去,穿上。 穿好了就不觉得尴尬了。 石玉以眼神提醒,又用捏烟的手指了一下,唐辛顺着方向看过去。 手机里的通话还没结束。 极细微的烦躁情绪隐现于眉眼间,转瞬即逝。 石玉无声地笑,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往楼梯的方向走。 拖鞋底是软的,踩到木质地板上声小,架不住她走得快又趿拉着,嗒嗒闷响。 石玉捻了烟跟过去,前后差着几阶。 皮鞋声重,撵着她似的。 唐辛一手扶栏一手握着手机,边走边说:“怎么还没挂?都已经说完了,挂了吧。” 刚才还挺高兴的,石玉一出现,态度忽然就变了。 对面的梁桥没吭声,听着两道脚步声又响了几回,挂断。 看来是他不识趣了,转而想起刚才唐辛的那句话,在她心里不该出现的人应该是石玉,与他无关。 有意思,梁桥琢磨着,那在石玉心里,此时此刻谁会是那个令他讨厌的人呢?八成就是他这个不分时间打电话给唐辛的人吧。 石玉没想这些,不紧不慢地跟在唐辛身后。 今儿穿了条水红色的裙子,走起路来才发现裙摆长到脚踝,刚才躺在那里是露着小腿的。 裙摆长,走得就慢,挂了电话才有手来提着裙子。 好像长了点肉。 又好像没有。 从后面就能看出来款摆,腰还是挺细,屁股好像更圆了点? 顺着往下看去,随着脚步移动偶尔露一下足跟,白生生的,明明没长什么肉,握在手里的时候总觉得软。 女人都这样? 明明小孩子才是,孟怀宽是,石墨也是。 他忽然想起,她每次跪坐在床上握着石墨的小圆腿,一下又一下地亲他的脚,石墨就会特别开心地仰在床上咯咯地笑。 白天时石墨给他打过电话,聊了好长时间,还告诉他也和妈妈聊天了。 所以,这女人不是没心,开心地时候也会想起石墨来,还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打视频,唯独就不会主动找他。 不止不主动,看见他还要躲。 她想躲到哪儿去?这可是他的家。 她想当主人可以,本来也是,但是不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据为己有。 就连他妈那种极度自我的人都知道如何做婆婆,在儿媳妇怀孕的时候时不时地问候以示关切,唐辛为什么学不会? 不是不会,是她不想。 唐辛上了楼悄悄吁了口气,石玉看着她的背挺直了又放松,快步就往房间的方向走去,大步跟过去搂在腰上。 扭了两下没挣开,被他半搂半抱地往反方向带,唐辛提声便叫:“石玉,你做什么?” 被叫的人脚步没停,懒声回:“睡觉。” “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有。” “你——” 刚说了个你字,腰上一紧。 男人的手撑在她脸上,拇指和食指一捏,挑眉问:“脸是不是圆了?” 唐辛眼睛瞪圆了,反驳:“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他的手一松落到她脖子上,轻缓地来回摩挲,在她准备开口时低声说道:“晚了,我们睡觉,或者……你想邀请我去你的房间?” 第205章 区别 唐辛的嘴张了又合,刚冒了声“石玉”便没了声。 因为他说:“也不是不行,我都可以。” 唐辛想说我不可以,没说。 这人,说得出做得到。 尤其是有日子没做过了,他可能真的会。唐辛不太记得他们俩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也不确定他现在说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觉还是有别的意思。 跟着又走了几步,她忽然说:“石玉,我怀孕了。” “我知道。” 他这样说的时候看都没再看她一眼,手却从腰侧摸到了小腹,一边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边说:“你上回不是和我说,想做什么都可以么?医生说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一低头,遮了阴影在她脸上,在她的眼睛和忽然紧闭的唇上看了个来回。 碰了下额头,悄声地说:“唐辛,我也没那意思,睡觉。” 他就是单纯想要睡个觉,她倒是还挺会想的。 临进门时他又说:“是不是你想?如果是,我考虑下,也不是不能配合你一下。” “我没有。” 怀里搂着的人回得又快又坚定,石玉怔了一瞬。 这时候,竟然莫名从她的反应里看出了石墨的影子。 就像大人逗他时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石墨不假思索便回:“我没有,我乖。” 小身子挺得特别直,脖子也是,肉鼓鼓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特别清澈,带着引人发笑的单纯和可爱。 真像。 搞得他就算真有那么点心思,都不好意思了。算了,睡觉。 可是门一关就变了样。 黑暗中她忽然推他,石玉顺手把她往门上压,即将撞上去时又带回到怀里。 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两个人都是。 提醒了自己两个多月这女人是个孕妇,这会儿差点给忘了。 唐辛的反应比他快,被抱住的瞬间就用手去推他的脸,石玉啧了一声,都没去碰她的手就避开了,转眼间成了她环挂着他的脖子。 他的脸压着她的,鼻梁顶在脸颊上,压着声问:“唐辛,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她反问,被提得脚尖点地不得不靠在他身上,顿了下如他一般加上名字,“石玉。” 气势明显不如人,声也虚,但是态度很不友好。 就像害怕时用叫唤来作为掩饰的猫。 石玉没想干什么,却也从来不是会和人解释的性格,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这么干,不白担这个恶名。 直接就亲上去了。 唐辛没甩开,刚一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吻了个彻底。 还是靠到了门上去,背后的手臂箍得紧,硌得骨头都疼,没忍住哼了一声:“疼。” 第129节 男人动作一滞,又听见一声:“你压疼我了,石玉。” 一声更比一声轻,自相连的唇间飘飘乎乎钻进脑袋里面去,显得特别委屈。 抓握在腰上的手就松开了,轻轻地揉了两下往背上去,一边推揉着可能被硌疼的地方一边在唇上亲了亲,又去亲吻鼻尖和眼角,问她:“还疼么?” 这下更委屈了,带着哭腔,“疼,你都压到我肚子了。” “是嘛……” 声音特别轻,刻意拖着长音,仿佛在说真的么,又或者带着歉意。 她分辨不出他是在逗她,还是真的诧异抱歉,黑暗中只有远处窗外投进来的月光,面前被他遮挡得黑压压一片,看得见他眼里的光,分辨不出神情。 石玉也望着她,托着脑袋转了个有光的方向,挺小一张脸,眼中水光闪现。 没有多抗拒他的亲吻,也没有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就是委屈。 嘴上也是水盈盈的,昏暗中看不出色泽但是被他亲得亮晶晶的,此时不自觉地撅着嘴的样子显得更肿了。 唐辛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唇间,倏地抿起来,悄悄地咬了一下又舔了舔。 留意到他的眼神变化,慌忙去捂他的眼睛。 石玉被她这连番动作弄得直笑,由她用手遮着自己的眼,一手提腰一手托臀,低头去找她的耳朵。 刚碰上去,他耳边先传来一声:“你说睡觉的。” 他用嘴唇压着她耳朵,从喉咙里嗯了下。 她又说:“我不相信你。” 他又嗯,“用不着相信。” “你——”唐辛还是希望能相信他的,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咚咚直跳,“你和外面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 耳边的男人定了好一会,未语先笑,相贴的胸膛直颤,“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有区别?我不是男人?还是他们不是?” 唐辛便没了声。 果然!男人都一样,任你嘴上说得再好听,万变不离其宗,就图个快活。 石玉又加了句:“还是有区别的,在法律上咱们俩是夫妻,外面那些男人,不是。” 说完,咬了她一口。 不算疼,唐辛忍着没躲,也没叫,只是松开了捂在他眼睛上的手,缓缓搭在他肩后。 他说得对,他们俩是夫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睡一觉而已,较什么劲呢,睡就睡,只要他说到做到,哪怕她不那么相信他。 两个人都没动,就这么抱着。 四下皆静,直到唐辛唤他:“石玉,你要不要洗澡?我困了。” 他说要,又抱了一会儿放开她,转身便往浴室走。 洗完澡出来,从光亮转至全然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窗帘已经拉好了。 石玉径直走到床边,躺上去。 许久,听见窸窣声,唐辛背着对他侧躺着,拉着被角把自己裹得就露个脑袋。 他侧过身去,伸手去够,碰到腰时定住,挪过去贴在她身后。 她小声地说:“我快睡着了。” 他应道:“睡吧。”环在腰间的手动了下,又说:“裙子不脱?” 唐辛缩了缩,隔着条真丝裙子贴在他身上。 刚洗完澡的人比她身上还热,满带着水气还有沐浴露味道,很淡又很清爽,男性气息十足,完全不同于她平时用的那些带着甜香花香的女性味道,暗夜中透过皮肤往身体里面渗进去。 石玉没再追问,闭上眼把人拢紧,感受着她的身体缓缓地蜷起来,凉丝丝的脚丫碰在他腿上。 腿一动,那只脚就躲开了,快速缩到了裙子里面去。 他说:“睡吧。” 她没说话,但是紧贴着,反应就很真实明显,紧绷着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两个人都没再动。 他的手平贴在她小腹,只鼓起来一点,里面没有动静,就像靠在身前的人一样安静。 确实长了点肉,刚才抱着亲吻时摸出来了,圆润的地方更圆润,就是隔着层布料子影响手感,完全不是以往直接抓握在手里时的软嫩触感。 不脱就不脱吧,谁难受谁知道。 第206章 早熟 唐辛醒时石玉不在,一个人趴在他的大床上。 人不在,味道还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依然能够闻见,裙子上有,身上有,头发上也有,最后连房间里都有,就像他进来过。 来就来吧,唐辛想,至少昨天夜里的他是可信的。 一连三天没见到人。 阿姨说石玉那天一大早儿就出门了,没说去哪里,唐辛说知道了。 去哪里都可以,她不管,就像她出门的时候石玉也从来不问她去哪里。 在这一点上唐辛很满意,他们俩是有默契的。 到了第四天石玉回来了,带着石墨。 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唐辛还没来得及表示想念,石墨就开始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乖乖的。 说得她一愣一愣的。 是不是反过来了? 唐辛差点以为站在面前的人是她爸。 确实像,但是人小鬼大的样子可比她爸唠叨多了。 看着那张很是认真又肖似石玉的脸,唐辛暗自庆幸他爸爸不这样,要不然她这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询问完唐辛石墨又去嘱咐阿姨,告诉她从家里带回来的那些食材如何处理如何烹制。 其实是强行记在脑子里的,早已经忘了一大半,但是架不住自信,说一句漏三句依然组合得挺连贯,说得一套一套的煞有其事。 如同走了一套流程般全部表现完毕,石墨悄悄舒了口长气。唐辛发现他跑回房间悄悄地给辛微宇发了个语音信息,意思就是外婆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 刚才在楼下还一副累死我了的状态,发信息时特别自豪又自信,就像在给领导汇报工作,满脸写着我棒不棒,快夸我。 莫名的唐辛觉得他这副样子也眼熟,想不起哪里见过。 悄悄掩好门,一回头差点撞石玉身上。 两个人同时立了根手指在嘴上,手指头几乎碰上。 唐辛一愣,石玉拉着她离开,忍着没笑。 想要了解她其实真的不难,就照着石墨的行为和逻辑去推断准确率极高,要不怎么说她没长大呢。 没等她张嘴他先如实相告,去平城了,在她家住了一天又带着石墨去安城玩了一天,唐辛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石玉问她:“还有一天呢?” 唐辛没明白,反问:“什么还有一天?” 她是真的不关心他,离家三天他只说了两天,还有一天没说去哪儿,她也不问问,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发现,即使这三天不止他一个人还有石墨。 “我说,”石玉干脆直说:“我们俩玩了三天,一天在平城,一天在安城,还有一天去了苏城。” 她又“哦”了一声,他等着,果然后知后觉的眼睛亮了一下,问他:“是嘛?” “是。”他说:“你儿子给你带了礼物,可能刚才太兴奋了,忘了。” 唐辛笑起来,忽而又变得严肃,斟酌着说:“石玉,你有没有觉得……他这样不太好?” 他问:“哪儿不好?” “就……是不是……太早熟了?” 不到三岁,活得跟个大人似的,大人都没他这么累。 “还好吧。”石玉说:“你小时候不这样?” 唐辛才不这样,石玉知道,因为她都二十几岁了也没变成这样,何况是小时候。 那就不提小时候了,说说现在,他忽然问:“一个人睡得好么?” 唐辛抬眼看过去,凝视着她的眉眼间毫无掩饰的促狭,不禁压低了声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摇摇头,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悄声耳语:“没有人拍,你睡得着么?” 唐辛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连眼角都染了层淡淡的红色。 石玉细看,确认不是夕阳照的,就是不好意思了,或者说还有点要恼的意思。 那天夜里她困得很,偏偏翻来覆去睡不着,石玉看着她翻了好一会儿,让她躺好别动,手搭在背后轻轻拍抚,就像她对石墨那样。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被他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件事。 “好得很。”她哼一声快步回到自己房间,房门砰一声关上,落锁。 要不是和他睡一起,她早就睡着了,哪里需要他来帮忙。 临近晚饭唐辛才出来,化着精致的妆容要出门。石墨问她去哪儿,她说工作,问她饿不饿,她抿了抿唇,虽然不大乐意又被他管着,依然挺诚实地说还好,又反过来叮嘱了石墨两句好好吃饭睡觉就走了。 父子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视野之外,儿子叹了口气,老子笑了笑。 刚把儿子接回来第一天,她就烦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的好脸色。 吃了饭,遛了狗,逗了猫,又喂了鸟,直到洗完澡该睡觉时人还没有回来。 父子俩如同傍晚时偎在楼下的沙发里,石墨靠着石玉坐在他腿上,石玉念书给他听,念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 没撑住,睡着了。 石玉把人放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去阳台抽烟打电话,刚拨出去便看见远处两束车灯。 第130节 这是踩着点算着时间回来的啊。 电话通了,梁桥问他:“有事儿?” 石玉说:“没事不能找你?” 对面又问:“是不是想喝酒了?” 他说:“不想。” 梁桥心知肚明他因为什么,偏不点破,不说话,也不挂断。 石玉想挂,手指头都按上去了,没松,说道:“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这么没时没晌地花。” 对面仍是安静,不一会忽然笑起来,“玉哥,你别说,你老婆还是挺能挣钱的。” 换成石玉不说话。 梁桥如同亲眼看见,忍着笑说:“今儿可不是你的,早就约好了的。” 石玉哼笑,“她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有约好的?” 梁桥啧啧两声,又问他一回:“喝酒不喝?不喝挂了。” 石玉没说话,按在挂断键上的拇指一抬。 挂了,又打过去,接通便道:“老地方见。” 边说边往外走,踩着楼梯下去时刚好在转角处看见唐辛。 第207章 急诊 两个人错身而过,一个往上走,一个向下去。 唐辛有点累,精神却亢奋着还未从满脑子乱飞的想法中抽离出来,以致于不止没觉得饿也没觉得困,但是眼睛发直。 石玉走过去后侧眸看她,就跟飘上去的似的,不是装作视而不见,是真的没看见他。 阿姨看到他下来,上前问唐辛吃过没有,说是刚才打招呼都没理,怕她饿,又觉得她好像需要休息。 石玉让她准备上,听着动静就好。 阿姨问他是不是要出去,石玉脚步顿住回身又看过去。 阿姨是纪家老人,照顾纪敏之多年,和石玉熟悉得很,相当于看着他们表兄妹长大的,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只措了下词便上前说道:“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的,有时下午回来到了晚上又出去,在家里就是睡,吃的都比之前少了。” 没提是谁,不言而喻。 石玉说知道了,让她还是照常准备,又道了句辛苦便从家里出去了。 酒喝得不多,也没怎么说话,梁桥更是没主动和他搭话,只当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过了零点梁桥要回,两人便一起从酒馆出来。 再过几日便是七月,这一年热得尤其厉害,上京|城已然有了些闷热的势头,即使入了夜都觉难忍。 梁桥是开车来的,等代驾的时候问石玉要不要送他回去,石玉没客气让他送,从手机的叫车软件中退了出来,看了眼时间将近一点,翻开通话记录刚刚找到阿姨的名字,电话就打过来了。 不等他开口,阿姨的声音传过来:“您在哪儿呢?” 石玉看向路边的道路牌,“回去的路上。” 声量调到最大,贴在耳边细听里面的动静,有点乱,不像在家里。 深夜的道路边犹自喧闹,车来车往没个停歇,石玉半侧过身去仍是听不大清。 阿姨的声音倒是清晰,“去医院,直接到医院去。”报了常去的医院名字,又说让他不用太担心。 石玉听见去医院时便抬脚往前走,梁桥在后面叫他,石玉摆了下手,一边走一边向经过的出租车招手,坐进去才听清楚,就是有人在哭,不是唐辛而是石墨。 哭得很隐忍,劝的人柔声细语,心就真的放下了些。 才放下又提起来,因为阿姨说:“墨墨醒了去太太屋里找人,刚好太太在泡澡,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 “石墨摔了?”石玉问。 阿姨在打这通电话前组织过语言,仍是滞了下,解释着说:“墨墨摔倒了,太太去扶,结果两个人都摔了。看着都没事,去医院求个心安。” 话是这么说,谁能真放心,幸好离得不远。 石玉的车先到,梁桥紧随其后,下了车跟着他快步往里走,一看脸色没敢问。 阿姨陪着石墨在急诊,一看见石玉连忙站起来,告知情况:“医生和护士带着太太去做检查了,墨墨已经看过了,没事。” 没事是因为没骨折也没撞破哪里,但是额头磕青了,短裤下面露着的膝盖也是青的,还有点肿。 石墨瘪着嘴,想下地被梁桥一把抱起来,掂了掂说:“来,舅舅瞅瞅,这是玩什么去了搞成这样?” 石墨悄悄观察石玉的脸色,动了动嘴嗫嚅着说:“就……洗澡——” 没忍住眼泪掉了一颗,搂住梁桥的脖子就把脸埋了进去,哭了几声又扭过头去看石玉。 石玉摸了下他额头,又看腿,问:“疼不疼?” “疼。”嘴一张又哭了,眼泪直往外涌,一声“爸爸”叫得隐忍又克制,紧接着更小一声“妈妈”便大哭起来。 不是疼哭的,是终于看到亲人的骤然放松,紧张,惊惧,又担忧,各种情绪一齐爆发。 石玉揉着他的脑袋,等到缓和下来,问:“和舅舅在这儿等一会儿行不行?或者出去玩玩。” 梁桥接口:“走,开车带你兜一圈。” 被石玉一睨才想起来喝了酒,忙改口说道:“明儿,明儿带你游车河去。” 石墨说好,吸着鼻子又摇了摇头说:“等妈妈。” 石玉也说了声好,捏了下他的脸去找唐辛。 检查已经做完了没什么问题,和石墨一样磕青了几处。石玉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躺在医生安排的病床上。 石玉瞅了眼病房里睡着的人,问医生有没有把情况告诉唐辛,这才知道检查的时候就睡着了。 正好,安排两天住院,说是调养。 让梁桥帮忙把阿姨和石墨送回家,石玉抽了根烟回到病房。 睡得还挺好,心是真大。 幸好没事。 脸上有一小块擦伤,护士已经处理过了,算不上严重,但是灯光下看着挺唬人。 手肘也磕青了,肿得比石墨严重。 看着看着,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直愣愣望着天花板。 好一会儿才转着眼睛四处看,发现石玉坐在旁边,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 石玉觉得她又要说那句“你怎么回来了”,八成发现不是家里,才没说,又或者是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 看了他两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没睡,眼珠子在动,就是不想理他。 石玉倾身向前,就着灯光细看,眉头竟然皱起来了,瘪着嘴,委屈又害怕的样子和刚才的石墨特别像,只是没哭。 掀开被子把胳膊给她放进去,又拍了拍,轻声地说:“接着睡吧。” 唐辛小声地说:“石墨呢?” “回家了,他没事。”石玉说:“刚好我和梁桥在一起,他送石墨和阿姨回去了。” 她哦了一声,没了动静,眼珠都没再转。 他以为她睡了,不一会又开了口:“石玉,我饿……” 有点心虚,气也虚。 搁在平时他得笑,这会儿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弯身凑近了问:“想吃什么?” 眼睛倏地睁开,委委屈屈地说:“不知道。” 他让她等着,说是去买,起身时手指头被勾住。 她望着他,小小声说:“我能不能回家?我想吃阿姨做的。” 差一点他就心软了。 清了下嗓子说:“住两天观察一下,没事了就回去。医生说了,你需要休息。” 唐辛听见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就抓住三个字——没事了。 她当时光顾着石墨,看到他磕青了又不停地哭,完全忘了自己怀孕的事,到了医院被带去做检查才有点害怕。 幸好,没事就好。 第208章 藏好 石玉才刚出门就下起雨来,伴着两声响雷轰隆而至。 唐辛看着窗外的雨去摸手机,想要给阿姨打电话确认石墨的情况又怕太晚已经睡了,发了个消息过去,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都没有收到回复。 隔了十来分钟忽然亮了,唐辛赶忙打开看,却是石玉,拍了几张图片问她想吃什么。 无非粥粉面饭没什么新意,她也看不出来哪个更好吃,回了个都可以。 越等越饿,还困,偏又胃里空得睡不着,正烦着石玉回来了,身上淋湿了,头发也是湿的,手里却是空的。 唐辛明显的失望,快哭了,用被子蒙住脸。 石玉把被子一掀,嘴里说着“快,起来”,腰一弯把鞋提在手里。唐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躺着没动,还没来得及问一声就被抱离了病床。 吓了她一跳,更被他紧绷的脸色骇到,颤着声地问:“怎么了?” 石玉没答,抱着她快步往外走,经过护士站时值班的护士递过一把伞来,石玉紧了下手对她说:“拿着。” 唐辛下意识接过,看了看伞又去看他。 男人走得快,边走边说:“藏好了,别让人发现你。” 第131节 唐辛立刻埋住脸,勾住他的脖子不敢动。 动作快又用力,手肘疼得她差点叫出来,张嘴就咬在他身上。 倒是石玉闷哼了一声,刚好掩饰住笑意,悄声地说:“你这是饿得要吃人啊。” 他不提她都差点忘了,她饿,什么都没吃着还不知道要被他带到哪儿去。 从电梯里出来听见愈加清晰的雨声,下得又急又大,不似刚才她在病房里隔窗看到的小雨。 石玉抱着她到了住院楼门口,手指在她大腿上按了按,贴着头发对她说:“伞,撑开,车在外面。” 雨水噼啪砸在伞上,唐辛搂着他的脖子举着伞,看不见外面,只看得见雨水落在漆黑一片的地上不停溅起水花。 有点冷,更往他身上挤,脚露在伞外面随着他的脚步不停地晃,被雨淋湿。 车停在医院外面,石玉抱着她坐进去,唐辛这才松了口气,前后左右地张望。车窗被雨水淋得斑驳,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在往前开。 “去哪儿?”她问,更想问“可以么“,就这么从医院出来了。 他抹了把她脚上的雨水,搂住她往后靠,闭上眼说:“回家。” 唐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半天才找回声音,“回家?” “嗯,阿姨做了夜宵,咱们回去吃。” …… 回到家才知道梁桥把石墨带走了,理由很简单,说好了明天去游车河,要言而有信。 阿姨解释完又去做饭,忽然又转回来嘱咐唐辛:“先去洗个澡吧,别着了凉。” 说了一句没说心里那句,可小心一点千万别再摔倒了,怪吓人的。 唐辛听见洗澡就想起石墨摔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冲了个澡便出来了,看都没看已经收拾干净的浴缸一眼。 当时石墨的脑袋咚一声撞在浴缸上,直接把她吓傻了,直到哭着喊妈妈才回过神,飞快地从浴缸里爬出来去扶,结果也摔了还差点砸在石墨身上。 特别疼,她也想哭。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丢人了,又不免庆幸阿姨进来得及时。 去医院的路上她听见阿姨给石玉打电话了,那时石墨一直在哭,她顾不上别的,此时想到不免尴尬。她不在意石玉怎么看自己,但是确实太蠢了,他当时肯定在笑吧,如果摔的人不是她和石墨,唐辛觉得自己也会笑的,听着都好笑。 敲门声响起,刚好唐辛打开门,以为是阿姨来叫吃饭,开口便道:“做好了?” 外面站着的是石玉,头发依然半湿着却是刚洗干净,换了身居家的休闲t恤和长裤,瞅了她一眼,点头说道:“好了,下去吃?还是在房间里?” 唐辛说下去吃,把门掩在身后。 结婚三个月,同进同出这栋房子的次数还不如他们俩之前去酒店的次数多,她仍是发现石玉的生活习惯很规矩,就连石墨都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有很大变化,不知道是潜移默化还是因为他把石玉视为偶像的效仿行为。 唐辛不觉得自己在床上吃东西有什么不好,但此时不想这样做,也不那么想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甚至想问问梁桥现在的石墨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给她拍张照片,又怕影响石墨休息。 心里揣着事吃的就慢,也不觉得多好吃,低着头垂着眼,隔一会才往嘴里送上一口。 好不容易吃完,坐她对面的人说走吧,唐辛站起来就往大门口走。 石玉看着她走过去,跟过去,面对面站定,问:“这是要回医院去了?” 她点着脑袋,“嗯。” 悄悄跑出来,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回去。 个子算不上高却也不矮,这会儿低着头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石玉牵住她的手,连带手腕握在掌中,唐辛缩了下没动,手没动,脚也没动。 “先睡觉。”他拉着她往里面走,她就跟过去,轻悄悄上楼。 到了楼上两个人都站住,石玉问她睡哪儿,唐辛没应声,他便带着她往自己房间走过去。 没闹别扭也没挣,跟着他进门,上床,平躺着闭上眼。 雨还在下,一直敲在窗上。 石玉关上窗帘和灯,也和衣躺下。 黑暗中特别轻一声:“对不起。” 要不是离得近,他差点没听清。 石玉看出来她情绪低落,没想到能听见这句。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唐辛忽然睁开眼,循着气息朝他看过去,“我应该小心一点,就不会让石墨摔倒了。” 听着就挺难过的,特别自责。 他刚要张嘴,她又说:“他一直哭,肯定很疼。” 他的手伸过去又收回,低声:“他担心你,所以才哭的。” 怕她听不懂,又解释了句:“男孩子,怕什么摔,又没摔坏。” 换成他在家里,也不能保证石墨不会磕到碰到,谁也不能保证。 要是他没出去,没准就不会发生这事。 许久,听见她应了一声,似是困了,又似哽咽。 他隔着被子在她胳膊上碰了碰,问:“你疼不疼?” “疼。” 第209章 神经 夜深又是阴雨,房间里更显得暗,什么也看不见,石玉却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刚才石墨在医院的急诊室里,一张嘴就哭了又不敢出声,特别难过。 是真的疼,更是伤心。 看着没心,原来不是。 也对,她对父母和石墨都挺上心,唯独跟他没心没肺。 推着她转过来,刚想安慰两句,她拉着他的手放到背后。 看看! 她压根就不需要安慰,她要睡觉了! 石玉觉得她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来得快去得更快,所以他开始觉得不那么舒服,憋闷得厉害。 手上拍着,心里数着,不到一分钟没心的女人就睡着了。 睡着了都不老实,不停地往他身上靠,脑袋顶得他难受。 浑身都难受! 没干透的头发扫在他脸上,痒得想给她全剪掉。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就不该带她回来,应该让她在医院里害怕,吃不下也睡不着。 手机忽然亮了,拿过来才发现是唐辛的手机,新消息是梁桥发来的,不是文字是一张图片。 打开一看,是石墨,睡得挺好,就是小脸皱着,眉头蹙着。 就着屏幕的光一看,母子俩真是一个样。 石玉忍了半天,拿着手机出去,摸来摸去没找着烟,干脆去拿了根雪茄。 抽了一口靠进沙发里,给梁桥打电话。 刚一接通便听见对面传来的笑声:“唐辛,你儿子我带回家了,已经睡了,放心。” 石玉也笑,抽了口雪茄漫不经心地说:“感谢。” 满意地听见对面没了声,又说:“就这事儿?” 梁桥只愣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反问:“不然?” 随即又道:“不对,确实还有个事,明儿早上你记得和她说一声,别忘了去干活。” “什么活?”石玉哼笑:“你不知道她住院了?” 梁桥连连摇头,没点破他自作主张假住院的事,讲道理地说:“住院怎么了?天还没塌,活就得照干,她可是收了钱的。” “多少?” 瞧,有钱的爷就是这样,底气十足。 换成唐辛……算了,她也这么冲,但是听到钱数会怂。 石玉不会,石玉会拿钱砸你,砸到你怂为止。 梁桥长长地嘶了一声,叹息般说:“玉哥,咱不带这样的,这就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这叫契约精神,吃了吐可不行,也丢你的面子不是?她可是你老婆,说出去,不合适。” 石玉学着他的样子,看似正经实则玩笑,拖着长音慢悠悠道:“我有什么面子?” 梁桥把电话一挂,说不通,不说了。有人活了三十来年开始耍无赖了,他奉陪不起。 回到房间刚上床,石玉看到自己的手机收到了一张图片,也是梁桥发来的,还是石墨。 和刚才梁桥发给唐辛的是同一张照片,但是配了句文字:【玉哥,你有面子。】 石玉气得直笑,心说这是我儿子,再一想,可真有他梁桥的,说得不无道理。 石玉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从来不,外人怎么说和他没关系,那是他们不了解他,但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偏偏就这么个小东西,是会让他心软的。 还有一个,就是他妈。 石玉劝自己,就当是欠他们母子俩的,毕竟唐辛从怀孕到生子没找过他,甭管怎么说都不合适。 手机里外,母子二人,都呼呼大睡。 石玉睁了半宿的眼睛,天快亮才睡着。 第132节 闹钟响,石玉叫唐辛,哼哼唧唧不肯起。 无法,发了句牢骚:“我可叫你了,回头梁桥要是问起来,不赖我。” 趴在枕头上的脸腾地抬起来,愣了会儿直接起床下地。 石玉心说难道这就是契约精神?真是见了鬼,分明是钱的魅力。 唐辛明显睡糊涂了,完全不记得昨夜的事,快速回到房间收拾好自己就要出门。 石玉说送她,唐辛歪着脑袋瞅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一边拉开车门让她坐上去,一边从脑子里转了个说辞出来,“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套么,上班有人送,下班有人接,多有面子。” 唐辛眼神都变了,坐在副驾位由下往上地斜着眼睛瞥他,如同在看什么异类,不由冒出一句:“神经病。” 把石玉噎得够呛,砰一声甩上车门,唐辛吓了一跳,又嘟哝着重复一回。 石玉没听见,但是从嘴型看出来了,收回伸向车门的手,点了支烟。 抽完了,心情多少好了些,结果一上车就看见她那张爱搭不理的脸,呵了声笑,“唐辛,没你这样的,需要我的时候搂着抱着不撒手,怎么茬?天亮了,睡醒了,心情好了,我成神经病了?” 唐辛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看着那张嘴又动起来。 “不是你昨儿夜里了,在医院里又哭又闹地往我身上挂,非要回家不可。” 唐辛否认:“我没有。” “对,你没有。”石玉一边开车一边说:“是我,是我非得把你带回家,明明医生让你住院,是我偏要带你回家吃夜宵,行了吧?” 唐辛看他好半晌,久到石玉以为她失忆了。 果然,听见她说:“石玉,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什么住院?吃什么夜宵?” 怔愣的人换成石玉,瞅了她一眼,笑了。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又跟他玩这一套,装失忆。 当年就和他装过一回,现在又来。 手捏到脸上,唐辛叫了声疼,眨巴着眼睛泫然欲泣,咬着嘴说:“石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愿意就送我一趟,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叫车过去。” “不记得了?”他问,又捏了下脸轻声地说:“没关系,接着演,不演多没意思,演好了我给你叫好。等你忙完了我送你回医院,保准什么都能想起来。” 唐辛移开视线往车窗外看去,心里又骂了声:神经病。 第210章 司机 定制礼服的是一位南城姑娘,姓于。 据说家里特有钱,就是看着挺高冷。 唐辛不管对方是谁,照价支付就好,其它的事她不关心。 就像现在,这位于小姐明显对石玉很感兴趣,唐辛一进门就看出来了,并且相信石玉也感受到了,但是她依然漠不关心。 她很困,只想赶紧忙完了回家睡觉,要是精神状态允许还能再吃两口阿姨做的饭。 偏偏于小姐不大配合,这么热的天非得站到窗边去。唐辛懂,不就是想看看屋里的那位嘛,那就大大方方地看,于小姐不,偏要用眼角时不时地往里面瞟上一眼。 唐辛就不懂了,都那么有钱了怎么还这么矫情呢?她又没拦着不让看。 后来明白了,这样多有情趣啊。 偶尔再连带着身子扭过去,风情万种。 是有多没见过男人啊,唐辛嗤之以鼻。 演得久了也不行,里面那位没反应,外面这位有点抻不住,唐辛总觉着要不是量尺寸或者说她在这里碍眼,这位大小姐八成能直接进屋上床。 唐辛忽然停住动作,皮尺往手上一卷,朝着里间卧室叉腰喊道:“你出来。” 被喊的这位,那是一叫就能出来的主儿? 自然不能。 这会儿正靠坐在床头看手机,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悠哉得很,听见声了缓缓掀起眼皮瞅过来,懒洋洋的像是在说:有事儿么? 唐辛没好气,要不是他在这里碍事她早就完活了,饶是如此仍然朝他招了下手,声量小了不少,脸上还挂了笑,在石玉看来就跟在召唤石墨那条狗似的,冲着他说:“来,你过来。” 石玉长腿一伸下了床,勾着唇角踱出来,站没个站相地歪在门口的窗边,瞅着她。 出来就行,唐辛挺满意,转回去继续量身,仿佛对着个没有生命的人型模特,边量边记。 阳光煞是晃人眼,窗边站着三个人。 一个时而举手转身抬下巴地配合着,但是眼睛快要镶到石玉身上去了。 一个目不斜视地围着她忙活。 另一个斜歪着身子往窗玻璃上一靠,眼瞅着唐辛忙活。 安静午后,人型模特忽然开口:“小任,你有没有去过南城?” 唐辛低着头笑,该,让你装,自找的麻烦。 小人,骂的就是你。 进门时于小姐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挺不高兴,刚要表达不满就把石玉看清楚了,眼睛明显一亮,嘴合上了却笑得唇角上扬得压都压不住,抬着下巴问:“这一位是?” 普通话说得还挺好,就是南城味重,石玉睇了她一眼又去看唐辛,淡笑着回:“唐小姐的司机。” 于小姐不信却未点破,一开始还克制着端着个架子,后来便大大方方地拿眼珠子跟着石玉打转。 偶尔问一句这个,再问一句那个,比如你是哪里人,多大了,最后连名字都问了。 问名字的时候,石玉问唐辛:“能说么?唐小姐?” 唐辛眼皮都没抬,忍着笑说:“小任。” “得。”石玉笑着去回那位于小姐:“小任,司机小任。” 说完了借口抽烟要出去,被于小姐叫住:“不用那么麻烦,这是吸烟房,那边有个烟灰缸,你自己过去拿。” 石玉摇头,“唐小姐不喜欢烟味,我下去抽。” 唐辛心说你没少在我面前抽烟,再一想好像也不是,自从她怀孕之后石玉抽烟的次数明显变少了,即使偶尔抽烟也离她远远的,几乎闻不见烟味。 唐辛不知道石玉下去抽了几根烟或者说抽了多久,应该时间不短,要不然于小姐怎么会问了两回,隔上一会便要问她是不是小任不回来了。 瞧瞧,还挺上心。 唐辛特意发信息叫石玉回来,结果石玉直奔卧室,多没眼力,害得她没法好好工作,不,是害得于小姐没法好好地配合她的工作。 叫出来了就好多了,就是总有人说话,听得唐辛耳朵痒。 于小姐问了一句没得着回应,便又问:“小任?你有没有去过南城?” 石玉这才搭腔:“没有。” 唐辛不知道石玉是不是真的没去过南城,但她知道于小姐就等着这一句呢,立时像打开了话匣子。唐辛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干导游的,说得精彩又细致,要不是手里忙活着都想给她鼓个掌。 尤其是这位于小姐声线偏低,说起普通话来慢得很,再带着些刻意展现的女性魅力,挺吸引人的。 唐辛悄眼去看石玉,还挺给面子,做了个认真聆听的模样,时而点头回以微笑,更加鼓励了讲述人的积极性。 末了,于小姐问:“小任,你要不要过去感受一下?” 石玉状似思索,继而又去看唐辛。唐辛大方回看,也等着看他怎么说。 这么一看才发现,石玉装模作样想事时的样子和石墨真像,父子俩不光是长得像,神态更像。 不知怎么就瞧出来两三分可爱。 唐辛侧过身去忍笑,听见石玉说:“那得看……唐小姐怎么说。” 于小姐直笑,“你还能一辈子跟着她嘛?一份工作而已,不是有句话说嘛,人往高处走。” 听着,是要撬墙角呀,唐辛停了动作。 石玉似懂非懂哦了一声,问:“南城在高处?” “那倒也不是。”于小姐侧眸睨了眼唐辛,见她也正看向自己,背挺得更直,挑着眉眼笑起来,“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南城于家。” 也不知道是跟石玉说的,还是冲着唐辛。 唐辛故作懵懂接了话:“南城,于家,很厉害么?” 问的是石玉。 石玉翘起二郎腿往后靠去,手指敲在膝头漫不经心地说:“还行吧,那么回事。” 像开玩笑,又像在说大实话。 你也分辨不清他的情绪,或者到底在表达什么。 但是他说那么回事,唐辛便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肯定不如他。 于小姐可不这么想,只当石玉是要吊她胃口,又摆回进门时的高姿态,拨了拨裙摆微扬起下巴,斜睨着石玉说:“确实,和上京的厉害角色比起来,我们于家不够看,但是,南城也算是个好地方,你可以考虑一下过去看看,毕竟做唐小姐的司机……也不可能跟着她一辈子。” “是么?”石玉朝着唐辛看过去,问她:“咱们俩,能不能一辈子?” 第211章 别动 唐辛没应声,石玉盯着她。 于小姐左看看再右瞧瞧,笑着说:“小任,哪里有你这样逼着人家要一辈子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既然是钱的事就不要扯感情了嘛。别说你们这样的关系,就算是夫妻……过不下去说不准也是要离婚的,莫强求。” 听听,唐辛差点鼓掌叫好。 石玉掏出烟盒,推了支烟出来,沉默着衔在唇间,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门开,又关。 出了门便点上烟,朝着电梯间走过去。 在楼下抽第二支烟时于小姐下来了,看到石玉便走过去,用手机示意他说:“加个联系方式,哪一天她不要你了,可以到南城来看看。” 第133节 石玉恍如未见,慢慢悠悠把烟抽完摁在灭烟盒里,走进酒店大门。 按门铃时才发现竟然显示着免打扰,打电话没有人接,门里连个动静都没有。 敲两下,等上一会,再敲。 几分钟后房门从里面打开。 和刚才的满室阳光明媚不同,窗帘紧闭,昏暗无光。 唐辛还没松开手,石玉推门进去,瞅了眼她光着的脚,顺着往上看。 随意裹着件浴袍,领口大敞连腰带都没系上,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去之后进来了个男人,这么会儿工夫就搞到床上去了。 “怎么?准备住这儿了?”石玉问,手一松,厚重的房门缓缓关合。 唐辛揉着头发跟在他身后,眼皮沉,没发现他忽然停住回身,直接撞上去。 揪着领口拢紧了提起来些,石玉半低着头看她眼睛,悄声地问:“好玩?你是准备把我给卖了,还是直接送人?” 唐辛闭上眼,嘟嘟囔囔特别小声,眼看着就要睡过去。 石玉贴着她脸细听,说的是:“不好玩,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挺招人。” 站着的这几分钟确实睡着了,一直在打晃,又忽然惊醒。 石玉想说点什么,见她如此便没了兴致,把人抱到床上,浴袍还没脱下来就又睡着了,一丁点警惕性都没有。 石玉没睡,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从中午到傍晚一直有人找他,约他吃饭的喝酒的还有许久未见要聊聊的,不知道怎么都挑在这个时候,商量好了似的,一一回绝。 唐辛醒时将近七点,石玉听见她叫人。 “阿姨,吃什么?” 听着像是睡糊涂了。 把窗帘开了道缝,外面的天还没全黑隐约有些亮光,石玉坐到床上,四目相对。 唐辛看着看着回过神,问:“你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记得姓于的一走她就上床了,还按了请勿打扰,他是怎么进来的? 石玉分辨着,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睡懵了。 说不上来想笑还是什么情绪,掀开被子说:“起来吧,回家了。” 拽了下手就朝着他撞过来,脑袋在他身上碰了一下更快地平躺回去。 昏暗中的女人出奇的白,发光似的在他眼前颤颤悠悠。 石玉声音发紧,“唐辛,起来。” “我不。” 石玉看着她不情不愿地扭过脸去,又去拉她的手,刚碰到手指尖就缩回去了,藏到铺了一枕头的脑袋下面。 还挺得意,笑着翻过身去,抱住被子耍赖,“再躺几分钟。” 他问:“几分钟?” 她答不出,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正琢磨着哪个更合适或者说更容易被他接受,身后贴了个人。 石玉躺下来,抱住她,拨开头发亲在脸上,她缩着身子躲,他揉着胳膊和肩膀使她放松下来,把脸往颈窝里埋,不一会就探到了前面去。 唐辛彻底清醒,推不开,越推压得越实,不光亲还咬上了,又疼又痒。 她扬着头大口呼吸,受不住时抱紧了他的脑袋,边喘边叫:“石玉,放手,石玉——” 忽然尖着嗓子叫了一声,整个人都绷住了。 男人的脸从胸口游移到脖颈,贴着耳朵亲了亲,“不睡了?” 几乎是立刻,她颤着声答:“不睡了。” “我是谁?”他又问。 她一愣,回:“石玉。” 揽在身前的手用力一握,追问:“是么?石玉是谁?” 唐辛这才明白他在干什么,不过就是开了个玩笑,那句司机又不是她说的,她只不过顺着他的话说说而已。 都是开玩笑,凭什么他可以,她就不行? 因为他是石玉? 那她还是唐辛呢。 唐辛的底气立时足了,扭着身子往后顶,不大高兴地说:“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顶了几下就不动了,悄悄地往前挪,被他压着双腿贴了回去。 耳边特别轻一声:“你别动。” 唐辛小小声地说:“你也别动。” “我没动。”石玉在她耳朵上笑,用鼻尖蹭了蹭软乎乎的脸,勾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以手掌盖住,敛了笑特别正经地说:“是不是?我没动。” 是个屁! 唐辛心里叫得厉害,嘴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蜷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偏偏,肚子里动了起来。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全都屏住呼吸。 胸口的手轻悄悄移到了小腹,轻轻地贴在上面。 石玉的脸枕在她脸上,昏暗中看不清但是感受极为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顶他的手,一下,两下,三下,上瘾似的,动来动去。 唐辛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男人的手指微微分开,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动。 里面动,外面也是。 这父子俩,是在玩吗? 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以前怀石墨的时候,医生都会让她进行胎教,听音乐,念书,聊天,无论何时何地,她一直照着做,尽量多和肚子里的石墨说话。 这一回,她都没怎么和肚子里的这个说过话,好像一直在忙碌。 身后的人忽然开口,仍是轻声,一字一顿地说:“唐小姐,你的小人儿……动了。” 他和她玩笑,报复刚才她的那句小人,也应和那句动没动,她却极为认真地“嗯”了一声,缓缓转过脸,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地说:“石玉,你和他说话,他能听见。” 他一愣,“能么?” “能。”她说:“你说得多了,他就能够记住你的声音,等他生出来之后,就能够分辨出你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谁也没再出声。 良久,她看见他低下头,特别轻特别轻地说:“我是爸爸。” 第212章 解语 唐辛一直觉得石玉挺会说话,至少比她会,尤其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一套张嘴就能来,脸不红气不喘老神在在。 直到对着她这个肚子才发现,原来他那张嘴也有卡壳的时候。 是害羞么? 他这种男人也会害羞? 唐辛不知道,石玉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真的张不开嘴。 再一次相对沉默时,石玉甚至问她:“你怀着石墨的时候,和他说话么?” 唐辛点了下头,然后就没抬起来,总不能和他说“这次不一样,我说不出来”吧,她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石玉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就没再说话,说她什么都不合适,他也不占理。 两个人就那么看着渐渐鼓起来一些的小肚子,谁也没能张开嘴。 反倒是石墨特别会说,自从知道多和弟弟说话就能让他分辨出自己的声音,每天有事没事就趴在唐辛面前,小脸往肚子前面一放,叭叭就开始说,没完没了,恨不能把自己从早上一睁眼的事说到眼巴前。 虽然总是那些事,反反复复颠三倒四,唐辛听着听着便也觉出些有趣来,心里想着,家里什么样子有些什么人还有什么小动物全说了,虽然杂七杂八一大堆也没个条理,但是这样日复一日地说啊说的,没准肚子里这个还真的什么都知道,一生出来就能对家里一清二楚。 进入七月天气便明显更热了,才刚月中已经连续两天超过四十度高温。 唐辛几乎喘不过气,连家门都不肯出了。 梁桥接到石玉的授意后挺为难,怕突然之间不给唐辛安排事做容易生疑,犹豫了几天才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工作,毕竟月份大了些,前两天见她时明显身体会累,没想到唐辛直接回了一句:“我要命!” 上京|城的三伏天确实太热了,不止是热,更是闷,唐辛第一次经历就怕了,她甚至想回平城,家里虽然也热却会下雨,好歹比上京舒服些。 石玉和她确认是否真要回家时却没了声,摇头,坚定地说:“我不。” 平城的雨季虽然快要过去了,但是父母能管得她喘不上气来,她不回去。 石玉又问:“要不去苏城?” 唐辛有那么几秒的动心,仍是拒绝:“我不。” 苏城固然好,但是刚刚进入梅雨季不久,一个月两场雨,一场能下半个月,去了也是憋在酒店里,哪里都去不了。 思来想去,唐辛决定去佛罗伦萨,石玉没搭理她,回身便走,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唐辛窝在沙发上,瞅着他往楼梯那边走过去,啧啧称奇:“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外面晒了一整天,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听听,这是人话么? 不活着,难不成他还能死回来? 石玉不想理她,一个字都不想和她说。 石墨趴在唐辛腿上,歪着个小脑袋枕在肚子上也看着他,笑模笑样地说:“妈妈,爸爸怎么了?” 唐辛摇着手里的扇子给他扇风,也笑着说:“兴许是……热坏了吧。” 扇子是石墨送给她的,从苏城带回来的礼物,上面绣着一只小蝴蝶还有一串花,白色的花瓣淡粉色的边,唐辛说是蔷薇,石墨说是海棠,两个人争执了好几回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第134节 石墨为此还跟石玉说过,说妈妈不识字,上面明明写着海棠,唐辛非说是蔷薇。 那副小模样分明在告状,连亲妈都不放过。 石玉教他:“这两个字是解语,不是海棠。西府海棠还有个名字,叫解语花。” 石墨哦哦了好几下,明显的敷衍,眼底全是笑,坏坏的。 石玉便换了一句:“说不明白就别争了,有句话儿说得好,宁肯和聪明人吵一架,绝不和傻子说一句话。” 石墨咯咯笑,说他说错了,明明是和苏城人说话,不和平城人吵架。 这话,唐辛也和他说过一回,用她那带着平城口音的普通话说的,特别软,还有些娇气。 母子俩就连眨巴在眼尾的光都相似。 石玉看向石墨的眼神也像在看唐辛,默默告诉自己:别争,放过自己,能多活好几年。 石墨不依不饶,问他到底是不是海棠,石玉说是,他便高举着扇子往唐辛的房间跑,又去争了一回。 石玉跟在他后面上楼,刻意放轻脚步,听着自未关严的房门里传出来的对话声,直摇头。 哪里是在争什么花,争的是一口气。 小孩子一口一个“我爸爸说的”,小孩子他妈反复回应:“你听我的。” 两个小孩子自然要争,最后还要生气,谁也不理谁,直到第二天睡醒后全都忘了,又亲亲热热地偎在一起。 挺有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 唐辛这女人,没意思。 解语? 如果唐辛是花,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解语的那一朵。 你说东,她扯西,反着来是强项,就是要和他对着干,要么就一句话不说,挺着个小肚子偏要让他说话,两个人能干愣着从日暮时分到天全黑。 她和别人也不这样,家里是个人便夸她好,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的,反正隔三差五便有礼物送到家里来,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不是送给唐辛的就是送给石墨的,就好像家里只有这母子俩,没一样是给他的。 这分明是他家,怎么结个婚就被人给占了? 石玉越看唐辛心里越堵,海棠?他真是瞎了眼。 娇是越来越娇,在家里养得白白嫩嫩的,每天换着花样高兴,偏就不让他高兴,碰都不让碰一下,谁家娇花这样?花重压枝,又香又俏,都是要往手掌心里垂头的。 外面轰隆一声雷。 听着是远处,怕是要下雨。 天色暗沉积了很厚的云层,离他家有一段距离。 手机也响,显示着孟既明的名字。 这家伙,带着梁善从安城来到上京有些日子了,据说是为了躲安城的雨,要在上京住一个月。 来了也不说打个招呼,小半个月过去了,终于想起他这大舅哥来了。 是被刚才那道雷给劈出来的吧。 石玉不急不忙点开接听,还没放到耳边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哥,帮个忙。” 叫的是哥,态度没见多好。 孟老二不会做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和他亲哥比起来,差远了。 石玉差点挂了。 孟既明这种人,主动叫他哥,准没好事。 第213章 反骨 孟既明就是没安好心眼,打电话给石玉只为一件事,请他带着梁善的猫去做绝育手术。 听听,是人么? 说的是什么话! 用了个“请”字,也该是求人帮忙的事,石玉偏就没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个好态度来。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到底是谁给他的底气? 猫么? 石玉没作声,孟既明便又加了一句:“猫,是你送给梁善的,生老病死自然得管,何况是个小手术。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说着说着还将上他了,反问他是不是这个道理。 “请”字没了,“哥”也没了,倒成了他欠他们的,送只猫竟然给自己送出来一个活祖宗。 算了,冲着梁善和猫的面子。 石玉没和他争,毕竟刚刚教育过自己家儿子,别和傻子争,他这做爸爸的得以身作则。 孟既明这人啊,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像他哥的,智商据说挺商,但是情商极低,说话难听还不会看人脸色。 他就不是孟既景的兄弟,他是唐辛的兄弟,异父异母亲生的那种。 石玉挂了电话就出了家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猫做手术去,谁让他是哥呢,是他欠了他们的。 石玉前脚出了门,唐辛后脚跟出来,看着他沿路往外走,连车都没开。 唐辛开车了,一辆崭新的红色跑车,据说是石墨的。 石墨指着这辆车和她炫耀时,唐辛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嫉妒,不到三岁的小孩子蹲下也就车轱辘那么高……已经有豪车了,不得不让人感叹投胎真是个技术活。 石墨大方惯了,小胸脯一拍,小手一挥,豪迈地说:“妈妈,送你了。” 唐辛更酸了。 这就是他爸爸给他的底气,怪不得和她吵嘴的时候总那么硬气,梗着小脖子一口一个“我爸爸说的”,没完没了不厌其烦。 唐辛想,换成是她也会这么说,还会站到爸爸的面前去说,爸爸听见了得多高兴啊。 唐辛没这个机会,现在她的爸爸只会看着她吃饭睡觉适当地动一动,生怕她悍在床上。 送她车? 简直痴人说梦。 别说她爸了,石玉也看着她,虽然石玉什么都没说过,但他做了! 他假模假式地问她想去哪里玩,不过是让她过了个嘴瘾,问了个遍的结果是,她依然窝在家里。 家里又来了两位阿姨,美其名曰做清洁,其实唐辛知道,都是来看着她的。 一个是纪云云送来的,另一个是石玉的堂姐石月从家里指派来的,送来之前还特意知会了唐辛一声,都说自己挑的这位阿姨如何如何好,又说他们家现在虽然是三个人,过几个月就会变成四个,那么大的房子又有两个孩子还有一堆宠物总要有人打扫。 唐辛说好,表示了感谢,心里却悄悄长出反骨。石玉以前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没见她们这么关心,家里也没见脏乱差,怎么现在就不行呢?难道因为她来了?是她把家里给弄乱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纠结,要保持愉悦的心情,为了自己,但是没什么用,她想出门,她需要出门。 石玉有事没事就会出门一趟,她也想。 要不是天太热,她早就出去了,谁也拦不住。 好不容易让她逮到机会把车开出去了,用石墨的话说——去游车河。 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哪里,车灯照亮的前方看到个人影子,是石玉。 走得那叫一个慢。 指间夹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配合着晃晃悠悠的身形显得特别散漫。 唐辛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好奇也不想问,但是不妨碍跟着,反正她也没处去。 更重要的是,他就走在路的正中央,总不能把他给顶开吧。 倒也不是不行……唐辛想了想那个画面,乐了,摁了下喇叭。 石玉停住脚步,唐辛踩住油门……不,是刹车。 果然,怀了孕脑子不那么好使。 她以为他会回头,至少会看上她一眼,结果他就大大咧咧坐在了车头上面,悠哉地把烟抽完才站起来,又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唐辛缓缓跟在后面,直到出了大门看到他走在车道旁边的人行道上,呵了声笑,自言自语:“继续来我前面走呀。” 车窗紧闭,听不见,偏偏石玉侧过脸来瞅了她一眼。 她把车停在路边,看着他走进一家面包房,不一会便出来了,敲开车窗放在副驾位上,嘱咐着说:“开慢点儿,不然晃烂了可就没法吃了。” 唐辛看着小小的蛋糕盒子,一时分不清他什么意思,是想给她吃蛋糕,还是想让她开慢点儿。 眼看着石玉上了一辆出租车,又踩着油门跟上去。 跟了不知道多久,甚至开过了一段有雨的路,最后把车停在了路边。 石玉就站在路边,点了根烟,像没发现她似的。 唐辛不知道这是上京|城的哪里,也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等了好一会看到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下来个人。 原来是孟既明,那副驾上坐着没有下来的人应该就是梁善。 怪不得石玉大晚上出门,原来是来见干妹妹和干妹夫的。 他这做哥的倒是挺像样,偏偏人家连车门都没打开。 不知道梁善是因为不想下来还是当着孟既明的面不方便下来,又或者是因为石玉站在车门外面不好开门。 话没多说,就一句——辛苦了。 车便开走了,石玉提着孟既明递给他的太空箱走向宠物医院的大门。 可真够不客气的,唐辛自叹不如,男人之间都这样? 好像是,就她所见,孟既景和石玉也这样,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还会开玩笑。 不禁羡慕,做男人真好。 不用怀孕生孩子,想去哪里抬脚就走,轻轻松松简单快乐。 第135节 蛋糕吃完了,人还没出来,唐辛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足足半个小时才见着人影。 人出来了,两手空空,太空箱和猫还在医院里面。 石玉给孟既明打电话,打了两次都被挂掉了,只收到一条消息:【要是没事你就先回去,我们晚点过去接】 半点不带客气的,连个虚情假意的敬语和感谢都没有。 当面大舅哥,背后挂电话。 孟老二可真行。 还有个更行的呢,此时正坐在路边的大红色跑车里面盯着他看,甚至打开了敞篷,跟他叫板似的。 第214章 蛋糕 石玉看得直乐,要不说他们俩般配呢,当初要不是冲着孟既景的面子,他绝对不会帮孟既明追梁善,就该把他和唐辛搓成一堆。 他是谁?潇洒自在了小半辈子,他追过谁? 从来没有! 哪个女人要是能被他多看上一眼,家里的祖坟都得冒青烟。 孟既明就是不知好歹! 唐辛也是! 石玉点了根烟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报复般又打了两次电话。 孟既明全给挂了,半点犹豫都没有。 倒是唐辛给他发了个消息。 石玉点开一看,气得直笑。 【蛋糕吃完了。】 吃完就吃完吧,跟他说个什么劲,是想说好吃么?还是不够吃,还想要?总不能是表示感谢吧。 石玉装看不懂,锁屏,手机扔在旁边的台阶上,继续抽烟。 手机又响,还是唐辛,一连三条。 【还有么?】 【你儿子说挺好吃。】 【他好像还想吃。】 石玉看了又看,好像不生气了也不想笑了,突然有点想像梁桥或是孟既明那样骂上一句,半天也没骂出来,反而站了起来,朝着路边左右看去。 还挺巧,隔了几家店铺的位置有一家还在营业的蛋糕店,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拿了一块,结账时又去拿了一块,想了想,放回去,只结了一块的钱。 唐辛是看着他走进蛋糕房里去的,又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小小一个蛋糕盒没再放在座椅上,而是递过来。 无奈抬手接住放到一旁,都没抬眼看他,倒是歪着脑袋看他身后的那家宠物医院,好奇地问:“猫怎么了?” 石玉拿了根烟出来在烟盒上敲了敲,半侧过身去漫不经心般说:“做个手术。” 她又问:“怎么了?” “绝育。” 唐辛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多大了?” “八个多月,公的。” 他先说了答案,刚好把她的话给堵回去。 唐辛忽然抬起脸来,笑弯了眼睛,再问:“石墨的猫多大了?” 石玉就知道她得这么说,刻意顿了一会儿在她将要变脸时方才说道:“一岁多点儿,上个月已经做过了。” 她以为他不知道,原来已经带着石墨的猫做过绝育手术了。 原来,是她不知道。 好吧,他这爸爸做得还可以,不是光为别人家的猫服务。 石玉用指节叩了叩车门边框,忽然倾身向前,明明离得还远唐辛却往后退开,后背抵靠着车门小心翼翼地睨着他,小声地问:“你……干什么?” 他眉梢动了下,在她脸上看了一回,似笑非笑起身走开,隔了几步远半转过身来问她:“不热?” 唐辛一愣,拨了拨头发别到耳后,哼一声扭过头去,下巴才刚扬起来连忙去看刚才瞭了一眼的后视镜。 唇边沾了特别小一抹奶油,刚才没擦干净。 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见他还站在那里看着她,笑得更加明显,唐辛爱搭不理地又哼一声:“还行吧。” 目送那道背影走远了,唐辛慢慢吞吞掀开蛋糕盒盖子的边缘,竟然是一块甘纳许蛋糕。 浓郁的巧克力味道随着夜晚潮湿的风直往鼻端吹送。 虽然只是很小一块,但是非常完美,厚厚一层巧克力淋面令人光是看上一眼便觉食指大动。 忽然间觉得上京的夜晚也不是那么憋闷难忍,有风,有雨,还有风吹过时带起枝叶的低语声,声音里飘拂着巧克力的味道,很美妙。 石玉坐回到石阶上,远远看着她,还挺灵活的,直接从驾驶位换到了副驾位置,不知道是在那边坐着不舒服,还是为了看他更清楚点,唯一确认的是吃得挺美。 他儿子爱不爱吃他不知道,他儿子的妈肯定爱吃,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再给他发消息,这回又用什么借口。 这女人,一天天为了口吃的,也是煞费苦心。 怪可怜的。 家里三个阿姨管得紧,轮番看着她,还不能直接安排,得换着花样把想给她吃进嘴里的东西弄到饭桌上去。 有一个据说是专门带孩子的,他堂姐特意送过来的,石玉觉得没必要这么早就安排上,石月劈头盖脸教育了他一顿,说不全是为了孩子,又说这位阿姨很会照顾孕妇产妇,他不知道感恩戴德竟然还要往外推,简直不可理喻。 石玉便没再说什么,只开了句玩笑:“不会是你弄了个人来监视我吧?你的主意还是大姐的主意?” “呸!”石月隔着电话啐了他一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石玉,我告诉你,你得庆幸我们家闺女长大了,阿姨才能送到你那儿去,否则你就是哭着求我,我都不可能答应你。” 他们家这些女人啊,没法说,一个赛一个的凶。石玉习惯了,但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再娶进来一个差不离的。 万幸的是真就像他妈说的,唐辛是看着凶,骨子里软得很。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不大好哄,别说碰了,房门都不让他进,更不可能去他的房间睡,就跟长了反骨似的。 石玉没有哄女人的习惯,自己家那几个女人不光凶还强势,压根就不需要他去哄,外面的女人更不可能让他花费心神,就没有他哄着别人的时候,别人想要取悦他还得看他心情好坏,是不是乐意赏这个脸面。 唐辛这女人,没法夸她,就跟孟既明一样一样的,不知道好赖。 说曹操,曹操到,有些人就是不禁念叨,孟既明和梁善来了。 明明开着车离开的,却是手牵着手走过来,慢慢腾腾,腻腻歪歪,走两步停一步的。 不是已经结婚了么?怎么搞得跟热恋一样,大马路上就旁若无人地亲起来了。 石玉懒得看,头一偏发现唐辛在看他们俩,一边看还一边往嘴里送上一口蛋糕,看戏似的。 对,让她好好看看,看看梁善是怎么做人家老婆的,再好好地反省一下她自己。 安静的环境中手机乍响,石玉看了眼孟既明再看唐辛,明显都不是。 刚想挂掉瞥见了梁桥的名字,接起来便没什么好气,“什么事儿?” 梁桥一听,算不上友好,就打了个磕巴,被他催着又问了一回才说:“明儿晚上有个酒会,唐辛要去,你去不去?” 石玉瞅了眼坐在车里笑眯了眼睛的女人,回道:“不去。” 第215章 好吃 手术早就做完了,麻药劲都过去了大半,此时的猫咪正可怜巴巴侧躺着,努力想要往前爬。 忽然看见石玉,气得登时嗷嗷叫起来,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要不是身体还虚弱,恨不能甩着脑袋去咬他一口。 孟既明爱怜地把猫抱到怀里,小爪子立刻软软地搭上他胸口,泪汪汪满眼的信赖,如同遇见救星。 孟既明的心情可真是太好了,一手抱着猫,一手牵着梁善。 梁善提着太空箱跟着他,不时回头去看走在后面的石玉,问孟既明:“石玉怎么了?攴攴为什么那么生气地叫他?”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其实听得很清楚,尤其是走在夜晚无人的街上。 石玉慢悠悠走在后面,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也没怎么,就是这猫吧和人差不多,谁要是想绝它的后,能记恨你一辈子。你男人是个聪明的,特意请我带着攴攴来走这一遭,再由他亲自接回家去,俨然就成了他亲生的……孟既明可是个好人呐,孜孜,你要珍惜。” 梁善有些醉意,从石玉看到孟既明,再看被他抱在怀里乖巧虚弱的猫,懂了,笑得别提多灿烂了,脚步迈得那叫一个轻快。 石玉摇了摇头,啧啧地说:“要不说你们俩是一对呢,什么锅配什么盖,挺好。但是我得说一句,孟既明,你也别瞎感动,那不是猫的眼泪,是做手术时我给点进去的眼药。” 孟既明装作没有看到车里的唐辛,也没听见石玉的调侃,问他:“你的车呢?好人做到底,送我们俩回去。” 石玉点了根烟,隔着烟雾看向不远处。 唐辛正咬着蛋糕,还故意把脑袋耷拉在车门上,眉毛眼睛都笑弯了。 孟既明也看见了,连声拒绝:“算了,不麻烦你们俩了,我们先回去了。” 临走前极为真诚地道谢:“今天这事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喝酒,再见。” 心知肚明彼此都是在开玩笑,石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看着两个人牵手走远,捻熄指间的烟朝着跑车踱过去。 走得慢,吃得更慢。 石玉立在车旁看了好一会儿,唐辛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抿,一脸的满足,不知道要吃到几点去。 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石玉也眯起眼睛看过去,问:“想去哪儿?” 唐辛心情正好,说话都带着笑,“都行。” “都行……”石玉稍许退后,拉开些距离又再细细看她,眼尾渐渐染了丝笑意,问:“去我家?” 问得她一愣,转瞬哼了一声:“去我家也可以。” 第136节 娇里娇气的。 不仅是语调,还有神态。 巧克力还有这功用?挺好。 石玉扬头笑起来,说了个“也行”,让她把安全带系好,调整好座椅把车轰鸣着开出去。 车速快,带起风,唐辛一手捏着蛋糕盒子一手拢住飘起的长发,半眯着眼睛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的心情很好。 可见是要多多助人为乐的,日行一善能保心情愉悦。 说不准还能保持年轻的心态和健康的体态。 唐辛坏心地想,偏过头去抿着嘴乐。 忽然听见男人的笑声:“想好了么?去我家还是去你家?” 说话就说话,还把手摁到了她的脑袋上,本来头发就被风吹得乱飘,现在连视线都被遮盖住了。 同时落下来的还有雨。 就是非常小,好半天才得一两个小小的雨点,得用眼睛努力去盯视才能洞见。 唐辛拨开头发仰起脸,小声地问:“石玉,是不是下雨了?” 石玉说是,她就把眼睛闭上了,等雨。 他便把手臂搭在座椅的靠背上,用手托着她的脑袋。 雨水成滴落下时打湿了脸,她就傻乎乎地笑起来,石玉用手抹在她脸上,抹掉不断落在她脸上的雨水,合上车顶说:“到你家了。” 她不解,问:“什么?” 女人声小,雨声大,噼啪落在车身还有车窗上,几乎盖过声音。 他指指窗外的雨,她把脸贴到窗上,用手指尖轻轻划过,喃喃地说:“下雨时有一点像,但是平城不这样,上京和平城的区别很大。” 石玉觉得,她想说的可能是上京不是平城,也不是她家。 揉了揉头发,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说。 每次揉她头发都不高兴,这次没有,就那么扒着窗看外面,不知道是在看雨,还是在看上京|城,或者透过上京的雨夜在看平城。 车开得快,穿风破雨,不过几条街的路程便从雨里冲了出去。 唐辛从窗里摸着外面残留的雨滴,因为车速而快速甩落,不无遗憾地感叹:“就下了这么一会……” 倒也用不着人安抚劝慰,她自己又高兴起来,“那就去你家吧。” 石玉总觉得她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看着蛋糕的面子。 多现实。 他又突然觉得现实点挺好,不矫情,不会消耗无用的情绪,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是不能哄,也不是哄着没意思,而是两厢情愿难得,就像孟既明和梁善那样,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光,现在这样多好。 上楼时,石玉牵着她的手,唐辛拎着蛋糕盒,还剩半块没吃完。 其实已经有点晃得烂了,非说还能吃舍不得丢掉,石玉说明天再给她买,她立刻竖了根手指在嘴上,接连嘘了好几下,悄声地说:“别让人听见,你别害我。” 原来她知道啊,家里好几个人看着她。 确实没那么自由,至少不是她向往的自由。 他揽过她的肩,靠到自己身上,低伏在耳边也悄悄说话:“明儿晚上,还开着车去,吃完了回来。” 唐辛后仰着拉开些距离,审视他的神色,确认不是在诓她,这才又开心起来,“行,你可别忘了。” 怕他后悔似的,踮起脚又说:“你儿子可爱吃了,真的。” “是么?”他问:“好吃么?” “嗯。”她提起盒子往他眼前送,晃了晃说:“你一会尝一尝,好吃的,特别特别——” 他说“好”,堵在她滔滔不绝的嘴上,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打开门,把人带进房间里面去。 第216章 睡觉 一进门就抵到了墙上,亲得难舍难分。 进门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想着亲一下。 门一关,就变了。 石玉问她巧克力里是不是有酒,唐辛说没有,还特别认真地用手指头戳着他的胸膛,告诉他:“有奶油。” 像是在说什么秘密,更像是喝了酒,眼神里带了些痴缠劲儿。 可能是那段路的雨里有酒,石玉想,想要同她说逗个趣,偏偏唐辛已然说起话来,他便听着她说,看她半眯着眼睛飞扬着笑意,软着声地讲给他听。 她告诉他,这块蛋糕是用融化的巧克力和奶油调和后淋在蛋糕的表面,巧克力不能少,奶油不能多,这一块的比例刚刚好,非常完美。 每说上半句他就亲她一下,嘴就没分开过。 她推着他的脸说得断断续续,倒也没急,始终笑着。 吻得好时便不说了,停下来他又让她继续,反复了几回都没恼,甚至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亲一下说一句。 说她以前没那么爱吃巧克力,可是一怀孕就特别想吃,非要吃到不可。 又说她也不是那么爱吃巧克力蛋糕,什么歌剧院蛋糕、熔岩蛋糕、甘纳许蛋糕都那么回事,可是今天这一块特别特别好吃。 他问有多好吃,她便很认真地去想,想了半天还是那句——特别特别好吃。 他就笑。 是,特别好吃,他看出来了。 她不让他笑,他才嗯了一声,拇指抹过缠吻的唇角,揉按着说:“特别,特别,好吃。” 笑的人换成了唐辛,咬住他的手指,笑得更加得意了。 石玉不在意,不疼,也不痒,反倒多了几分情趣。 她肯定忘了,那一小抹奶油在她嘴上时的样子,要是记得,八成会翻脸,哪怕现在心情很好。 石玉便没提,好不容易气氛刚刚好,扳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不能干,更不能让她想起来。 手一带就托着腰贴到了自己身上。 小肚子虽然鼓起来了一点,腰还是细的,凹陷在他掌间依然合适。 吻了又吻难免带了些别的意味,尤其偎在怀里的女人特别配合,连话都不说了眉眼带笑,踮着脚挂在他身上。 一起洗了澡,一起躺到床上,唐辛就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他。 此时此刻,完全看不出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刚才他给她吹头发,低垂着眼,拨弄着她的头发,从镜子里看就像面对着的人是石墨,特别认真又细致,这里吹一吹那里拨一拨,没半分欲望似的,就像个父亲。 现在不是,现在是男人,用他那双男人的眼睛盯着她看,配合着抚过的指尖从眉毛一直看到嘴唇,停留一二又再往下。 手在最高处时停住,唇落下来,落在她匆忙闭合的眼睛上。 声音又低又轻:“睡吧。” 话音方落,灯光转暗,直至漆黑一片。 男人躺在她身旁,推着她的肩侧转过来,手掌抚在背后,一边又轻又慢地拍一边道了声晚安。 许是和石墨说顺口了,对她说的也是那句:“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唐辛心里像有火苗在跳,平贴在他胸前的手一蜷,能听见指甲刮过皮肉的声音。 “疼么?”她问。 肯定划破了,但她毫无愧疚之心,甚至用指尖拨了拨,确认破皮了。 他说还好,隐约带笑,拍在背上的节奏没变。 她贴着他往下挪,脸从肩膀蹭到胸膛,又摸了摸找准位置,用嘴在上面吹气,然后扬着头又问:“好点么?” 石玉的手差点也挪下去,特想在她的屁股上拍一下。 比哪次都该打。 偏偏就没打。 反而推揉着说:“你再亲亲,能更好一点儿,光吹没用。” 她就真的亲上去了,比什么时候都听话。 亲了一下又一下。 原来她会啊,不再像小鸡吃米,而是特别轻特别软的用嘴唇去亲,生怕弄疼他似的。 比之前刻意勾引他的时候会多了。 那时候,就是生扑。 毫无技巧可言。 现在也透着点生,但是已经强多了。 唐辛听见他哼了一声,也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偏偏没个回应,唯一的回应是他的手,从背后到了脖子后面,托高她枕回到他肩窝。 石玉压着她的脸,警告:“你别招我,睡觉。” 唐辛委屈,细声埋怨:“是你先招我的,是你带我进来的。” “我是带你进来睡觉的。” “那你睡呀。” 这一句给他顶的。 他对她好,她觉得他坏,真是不识好歹。 啪,一声。 第137节 到底还是拍了一巴掌。 落手的时候收着劲,所以声没那么大也没那么脆,被打的人偏却叫了一声,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又像,勾魂儿的精怪。 石玉气笑,又拍了一下。 第一下,人就贴紧了,再一下,缠到了身上。 跟条滑溜的蛇似的。 唐辛张嘴就往他身上咬,故意咬在被她指甲刮破的地方。 他抓握住她脑后的头发,没扯开反而摁住脑袋,哑声说道:“演上瘾了,是不是?” 她含糊应下,收了牙改为亲吻。 灯光忽然大亮,唐辛以手遮眼还没缓过神来,被他放平了躺在床上。 人随声至。 “来,接着演,这样看得清楚。” …… 石玉醒时将近正午,唐辛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石墨几次要敲门都被阿姨带回到楼下,还去外面院子里玩了一会,无奈太热玩不了多久,又想跑去找爸爸。 最后干脆抱了个小椅子放到门外,坐在上面等。 石玉一开门着实愣住,关好门蹲下身问他:“做什么呢?” “等你。”石墨扬脸便笑,露着几颗小白牙解释,因为阿姨不让他叫门所以才坐在这里,这里离爸爸近。 石玉听过太多好听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此时忽觉那些人不过随口道来,和石墨这一句比起来不及万一。 抱着他下楼,边走边说:“昨儿回来得晚,多睡了会儿,对不住,让您久等了。” 石墨瞅他半晌,搂着脖子直笑,一个劲地说:“没关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大人就是这么和他说的,现在,还回来了。 听在大人的耳朵里,特别真挚,满溢的情感和依赖。 直到石墨坏笑着悄悄问他:“妈妈呢?还在睡?” 石玉搂紧他也笑起来,顶着脑门说:“妈妈再睡一会儿,咱们爷儿俩先吃饭。” 第217章 王子 一顿饭还没吃完,两个人就看见唐辛要出门。 临走时特意来和石墨打了个招呼,说是晚一点回来。 石墨问几点,唐辛说很晚,连想都没想一下,显然是早就计划好的。 石墨嗯了一声,沉默着琢磨时间。 现在的他对时间有了概念,比如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洗澡,几点上床睡觉,到了周末再加一个几点钟要去幼儿园,仅此而已,但是足够询问大人的时间安排。 唐辛便给了他一个时间,大概十一二点,见他仍是思索又把大概去掉。 石墨说行,还点了点头,慎重的样子如同认真思考过后终于首肯。 唐辛刚要走,石墨问她是不是灰姑娘,所以才十二点回来。唐辛反问谁给他讲的这个故事,这么小的男孩子都知道灰姑娘了? 聊了两句才知道是笑笑说的。 石墨没和她多纠结不相干的事,只问爸爸是不是王子,唐辛差点没忍住笑,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以你爸爸这个年纪,如果真的出现在童话故事里,应该是国王。” 石玉挑了下眉,抬起眼来看着母子俩说话。 石墨挺高兴,表示如果爸爸是国王,他是不是就是王子,他要和笑笑结婚。 唐辛不知怎么答,去看石玉,结果听见石墨又说:“妈妈,你别死,后妈不好。” 这样说时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就好像已经受到了来自后妈的迫害,甚至带了些哭腔说:“我不要当白雪公主。” 唐辛哭笑不得,更有一种被人戳了脊梁骨的警觉。 小小的男孩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很正常,从灰姑娘光速跨越到白雪公主也正常,无视父亲因为年纪而挑起的眉头、欢喜于自己是个王子也正常,但听在唐辛的耳朵里最后只落了个后妈。 她就是后妈。 唐辛揉了下他的脑袋转身往外走,听见石墨和石玉说起话来,问石玉是不是也要出门,和妈妈一起。 石玉把勺子放回到他手里,随意看了眼唐辛的背影,说:“爸爸在家陪你。” 小孩子追问:“陪我睡觉?” 大人含糊其词:“陪你睡午觉。” 石墨一下就懂了,眼珠子转了两转,笑眯眯表示他要去奶奶家,没问可以不可以,只说要去。 唐辛听着父子俩斗心眼,不知道谁更棋高一招,确定的是石墨会在午睡过后去奶奶家。 挺好,她这个后妈明天可以理所当然地睡个好觉了。 父子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餐厅门口,又聊着天吃起饭来,石墨问他妈妈去哪儿,又问为什么爸爸不去,直到去奶奶家的路上还在一直发问。 石玉一一作答,把他的那些疑问统统解决,从父母家出来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长长地呼出去。 坐到车上给孟既明打了个电话,让他今天兑现请喝酒的承诺。 孟既明一口回绝,石玉坚持己见,两个人各有一套理论。 孟既明说:“今天不合适,我有安排了。” 石玉问:“什么安排?” 孟既明啧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我答应过今天要陪你妹妹,也就是我老婆,梁善。” 石玉说:“知道知道,梁善是你老婆,全世界都知道了。” 又说:“你也会说她是我妹妹,分什么你我呢,咱们是一家人。” 孟既明不想答应,所以没说话。 石玉便又说起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个好日子,宜喝酒。” 孟既明心说:你就是有家不回,非得来掺合我和梁善,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哥,非得逼着我回安城。 嘴上却说:“择日不如撞日这句话对你来说,真是用得越来越炉火纯青。” 不是什么好话,石玉无所谓,更不会往心里去,笑着回道:“要不说,还得是你了解我,你哥都不如你。那怎么着?今儿晚上的酒宴我可就报你的名号进去了。” 孟既明心里骂着,面上笑着,“晚上见。” 石玉是什么人?在上京|城里横着走了三十来年,想去哪里进不去?非得来和他逗闷子,真是闲得他没人打趣了。 既然昨天刚得了他的好,孟既明决定今天也日行一善还回去,不过就是喝个酒,遂了他的愿,谁让他是梁善的哥呢,亲的干的不重要,只要两家人都认就行了。 谁能想到酒宴上遇着个熟人,多年未见,已然从当年的毛头小子长成了副男人模样,穿梭于会场悠然自若。 孟既明不想见他,石玉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下巴朝人一点,问的是梁善:“还记得他么?” 梁善想不起名字,人是眼熟的。 隔着人群,江阳也瞅见了他们,远远抬了下酒杯示意,扬头喝了。 转眼间人就到了面前,客气又礼貌地寒暄起来:“石公子,孟先生,少见。” 继而望向梁善,酒杯轻轻地碰上去,“梁老师,好久不见。” 石玉和孟既明第一次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几乎同时用舌头咂了下嘴。 石玉登时就理解了孟既明,这么讨人厌的家伙确实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唐辛回国的那一天,是江阳送她回家的,坐在车里没下来,石玉看得不算真切,此时一见真是……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 梁善俨然还没想起来江阳到底是谁。 江阳不觉尴尬,大大方方自报家门:“当年我上高三的时候,梁老师给我补过课的,还有印象么?” 梁善想起来了。 当年给他做过家教,教了半个学期的课,因为江阳的朋友把她推进了游泳池里,梁善拿过他妈当作赔礼的一百万。 最夸张的是,他还在暑期追着她去过安城,搞得孟既明非常不高兴。 这么多年过去了,站在她身旁的孟既明看到江阳依然不高兴。 再看另一侧的石玉,也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但是没有孟既明那么明显。 石玉仿如未见面前的江阳,随意扫量过场内的人,最后把视线定在唐辛身上。 第218章 同学 唐辛出家门时穿的是一条日常的连衣裙,配着双舒适的软底平跟鞋,此时换了身晚礼,踩着双细高跟。 正看侧看背面看,甭管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怀着个孩子,跟只花蝴蝶似的,哪怕穿的是条纯黑的礼服裙。 黑色经典,在这种非正式的休闲酒会上却并不多见,女人们总要争奇斗艳一番。 唐辛选择黑色,怕是为了遮肚子。 效果挺好,确实遮住了,就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年轻,紧致,身材娇好。 挂脖的细带子,露出一整片光洁的后背,堪堪遮在臀线上方。 再往下一寸,都能看见不同于白皙肌肤的一块红来。 昨儿夜里他就是下手轻了,才能让她能这么招摇着出来。 江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开玩笑似的说:“石公子有兴趣?要不要帮你们介绍一下?” 石玉原本想走了,手一抬启唇笑道:“那就有劳帮忙介绍一下。” 第138节 孟既明借机拉住梁善的手,说是出去抽烟,人却是往宴会厅正门去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石玉想喝什么酒没有,不过是在调侃他,再借机到酒会上来寻自己家老婆。 江阳这傻子,这么多年了都没能学聪明,没治了。 唐辛正无聊着,倒也不是真无聊,有没有认识的人不打紧,关键是不好吃,她又不能喝酒,来这里实在没意思。 要不是早前答应了石月,她肯定不来,在家里多睡一会还能吃顿好的,更何况还有好吃的小蛋糕在等着她呢。 眼看着天黑下来,石月还没出现,梁桥也没来,她的肚子饿得都要咕咕叫了。 给石月和梁桥分别发消息询问到哪了是在二十分钟之前,现在还没回复,她想走了。 刚放下碟子提起裙摆就听见有人叫自己,唐辛顿住动作,迟疑地转过头去,还真是江阳,这人什么时候回上京的? 然后就看见他斜后方的男人。 唐辛一愣。 没听说石玉要来,石月没说,梁桥没说,他自己也没提过一句。 穿得还挺正式。 三件套的黑色礼服,系了个领结,连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不算长的头发往后背着。 就很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还有点像……结婚那天。 唐辛并不是很喜欢男人这副装扮,主要是觉得大部分男人穿不出这一身该有的气度,难得的是两次见到石玉如此装扮都挺精神,举手投足间也妥当,不会夸张得令人觉得装腔作势,也不会过于随意失了礼数。 唐辛看着他来到面前,惯常地踱着步子不慌不忙的样子,似笑,非笑,眼底如有光在闪盯着她看。 他在责怪她? 细看,又好像没有,倒是确认了一件事,这人,确实在笑。 虽然不明显,但是她已经很会看他脸上极其细微的变化。 现在就有点不那么高兴,看样子还像是因为她。 先开口的是江阳,熟稔地介绍着说:“唐辛,给你介绍个人,石公子。” 说着更笑起来,朝她偏过头去,声低了些如同耳语:“上京|城里可是赫赫有名,你可以不识旁的人,石公子得知道,当然了,那也不是谁想认识就能结识得了的。” 唐辛挑着尾音“哦”了一声,飞扬着眉眼诧异似的,问:“你认识?” 话是朝着江阳说的,脸却冲着石玉,眼睛也是。 江阳还真没往上贴,当即摇头否认:“我哪儿能认识呢,只是知道,知道而已。当年在上京时年纪还小,耳闻过,刚好今儿个见着真人了。”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在上京|城里有些脸面的谁不知道石玉,没见过也听过,他就属于听过的那一类。 当年江阳得罪了梁善,更是得罪了孟家,是石玉找人牵线让两家说合。江阳确实没见过石玉,但被家里人耳提面命地叮嘱不许再去招惹梁善和孟家人,甚至在高三毕业后立刻将其送出国去,在意国一待就是六七年,回家都甚少。 今日确实第一次见,江阳原本不太确定,但是看到他和孟既明在一起便确认了,故意过去打了个招呼,还用的是少见的说法。 原本就是个孩子心性,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等不及嚼一回便说出去了,比如和石玉开玩笑要介绍唐辛,偏偏石玉就应了。 石玉应了,江阳反而不那么想了,又不好当面反悔显得小家子气。 男人要面子,尤其在心悦的女性面前,石玉当年连面都没露一下便让他背井离乡,说不怨念是假的。 幸好江阳是个想得开的,那么多年过去了谁还真当个事,就连梁善都和孟既明光明正大地手牵手了,他为什么还要记着当年跌过的面子。 时过境迁,他都长大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回家就回家。 豁然开朗便笑着打趣起自己来,对着唐辛说:“你不是问过么,我怎么不回家,今儿就见着正主了,有石公子在上京|城里戳着,我妈不让我回来,怕我惹是生非。” 这事唐辛知道,却不知晓原委,只是听梁桥提过一次,说家里人不让他回上京,那时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此时一看江阳的表现还有说的话便信了,真和石玉有关系。 石玉倒是一派坦然,既不赞同江阳说的也不否认,只悠然地看着他站在更加靠近唐辛的位置,半歪着脑袋状似亲近。 唐辛没闪躲就那么如常站着,眼睛看着他,却转呀转的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介绍完石玉,江阳朝着唐辛一指,“唐辛,我同学。” 极为简单,几个字便介绍完了。 石玉点了下头,当作打招呼,江阳以为他该走了,结果却伸出手来,等着唐辛握上去。 唐辛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发问:“你为什么不让他回上京?” 话挺冲,也直接,像是要为同学出头。 又不像,纯粹的好奇,要他一个说法。 石玉眉一挑,瞭了眼她身旁的江阳,自若地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插在裤子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烟盒,沉吟着说:“可能当年还年轻,做事容易往绝里走,不像现在,年纪大了……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就我这个年纪的男人,你们习惯怎么形容?” 唐辛登时心里一咯噔,眼皮都颤了下。 江阳明显不解,刚要朝着唐辛看过去,听见石玉又说:“老男人?” 第219章 大雨 这话让人怎么接,在这种场合,看似玩笑,实则怪不客气的。 江阳不明所以,又怕唐辛难堪,讪笑两声:“怎么会——” 到底是被对方的气势压着,哪怕笑意明显,但是投过来的视线令江阳不觉站直了,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 唐辛抿了抿唇,心却倏地放下来,抿着唇角笑起来。 这男人,矫情死了,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在他们的面前他本来就是老,还不让人说了?真讨厌。 就连江阳都看出来两个人之间微妙的眉来眼去,低声询问唐辛:“认识?” 唐辛“嗯”了下,脚一抬欲往前迈结果踩住了裙摆,忽然往前跌去。 江阳离得近,一把握住手臂,让她小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唐辛用手拨开了。 拨开的动作很轻,很迅速,下一秒便把手搭在了石玉平伸在面前的手掌上。 男人的手一合,握住她的手。 唐辛以为他会重新介绍一番,比如这位是江阳,这一位是唐辛,我太太,就像刚才的江阳那样。 结果什么都没有,话都没说一句,等她站稳了把人带到面前便松开手,转而平贴在腰后,略低下头,悄声地说:“好玩么?” 唐辛轻微地摇了下头,也小声地回:“不好玩,没意思,还不好吃。” 满脸的嫌弃,还委屈,告状似的。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这场酒会,还是在暗指身旁的江阳,她连头都没回一下,不知道江阳此时是何反应,只当石玉在说酒会。 她摇头,石玉却点了下头,眼尾眉梢皆是笑,气人似的说:“酒还行。” 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向前,快要贴到他身上时回身便走,边走边说:“那就回家。” 唐辛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揪着他衣摆,小心翼翼跟着。 身旁的人却放慢脚步,看了眼随着脚步隐约露出黑色裙摆边缘的金色鞋尖,又故意从她身后去看了眼鞋跟,才品评着说:“挺好看。” 是,好看得很,唐辛可喜欢了。 就是结婚时穿的那一双,是唐辛点名要的,石玉在欧|洲时给她买回来的。 幸好买了三双不同码的,最近脚有点肿,结婚时那双穿着紧了,换了双大一码的才合适。 两人走在前面,江阳不自觉跟在后面。 两个人都没回头,都听见了。 唐辛把手从两人相贴的身体间探出来,挎到石玉腰上,半扬着脸问:“外面下雨了没有?我来时天阴了。” “还没。”石玉随口回道:“但是起风了。” 说着停下脚步,把礼服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肩头。 再抬手时便直接搂住腰,带着她往外走。 唐辛更往他身上靠过去,仍是抬着面孔却带了些失望,小声地说:“你说,今晚带我去吃蛋糕的——” 石玉边走边笑,搂紧她低下头,刚好在她顿住时接口:“没忘,现在去。” 唐辛这才笑起来,笑弯了眉毛眼睛,心里却怨得紧,这男人总说她会演,他演起来可比她厉害多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情深的戏码信手拈来,就好像他每天都这样宠她似的。 她不知道江阳怎么看怎么想,也不关心,但她却知道石玉是故意的,故意要气江阳,以报江阳说他是老男人之仇。 石玉面上笑着,心里更笑,这女人求生欲前所未有的强,就跟刚才的梁善似的,当着孟既明的面装作不记得江阳是谁,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别小看女人,她们从来不傻,只是要看身边的男人是不是值得,付出总要抵得上回报。 刚才他还在笑孟既明小心眼爱记恨,现在忽然理解了,江阳这厮确实讨人嫌。 …… 夏日夜晚的上京刮起风,飘着雨。 大红色跑车疾驰于宽阔街道。 自城东往城西开。 雨势愈疾。 唐辛裹着礼服外套窝在座椅里面,看着窗外的雨。 雨刷器都不管用了,接连不断地扫过来刷过去。 雷声似在车顶轰鸣,隔一会天边还有白色闪电划破夜空。 唐辛看得心惊,喃喃地问:“上京……也会下这么大的雨么?” 石玉直视前方,回:“会,往年一般八月才下,七月不常见。” 她“哦”了下,小小声说:“不知道石墨睡了没有,这么大的雨又打雷打闪,他会害怕。” 石玉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看了眼时间说:“你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说一会儿过去接他。” 唐辛觉得不合适,好不容易把孩子送过去住一天,下午才送过去当晚又要接走,纪云云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多失望啊。 第139节 正想着,电话打进来了,是纪云云,打到唐辛的手机上。 唐辛看了眼石玉,点了免提接听,刚一接通就听见石墨的声音,大哭着喊妈妈。 纪云云倒是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唐辛呀,你在家么?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原本都要睡了,突然雨就大了,这一打雷,你们家墨墨就哭起来了。” 窗外大雨哗哗下,电话里的纪云云沉着慢语,再配合着石墨的哭叫声,唐辛只觉得车开得还不够快,后面像有鞭子在撵。 手机里又说起话来:“唐辛,我是不想麻烦你的,不应该,但是我以为我能哄得了,可是你看……” 唐辛刚要说话,听见身旁传来声音:“挂了吧,妈,正往你那儿去呢,十分钟到。” 纪云云应了声好,挂断。 刚好前方路口,车掉头朝着来路开。 到家时石墨嗓子都快哭哑了,眼巴巴扒着窗户等着车来。 唐辛一抱,哭声就小了,搂着脖子仍是“妈妈、妈妈”个不停,脸一直往脖子里挤。 再抬起来的时候,沾了满脸的雨水。 石玉托着他的屁股顺手拍了下,换来一声“爸爸”,泪痕斑驳的小脸眼睛都哭肿了,愣是咧着嘴笑起来。 纪云云问他们要不要住下,唐辛也犹豫,雨这么大开车不那么安全,尤其还是辆两座的跑车。 石玉直接拒绝,把几步路便淋湿的外套往石墨头上一罩,抱到自己身上又递了把伞给唐辛。 纪云云便没留,嘱咐了句“注意安全”,把人送到门口。 唐辛以为石玉不习惯住在家里,几次过来都是吃了晚饭便走,从来没有留宿过,结果车停在路边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还记着。 车门开了又关,男人朝着蛋糕店跑过去。 隔着雨幕看不清晰,满眼的黑还有雨,只有店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石墨偎着她也看着窗外,小手不停在玻璃上擦,却擦不掉外面不停冲刷在窗上的雨水。 唐辛听见石墨小声地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 声音哑哑的,还带着困意。 唐辛搂紧他,在背上轻轻地拍,软声回道:“爸爸去买蛋糕,巧克力蛋糕。” 第220章 羡慕 还没到家石墨就睡着了。 哪怕电闪雷鸣,小家伙偎在唐辛怀里,圆圆的小胳膊搭着她的胳膊,小小的手朝着石玉的方向伸展着,时不时在半空中抓握一把。 睡得不算特别安稳,但是不哭也不闹了,入睡前还念念不忘要吃爸爸买回来的巧克力蛋糕。 蛋糕纹丝不动摆放在他手边,两个小盒子。 车开得慢,唐辛一手抚着他的背一手摸着柔软短发,轻声地笑:“你的小跑车怎么开得这么慢呀,是不是因为你坐在上面?爸爸送你去奶奶家的时候也开得这么慢?” 睡着的小小人儿没有应她的话,只一声低笑回荡在车里。 石玉也在小后背上摸了一把,又去揉那颗小脑袋。 唐辛挥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那么用力做什么,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要不说男人都是欠欠的,看似正经的男人也不例外。 石玉没再去摸,又笑了一声:“怎么?我儿子,我不能摸?” 唐辛没应声,抚摸着头发悄悄地笑,心里却说:你儿子怎么头发这么软?一点都不像你。 每一次,他埋着脑袋往她身上磨蹭的时候,硬得都要扎死人了。 她总忍不住推,他就更加用头发去蹭她,推得急了他就抓住她的头发往手上缠,还要用发尾往她的脸上和身上扫,特别讨厌。 察觉到身旁的人投来视线,唐辛蓦然脸上一热,把脸枕在石墨的头顶,眨巴着眼睛往窗外看。 雨还在下,依然很大,仿佛整个世界除了雨声便是怀里细微轻缓的呼吸声,特别安静。 回家的路很远,可能因为车开得慢吧。 唐辛不着急,也不盼着雨停。 就像石玉说的,雨一落下来,上京便如平城,尤其隔着一层布满了雨水的窗,恍惚间还以为宽阔的大马路一直绵延到了平城的细窄河道边。 闭上眼睛去听,雨水滴落在花叶上面,滴落在河水间,不远处有茶楼里的喧嚣声,还有笑声,朗朗不绝于耳。 伴着熟悉的声音,窝在座椅里的自己都像是变回了小时候,像被父母抱拥在怀里,昏昏欲睡。 就像此时的石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被她抱着就能安静下来,睡得安稳。 多幸福啊。 小时候,是最无忧无虑的,哪怕有些小情绪或是小遗憾,睡一觉就能好起来,哭一场就会笑。 …… 石玉把车停在车库,坐了好一会儿没动,看着身旁熟睡的母子俩。 摸了摸石墨的头发,又摸了下唐辛。 他这个儿子长相随他,头发却像唐辛,又细又软。 能屈能伸也像,乖巧的时候跟只小猫似的,演起戏来特别卖力,哭天抢地的夸张。 把他妈那么个火眼金睛的女人都给糊弄过去了,真以为这小子哭得快不行了。 为了回家,至于嘛。 石玉理解,更是羡慕,他小时候就不会这一招。 也不是不会,是做不来,宁肯什么都憋在心里,多渴望都不说,和谁都不说。 像唐辛挺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随性恣意。可千万别像他,憋屈着一点都不好。 把石墨一抱出来,唐辛就醒了,睁眼前还凭着本能伸着手去捞。 石玉问她是不是醒了,她才缓缓睁开眼,迟疑地看看四周又去摸他怀里抱着的孩子。 他问她能不能自己下来,要是不能就等他回来,她便动了下腿,有点麻,伸长了手臂把鞋脱了,靠着椅背出了口长气。 石玉便让她等着,把石墨抱到楼上,脱了衣服又擦了擦头发,放到被子里。 下楼时唐辛刚好上来,光着脚提着裙子。 两个人都停住脚步,一上一下对视。 石玉问:“蛋糕呢?” 唐辛一愣,回身就要下去,被他拉住,握着手到了楼上,送到他的房间门口。 唐辛看他一眼,推门进去,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远。 下楼的声音很轻,深夜却极为清晰,如同落在窗上的雨。 石墨睡在大床正中,唐辛看了眼自己身上淋湿的礼服裙子便没去碰他,转身去了浴室。 石玉回来听见水声,循声过去,把蛋糕盒子放在一旁,给浴缸放水。 唐辛隔着淋浴的玻璃门看着他在外面转来转去,很有些还在车里看雨的错觉。 石玉推开门让她出来泡澡,唐辛拒绝,往后退了一步。 自从上次和石墨双双摔倒,她就没再泡过澡,害怕,还自责。 石玉看了她一会儿把人抱起来,唐辛不肯,他脚步不停,两只手分别在她大腿和身侧拍了拍,“听话,泡一会儿,别着了凉。” 她就没再挣,想起上一次发烧,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但是难受的感觉记忆犹新。 坐进去的瞬间温暖又舒适,闭上眼睛叹了一声。 石玉放了块垫子在一旁,免得头发滴下来的水弄湿了地面,上次娘儿俩摔倒得到的经验。 唐辛听见动静,枕着胳膊去看,眼神直愣愣的,看了又看歪着脑袋去看立在旁边的石玉。 刚才跑进雨里的男人早已经湿透,此时却裹着一件浴袍,看起来不像洗过澡,应该是刚才送石墨进来时换的。 嘴一张,话就出来了。 “你要不要也洗一洗?” 石玉正要去拿蛋糕,闻声仍是脚下没停,在唐辛以为他要出去时又走回来,坐在浴缸边缘拆着蛋糕盒子。 还是昨晚那一块甘纳许蛋糕,盒子虽然淋湿了些,蛋糕没事,就是没叉子。 唐辛仍是接过来,直接咬了一口,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石玉瞅着她,脱掉浴袍扔到一旁。 唐辛听见水声,睁眼便看见他坐进来,张着嘴说不出话。 她是让他去洗澡,并没有邀请他一起泡澡……他是不是误会了? 石玉没理会她的惊讶,双臂往两旁一撑,闭上眼睛往后仰。 忽然有点后悔,不该把石墨放在外面的床上,应该抱进来一起泡上一会。 上次去温泉,还是冬天,飘着雪。 石墨特别喜欢,念叨了好几回要是妈妈也在就好了。 小孩子,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遗憾。 应该让他好好感受,爸爸妈妈都在身旁。 就像此时此刻,虽然从冬天的雪一直盼到了夏天的雨,总好过待到来年再下雪时。 那时,会是两个孩子,独占就变成了分享。 石玉不觉得他的儿子会介意有个兄弟来分享父母的喜爱和给予,但是总会差点意思。 第140节 第221章 不要 雨还在下,变得淅淅沥沥,敲在头顶上方的玻璃窗。 夜色是黑的,不见星月,只有雨滴。 水温渐渐凉下来,石玉放了水又蓄新的进来。 唐辛看着他就那么仰靠着,如同睡着。 小声地问:“要不要出去?” 要不是他坐在这里,她早就出去了,现在却莫名坐了好久,蛋糕早就吃完了。 另一块是石墨的,她惦记了好半天,告诉自己不可以。幸好,石玉没拿进来。 忽然有声。 他说不要。 听着耳熟。 就像石墨偶尔犯脾气时,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眼睛一闭,不听不看,不管你说什么反正就是不要不要。 唐辛心里怨念着嘴里就叨叨出来了,小声嘟哝着说:“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还小点儿……那你继续,我出去了。” 说是这么说,人却没动,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很有些尴尬。幸好声小,他又没有动静,她便以为他没听见。 不多时,又一声:“不要。” 敢情,人家听见了,就是懒得理她。 说就说吧,还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 唐辛往后缩,脚一抬蹬在他手上。 他就笑起来,握住她的脚踝,用拇指在突起的骨头上摩挲,打着圈转了几个来回,按在后面的凹陷处,一下下地往上推。 她说痒,往后收腿。 他没放手,忽然睁开眼睛,握紧了让她过来。 唐辛没再挣也没动,灯光下鼓着脸颊,气哼哼地说:“你放开。” 石玉手一松,看着她把脚从他平摊的手掌心上缩回到水里,小心翼翼的模样特别有意思。 不是昨儿夜里了,扒着他非要不可,好说歹说都不行。 明明今天也喂她蛋糕了,刚才还吃得挺欢。 他从雨里回到车上时,明明湿透的人是他,却看到她像被雨水淋湿了般眼里闪过水盈盈的光,现在全没了,只有防备。 “唐辛。”他轻声唤她名字,看着她倏地睁圆了眼睛,用脚在水里轻轻碰触她的腿,“过来。” “不要。” 换成唐辛这样说。 “怎么?”石玉盯住她的眼睛,问:“因为我老?” 声低,且轻,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慢。 唐辛白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结果石玉咬住不放,眯着眼睛又问:“我老么?” 唐辛仿佛瞬间回到了酒会现场,心里咯噔一声震得脑袋都在轰鸣,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因为什么?”他问。 “因为……”她支吾着,从脑子里飞逝而过的闪回里抓了个理由,“你打我。” 凝视住她的眉眼倏的软和下来,似笑非笑勾起唇角,缓缓靠近她,“那不叫打。” 唐辛从他的眼睛看到嘴,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人到了近前,鼻尖几乎碰上,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没听过?” “什么?” 他的手掌撑在她脑后,脸颊贴着她的,把她整个人都圈住。 唐辛安静等待,好一会才听见耳边有声。 “打是亲,骂是爱。” 胡说八道! 挺正经一人,偏偏和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努力想要再听听他到底是不是在笑,尾音回荡带着气息吹拂在耳朵上,激得她浑身一抖,张嘴便说:“石玉,你刚才是不是喝酒了?你喝酒了还开车,还开那么快,你儿子还坐在车上。” 他说没有,要她查验似的与她鼻翼相贴,在微微翘起的唇珠上一下下亲吻。 眼睛直盯着她的,如同在说:有没有?是不是没有? 闻着是没有,一丁点的酒味都没有,可是他在酒会上对她说酒还行。 那就是坏,是在故意气她。 往后退,已经没处退了,推又推不开,唐辛一着急咬在他不停亲吻的唇上,哼道:“那我也可以亲你爱你么?” 话音未落便听见真切笑声,抱着她的脑袋边拍边笑,“你试试,试一试。” 如同鼓舞,就像他每次哄劝石墨时,让他试试这个,再试试那个。 她又不是个小孩子,才不会轻易被他哄骗。 所以回绝得飞快:“不要。” 说不要,手还是往他身上抓了一把,水滑得根本抓不住,便用力去拍。 被拍的人毫不在意,头一扬,按着她的脑袋和手在胸前,用她的手指尖去摸结好的痂,一道道指甲抓出来的印迹已然被水泡得发白发软,看着怪吓人的。 他压着她的头顶,问:“这是谁干的?嗯?是不是你?” 唐辛想说不是,说不出口。 他还不依不饶,“昨儿夜里是不是你?说不听,打不听,好不好玩?” 说起这个就来气,他为她好,强忍着装得跟个圣人似的,她还反咬一口,问他是不是不行,打她都不解气。 他还没真用力,就拍了那么几下,是她自己娇嫩轻轻一碰就红,非说他打她。 他要是真打了她,就不光是红了,得肿。 他要是真打了她,昨儿夜里她就得翻脸,就不会一个劲地往他身上凑,推都推不开。 唐辛理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要再咬一口,先被占住了嘴。 抬脚去蹬,被他提着脚踝挂到了身后。 “石玉——” 甩着脑袋勉强开口,哗啦一声。 石玉托抱着她忽然站起来,水从两个人身上往下掉,溅得浴缸里外到处都是。 唐辛害怕,不敢再乱动,搂紧他的脖子颤着声提醒:“慢一点,你小心一点,别摔了,千万别摔了。” 石玉瞅她一眼,低声笑,托着屁股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唐辛看不见,但是脑海里瞬间有了画面,在他父母家时,他就是这样拍了石墨一下,小家伙立刻扭起来,哭声都小了。 特别羞耻的是,此时此刻她也哭了,要不是还记着外面床上睡着个小孩子,会越哭声越大。 是急,是气,还害怕。 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俩摔在这里,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石玉抱着她迈出去,扯了条浴巾搭在她背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哭什么?我欺负你了?” 她埋着脸,不说话。 他又说:“昨儿你欺负我的时候,我可没哭,倒是你,又哭又叫挺高兴。” 啪,特别响亮一声。 这一下,唐辛打得结结实实,直接甩在他背上。 被打的人挺疼,打人的也疼。 两个人都愣住。 缓缓抬起来的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水痕,望着他的眼睛里盈着水光,嘴巴一张一合,轻声喃喃:“可恶的老男人。” 第222章 代价 唐辛为了这句老男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石玉倒是也没对她做什么,偏偏就是没做才更加可恶,弄得她特别想,比昨天夜里还想,石玉不给,还要问她:“我可恶么?” “可恶。”唐辛气得咬牙切齿。 石玉不生气,还挺高兴,“那就对了,老男人嘛,就这么可恶。” 她不理。 他揉着她追问:“是不是?” 她“哼”一声,别开脸去。 实在受不了时才央求起来:“我错了,我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老男人笑着问:“不说什么?” 她紧闭着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都不说了。 他却说:“可以说,分在哪儿,分跟谁。” 她不解,他解惑:“比如这种时候,你跟我逗上两句,可以。” 没说什么时候不可以,但是唐辛懂了,和别人不可以。 第141节 她不能和别人说他的坏话。 唐辛没觉得老男人是多么不中听的坏话,当年就那么顺嘴一说,但是现在懂了,石玉不喜欢。 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她和他在床上说行。再不济,就是只能和他一个人说,和别人想都别想。 这天夜里唐辛出奇的乖,好话说尽,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都没停,生平所会的溢美之词恨不能全部招呼到了石玉身上。 话说得半真半假,态度却极为恳切,就像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石玉难得没说她演,但也没遂了她的愿,手没停嘴也没停地在她身上四处作乱,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罚她还是在为难自己。 唐辛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着恼,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边哭边说:“你还不如打我……” 她哭,他笑。 笑着对她说:“你当我不想打你?但是现在不行,等过些日子的,别急。咱们俩,日子长呢。” 她又长又轻地“嗯”了一声,呜呜咽咽地说:“我知道,等我生了孩子,你要打我的。” 原来她知道啊。 知道,还跟他这儿一个劲地装傻充愣。 石玉没忍着直接乐出来,在她屁股上揉了揉,更往自己身上压实,伏耳贴面悄声地说:“对,一准儿是要打你的,先记着,回头——” 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她泪眼朦胧看过去,看见他压着眉眼像是最紧要时蓄满了力,恨不能咬她似的,嘴唇几乎未动,沉声说道:“回头,不止打你。到那时候,用不着你求我,你想不要都不行。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老一岁,让你再好好地体会体会老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下流。 老男人,果然脸皮厚,这种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外人面前最是斯文体面的人,背地里竟然也会讲这种话,大出唐辛所料,听得她脸都热了,心里咚一声,像是砸了个什么东西进去,把她带着直往下坠。 人家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石玉这一巴掌没打下来也给了她一个,安抚着说:“你好好的,别闹,明儿个带你们娘儿俩出去玩。” “去哪儿?” 瞧瞧,心多大,一块蛋糕就吃得美滋滋,说带她出去玩也高兴,立刻就忘了刚才还在不高兴。 石玉说保密,唐辛就不乐意了,翻过身去闭上眼睛。 还没睡着就被裹着被子抱回到石玉的房间,这才想起来,他的床上还躺着个石墨。 唐辛暗自庆幸,今晚的石墨睡得挺好,没有半夜起来找人。 又庆幸,就算真的醒了,他们俩里有一个是清醒的。 老男人,真是可恶。 当初,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玩得过他的? 装模作样这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以后,她都不想再和他演戏了。 …… 海岛的夏天比上京还要热,唐辛几乎要热晕了,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要是知道来这里玩,打死她都不会来的。 但是石墨特别开心,因为爸爸答应过他要来海岛玩,爸爸和他一言为定过,爸爸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的开心简直超乎唐辛的想象,竟然分别和每一个有联系方式的长辈通话连线,只为了告诉他们这件事,并且拍了张他和爸爸的合影发给每一个人看,只为了让他们夸上一句,炫耀得令唐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加超乎唐辛想象的是小孩子出门玩居然用不着去任何地方,只要有个游泳池就够了,就连吃饭喝水都泡在里面,如果可以,他连睡觉都不想上来。 唐辛不行,游泳会累,上来会热,一直吹着空调受不了,离了空调又不能活,总之就是怎么都不合适。 最烦的是三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闭眼前睁眼后总能看见石玉,躲都躲不开。 直到孟既景和纪敏之带着孟怀宽来了,唐辛才长舒了一口气,至少能把父子俩赶到旁边的院子里去,能稍许清静地睡个好觉。 两个院子有一小段距离,依然能够听见两个孩子的笑闹声,精力旺盛得令人羡慕。 唐辛忽然有了具体的画面感,以后,家里就是两个男孩子,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从早到晚没个清静时候。 想想都觉得可怕。 越想越可怕,连困意都没了。 偏偏这时候收到来自石月的信息,问她那天的酒会怎么样,唐辛有气无力地回了两个字:【还好】 石月便解释起来,连发三条60秒的语音方阵,说她那天原本要去,妆都化好了,结果接到通知才想起来女儿有个比赛需要她去现场。 唐辛一条接一条听完,得出个结论,就连石月这种妈妈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她的苦恼很正常。 再一想,不对呀,石月和女儿看似相处简单直接,实则上心得很,恨不能把女儿从早到晚的学习娱乐和生活事无巨细地记录在自己的每日行程上,怎么可能忘记呢? 给石月回了个苦笑的表情包转而去给梁桥发信息,文字敲了一半退出界面,改为直接打电话。 石月可以拿女儿当挡箭牌,梁桥呢? 她倒要听听,他怎么解释。 打了一遍没人接,再打占线。 唐辛点开计时器,将近两分钟时梁桥的电话打过来了,上来就问她什么事?是不是想工作想挣钱了。 唐辛沉默了一会,开门见山地说:“那天的酒会,你为什么没有去?” 第223章 心慌 “哪天?”梁桥装作想不起来,几乎是立刻又想起来了,嗨了一声连声说道:“我这人不着调惯了,今儿说去明儿又不去的多正常,你还不知道我么?咱们俩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 唐辛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连理由都懒得找一个,冷声回道:“不知道。” “也对。”梁桥感慨般说:“咱们俩呀,原本也没那么熟,不过就是个工作关系,互惠互利罢了,挺好,这种关系最稳定。” “不对。”唐辛让他贫完嘴,然后学着他的语气和句式也感慨起来:“你和石玉才是互惠互利,你们俩是狐朋狗友。” “诶?你怎么骂人呢?”梁桥嘿嘿笑,“我们俩可不能这么论,朋友多见外呀,我们那叫兄弟,或者说,哥儿们。” 唐辛连问都不想再问了,他就是故意不去的,也不知道石玉给了他什么好处。 她甚至怀疑刚才的占线就是梁桥在给石玉打电话通气。 想着,倏地笑起来,轻声问:“你们俩,谁是哥,谁是弟呀?” “那肯定石玉是哥呀,他什么岁数,我什么——” 梁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唐辛大喊:“石玉!梁桥说你是——老男人!” 这一嗓子,是拖着长音隔着院子喊的,尤其最后三个字特别大声,震得梁桥的耳朵嗡嗡叫。 唐辛不知道石玉是不是能听得见,也不是非让他听见不可,但是这口气,她得出。 喊完了,神清气爽,电话一挂,躺回床上。 石玉还真听见了,每个人都听见了。 刚刚好,三个大人都坐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孩子在泳池里玩耍。 一口茶差点从孟既景嘴里喷出来,石玉不慌不忙地拿着自己的茶杯躲开,见两个孩子停了拍水的动作都朝着他看过来,随手丢了个球到池子里。 纪敏之愣了一会,捂着嘴笑,朝着院墙说道:“表嫂底气真足,这要是换成我,得背过气去。” 说着又去看石玉,“表哥,你去看看?要不我去。” 石玉起身,又坐回去,喝了手里的茶示意孟既景续上,咬了根烟在唇间。 孟既景倒着茶说:“你上院子外面抽去,离孩子远一点。” 纪敏之眼看着石玉应声而起,踱着步子出了院门,心下感叹:原来得这么说才行,果然,还得是男人更了解男人,一个拿烟一个轰人,前后不超两秒钟,台阶就有了,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 石玉出门点上烟,抽完又回来了,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喝茶,聊天,看孩子。 没人再提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直到吃了晚餐,石墨还在池子里和孟怀宽玩,石玉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唐辛刚刚躺上床准备眯一会,黑乎乎一个影子像是从外面飘进来的,飘到床上,吓得她差点弹起来。 石玉把她按回去,躺在她身旁。 一个欲言又止,一个若有所思。 对视间,唐辛垂下眼皮,装作撑不住睡着了。 她忽然有点后悔,下午不该喊那一嗓子,置什么气呢,她又争不过他。 可又不想认输。 心里还硬着,身体先朝着他挪过去,脸往胸口一埋,小小声说:“好困,想睡觉。” 他在她背后轻轻地拍,半拢着把弓着的背推到自己身前,说话也轻:“睡。” “石墨怎么办?” 听听,石玉怎么可能不笑。 服软都要耍心眼。 生怕他留在这里找她的麻烦,又摆了个可进可退的姿态,仿佛在说:你要是能把儿子安排好,现在咱们俩就一起睡。睡了,这一篇可就翻过去了。 他就没想找她麻烦,他又不是小心眼。 可是她都张嘴了,他得有个态度,于是便说:“让他睡在那边,今儿晚上,咱们俩自己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唐辛揪着他的扣子,嘀嘀咕咕:“合适么?要不,你现在过去,把他带回来吧。” 小算盘在心里拨得劈啪响。 那能带的回来么?那是在要石墨的命。 不光石墨回不来,还得把石玉拴在那儿。 石玉当场打击她:“用不着,下午小哥儿俩还说呢,想白天黑夜的在一块,成全他们俩一回。” 第142节 “是嘛……”唐辛忽然没了声。 扣子都快揪掉了。 石玉就着她的手把扣子解开,唐辛收不回手,干脆主动把几颗全解开,然后一把撩开,脸贴上去。 刚好贴在心口处,听见外面的海浪声,一涛接着一涛,还有心跳声,怦怦有力,如同海浪撞击山壁,回响声不绝于耳。 安静地听了一会,唐辛扬起头,委委屈屈地说:“石玉,我好像有点难受。” 石玉问:“怎么了?” “就……可能下午喊得厉害,有点心慌,你听听。” 他刚想说“你以前喊得更厉害也没见心慌”,手忽然被她拉过去按在心房位置。 听不见,也感受不出来,就觉得软,一团握在手里,软绵绵的。 她还要问他:“是不是?” 又问:“你听见没有?” 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扬着脸几乎凑到他眼前,软着声说:“怦,怦,一直在跳。” 没听见。 石玉没说,倒是捏了一把,还真就听见一声,又轻又细从她半张的嘴里哼出来,不知道哼的什么。 又捏了两下,眼见着望向他的眼神变了,眼角往下耷着显得可怜兮兮的。 在她唇角碰了碰,拇指轻缓抚过,低声问:“怎么还穿着内衣睡?好看,舍不得脱?” 唐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她进门就上床了没顾得上。 嘴里却说:“嗯,好看,想等你回来——” 正说着,就被推着坐了起来。 石玉仍是侧躺在那里,以手撑额,懒洋洋道:“嗯,我回来了。来,看看。” 门窗大开,海风吹拂,帘子和床帷被风吹得乱飘。 不同于白天的炽热,夜晚凉得很。 唐辛坐在大床正中,搓了搓胳膊,石玉扯过被子朝着她兜头罩上去。 她就只露了张脸把自己裹了个严实,昏暗中跟座小山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朝着他乐。 石玉也笑,特别有耐心的样子,不催,只看着她。 小山不动如钟。 不一会,被子露了个缝,伸出一只手来。 “喏,你看。” 她让他看,却拉着他的手往里摸。 一摸才知道,脱了个干净。 第224章 活该 老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 唐辛的仇报得忒快。 使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石玉摁着她不让动,她就泪汪汪望着他,脚底下却不安分。 年轻的女孩子身娇体软又柔韧,脚趾头顺着腿往上,一直游走到男人腰后才停住,还轻轻地踩了踩。 两个人真正亲热时都没来过这一套,之前主动勾引他时也不会,可见学得快,报复心也强。 脸上却一副无辜表情,还要软着声问他:“石玉,你想不想?” 此时,此刻,满目的纯真和娇媚一丁点的边都搭不上,但他还真就想了,不止是身,心里也动了那么一下。 是真的想,哪怕他没说,就盯着她的眼睛在看。 其实也用不着他说,板着的脸和紧绷的身体早就告诉她答案了。 要不,她怎么会问,她就是故意的,不管他回不回都会有那么点难堪吧。 石玉没有,这有什么好难堪的,男欢女爱多正常,他要是没有反应才难堪。 唐辛更不乐意了,凭什么他的脸皮比她厚? 缠得更加起劲了。 眼看着他要绷不住,别提多得意了。 谁让他前些天这么对她的,现在终于还回去了,比下午喊那一声“老男人”时还要通体舒畅。 老男人,既然耐得住,那就忍着吧。 活该。 心里都乐开花了,面上仍是无措,唐辛吁着气故作喘息地说:“可惜……再等等,等到——” 后半句霎时变成一声惊呼。 人忽然翻过去趴在了床上。 她不知道他是小心还是故意,一只手托在她小腹,没有像身体其他部位一样突然拍在床上,却被托得悬空紧贴着他。 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便确认了,这人,就是在使坏。 这人,坏得要死。 这个时候竟然跟她说:“也不是不可以,小心点儿,就行了。” 唐辛不知道别的男人什么样,偏就相信他会小心,因为那天夜里就是,是真的特别小心,不管她怎么忘乎所以,他都在努力克制,竟然在那种时候还要和她讲道理,劝起人来循循善诱如同老夫子。 真是开了她的眼。 老男人,真会啊。 唐辛后悔了,招他干什么呢,凭白遭罪。 她压根就没想真的干点什么,不过是用他的手段使在他身上,结果笑的人还是他。 一只手就把她给弄没了声。 唐辛不敢出声,怕隔壁院子里的人听见,太丢脸了。 开始时咬着自己的胳膊,后来咬枕头,最后死死咬在石玉身上。 咬得挺狠,石玉却像个没事人,由着她咬住了不放,还轻言软语地哄劝她:“唐辛,放松,放松一点儿,你这样牙不疼么?” “你小点儿声,他们听不见。” “茸茸,你咬着不怕,我也挺舒服,可是明儿一下水,他们可就全看见了。” 她就瞪他,以为自己恶狠狠,其实一丁点力气都使不上。 把老男人看得直乐,揉着她的头发亲她的脸还有眼睛,笑声就没断过,气得她呜呜哭。 他还解释:“你找梁桥问什么?直接找我不就得了,我告诉你,不比他说得清楚。” 唐辛不想理他,也没劲理他,别说咬了,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他就摇着她的脑袋在怀里晃,晃得她小声哼哼。 仔细听,好像在说:“别弄我。” 他嗯一声:“不弄了,让你睡一会儿。” 又说:“梁桥是好心,想着你怀了孕,怕你一个人去酒会辛苦,才和我吱了一声。我也没想去,你能有什么事,是不是?” 唐辛又哼一声。 可不,她能有什么事,他不来,她就自己走了,无聊死了。 石玉把她放回枕头上,侧躺着又把人拢回来,缠着细软发丝绕在指上往她脸上扫弄。 唐辛怕痒,气都喘不匀哪儿还有力气挥开,眼泪又往下掉。 他便停了动作,抹着眼角的泪,把话说完:“确实没想去,刚巧孟既明叫我,说是请我喝酒,你说他这人多贼,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幼稚。” 唐辛不知道这事,那天也没看见孟既明,但是他说了她就信了。 这时候脑袋里什么都装不进去,只想睡觉,累得不行,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石玉偏偏说起来没完,一会儿说孟既明这人不行,一会儿说他哥还不错,最后总结了一句:“反正都比江阳强,不着调。” 难得这一句唐辛听进去了,明白了,什么柔情蜜意事后缠绵全是假的,他就是为了说这一句给她听,才费了这么半天的口舌。 老男人,还学会兜圈子了。 唐辛缓了半天能翻身了,背过身去揪着枕头边角,小声地说:“我睡了,你走吧。” 石玉问:“走哪儿去?” 她没说让他去哪儿,更小声说:“不许说我同学坏话。” 身后隐约啧了一声。 石玉起身,扯过被子盖她身上,临下床前拍了她一下。 隔着被子拍在屁股上,没什么声响,但是拍得特别准。 唐辛哼了哼,扭着身子平趴在床上。 石玉立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被窝里窄窄一小条,撅着屁股在床上扭。 要不说她厉害呢,刚才都累得没样了动一下都难,但凡缓过点劲来,就能跟他对着干。 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就她这股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屈不挠的劲头,真挺好。 他这日子过的,不单调不乏味,用孟既景的话说——有滋有味。 确实有滋味,还有点儿难。 她是舒坦透了,他还没个着落,只能继续忍着,也不知道图什么。 第143节 偏偏把脸埋在枕头里的人抬了下脑袋,斜睨着他来了一句:“石玉,你可怎么办呀……真可怜。” 瞧,又是这一副欠打的样儿。 石玉正拿着烟往唇间放,刚想说“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唐辛又来一句,就一个字,带着明显的笑意,随风徐徐飘荡在房间里面,裹缠着被海风吹起的帷幔直往他的身上飘,轻轻回响在耳中。 “该。” 第225章 气人 海岛热,还是玩了半个月,两个小孩子仍然觉得不尽兴。 俩爸爸大手一挥,换个地方再玩。 要不说他们俩是孩子的偶像呢,这样的爸爸哪个当儿子的不喜欢。 唐辛唏嘘,没忍住问孟既景,是不是他们家的生意不需要他管。 可不就是,孟既景可得意了,把自己家弟弟狠狠地夸了一通。 唐辛没再言声,只是笑,笑的时候还朝着石玉看过去。石玉和她说过,孟既明不行,无聊,幼稚,比他哥可是差远了。 再瞅瞅人家亲哥说的,自己家弟弟就是优秀的代名词,好得天上有地下无,举世无双。 唐辛不知道他们俩谁说得对,只知道一件事,这两个男人是真的很闲,不分伯仲,怪不得他们俩能玩到一块去。 换地方的决定权交给了孩子,唐辛顿觉无语,两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去过的地方都没多少。 打脸来得忒快,没去过什么地方的是石墨,孟怀宽小小年纪游历过四方,比唐辛去过的地方还要多,掰着手指头数起来说了好半天,还没说完。 石墨立时又多了一个偶像,就是他的那么哥哥。 石墨借机提要求,让石玉带着他把哥哥去过的地方玩个遍,石玉满口答应。唐辛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么多地方遍布全国大江南北,得玩多长时间他到底有没有概念?哪怕他很闲。 明明上次他还说过到了九月份要让石墨去上幼儿园,眼看着都八月初了…… 石玉像是她肚子里的虫,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在她耳边悄声地说:“怕什么,你上过幼儿园么?” 唐辛没上过幼儿园,托儿所都只上了一天。 这事是她爸亲口说的,当着石玉和石墨的面。 所以他就拿这话来堵她的嘴:“你都没上过幼儿园,凭什么要让你儿子去?” 唐辛回嘴:“我有我爸。” 石玉啧了一声:“他也有他爸。” 成。 唐辛等着看,石墨的爸爸怎么在家带孩子。 不对呀,既然没打算上幼儿园,去什么园前小班呢? 唐辛想到就问,石玉回得也快,特有理。 “你还上过一天托儿所呢,你儿子怎么不能去感受一下园前小班?” 堵得唐辛哑口无言。 这一玩又是半个月,唐辛倒是不累,开心时看着孩子们玩一玩,不想看见石玉的时候就躲回房间里去,连纪敏之都发现了,悄悄地问石玉:“表哥,表嫂是不是不大喜欢你?” 孟既景咳了一声,她就把脑袋低下去了。 这还用问?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石玉拍了拍腿,似笑非笑说:“女人,不是只有你这一种,喜欢就摆在脸上。” 纪敏之连忙点头,笑得乖巧还带着讨好。 孟既景护着老婆,拍着她的脑袋也笑,“听你表哥的,没错,男人,也不是只有我这一种,就喜欢那种明目张胆把喜欢摆在脸上的。” 纪敏之差点让他给绕进去,顺着话头便问:“什么意思?那还有一种,是什么样的?” “就你表哥这样的呗。”孟既景朝着对面坐的石玉抬手一指,“喏,瞧瞧,你表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小到大没尝过一星半点挫折的滋味。” 纪敏之认可,她表哥真就是这样,打她小时候就听家里人说过,人家书里的贵公子是衔玉而生与众不同,现实中哪里需要,那真是命里终须有,石玉打投胎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富贵命。 要不怎么叫玉呢。 当年石玉爷爷给起的这个名字,家里人都不同意,说字虽好但寓意不吉,尤其是他们这种人家。 老爷子回以一笑:“那是他们别人,咱们家的孩子,谁能压得住?只有咱们去压人家的份儿。” 不光如此,大名为玉,乳名小龙,因为属蛇。 用的全是在讲究里该避着的,因为老话有讲小孩子取名不要起得太大,怕承不住福。 姓石的才不避讳,他们家的孩子就是来这世上享福的。 多气人。 可真就是这么回事。 孟既景乐呵呵饮了口茶,悠哉地说:“所以,你表哥就和一般男人不一样,得配那种眼里没他的,多有意思。” 纪敏之扑哧一乐,捂着嘴说:“对,眼里没有,心里有。” 两个男人皆是刮目相看,这丫头真是长大了,以前哪儿有这种心眼,现在还会帮忙圆话了。 纪敏之还真不是这么想的,她真就以为是这么回事,以为石玉和唐辛在人前耍花枪,毕竟偶尔看过去,两个人眉来眼去,道是无情还有情的。 两家人在外面又玩了一个星期,最后去了安城。 安城闷热,但是山上凉快,还有最好吃的应季水蜜桃。纪敏之特意带着两个小孩子亲自去摘,带了几箱子回到酒店。 唐辛特别爱吃,每天捧着桃子当饭吃。 个头也大,和石墨的小脸一比,唐辛就笑,说能把他的脸给遮住。 石墨也爱吃,偎在唐辛身上也捧着一个,母子俩吃得满脸笑。 孟既景一看见就乐,说纪敏之和孟怀宽也这样,年年就盼着这个月份,能美美地吃上好一阵子。又说让石玉带些回去,保存好了能放上一个月,慢慢吃。 孟既明在边上来了一句:“山上就这么几棵树,差不多得了,我们家梁善还得吃呢。” 石玉本来没想接话,拿就拿了用不着客气,听他这么一说才开口:“那行,让人去数清楚到底几棵,咱们仨平均分,要是多出来一两棵就给砍了,免得分配不均再打起来。” 孟既明吸了口气,问他:“你妹妹结婚,你的礼呢?准备了什么?空着手来可不行。” 石玉摆手,气人似的,转而去问孟既景:“我妹妹结婚,我送了什么?还真是有点记不起来了。” 孟既景向着自己家弟弟,当即细数起来:“有,可是不少呢,纪氏的股份,你手里的分红,上京的房,还有孟怀宽喜欢的车,金银玉器珠宝首饰……等我回家去数数,给你拉个单子。” 石玉笑骂:“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孟来,既然如此,多的那一两棵桃树就甭砍了,归我了。” 孟既明突然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凑近了说:“那我就先替孜孜谢谢你了,要不说你是哥呢,用你们上京话怎么说来着?敞亮?” 石玉睨他,啧啧说道:“叫精,马屁精。” 第226章 厉害 唐辛第一次参加婚礼,清晨就被绕山的跑车声震醒了,天才蒙蒙亮。 她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忙碌的人,问石玉:“这么早就要开始准备了?” 石玉抱着石墨也往外看。 爷儿俩对视一眼,弹了下舌逗着儿子说:“瞅瞅,你妈这人,结过一回婚了都不知道这些事,为什么?” 石墨狗腿地叫起来:“命好。” 是最近新学的词,用起来特顺嘴。 石玉拖着长音诶了一声,拍他屁股以示嘉许。 跟说相声似的。 唐辛顿觉语塞,笑了笑说:“兴许吧,赶明儿个等我再结婚的时候,说不准就知道了。” 石玉眉头一挑。 听听这一嘴的上京话,说得多溜,就是为了气他。 石玉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老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在这山上住了好些天了怎么看不明白。我就当你有那一天,那也得嫁个比我还要好的吧……可能么?” 要不是有些玩笑不能乱开,唐辛得和他说:那就嫁给你爸呗。 不合适。 她没说话就显得好像认了刚才的错,特老实,低着个脑袋继续看外面。 石墨伸长了手臂勉强够到后脑勺,用手指尖碰了碰,笑眯了眼睛,说:“妈妈,嫁我,等我长大。” 唐辛为难地说:“算了吧,你还有笑笑,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石玉哈哈大笑,掂着石墨往外走,“走,咱出去看看热闹,你妈,得再睡个回笼觉,要不然一会儿困劲上来,得把你姑的婚宴给砸了,咱爷儿俩就算是摊上他们孟家了,得给你新姑父当牛作马。” 唐辛看着霞光下的背影,愣了会神,恍惚以为是她爸,抱着小时候的她在家里走来走去,说的全是这种不着调的片儿汤话,气得她妈说不出话来,又忍不住笑。 原以为睡不着,还真睡着了,一直睡到临近婚礼开始,被人叫醒。 石玉推着她去洗漱,又把梁桥放进来,人一进门就开始说话,唐辛刷着牙都听见了,探了个脑袋去看。 一看见是梁桥,就想起海岛上的那通电话。 是石玉的狐朋狗友,一丘之貉。 脑袋就收回去了,没搭理他。 梁桥满不在乎,支使着跟进来的人摆放起家伙什,悠闲地在一旁和石玉聊天,声还特大,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说的就是电话里的那件事,问石玉解释清楚没有,又说:“我不管你们俩之间怎么着,那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但有一样,别把我给捎带进去,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唐辛撇了撇嘴,听见外面又说:“我是好心好意,为了她好,我怎么不和别人说去?我怎么不管别人的闲事呢?那是因为我把她当自己家妹妹看。什么叫自己家妹妹?就像我对梁善那样,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让她今天能漂漂亮亮地出嫁,也像你对梁善,这叫自己家妹妹,就是一门心思对你好。玉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石玉想抽他。 第144节 至于么。 多大点儿事,还得当着唐辛的面再说一回,生怕把他自己给捎进去。 让上京那帮人知道了,不得笑话他么?出息。 梁桥叼了根烟在嘴里,没想点上,打火机都没掏,被石玉抽走扔到一旁。 梁桥无声摇头,朝他凑近了些小声地说:“你是不知道她的厉害,那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咱不说别的,就冲她一张机票就来找你生孩子这事,换个男人来试试,十个有十个没这胆色。” 石玉哼笑:“有也没用,我睡不了。” 这给梁桥噎的,他是这意思么? 听见卫浴里传出动静,梁桥忽然正色,继续滔滔不绝,啧啧有声:“玉哥你说,咱们俩的区别是什么,那就是你把梁善给认下来了,我和唐辛没有。其余的,都一样,拳拳爱妹之心啊。你说,就咱这样的男人,上哪儿找去,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石玉想踹他一脚,真踹上去了,从嘴里咬了个字出来:“滚。” 梁桥还没来得及跟他再贫一句,唐辛忽然露出脸来,眼睛笑得跟个月亮牙儿似的,开口便叫:“哥,你知道今天他妹妹结婚,他随了多少礼么?我都结婚好几个月了,你的礼现在运到哪儿了?我什么时候能收着?” 梁桥一愣,听见一声笑。 “该。” 笑声是石玉发出来的,“该”是两个人不约而同说的。 “得!”梁桥心下感叹:要不人家是夫妻俩呢,绝配。 梁桥立刻赶鸭子似的让她麻利出来,造型师都就位了,只等唐辛。 唐辛不乐意,“又不是我结婚,我不用化妆。” 石玉推着她先选礼服,唐辛一看更不乐意了,打量着他问:“怎么没找我做呢?你为了给你妹妹随礼,已经穷得订不起我的礼服了?” 梁桥也说了声“该”,笑得别提多高兴了,这就叫现世报,来得多快。 说归说,唐辛还是快速选了一身,刚好石墨跑进来,围着绕了两圈,说妈妈像他爱吃的水蜜桃。 石玉一看确实挺像,不止颜色像,圆鼓鼓的小肚子也像。 上个月还看不太出来,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像气吹起来的。 虽然从背后还看不出区别,但是不管从正面还是侧面看已经很明显了。 此时礼服上身,又是刚刚睡够了精神正好,衬得人特别艳,即使挺着个小肚子都显得娇俏可爱。 石玉对孕妇没什么概念,日常不会关注,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纪敏之,也是好几年前,早就不大记得,更不可能盯着自己家表妹的肚子看。 这一个月每天吃住都在一起才真正留意起来,也没觉得唐辛变得笨拙或是有多娇气,不过就是时常会饿或者困,都是最真实的生理需求,但凡这两样到了位唐辛实在算不上一个矫情的人,更不会娇惯着自己非要如何,也不用人迁就,甚至在精神和体力都还好的情况下会陪着石墨玩。 就连石墨都说过一回,他的妈妈很厉害,因为他们班里有个小朋友的妈妈也怀孕了,从来没有出现过。后来唐辛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人家那是遵医嘱在家安胎,她还为此特意和石墨说了一回,每个人的妈妈都不一样,每个妈妈怀着宝宝的时候都很辛苦,都是最厉害的。 石墨很认真地点头,嘴里说的却是:“我的妈妈,坠坠腻害。” 石玉悄眼看着,还行,这是月份大了情绪比较稳定了,要是搁在两三个月前,得哭。 唐辛确实有些触动,愣了好一会神,把泪意压下去,捧着他的脸说:“你说得对。” 第227章 爱情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另外一回事,就像唐辛此时。 两个人是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一望便知。 哪怕闭着眼睛,山风中的气息都能告诉你。 对婚姻的渴盼,对眼前人的珍爱,对过往曾经的唏嘘感慨,以及对未来的期许承诺,唐辛都能感受到,即使她对两个人之间经历过什么并不了解。 眼睛忽然就湿了,酸涩的感觉像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 原来那些参加婚礼的人会感动会流泪是真的,她也会。 反倒是她自己的婚礼,就像是在过家家,为了显得郑重其事还要拉着许多大人来共同参与。 唐辛从小就不喜欢过家家,哪怕她有很多漂亮的娃娃,她更喜欢给娃娃们做漂亮的衣服。 现场的小娃娃们穿得就很漂亮,一个个三五岁的年纪,男孩子像个小绅士,女孩子如同小淑女,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是能骗人想要生孩子的。 石玉抹了下她的眼角,唐辛用手拨开,眼泪洇不花她的妆,但是男人的手会。 落下去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下,又抬起来往她耳朵边去,唐辛看过去,又顺着手看到人,无声说道:“我的戒指呢?” 他们俩结婚的场面她还依稀记得,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那时只觉庆幸不会辛苦,现在忽然觉得真就是简单的把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她不是想要矫情,也不是想要他给的戒指,就是……事实证明,她和石玉的结合真的很现实。 现实到一丝一毫关于婚姻的美好想象都没有。 没有搬到台面上的那些小细节,于她而言是累人累己的作秀,此时倒是成为了批判她的婚姻的有力佐证。 坐得笔挺又端正的男人缓缓朝她偏过头来,低声询问:“你要?” 唐辛抿了抿唇,半垂的卷翘睫毛颤了颤随着脸孔扬起来,眼中闪着光望向台上新人。 余光见他仍是维持着倾斜姿态,不自觉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悄声回道:“不需要。” 是不需要,石玉看得出来,她不缺,各种首饰多得很,别致又漂亮,哪一套都不比他买给她的那些差。 装饰而已,要什么意义呢,她不需要。 相比起意义,她更喜欢漂亮的自己。 而他,喜欢漂亮的她。 他们俩之间,不需要那些细节,没意思。 …… 婚后的孟既明和梁善去了法|国,是蜜月,也是送梁善去学习。 唐辛听说后对孟既明另眼相看。 是谁说他小的?谁说他幼稚? 他分明把两个人的未来都安排好了,而且是他和梁善每一个人的未来,不仅是作为夫妻,更是看作独立的个体。 果然,年少时就放在心上的人是不一样的,会得到最善意的尊重和对待。 唐辛说不上羡慕,只觉得很美好。 她也想过大学毕业后继续学习,也确实在学,但是自从大学时期怀上石墨开始,虽说不上耽误,影响肯定有。 就像现在,她的硕士学位还没拿到手,她明明可以在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之前完成的。 倒也怪不到石玉身上,她没提过,也没有自我坚持过,和别人没有关系。 和石玉提起时,他说支持,还问她要不要他带着石墨一起过去,毕竟她在孕期。 哪怕石玉觉得她根本就不需要,但是他得说,毕竟珠玉在前,他不能让孟既明这个幼稚鬼给比下去。 唐辛说不需要,就像白天说不需要戒指时一样,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绪没有埋怨,只是在表达她要回去继续学习。 石玉说好,问她什么时候,她又说不上来,说是再想想。 那就不是眼前事。 既如此,石玉问她去不去苏城,玩两天再去平城,趁着她现在还能四处走动回家住上几天。 唐辛很认真地思考权衡之后同意了。 这一趟算得上轻松惬意,虽然天气还热,但是暑气渐消,唯一的遗憾是苏城和平城都没有雨,反而在雨水最少的上京经历了一场。 唐辛觉得自己也奇怪,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一个月前还怕有雨,怕因此而玩不好只能窝在房间里面,现在却又眼巴巴盼着。 可能是因为回家了,想要更加充分的全方位的感受家乡的氛围,哪怕是春天的一阵风,夏日的一滴雨。 在家住了一个星期都没下雨,走的那天唐明岳说:“要不你就住在家里,过些日子再去上京,爸爸送你过去,天气预报说下周有雨。” 唐辛说不要,撒着娇要走。 这回父母没再盯着她或是唠叨,可能因为她的状态比上一次好,也可能是石玉提前说过了。 但是唐辛依然要走,想念是一回事,自由惯了又是另一回事,住上几天就行,下次再回来。 辛微宇问下次是什么时候,唐辛哑然,石玉说过年的时候。 那个时候已经生完孩子也出了月子,他们一家四口到平城来过年。 辛微宇刚要开口被丈夫拦住,唐明岳乐呵呵说行,打开家门把人送出去。 门一关就被妻子瞪了一眼,气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闺女刚出了月子又是冬天最冷的时候,瞎折腾什么?真不是他生孩子他受罪,还说得好像多体贴——” 唐明岳劝:“用不着等过年,到了快生的时候,咱们俩就过去,你亲自伺候你闺女的月子去,行不行?” 辛微宇笑,哼道:“你可真是太不了解你闺女了,那是能让我伺候的人么?别说是我,就是换成石玉他妈去伺候,但凡惹了你闺女的不痛快,照样给他妈赶出去。我才不去讨那份嫌,但是我得去,看看我闺女去。” “这就对喽。”唐明岳点着头应:“要不说你是个明白人。” 再明白也没用,夫妻俩还是不那么了解自己家闺女,那是任人摆布的人么? 相比起父母,石玉更加了解她,不是也照样没看住嘛。 连个招呼都没打一个,抬脚就走了。 第228章 星星 唐辛准备离开上京的那天,石玉正带着石墨在外面玩。 两个人是开车去的,说是自驾游。 去之前问过唐辛,她不肯去,父子俩没有强求让她在家里好好地休息,说是去玩上十天半个月就回来,只是从计划中的坐飞机改成了开车。 唐辛问十几天能开到哪儿,石玉说开到哪儿算哪儿。 唐辛问要去哪儿,石玉说先往北再向西,这条路他开过,这个季节风景刚好气候也舒适宜人,半个月能玩到当年的长安城。要是石墨配合得够好,说不准先去一趟酒泉,再上敦煌转一圈。 唐辛愣了好半天,努力在心里描绘出一幅地图。 只觉得,真远。 第145节 再回想,当时孟怀宽说过很多他曾经去过的地方,好像没有这一条线路,所以石玉才特意这样安排的吧。 她又问:“石墨能看得懂么?他还这么小。” 这一路上,又是历史名城和古迹,又是现代化高科技,她很怀疑。 她以为石玉会说“我儿子什么不懂”,或者说“有我呢”,就像之前他曾说过的那样无比自豪,却听见石玉说:“要什么看得懂看不懂的,等长大了再去一趟不就得了。你像他这么小的时候玩过什么现在还记得么?” 确实不记得,这还用说嘛。 所以石玉又说:“记不记得去过哪里不重要,当时快乐就得了。” 有道理,童年的快乐是会烙印在记忆中的,会成为自身的一部分,唐辛深有感触。石墨会记得他的爸爸陪他去过很多地方,去哪里是最不重要的。 于是唐辛说:“那你们就去吧,注意安全。” 父子俩出门那天,唐辛站在家门口,石墨努力挥手,满脸都是笑,从车窗里面朝着她喊,车开出去很远还能听得到那声奶声奶气的“妈妈”。 唐辛在家里每天都会接到石墨打来的视频,有时用他的小手表,有时用爸爸的手机,有时在路上,有时在景点,有时在酒店,总要聊上好一会,说说这一天的见闻,比如草原的风,和上京的风是不一样的,草原的水,和平城的水是不一样的,和海岛的水也不一样,所闻所见每每都是新奇的。 最新奇的是,石墨说起话来清晰多了,可谓日新月异,一套一套的还有不少新鲜的形容词,总是超乎唐辛的想象。 后来,唐辛发现石墨用自己的微信号与她联系时画面清晰了不少,才知道是石玉给他买了个手机,说是这样他开车的时候用自己的手机导航,石墨也可以用新手机和她视频了。 石墨很享受用自己的手机和妈妈联系,车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通话中,有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还有的时候是唐辛先睡着。 车里的背景音乐和有声故事逐渐变成了母子俩的通话,外面是空旷的高速路,或是昏暗的盘山道,能听见窗外的风,还有偶尔落在窗上的雨,车里面是母子俩的聊天声。 唐辛问他好不好玩,石墨用力点着脑袋说好玩,唯一的遗憾就是妈妈没来。 他这么一说,唐辛都觉得遗憾了,哪怕她这一路都仿佛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似的。 更快的,石墨惊呼,高举着手机给她看头顶的星空,星星垂得特别低,仿佛伸出手就能够到。 石墨问她:“妈妈,漂亮么?” 唐辛说漂亮。 他就说要给最漂亮的妈妈抓一颗最漂亮的星星带回家。 唐辛不知道他有没有抓到,挂断之后忽然想,要不然去找他吧。 坐飞机去他们将要抵达的下一座城市,给石墨一个惊喜。 然后,她就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又过了两天,唐辛还在家里,哪里也没去,依然接听石墨打来的视频,照例聊到睡着。 第三天时,唐辛强撑着没睡,在石墨睡着之后给石玉打了通电话。 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石玉点了根烟,唐辛才问:“明天去哪里?” 石玉说:“去看天安门。” 唐辛讶然,结巴着说:“你们,你们已经回到上京了?” 他就笑起来,抽了口烟才说:“在银川,石墨不是告诉你了嘛,我们今晚住在银川,银川有座天安门。” 她还真没听见,刚才困得睡着过一次,不知道有几秒,突然醒来才发现通话还在继续,石墨笑着说妈妈睡着了。 唐辛“哦”了一声,松了口气,听见他又说:“明天晚上应该就到兰州了。” 每次,他都会让石墨告诉她第二天的行程和落脚地,今晚石墨还没来得及说就睡着了,换成他来告诉她。 石墨非常希望妈妈可以和他们俩一起玩,表达过很多次遗憾,却没有一次是明确说出来的。不是以前的那种敏感或细腻,而是因为怕妈妈的肚子里有个弟弟太辛苦。 那就由他来告诉她,万一她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呢。 明天,是石墨的生日。 如果她想,在这一天出现最好不过。 唐辛疑惑地问:“不是要去酒泉?” “先到兰州,直接开过去太远了,要十几个小时,你儿子受不了,我们先去兰州吃碗面。” 她也跟着笑起来,感慨地说:“你们也太慢了,这都一个星期了,还没到甘肃,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儿子太小了,他能坚持坐在车上几个小时,已经非常厉害了。” 他甚至想说:换成你都未必比他强。 反而是唐辛说了:“是,他比我强多了,我都坐不了那么久。” 现在的她,能在车上坚持两个小时都算厉害。 石玉没再多说,让她早点休息,倒是唐辛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搁在以前她会直接说:石玉,我要继续去上学,我明天就走。 现在不行,因为有个石墨,哪怕她已经成功地把他交给了他的亲生父亲,父子俩也相处得非常好,她还是说不出口。 也许,是为了那一声妈妈。 又或许,他说要给她摘一颗星星。 第229章 飞机 唐辛在机场接到了石墨的视频来电。 着实愣了好久。 通常这个时间,石墨不会打来,从来没有过。 所以她才选择了这趟航班。 来电一直在响,即使调成了无声,仍然觉得烫手。 接起的一瞬间,悬起来的那颗心才蓦然落回到原位。 石墨一眼就看出来背景是机场的休息室,便开心地问她在哪里,唐辛说在机场。 他的眼睛更亮了,像是有星星在里面闪烁,比那天夜里山上的星星还要亮,嘴巴张得大大的,说话声却出奇的小。 “妈妈,你去哪儿?” 唐辛卖关子地说:“你猜猜。” 石墨就去看石玉,手机都跟着他的视线转了过去。 唐辛看到石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石墨便小心翼翼地问:“银川么?” 川字说得不清不楚,像是咬着舌头,听得唐辛直笑,摇着头说:“不是。” 石墨脸上相继闪过两种不同的表情,先是放下心来,然后很失望。即便如此,仍是强打着精神说:“那就好,我和爸爸去……” 歪着脑袋想了一小会,说:“兰州。” 说着说着就要哭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吸了下鼻子又说:“爸爸说,去吃面。”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去吃他生日的长寿面。 还有一句是,爸爸告诉他,妈妈会来。 唐辛长长地“哦”了一声:“这么巧么?妈妈也要去兰州呀。” 突然一声尖叫,唐辛看见屏幕里的那张小脸分明咧开嘴在笑,下一秒却“哇”一声哭出来。 一边哭一边叫着爸爸,委屈极了,又兴奋极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无法表达。 直到石玉把他抱进怀里,小脑袋猛地扎过去。 唐辛这才听见一声:“妈妈……” 强忍热泪的“妈妈”,反反复复就叫着这两个字,再没有别的。 她想立刻订一张飞往兰州的机票,怕耽误了时间而导致班次不合适,又怕现在挂断通话更不合适。 忽然听见石玉说:“挂了吧,妈妈要上飞机了。” 唐辛差点对他说谢谢,和茫然抬起头的石墨说了声再见,又一声再见才匆忙挂断。 正准备在手机上查询订票,有服务人员来提醒她,飞往兰州的航班即将完成登机,请她赶紧过去,还递给她一张已经值过机的电子机票。 唐辛来不及思考,确认是自己的机票无疑,才发现她在出境区,而非国内航空的休息区。 幸好已经值机了,飞机会等人。 又幸好,她出门时为了不引人注目而没有带行李。 直到坐在了飞机上面,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着机票看了又看,唐辛已经不再去想这是不是石玉的安排,因为她发现了更加重要的事。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是石墨的生日。 她竟然忘记了。 怀孕后的记性确实没有那么好,但也没差到这个份上,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离开上京,其他的事已然不放在心上了。 …… 飞机还在滑行,手机就响起来,是石墨打来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到了,还说他看到飞机从头顶上飞过去了。 唐辛逗他,问:“你怎么知道哪一架是妈妈坐的飞机?” 石墨骄傲地说:“我就是知道。” 已经完全没有哭意了,特别亢奋,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说他和爸爸在外面等着,又说让她不用着急,要慢慢走。 唐辛忽然想笑,又想哭。 他才三岁,已经会反过来照顾她了,好像她才是个需要人关照的小孩子。 他才三岁。 今天,才刚刚三岁。 唐辛还是着急的,想要快一点看到他,但走得确实慢。 石墨说得对,她不能着急,在上京机场时已经急过一回了,缓了一路才好。 她甚至连礼物都没来得及给他准备。 第146节 在机场里看了几家店都没选到合心意的礼物,正着急时收到石玉的消息:【出来吧,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咱们俩一起送给他。】 唐辛一时不知道回什么才好,怨不是,感激不是,只觉得心里翻得厉害。 脚步却轻快了不少,一出机场大门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石玉站在车边,石墨坐在他身旁的车顶上,垂着两条小腿晃呀晃的,一看见她立刻叫起来:“妈妈!” 整个人都是向上的姿态,高举起双臂朝着她伸展开。 父子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没动,石墨是被动的,因为跳不下来。 唐辛慢慢地走过去,站定。 石墨盯着她看了又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去摸她的头发,仰着脑袋傻乎乎地笑起来,特别开心。 唐辛伸手要抱,石玉先一步把石墨抱下来,小家伙这才探着身子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烫成卷发的头发上蹭了又蹭,“妈妈、妈妈”叫个不停。 唐辛想说生日快乐,又觉得连个礼物都没有不合适,还心虚,更怕石玉还没说过。 脖子勒得特别紧,有点喘不上气来,甚至被他勾得直往前倾。 要不是石玉扶着她,可能会摔倒。 亲昵了一会,石墨在她脸上用力而响亮的亲了一下才松开手,望着她嘿嘿地笑,很有点不好意思。 唐辛问他现在去哪儿,石墨朝着车头的方向一指:“去吃面。” 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妈妈,是我的……长寿面哟。” 挑起的眉眼,很像石玉。 此时的父子俩,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朝着她笑。 第230章 戒指 礼物是一只小小的金镯子,上面搭着只小猫脑袋,内圈还刻着石墨的名字——mo。 是石玉让他自己从绒布袋子里面掏出来的。 石墨喜欢极了,在小小的猫咪脑袋上摸来摸去,还不停地举起来让唐辛看,问她好不好看,得到确定的答案仍是反复再反复。 就好像,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得以确认,他的美梦成真了。 他真的梦见了。 梦里,妈妈和他一起坐在爸爸的车上,去每一个要去的地方,一起看路上的风景,一起看夜空中的星星,看车窗外面的雨,听山上的风。 他说不出来那么多,但是他特别特别想,所以他梦见了。 他只敢和爸爸说,和任何人都没提起过。 爸爸告诉他,会的,他的妈妈会来。 果然就来了。 在他生日的这一天,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爸爸没让他打那通视频就好了,他就不会提前知道妈妈会来,会更加惊喜吧。 爸爸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很惊喜,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爸爸妈妈一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以前都只有妈妈和舅舅会送给他。 礼物是一只金镯子,那么哥哥也有一只,但是那么哥哥的那只镯子上没有猫咪,只有他的名字。 那么哥哥给他看过,里面刻的是——m,说是他的姓的缩写。 石墨不懂什么叫缩写,只知道自己的那一只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姓。 妈妈和他说过,mo在中文里是墨字的拼音,在意语里是石头,就是他姓的那个石。 他也不懂什么叫拼音,但他知道妈妈说的就是对的。 所以,这只镯子是爸爸和妈妈一起送给他的礼物。 特别开心的小孩子忽然又失落起来,石玉问他怎么了,支支吾吾就要哭,好半天才表达出来,那就是他会长大,长大了就戴不了了,因为那么哥哥的那只镯子已经戴不上去了。 石玉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他什么时候长大,他说不出来,过一会又说明年。 石玉让他放心,明年还有明年的礼物,要是镯子真的小了还能再换大的,等他再大一点根本就不会再戴这种小孩子的玩意。 石墨抹掉眼泪,好奇地问:“那戴什么?” 石玉让他把手再伸进袋子里去,问:“摸到什么了?” 石墨想了又想,答:“小镯子,很小,很小。” 逗得石玉哈哈大笑,让他拿出来看。 是两枚戒指。 石玉拨着他掌心里的戒指说:“长大了,戴这个。” 戒指是一对,石墨翻来覆去地看,没看到猫也没找到里面刻的名字,石玉指给他看。 大一些的戒圈面上三条细长横纹,小小一条竖道,边角嵌着一小颗红色宝石。 石玉问他:“这是什么字?” 石墨瞠大了眼睛,忽然撅着嘴叫起来:“玉!玉!是爸爸的玉!” 石玉一把将他抱到腿上,搂着他的脑袋又摇又晃,惊讶地说:“你好厉害呀,你认识爸爸的名字。”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笑,把脑袋往他怀里扎。 石玉用手戳他肚子,“来,给你爸爸戴上。” 唐辛没见过石玉这副模样,很夸张,但是小孩子喜欢,特别喜欢,被他闹得又叫又笑。 她也没想到他给儿子准备的生日礼物里竟然还有两枚戒指,突然想要站起来,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石墨把戒指戴在了石玉的手上。 就是枚最寻常的黄金戒指,各大品牌里最寻常的素圈婚戒款式,戴在他的指间显得手指修长又干净。 原来,男人戴金戒指也能这么好看。 石墨捏着另一枚,不用人说便自己琢磨起来。 和石玉那枚很像,也有个细长的王字在上面,用红宝石在横竖间镶了个英文字母:t。 石墨看不懂,石玉问他:“你妈妈属什么?” “老虎。”石墨说着还嗷了一声,差点咬到石玉的下巴,然后又去看戒指,用小手指头在上面顺着笔划描,“是王,是老虎脑袋上的王。” “对。”石玉笑着说:“就是老虎脑袋上的那个王,你妈妈,就是。” 唐辛气得不行,怎么能有人这么坏,听着好像挺正常一句,越听越觉得是在骂人,可又说不出来他到底在骂她什么。 还正气着,戒指套在了手指头上,石墨扬着小脑袋朝着她笑。 咧着嘴,露着牙,笑着笑着忽然低下头去,托着她的手,在戴着戒指的手指上吧唧亲了一下。 说:“我和爸爸是猫,妈妈是老虎,小镯子就是我和爸爸,妈妈是上面的王。” 直接给唐辛说傻了眼。 这哪里是出来玩了一圈,这是出来进修了语言吧,才几天时间,成精了。 三岁的小孩子挺操心,摸着妈妈的肚子又去问石玉,弟弟有没有镯子。 石玉说有,等弟弟出生了再送给他。 石墨又问弟弟属什么,石玉说:“弟弟自然也属猫,和咱们俩一样啊,咱们爷儿仨都是属猫的。” 石墨指着爸爸就笑,笑趴到唐辛身上,用脸轻轻地贴着肚子,嘘了一下小声地说:“爸爸傻,弟弟属龙。弟弟是大龙,爸爸是小龙。” 唐辛差点没忍住,特想笑。 瞧瞧,老子装傻,儿子多聪明。 第231章 记得 唐辛重新定好机票,在网上值机时才发现,她从上京飞往兰州的机票是在昨晚她和石玉挂断电话之后购买的。 这男人……应该是发现她要走了。 连她哪天走都算准了。 或者说他不是算的,而是一清二楚,即使人不在上京,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他知道她要飞往佛罗伦萨的航班和起飞时间,故意选择了时间接近的另一班次让她来到兰州,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竟然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装得就像不知道。 不止是当着石墨的面时装得好,石墨睡了之后依然是。 应该是,不在意。 他给她戒指,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也不是因为她问过戒指的事,而是为了让他儿子过生日收礼物的时候开心翻倍。 他在意的,只是他儿子的生日,需要她的出席。 毕竟他们俩这样的婚姻,也就这样。 就像之前她和他说过的,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唐辛只是不在意这些事,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家庭大多如此,用不着去攀附什么更好的人家,毕竟也不会因此而变差,但总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至于过得怎么样,分人,有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更有人就像她和石玉。 反正她之前和他打过招呼要回去上学,他同意了,那她就理所当然地当作不管她哪一天走,他都同意。 他们俩,应该有这样的默契。 就像此时,他叼着烟出来,发现她在阳台,打火机和烟一并放在桌上,随意地往椅子里一瘫,仍是只字未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长伸的腿几乎碰到她腿上。 唐辛看着他,借着明亮月光,也借着身后窗内投出的昏暗灯光,像是给他的轮廓打了层颜色更深的壳子,把人包裹在淡淡的光晕里面,显得安静又平和。 果然是不在意的,坐了好一会眼皮都没动一下。 唐辛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只是想看一看他,安安静静地看一看。 第147节 以为不会作声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淡得像他身后的光。 “看什么?” 唐辛大大方方继续看,大大方方回:“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做什么?” “我想……”她是真的在想,想了又想,心里往外翻涌的话还是那一句,如实说道:“石墨长大了,会不会像你一样。” 他仍是那样瘫着,完全不是人前板正的规矩相,懒洋洋又问:“我什么样?” 唐辛说不出来,也没想评价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道:“就你现在这样。” 他轻声笑。 她看见他的眼动了动,像是在看阳台外目之所及的远处。 远处有山,黑夜中也只有个轮廓。 白天看过去时,山上有人家,据说房子就是建在山上的。 还有水,黄河水,完全不是想象中该有的磅礴之势,安安静静自城中流淌而过,据说养育城中人。 多神奇。 中间一道水,两面全是山,南北对峙,这里的人们便世世代代与山水为邻。 午后时唐辛困盹,也是坐在这里,听见父子俩说话,石玉一手抱着石墨一手指着山和水,告诉他两座山的名字。 当时只觉记住了,现在的她已经忘了,石墨应该记得。 只是不知道他能记多久,但是就像石玉说的,记不记得没关系,可以等他长大了再带他来。 他们是父子,有的是时间,他可以陪着他长大,看着他长大。 她怕以后没机会见,又怕时间久了会忘。 所以盯着石玉看,看了又看。 安静夜晚,能听见黄河的水流声,能看见对面山上渐灭的灯光,就像天上亮晶晶的星星,眼睛一眨就不见了一颗。 这个形容还是石墨说的,唐辛觉得新奇又有意思,惊喜之余又感慨,当年她每天抱着怀里的小婴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会说,比她还会。 石玉忽然朝她看过来,唐辛如常坐着让自己别往后躲。 他一笑,她也跟着笑。 他说:“用不用送你回去?” 她说:“不用。” 他问:“坐飞机辛苦么?” 她答:“还好,可以躺下,就没那么辛苦。” 他点了下头,视线便顺着往下去,看了一眼半圆的小肚子笑出一声:“那明天一早儿就把你送到机场,我们俩要去酒泉。” 唐辛点头,“好。” 长久的安静中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着要不然和他们一起去酒泉吧,然后从那边飞到上京,时间还来得及。 石玉的手伸过来,在快要碰到她的肚子时顿住,片刻后轻缓地放上去,垂着眼说:“从这里开过去要七八个小时,中间还要休息几回,等到了地方天都黑了,一整天都在路上。也有可能中途看到哪里好就停下来,住一晚。” 唐辛听着,在他沉静低缓的嗓音中生出一种错觉,他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没说,比如“你就直接回上京吧,不用跟着我们俩”,又或者他就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说给她肚子里面的那个听的。 毕竟他要带着去玩的是他儿子,她肚子里面这个,也是。 唐辛想回房间里去了,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睡,又没有很困,可能因为今天是石墨的生日吧,她也是开心的。 倒是石玉先站了起来,朝着她伸了只手。 她看着他的手,指间的戒圈半明半暗。她的手上也有一枚,被她紧紧攥着拳,硌得有些疼。 把手放上去,他拉着她站起来,一边走一边问:“今儿晚上不饿?” 饿。 他一提,忽然就觉得饿了。 牵着的手忽然松开,扶到她腰后,打开门时看向她,又问:“想吃什么?” 她想说牛肉面,结果一开口变成了——长寿面。 石玉低头看她,没再像以前那样往她脸上压,在她的眼睛上定了下神,压着声音说道:“那可没了,得等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了。” 唐辛却问:“你下楼去买?” 他说可以,问她怕不怕带回来不好吃。 怕。 又怕石墨一个人在酒店里。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去的,说是快去快回,又架了个视频通话中的手机对着大床上的石墨。 两个人走在街上,夜晚的步行街没什么人,不像上京那么热闹,也没有那么亮堂。 距离河边越近,水声听得越清晰。 快到店门前时,两个人停住脚步,几乎同时抬头往上看。 是一家百年老店,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 “得,咱们俩呀没这命,没赶上趟儿。” 唐辛满心的失望,被他这一句上京腔逗得直乐。 石玉看着她也笑起来,揽住她的肩继续往前走,“前边看看去,没准儿还有,凑合吃一口得了。” 第232章 分隔 学习的日子过得快,一个人的日子也是。 生活和作息又变得规律起来,身体都随之变得轻盈,不会总觉得累,或者就是习惯了。 当年怀着石墨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没什么可矫情的。 偶尔,唐辛会在朋友圈里刷到石玉发的状态,又带着石墨去了哪里玩。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不止没有把儿子送去幼儿园,还一直带着他在路上。 唐辛以前没留意过,点开他的头像去看之前的状态,几乎没怎么发过,一年也就三五条,一次是过年时,一次是过生日,多出来的那两三条无非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新鲜玩意。 更往前,有,就像现在的状态,是孟怀宽小时候,石玉也会带着他去玩,今天这里,明天那里。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就是个好舅舅,难怪现在能当个好父亲。 留意到了就总会有意无意去翻朋友圈,偶尔能刷到石玉发的,翻很久没有刷到就点开他的头像去看,每天都有,每天都是一条,时间固定在晚上,石墨睡了之后。 每次都是九张图,除了风景就是入住的酒店,或者吃了什么当地特色,只有一张是父子俩的合影。 唐辛就会放大了去看,眼看着石墨一天天变化。 好像每一天他都在长大。 有时石墨会打视频给她,问她学习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弟弟怎么样。 他那边是天黑,她这里太阳正高。 说上一会儿就挂了,石墨要睡午觉,唐辛要去上课。 自从把游玩这件事固定下来之后,石玉也不会再带着石墨赶路了,一日三餐外加两个觉是雷打不动的。 唐辛觉得挺好,石墨还小,需要充足的睡眠,哪儿能总跟着他在车上。 有时视频通话还会听到别的小孩子的声音,有一次是孟怀宽,其余时间是石墨在旅途中结识的小伙伴,年纪相若,玩得很愉快。 她这才知道,原来小孩子之间的交往这么简单,你问一句“我可以和你一起玩么”,我说“可以”,就成了朋友,连名字都不用问。 大人做不到。 孩子多单纯。 唐辛看得出来,石墨很快乐,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多久。 那就好。 也许是因为石玉开导过了,所以他知道妈妈是去学习的,回到了原来住的地方。 唐辛不确定他们俩有没有回过上京,也不确定石墨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她离开的,石墨没提过,她也没问。 确定的事只有一件,她很想他。 她不想那么说,但是有一次没忍住,在石墨因为分隔太远太久而忽然伤感时,对他说:“妈妈暂时没办法去看你,如果你想,可以过来看看妈妈。” 石墨说好,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可能因为他要问过爸爸才行。 每一次聊天都是她和石墨,从来没有看到过石玉,连声音都没听到过。 她没有和石玉联系过,石玉也没有找过她。 就好像,那一年。 她去上京,傍晚时抵达,匆忙赶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第二天早上又匆忙地坐上飞往佛罗伦萨的飞机。 之后的三年多时间里,再没有联系过一次。 这一次,也会这样么? 也许吧,唐辛不那么确定,毕竟这一次他们俩结婚了,她还怀着孩子,他知道的。 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她有时甚至会想,她在这里的一言一行,他知道么?是不是也像在上京时一样,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是不闻不问,一如当年。 有时夜里饿醒,会发现石墨在上京时间的清晨发来的语音消息,对她说上一句早安,再加一句意语的晚安。 她就会笑,小孩子多有心啊。 家里的阿姨还是之前那个,看到她笑便小声地问:“是不是墨墨呀?” 她说是。 第148节 阿姨就会悄悄地叹上一口气,喃喃自语着走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多可爱的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 唐辛仍是笑着,舀上一颗馄饨吃进嘴里。 猝不及防,眼泪掉进碗里。 忽然间视线就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 立冬这天,佛罗伦萨下起雨来。 傍晚时分,唐辛在门口拿了把伞,手才刚刚碰到门把,门铃乍响。 吓得她下意识把门拉开。 门外,站着个男人,抱着个孩子。 天阴,昏暗,看不清。 唐辛往后退了半步,站定,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动,嘴先动了:“你,你怎么不自己开门,按门铃做什么?石墨,你可以自己扫指纹呀。” 话说得又急又快,满带着指责。 说着就要哭,半侧过身去用手指抹掉眼泪,嘟哝着说:“你都吓到我了。” 被指责的小孩子仍是半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她的肚子,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朝着她又笑又叫:“妈妈,我来了,我带爸爸来看你了!” 唐辛知道有这一天,哪怕她没深想过,但她就是知道。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有点不知所措。 母子俩对视着,谁都没再说话,大眼瞪小眼。 石玉这才开口:“请我们进去?” 唐辛像是才看到他,视线从他的脸落到肩头,已经淋湿了。 他是傻么,不管从哪里过来,下着雨不能找一把伞? 还是说,离开了上京|城,他石玉就什么都不是了? 连把雨伞都弄不到? 他淋雨也就算了,石墨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他是不是傻! 忽然听见一声,依然奶声奶气,就是说话特别气人。 “爸爸,看,妈妈高兴傻了!” 又一声:“爸爸,妈妈胖了!” 唐辛差点把门甩上。 石墨的小嘴还在发表言论:“爸爸,妈妈的肚子好大!” 唐辛特别后悔,昨天就应该把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发给石玉,他同不同意都没关系,她有心理准备,但是至少……能够避免掉今天的见面。 第233章 摊牌 避不开,就摊牌。 唐辛要离婚,石玉要理由。 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 石玉问:“哪样?” 就好像,她说了一句好笑的话,无端惹得他发笑。 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之前她想过很多,也想得很明白,一时间却说不出来,只让自己昂着头与他对视。 石玉又问:“两地分居,这样?” 唐辛点了下头,又摇头。 她以为他会追问是或不是,但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第一次,唐辛感受到切实的压力,来自于石玉的无声凝视,张不开嘴,也迈不开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玉倾身向前,低缓出声:“你想继续学习,我支持。你的身体不方便长途飞行,我带着儿子过来。我以为,你满意现在这样。” 是满意。 但是生活中还有更多的……唐辛说不出来是什么,真的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意,只是不合她的意。 对于这段婚姻,她尝试过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反正,她和他一直都说不明白,那就不说了。 用手机把离婚协议发给他,示意他看时,石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往后一靠,右腿搭上左腿,说:“我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当面说。” 无法,打印了一份出来,递到他面前。 石玉扫了一眼,看清楚离婚协议四个字,捏在她手里没几页,下巴抬了抬让她放在桌上。 唐辛憋闷得喘不过气,放到他身旁的沙发上,深吸了口长气又缓缓地呼出去,说:“我要离婚,石玉,我要离婚。” 他“嗯”了下,手抬起来又放回到交叠架起的大腿上。 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闹脾气时的石墨,一边强忍着因为困极而想要哭闹的欲望,一边对他不停地说着:“我不睡觉,就不睡觉,就不。” 唐辛太清楚他这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无语,包容,放纵,让你先闹上一会儿,等闹够了自己就睡了。最后,他再轻轻地拍两下以示安抚和理解,像个慈爱的父亲。 可她不是石墨。 叹气,然后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去的动作很缓慢,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一只手撑腰。 坐下去了,又尽量调整着让自己坐得端正显得正式,然后才说:“石玉,我是认真的。” 石玉知道她是认真的,却没想到……到了这个月份她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看着健步如飞挺轻盈,其实坐下或站起时也会像个孕妇,还是个快要生了的孕妇。 快要生了,和他提离婚。 他不能理解。 但是她这么认真,他得给她个回应,要不然得急。 他来之前,他妈听说了,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把人给照顾好,要是能带回来就回来,实在不行就让他留在那边。 他妈那么看好唐辛这个儿媳,肯定没想到今天。 随意挑了一句,石玉说:“你知道我有多少钱么?” 唐辛摇头,“我不知道,也不需要。” 是,她自己能挣,不缺钱。 刚怀孕那会儿,他让梁桥给她安排了不少工作,挣了点钱。 前两个月她刚回到这边时,怕她闲得无聊,又安排了一些。 所以底气足得很。 那就不说钱的事,石玉又问:“孩子呢?” “什么孩子?” “石墨,还有你肚子里那个,咱们俩,怎么分?” 唐辛一时哑然,怔了好一会垂下眼,刚要开口听见他说:“所以,你还没有想好,那就先等等,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她倏地抬眼,“你要,就给你。你要是不要……我可以——” “你可以?”石玉笑了一声:“我要是一个都不要,你可以两个都要?” 她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他那么喜欢石墨,至少会留在他自己的身边吧,他的父母家人也不会允许他把儿子扔给她的。 男人,真是…… 唐辛很无语,又不得不表态,难得他肯接着往下谈,她得说。 “我可以,如果你一个都不要,我可以两个都要。” 她说得特别认真,他却扬着头笑起来,不认同地说:“那多不合适,多耽误你。” 唐辛愣住,后知后觉懂了,突然就理解了他为什么笑,因为现在的她也很想笑。 男人的想法真的太好笑了,她只是和他提离婚,在他的心里已经认为她在找下家了。 一笑起来心情都好了,刚才憋闷住的那股气也通顺了,学着他的样子掸了掸腿上的裙摆。 想站起来,作罢。 站起来费劲,气势一下就弱下去了,不可以。 石玉却站了起来,还很绅士地绕到她这边,伸出一只手问:“需要我帮忙么?” 见她不答,还瞪起眼来,收回手去插在裤子口袋,又问:“这事儿,你父母知道么?” “不需要——”她顿了下,又说:“这是我自己的事,等到离婚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他们。” 见他不语,唐辛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再和他们告你的状,一句坏话都不会说的,不会像之前那样。我会告诉他们,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石玉问,提了下裤腿坐在她面前的桌上,玩笑似的说:“你在这边,找着真爱了?” 唐辛听得直皱眉,继而舒展开来,笑眯眯地说:“你认为是,那就是。” 石玉与她对视,眼见着有些坐不住了,点头说道:“行,我还是那句话,等生了孩子再说。你就是想和真爱私奔,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毕竟想跑也跑不动,是不是?” 多气人。 可是唐辛不生气,仍是弯着眉眼笑给他看,还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就再等等,反正我已经委托给律师了,时候到了,会有人联系你的。” 石玉说行,一手扶在腰后一手托起她的手,把人从沙发里撑了起来,问:“我睡哪儿?” 唐辛歪着脑袋用眼角瞅他,确认是在正经询问,回道:“你去问阿姨吧,她应该给你收拾好了,我不知道。” 第149节 第234章 条件 唐辛真就不闻不问,石玉是不是住在她的家里,每天在做什么,去了哪里,全然不顾,照旧每天去学校。 家里两个姓石的人,待遇天差地别。 石墨在这个家里可是主人。 就连石玉都打趣他:“你行啊,小同志,在哪儿都能混得开。” 石墨就嘿嘿地笑,表示他会照顾好爸爸的。 石玉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小东西,居然还当真了,他还需要他的照顾。 阿姨对石墨特别好,关照得事无巨细。 唐辛也还行,在家的时候不会主动去找石墨,但是石墨主动找她的时候会有回应,偶尔还会在临睡前在床边坐一会,聊聊天。 都是以前在视频里说过的那些话,爸爸和他去了哪里,见到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又和唐辛数了一回。 唐辛发现变了个字眼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石墨总会说“爸爸带我去哪里”,现在变成了“和”,是爸爸和我。 日子说长不算长,说短也已经两个月没见了,小家伙的变化很大,长高了,结实了,虽然小脸还是肉鼓鼓的,但是眼睛特别亮,说话的时候特别自信。 每每开口,总是以我爸爸作为开头,可见他有多喜欢石玉,还有与日俱增的崇拜。在他的眼里,爸爸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唐辛问他之后有什么计划,比如还要去哪里玩,石墨眨巴着眼睛笑,就说了两个字:“弟弟。” 她就懂了,原来他们父子俩这趟过来是因为她快生了,特意过来守着,等待迎接弟弟。 她也是这样以为的,甚至以为石玉会提出带她去上京,可能因为她先提了离婚,所以他才没说吧。 那就在这里生吧,又不是没生过,有没有石玉都一样,她一个人也可以的。 当年,她就是一个人生的。 再一想还真不是,那一年梁桥在,也是像石玉这样,大概提前了半个月的时间过来,住在梁言的房子里面。 这么一想,她突然特别想告诉石玉,梁言以前就住在隔壁。 没说。 他们俩之间,已经不必再说这些话,如果不是必须,连面都不用见。 …… 石玉当晚翻看了离婚协议,简单得一眼就能看完,很难相信这是一份经过律师手的离婚协议。 就跟唐辛这个人一样,如同小孩子在胡闹。 真不知道她打哪儿找来的律师,不是个傻子就是骗子。 石玉有自己的律师团队,个顶个是上京|城里各领域最好的律师,虽然平时就是个摆设不大用得上,但是名字戳在那里就是个不倒的金字招牌。 谁也不会那么不开眼去和石玉较劲,这么多年了都没遇见过一个,现在有了。 他的妻子要和他离婚,还要通过律师。石玉只是想一想,都想笑。 他的律师也笑了,隔着印|度洋和地中海都听见了。 石玉让他笑,笑够了问:“怎么说?” 齐无为忍着笑,仍是又笑了两声,才正色说道:“什么怎么说?” 仍然像是在笑。 石玉没言声。 齐无为便没再逗他,直言:“看起来,您这位……嗯,是铁了心要和你离呀。” 钱不要,车不要,房不要,一切已知的未知的财产统统不要。 如果石玉要孩子,她连孩子也不要。 说白了,就是净身出户。 甚至还愿意倒贴,如果石玉要,她会把上京的房子卖掉,把手里的钱分一半给他,还会给石玉支付孩子们的抚养费。 啧! 石玉那是缺钱的人么? 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他的钱多得根本就花不完! 齐无为很好奇,唐辛到底知不知道石玉有多少钱,哪怕石玉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他有多少资产。 遇到这样的离婚对象,身为律师不头疼,可是身为朋友,齐无为直摇头,“这种女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呐。” 倒是个不贪财的,还有那么点傻气,却更加印证了一点,唐辛要离婚的决心。 怪不得石玉要找他。 齐无为是谁,那是石玉的发小,一个大院儿里长起来的,说话用不着避讳,所以才敢开他的玩笑。 但也不能说得太过,石玉看着脾气好气度好,也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 又看了一眼唐辛在协议里签字的日期,齐无为啧了一声。 是一天前。 石玉这么急着找他,无非就是要他出手。 打官司齐无为不怕,没输过,问题的关键在于石玉的目的是什么? 他老婆,不,应该很快就是他的前妻了,他的前妻为了离婚都已经把底限放得不能再低了,石玉还来找他做什么呢?难道还想要她手里的另一半钱? 按理说,不应该呀。 那可真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了。 对方还是个女人……和他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即将出生。 除非,是把石玉给惹急了。 这么一想,齐无为有点明白了,清了下嗓子说:“你想让我重新起草一份离婚协议。” 许久未开口的石玉应声:“对。” “你的条件?” 聪明人之间说话快,三言两语就明白了。 石玉的所有身家分一半给唐辛,两个儿子一人一个,唐辛先挑。 齐无为忍着没有吸气,平静了好一会儿问:“哥儿们,你知道你有多少钱么?一半是个什么概念?” 石玉反问:“怎么?等我走的那天,你能继承?” 齐无为干笑两声,更明白了,又道:“咱哥儿俩不说外道话,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笔钱我当你是留给你儿子的,虽然暂时放在你前妻……放在唐辛那里,但是有一天,我是说万一有那么一天,她要是跟了别人……” 话未说尽,意思到了。 石玉吸了口烟,笑着说:“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照我说的准备上就好。” 齐无为品着他话里的重点,来回咂摸了两回,点头应下:“得,那我就先准备着,反正这也不是个着急就能办成的事儿。” 第235章 蛋糕 一个星期后梁桥来了。 听说两个人要离婚,梁桥一拍大腿,“你瞅瞅,结婚的贺礼还真就是我给你一人准备的,这要是给早了,那可就是你们俩的了。” 唐辛白他一眼,“那是结婚的贺礼么?是为了庆祝离婚的吧。” 梁桥装作没看见刚刚出现的石玉,仍是笑模笑样,“你要是这么理解,也行。” 唐辛眼睛忽然一亮,一把攥住他手腕,说:“梁桥,要不然……咱们俩结婚吧。” “什么玩意?”梁桥魂都差点吓飞,瞥了眼石玉似笑非笑的眼神压了压惊,问她:“你故意的是吧?咱们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有!”唐辛打断他,脸上的笑都没了,挺不高兴地说:“你就说吧,到底行还是不行,别那么多废话。” 梁桥手一翻,反托着她往大门口去,门一开,指着外面说道:“您呀,甭跟我来劲,我接不了这活儿,咱这样,您往外挪两步,挪两步,站到外面去,当街一喊,一准儿有人乐意。” 见她挑着眉就要发作,梁桥把门关上,压低了声说:“有些话咱关着门说,您再等等,至少,咱先把孩子给生下来,胜算高一点不是?” 唐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刚好看见石玉,又哼一声:“一丘之貉。” 走远了还听见男人笑声,听见石玉问梁桥来干什么,梁桥说和他一样,来看看孩子。 孩子还没出生,看什么看。 唐辛根本不需要他们来看。 没有他们,她的心情更愉悦,对孩子更好。 男人都一样,没个正经,小男人除外。 唐辛看石墨越发顺眼,被两个大男人对比衬托得更加可人疼了。 石玉也是这么认为的,小家伙脑子里面很有些东西,就是看的东西忒杂了,得把手机没收几天。 比如这天早上,唐辛出门去学校,石墨扒着窗户往外看,忽然对石玉说:“爸爸,送送妈妈。” 石玉咬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挑眉看他,石墨从朋友圈里翻出来一条,举高了给他看,嘴里还叨叨着说:“姑父就送,每天都送。” 石玉一瞅,是孟既明,每天送梁善去上学,放学还要接,接回家的路上还要去花店买一束花,顺便再喝杯咖啡,一天天闲得就跟没正事似的,也不瞅瞅他哥在家都累成什么样了。 接送正常,发什么朋友圈呢? 秀恩爱? 真幼稚! 再一想,也对,十几年的暗恋终于熬出头了,昂首挺胸做人的日子当然得秀,大秀特秀,不然都对不住自己夹着尾巴做狗的那些苦日子。 再说了,孟既明也没孩子,可不就秀一秀自己的老婆嘛,正常。 石墨用手指头敲屏幕,示意爸爸好好看,好好学。 石玉问他:“上面写的什么?” 石墨认识一些字,不足以看懂,但是他会看图啊,又去过妈妈的学校,虽然和图里的不一样,但能猜得出来。 第150节 父子俩沉默对视。 最后决定,放学时去接唐辛。 刚好傍晚时分下雨,车停在路边,大的抱着小的,撑着一把伞。 唐辛一眼就看见了,垂着眼皮往前走,快到近前时朝着两人走过去。 她有什么办法,如果只是石玉就当没看见,偏偏还抱着石墨。 停下来,看了眼自己的车,到嘴边的话没说,比如谁允许你开我的车了。 问了也白问,开都开了,而且在上京时她也开过石玉的车,算了。 石墨扯着嗓子就喊:“妈妈!” 站得这么近,用得着喊么? 喊得唐辛耳朵都有点聋了,嗡嗡直响,雨声都没有他的嗓门大。 她还得笑,给他个回应。 她不在意路过的人怎么看,她也带着石墨来过学校,不介意谁知道她有个儿子。 至于石玉,也无所谓,反正要离婚了。 就算真的离了婚,和前夫见个面也没什么。 把石墨放到车上,唐辛正要从另一侧坐上去,石玉把车门一关,隔着车身问她:“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唐辛说完便坐进去,车门关得砰一声闷响。 石玉倒没什么,唐辛自己吓了一跳,只觉得肚子里紧了一下。 雨不算大,天色渐黑,车灯一晃,雨水便有了颜色,如同彩色的泡泡。 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雨。 她曾在上京的雨中想到过平城,此时此刻,什么都想象不出。 上京应该在下雪吧,已经是冬天了。 去年这个时候,她在上京。 唐辛看着外面的雨,手指轻轻敲在窗上,应和着心里默数的数字。 忽然有人问:“想吃什么?” 她愣了好一会,不知道是石玉问的,还是石墨。 父子俩都朝着她看,等一个回应。 她不知道想吃什么,这个时候也不重要了。 石玉又问:“想吃蛋糕么?” 唐辛从车窗的倒影里看过去,他已经看回到正前方,把车往一条小路上开。 那里有家蛋糕店,唐辛总去,也带着石墨去过几次,有特别好吃的蛋糕。 午后,晒着太阳坐在街边,一块蛋糕一杯咖啡,她就会开心。 有时也下雨,就会坐在窗边的位置,配着雨声很美妙。 车缓缓停下,刚好就是这家蛋糕店。 石玉抱着石墨下车,唐辛忽然开口:“石玉,我要两块,巧克力的。” 他说好,抱着儿子进去买。 回来时提着很大一盒。 石墨抱着蛋糕盒子,一边指一边告诉她里面都有些什么,全是她以前爱吃的。 他这么小,他都记得。 唐辛说好,又说谢谢,挤了个笑给他。 等着石玉坐回到驾驶位上,说:“石玉,去医院吧,我可能快要生了。” 父子俩都愣了一下,一个把车开出去,一个紧紧盯住她,从脸缓缓下移到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叫:“妈妈……” 唐辛刚刚缓过去一波阵痛,勉强坐直了些,在他的手上拍了拍,摸了下明显吃惊又忍不住期待的小脸。 对他说:“弟弟,应该是忍不住想要见你了。” 比预产期提前了整整一个星期。 可能是刚才那道关门声震的? 也可能是喜欢雨吧。 唐辛觉得还有个可能性,是因为他喜欢石墨这个哥哥。 哥哥在的日子,每天都会贴着她的肚子,没完没了地说话。 因为爸爸告诉过他,弟弟会记住他的声音。 第236章 指甲 梁桥赶到医院的时候,唐辛正疼得掉眼泪,好不容易把越来越强烈的一波波阵痛熬过去,就狠狠地咬着蛋糕往下咽。 生过一次孩子,哪怕过去三年时间已经不那么记得细节,但是疼痛会激发潜藏的记忆。 饿了就得吃,吃了才能有力气,这是她在上一次生孩子时学到的。 热量高的,能够让人保持良好状态的,比如巧克力蛋糕。 石墨都看傻了,生怕妈妈噎到,又着急又心疼,强忍着眼泪,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石玉正抱着他哄,看见梁桥便迎过去,往伸出来的手里一送。 梁桥问石墨:“饿哭了?走,舅舅带你吃大餐去。” 石墨不去,说什么都没用,梁桥逗他:“吃饱了,回来一瞅,哟,你有弟弟了。” 还是石玉说了一句,让他带着舅舅再去买几块巧克力蛋糕回来,这才把人支走。 一看见梁桥,唐辛就想起来了,上一次生石墨的时候就是他在,也是他跑出去给她买的吃的,疼得她边哭边叫,要吃这个又要吃那个。 这一次,她竟然忍着一声都没叫。 怕吓到石墨。 要不说男人不靠谱呢,石玉就不能带着他儿子出去么? 唐辛理解不了,也没力气说话,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石玉也劝过她,或者说是在商量,问她是不是可以剖出来,反正上一次也是剖的。 他还挺懂,唐辛没搭理他,哭得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敢张嘴,怕会叫出声来。 梁桥带着石墨一走,石玉又劝,拿纪敏之举例子,说她一开始也是顺产,后来实在生不出来还是剖的,受了大罪。 石玉没说的是,纪敏之生孩子的时候家人全都守在医院,除了孟既景。再看唐辛,父母亲人都不在,就只有他和石墨两个人。 倒也算是她的家人,至少石墨是。 唐辛疼得难忍,他还一直说话,又气又急直接朝他发作起来:“出去!” 也就喊了这么一声,疼得直叫。 当年她就是一个人生的,现在照样用不着他。 石玉闭了嘴,握住她紧攥在床铺上的手,修得漂亮齐整的指甲都抠得断裂了。 要生的时候唐辛不让他陪,石玉把她嘴边沾的巧克力抹掉,喋喋不休的嘴就闭上了。 和医护沟通时石玉后悔了,应该把梁桥留下,沟通起来会更顺畅。 无法,尝试给纪云云打电话,竟然响了两声就接了。再看时间,是上京时间的凌晨两点。 纪云云上来就说:“我们到了,我和唐辛妈妈已经到医院了。” 石玉没想到,没人和他说过这事。 倒是来得挺巧,可惜到了也进不来,只有丈夫能陪产。 石玉说好,告知地点,然后说:“妈,电话别挂,帮我听着点儿他们说什么。” 其实用不着,医护和产妇沟通,唐辛又配合,根本就用不着石玉做什么。 也有用,纪云云后来告诉他,唐辛上回生石墨就是顺产,肚子上那道疤是生完孩子开了一刀。 石玉后来问她,唐辛哦了一声,想翻身翻不过去,无奈闭上眼说:“那我找你的时候,总得有个说辞,总不能脱了裤子给你看吧。” 噎得石玉气笑不得。 她是不是傻? 就她当时那样,脱不脱的有区别么? 再往前数,他过生日那天,她连他的裤子都给脱了,也没见她脸红。 倒是生孩子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不让他进去,但是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就顾不上了。 石玉觉得她肯定特别疼,本来就挺怕疼的一个女孩子,平时他拍一下都要叫,这时候特别听话配合,紧闭着嘴憋着气直到把孩子生下来,一声都没吭。 就是手上抠得紧,愣是从他手上抠了一小块肉下去,指甲都差点掀起来。 纪云云看见后撇了撇嘴,“挺好,给你也留个疤,免得忘了你老婆生孩子的时候疼成什么样。” 没说谁疼,心知肚明。 石玉原本也没往心里去,让他妈这么一说才好好地看了一眼,心说:也没准是前妻留的。 …… 生孩子那么疼都忍着没叫一声的唐辛,一看见医院给的餐哇一声就哭了。 一碟小饼干,一碟冷豆子,还有一份冰凉的酸奶。 家里给她熬了汤,送到面前时还是热的,但是一看见这份冷食就委屈。 第151节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当年没经验,梁桥也不懂,当天就去找了个阿姨给她做饭,这才吃上一口自己爱吃的。 纪云云和辛微宇也看不了这种饮食,借机劝她回家,唐辛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朝着石玉叫过去。 石玉把两位母亲请出去,抱着石墨进来,唐辛这才换了副面孔。 石墨特别喜欢这款小饼干,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守着弟弟的小床,想摸摸又不敢,小小声地说话。 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床上的婴儿寻着声找过去,嘴角一弯就笑起来。 这可给石墨激动坏了,也手舞足蹈起来,非说弟弟记得他的声音。 结果一喊小娃娃就哭了,石墨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也哭起来。 唐辛头疼,耳朵疼,胸疼,肚子疼,全身到处都疼,也想哭。 石玉让她接着吃,一手抱起石墨,另一只手伸了个手指头去推小床里面的那张脸,笑着问石墨:“你哭什么?” 石墨吸着鼻子,眼不错珠地盯着弟弟,小声回:“弟弟哭了。” “哭就哭呗,他一睁眼就要哭,半睁不睁也哭,就跟你说话一个道理。” 石墨将信将疑,搅着手说:“刚才还笑。” 石玉问:“你特高兴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哭?” 石墨努力回想,是,他生日那天发现妈妈要来,就高兴得哭了,特别特别高兴,哭得特别大声。 可是……弟弟在嘬爸爸的手。 他高兴的时候可不会这样。 石玉收回手又伸过去,在努力张合吮吸的小嘴上碰了碰,掂着石墨说:“弟弟饿了。” 石墨捏着小饼干就往前送,唐辛咬着汤勺嘟哝着说:“他要是能吃这个就好了。” 石玉抱着石墨便往外走,边走边说:“弟弟要吃饭,咱爷儿俩给他找食儿去。” 唐辛白了一眼,听着房门关上也伸了只手过去,原想着先像石玉那样先逗一逗,等她把汤喝完了再说,一看那张小脸……无奈地放下勺子。 用她妈的话说:又白生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照着石玉的模样长的。 唐辛倒是没往那想,只觉得特别像石墨小时候,一下子就回想起当年石墨的小模样了。 她都已经快忘了,原来,还能有机会再记起来。 也许,这就是再生一个儿子的好处吧。 又不太一样,眼睛不像那对父子。 眼睛像她。 第237章 上京 唐辛还是回到了上京。 纪云云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让她好好坐月子,免得又像上次那样,刮风下雨就觉得冷。 比什么说辞都好使,一出院就上了飞机。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做得对,唐辛觉得这一次生完孩子的日子简直过得太舒服了,连奶都不用喂了,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孩子的事完全不用她管。 但是断奶这事还是被辛微宇唠叨了两句。 唐辛庆幸这是自己亲妈,要是换成石玉他妈来说,她可能孕后玻璃心发作真的受不了。 断奶也不是她决定的,是石玉。 原来他那天抱着石墨出门说去给儿子找食儿吃是认真的,不止带着医院给新生儿备的水奶回来,还带进来一个护士,直接在她手里塞了粒药。 唐辛都不知道是什么就给吃了,后来才知道是断奶用的。 她倒是不太纠结,当年石墨也没吃几天她的奶,虽然一开始喂奶的时候很疼,疼得她直哭,但是她没想过断奶这件事,是后来实在没有奶才换成奶粉的。 石墨可以吃奶粉,石砚怎么就不行呢? 石墨除了比较容易过敏,哪里都挺健康的,过敏还是遗传自石玉,和她喂不喂奶没关系。 唐辛理解不了,直到有一天辛微宇私下里和她说喂奶粉挺好,又说怕石玉她妈觉得不好所以才做样子说她几句。 唐辛觉得她妈想多了,纪云云可不会这样,最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连圈子都懒得和人绕一下。 辛微宇承认,后来接触时间长了也就看出来了,还跟唐辛说她这个婆婆真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太好了,可惜……儿子不行。 但是这话她可不能和她妈说。 关于离婚这事,她可是半点口风都没透露,庆幸的是石玉也没有。 两个人的戏演得挺好,当着两位母亲的面时其乐融融,再加上两个小孩子特别像幸福快乐的一家四口。 所以现在的唐辛最受不了的就是家里有两个妈,虽然不怎么管她,但是得演戏。 她不想和石玉演了,一天都不想,没有意义。 哪怕这一次他一个演字都没和她提过,既没夸她演得好,也没讽刺她演得不够认真。 唯一算得上好处的是梁桥把贺礼给她了,钱直接转到账上,就像每次给她结账时一样,转完了告诉她钱给你了。 唐辛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巨额数字愣了好久,问他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这些钱虽然也就是别人找她做几身礼服的钱,算不上多夸张,但是作为礼金实在是有些多。 梁桥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问她:“怎么茬?嫌多?那就还给我。实话说,我也有点后悔,你们俩都要离婚了,我还是把钱留在自己手里合适,万一你们俩分别再婚,又得骗我一回钱。” 唐辛嘁道:“进了我的口袋,休想。” 梁桥长长地诶了一声:“这就是对了,好好收着,万一以后一个人了,什么不用钱。当然了,石玉这人大方得很,他不会让你手里短了钱的。” 唐辛可不这么认为,她的房子到现在还没卖掉,可能永远都卖不掉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在离婚协议里加上那么一笔,要是真能借机把房子卖了,即使分给石玉一半的钱,她至少还能得到一半,总比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强。 在别人眼里她嫁的是最好的人,绝对不会让她手里没有钱,可现实却是她想卖自己的房子都做不到。 真不知道那些女人看上石玉什么。 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男人。 最坏的男人带孩子是把好手,甭管大的小的信手拈来。 唐辛信了孟既景当初说的那句,两个孩子更好带,尤其石墨这种哥哥是真的超级喜欢弟弟,帮着爸爸拿这个递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辛微宇就总夸石玉,说他特别像当年的唐明岳,真心喜欢孩子愿意对孩子好,还说她嫁对人了。 唐辛悄悄撇嘴,装样子谁不会,家里好几个帮手谁也没见闲着,又不是石玉一个人干的,他不过就是陪着孩子玩玩,再举着瓶子喂几口奶喝,顺便拍一拍哄哄睡。 当年,她和一个阿姨就把这些事全干了,怎么没人夸她呢? 男人,稍微干一点什么就有人不停夸,觉得他天下第一好,唐辛真是开了眼。 既然这么好,那就让他一个人干吧,带孩子而已,多容易,他这么优秀肯定做得来。 唐辛就是这么劝自己的,连她都可以的事,石玉肯定做得更好,她走,也心安理得。 过完新年辛微宇便回平城了,唐辛紧随其后飞往佛罗伦萨。 石玉没拦,还把她送到机场,只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唐辛反问:“怎么?等着我回来办离婚么?” “那倒是不用。”石玉说:“离婚这种事,你在不在都能办。” 唐辛扭开脸,喃喃地说:“就是,能有多难,就像你说的,你要是想,我就是昨天化成了灰儿,今天你都能把结婚证给办下来。离婚也一样。” 石玉低声笑,“记性还挺好,那还记得另一句么?” 她不想理他,下意识却问:“什么?” “和男人之间保持该有的距离。”他低头,停在她鬓边,低声说:“咱们俩还没离呢。” 唐辛僵站了一会,转了转眼睛推他,偏偏推不开,不退反进,几乎贴在她身上。 耳边,特别轻一句:“唐辛,事不过三。” 第238章 他敢 什么叫事不过三? 唐辛听不懂。 却忽然想起他说过的另一句话——能过,咱们俩就守着石墨过一辈子,不能过,我不介意死个老婆。 他什么意思? 不知怎么就想起曾经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一个段子,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唐辛登时抖了一下。 坐上飞机躲开了,她才发了个消息给他。 【你什么意思?】 石玉正在点烟,听见手机响笑了下,烟点着了抽了两口才把手机拿出来。 随手划过推送的新消息,删除。 上了车,坐了一会,拿出手机,点开唐辛的头像。 ——去年四月初,你和你初中同学跑去安城,喝多了。去年八月底,你连石墨的生日都忘了。 输入到一半,把四月底改成了夏天,八月底改成秋天。 然后,全部删除。 重新编辑。 ——唐辛,你跑过两回,都是我把你接回来的。 又删掉。 第152节 最后回复:【没意思。】 临起飞,唐辛收到了,也觉得没意思。 删除信息。 …… 半个月后就是春节。 唐辛在小年夜这天给家里打了通电话,学校没有中国春节的假期,她今年不回家。 辛微宇说知道了,好半天没再说第二句,唐明岳把手机拿到自己手里,问她那边冷不冷,唐辛就笑着撒起娇来,“爸爸,这边最冷也就十度。” “十度,也不暖和呀,多穿点儿,别光图漂亮。” 没有因为她不回家而生气,只是怕她冷。 唐辛笑着笑着眼泪吧嗒往下掉,嗯了几声,说是要去吃饭,挂断。 家里晚饭都吃完了,她才刚要吃午饭。 离得太远,她和家人之间有七个小时的时差。 她在佛罗伦萨,家里是上京时间。 上京…… 上京也有她的家人,有爷爷,有石墨,还有……石砚。 再过几天,石砚就要两个月了。 阿姨叫了三回,唐辛才听见,抹掉眼泪站起来,走了没几步就停住了。 家门大开,外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今天没下雨是个大晴天,两人背光站着看不清面容,就两个轮廓跟剪影似的,一高一矮。 阿姨开心得就差拉她过去了,唐辛往前迈了两步,石墨突然冲进来朝着她扑过去,一把抱住腿,扬着脑袋大声地叫:“妈妈!” 特别兴奋。 就像没有埋怨过,只是想念。 没等唐辛开口,石墨抱着她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声音明显小了,眼角都耷拉下去了,轻轻摇晃着她的腿。 唐辛没办法告诉他是因为想家了,往年没这么想过。 弯身抱起才发现沉了不少,半个月没见而已,后知后觉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他了。 但是默契还在,小胳膊会主动抬起来圈她的脖子,用腿来夹她的腰。 心里一酸,蹭了蹭他的小脸,“妈妈想你了。” 他就咯咯地乐,也往她的脸上蹭,嘴里说着我也想妈妈,亲了一下又说:“所以我来咯。” 唐辛嗯一声脸埋在他的小肩膀上,蹭掉眼泪悄悄朝着门口看过去。 外面那个大的这才进来,顺手把门关在身后,手里的行李箱递向阿姨。 这人,到哪里都如入无人之境,或者说像是在自己家。 这可是她家,她一个人的家。 他就这么来去自如的? 既然这样,怎么不直接开门进来呢,他有石墨就相当于拥有一把钥匙。 偏要麻烦别人,要不然就是在摆姿态,唐辛懂,问题是他们俩现在的关系还需要摆姿态么? 不需要。 阿姨每年都是大年三十那天开始放三天假,家人也在这边自然要回家过年,眼见着今年只有唐辛一个人便说好了今年不休息。 既然父子俩来了又说明天回去,还给石墨包了压岁钱。 石墨已然不是去年那个两岁多点的小孩子了,会说会笑张嘴就来,一声过年好逗得阿姨直笑,好一通夸他,又祝他也过年好,说了番吉祥话。 石玉也给了阿姨一个红包,和他儿子一样也是一句过年好,还有一句:“辛苦了。” 唐辛没作声,回过身去当没看见,真当成他的家呢。 避无可避,唐辛便问,怎么就他们俩来了,弟弟呢。 石墨特别爱说话,一迭连声地解释着说在奶奶家,又说弟弟太小不适合来这么远的地方。 可见家里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回避他,尤其是他关心的事情都是当着面讲清楚的。幸好石墨听得进去也理解,哪怕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遗憾。 唐辛特别轻地“哦”了一下,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闷闷的有些堵,还有点酸,不知是为了眼前的哥哥还是远在上京的弟弟,或者是为她自己。 原来她是想见到石砚的,又怕见,不来挺好,确实很远折腾得很。 尤其石玉家里一大家子人,他带着石墨出来没留在家里过年就挺不合适的,再把小儿子也带出来,他爷爷那么喜欢小孩子肯定会失望。 再一想,去年石玉也没在上京,虽然是因为他表妹结婚,但确实除了去参加婚礼的那两天,其余时间都在平城。 唐辛哼了一声,关她什么事呢,是他自己乐意。 他是为了他儿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由此可见,同样都是儿子,是不一样的。 可能因为和石墨相处的时间更长吧,唐辛也觉得不一样,论起心疼来更疼石墨,而对石砚则是愧疚更多。 由于父子俩来了,阿姨特意准备了更为丰盛的晚餐,说是小年夜也要一家人好好地吃一顿。 最开心的当属石墨,连午觉都没睡,守着唐辛就没停过嘴,吃饭的时候都一直在叭叭说,说自己也说弟弟,说得最多的还是弟弟,弟弟睡觉时什么样,弟弟饿了什么样,弟弟吃奶什么样,弟弟吃得高兴时什么样,笑时什么样哭时什么样,发脾气时又是什么样子。 唐辛听着像有了画面,和心底里的模糊记忆重合,越来越清晰。 原来小孩子都一样,要不然就是兄弟俩一样,特别特别像。 说这些时除了弟弟还有两个主角,就是石墨自己和爸爸,说得太多太细节,就像把日子串连了起来,从一帧一帧的定格图像成为了有声有影的动画,从她眼前一一掠过。 石玉就那么安静坐着,偶尔看向石墨,偶尔看唐辛。 唐辛让自己尽量不去看他,实在躲不开对视时又告诉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可是在我家,他能怎么样?他想怎么样?他敢! 多看上几眼就发现了,他是真的想。 这男人,把他的想表现得明明白白,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修饰。 他不止想,他还敢。 第239章 义务 唐辛不想和他说话,所以石墨一睡下就躲回到自己房间。 门还没关上就被从外面推开。 不等她反应过来,人影一闪就进来了。 闷响着关在他身后。 黑暗中,忽然一声叫:“石玉!” 回应声低:“嗯。” 不急不忙,和她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 伸过去开灯的手被他拉过去,不轻不重地捏着。 唐辛心里咯噔一下,怦怦乱跳起来,脑袋里警铃大作。 挣不开,分明没使什么力,也没压制她,就站在面前。 男人的手捏着她的,手指头都没乱动一下,只是捏了捏,隔一会捏一下,却像捏在她脖子上,又像顺着脖子往脸上推,几乎喘不过气。 整条手臂都是麻的,指尖直抖。 声音里也带了些颤抖,勉力连贯地说:“你出去,出去,这是我家,是我的房间,我要睡了,你出去。” 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声音,还有呼吸声。 许久,才听见他又嗯了一声,再没有其它。 唐辛气极,还有挣脱无力的羞恼,提声叫道:“石玉!事不过三!” 忽然灯光大亮。 唐辛偏过脸去适应光线,石玉扬了扬眉,深看她一眼,低声缓道:“你什么意思?” 说得她一愣。 似曾相识。 想清楚了是她飞离上京那天两人彼此说过的话,只是反过来了,更气,扬声便道:“你都来我家两次了,不请自来,希望你不要再有下一次。” 他点了下头,特别认真如同表达歉意,偏偏头越来越低,停在她扬起的面孔上方。 “我为了谁?你儿子闹着要见你,又是过年,你说,我怎么办?不该带他来么?” “还是说,我把他送上飞机,你去机场接他?” “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一句比一句说得慢,声音越来越低,似询问,更似质问。 唐辛听得傻眼,让他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嘴张了半晌急急冒出一句:“不许想。” 耳边渐重的呼吸声化为一声笑,“我想什么了?” 想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他这样说话,这样呼吸,这样用鼻梁往她的耳朵上面顶弄就一个意思,她可是太清楚了。 他还把手放到她腰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在腰后最怕痒的地方,轻声问她:“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唐辛咬牙,“你想和我上床。” 第153节 然后她就听见他应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又像是在笑,与此同时拇指在她腰间揉了一下,又一下。 她伸手去推,嘴里急急说着:“石玉,我们要离婚了。” 他让她把话说完,特别有耐心的样子,不生气也不着急,像个好脾气的男人,仍是不轻不重地应上一声,转而问:“你想不想?” 唐辛明显没跟上他思路,刚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吻住了。 灯光都被遮了大半,然后完全暗下来。 挣不开,也叫不出,用力咬了一口。 便尝到一丝血腥味。 脑袋后面多了只手,撑住她又吻了好一会才逐渐停下来,仍是贴在唇上,鼻梁顶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唐辛,你想不想?” 她闭着眼睛,不理,悄悄喘气,让自己的呼吸声不那么急促狼狈。 听见他说:“你也想。” 是,她也想。 在饭桌上被他盯着看时。 在床边哄石墨睡觉时,他靠在床头给石墨念书,一根手指头被儿子的小手握着。她也是,坐在另一边,努力让自己只看那张闭着眼睛的小脸,却无法忽略掉往她身上投来的视线。 仿佛,攥住她手的不是石墨,而是他。 就像刚才,他捏着她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易就把她搞得乱了套。 她紧闭着眼睛还有嘴,耳朵却听得异常清晰,能听见怎么也屏息不住的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 还能听见他的,怦怦,怦怦,紧紧与她相贴。 她用脚尖踩在他脚上,背抵墙壁,胳膊勾缠着他的脖子,还有一只手插在他的短发间。 她以为自己是拒绝的姿态,原来在这件事上他们俩也有默契,一触即发。 她听见自己特别轻地嗯了下,以为他会笑,结果听见他说:“那就趁着还没离,尽一尽义务,你也可以要求我,尽我该尽的义务。” “可是……”唐辛咬了咬嘴唇,让自己大点声,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石玉托高她腰背,她就抬起一条腿来勾住他,扬着下巴朝他耳朵说:“我家里没有套。” 她不信他会带着来,他连行李箱都只带了一个小的。 男人这才笑起来,推着她另一条腿也抬起来夹稳了,打开门抱着她往外走,嘴里说着:“出去买。” 唐辛想让他自己去,抱着却没松手。 下楼时连着嘘了好几声,让他轻一点。 他掂着她往上又拍了两下,放轻脚步也放轻声音:“放心,一整天没睡了再加上时差,你现在去摇他都不会醒。” 两个人换鞋又穿上风衣出了家门,晚间仍是有些冷,空气中有欲雨的味道。 石玉牵着她的手,唐辛攥紧领口贴住他胳膊。 两个人的手指头勾着,忽然松开,石玉解开风衣扣子把她包进怀里。 唐辛没防备一下子靠过去,两只手下意识一前一后搂住他腰,脸颊贴在柔软的羊绒衫上。 “还冷?”他问,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她小声地说:“嗯,冷。” 说着,手从羊绒衫下面钻进去,摸到里面的衬衫,倏地抬眼对上视线。 石玉眼中似笑,无声看她。 唐辛把衬衫下摆揪出来,手钻了进去。 男人身上真热,女人的手冰凉。 贴上去的瞬间她看向他,挑衅似的。 石玉手一紧勒住她腰,低头吻在笑弯的唇角。 唐辛不甘示弱,踮起脚吻回去。 街边墙上只照出一道斜影,被低速驶过的车灯照亮又暗。 石玉看着那辆车提速开走,车窗匀速升上去,里面的半个侧影还真是个熟人。 倒是听话,没再回过上京。 第240章 收拾 唐辛不明白怎么出了趟门就变了个人。 东西买回来了,没用。 从一进门就亲上了,一句话都没再说,像等不及,更像不高兴。 唐辛倒是挺高兴,因为尽兴,唯一的不满意就是石玉不配合,说什么都不听,让回房间不听,让上楼不听,像个闹别扭的孩子,除了抱着她不放什么都不配合。 除此之外,倒是也没拦着不让她说。 唐辛没办法,小声埋怨了一句:“石玉,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儿子都比你听话。” 男人动作一滞,埋着脑袋哼了声:“三十五。” “就是——” 然后就没了声。 被用力拍了一巴掌,当时眼泪就出来了,咬着嘴唇没出声。 是真的疼。 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面嗖一下闪过去,快得抓不住,也没精力去抓去想。 最后两个人又回到唐辛的房间。 门外面对峙。 唐辛不让他进去,用尚存的理智要求去他的房间,石玉不肯,话一句接一句,特有理。 “咱们俩是不是还没离婚?” “我让没让你住在我家?” “让没让你睡我的床?” “怎么到你了这儿就不行呢?” “我尽义务,就该享受权利。” “你享受了权利,就该对我尽应尽的义务。” 每说一句,唐辛便小声地回:“你打我。” 每一次都是,都是“你打我”。 石玉像没听见,两个人各说各的。 反复了数回,最后盯住她的脸,气都喘不匀了还在竭力忍着不让眼泪再掉下来,生气又不肯放开,挂在他身上缠得比什么时候都紧。 满脸写着——你打我。 别提多委屈了。 石玉看得直笑,帮她揉了揉便听见小猫似的哼了一声。 男人手大,一手托着一手抓握,一碰就哼,揉要哼哼,捏要哼哼,拍上一下还是哼哼。 问她疼么,嗯。 问她现在呢,嗯。 问什么都是一个字,嗯。 就和刚才说“你打我”时一样一样的。 倒是不较劲了,把脸往他颈窝里一埋跟只乖猫似的,就是手不老实,嘴也不老实。 这时候推门进去也就进去了,石玉不,非得要她亲口说出来。 捏住脸不让亲,也不让摸,人就急了,张开嘴就要咬。 石玉气笑,多不讲理,跟她儿子一个样,小的那个。 他可算是知道石砚的狗脾气随了谁,石墨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刚生下来那几天脾气大得厉害,稍有不顺心就嗷嗷大哭,没完没了,谁也搞不定,除非石玉来哄,抱起来哄上几声也就好了,哪怕连口吃的都没有,一根手指头就能安抚下来。 因为他总和他说话吧,在唐辛肚子里的时候。 一开始不说,后来石墨总说,他也就渐渐地说起来了。 也就说了那么一阵子,后来两个人不在一处,没这机会。 这小子还真就记住他的声音了,知道这是他爸,石玉一张嘴就管用。 现在搞定唐辛也一样,手指头碰了下嘴唇就咬住了,呜呜两声表达不满然后便消停下来,含吮着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住他。 像有好多话想说,又像只是嗔怨。 石玉在她眼角亲了亲,又亲唇角,手指轻轻一拨嘴就张开了。 他的唇贴着她,不进不退,又轻又慢地说:“让我进去。” 好一会,听见一声:“嗯。” 这才吻住,推门而入,把人放到床上。 起身时唐辛勾住脖子不放,他的手推在她腰上,耳边安抚:“我先下去收拾一下,很快回来。” 手渐渐松开,无力地垂到床上,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从懵到懂只一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但没闪躲,又嗯了一声用脚蹬着他的腿,如同催促:去。 石玉留了盏小灯,又拉过被子遮她身上,但没把人挪正到中间去。 第154节 回来时还躺在床边,只是侧过去了,半阖着眼睛。 从被子里把人捞出来,唐辛突然搂紧他,缠得比刚才还紧。 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唐辛想起来了,刚才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这男人三十五岁了,去年岁末过了生日,她当时在坐月子都给忘了,也没人提醒她。 身体和精神都还亢奋,大脑却出奇的清醒。 这男人,年年有人张罗着给他过生日,排场大得很,前两年她都去亲眼见证过。 今年他没去,门都没出,每天都在家里,不说时时刻刻守着,那也是围着两个儿子在打转。 不知道,他过没过生日。 按理说他妈肯定记着,那段日子也是住在他家…… 唐辛没觉得愧疚,但是自己过生日时看过他放的烟花,还收过礼,便多少有了些摆摆姿态的心思。 亏欠着不好,要好聚好散。 “想起来了?”石玉忽然问,脸对脸,屈膝撑在她上方。 唐辛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想起了这茬,也不纠结,扭开脸没应声。 他的脸压到她脸上,哼了声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她动弹不得,用眼角瞥他,问:“什么?” 这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跟出气似的。 男人的手顺着拱起的腰窝探进去,往下,捧住了问:“滋味如何?” 唐辛脸上一热,全身都热起来,扭了下被他握住,没敢再动。 耳边又道:“我可是守了信的,不能让你失望。” “呸。” 更小一声,还带着笑。 自得其乐笑了一阵,懒猫似的舒展着身体斜睨他,“老男人。” 看在石玉眼里,这女人此时不是嘴硬也不是挑衅,是和他耍赖呢,还有点撒娇的劲头,正在瘾上又缓过些劲来便主动勾着他,逗他玩呢。 又生了一个儿子,在这事上比以前自然纯熟多了,和他有来有回的不若以往就占个勇字。 笑了一声,把人半抬起来拢到怀里,轻轻拍着要求她:“抱好了。” 她以眼神寻问,他又说:“把下边收拾完了,再收拾收拾你。” 唐辛没往歪处想,缠住了让他抱着自己去洗澡,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太单纯了,老男人坏得很。 顺带学了个词,在他们上京话里,收拾,另有其意。 比如,石玉后来跟她说:“你这个女人,就是欠收拾。” 话说得极轻,力气大得很。 唐辛这才懂,他要收拾她是什么意思。 忒狠了。 她觉着他应该再加一句:拿命来。 第241章 出息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能说的她都说了,他想听的,他没提的,统统说了个遍,连生日快乐都说了,没用。 石玉心情好得很,看着她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唐辛不行,如从山顶一落千丈,坠在谷底奄奄一息。 态度还是好的,不敢硬。 能转的也就眼珠子了,脑子却比什么时候都好使。 听话听音,懂了。 这男人,不知怎么想起江阳来了,倒是没提名字,但是话说得特别损,压着她说:“就你那同学,叫什么来着?还没回家么?都这么多年了还毕不了业?啧,还是因为有家不能回?” 话落,又啧了两声,意犹未尽般。 唐辛气呀,他真的不记得江阳叫什么?他可是记得太清楚了。 可是,江阳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时候,提他做什么? 他们俩之间有什么过节她一点都不好奇也不关心,只希望别被波及。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石玉瞅着她的反应,眼神变了又变,就连趴在枕头上的脸都变了,红扑扑的小脸绷得紧,瞪着他要咬人似的。 他特意把脸凑过去让她看个清楚,离得近了听见她小声地说:“回没回家关我什么事?我和谁做同学还要先测八字?是不是入不了你眼的,连同学都没有资格做?那你怎么不去弄死他呢?弄我算什么本事。” 唐辛气死了,话说一半眼泪就掉出来了,不是做戏,是真的。 她累死了,她想睡觉,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也不想讨好他了,什么好聚好散,爱谁谁吧,她现在只想睡觉。 石玉看出来了,她恨死江阳了,也恨死他了。 把人捞起来一并侧躺好,脑袋放在臂弯里,整个人贴得严丝合缝。 他说:“睡吧,不折腾你了。” 她吸着鼻子,“你出去。” 石玉低声笑,脸贴着她的脸,将人笼罩住,悄声耳语:“是你让我进来的。” 唐辛气得直哭,努力扭了下腰往后拱,自己先叫了一声,一动不动缓了好一会才缩了缩身子,态度又好起来,软软和和地说:“你……先出去。” 撒娇似的,特别识时务。 身后哦了一声伴着笑,装得特别像,就好像刚才是个误会,现在他才听懂。 听懂了,反而顶着她的腿屈起来。 她就又叫了一声:“石玉——” 人都跟着颤了颤。 声娇,人也是。 被叫的人心情大好,搂着她没动,确认般问:“先?” 唐辛闭了闭眼又睁开,茫然出神半晌,咬住他手指。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石玉就喜欢她这副模样,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比谁都机灵,总能娇憨出来一股勇劲,让他觉得她能为自己豁出一条命去,特别惹人疼。 傻的时候是真傻,就别提了。 …… 阿姨回家过年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石玉带着石墨出去吃了顿早午餐,又在外面转了一圈选了些礼物回来,说是回家之后要送给每一个人。 一到家石墨就把礼物铺了一地,挨个打视频给长辈们,最后发现一大家子人差不多都在一起。 一问才想起来,上京那边已经是大年三十晚上了,正在吃年夜饭。 除了襁褓中的石砚,石墨最小,挨个拜了年,又把礼物献宝似的给每一个人看,在手机上收了一圈的压岁钱。 小孩子对钱依然没有概念,但是已经很懂压岁钱了,举着手机问爸爸,他怎么才能给弟弟发压岁钱。 石玉没说他不用给这种话,随手拆了个新买的红包递给他,石墨把手机往地上一放就嗒嗒跑了。 不一会捧着好几个红包出来摊了一地,是前两年攒的压岁钱从来没有动过。 分别把里面的钱倒出来,又一张一张码得整整齐齐塞进红包里面,几乎要把红包撑爆,对着手机扬了扬,隔着屏幕叫弟弟名字:“石砚,压岁钱,给你的,哥哥给你的。” 特豪迈,惹得大人都笑起来。 …… 唐辛睡到下午,做了个梦才醒,哭醒的。 又是她一个人过年。 之前也是,后来有了石墨变成两个人,谁成想没两年又变成她一个。 哭得特别惨,被自己的哭声弄醒了,醒了还缓不过劲来,抱着被子哭。 家里安静,楼下依稀听见响动,父子俩上楼来看,还没走近就听见哭声。 推门一看,傻了眼。 石墨小心翼翼抬起头,石玉在他后脑勺推了下,就朝着床跑过去,一骨碌爬到床上。 “妈妈。” 叫得又甜又软,轻轻拉开被角,探了个小脑袋过去。 唐辛眼睛有点肿,看了又看用被角抹掉眼泪,这才彻底清醒。 把人搂进被子里才想起来没穿衣服,闭上眼睛装睡。 石墨无所谓,他睡觉就不穿衣服,只穿一条拉拉裤,往唐辛怀里一扎也闭上眼,小声地说:“妈妈,睡觉。” 不一会就真的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 唐辛睡不着,扒开被子想看怀里的小人儿,结果被阳光晃了眼。 看清楚窗边立着的男人,瞪了一眼。 什么都想起来了。 从昨天下午他们俩进门,到今天早上天光大亮。 第155节 夜里还下了雨,噼啪落在窗上,就跟她不停掉的眼泪一样。 怪不得眼睛疼得厉害,睁都睁不开。 石玉走到床边弯身看她,小声问她还睡不睡,她瘪着嘴,委屈地说:“我饿。” 他就笑,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又给石墨盖好,把人抱到浴室。 泡个澡就舒服多了,尤其还有吃的喝的,唐辛窝在浴缸里面吃饱喝足,瞥了眼侧身坐在浴缸边缘的男人,问:“晚上吃什么?” 瞧,心就是这么大,刚才还哭呢,现在刚吃完一顿就惦记下一顿。 唐辛枕着胳膊歪着脑袋看他,肿着眼睛笑起来,“年夜饭呀,吃什么?” 石玉手放进水里,拨了拨有些凉,把人提出来裹上浴巾,似笑非笑说:“什么时候短过你吃的?” 她就想起梁桥那句话来,石玉这人大方得很,不会让你手里短了钱的。 她没想过在离婚时占他便宜,此时却有些好奇,嘴一动就问了。 “石玉,离婚的时候,你会给我钱么?” 石玉看着她,久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却听见他问:“你想要多少?” 唐辛倏地抬头,差点撞他下巴,眼睛晶亮,满是算计地笑起来,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让我把房子卖了?” 正帮她擦水的动作慢下来,浴巾往旁边随手一搭,就站在面前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唐辛迎视着他等一个答案,满眼的期待。 眼见着他眸色暗下来,心说没戏了。 刚垂下眼,听见他说:“出息。” 第242章 除夕 唐辛自认不是个有大出息的人,也没什么大追求,吃好喝好玩好睡好,人生至乐。 但是被人这么直白说出来……哪怕石玉用的是上京式调侃,她还是听懂了。 那又怎么样呢,说就说呗。 她不在乎,她就这样。 只是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也没再问,小小声嗯了下,喃喃自语:“就这么点儿出息。” 歪着个脑袋自嘲似的,还用上了儿话音。 扯过刚才被他甩到一旁的浴巾又在自己身上擦了擦,示意他帮忙去拿一身衣服。 石玉勒着她腰到近前,在垂着眼皮不肯抬的脸上看了个遍,咂了下舌问:“真到了那天,你要哪个?” 唐辛正是没脾气的时候,又是折腾了一夜刚泡过澡,半点气力也提不起,叹了口气懒懒地说:“我什么也不要,你放心吧,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出息却也不贪心,不是我的,我不要。” “儿子可是你自己生的。” 他说完,忽然安静下来,谁也没再开口,也没动。 唐辛心里转了又转,直把眼泪转到眼眶里,忍着不掉只好往上去看,刚巧对上他的视线。 就掉了一滴出来。 石玉用拇指抹过,翘起来瞅了一眼,低头又问:“想好了?要哪个?” 唐辛咬了咬唇,没问他为什么不全都要,又不是养不起,怕他再追着问下去,别开视线横着心说:“石砚。” 他就啧了一声,掰正她的脸,盯着眼,沉着声问:“为什么不要石墨?” 如同质问。 或是逼问。 唐辛想说:我想要,可是不能,他好不容易才有个爸爸,又那么喜欢你崇拜你。 而且……石墨是他的儿子。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送到石玉手里,不能再带他走。 为了把他送过去,她连自己都送出去了。 江阳说得没错,她连自己都送出去了,甚至还生了一个孩子。 没什么不值得,她答应过的事就会做,无论要她做什么。 可是她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会这么难。 说到底,是她舍不得石墨。 “石玉……能不能别这样。”一开口近似哀求,“如果你两个都要,我不抢,如果你都不要,我可以都要,你别让我选,行不行?” 不行。 搁在以前,石玉就会直接说,不行。 对谁都一样,他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商量的。 在他这,就没有讨价还价。 开口却是:“算了,大过年的,不逗你玩了。” 唐辛知道他不是逗自己玩的,心却一下子坠回去。 得过且过吧。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明天的事,留给明天。 …… 年夜饭是在家里吃的,石玉找了人到家里来做饭。 唐辛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做的菜竟然是地道的平城口味,满满一大桌子。 石墨已经能够清晰地叫出斩肉,唐辛却还记得他咬着舌头说攒漏,扬着小脑袋嘿嘿地笑。 鱼还是驴,坐在石玉腿上吃得一口接一口。 吃到一半接到家里打来的视频,唐明岳问在吃什么,石墨扯着脖子撅着嘴说:“糖醋驴。” 紧接着问:“姥爷吃什么?” 唐明岳说:“自然也是糖醋驴啊,那能少得了。” 小家伙就哈哈地笑,脸都怼到屏幕上了,还似模似样举起石玉的酒杯,朝着屏幕里的唐明岳和辛微宇说:“干杯。” 唐明岳拿起茶杯,小家伙诶一声,听见对面说:“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石墨就学会了,正要张嘴听见对面砰一声巨响,抖了一下靠到石玉身上,几乎是立刻就叫起来,眼睛都睁圆了,下意识就想下地去窗边。 唐明岳举着手机到窗口,给他看外面漫天的烟花。 原来家里那边刚好零点,新的一年开始了。 唐辛问:“谁放的花?” 唐明岳说:“今年解禁了一部分地区,自然有人放。” 声音不甚清晰,被烟花声遮得时有时无。 但是大簇的烟花看得清晰,就像去年除夕时,夜空中到处都是,照得天都亮了。 唐辛的手机被视频通话占着,石玉的手机一直在响,被他随手调成无声,但是她看见了,不停有新消息进来,都是祝他新春快乐的。 屏幕上方赫然显示着乙巳年正月初一。 唐辛晃了下神,抬眼看向他,“本命年呀……” 石玉抱着石墨,半张脸在屏幕里,往她那边偏过去些,无声问道:“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是想到了顺口那么一说,但是被他这么一问好像不说两句又不合适。 嘴比脑子快,“三十六啦。” 石玉笑着说了声对,唐辛差点打自己嘴,多什么嘴呢。 立刻改口,说:“那是不是要给你准备新衣服呀,红色的?” 她确实不懂,年纪不大就从家里出来上学,二十四的时候没回家,十二那年又太小,印象不深,但总是听过的。 石玉说不用,又说这事用不着她,以前都是他妈张罗,难得他妈对什么事上心,唯独这事没忘过。 唐辛哦了一声:“那我得记着,以后也得给石墨准备,还有石砚。” 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她是把自己当成妈看待的,两个儿子谁也没忘。 石玉执酒杯碰了下她的,“新春快乐。” 唐辛也拿起来,喝了一口也说了句:“新春快乐。” 眼睛还有些肿,笑起来眯成一条缝,脸颊喝得有些红,醉陶陶看着手机屏幕里仍然响个不停的花炮。 过年,还是应该回家的,能亲眼看一看,还能亲手去点燃,然后提心吊胆地跑远,仰望在头顶炸裂开的金色花雨。 明年,明年一定要回家过年。 吃完饭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因为石墨要守夜,一会窝在石玉身上,一会爬到唐辛腿上,最后睡在石玉怀里,脚丫踩着唐辛的腿。 唐辛睡得比石墨还早,脑袋一歪,顶着石玉的胳膊就睡着了。 母子俩睡着的时候特别像,就像做了什么美梦,会笑。不对,不是俩,是仨,还有个小的,一醒就精力充沛,睡时最安静,显得世界都祥和了。 下午醒时不知她梦到什么,哭得不能自己,特别委屈。 在浴室时也委屈,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他都还没逼她,就受不了了。 离婚? 她连和人争抢都不会,离什么婚。 第156节 第243章 初一 大年初一头一天,石墨又穿上了妈妈做的新衣服。 和去年不一样,是一身大红色的,特别喜庆。 不止他有,石砚也有,小小一身看着就可爱。 各自还有双新鞋,兄弟俩的鞋面上左右脚各是一只猫和一只蝴蝶。 就是她从苏城织绣坊要来的那对小猫绣样。 当时想给石墨做一双鞋,结果回到上京就是婚礼,然后又出去玩,还是孕期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便一直放着没动。 石墨摸着身上的新衣服,又蹲到地上去摸鞋面上的猫,忽然爬到石玉腿上朝着他翘起脚来,问:“爸爸,好看么?” 石玉往后仰,看了一会,答:“好看。” 他就得意地笑,把脚伸得更高,“亲亲。” 石玉从鞋面看到他的腿,再到快要仰到沙发上面去的小身子,跟个红炮仗似的,满脸的坏笑。 翻过来朝着屁股拍了一记。 唐辛听见动静过来,看见石墨打着挺地笑,两只手还不停拍着沙发,特别亢奋,嘴里还喊着:“还要还要,爸爸,还要。” 唐辛刚露了个脑袋,就看见石玉扬手拍在他屁股上,被打的小孩子滋哇乱叫,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一看见唐辛便打着滚地坐起来,紧紧偎在石玉身旁。 她没想过去,被他眼巴巴望着才走过去。 石墨弹起一条腿,翘得高高的,还瞅了石玉一眼,对着唐辛说:“妈妈,好看么?” “好看。”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转了半圈,借机又瞥了眼石玉,又说:“亲亲。” 示威似的,冲石玉。 石玉坐着没动由他靠着,看着他呵了声笑。 唐辛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朝着小脚拍了一下就掉下去了,托起另一只有猫的亲了一下。 石墨立时跳了起来,朝着唐辛伸出手,“抱抱,妈妈抱。” 唐辛把人抱住,一下没抱起来,和他一起摔在沙发上面。 听见男人笑声。 不说扶一把,还笑。 小男人也笑,咯咯的,搂着她脖子不放,边笑边说:“我喜欢妈妈,不喜欢爸爸。” 爸爸摸他脑袋,依然笑着,“回头,连着你妈一块儿打,你就喜欢了。” 唐辛脸红了,为他说的话,还为难堪的姿势。刚把缠在脖子上的手拿开没等站起来,石墨抓着石玉的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刚巧,拍在之前打肿了的位置,现在还红着呢。 疼得嗷一声。 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又羞又恼。 石墨没看见她的脸,亲了下脑袋搂住问她明年过年还有没有新衣服,唐辛缓了好一会,说:“有。” 咬着牙说的。 小孩子哪儿会分辨,石玉听得一清二楚,忍着笑把她拉起来,催着石墨穿外套出门,说是出去吃饭。 唐辛本来也要出门,现在有点不乐意,可是没办法,饿了。 石玉开车,问吃什么,唐辛稀奇地从斜后方看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最有主意的男人竟然问他们俩想吃什么。 有人问就有人答,石墨要吃比萨。 小孩子就喜欢吃这些,唐辛不喜欢,早就吃腻了。 石玉也不喜欢,但还是去吃了比萨,另外点了份意式馄饨。 石墨吃得很开心,吃比萨本身就很开心,还有爸爸妈妈陪着他一起吃就更加开心了。 唐辛不开心,她不喜欢吃意式馄饨,一点都不喜欢,她怀疑石玉是故意的。 她想念上京家里那位阿姨的手艺了。 隔壁桌是对上了年纪的意国夫妇,夸石墨穿得好看,问他几岁,结果就聊起来了。 小家伙是真的爱说话,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愿意与人交流,热爱表达。 唐辛留意听了一会,还行,话还会说,不止会还说得比以前好,和中文一样进步神速,口齿都更加清晰。 她悄悄问石玉是不是在家里和奶奶说才没扔下,石玉眼皮都没掀一下,淡然回道:“和我。” 唐辛很是懵了一下,所以……石玉在学意语么?石墨是因为当了他的意语老师还是陪练才进步这么快的? 正和邻桌聊天的石墨转过脸来,特别认真地用中文对唐辛说:“是我教爸爸的。” 唐辛听得直笑,夸他:“真棒。” 石墨点头,“奶奶也这么说。” 可谓是泰然自若。 仿佛不值一提。 掩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劲就别提了。 那眉毛,那眼睛,微笑的唇角,还有语气,简直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隔壁老夫妇吃完了要走,特意和石墨说再见,又问能不能给他拍张照,说他穿的特别漂亮,石墨骄傲地说是妈妈给他做的,坐得更直让人家拍了张照片。 老先生拍好了给他看,问他行不行,石墨这才想起来朝着石玉看过去,石玉点了下头他才开心地回了个行,外加一句过年好。 说的是中文,老夫妇愣了下,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回了句“中国新年快乐”。 唐辛看着他在身上摸,猜测是在找红包,低下头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 果然,石墨没找着小声问石玉,石玉塞了块比萨在他手里,解释:“压岁钱是长辈给晚辈的,不是谁和你说过年好都要给,没这规矩。” 唐辛觉得好笑又暗自感叹,带孩子这事还是交给石玉吧,突发状况总是层出不穷千奇百怪,谁让他是爸爸呢,这是他该做的。 吃完饭唐辛说去买东西,父子俩跟在后面。 一开始是石墨跟在她身后,石玉走在最后,时间长了努力倒着的两条小腿跟不上了,石玉把他抱起来,走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多添乱,她要买东西,后面尾巴似的跟着两个人,还有一个呼呼大睡。 唐辛让他带着孩子先回去,石玉瞅了眼睡在他肩头的石墨,又瞅路边的咖啡馆。 唐辛无奈,刚拿出手机还没举起来,石玉让她买完了打电话,用不着拍照。 说完就抱着儿子迈进门去,留唐辛一个人站在街边。 唐辛没什么不放心却站着没动,不一会看到他一手抱着石墨一手拿着咖啡杯坐到窗边位置,发现她还抬了抬杯子,就像昨晚吃年夜饭时示意她碰杯喝酒。 他可真舒服啊,搂着个睡午觉的儿子,悠哉地坐在路边的咖啡馆里享受香浓的咖啡,她却要去给他选份本命年礼物外加亏欠的生日礼物。 她也很想睡午觉。 要不是一大早收了他的压岁钱,要不是去年收了他的生日礼物,她才不受这份累呢。 第244章 金蛇 礼物是一块腕表。 直到父子俩要回上京的前一天才送到家里。 唐辛把排得上号的名表店挨盘转了个遍也没挑到一块适合石玉的,说是按照中国年的生肖设计的限量版,其实就是一条蛇硬生生套在表盘上面,根本就不好看,上到几百万下到十几万,不是太过浮夸就是过于具象,往好听了说叫年轻时尚,难听便是毫无美感可言,更无底蕴可寻。 唐辛扫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私心里觉着要是放在十二年前送给石玉兴许能凑合一下,现在,完全不合适,别说石玉了,她都看不上。 她甚至能够想象出来这些表戴在他手腕上是个什么效果,抽烟的时候手一抬,露出个边角来都违和。 当然了,她也不知道十二年前的石玉什么样,她能记住的关于他的印象追溯到最早也就是她十九岁那一年。于家院里,她站在假山石前,他立身于回廊下,阴影遮得重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是明显比现在年轻,可是即便比现在张扬一些也是进退有度,就是嘴欠一点。 据说在她刚上小学那年见过石玉,有照片为证,她亲眼看见了童年时的自己和青少年时期的石玉出现在同一张相片中只觉得神奇,却毫无印象可言。 那个时候的石玉真年轻,哪怕穿的也是件白色衬衫,一看就是副学生样。 他爷爷说,那一年他上高二。 他都高中了,她才刚上小学…… 果然是老。 所以呀,这些腕表设计得这么年轻,根本就不适合他。 勉强看上眼的要下了订单才能开始制作,据说制作周期最快也要八个工作日,唐辛理解但是难以接受,欧|洲人的工作日太难以用言语来表述了,里外里一算,等待的时间至少要按两个星期计算才行,加钱都不能提前。 她自己的礼服设计和制作也是这规矩,甚至更麻烦,排期都得看她的心情,可是双标一犯起来痛恨异常。 幸好欧|洲人不放中国春节假期。 又幸好,父子俩出了年才走。 石墨问什么叫出了年,石玉解释就是过完十五。 唐辛既觉庆幸来得及送出礼物,又嫌石玉在她家里住的时间太长了。 除了忍耐别无他法,只当为了石墨。 腕表送来时是石玉开的门,唐辛还赖在床上没起,听见他敲门才知道是礼物送到了。 让他帮忙先放起来,结果门外面传来一声:“是送给我的么?” 这就是男人。 要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么一针见血,就显着他们聪明了。 唐辛都准备起来了又躺回去,仰望着昏暗无光的天花板攥了攥拳,扯着嗓子回:“对对对,送你的,快拆了吧,然后带着礼物和你儿子回家吧。” 第157节 石玉没再说话,唐辛听着外面的动静,站了一会才走,不知道拆没拆。 爱拆不拆,反正送给他了就行了,她不亏欠他什么。 唐辛磨磨蹭蹭起来洗漱完已经快到中午,下楼一看,嚯,阵仗搞得挺大。 阿姨在做汤圆,石墨坐在桌子上面也跟着搓,弄得一脸一身的糯米粉。 石玉站在一旁,用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唐辛看着,发给了纪云云,名字还是那个——云云。 也不知道他后来挨没挨上他妈的打,反正她没见着。 纪云云回得快,视频直接打过来,问石墨在干什么,石墨顶着张白面小生的脸说:“搓汤圆。” 纪云云说:“你好厉害呀,墨墨,等回来给奶奶搓几个吃吃。” 石墨满口答应。 对面又说:“有没有元宵呀,墨墨,奶奶还喜欢吃元宵。” 石墨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石玉在边上解释了一回,石墨便让阿姨做。 阿姨一个南方人哪里会,最后还是纪云云叫了家里的白案师傅隔屏来教,桌面上立时变得更乱了。 连石玉都上了手,说他们的方法不对,拿了个大碗出来把糯米粉一股脑全倒进去,又拿了几颗揉好的馅料间隔着摆放进去,拿着碗就开始摇,摇到馅料上沾满了粉又取出来裹水,再摇。 连唐辛都凑过去看,不一会功夫就弄好了,滚得还挺像样。 石墨别提多崇拜了,小狗似的趴在桌上就差摇尾巴了,夸张地叫着:“爸爸好厉害!好棒!” 唐辛再一看,什么玩意,真把礼物给拆了,已经戴在了手腕上。 倒是还挺好看。 她本以为黑金配色略显夸张,不那么适合他的气质,尤其这人惯常穿的多是浅色系,此时一看刚刚好,再搭配着他身上那件垂感十足的黑色休闲衬衫,还有为了滚汤圆特意卷起的袖口,怎么看都挺适合。 不得不承认,石玉,除了人不怎么样,皮相是可以的。 不枉费她花了大几百万订了这么块昂贵的手表,她给自己都没买过这么贵的表。 最重要,她还特意画了条蛇让人家制了套版,独一份。 唐辛不心疼钱,就是觉得这钱相当于打了水漂,喂了狗。 喂就喂吧,明天就滚蛋了,半个月她都忍了,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到了晚上就后悔了,这么多钱得买多少肉包子,能喂多少条流浪狗,排排坐朝着她叫表示感谢都得惊天动地。 可是石玉呢? 恩将仇报。 不止没个谢字,还打她,非说她跟他儿子一个样,就是喜欢被他打,还说她不诚实,不像他儿子似的会开心地说:“还要还要,爸爸,还要。” 还要个屁! 要不是动弹不得,她能打得他哭天喊地叫妈妈。 屁股上一下接一下时,他还攥着她的手腕,那块表就在她眼前晃呀晃的,晃得她眼晕,晃得她想一口咬碎。 他不配! 黑底表盘上一条金蛇,随着令人眼晕的晃动真的狂舞起来,如同在朝她吐着信子,又似嘲笑。 唐辛真就咬上去了,摇晃得厉害咬偏了,一口咬在手背上。 使了吃奶的劲。 石玉伏身看她,捏了捏脸,手一松顺着她的手背推上去,握住。 唐辛下意识就把紧攥的五根手指头给分开了,就像被揉了肉垫的猫爪子。 明晃晃一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下午才戴上去的,是石墨发现她没戴特意问的,得知因为怀孕手指肿了戴着紧特别心疼,心疼了没一秒又表示弟弟已经生出来了,可以再戴上了。 为了哄孩子才戴上的,现在倒好,两个人手覆着手,十指交叉按在床上,两枚戒指紧紧贴着。 石玉贴着脸问她:“好看么?” “好看。” 她不敢说不好看,嘴一张,就把咬着的手背松开了。 上面一圈牙印子,清晰可见几滴渗出来的血珠子。 他又说:“亲亲。” 第245章 旧痕 作恶的那只手压到了脑袋上。 唐辛亲上去才觉得有点耳熟,这对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耳边呼吸声重,慢悠悠传来一道男声:“你儿子说的,大年初一那天早上。” 是么? 唐辛脑袋里一团乱,头一抬嗡嗡直响,恍惚看到另一道伤疤,不是她咬的,是旧痕。 看见了,就问了。 “这是什么?” 满眼的嫌恶。 还努着嘴示意他看,“也是女人咬的?真狠,肉都掉了一块呢。” 刚才眼睛都快对不上焦了,这会儿眼神还挺好使。 她自己生孩子时候抠的,倒往别的女人身上赖。 石玉推着她脑袋凑近,唐辛用力往上顶,全身的力气都瞬间汇聚在头顶,好不容易甩开了喘着大气瘫在床上,瞪着他。 “挺好看一只手,怎么不去修复一下?” 听听,酸得牙都要倒了。 石玉听得直乐,这话他和她也说过,问她怎么不把腿上的疤修复一下。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说是为了见他,得留着。 他就重提了一回,盖在她身上,指腹徐缓抹过大腿上那道疤,轻声耳语:“别栽赃,这疤也是你干的,我有证人。留着,是为了见你用的。” 唐辛才不信,没力气与他争论,就连收一下腿躲开他的手的劲都没有,闭上眼说:“喜欢就留着吧,用不着见我。” 他以为她习惯性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原来还会过河拆桥,问题是她还没用完他呢。 说不明白就不说了,先相互利用个彻底吧。 唐辛连哭都没了声。 咬都咬不住了。 哑着嗓子骂他,干出气,不出声。 石玉抱着她笑,问她过瘾不,还问她记不记得在上京家里时招惹他的事。 那时他就和她说过,先记着,回头一准儿是要打她的,不止打,她想不要都不行。 唐辛悔不当初,愣是憋出来几个不连贯的字音:“我错了。” 石玉拍了拍她,声随手落:“知错就改,现在,你好好表现。” …… 唐辛送瘟神似的把父子俩送出了家门,长出了一口气。 连楼都没上,直接仰倒在沙发上。 太累了。 她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要离婚。 临出门的时候石墨说三月份还来,因为唐辛三月有几天假期,他要带着弟弟一起来看妈妈。 她得在他们再来之前把婚离了。 石玉要面子,没有了婚姻关系,他不会欺负她的。 唐辛一通电话打给律师,才知道律师早已经和石玉的律师交涉过,给她的回复是不好办。 她问怎么个不好办,对方支吾半晌才回了一句:“打不过。” 唐辛一听就挂了,琢磨了一会打给梁桥,让他介绍一个最好的律师。 梁桥挺给力,当即便给了她一个手机号码,说是上京|城里最好的律师。 唐辛问有多好,梁桥拍着胸脯保证十拿十稳百战百胜,要是连他都不行,就没有人能行了。 唐辛很高兴,心放下了,决定先睡一觉再说,养精蓄锐才能把事办好。 睡醒一看天都黑了,再看上京时间已是深夜,犹豫再三仍是把电话打给了最好的律师。 齐无为接到电话时很有些惊讶,瞅了眼身旁坐着的人,再听着她说了好一通,笑着回复:“没问题,这事,就交给我了。” 唐辛问:“有把握?” 齐无为反问:“唐小姐想要什么样的把握?是保证能把婚离掉,还是想要分得对方多少家产?” 唐辛如同吃了颗定心丸,笑了,想了想说:“离婚就行,如果非要加个条件,帮我把我在上京的一栋房子卖掉,卖不掉也没关系,折现就好。” 齐无为答应得痛快。 挂掉电话的唐辛连饭都没吃,继续睡,睡得特别安稳。 此时上京。 石玉透过酒杯看向齐无为。 电话里说的什么他没听见,但是齐无为口中的唐小姐是谁根本不需猜。 第158节 真是想离婚想疯了,他前脚刚出她的家门,后脚就找到了他的律师头上,可真有她的。 她是不是傻? 肯定是。 傻得还挺可爱的。 一般人真干不出来这么缺心眼的事。 不用想都知道,是梁桥教的,齐无为的电话也是梁桥给她的。 要不说梁桥坏呢,是真坏,这不是拿她打镲呢么。 也就唐辛能信他的。 石玉自斟自饮,齐无为看着他喝,直到他撂了酒杯点了根烟,才开口。 “要不,离了算了。” 石玉挑眉看他,烟都快要燃尽了,按熄在烟缸里,似笑非笑问:“什么好处?” 齐无为笑,“好处就是,我吃两家钱呀。” 石玉摇摇手指,“我,有什么好处?” 齐无为摇头,“哥儿们,咱是体面人,让女人追着离婚,不合适,说出去,不好听。” “你买我离婚了。” “那不能够,我就是赔钱,都得盼着你们俩百年好合。” 两人对视,相继笑起来。 齐无为这才递了支烟给他,帮忙点上了又劝:“你们两家这关系,打官司不合适。她铁了心想离,撕破了脸面也不合适。咱不为老家儿的脸面,为了孩子,也得好聚好散呀。” 说的都在理。 但不是这么个事儿。 不是为了面子。 石玉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洒脱了半辈子,让唐辛这么个小女人给折腾得乱了套。 他的生活回不去了,她却想转身就走。 她连衣袖都没挥一下,就想什么都不带走,把两个儿子往他手里一扔,一个人逍遥快活,没这个道理。 齐无为没再言声,也没再看石玉,都是聪明人,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谁成想,石玉朝他来了一句:“你建议她,承诺以后不再结婚。” 齐无为没想到他能有这一出,真是缺了大德,唐辛才二十五岁,他让人一辈子一个人过。 再一想也对,毕竟石玉要分一半家产给她,确实不能接受唐辛再和别的男人结婚。 齐无为比梁桥还坏,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半开玩笑地说:“你呀,就应该和她在意国结婚,知道为什么吗?离婚难,女人再婚也难,多适合你呀。” 说了又有点后悔,喝的有点多,不应该这么说,人家要离婚,他还笑,不合适。 忙又接了一句:“我建议你,不要在离婚上给她钱,不如直接写遗嘱,稳妥。” 石玉抬眼看过去,呵了声笑,“你们除了赌我离婚这事儿,还赌我能活几年了?” 第246章 专业 齐无为第二天晚上就出现在了唐辛面前。 唐辛不知道他的专业能力怎么样,效率是真高。 跟在她身后进了门,齐无为大大方方地环视一圈家中陈设,坐到书房里时瞅了眼书桌上的烟灰缸。 不知道是因为石玉刚走没来得及收拾还是怎么,家里到处都是石玉生活过的痕迹,还有小孩子居住玩耍过的痕迹。 鞋柜里的男士拖鞋,伞筒里的直柄伞,黑色皮质手套,浅色系的暗纹领巾,包括书桌上的那支笔,对于熟悉的人来说一望便知,如同刻印着石玉的名字。 回想刚才开门的阿姨,面相就是挺勤快一人,不应该是没收拾过。 要不说石玉招人喜欢呢,打小就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是他们那一拨大院男孩子里面最讨人喜欢的,就连小猫小狗都爱往他身边凑。 现在看,啧啧,唐辛家里的阿姨也向着他,正经拿他当成个男主人看待。 齐无为三十几年如一日地服气石玉这一点,甭管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爱人肉,偏偏,他老婆不待见他,上哪儿说理去。 可见,家里就不是个讲道理的地儿。 至于感情,看看再说。 齐无为自认阅人无数,正好借这机会好好地瞅一瞅石玉这位即将成为前妻的现任妻子。 婚礼那天他不在上京,据去了的哥儿几个说,年轻,漂亮,再没有其他评价,可见大家都不了解唐辛。 也有人说石公子就没拿他这个小妻子当回事,自然不往人前带,齐无为听到便笑。石玉什么人,你见过他在外人跟前说过自己家里的事么?从来不会。家是家,外面是外面,石玉心里分得一清二楚,那是戳着一道门的,除非他开,不然任谁也迈过不去。 就像他身边围着转的那些人,别瞧石玉都是副笑模样,亲疏远近大不相同。 唐辛,往近了说,是石玉大摆宴席公诸于众的妻子。往前倒上十几二十年,是石玉唯一承认过的女人,是他两个儿子的妈。 不当回事? 不当回事他能在离婚这件事上为难人家小姑娘? 齐无为想起来就想笑,打从开始翻法律书籍那天开始,他就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他见过离婚时男方主动给女方钱的,一是家大业大给得起,二是要讲究个里面儿让人夸一句像样。 石玉不是这样的人,看着比谁都和气,心里比谁都硬。比谁都更渴求感情与亲昵,偏又和谁都主动隔着一层。不了解的只当他清高,其实为了兄弟也是会赴汤蹈火的。 就这么个人,自相矛盾别扭极了,要给自己即将离婚的妻子一半家产,还不许人家再婚,多有意思。 唐辛跟随着齐无为的视线看过去,以为他要抽烟,随手便把烟灰缸放到他的面前,打火机收进了抽屉里,随后又取出来也摆放在一旁。 齐无为摆了摆手,“不用,戒了,谢谢。” 唐辛坐在他对面,朝着打火机指了指,说:“麻烦你见到石玉时,转交给他。” 倒是他误会了,不是给他用的,是让他帮忙交还给石玉。 齐无为刻意看了一眼,问:“还有别的东西么?” 这么一提醒唐辛想起来了,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转着擦拭了一圈,放在打火机旁边。 应该……没什么别的了。 打火机是他昨天早上离开时落在这里的,戒指,虽然说是石墨生日时凑趣的小玩意,毕竟意义不同,得还给他。 齐无为拿出个文件袋,一边撑开把戒指放进去一边说:“打火机就不必了,带不上飞机,应该是你丈夫在这边买的。” 唐辛点了下头,提醒着说:“齐律师,麻烦你称呼他石玉。” “对。”齐无为笑着也点了点头,“或者说你前夫,毕竟很快就是了。” 唐辛眉头一蹙,纠正:“石玉。” 齐无为敛了笑,也摆了副正经面孔,“石玉。” 唐辛这才满意,继续说道:“多久能办好?” “协商嘛,尤其是像你这种情况,什么都不要,咱们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弄那么大动静。” “多久?” 齐无为这才很是认真地打量起她。 年轻,不止是年纪上的更是视觉上的,尤其是和他们这样年纪的男人比起来,太年轻了。 眼神里还带着一股子未入世的简单纯粹,还有执拗。 所以心急也能理解。 从家门口见面到面对面坐在这里,一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全是直奔主题。 和石玉在一起时也这样? 和石玉在一起就非得离婚不可?晚一天都不能忍? 年轻人就是这样,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不可能想要离婚就离婚,这和两个人脑袋一热手牵着手去领结婚证可不是一回事。 上京|城里随便抓几个圈子里的人去问问,甭管男女都知道,想和石玉结婚?没门。结了再离?笑话。 齐无为不想吓唬她也不再逗她,正色说道:“唐小姐,是这样,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石玉是什么人,和他离婚不是没有难度的。” 他以为她至少要接一句“所以才找你”,等了一会儿却只见她抿了抿唇,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倒是挺认真地在听他说,于是继续说道:“但是你放心,我能办到。” 唐辛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肩膀稍稍松下去些。 齐无为趁热打铁,“唐小姐,我是个律师,说话比较直接——” “你直接说。” 被打断的男人做了个怔愣表情,继而笑着说道:“直说就是,咱们把路都给堵死,让离婚这件事至少在你这里没有疑义。” “比如,你说不要孩子,那离婚之后要不要见面,多久见一次,在哪里见。” “再比如,你说不要他的钱,甚至可以把你的房子和钱分给石玉一半,那你有多少房产多少钱。” “还比如,你说外面没有人,那肯定不是为了离婚之后再结婚,那是不是可以加上一条,比如以后不再结婚。当然了,咱——” 认真听的人忽然开口:“可以。” 齐无为这回是真的愣了那么一瞬。 他在心里打过草稿,怎么把这番话说得既专业又合理,显得全是在为她设想,就为了石玉这无理的要求,要不然他才不会说出这些幼稚可笑的话来,传出去能让人笑话死,他就别在业界混了。 偏偏,唐辛同意了,而且是立刻。 应该是连脑子都没过吧。 就为了和石玉离婚。 那就行了,他的任务完成了。 正准备再说两句别的把专业的戏份演全了,手机响了。 第159节 齐无为差点骂街。 石玉让他把唐辛带到上京。 第247章 协议 上京在下雪。 过了十五,还在正月,却是立春之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唐辛看着车窗外的飘雪出神,齐无为问她要不要停车,说是机场对面有个小花园,可以下车去看。 她想说不用,却点了下头。 花园就建在路边,有两三个带着小孩子来看飞机的家长,每看到一架飞机自头顶上空飞过都会惊呼一声,高举着手臂大张着嘴,就像看到烟花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又震惊。 石墨说过,爸爸会带他到机场去看飞机,从头顶飞过去时特别特别大,声音特别响,风特别强。 他也是在这里看么? 是单纯在看飞机,还是期盼她能回来? 唐辛不知道,石墨没说,她也没问过。 她以为只是心里在想,却不觉小声道出。齐无为站在几步外,看了她一眼笑着回道:“石玉这种身份,不会带孩子到这里来的,要么直接开车进去看,要么去西边的机场。” 唐辛哦了一下,雪落在眼睛里,刺激得眼泪都出来了。 齐无为背过身去挡住风,随口聊闲天似的问:“去年,立冬前一天,上京也下了一场雪。” 说着自己先笑了,摇摇头说:“不对,是前年,是为了你么?” “不是。” 唐辛还记得那一天,石玉弄了场雪,是为了梁善。 那一天,是梁善的生日。 她还和石玉开了句玩笑,问他能不能也为自己下一场雪,被他拒绝了。 “走吧。”唐辛说完便往路边停的车走过去。 …… 见面是在律所的会议室。 大会议室里一张长条会议桌,谈离婚的夫妻俩隔着宽阔桌面对坐。 齐无为不想坐在这里,没办法,他是唐辛的代表律师。 石玉没带律师来,说他一个人就行,今天把事情定下来。 唐辛一听心就定了,至少是朝着一个好结果去的,她没白来上京一趟。 来之前和来时路上,齐无为和她说了见面之后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一切只为顺利离婚,唐辛听进去了。 先开口的是石玉,“说吧,想怎么离?” 唐辛垂着眼,没动,也没出声。 齐无为一看这架式,再瞅石玉,清了下嗓子说:“石先生,唐小姐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石玉挑眉看过去,声便断了。 他想说既然简单就自己说,沉默了一会示意齐无为继续。 齐无为便从桌面上推过去几页纸,说道:“唐小姐什么都不要,包括但不限于孩子、车、房、钱。如果石先生那边资产比较复杂,又怕以后牵扯不清,可以全部罗列出来。” “至于离婚后如何与孩子见面,完全按照石先生的意思来,并且唐小姐承诺,不管未来多少年,绝对不会与石先生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他一边说,石玉一边翻看,和之前那份大差不差。齐无为真是越来越会糊弄他了,亏他挣着他大笔的律师费。 纸页往桌面上一丢,石玉起身站到窗边,开窗,点烟。 轻飘飘几页纸被窗口吹进来的风翻卷起边角。 唐辛掀了掀眼皮,听见他说:“继续。” 两个人从一进门就没打过招呼,眼神都没碰一下。 齐无为借着拿烟灰缸的机会多瞅了两眼,心里啧了一声,继续说道:“当然,这是在石先生没有再婚的前提下。” 烟灰敲落一截,石玉顺手把烟架在烟灰缸上面,“怎么?我还不能再结婚了?” 话是朝着唐辛说的,声音里带着笑,面上也是。 唐辛抬眼看过去,也勾着唇角笑起来,“当然可以,但是如果你再婚,就把他们俩给我吧。” 有那么一瞬间齐无为挺怕两个人吵起来。 虽然这话是他教唐辛说的,但是毕竟没有那么了解,有各种可能突发的未知状况。 石玉也是,他没见过石玉和谁争吵,脸都没红过,总是一副好脾气或者说好教养的笑模样,但不代表现在不会。看着是在笑,其实心情算不上好,齐无为甚至怀疑下一秒石玉可能抬脚就走。 于是齐无为挪了一步,相当于挡在两个人视线中间,朝着石玉使了个眼色说:“是这样的石先生,唐小姐的意思是怕孩子会影响到您和未来妻子的感情和生活,也是为了孩子好,毕竟现实中的例子还是很多的。相应的,唐小姐也会向您承诺,在她与您离婚之后不会再和其他男人结婚。” 石玉仍是笑着,头一偏朝唐辛看过去,抬了抬下巴说:“在这儿等着我呢。” 唐辛郑重点头,“如果你也能做到,孩子我不要。” “行。”石玉抬步向前,朝着齐无为抬了下手,“既然是协议离婚,我也有条件,劳您的驾都给写进去。” 两人相继落座,石玉才又开口:“离婚可以,两年后,或者说,在石砚满两周岁之后。” 唐辛攥了下手,“现在,就现在。” 视线相对,一个板着脸气鼓鼓,一个似笑非笑。 石玉叩了叩桌面,慢条斯理地说:“那你起诉我吧,咱们走法律程序。” 腕间的黑色表盘和黑色皮质表带随着叩击的动作有节奏晃动,晃得唐辛眼晕,攥成拳的手心里渐渐潮热,指甲抠着肉。 齐无为一看,竟然要哭,脸都憋红了,这是给人家逼成了什么样啊。特想踹石玉一脚,到底在搞什么。 他让人家承诺不再婚,人家答应了,大老远飞来上京,他又变卦。 石玉不管这些,只当未见,自若说道:“这两年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行踪,但是要保证有一半的时间在家里。石砚还小,需要母亲。” 唐辛觉得呼吸困难,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跳,不止攥着,还用力拧。张了半天嘴,说出来两个字:“一周。” 这是她所能接受的极限,绝对不能再退了。 齐无为立刻记录下来,摆了副特别懂的姿态,打着圆场说:“对嘛,协议离婚是要商量着来的,好说好商量。” 石玉睨着他,唇边勾了个笑,“没什么可商量的了,就这些。” 唐辛倏地抬眼,怕眼泪掉下来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说:“我有,这两年,要分居,我不和你睡在一起。” 话音刚落,又加一句:“不管在哪里,都是。” 拦不住他来,石墨总要见她的,上次还说三月,说不准石砚大一些后也会,那就把话说在前面,写在协议里面。 “可以。”石玉说完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表来,顺着桌面滑过去。 缓缓停在唐辛手边。 同样的黑色表盘,黑色的皮质表带,比他手腕上戴着的略小一圈,是一块女式腕表。 第248章 雪花 表盘上面的图案,唐辛很难形容是个什么东西,最清晰就是一个“王”字,还有些歪七扭八。 再看,半圆不圆一个圈套在外面。 可能是只老虎吧,四点和八点的位置各有三根像胡须的长短不一的粗线条。 忍了那么久,眼泪终于掉下来,无声落在桌面。 又忍不住想笑。 肯定是石墨画的,肯定是。 对面站着的男人忽然隔着桌面倾身向前,指尖在表盘旁边轻缓地敲,“礼尚往来,你儿子画的,送你的。” 唐辛以为他会问“好看么”,什么都没有,甚至直起身来退了回去,慢步踱到窗边拿起打火机,又去拿大衣。 齐无为跟过去,想着送送他顺便聊两句,跟在后面说:“那我把协议内容添加好,然后请两位签字。” 石玉说可以,快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出声:“一起?回家看看孩子。” 唐辛又坐了一小会,站起来,然后定住。 齐无为见状便打开门先出去了,石玉把门一关,半侧过身看向她。 唐辛闭了下眼再睁开,还是有点眼花,看不清,抹掉眼泪还是。 更紧要的是,刚才起身时热流涌过,如果不是身体难受导致的错觉,就是来月经了。 半个月前才刚刚来过。 那就是因为前两天吃过药。 唐辛不想心存侥幸,过年期间两次发生关系之后都吃了药。 她在网上看到过,无法辨别真伪,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去看,用药之后非正常周期的月经有可能就是受孕了。 此时特别庆幸,如果真的怀孕了,麻烦可真就大了。 婚肯定要离,两年她可以等,但是绝对不能再生一个了。 撑着桌沿站了会,肘后多了只手。 顺着手看上去,是一张男人的脸。 石玉的脸。 看不清。 “石玉。” 第160节 声音一出,自己先吓了一跳,虚得不行,还有点哑,嗓子疼得厉害。 却像中了邪,一把抓住他胳膊,控制不住自己又说:“你别晃。” 石玉嗯了一声:“站好。” 手一松,倾身去拿旁边椅背上搭着的她那件长羽绒服。 刚拿到手里,人就撞到他身上。 软得站都站不住。 顶在他脸上的额头是烫的。 脸红,原来是因为发烧,不光是气的。 掉眼泪也不全是情绪所致,一生病就委屈,一委屈就哭,跟个小孩子似的,石墨生病就这样。 昨天刚回到上京就赶上大风降温,今天又在外面玩了会雪,他出门时也发烧了,吃了药水躺在床上掉眼泪,就她现在这副模样。 区别在于,石墨生病特听话,唐辛不听。 他让她站好,她站不好。 他让她别说话,她偏说。 他抓起桌上的表往她手腕上戴,她一边打着晃一边说话,没完没了反反复复就是一句:“不要,我不要。” 他提着腰把她放到桌上,圈着人扣在身前,这才算把表给戴上去,举着手到她眼前,问:“你戒指呢?” 她眼皮一掀,眼睛里都是红的,斜着眼睛瞅他,“我还给你了。” “扯淡。” 两个人都是一愣。 石玉抖开羽绒服裹在她身上,抱起来就要走,瞥见桌面上一小片暗红色。 唐辛也看见了,脸上已经看不出更红了,烧得眼睛都有点直,脑袋往他肩头一垂,对他说:“擦掉。” 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像他该她的。 石玉特想把她扔回桌上,最后放回到椅子里,扯了几张纸巾把桌面擦干净,随手塞在大衣兜里,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临出门时压着声说:“你要是再敢说话,就把你嘴堵上。” 她就不说了,干掉眼泪,把脸一埋不听不看。 反正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比如石玉。 …… 去医院的路上,石玉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齐无为发来的。 协议已经做好了,给他过目,有什么要改的别耽误了。 石玉当没看见,很快又一条,是兄弟间的调侃。 【小龙,得亏她是一只猫,要不然,你们俩这龙虎斗,简直不敢想象。】 还有个表情,石玉点开一看,回了一个字:滚。 都不知道丫上哪儿找的图,一条蛇裹着一只猫在地上打滚,猫都被缠得快不行了,还死命地用爪子狂拍蛇的七寸,极为生动形象,活灵活现。 细看,蛇头上有角,身上有爪,须子随着动作左摇右摆,活生生一条龙,尾巴尖还不停骚着猫下巴。 猫挺好看,一身纯白大长毛,一双鸳鸯眼直往上翻,脑门上用金漆画了个歪七扭八的“王”字,传神自石墨那几笔。 石玉都乐了,瞅了眼旁边已经烧得睡着的唐辛,用语音回了句:“属你丫眼神好,抠出来当珠子弹都比别人的准心足。” 齐无为也回的语音:“差不多得了,兄弟,她斗不过你,真把人给逼急了……” 后面没说会怎么样,齐无为也想象不出来,可能唐辛会躲吧,但是能躲哪儿去呢,石玉要是想找着她,易如反掌。 说句不好听的,石玉要是真想拴着她,唐辛哪儿也甭想去。 可是,两个孩子都留不住的女人,这么拴着她有意思么? 想了想,齐无为还是发了一小段视频给他,唐辛站在机场外面仰头望天,飞机自头顶上空飞过,雪花飘扬。 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长羽绒服,没戴帽子,头发上落了一层雪,脸上有泪。齐无为问那年下雪是不是为她,唐辛说不是。 石玉点开,就两秒,很快就看完了,锁屏。 把人送到医院输液,输完液天都擦黑了。 外面还在下雪。 烧退了,人醒了,看着窗外面的雪愣神。 和雨不一样,没有声音。 特别轻,特别安静,却映得天都亮了。 石玉弯身看她,嘴是干的,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发出声来,仍是有些哑,声音特别小。 她是在问他。 “这雪,是你下的么?” 石玉往床上一坐,帮她垫高枕头,哼笑,“我还给你打闪呢。” 唐辛动了动脖子,躺舒服了,喃喃地说:“下雪,不用打伞。” 也不知道是耳朵坏了,还是人坏了,居然会跟他开玩笑了。 伏下身去停在她耳边,一并瞅着外面的雪,低声说道:“就下个雪,那么好看?” “好看。” “得,好看就行。”他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悄声地说:“你也算是没白发烧。” 第249章 馄饨 当晚,齐无为就把协议送过来了。 原本说是找个人送,最后自己来了,听说两个人在医院后。 倒是也没说什么,连唐辛病得怎么样都没问,两个人在楼下就着雪冒了根烟,齐无为夹烟的手朝着半空一指,“你说,弄这么一出得花多少钱?是不是女人都喜欢。” 石玉说不知道,然后反问:“不是说你戒了么?怎么又抽上了?” 齐无为嗐了一声,有一口没一口地抽完了才说:“回吧,把人照顾好,毕竟还没签字呢。” 这有什么关系? 就是签了也还是夫妻,至少还是……一年零九个月。 石玉回身上楼。 把协议从文件袋里抽出来,有东西掉到地上,滚落到病床下面,最后打着转停在墙角。 是一枚戒指。 敢情,是交给齐无为了。 烧糊涂了,以为是她自己还给他的,说的时候还特硬气,明明站都站不住了。 石玉看了眼病床上睡着的人,把戒指戴回去,摸着还是有点热,找了支体温计来。 等待的时间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石墨退烧了吃了晚饭,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石玉瞅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便问家里吃什么。 家里有个生病的小孩子,只做了几样粥和面,让石墨挑着吃的。 石玉让做些小馄饨送到医院来,转瞬又说他回去拿,七点半到家。 体温计拿出来一看确实还是有些低烧,怪不得连句饿都没说又睡得昏昏沉沉,找来医生沟通后回家。 家门一开就晃悠着冲过来道人影,冲进石玉怀里一把抱住,兴奋地说在窗口看到车了,使劲用脑袋往他脸上蹭,一边蹭一边撞还挺有劲,嘴里不停地问是不是他的病好了。 看着是挺好,摸着也不热,能吃能喝的比他妈强多了。 石玉抱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问:“真好了?” “真的。” “真的?” 石墨用力点头。 “那算了。”石玉放他在餐桌上,一边把文件袋找了个抽屉放好一边说:“你妈也发烧了,本来想着你要是还烧,就把你带到医院去,好了就算了。” 说的时候故意没看他,眼角瞥见小家伙登时愣住,明显因为医院两个字瑟缩了下,紧接着捂住胸口又去摸脸歪着身子躺在桌上,甚至往里转了半圈避免掉下桌,小声嘀咕着说:“爸爸,爸爸,你摸摸,摸摸,是不是……我还没好?” 石玉用手去摸肚子,他就咯咯地笑,笑了两声抓着他的手往脸上放,直接把小脸盖住,瓮声瓮气又问:“是不是?有点热?” 说着一骨碌爬起来往他身上攀,“去医院,看妈……看看。” 石玉抱着他往厨房去,小馄饨已经做好了,正往保温桶里盛,石墨抽着鼻子闻。 “好香。” 跟小狗似的。 阿姨逗他要不要来上一小碗。 刚才晚饭吃得少,没什么胃口。 石墨想吃,仍是摇了摇头,紧搂着爸爸的脖子生怕被留在家里。 石玉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够母子俩吃的,示意阿姨盖好,提着便走。 到了医院一看,人还睡着,又挂了一瓶点滴液。 石墨小心翼翼跪坐在床的边缘,想躺上去又怕吵醒妈妈,用手去摸泛红的脸,唐辛刚好睁开眼。 仰躺着先看见的是石玉,石玉笑着推了下石墨撅着的小屁股。 就看见一张小脸,伴着特别软的一声“妈妈”。 唐辛看着他发愣,小小声“呀”了下,就看见他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特别心疼地摸她的脸,还亲了亲。 什么都没顾上,往边上挪了挪让他躺下,小身子就往她身上靠。石玉拉过被子盖好,把馄饨盛出来。 第161节 母子俩几乎同时耸了耸鼻子,一副向往的馋猫相。 唐辛问什么味道,石墨说是馄饨,还夸张地扬起脑袋托着长音说:“好香好香的小馄饨。” 确实好香,唐辛差点吃哭了,她在意国时就想念这个味道。 现在吃,犹如雪中送炭。 倒是应景,真的在下雪。 母子俩面对着窗户坐在床上,一人捧着一个小碗。 石玉坐窗边沙发看着,两个人都盘着腿,左手碗右手勺,一人一口吃得香,往嘴里送的频率都相似,咀嚼时如同一对仓鼠母子,眼睛亮闪闪又略带失望地盯着外面。 突然有点想抽烟,又不想下楼,走过去立一旁看见快要见碗底了。 “还吃么?”他问。 两个脑袋同时朝他点头,两张脸都鼓着一边,傻呆呆的。 平分了桶里剩余的,转身出门下楼。 这娘儿俩,没有一个人问他吃不吃的,他也没吃晚饭。 抽着烟又看了会雪,想起齐无为那张要笑不笑的脸,打从回到上京就是这副德性,有那么好笑么? 离婚而已,多大点儿事。 能结,他就敢离,不怕谁笑话。 他是为孩子,要不然才不会拖着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石墨当年就没爸,现在石砚没妈,他的两个儿子不应该是这种命。 他就是为了两个儿子。 上楼一看,一大一小跪在沙发上面,扒着窗望天。 点滴架立在一旁,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往下掉。 照这架式得输到夜里。 母子俩挤挨着,小声聊着天。外面天黑,里面一盏暖灯,两个又软又小的背影。 家里还有一个,更小,连话都不会说,每天躺在那里除了哭就是笑,除了吃就是睡。 以后,家里就剩他们三个男人了。 不,还有三个阿姨。 石玉走过去,问:“吃完了?” 两个人同时点了下头,又转过脸来,半扬着头朝他看。 石玉手一抬,“吃完走了。” 母子俩异口同声:“去哪儿?” “回家。” 唐辛瞅他,再瞅自己正在输液的手背,又去看悬空挂着还剩一大半的点滴液袋子。 石玉推了下石墨的小肩膀,“走了,让你妈好好休息。” 被推的小身子顺势往唐辛怀里靠,立刻被唐辛搂住。 搂了一会又缓缓松开,低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石玉插兜看着,又推了下,“怎么茬?又烧了?” “嗯。”随着这一声应和,石墨慢慢吞吞倒在沙发上,一手勾着妈妈的小腿,一手去够爸爸。 石玉往前挪了一步,被他搂住大腿,看着他演得夸张又卖力。 “好冷,爸爸,我又发骚了。妈妈摸摸,是不是?” 两只手同时往额头上放,碰到一起。 石玉哼了声笑:“让你淘,不让你出门非不听,你不烧谁烧,上床躺着去。” 石墨一翻身就从沙发上滑下去了,小跑着到床边,努力往上爬。 唐辛看得一愣一愣的,哪儿发烧了?摸着比她可凉多了。 最凉的,是石玉那只手,跟块冰似的。 第250章 兄弟 唐辛看着爬到床上躺好又自己扯过被子盖好的小鼓包,再看石玉,脑子都没过从嘴里冒出一句:“你发烧了还是他?” 石玉走过去在扭来扭去的小屁股上拍了下,唐辛以为他没听见或者不想理她,就没再问。 爸爸把儿子从被子里提出来,一看,袜子都脱了,光着双肉乎乎的小脚丫站在床上。 “去,刷牙洗脸。” 这会不说没有自己的小牙刷了,飞速下了床一溜烟就咚咚跑进卫生间里面去,发现够不着才挤了张脸在门缝间叫爸爸。 唐辛挪到沙发另一头,从半开的门缝间透过镜面看着两个人洗漱完,又看着石玉把他儿子抱到床上,脱掉衣服裤子换上带来的睡衣塞回到被子里面,又从被子里熟练地掏出来一双小袜子。 后知后觉,这是有备而来呀。 演给谁看呢?她么? 没这个必要。 “石玉,你们……”磕巴了下,继续问:“你们俩要睡在这儿?” 石玉这才回身,“我们俩睡床?你睡沙发?” 她不是这个意思。 结果听见他说:“也行。” 灯就关上了。 一团漆黑,反而是背后的窗口透进些许雪光。 两个人都没动,躺在床上的小人儿也没动,只露了张脸努力朝着唐辛看,说了声“晚安”闭上眼睛。 又一会便听见均匀酣畅的呼吸声,比平时重了许多,带着些鼻音。 唐辛又趴回去,看着窗外面的雪,还在下,明天早上应该会积很厚的雪,石墨起来看见肯定喜欢。 不知道石砚喜欢不喜欢下雪,他还那么小。 身边忽然坐了个人,还带着一束光。石玉递过手机给她看,视频里面的奶娃娃仰躺在婴儿床上,举着双手双脚咧着嘴笑,眼睛都快笑没了。 唐辛看了一遍又一遍,停了就再点开,逐渐看不清晰,别开脸侧过身去坐着。 石玉的手伸过来,拇指在屏幕上划过,又是一条新视频,是石砚在哭。 静音状态下都能感受到他的声嘶力竭。 还有用力吃奶的,一只大手握着奶瓶,边上一只小手帮忙托着。大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枚黄金戒指,小手圆乎乎的手腕子上一只金镯子。 还有石墨摇着玩具逗石砚的。 还有石墨躺在一旁轻轻拍石砚的,那副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唐辛拍他时的样子。有多小呢,也就石砚这么大点。 石玉划了几次没再动,她就自己上手,一个接一个视频,眼看着从小不点长成了大一点点,再大一点,虽然还是很小一个奶娃娃。 唐辛无声看着,眼泪无声掉。 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自她眼角抹了下,被她挥开又抓回来,胡乱在脸上抹来抹去。 石玉笑着仰靠过去,偏头看她,光很弱,眼睛很亮,泪盈盈的,睫毛尖上都挂着泪珠,就像外面路边的松针上结了晶的雪粒。 揽住腰把人提到自己腿上,耳边嘘了一声止住挣扎,“过两天,去平城看看你爸妈。” 唐辛想了想,点了下头,也小声地说:“带石砚么?” 他笑着摆了下头,说话时又轻又慢,“不带。” 她就有些失望,又不好说什么,比如让她父母也见一见,又比如那就算了毕竟太小。 石玉又点开屏幕,悄声说:“给你看点儿好玩的。” 唐辛一看,张着嘴眼睛都直了。 视频里的石砚在吃奶,石墨站在床边哭,哭得特别惨烈。 石玉忍着笑说:“知道他哭什么嘛?他在说,为什么弟弟有奶吃,他没有。” 唐辛难以想象,石墨这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小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视频比前面的都长,听不见声,要不是石墨一直抽抽搭搭在哭还以为画面静止了。 隔了会有人拿了个奶瓶过来,塞在石墨手里,哭着的脸立马鸣金收兵,爬到床上扯了个枕头过来,并排摆在石砚的小枕头旁边,往上一躺也仰着脸吃起来。 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兄弟俩都是。 唐辛看得可心疼了,最后捂着嘴笑出声,真的是小孩子呀,是会嫉妒的呢,哪怕他那么喜欢这个弟弟。 那就只带着石墨去平城吧,就像以前一样。 石玉借机又说:“先去平城,然后回上京,要给石砚过百天。” 唐辛看着定格的视频里兄弟俩熟睡的相似面孔,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石墨那时也过了百天,唐辛不懂,还是家里那位阿姨说的,说是为了祝福孩子长命百岁。 那自然是要过的,当时梁桥来了,还送了石墨一个长命锁。那时唐辛没什么感觉,现在回想心里发酸,石墨百天时冷冷清清,围在身边的三个人里只有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 石砚的百天肯定热闹,会有一大家子人。 石砚比石墨幸福多了,不止有爸爸,还有个哥哥。 石墨呢,他就是那个哥哥。 唐辛忽然就理解了,换成她是石墨,也想哭。 环在身侧的手逐渐合拢,扶着她靠到肩头,眼泪洇在睡衣领口。 第162节 “睡会儿吧,一会儿点滴打完了就给你摘了,明天起来烧就退了。” 手掌轻轻拍抚在背后,男人声音也轻,像外面的雪,飘呀飘的,轻轻落下来。 唐辛闭着眼睛蹭了蹭,眼睛疼,还热,男人身上凉,露在外面的脖子更是,把脸贴上去特别舒服。 石玉摸了摸她脖子后面,还是有点热,整只手盖上去,耳边传来舒服的喟叹。 “石玉。”她忽然叫他。 他应了一声:“嗯。”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生下石砚。” “不是。” 她抬起脸,“真的么?” 被他轻轻推着按回去,手指揉进发间在她脑后缓缓揉捏,一边捏一边说:“有个兄弟多好,可以一起长大,和外面那些人比起来,他们俩最亲。” “嗯,就像孟家兄弟那样。” 不知怎么她就想到孟既景和孟既明。 别瞧孟既景和石玉要好得很,跟弟弟一起合着伙调侃起石玉来一套一套的。 那可是,亲生的哥儿俩。 第251章 男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是被石墨的叫声唤醒的。 石墨从床上醒过来,看到爸爸妈妈睡在沙发上,踮着脚悄悄地走过去想要叫醒,结果看到外面厚厚的积雪大叫了一声。 唐辛是被吓醒的,差点从石玉的腿身上弹起来,被他搂住了又坐回去。 第二波惊吓来得更猛烈。 这男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有这种不要脸的反应。 其实石玉听见下床声就醒了,忍着没动,就是想看一看她被吓醒的样子,他儿子还真没让他失望。 还有个原因没动,就是因为这一桩。 趁着小家伙的注意力还在外面的雪,压着声在她耳边说:“一大早儿,没招儿,您多担待。” 唐辛没说话也没动,心里骂:担待个屁!这是我能担待的么?昨天说好的事。 原本过一会儿也就好了,结果石墨一屁股坐到唐辛腿上,母子俩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 石墨多会关心人呀,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怎么呢?” 唐辛别开脸悄悄撇嘴,他能怎么,舒服的呗,男人……希望他能言而有信,像个男人! 石玉像不像个男人她还没机会体会,先确认了另一件事,她这个女人麻烦大了。把石墨往沙发上一放,蹭地跳到地上就往卫生间跑。 石墨刚要看过去,被石玉勾着小脑袋转回来,“呀”一声,指着刚才唐辛坐过的位置惊呼:“爸爸,你流血了。” 石玉不知道是该夸他两句还是揍两下,倒是幸好光看见血了,没注意别的。 说了声“没事”扯过垫子盖住,朝窗外一指,问:“想出去玩么?” 石墨立马忘了爸爸流血的事,兴奋地点头。 石玉让他自己去拿要穿的衣服换上,一会儿洗漱了再等妈妈检查完就可以回家。 …… 在平城住了两天,石墨简直太高兴了,不止有爸爸妈妈陪着,还有姥爷和外婆给的压岁钱。 即使大年夜那天在微信上给过了,当着面又给了两个大红包。 石墨捧着,高兴了没一秒,问:“弟弟的呢?” 唐明岳朝着他脑袋胡撸了一把,又从身后掏出一个往他手上的红包上面一压,“喏,操心。” 辛微宇也一样,石墨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来。 唐辛一看放心了,还是心里有弟弟,偶尔嫉妒一下不代表什么,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相亲相爱才是真的。 是本性吧,或者本能的反应。石玉说得对,有个兄弟挺好,有一个这世上最亲的人,不孤单。 心里难免又想别的,比如他们俩毕竟和孟家兄弟不一样,更快地给压制下去,让自己先不要想。 唐辛不喜欢自己总是得过且过,有时又庆幸想得开,就像现在。 住了两天便回上京,连带着唐明岳夫妇一起,到上京去给石砚过百日。 何止是一大家子人,好几家,可真是太热闹了,唐辛这才知道为一个小孩子庆祝个出生一百天都能这么隆重。 更开眼的是礼物五花八门,钱是最普通的,就连房子和车都有。唐辛暗自感叹石砚刷新了石墨不到三岁就有了自己的车的纪录,他才一百天呀。 这是什么命啊。 这么一比,石玉这当爸爸的送的礼物最简单,一只小金镯子戴在手腕上面,和石墨那只同款。 石墨还特意伸出手去比了比,开心又满足。 梁桥也来了,送的还是长命锁,唐辛不大记得石墨那只长什么样子,应该差不多吧,不过是上面的生肖不同。 石墨还悄悄问梁桥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梁桥在手机里找出名为石墨的相簿,翻出他百天时戴着长命锁的照片,指了指说:“瞅瞅,有没有?你小子,可别说我偏心眼,先有的你的,才后有了他的,明白?” 石墨嘿嘿笑,一迭连声地说着明白明白。 唐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可能等他长大了才能明白什么叫先后。 人生中有太多的先后,先来后到,先因后果,先兄后弟。 没等她感慨完,石墨就来找她问,他那只长命锁呢。唐辛说在意国家里,他便要和她一起回去,好说歹说定在三月。 唐辛挺怕他再过去,怕石玉也去,后来找了个机会问石玉,能不能让阿姨带着他去,理由特别馋,为了阿姨的好手艺。 石玉瞅着她乐,没点破她的小心思只说行,还问她要不要把阿姨留在那边,唐辛还真动过这心思,又怕家里少个照顾孩子的人,摇了摇头。 石玉说到时再说,她不知道他的到时再说指的是哪件事,是阿姨带着石墨过去,还是阿姨留在那里。 那就到时再说吧。 这么一来,唐辛在上京住了将近半个月,过完了百日宴还又待了几天,越待越舍不得,舍不得石砚,也舍不得石墨。 倒是石玉赶她,“下个月你再过来,说好了的。” 是,说好了的,都白纸黑字了。 签字那天就是她回上京的那一天,是在病床上睡着被石玉叫起来的,右手背上还扎着针,被他扶着坐起来靠他身上,协议铺在被子上。 她连看的力气都没有,拿着笔的手在抖。石玉一手将纸页翻到最后,一手握住她的手,在上面签下唐辛两个字。 她就不是那么高兴,有气无力地埋怨,说她都没有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石玉把翻开的纸页一合,在她面前抖了抖,说:“你请的律师,我都没怀疑,你怀疑?” 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唐辛又说:“这字,根本就不像我写的。” “放心,我说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 多不讲理。 唐辛小声嘟囔:“那你怎么不直接替我写呢?” 石玉笑,“要是刚才叫不起来你,我就替你写了。” 多可气! “那你直接写了就行,不用叫我。”唐辛气得推他,连推的劲都没有,气得直哭。 石玉把她放回床上,被子一扯连脸都蒙上了大半,揉了揉脑袋说:“睡吧,睡醒了没准能见着你儿子。” 唐辛仿佛又回到那一天晚上,一睁眼就看见了石墨。 然后,去平城,回上京,转眼就是今天。 日子过得真快,那场雪一融化,就是正经的上京春天了,玉兰花都悄悄发芽了。 唐辛可喜欢玉兰了,可是她要回意国了,今年,应该是看不见玉兰花开了。 第252章 玉兰 转眼三月。 平城的三月早已经有花开了,佛罗伦萨还有些冷,接连下了几日的雨。 上京,应该比佛罗伦萨还要冷一些。 唐辛曾见石墨摇头晃脑念过一回,二月春风似剪刀。 仍然奶声奶气,却是清脆响亮。 他还特意告诉她,这个二月可不是真的二月,而是农历的二月,还说剪刀不是指寒冷,说的时候还用手指头比了个小剪子的形状,朝着她咔咔剪了两下。 他懂的,比她还多呢。 唐辛去年待在上京的日子不算短,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最记得的是站在冬天的寒风里,还有跑车开过夏日雨里的那一段路。 除此之外,留下的记忆都是有关于石玉。 浑浑噩噩,荒唐的一年。 是以前没经历过的,也从没想过会有的生活。 想要回到过去,似乎完全不可能了。 她的生活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天又一天填得满满,又一下子掏空。 日常也会走神,吃饭时,走路时,脑袋里面不是石墨,就是石砚。 哭的,笑的,友爱的,玩闹的,小小的哥儿俩。 有时她想,石玉拍了那么多的视频为什么不发给她。有时又想,要不然问问他,让他发几个视频过来看看,兄弟俩应该又长大了些。 第163节 想着想着,就抱着手机睡着了。 梦中有花开,车子开过长长的宽阔街道,有那么一小段路,路边种着玉兰花。一直往前开,味道就变了,她坐在梯子的最上面,翻着抽屉里的中草药,嗅嗅这个,再端详那个,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身上都沾染了。 石玉问她好了没,倚着梯子低声催促,她把药材捏一小点出来小心地放在他掌心的纸面上,看着他利落地包起来。 他抬眼朝着她笑,手伸过来,她刚想问他包的那一味是什么,梯子就倒了。 梦里吓得不轻。 梦醒了。 轰然一声如同梯子倒落,特别真实回响在窗外。 唐辛睡着时是在二楼书房,透过大落地窗看到外面树影摇曳,雨已经停了,好一个放晴的午后。 在上京,石玉家的院子里有树,她这里没有,就是一片草地。 阿姨说过两三次,找个园丁来种些花,她妈来的时候也提过一嘴。唐辛也想,甚至想象过夏天的院子里有花如锦草如茵,再配上细雨如烟,无奈总是提不起精神。 外面依然有声,越来越清晰,还有小孩子的叫声,和哭声。 是石墨,还有抱在阿姨怀里的小小的石砚。 唐辛顾不得再看,小跑着下楼,顺着大门往后院跑,真看见了反而停住脚步。 石玉抱着石墨,看着工人在栽树,已经栽了两棵粗壮高大的玉兰,干枯枝桠上满是毛茸茸的花苞,还有将要开的,旁边的草地上还躺着十几株西府海棠。 家里阿姨来了两个,其中一个抱着石砚,正哭得响彻云霄,震得枝晃草摆。 唐辛看着他哭,捂着嘴笑,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困了,石玉应该知道,一听就知道。 偏偏石玉没理,抱着石墨在那里看工人栽树,刨了很深的坑立进去,再用新土填好,然后把石墨放到地上,让他用脚去踩,踩了没一会就转着圈地蹦起来,夯得特别磁实。 跳啊蹦的忽然停下,猛地朝着唐辛冲过来。 抱住了才叫起来:“妈妈!玉兰!” 一手搂着唐辛脖子一手指向身后,撅着嘴一句接一句。 唐辛从前言不搭后语的亢奋里听懂了,他们是坐石玉的飞机过来的,连树带人,甚至还有上京的土和水。 唐辛不知道玉兰到了这里会不会水土不服,石玉应该是为了哄石墨玩才带了这些,顺带讲讲故事。 也不知道玉兰会不会开,哪怕已经有了很大的花苞。 全栽种好了太阳都快落下去了,阴云一遮又要下雨,石玉抱着石墨进了门。 父子俩一身的土,洗完澡刚好上桌吃饭。 唐辛还没来得及张嘴,石玉先说:“吃完我就回了,让他们俩在你这儿住半个月。” 她已经从乍见的喜悦中冷静下来,想问是不是这个月她就不用再去上京了,石玉又说:“我有点儿事,要是实在排不开时间,住一个月也有可能,忙完了再来接他们,阿姨留在你这儿。” 原来如此,那就不必问了,她肯定不用去上京了,甚至都不用和他朝夕相对。 真是完美。 吃完饭人就走了,来匆匆,去匆匆,话都没说两句。 唐辛觉得挺好,至少是照协议里写的那样,没有太大偏差。 到了睡觉时,先哄了小的再陪大的,唐辛一下子从有两个儿子陪在身边的幸福中惊醒。 石墨问她是不是要和爸爸离婚。 唐辛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是石墨小嘴不停,说他懂,和他一起玩的有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那个小朋友和妈妈一起生活。还说,那个小朋友偶尔也会见爸爸,爸爸会带他去吃好吃的,还会陪他去游乐场玩,就像他现在这样。最后问,是不是他和弟弟以后都和爸爸一起生活,偶尔来见妈妈。 唐辛想说不是,说不出口,也说不出一个是来。 问他怎么会这么想,石墨盘腿坐起来,搅着手指垂着脑袋,许久,叹了口气,说他看见爸爸放在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了。 唐辛突然特别想打电话给石玉,或者打他一顿。 石墨没再问,就抱着她,小脑袋顶在胸口,软软地叫一声妈妈安静一会,过一阵再叫一声,直到睡着。 唐辛看了眼时间,如果石玉是飞往上京,应该还在机上,便没打电话而是发的信息,问他是不是没有把东西收好让石墨看到了。 回得还挺快,问她是不是孩子们都睡了,她回是,悄声下了床,刚从房间里出来石玉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没有客套的开场白,连个称呼都没有,上来便说:“是我的问题,没想到他会翻出来,全扯了,当纸折着玩了。” 没解释是那天从医院回来先暂时存放在餐厅角柜的抽屉里,也没解释后来直接从医院出来就离京去了平城,只说阿姨发现时已经被石墨折成了各种飞机小船。 最绝的,石墨挨了阿姨几句数落就悄悄从垃圾桶里翻出折乱的纸,想着和爸爸认个错,不知道是什么便把首页的几个字拍了下来,拆开求问了不同的几个人,愣是把离婚协议给拼出来了。 唐辛又有了那种面对石墨时说不出话来的无力感,听见石玉又说:“你没承认吧?” “没有。” “那就行,我跟他解释了,那不是咱们俩的,他那是诈你呢。” 唐辛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三岁多点的小孩子,诈她? 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第253章 直接 想到这里又气又羞,唐辛开口说道:“现在呢?所以……协议没有了?” “有,放心。”对面传来石玉点烟的声音,空了一会又说:“我让齐无为又打印了一份送来,已经签好了。” 怎么可能签好了呢,唐辛刚要说她还没签字呢,石玉的笑声清晰传来。 “我帮你签了,唐、辛。” 她的名字被他一字一顿拆开来念,缓慢,轻悄。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他替她签下了这两个字。 却又像,在唤她的名字。 透过贴着耳朵的手机轻缓传来,如同扑面,带着似有深意的笑。 唐辛挂掉电话,却甩不掉呼吸拂面的感觉,就像那天晚上他的手握在她手上,把她的名字写在上面。 仍是气,又发了个消息给他:【石玉,我能相信你么?】 直到躺回床上才收到回复,就一个字:【能。】 简单,直接。 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唐辛将信将疑,又劝自己放心,毕竟是齐无为打印了送过去的,不会出差错。石玉这人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即使他替她签字也能让协议生效,但是不会骗她,他没有骗她的必要。 再看睡梦中的石墨,小手揪着枕头,眉头攒起,愣是把眉心挤出来两道小皱褶。 这是有多愁啊,觉都睡不踏实。 知道要离婚时,他爸爸都没有这种反应。 幸好,小的那个还不晓事,连话都不会说,要不然兄弟俩一起磨着追问她,唐辛还真是招架不住。 又幸好,刚才一时心软差点如实说了,只因没找到合适的话劝他才没张嘴。 …… 春天果然是美好的,两个小家伙很可爱,没有石玉的日子更是好上加好。 就是三个阿姨加上唐辛,四个大人照顾两个孩子都有些吃力,不知道石玉在上京是怎么办到的。 唐辛不禁回想,当年她和阿姨两个人照顾石墨也没这么费劲呀,最后得出个结论就是石砚太厉害了,就不能醒着,一睁眼就拴上至少一个人,得陪着他哭陪着他笑,陪他吃奶陪他玩,别瞧不会说话,哭起来真厉害,谁也哄不好。 阿姨感叹还得是石先生在才行,可惜他不在,幸好有个小石先生,石墨摆弄起弟弟来很有一套,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爸爸学的。 哭得震天响时,石墨爬到小床里面躺下,抓住石砚的小手往自己脸上一放,搂住了就开始拍,一边拍一边说话。 声小,嘀咕,唐辛听不清,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话,但是有用。 就这么拍上一会哼唧上一阵,嚎啕大哭的小娃娃便渐渐安静下来,望着哥哥咯咯笑起来,伸手就往眼睛上抠,哭的人换成了石墨。 唐辛再把石墨抱出来,搂着再哄一回。 每天,都不无聊,总要上演一两回。 石墨精力也旺盛,楼上楼下跑,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唐辛的画笔和油彩,把家里画得到处都是颜色。 阿姨追着在后面到处擦,唐辛想得开,劝:“挺好看,就这样吧,回头找人来弄面墙,让他随便画。” 说是这么说,还没等师傅来刷墙,出了意外。 最是乖巧懂事的小孩子淘气起来简直无法想象。 一天午后,家里安静得出奇,没有哭声也没有笑声,连个小人影都没看到,最后发现石墨坐在婴儿床上,一手托着自己吃饭的分格小盘子一手抓着画笔,盘子里各种颜色的油彩混合着分不出原色,石砚脸上也是。 都被画成个鬼了,傻小子还乐呢,也不出声,咧着张没有牙的嘴乐得别提多开心了。 阿姨们都看乐了,唐辛也是,用手机拍了照片还录了视频。 视频发给了家里的长辈们,纷纷表示小孩子真是太可爱了,还有人说要到佛罗伦萨来看他们。 石月手一甩就把视频发到了家族群里,大家便聊起来,有说有笑热热闹闹。 石玉这才知道每个人都收到了,唯独他没有。 最过分,就连梁桥都收到了,还发了朋友圈,石玉转手一个赞。 唐辛看到石玉点的赞半点不心虚,反正他也从来不给她发孩子们的视频,多公平。 明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事,唐辛也没提,连话都没主动和他说一句。石玉也没说,就像没看见或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一直到三月底,石玉都没出现,也没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唐辛想,他可能是真的在忙,孩子都不要了,扔给她可真放心。 四月初,石玉打来电话,问她能不能再带一段时间,唐辛问多久,他沉吟一阵,回:“半个月吧。” 唐辛同意了,不免好奇,问:“你在忙什么?” 毕竟这人闲得很,就没见他有过正事,忙这个字眼和他根本就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联。 第164节 电话那头隐约在笑,笑得人忽然火大,唐辛不知怎么就又问了一句:“谈恋爱?” 笑声更加明显了,托着长音打趣般说:“我这个年纪,用谈恋爱这种说法,是不是不大合适?” 听着像是在和她商量一种行为的说法正确与否,更像自嘲,顺带把她也给讥讽了一句。 唐辛一愣,脑袋里猛的窜出另外三个字来,脱口而出:“狗男女?” 说完就后悔了,再一想也没错,他还没和她离婚呢,要是真的在和别的女人交往,那就是狗男女。她已经很客气了,还没有说他们俩是奸夫淫妇。 幸好没说,脏了她的嘴。 石玉仍是笑着,听在唐辛耳朵里就是不欲与她分辩,或是不想多说一个字,很有一种“你觉得是就是”的无赖感。 唐辛也没再出声,心里想着:嘴上说得好,为了孩子不离婚,其实是个渣男。 强忍着没骂,听见对面说起话来。 “唐辛,你要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儿,不是非得和我聊上几句不可。” 说完就挂了。 这可把她给气坏了,他什么意思?把她当成那两个无知的奶娃娃了?困了不睡和他闹觉? 握着手机的手直抖,点开头像开始敲字,输入了一长串拼音才发现敲错了好几个,最后干脆改发语音。 “石玉,你要是真的外面有喜欢的人了,直接说,我们可以直接离婚。我本来就是要离婚的,不是非要像现在这样。孩子你也不用来接了,就留在我这里,按照协议里说的那样,归我。” 第254章 无赖 这一条消息发过去,如同石沉大海。 直到三天后才收到石玉的回复:【什么协议?】 很快又收到第二条:【对,是有一份协议,但是被你儿子给折成纸飞机了,我和你说过。阿姨们找遍了家里院外,少了最后签字的那一页,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能不能生效。要不,你问问你的律师吧。】 就是个无赖! 唐辛确定了。 冷静下来先给齐无为打电话,上京那边已是夜深,响了好一会才接通,听着倒是没睡,就是有些醉意,不似见面时沉稳严肃,轻声询问:“石太太?这么晚,有事?” 听着挺正经,又像不太正经。 唐辛正色回道:“唐辛,请叫我唐辛。请问齐律师现在清醒么?能不能说话?” “能。”齐无为懒散地瞅了眼身旁同样仰靠着的男人,略微坐正了些,清了下嗓子说:“唐小姐,有什么事?” 唐辛问他是不是又打印过一份协议给石玉,是不是已经签好字了,齐无为刻意空了两秒当作回想,想清楚了才说:“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签完字石先生还扫描了一份回传给我,我已经看过了,确认没有问题。” 怎么会没问题呢?明明不是她签的字。 再一想也就明白了,第一次签字是石玉握着她的手写的,第二次是石玉写的,两次的字迹应该差不多,在齐无为看来都是属于她的签字,自然没有问题。 确认了也就挂了。 给石玉拨出电话的最后一刻,退出通话界面。 多说无益,他就是个无赖。 电话仍是响了一瞬,石玉还没接就不响了。 气不过,思来想去,唐辛发了条信息过去:【你的树和你这个人一样,用你们上京话怎么说来着?不靠谱!】 石玉一看就乐了,慢慢悠悠回复:【是:不着调!】 是解释她那句上京话怎么说的,还学着她的样子用了个叹号。 随后又问她:【这话怎么说的?】 还从来没有人认为他是个不着调的人,唐辛,是第一个。 刚好唐辛发过来:【树死了。】 紧跟着又一条:【人还活着!】 齐无为瞥见了,不客气地笑起来。女人可真狠,离婚不成,盼着老公死。 石玉也笑,把叼在嘴里的雪茄放到一旁,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然后才不急不忙地回复:【正常,树挪死,人挪活,在论的。】 唐辛把输入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又看了眼石玉发的那支雪茄,手机丢到一旁。 果然,他根本就没关注过她,她在朋友圈里发过照片,玉兰开了,很漂亮。 后来确实死了一棵,她也发过,为此石墨还哭了一鼻子,照片就是石墨抱着将要丢掉的死树痛哭流涕的样子。 石月当时还评论过,说石墨是个情感丰沛的小暖男。 石玉,亏他是石墨的爸爸,还不如他堂姐这个当姑姑的来得关切。 气得直喘,手机亮了,拿起来一看,不是石玉,是齐无为,问她是不是关于离婚有什么想法,是不是需要他的帮助。 她确实需要帮助,帮她现在立刻马上把婚离了。 他做得到么? 唐辛连问都不想问,把自己关到书房里,翻了支雪茄出来,抽了一口差点晕过去,真是太久没碰过了,劲太猛,有点上头。 原本还想弄一杯酒,想想,作罢。 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她在家里守着两个小孩子,太过分了。 唐辛靠在单人沙发里又试着享受了两口,找到些感觉,逐渐放松下来,忽然发现石玉给她做了个好榜样。 人呀,还是要多想想自己,才能快乐。 于是第一件事,便是把之前咨询过的修复瘢痕的电话翻出来。 原本在和齐无为回上京前她就想去做,无奈时间来不及,匆匆忙忙就上了飞机。 当时,就应该让石玉在上京等着,等她得了空闲再去。 其实做不做修复对于他们俩离婚这件事并没有影响,而且石玉也看不到,但这是她坚定不移要离婚的态度,是一种心态的转变。 唐辛想到就做,反正没有人会突然间出现,要求她这样或者要求她那样,又仔细咨询了一番便把时间约定下来。 …… 做手术这天,唐辛从医院出来接到了石玉的电话。 心情正好,接起来快乐地说了声您好,手臂高高举起伸向蓝天白云。 最美好的夏天,来了。 那边明显顿了半拍,轻笑出声回了个您好。 唐辛问:“有事?” 石玉回:“还真有。” “什么事?” “您方便么?” 唐辛停住脚步,站定在路边,看着身边车来车往深深呼吸,维持着微笑说:“说。” 石玉说:“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把孩子给送回来。” “不能。” 唐辛准备愉快地挂电话,听见对面又说:“那我去接。” 她还以为他会说那就再住一阵子,竟然来了这么一句,那前面那句麻烦她帮忙送回去是什么意思? 原来不是忙得走不开呀。 逗她玩? 唐辛不生气,告诉自己要快乐,然后快乐地对着手机说:“好的,什么时候?今天?” 石玉像是为难,沉默了会才说:“那就今儿晚上吧,如果你方便。” 刚才还您呢,现在变成了你。 装都不肯多装一秒。 唐辛说行,挂断。 转念一想,他说的今晚应该是指她这里的晚上吧,如果是,他现在就得从上京起飞,还得是他的私人飞机才来得及在晚上抵达。 说明还是不忙,就是在逗她玩。 气么?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她已经想开了,即将离婚的现任丈夫不足以令她不开心。 倒是家里那两个小的,她得赶紧回去看看,毕竟晚上就要被石玉接走了。 唐辛特意给家里打了通电话,让阿姨们收拾行李,再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交待完瞥见路边店铺,进去配了一束花,出来时抱了一大捧,昂首挺胸向前走。 医生说了,她的瘢痕时间太久,所以恢复期相对要长一些,有可能要一年左右才能接近到原先的状态。 大失所望。 她以为今年夏天就能穿上超短裙或是热裤,露出美美的腿来。 明年吧,时间而已,她将有一大把。 对面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直至唐辛走远,后座的车窗缝隙缓缓升上去,截断一缕青烟,沿路跟着她往前开。 第255章 彩蛋 还没到晚餐时间石玉就来了。 唐辛说了声你好,噔噔上了楼。 来就来吧,毕竟是来接孩子的,不差他这一双筷子,吃完就让他滚蛋。 行李已经全部收拾好了,石砚的奶也吃好了睡着了,就差一个石墨。唐辛和他在楼上洗了个澡又玩了一会,两个人手牵着手下楼,刚好吃饭。 第165节 石墨看到石玉不太高兴,比唐辛的脸色还差,虽然也想爸爸但是不想走也是真的。 老子用手指拨着他的肉脸蛋,问:“怎么,瞅见我不乐意?” 小子臊眉耷眼,“乐意。” 老子一把抱起他往半空抛上去,稳稳接住了才嘎嘎笑起来,大声叫着爸爸,扭着身子又笑又叫:“还要还要,爸爸,还要。” 唐辛登时脸色一变,快步朝着餐厅走去。 石玉抱着石墨跟在后面,走三步抛上一回,惹得小家伙叫个没完。 唐辛无奈嘘了一声,示意楼上还有个怕吵醒的小魔王,父子俩才收了声,对望一眼挑着眉梢笑,坐到各自的位置。 真是亲生的,五官轮廓表情无一不像,看似纯良实则坏笑的样子也像。 唐辛吃得快,吃完了站到石墨身旁,在他额头亲了下,话还没有出口,石墨先扬着脸问:“要出门?” 跟个大人似的,严肃又纠结,小眉头又攒起来。 唐辛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前几天就约好了,没有办法。” 石墨似是而非点了下脑袋,又问:“男孩子?” 审问的模样哪像儿子,倒像她爹。坐他旁边的他爹都没有这种反应,悠哉地动着筷子仿若未闻。 唐辛耸了下肩,回答:“男女都有。” “几点回来?” “十二点?” 石墨便歪着身子往下看,唐辛配合着翘起小腿,让他看清楚挂在脚上的拖鞋,夸张地说:“放心,不是水晶鞋,掉不了。” 拖鞋应声掉在地板上。 刚好石玉喂了一勺饭在石墨嘴里,成功堵住他未出口的话。 唐辛快步离开,没走几步又小跑着回来,在石墨头顶亲了下,又亲脸蛋,“一路平安。” 石墨瞥见身旁人的眼色,努力嚼着嘴里的食物,刚咽下去准备开口,人影消失了。 眼泪渐渐涌上,低垂着小脑袋怨念:“爸爸……” 石玉揉了一把后脑勺,“别追着女孩子问东问西,招人烦。快吃,吃完上床睡觉。” 石墨眼睛倏亮,嘻嘻地笑起来,抓起勺子便往嘴里送。 …… 唐辛回来时已过零点。 车停在家门前。 外面下着小雨,两个人坐在车里,唐辛的腿上放着一个复活节彩蛋。 要下车时,林平把心里默念了一路的话道出口:“你结婚了。” 唐辛点头,视线垂下时瞥见指间的戒指。看来,戴着也有好处,会省掉一些麻烦。 那天从医院醒来就发现了,碍于石玉在,又因为还有个两年之约,便一直戴着没有摘掉。 坐在身旁驾驶位的人又说:“听说,你要离婚了。” 唐辛大方看回去,把他从五官到肩膀,从胸口再到扶着方向盘的手看了个遍,微笑着说:“是。” 学艺术的男孩子和石玉不同,气质上没有一丝相似之处,非要挑出来个能类比的,可能就是那双手了,挺漂亮的。 来自心仪女性的注视使林平忽然紧张,磕磕绊绊说:“我,我喜欢你。” “谢谢。” 她回得简单又从容,就像听过无数次,早已经有了烂熟于心的应对方式。 林平便说不出下一句来,想了很多,真到单独面对面时依然说不出更多。 不是第一次向女孩子表白,却表现得不知所措。林平劝自己这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虽然她还没离婚但是快了,华人学生间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喜欢唐辛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能出现在她身旁的寥寥无几,前面几年就是那个江阳,后来形同陌路。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有心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林平算是守望时间最久的,家境也最好,自信是有的,仍是免不了羞耻心带来的胆怯和犹豫。 唐辛捧起彩蛋朝他摇了摇,又说了声谢谢,余光看到从家门外走过来的身影,笼罩在纯黑色的伞面下。 林平也看见了,直至人到了车门边,收回视线看回到唐辛脸上。这回没再结巴,顺畅地表达:“唐辛,我可以约你吃饭么?单独的,没有同学们一起那种。” 笑着的眉眼依然,手往车门上伸,刚好外面使力将门拉开。 唐辛这才说:“再约。” 说的是意语,又轻又快。 说完便抱着彩蛋下了车,投身于伞下。 石玉拢过她肩膀带到自己身旁,两个人一起朝着家门走过去。 男人穿的是双居家拖鞋,一身居家休闲装扮,夜色中黑得如同他手中的那把伞。女人踩着系带高跟鞋,淡粉色的波点连衣短裙,盘起的发髻上别着一顶鲜花制成的复活节小礼帽。 高跟鞋一步一摇地向前款摆,步子迈得不算小,却是抬得高落得慢。 拖鞋慢步走在旁边,手从肩头落在腰际,忽然偏头低声问:“多大了?” 唐辛回:“二十五。” 难得她反应快一回知道他在问车里那位,说完又有些拿不准,想说可能吧,心思一转变成:“我同学,当然和我一样。” 石玉低笑,额头低下来,几乎碰在她头顶的花朵上,悄声说:“还有俩月,你可就二十六了。” “对呀。”唐辛也笑,扬起脸来望着他,下巴抬得高高的,“这么说,他还比我小一些,真好。” 深夜,阴雨,伞下更是暗淡无光。 两人停在家门前,把仅有的窗后灯光都遮住了。 石玉直身退开,唐辛半侧着脸,眯着眼睛斜睨他。 两双眼睛都带着笑,谁也没退让,对峙似的。 雨声轻轻落在伞上,落于周身,唐辛听得渐渐心烦又心慌,晚上的酒喝了不少,头忽然有点晕。 脚下一软,手肘被他握住,彩蛋一下子摁到他腰间。 脱掉高跟鞋,提在手里,唐辛眨了眨眼倏地圆睁,质问:“你怎么还没走?飞机坏了?” 第256章 成熟 石玉不答反问:“不喜欢,怎么还让他送你回来?” 一整晚唐辛的心情都特别好,没被他这一句话扎到。 他说得对,她不喜欢他,怎么还让他送自己回来呢? 可能是想试一试,或是因为酒喝得有点多,唐辛努力回想,都是,又都不是。 不过就是搭个顺风车,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她不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更不需要给他理由。 唐辛拨他的手,瞥见路边未开走的车止住动作,高昂起头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这样的。”石玉说着手向上翻,托住她的手,拇指抹过戒面上的小半圈红宝石,又捏着指尖往灯光下去看。 唐辛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半光晕一半阴影更显得宝石透亮浓艳,是极品,但是颗粒极小,算不上多珍贵,哪怕加上名师的设计费于石玉来说也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玩意,不值一提。 他手上倒是时常戴着,此时与她的交相辉映,雨夜中竟觉出几分缠绵缱绻。 唐辛手一收反捏住他的手指,踮着脚,偏头,“我喜欢什么样的?” 她在挑衅,脑袋几乎枕在他肩头。 再往前一点点,就碰到他的脸了。 妆容精致,眼角带着些许微醺的醉意,被鲜花衬得娇嫩又年轻。 细看,帽檐上还藏着两只粉嫩的小兔子耳朵,毛茸茸,软塌塌,要立不立要垂不垂的,让人想要拨弄一下,要不是离得近还真没看出来。 “石玉?”唐辛等不及,轻声催促:“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嗯?” 眼前的男人应声垂眸。 唐辛从他笑着的眼中竟然看到自己,小小一个,晃呀晃的。 他扶稳她,托高,俯首贴面,“唐辛,你要是想演戏给别人看就认真一点,要不然观众等不及可就退场了。我不至于把你推开,毕竟还没真离婚,配合你一下也不是不行。” 声音低到她努力用耳朵去贴近嘴唇,听清楚了,“嗯”一声从他脸颊扫过去,触碰在似笑非笑的唇角。 嘴唇相贴,眼眸相对,悄声地问:“这样?也能配合?” 有只手捏在她的兔子耳朵上。 她没听清他说的是不是能,只觉得眼前一黑,如有星光在闪。 这种下雨的夜晚,哪里来的星星,伞面黑得比夜色还深。 吻得轻,那只手也是,缓缓移到她的耳垂轻轻揉捏,揉得她眼睛都快闭上了。 吻了好一会,吻得她头晕眼花,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 紧接着碎裂声响起,彩蛋砸在脚边。 光着的脚丫下意识闪躲,相继踩在他的鞋面上。 男人的手平压在她背后,没使力人就靠上去了。 勾在他颈后的手臂一下子收紧,另一只手也搭上去,提在手里的高跟鞋晃悠着敲打在他背后。 他在她腰侧捏了一把,她扭了下身子,唇齿勾缠退不开,硬是挤了句话出来,“什么样的?” 他让她闭眼,她偏不,紧盯着他。 他在她唇上轻咬一口,低回的笑声先将她笼罩住,“成熟的。” 她张着嘴咬回去,咬着不放,得意地笑,“你这样的?老的?” 第166节 特别快乐,双眼放光,眨呀眨的,朝着他看,试图分辨他眼中的是或不是。 他是有多自信? 自信到认为她喜欢他? 她是有多不开眼,那么多年轻的热情的追求者,偏要去喜欢他? 好像是“嗯”了一声,唐辛没听清,正使力把人推开,几步跑进家门,将要关上时留了道缝隙,对着站在外面的人说:“有本事,你就进来。” 砰一声关上,锁住。 随手将鞋丢在一旁,悄悄地闪到窗边去看,刚好对上一双眼睛。 石玉撑伞站在她对面,隔着扇窗,手指轻轻点在窗上,如同戳在她脸上。 唐辛猛地往后一缩,反应过来他进不来,刚要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回到门边,手指头按在指纹锁上。 这可真是太气人了,他竟然未经她的允许私设了自己的指纹密码。 真是当成他自己的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去自如连个招呼都不打。 唐辛回身就跑,咚咚跑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紧贴着门板捂住胸口,喘了好一会才顺过气来。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不迟疑不停留地走过去了,才彻底放下心来。 …… 第二天早上,唐辛迷迷糊糊听见小孩子的笑声,就像梦中一样笑呀叫呀没个停歇。 翻身再睡,一觉睡到中午。 起来一看,家里空荡荡的,人已经走了,留了个阿姨给她。 阿姨做了小馄饨给她当早餐,现在成了午餐。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唐辛闻着熟悉的香味看着窗外,死掉的那棵玉兰竟然重生了? 数了又数,确实又长出来了。 阿姨煮好了馄饨放在桌上,见她傻愣在窗边不动,解释着说:“昨儿晚上吃了晚饭,爷儿俩就给种上了,刚好赶上下雨,先生说再种一回试试,没准儿能活。” 唐辛不知道这一棵能不能活,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家里太安静了,连外面风拂过树叶的声音都能听见。 原来,叶子也会笑。 笑得特别轻,嘲讽似的,还会聊天呢,悄悄话一句接一句,没完没了。 突然特别想把它们全都砍了,让它们把嘴闭上。 阿姨让她吃饭,唐辛坐过去,用勺子拨来拨去,拨了个人影子出来,石墨问她几点回来。 昨天夜里,她应该跑到他的房间去就好了,还能搂着再睡上一觉。 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最快也要到下个月了吧。 再见,是在五月份的上京。 热得要命,唐辛问石玉能不能下个月让兄弟俩去她那边,至少凉爽舒适一些,石玉义正言辞地拒绝:“说好了在家里见,不要改。” 说得她哑口无言,又觉得气闷。 他忙的时候随手就把孩子往她那边一丢,现在闲了却让忙于学业的她两边跑。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男人…… 离婚,是应该的。 第257章 说谎 熬过了五月还有六月,唐辛嫌热,耍赖不想过去,石玉隔着条电话线呵了声笑:“随你。” 撕毁协议的事唐辛不是没想过,上一次还是和梁桥,最终为了钱而折腰。这次不一样,和钱无关,事关离婚。 石玉轻声提醒:“唐辛,你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你要是不来,就别怪我也毁约。” 她不知道他要毁成什么样,心急问了一句,却只听见一声笑,问她:“谈恋爱了?” 什么人呀……人果然是这样的,自己什么样看别人也一样。 唐辛无语,嘁道:“我又不是你。” 那边却说:“是也没什么,你这个年纪,还是应该谈一谈的,趁着年轻,对爱情还有幻想。” “是么?” 她没有经验,顺嘴一问,那边却没了声音,连笑声都没了。 原来,已经挂了。 无法,还是去了,热得她连门都不想出。 医生特意提醒过她,瘢痕修复期要减少日晒,太阳一晒免不了出汗,容易引起细菌感染,不止影响恢复时间更有可能影响恢复效果,所以她更不想出门了。 小孩子在家里可待不住,石玉时常带他去玩,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太阳刚升起来就从家门出去了,天黑透了才回来。 有时一身汗,有时一身泥,唐辛好奇去了哪儿,又不肯问。 生日这天她都忘了,直到阿姨端了碗面,这才想起来。 家里就一个小的,唐辛便抱着石砚到自己房间,在一张大床上午睡。 午后突然大哭起来,吓得她惊醒,抱起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已然忘了如何带孩子。 门开,石玉进来,从她怀里抱了过去。 又跑进来一个小的,高举着奶瓶子递过去。 唐辛看着石玉把奶瓶放到一旁,指挥着石墨去拿纸尿片和湿巾,高高鼓起的那一片才刚放到一旁,石墨便拿起来三两下叠得整整齐齐如同个豆腐块。再看石玉,利落地擦拭一遍又拍了拍,干透了穿上新的,这才放回到床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里被塞了个奶瓶,石墨在旁边催促:“喂呀,妈妈。” 石砚也催,挥舞着双手,两只脚蹬踹着,嗷嗷大哭,脸都哭红了。 哭着哭着忽然翻身,手膝并行爬到唐辛身旁,扒着她的腿拍了拍,用力抬着脑袋望着她手里的奶瓶。 “妈——妈。” 唐辛的手都伸过去了,突然听见这么一声,以为是石墨叫的,却愣愣地盯住望向她的那张小脸。 眼泪还挂在脸上,仍是扬着头,嘴巴张了又张,又一声:“妈——妈。” 啊! 几个月大的奶娃娃会翻身了,会爬了,还会叫她妈妈。 他在叫她,叫她妈妈。 不是没听见过,当年石墨也有过这样的第一次,唐辛也是这样的反应。 听见了又像没听见,更多的是不敢置信,震惊,兴奋,质疑,动容,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话都说不出一句。 一旁的石墨也叫:“妈妈,弟弟在叫你。” 是,她听见了,连动都不会了。 石玉握着她的手把奶瓶伸过去,一口就咬住了,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弯得像个月亮牙儿。 她又听见一声:“傻了。” 比那一声妈妈可轻多了,隐约在笑。 是石玉说的,在笑她傻。 他才傻呢,石砚肯定还没叫过爸爸,他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么一想,顺嘴就说了,结果人家来一句:“早就叫了,第一声就叫的爸爸,上个月的事儿了。” 这……唐辛连脾气都没有了,瞬间泄气。 果然,人家是亲生的父子,不管是石墨还是石砚,先叫出来的都是爸爸。 举着奶瓶的手腕上多了块表,唐辛呆看,是一块白色的rm满钻女表,表带上也全是钻,与钢链交织缠绕,阳光下闪得晃人眼。 石玉扣好表带,调整方向让她看得更清楚,啧啧摇头,“你儿子,画虎不行,挑表可以,他说这一块像雪花,说你喜欢,像么?” 唐辛说像,心里直笑,人家原本就叫雪花钻,这人,非说是他儿子说像雪花。 再说了,石墨画虎怎么就不行呢?三岁多点的小孩子就应该画成那副鬼模样,要是不那样才奇怪呢。 他凭什么说石墨不行? 他行? 他三岁的时候,不一定比石墨强到哪里去,说不准就是遗传了他的基因。 唐辛转眼去看石砚,不想搭理他,石玉却往床上一坐,一手搂过石墨靠在自己身上,一手后撑着看她喂奶。 悠然地说:“恭喜你,今天被叫妈妈了。” 敢情,是为了这一刻才送她礼物的。 她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却没办法装作没听见石墨说话,问她喜欢不喜欢。 唐辛回答喜欢,他就高兴起来,说以后每年都送,还说现在他没有钱,等以后有钱了他自己买来送给妈妈。 一边说一边摸她那块表,又伸长了手臂去摸石砚的脚。 摸着摸着忽然爬过去,举起乱晃的小脚丫亲了一口,吧唧一声。 吓得石砚一激灵,看清楚了是哥哥,高举起脚来嘎嘎笑,奶都不好好吃了,使劲往哥哥的脸上蹬。 唐辛看着都疼,特使劲,可是石墨还笑,用脸往回顶,一边顶一边不停地问:“妈妈,像不像,弟弟像不像我?” 像,特别像。 就像当年石墨躺在床上,拿小脚丫踩她的脸,笑得直打挺,摁都摁不住。 现在他还会这样,时不时举起脚来让她亲亲,也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么小的小孩子说要给她买表,每年都要送她一块,等他有了钱。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子呢,这么好,比他爸爸可强多了。 第167节 到了晚上,唐辛更加确定,石墨比他爸爸真是强太多了! 两个人腻在床上时石墨悄悄告诉她,弟弟前些天就会叫妈妈了,有时一两天叫上一次,有时一天能叫好几次。 看吧,石玉就是个骗子。 以前他就是单纯的坏,现在又多了一个属性,说谎。 说谎的男人来叫石墨,让他回自己房间去睡觉,石墨不干,搂住唐辛的腰把脸埋在胸口,一个劲儿地摇头。 扭来扭去的小屁股就被他爸爸拍了一巴掌。 这回没再叫还要,估计是有点疼,呜呜地哭起来。 唐辛扯过被子把他盖住,又隔着被子揉了几下,瞪圆了眼睛。 石玉只当未见,揪了下被子露出里面藏着的后脑勺,俯下身去放低了声音缓慢地说:“石墨,你要这样,下个月就算了。” “不要。” 埋着的小脸倏地抬起,一滴眼泪都没有,倒是有些生气,虎着张脸与石玉对视。 唐辛看着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以为小的很快就会败下阵来,结果看见石墨干巴巴说:“你们又没离婚,凭什么算了?” 这回是真的伤心了,眼泪瞬间涌上,顺着气鼓鼓的小脸蛋滚落在她身上。 第258章 我想 石玉还是把石墨抱走了,两个人有说有笑亲亲热热,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甚至商量着明天要去哪里玩。 爸爸夸儿子乖,儿子赞爸爸帅,把唐辛看得傻了眼。 虽说不至于枉做小人,唐辛却成了多余的那一个,只有她的不满是认真的。 此时看来,那一对父子哪有什么吹胡子瞪眼,耍花枪罢了,真是亲生的。 她一头栽倒在枕头里,决定再也不管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了,就算哪一天吵得天翻地覆她也不管了,本来就和她没有关系。 几乎快要睡着,被人拉起来,灯还亮着能看清楚,是石玉。 “石玉,我在睡觉。”唐辛忍着不快,指向房门,“你出去,把门给我锁上。” 她把灯关上,他又打开,她再关上。 石玉干脆摸黑把人拽起来,半提半抱地带到淋浴间,往里一推,说:“给你十分钟,洗好了出来。” “石玉,我们在协议里说好了的,不上床,不睡。” 石玉咦了一声,忽然开灯,倚门瞅着她乐,“原来……你想这事儿?” 故意曲解,气得唐辛砰一下甩上门。 甩上了在里面进退不是,她刚才已经和石墨一起洗过澡了,都让他给气懵了。 尤其还是道玻璃门,能看清楚彼此,更加显示出她的掩耳盗铃和无可奈何。 石玉也发现了,开门把人提出来,顺势在半潮的头发上胡撸了一把放在化妆凳上。唐辛斜着眼睛从镜子里瞪他,看见他拿出吹风机来呼呼作响。 气得她话只有一句,“石玉,我要睡觉,睡觉。” 她都快要睡着了,吹什么头发,他不折腾这一出,她连美梦都已经做了好几轮了。 眼皮快要耷下去时,被他一句话弄清醒了。 “你要和我睡?” 呸! 不要脸。 石玉却说:“既然不是,麻利儿的,换身衣裳出门。” 不说去哪儿,理所当然。 唐辛坐着没动,安静地看着他把吹风机收回去,眼角都没分一眼给她,径自去她的衣橱里选了条连衣裙,手里还提着双高跟鞋。 裙子是玫粉色的,圆领,五分袖,下半身是开得跟朵花似的及膝裙。 倒是和他手里的那双鞋挺配,同色系,圆头,细跟,搭着个小金扣。 看得唐辛直皱眉,都能想象出来穿在她身上是个什么效果,就跟个芭比似的。 还是那年在路上时,石墨选的。 小孩子的审美真奇怪,唐辛不免去想,如果换个成小女孩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选择。 她没接触过什么小女孩,不了解,想象不出来。最亲近的小女孩就是当年的她自己,好像确实喜欢过几年粉色,但不代表她乐意在现在这个年纪还把自己穿得像个娃娃。 实在是接受不了石墨这种直男审美,也包括石玉。 “不喜欢?”石玉问,转手放在一旁,勾起她的手就往衣帽间带过去,“自己选。” 唐辛已经不想知道要去哪儿了,扫过一柜子的衣裙,随手取下一条黑色的。 前后v领,长到脚踝,垂坠感极强,什么饰品都不加的话就跟条睡裙似的。 管他要去哪儿,就它了。 换好了出来才发现石玉也穿了身黑色,还是同样丝质的衬衣,正靠在门外别袖扣。 唐辛只当没看见,坐回到化妆镜前开始化妆。 既然出门就美美的,当给自己过生日了。 石玉夹着雪茄过来看,从门边靠到了桌边,瞥见她睇过来的眼神,把雪茄转过去放她唇边。唐辛含住抽了一口,又是那股眩晕感,就着他的手又尝试了两次才好些,干脆拿过来反手放在桌边。 石玉笑了下拿了个烟缸过来,帮她架好,站在她斜后方对着镜子打领巾。 领巾弄好了整理在衬衣领口内,弯腰与她平视。 化妆的人不慌不忙,步骤倒是不繁琐,为了回来卸妆方便,打上粉底扫了层散粉,又加了抹腮红,正在涂口红。 石玉衔着雪茄,眼随手走,粉嫩的嘴唇上添了一抹艳色。 很正的大红色。 结婚那天,好像就是这个颜色。 那时骄傲得跟只孔雀似的。 现在,脾气虽然还有,嘴都不和他顶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因为长大了? 不是,因为她不想和他过了。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只当看不见他。 口红涂好了,雪茄又到了唐辛手里,再放回烟缸上时多了个大红色唇印。 唐辛皱眉,扯了张纸巾欲擦,最后按在自己嘴上,已经成膜了纸上没留下痕迹,这才用手抓着头发卷起来。 胡乱抓起来的发髻,低垂在脑后。 从头到脚一点颜色都没有,只有那张唇是红的。 细看,还有颊边扫至眼尾的胭脂,带着些颜色。 石玉直起身,等她也站起来,唐辛把手搭在他弯起的手臂间,瞥见腕间的手表。 …… 唐辛以为出门吃饭,谁能料到是去当年石玉过生日时的那家会所。 还是当年那些人,主角却成了她。 这人,搞这出是要做什么? 她可从来没有这样过过生日。 她不需要。 事实证明还是需要的,那些来的宾客冲着石玉的面子不止送了贺礼,还要排着队的订她的礼服。 唐辛其实不想接,到了夏天就不想动只想空调房里盖着被子睡觉。转念一想为什么不,就像梁桥说的,多点钱在手上比什么都实际。 钱这种玩意是真的不嫌多,至少在离婚时底气都能更足一些。 就像石玉,他在和她谈离婚时就显得特别慷慨,因为他的钱太多了,随手一挥就要给她一半。唐辛不知道他的一半是个什么概念,但是她也想有这样的底气,用钱甩他,甩他脸上。 酒喝得有点多,雪茄也是,不是在她手上就在石玉手上。 最后他的手搭在她腿上,手臂圈着她的腰。 她用眼色示意他,盯着他唇间咬着的雪茄,他却缓缓靠近,用手拿得远远的问她:“怎么?” 唐辛弯着眼睛笑,脑子转得慢,嘴也是,“我想……” 他在她唇上轻轻碰触,低声又问:“想亲?” 第259章 许愿 脑子还算是清楚的,想说要他手里的那支雪茄,奈何嘴不利落,近距离望住那双含笑的眼,半天才长长“嗯”了一声。 石玉知道她要说什么,嗯不代表他说得对,只是嘴跟不上脑子的语气助词,偏就托着脑后亲上去了。 眼前全是虚影。 灯光昏暗,满眼都是人,坐着的,站着的,正在聊天忽然停下来的,还有看了一眼便回过身去的,却没有哪一道影像是具体清晰的,每张脸都模糊,最后全都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就是石玉。 一瞬间晃得她直犯晕,闭上眼睛。 没有深吻,就只是压在她唇上吮吻了两下。 石玉的唇还贴着她的,呼吸重,声音却极轻,问她:“还要么?” 唐辛这才睁开眼。 耳朵里嗡嗡的,还有很多其他声响,不断反复着往她的脑袋里面涌。 第168节 那些人恭敬得很,眼神讨好又小心,嘴里叫的是石太太,或是亲昵地唤上一声嫂子,背后可不是,明明知道她能听见还要说,说她和石玉过不了几年,说石玉根本就看不上她,甚至还有人像是知情的,断言他们俩要离婚。 说得很刻薄,别瞧她仗着生了两个儿子成为了石玉的妻子,早晚是要离的。 说得就好像亲眼看见他们俩签下了离婚协议。 今晚到场的没有外面带进来的女人,全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明知她的身份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是有多喜欢石玉啊,喜欢到来讨她的嫌。 再喜欢也没用,现在她还没离婚呢。 只要她还占着这个位置,谁也坐不上来。 让她们酸去吧。 不止酸,还得忍着酸往她的面前捧上钱。 该! 再看眼前人,已然退开些许,呼吸仍是拂过她的面颊,从她的眼睛看到嘴。 刚才还挂在他眼角眉梢的笑现在看不真切,香水味倒是直往她的鼻子里面钻。 不是他平时常用的那一款,倒像是……石墨那瓶。 耸着鼻子嗅了嗅,确定了,就是。 石玉看着她忽然板脸,又忽然笑起来,也跟着笑了一声,“怎么?” “没怎么。”她手一抬搭他腕上,刚好按在腕表上面。 他的手顺势落她腿上,手指一转把雪茄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离她裙子远些。 唐辛扬脸凑近,下巴要碰不碰的在他下颌轻触,嘴唇微启,“要亲。” 旁人听不见他们俩说什么,只看见石玉反复在她唇上亲吻,唐辛扬着脸笑。 每亲一下,两个人轻声聊上一句。 唐辛问:“这是给我过生日?” 石玉答:“嗯。” “没有烟花?” “没。” “那有什么?” “有钱。” 她就更加笑起来,“我喜欢钱么?” 他摇头,“喜欢钱不是什么坏事。” “你怕我没钱,以后过不好?” “不是。” “那是什么?” “是心意。” 唐辛皱眉,“你的心意就是花别人的钱。” 石玉却笑,在她眉头亲吻,“我有礼物。” 她推开他,寻到视线,问:“什么礼物?” 脖子上忽然凉丝丝的。 是一条项链。 石玉把雪茄点在她唇上,“咬好了。” 唐辛咬住,看着他的脸从她脸旁蹭过去,香水味更加弥漫在鼻端。 男人的手在她颈后,指尖偶尔扫过肌肤,引起一阵颤栗。 她捏着雪茄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等他给她戴好。 是一条锁骨链,唐辛看不见,问他好不好看,石玉很是认真地看了几回,捏着她的下巴说:“配上你这张红色的嘴,挺好看。” 说完就亲在她那张大红的嘴上。 她不知道他是在夸她还是什么,也没深想,倒是觉得出门时犯懒没戴任何首饰也挺好。 也不知道周遭那些人是何表情,爱谁谁吧,与其让自己不痛快,不如让大家都不痛快。 快乐这种事,有时就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乐之上的。 晕陶陶时忽然想起,今天,她是和石玉一起走进来的,石玉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进大门。 打那时候起,这帮人的心里就已经不是滋味了吧。 真好。 她喜欢这个生日,至少现在很快乐。 回到家唐辛才看见,是一条镶钻的祖母绿,围着脖子一圈小的,锁骨中间垂着颗大的,确实好看。 喝得也确实有点多,偎靠在他身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歪着脑袋又问:“好看么?” 男人的手摸在她脖子上面,拇指从下巴一直摸到锁骨,从这边锁骨轻扫到另一边,然后一路往肩头去,隐藏在半指宽的黑色礼服裙肩带下面,于凹陷处画圈揉按。 对视从镜子里转向彼此的眼,她看着他,问:“你说生日快乐了么?” “没有。”他低头,与她抵面,“生日快乐。” 她嗯一声,不大满意,“是不是已经不是我生日了,都过去了。” 他抬腕看表,轻笑出声:“刚好,还有一分钟。” 唐辛歪头去看,脑袋顶在他颈窝,满意地说:“刚好,还有一分钟。” 话音未落,那只手掌住她心房,仿佛听见心跳声,还有他脉搏跳动的声音,递进着缠绕在一起。 “石玉。” 她叫出声,带着急喘。 他低声应和,问她怎么了,她说疼。 镜子里看得清晰,她瑟缩着分明是要让他把手放开的,却忽然挺直了腰,一把扣住他手腕。 她没说,他却忽然松手,更用力地捏了一把,把她翻过来抵在镜子上面。 “石玉——”唐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猛地收声咬住嘴唇,几不可见地摇头,眼睛却盯在他面上。 他的额头贴向她的,提腰将人抱高,握住的那只手却没动。 “唐辛,生日快乐。” 她从嘴里冒出一声谢谢,眼神闪躲,听见他又说:“还有半分钟,许个愿。” 她耳边嗡一声如同烟花炸开,噼啪着金光乱闪。 忽然就想起他生日时,她第一次找到他的那天。 也是这个时间,她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头脑一热,胆子就把脑子给吃掉了,现在要还回去了? 张着嘴说不出话,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却说:“我帮你许,怎么样?” 唐辛都快哭了,这人是有多记仇啊,什么都记得,还要说出来。 她当时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他是怎么回的?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在她唇上轻轻碰触,每一下都轻,连浅尝啄吻都算不上,又从唇角缓缓亲到脸颊,眼角,眉梢,最后落在眉心。 每一样都学她当年。 她是不会,不敢。 他是坏。 指尖一拨,肩带就从两边肩头滑下去了,无声掉落在锃亮的皮鞋面上。 唐辛别开脸,耳朵一热,被咬了一口。 声低,又哑,“和我上床。” 这句也是她当年说的,是她帮他压着时间许的愿。 这下她想起来了,后来,他回的是——好。 第260章 懊恼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相拥醒来。 唐辛的酒醒了,懊恼得恨不能打自己一顿,最后拍在石玉身上。 石玉抓住她的手,“打我干什么?” “你说呢?” 他就笑,“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唐辛快哭了,“对,有避孕药。” 石玉蹙了下眉,嘴角都抿起来了,放开她的手翻身下床,到浴室提了件浴袍裹在身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走回床边,“你多大了,也没少和我上床,睡没睡过你自己不知道?” 唐辛别开脸没看他,在被子里摸摸自己,好像是,除了头有点晕,其它地方没什么不适感。 正悄悄活动着,石玉把手机丢在床上,里面传出说话声。 唐辛凝神听了几句,像是她说的,但是毫无印象。 石玉坐在床边,把她蒙在脸上的被角拉开,手机放枕头上,“得亏我有证据,你好好听听,咱们俩,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唐辛听出来了,她也挺主动,特别主动。 第169节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连拉扯衣物和缠吻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石玉,你……不行,我……” “我不行?” “不是。” “那是什么?” 手机里,唐辛嗫嚅着你呀我的半天也没说出个重点,反倒是石玉问她:“你不想?” “想。” 答得特干脆。 唐辛听得脸都红了,她不是那种轻易便不好意思的人,这种时候也向来直接,但是这件事多少有些尴尬,不合时宜。 要离婚的是她,说不能再上床的是她,抱着他说想要的人还是她。 哪怕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但她相信,就是她说的。 手机里的声音没停,虽然没再说话但是有交流,肢体的交流更能说明问题,她想,他也想,说干柴烈火都不为过。 他们俩在这件事上太熟悉彼此了,熟悉到能一触即发,熟悉到她只是听着这段录音都知道他们俩当时在做什么。 关键时刻没了声,唐辛长呼了一口气。再听下去,她在被子里都要湿透了。 谁成想不是关掉了或是结束了,而是就那么安静了好一会,直到听见石玉的声音,含混着问她:“咱们俩这样,是不是相当于把协议给撕了?” 然后她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能不能,假装没发生过?” 他说假装不了。 她说就一次。 他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她带着哭腔讨价还价:“要不……一人一次?” “你还挺讲究个公平。”石玉气得直笑,“算了,先给你点甜头尝尝。” 甜得她直哭,劲忒大,要命。 唐辛猛地在床上一拍,想要让他关掉的话还没说出口先惨叫了一声。 太用力了全身都在较劲,腿一伸就抽筋了。 不止抽筋,腿间还泛着酸。 石玉瞅了眼被子里翘起来的腿,手探进去握住她绷直的小腿,一边揉一边啧啧地笑,“对,就是这劲儿,昨儿夜里你就这样,来,我看看,脚尖绷直了没有。” 唐辛一巴掌拍他腿上,“滚!” 石玉稳坐着,侧眸朝她看去,手也跟着上移,忽然停住,轻轻拨了一下。 唐辛抓着被子蒙住脸,用脚往他身上踩。 这一下更疼了,疼得嗷嗷直叫。 他又捏回去,一手握腿一手捏脚,反着劲给她压筋。 唐辛浑身较劲,动都动不了,就嘴还能叫,一会叫疼一会叫他别弄了,快哭了。 石玉听着直乐,手机里边的声音也是她的,应和似的,同样是这一出。 筋压开了也就没那么疼了,汗出了一身抱着被子不动,耳边还有声响,手机里正是叫得最大声时,听得唐辛耳根发热,一把抓起来摔得老远。 石玉扭脸看过去,没捡,声便没停,时断时续。 她蒙着头都听见了,高亢处戛然而止。 男人躺回到床上,引她的手往身上放,在她身后轻轻拍。唐辛挣不开,小声说话:“起来吧,我不睡了,石墨肯定醒了。” 他嗯一声,手仍拍着,推得她更往他身上靠。 “先把你应的事给办了。” “什么事?”她真不记得应过他什么。 “一人一次。”他说。 唐辛明显愣住,手都下意识抬起来,被他握住放回去。 石玉侧身半压着她,把人笼罩住,“你说话得算话,要不然我会以为你想单方面撕毁协议。占我便宜倒不至于,但不能每次的甜头都你一人占。” …… 唐辛发誓以后都不喝酒了,也不招惹他。 左右都是受罪,还不如趁醉真的占他点便宜,好过现在手脚抽筋各种难受还没落到实惠。 趁着父子俩出门去玩,唐辛也出了门。 虽然带着行李但是没有离开上京,而是叫了辆车直奔西山。 邓和有说要去山上采药,唐辛感兴趣说一起去,到了才知道不是上京的山。 她就有些为难。 不是没想过离开,但又怕石玉说她违约,所以才往邓老这里跑,想着玩上两三天再回去,按照约定拖够一个星期。 结果跟着邓老坐上车才发现直奔的不是山脚下,而是西边的机场。 就是齐无为和她提过,说是石玉会带着石墨去看飞机的地方。 心一横,去。 大不了回来再说,反正她不是跑回意国去了,他也不能说她什么,是他不君子在先,那就别怪她小人行径。 她还劝自己,这不算什么没有契约精神,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结果上了飞机才发现,人家爷儿俩也在。 怪不得,邓老主动打电话给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采药。 这老头,和石玉好得很,可谓忘年交,现如今和石墨也是,一路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不快乐,瞅着老的小的都不那么顺眼,年纪居中的那个更讨厌。 恨不能扑上去,挠花他的脸。 让他笑,有什么好笑! 第261章 山水 当看到群山环绕时,唐辛就明白为什么要从公务机转为现在这种轻型直升机了。 轰得她耳朵都要聋了,饶是如此还是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又睡。 石墨倒是特别亢奋,或者说是震撼,靠在石玉怀里始终盯着外面,一双手紧紧攥着爸爸,小脸紧绷极为严肃,嘴微微张着一声都没吭。 石玉问他怕不怕,小脑袋一摇,这才吱声:“不怕。” 声音小,自己都没听见,又很大声地叫了一回。 石玉拍他不自觉全程挺直的背,冲着看过来笑呵呵的邓老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我儿子。” 邓和有必然捧场,从小的指到大的,“随你,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唐辛看着那只据说小时候和石墨一个样的男人的手,已经长成了一双成年男性的手,比石墨僵挺的小后背还要长出个指尖来,一下下揉着帮他放松缓解,脸上却是明显的骄傲自豪,比他怀里抱着的小小男孩还要像个孩子。 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说不怕还是有那么一点怕,其实没什么丢人。唐辛小时候也坐过直升机,二十年前的机型可比现在这一架差远了,弄得她晕头转向又是哭又是吐,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时她爷爷就说:“我们家孙女这才几岁大,比多少大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是女中豪杰。” 那副嘴硬生夸的模样就和现在的石玉一样。 男人,真是,甭管多大岁数都一样。 在山里几日,唐辛明白了石玉教石墨念的那句“天青日杲杲,河白星灿灿”,也明白了邓老口中的秦地无闲草是个什么意思。 六月的秦岭,气候温和阳光充足,山峦叠翠,绿意盎然,满眼的生机勃勃繁花似锦。 入夜,又是凉爽宜人,微风吹得枝叶声连绵不绝,如同天地间的山长水远,如歌如诉。 看过日初和日暮,看过山中云海,在光影变幻之间感受过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沐过风,闻过雨,见识了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仿如误入人间仙境。 小孩子念起诗来清脆琅琅,悦耳动听,随着山风环绕在耳边,唐辛发现曾经学过又几乎忘了个干净的那些诗句,全部有了具体的影像。 三四岁的小孩子懂得比她还多,指认起草药来摇头晃脑像个老中医,就连山和水都比她识得清。 唐辛悄悄问他是不是爸爸带他来过,石墨摇头,说是来之前爸爸给他讲过,要去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样的景色什么样的人,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天气,会有什么样的困难。 半是讲述半是商量,确定之后才出门,就连行李都是父子俩一同视当地情况收拾的。 她这才知道,父子俩每次出门去玩不是说走就走的随性旅行,而是一次次繁琐而用心的陪伴和引导。 短期记忆还好,石墨大致记得去过哪里见过些什么,再往前多数几个月也就忘了,但是石玉说没关系,就像以前和她说过的那样,可以等他长大了再去。怕只怕等他真的大了,就会自己去或是和朋友兄弟去,不再需要他这个爸爸了。 唐辛看着他认真说笑,竟然觉出几分怅然,才刚被他感染得也有些难过起来,好像转眼间孩子就会长大,结果石玉说:“不怕,家里还有个小的呢,我能带着他再去玩上几年,那时候更有经验,毕竟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了。” 搞得她特别无语,又很羡慕。 既羡慕石玉,又羡慕他的两个儿子。 从小她就是被爸爸疼爱陪伴着长大的,哪怕她早已经不记得具体做过些什么,但是快乐是伴随着成长不曾或缺的,是真实存在过从未自她的记忆中丢失的。 但也就那么三五年,毕竟唐明岳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成日“荒废”,即使这样在他那些同僚们眼中此种行为简直是不可想象,放着大好前程竟然一天到晚陪着闺女在家玩耍。 石玉不一样,他有的是时间还有钱,更有见识,他这个父亲做得很好。 唐辛庆幸成为过最快乐的小孩子,也庆幸把石墨交给了他,却遗憾没能做一个像石玉这样的父母。 “石玉……”开了口却觉语塞,直到他隐含笑意鼓励她说,才继续说道:“能不能,我是说,你能不能……把石砚给我?” 她很纠结,说出石砚的名字时心里疼得不行,不是不想要他,只是,也想要石墨。 原来她这么贪心,贪心到怕他拒绝,更怕他现在这样连拒绝都不说。 她忽然站起来回到帐篷里,悄悄抹过湿了的眼角。 石玉仍是坐在那里,点了支烟,像是在思考又像在看景,久到太阳落了山才告诉她:“不行,咱们俩有言在先,白纸黑字写在协议里签过字的。如无意外,我和你都要遵守。” 第170节 她不知道他说的意外是什么,心里却蓦然间空了一块,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某一块,却觉不出来那一部分到底长在哪里,只觉得疼。 夜里下雨,算不上大,唐辛睡不着坐在帐篷口听外面的雨。 忽然从雨声里听见道男人声,把照明灯开到最暗,凑过去先看见睡袋里石墨紧皱的小脸。 石玉抱着他从睡袋里出来,一边脱掉他身上的衣服一边让唐辛拿药水。 摸着滚烫,两人一个抱着一个喂药,敷退热贴又擦身。 石玉让她抱好,打卫星电话叫人来接。 唐辛时不时给石墨擦身又测体温,石玉在外面做定位。 两个小时后烧基本退下去了,雨也渐渐停了,飞机轰鸣而至时天边亮出一抹朝霞,漫山都是清新的泥土和草木味道,水雾都透着一层闪着光的金桔色。 唐辛带着石墨乘机去临市的医院,石玉陪着邓老留在山里,原本就是邓老要来寻一味古药,他得陪着,不能因为自己儿子病了就把老人扔下不管,更不可能为此而放弃计划数月的行程。 唐辛抱着石墨从机舱里往下看,螺旋桨的声音遮盖住一切。 刚才还清晰的人影转眼间与山林融为一体,能看见的只有山,还有悠长如盘龙的水。 她甚至觉得身在其中,连山都不是山,入眼皆是树。 在这里,人最渺小。 石墨强睁着眼睛问:“爸爸呢?” 唐辛解释:“爸爸要陪邓爷爷,等你病好了,咱们回来找他们。” 小孩子舍不得,生病更是委屈,掉着眼泪把脸贴在窗上。 没了来时的亢奋和努力隐藏的畏惧,摇晃着小小的手念念有词。 唐辛贴着热乎乎的小脸,听见他在说:“爸爸,再见。” 第262章 岁月 市里接连下了两日特大暴雨,据说百年一遇。 唐辛守在病房里,等待家里的阿姨过来。 等阿姨来了陪着石墨或者带他回上京,因为她得回山里去。 昨天夜里还能联系上,今天早上便断了消息。 她特意打听过,山里的雨算不上大,但是山脉绵长坐标又不够清晰准确,回复的人也无法保证,只说距离市区最近的那部分山体有坍塌。 唐辛通过唐明岳的关系联系了救援队,父女俩都不主张惊动上京的人,先把人找到再说,以免虚惊一场。但是这种时候宁可信其有,先派人去找,不能延误最佳的救援时间。 唐辛坐立难安,阿姨赶到医院时已是下午,前脚刚到,辛微宇后脚便至。 两个人挺好,一个是外婆,一个是每天照顾石墨的阿姨,唐辛就算暂时离开也不那么担心,至于她们俩是在这里守着石墨还是把他带到上京或平城去,都可以。 救援队已经在中午出发,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进山了。唐辛先坐车到附近雨势小的城市,然后乘坐石玉那架直升机进山。 抵达时接近傍晚,机长不建议她现在去,这个时候出发等进到山里便等同于深夜,别说人找不到,万一遇到意外连救援队都可能联系不上。 唐辛听劝,确定好凌晨起飞,定好闹钟,在酒店里洗漱一番决定先睡个好觉。 无奈还是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石玉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在石墨住进医院的那天夜里。 石墨持续高烧不退,即使大暴雨唐辛已经做好了转院到上京的准备。 来时的那架公务机已经停在了医院楼顶的停机坪,结果烧退了,但是人没醒,喃喃呓语。 医生说已经稳定了,需要再观察一晚,实在不放心可以转院。 唐辛看着他们和上京的医生团队会诊交流,确认石墨目前的情况没有转院的必要,只需静养,这才作罢。 极度的紧张担忧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恐惧和庆幸,尤其再听着石墨在睡梦中叫着爸爸,就像清晨从山里离开时那般一声接一声,唐辛只觉得几乎虚脱。 就是这个时候石玉打来电话,告诉她已经和齐无为说好了,让他把离婚协议更改,不需要再等两年,签字即生效,他会委托给齐无为办理好。 唐辛问他什么意思,他反问:“你不是想和我离婚么?” 她说是,但他明明要求等到石砚满两周岁时再办理,而且她也同意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改变? 不知道是山里的信号不好,还是因为下雨,石玉的笑声都显得不那么清楚,只勉强听见他说:“可能是山中无岁月,突然就想明白了吧,离不离婚你都会来看他们的,没必要。” 唐辛问:“你说的意外是什么意思?” 怕他不明白,又说:“就是你昨天和我说的,如无意外,你和我都要遵守。” 这回听清楚了,他在笑,笑了好一会才说:“人生哪儿有那么多意外,逗你的。从小到大,我想要的都能得到,唯一的意外就是和你结婚,没别的了。” 明明挺气人一句,她却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说的没有错,她和他差不多,区别在于她的意外不止是和他结婚,还有石墨。 如果没有石墨,连和他结婚的意外都不会发生吧。 长久的安静,只有雨声,分不清是电话哪边的雨。唐辛听着就像昨夜坐在帐篷门口,听见他忽然叫她。 “唐辛。” 她轻声应。 他又说:“你是高兴傻了,还是舍不得和我离了?” 她琢磨了下,说:“都不是。” 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或者说到底是因为他这番话引起的,还是因为之前石墨高烧不退遗留的情绪问题。 石玉点烟,抽了两口才又说:“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没答应这事儿,咱们俩还按之前的协议来。” 不等她说话,又补了句:“要是真有意外,你猜,你是和我离了好,还是当我的未亡人更好?要不算了,就这样吧,离婚分一半,丧偶拿到几乎全部,都给你怎么样。就是有一样,两个儿子可就辛苦你了。” 她不记得怎么挂的电话,好像是信号断了,或者是石玉挂了。 那时顾不上,脑子里一团乱,病床上还有个睡不安稳的石墨。 现在回想,是不是那时山里的雨也下大了,石玉预感到会发生意外,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安排,才给她打了那一通电话? 胡思乱想中睡着,做起梦来。 一会山上有落石,一会有滑坡,最严重的不是坍塌,而是专业人士口中的由于坍塌造成的阻塞,从而引起山洪暴发。 这些景象在现实中她都没有见过,但是梦中一一出现,如同亲临其境。 唐辛从一身冷汗中骤然惊醒,刚好闹钟响起,下床就去洗脸刷牙,换上衣服出门。 进到山里天才刚蒙蒙亮,越往西行雨势越小,从高处往山尖上看,霞光依旧,云雾安然。 唐辛忽然心安,只觉得没事。 又觉得自己可笑,有事没事都会日升月落,从来不会受到人间影响。 最先去的是那日清晨直升机接她和石墨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烟,看样子也没有过暴雨的痕迹,梦中的那些险情都没在这里发生过。 与救援队取得联系后继续一路向西,又是阴雨连绵,眼看着远处的天空中积云渐厚,乌黑一大片,如同坠在山头之后,层叠着形成又一座山。 汇合后找了一天一夜,傍晚时分唐辛终于坐下来时,背靠湿滑树干几乎睡着,突然想起了石玉和她说的那一句。 山中无岁月。 第263章 傻子 短短几日,唐辛已经不记得是在几天之前和他一起进的山,不记得在山里住了几个日月晨昏,甚至不记得是在哪一天带着石墨离开的这片群山。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看到天亮又天黑,可是很容易就会忘记在城市里记得最清晰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即使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都毫无概念,第一眼看到的总是没有信号。 靠坐着树干几乎睡着,忽然听见有人欢呼起来,然后便是收拾行装。 细听,说是联系上了,就在之前他们翻越过的那座山的背面。 唐辛不知道是哪一座山,要是石玉在肯定知道,甚至能叫得出名字,她只知道联系上了,抓起包背在肩上跟着大家往前走。 腿软脚滑,机长一把将她拉住,带到自己的飞机上。 唐辛用头顶着窗,看着下面越来越远变得糊成一片的山体和树木,视线模糊的同时耳朵好像也不大灵光了,甚至连螺旋桨的声音都不觉得刺耳了。 可能是因为相继响起的声音太多,可能是山林间的回响声连成了一片,久久不绝于耳自然也就习惯了。 再或者是心跳得太快,对她来说已经再也装不下其它的声音了。 唯有庆幸,那天夜里石墨发烧了,不必经历这种心惊胆战。 是的,庆幸,联系上了就好,石墨和石砚还有爸爸。 那天电话骤然中断,她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她想告诉他,以后最好也没有意外发生。 她可以遵守协议,不管协议更改成什么样,但是她不想以石玉妻子的身份做寡妇,因为只要石玉活着,他的两个儿子就有爸爸,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不管他们俩是几岁还是十几岁,哪怕是三五十岁,只要有他这个爸爸在,他们俩就能一直当个孩子。 说是联系上了,仍是用了一夜的时间才找到。 天光乍破时,朝云浮于山间,雨停风歇。 除了石玉和邓老,还有张陌生面孔,也是位老者,三人正围坐着饮酒谈天。 看样子是喝了一夜,相形之下,救援队的人疲惫执着,这三位悠然自得。 唐辛跟在救援队的众人后面,脚步愈慢,从林野和人缝间看过去,忽然想笑。 这人,到哪儿都是这副德性,不慌不忙,行得比谁都稳当,坐得比谁都端正,偏又看着最是随性不过。 确定无事,也未经山洪之险,救援队询问是否需要带他们出山。 邓老摆了摆手,头都没回不大高兴地说:“我还没玩够呢,走什么走,你们走你们的,用不着管我,什么时候还轮到你们来指挥我了。” 救援队的人帮忙确定了卫星电话可以使用,定位设备齐全没有损坏,又检查了一番帐篷和行装,把补给用品按需留下便乘机撤离。 临走前一再表示是受到上级指示前来寻人,希望邓老能够理解并且配合,突然玩消失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邓和有这才连声应好,把人赶走了。 天大亮时,盘旋于山谷间的直升机轰鸣着相继飞走,连带着石玉那一架。 第171节 直到归于寂静,能听见鸟儿啾啾鸣叫时,唐辛才反应过来,她还留在这里。 她可以回到城里去,石墨还在医院。 邓和有朝她招手,“小唐,来,坐这儿,喝两口。” 既来之则安之,唐辛走近,刚要坐下被邓老用手一指。 “你别动,站好了,我瞅瞅。” 唐辛不解,站着没动,又按他说的走了两步,这才觉出疼来。 坐下卷起裤腿脱掉鞋,才看到脚踝肿了一大块。 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弄的,一路上没有感觉。 邓和有直接拿白酒加了些药进去往她伤处揉,一边揉还让石玉递了个杯子给她。 唐辛垂头接过,咬牙忍着疼把酒喝了,辣得直掉眼泪。 邓老看得直乐,问:“怎么样,这酒原生态吧,这位老哥的酒,我们喝一夜了。” 怪不得能喝一夜,一口顶十口的呛人,不能豪饮。 唐辛这才知道,她走之后两人遇到了当地上山采药的老人家,寻问过后才知道邓老要找的那一味药在这座山上见过,所以三人才到了这里。 用了三四天的时间才到,还真就让他们给找着了,所以才举杯庆祝,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老人带着浓重口音,唐辛听得费劲,但是不妨碍其余三人沟通,她便只是喝酒,小口抿着不敢再一口灌进去。 坐着倒也不觉无趣,再看这山和天空,又和之前来时的滋味不同,偏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可能是劫后余生吧。 虽说劫字不妥,也不吉利,但她觉得此时此刻就只有这四个字最能贴近她的心态。 石墨高烧不退是劫,石玉和邓老在山中联系不上生死未卜是劫,她心焦也是劫。 现在,全部都过去了。 石玉就坐在她身旁,两个人都没说话,石玉抽烟,唐辛饮酒,连互相看一眼都没有。 耳边忽然有声,是邓老,悄声对她说道:“你没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 唐辛这才朝石玉看过去,从头到脚看了个来回,再看时刚好石玉抬起眼来。 发现了,陌生。 不是她看石玉陌生,而是石玉看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至于么……唐辛想,就算他们俩原地离婚也不至于这样吧,这男人,心眼是有多小,亏他电话里还说财产全部给她,就冲他现在这样她也不信,不剥她一层皮都算他善良有人性。 邓老长长“欸”了一声:“看出来了吧,活像个傻子。” 唐辛听得直皱眉,却见邓老又朝着石玉说话:“小龙,瞅瞅,这姑娘,你媳妇儿。” 石玉仍是那道不知道你是谁的眼神,又把唐辛看了一回,然后点了下头,“您好。” 特礼貌,又客气。 摆明了,我不认识你。 要不是腿脚不方便唐辛就站起来了,还得把他拉起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全须全尾坐在这里,怎么就成了个傻子。 怪不得刚才与救援队交流都是邓老,石玉全程没说过话,连眼皮都没掀过一下,坐在这里纹丝不动。 “你不记得我了?”唐辛试探地问。 石玉明显在思考,然后很慎重地说:“不记得。” “那他呢?还记得?”唐辛指向邓老,盯着石玉看。 “他说,他叫邓和有,是我爸。” 唐辛摇头,“不对,你姓石,他姓邓,他怎么会是你爸爸呢?” 余光瞥见邓老要笑,唐辛一眼瞪过去,又对石玉说道:“记住,你爸爸姓唐。” 石玉明显不信,哪句都没信,顺着她的话头问:“唐什么?” 唐辛笑弯了眼睛,回答:“唐辛。” 第264章 除非 这话一出,石玉还没有个反应,一旁的邓和有拍着腿哈哈大笑。 举起手中的杯子朝着唐辛的杯子碰过去,笑道:“就得是你,换个别的姑娘来,得被他给气哭了。” 所以? 装傻? 有病! 要不是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唐辛就是真瘸了都得站起来就走。 她不生气?也气,但是绝对不至于哭。 只是不想再搭理他了。 她都急死了,亏他还能逗着玩,是有多不正经啊。 他儿子说不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都不说问问,心可真大! 石玉不是什么好东西,邓老头也一样,要不然他们俩能玩得到一块儿去?差了好几十岁。唐辛各自瞪了一眼,闷头喝酒,呛得眼泪直流。 邓和有没再说笑,扭脸去和那位老哥喝酒,现学现卖用当地特有的口音笑呵呵说:“来,老哥,咱们喝酒,用不着管他们,小两口呀耍花枪呢。” 半像不像的方言普通话,唐辛听懂了,身子一扭背转过去,带得脚踝生疼。 石玉歪过身子朝着她笑,咂了下舌说:“嘿,我说,你可不是个小气的人。” “我是。”唐辛说,疼得钻心带着哭腔。 “你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石玉翻了支雪茄出来递到她面前,见她不理兀自处理好点上了又递过去,唐辛这才接住,听见他又说:“当年,咱们出车祸那回,你干了什么还记得么?” 唐辛侧过脸去,不看他,硬着声回:“不记得了。” 石玉往她那边挪了挪,低声笑着说:“不记得了?我给你提个醒,你跟我玩儿失忆,还管我叫叔叔。” 她就知道,这男人小心眼爱记恨,时隔这么多年都能让他得逞。 唐辛忽然转过脸去,展颜笑道:“所以呢?你是在报复我?叔叔。” 石玉故作不解,又似沉思,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不对不对,这事儿不对,咱们俩重新捋一捋。你刚才还说是我爸呢,怎么这么会儿工夫管我叫上叔叔了?差辈儿了不是?” 多气人! 唐辛差点让他给绕进去,明明不想搭理他的,偏就顺着他的思路走了,还跟他一唱一和上了,逗得旁边竖着耳朵听的邓和有直乐。 邓和有还打镲,“你们俩怎么论我不管,但是有一条,当着我的面儿就得从我这儿论,你们俩是师兄妹。他,打小儿就跟着我瞎学;你呢,算是我的关门弟子,你也甭不好意思,我是看在你天资聪颖又长了个狗鼻子的份上,虽然我这人不好收徒弟,但是你这个徒弟我认了。” 一番话说得唐辛哭笑不得,这老头,比石玉还没个正经,真不愧是他师傅。 她说不过他们俩,干脆不说。 一手销魂烟,一手吊命酒,暂且在这山里,先装个哑巴神仙。 等下了山,第一件事,把婚离了。 神仙也不那么好当,走起路来,谁疼谁知道。 石玉说背着她,唐辛没让,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心疼他,确实有难度。 随身的行装不轻,大部分都在石玉肩上,总不能让邓老爷子去背。 无法,石玉扶着她走。 走了没多远就不行了,肿得更厉害了,寸步难行。 幸好有位常年在山里行走的老人,几十斤重的大包往身上一扛仍是健步如飞,唐辛便到了石玉背上。 两人走在最后,倒也不算慢,石玉要拄登山杖,又要拨开茂密的枝叶,唐辛就得靠着自己的力量夹在他身上。 脖子搂得紧,两个脑袋便挨着,走起路来一颠一晃,脸颊蹭来蹭去。 唐辛不耐烦,小声说着让他走稳一点儿,石玉悄声回:“你也稳着点儿,别老顶我。” 她说我没有,梗着脖子尽量离远些,他呵了声笑用手勾住她腿往上一送,胸脯颤悠着顶在他背上。 正午阳光正炽,即使有树遮荫,唐辛都觉得汗直往外冒。 这男人,坏出了新高度,是因为海拔高么? 以前她往他身上顶着蹭的时候,可没见他不喜欢,还要推着她更加把劲,现在倒是矫情起来了。 因为决定离婚了?见外了? 唐辛在他肩膀拍了拍,耳边小小声说:“你放心,我不赖着你,等回了城里咱们俩就去离婚。” 石玉回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不疼,连声都没出,但是特别羞耻,哪怕前面的两个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唐辛猛地吸了口气,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登山杖,反手就打了回去。 还挺准,光是听着风被抽过的声音都知道,他很疼。 打了人便得意起来,下巴扬着,嘴里念念有词:“让你嚣张,你也不看看形势,被我骑着还敢撂蹶子,打你都是轻的。” 石玉点了点头,忽然侧过脸来对准她的耳朵,“你等着,有我骑你的时候。” 唐辛登时打了个激灵,脸都红了,嘴张了又合,合了再张,愣是没说出话来。 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个字:“呸。” 想了想,不对,这时候得把话砸死,不能给他可乘之机,或是让他以为还有机会。 “除非——” 才刚说了个除非,就被他截断了话头,“千万别赌咒发誓,这种事儿真说不好,咱们俩之间就别装了。说不准还没等出这山,就先打了脸。” 唐辛被他噎得够呛,脑子里转过各种说辞,一一被自己否决。 她的脸皮不薄,但绝对没他厚,嘴上占不到半点便宜。 第172节 幸好没发誓,到了日落时分搭好帐篷唐辛便明白了,说不好真是他说的那样。 一共带了两顶帐篷和三个睡袋,她的那个早就分给了同行那位老爷子,老爷子和邓老歇在一顶帐篷里,她便要和石玉在一起。 不止睡在同一顶帐篷里面,还要睡在同一个睡袋里面。 勉强能挤得下,也就是勉强。 唐辛让他叫飞机来接,她要回去,石玉当着她的面打了电话,约好了明天中午。 她懂,夜里飞机进山不安全,可是……她也不安全呀。 第265章 山语 趁着三人在外面喝酒,唐辛一个人在帐篷里上药。 两道疤痕形成时间过久,只能先做手术磨平,效果还无法尽如人意。 这事她在咨询时就知道,怨不得谁,是她自己的原因。就是后期麻烦,需要每天抹药帮助疤痕逐渐变得平滑如初,再去贴近原有肤色,需要长期不懈的坚持。 其实还有一种较为简便的方法,植皮,唐辛思虑再三,没敢。 脱掉裤子一看,被雨水淋湿又被湿衣物浸得太久,疤痕处不止皱巴巴的红里泛白还沾着泥沙,怪不得总是痒,还有摩擦带来的轻微痛感。 随身带的水肯定不能擦身浪费,唐辛也忍受不了这份煎熬,想起山中溪水清澈见底离得又近,换了条短裤提着照明灯一瘸一拐就出去了。 就是没想到溪水这么凉,白天被充足日照晒过的水凉爽宜人,现在冻得她直打哆嗦。 晚间的山林里,万物皆有声。 水流,清风,叶动,虫鸣。 越是如此混杂越显得分外宁静,越能分辨清晰每一道声响,起伏错落仿如交织成山的语言,于这静夜低吟浅诉。 身后窸窣有声,由远及近,就像蜿蜒于草叶枯枝的蛇。 唐辛把湿透的方巾缠于手掌,攥紧了登山杖,听着声音近在咫尺吓得心咚咚急快,猛地往后抡过去。 蛇没打着,倒是恍惚看见黑影一道,吓得一连挥了好几下。 石玉退到安全距离,看她闭着眼睛乱打一气。 灯掉进水里,随着水流上下浮动,原就不算亮的灯光瞬间暗淡下来。 打不动了,呼哧带喘,石玉这才踱过来,弯身在她面前,忍着笑问:“打什么呢?” 唐辛倏地睁眼,惊魂未定四处乱看,确认没有以为的危险才缓缓朝他看去,颤着声说:“蛇。” “打着了?” “没有。” “怎么没叫人呢?” 唐辛望着他,被他握住手拿走手杖时指尖还在颤抖,嘴唇也在抖。 她根本就没想起来还能呼救,或者说当时已经吓得发不出声来。 石玉坐她身旁,瞅了眼月光下白得发光的腿,捡起水里灭掉的灯。 知道她去做修复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 其实那天晚上就看见了,也摸到了,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他也没法说,毕竟他曾说过让她把疤痕修复好,女孩子都爱漂亮,唐辛尤其是。才刚二十几岁,没必要顶着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她还这么年轻。 总有人以过来人的身份说年轻人容易犯错,可唐辛并没有犯过什么错,在这件事上尤其是,非要讲出个一二三来,无非冲动又义气,傻气又执着得有些可爱。 他不能一边享受着石墨给他带来的作为父亲的快乐,一边去指责她,没这个道理。 哪怕最初知道石墨的存在时他也有过情绪,却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如果非要说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如果当年他没和她上床,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这个世界上不止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假设的如果。 整天如果这样如果那样,日子就甭过了。 更何况他们俩要离婚,他没有置喙的立场。即使夫妻,也当尊重正确的选择。 可偏偏就是在要离婚时她对这两道疤下手,才显得更加刻意,刻意彰显与他切断一切。 齐无为就曾说过他对两个人的关系没想明白,让他再好好想想。石玉当时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心里怎么想的向来不会与任何人分享。 后来,想明白了,他们俩成了现在这样。 那就离吧,抻着她没意思,反而生出怨恨来。 离了,才能打回原形。 不是有那么句话说嘛,距离产生美,先通过社会关系的剥离从心理上改变固有形象,重新再去看看彼此。 是他的,跑不了,不是,也留不住。 强留下来最没意思,这么没品的事,有生之年他还真没干过。说出去,惹人笑话。 坐得久了,便能视物,心也静下来,唐辛忽然觉出冷来,打了个激灵。 石玉问她洗完了没有,唐辛纠结半天无奈地说:“冷,洗不了。” 合着在这儿坐了大半晌,内心挣扎还没结束,那就是想洗。 石玉把她手上缠的方巾摘下来,投在水里重新打湿,一手握住大腿,一手直接往上擦拭。 溪水直接淋在皮肤上面,激得唐辛直叫,一把抓住近前的肩颈,边捶边叫:“松手,石玉,你松手,我不洗了——” 他的声音比她低,却沉沉落入耳中,成功截断她的话。 “洗都洗了,不洗不就白遭罪了。” 听着,就像人们最常说的来都来了。 道理她都懂,可是真的冷,是冰冷到骨头缝里的那种,就好比站在上京冬天的寒风里,裹着雪。 不,比风雪还冷,像针一样细密地扎进皮肉里面去,反复戳刺。 不一会儿就麻木了,连知觉都没了,整条腿都是僵的。 他还嫌不够,问她:“肚子洗不洗?” 说着就要帮她似的,唐辛连忙摇头,“不!” 特坚决,“绝不!” 不是怕羞,是怕冷。 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知道! 再一想也对,她过生日的那天夜里,他们俩什么没见过,不止见过,摸也摸了,亲也亲了,除了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比哪一次交流得都更加彻底,大灯开了彻夜,谁也没想着去关掉,真是……令人绝望又欢愉的该死的交流。 石玉这才把她带出来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又问:“抱你回去?还是背回去?” 不过十几米远,唐辛想说自己走,再一想这种时候矫情个什么劲,抬手挂在他脖子后面。 她再也不想让他背她了,也不想再顶着他,这人,真的讨厌死了,那张嘴该找根针给缝起来。 今晚!他要是再敢乱说话,她就把随身带的针线包拿出来,给他缝个严严实实。 石玉横抱着她往帐篷走去,唐辛忽然小声问:“这里……是不是有蛇?” 特别小心,特别严肃,巴掌大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闪烁,明显的害怕,直往他怀里缩。 有,前两天他还见过,却说:“哪儿来的蛇,刚才是我,要不是我躲得快,也得和你一样变成一条腿。刚好,把咱们俩捆在一块儿,能凑出一双好腿来。” 第266章 难受 石玉把人放下,转身又出去了,酒还没喝完,两位老人还在继续,他不能留在帐篷里。 留着也不合适,唐辛要抹药。 这种时候别招惹她,对彼此都没好处。 每次亲昵她都配合,看似心怀坦荡无愧于天地,实则每一次过后心里的抵抗都会变得更强。 不是她逆反,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私心里的自己才是最首要的那一个,只有自己心里痛快了才能再去想其它。 唐辛的心里对他有思维定式,认定的事谁都打不破,只有她自己可以。他能做的,就是往后退,退到她认为安全的距离。 帐篷里的人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早就应该上好药了,依然没动。 还是邓和有先说:“今儿就喝到这儿吧,歇了,明天一早起来再喝,喝好了就回去了。” 转而又向老人道了番谢,两人提着酒回到帐篷里又聊起来。 石玉独自又坐了一会儿,抽了根烟。 他没催过邓老回去,心里想过,就在刚才。 一是因为唐辛走路费劲,二是回去离婚,想好了就做,别再耽搁。 日子久了容易生变故,人心最易摇摆不定。 要不说是忘年交呢,他没提,老爷子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这趟出门的日子太短,十年前两人也出过一趟门,玩了将近两个月才回上京,那才叫尽兴。 以后有机会再来,日子长得很,只要想就有机会。 进到帐篷才发现唐辛已经睡着了。 搁在以前,她会一个人钻进睡袋里面去,压根就不带想他的。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避讳,盘腿坐在那里,脑袋一耷拉就睡了。 就像玩得正起劲的小孩子,玩着玩着就去会周公了,维持着玩时的姿态。 石玉坐她面前,拍不是,叫不是,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突然脑袋一垂把自己吓醒,忍笑扶了她一把。 “睡吧。”石玉说着站起来,把睡袋打开,向她示意。 唐辛呆坐着还没完全醒,看着他躺进去。 晕晕乎乎仿佛看到了两个脑袋,石墨扎在石玉怀里,两个人在说话,一边喁喁细语一边开怀地笑。 第173节 说着说着就困了,石墨翻身,用小后背偎靠在他胸前,眼睛一闭就睡着了。石玉会低头看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晚安,希望他在山里也能拥有一个好梦。 会吧,唐辛觉得,她能看得出来石墨很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 发烧那天,身体都那么难受了,依然舍不得从石玉身边离开。 定睛再看,就石玉一个人,正看着她,问她睡不睡。 唐辛只纠结了片刻,钻进去,像石墨那样背靠着他。 她不想靠着,实在是没办法,一个人的睡袋挤两个人,连个缝隙都没有。 她劝自己别较劲,冻死的是自己,快乐的是别人。 就像他说的那样,她死了,他就属于丧偶,她的钱会成为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她什么都带不走。 说不准她的钱和儿子还会便宜给别的女人,万一,那女人对石墨和石砚不好怎么办? 她试着想象应该可以相信石玉,但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挤在一个睡袋里,两个人都难受。 唐辛困极,感受依然清晰,强忍着一句话都没说,闭着眼睛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睡,睡,睡,睡着了就没有感觉了。 石玉也不舒服,空间狭窄又不能动免得她误会。他连抱她都不需要就紧紧贴在身上,还时不时扭动一下,想睡都难。 都以为睡不着,两个人睡得都沉,一觉到天亮,是被外面的鸟儿唤醒的,还有投晒在帐篷上面的微光。 又见山里的日出,和前两天找人时的心境完全不同,雨过天晴的日出分外美丽,阴霾散尽,只有清晨的露珠积聚在叶子上面,像一颗颗五颜六色的水晶,被阳光温柔包裹住。 收拾好行装原地等待直升机来接,坐上去唐辛才发现原来石玉和邓和有也一并离开。 唐辛问他往哪儿飞,石玉说回城里。 她以为石墨还在医院要去接他,满心期待到了机场,转乘公务机才知道他们俩要去安城。 石玉说已经联系过了,石墨跟着辛微宇回家了,唐辛“哦”了一声,反应过来问:“那不是该去平城?” “去安城了。”石玉如是说,往后靠去点了支烟,看向舷窗外面的天,远处有云,散了又聚,分不出你我。 唐辛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父母从平城去了安城,她不知道,石玉倒是一清二楚。 想了又想,她试着问:“工作调动?” 石玉回:“对。” 她又问:“不是说要去上京?” 石玉收回视线落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说:“工作嘛,哪里需要去哪里。” 唐辛似懂非懂,倒是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犹在耳边。 当年时常听到,她爸爸有时就会笑着这样说,现在的她也是,笑着问石玉:“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石玉也笑,夹烟的手半悬着,遮了片阴影在脸上,点了下头说:“没错。” 她却笑不出来,就算再不明白这里面的事也觉得有问题,心提起来便放不下,不知道唐明岳这次的工作调动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便问:“那一个月你总说忙,是在忙这件事么?” 石玉回想,她说的是几个月前的事,他故意借口忙碌把孩子交给她。 母子之间即使有天生的情感维系,后天的培养也是必需的,她总是不愿意出现,他得想个办法才行。 唐辛见他不语,更是焦急,催道:“到底是不是?” 石玉摆了下手,“也……不是。” 他要是直接说不是,以她现在的灵敏度一准儿得追着问他到底在忙什么,以排除不是为了她爸的事在奔波。他不能自找麻烦给自己挖坑,故作沉吟方才说道:“你想多了,就是个正常的工作调动,你不懂。” 让他这么一说,她不止急,还有点生气,“我就是不懂,所以才要问你。” “那我……就给你说道说道?” 第267章 美梦 石玉坐直,把烟灭掉。 过于正式的姿态让唐辛瞬间也坐直了,紧张又强自镇定的模样逗得他直笑。 石玉有心逗她,半真半假道:“别说你爸那边没事儿,就是真出了什么问题,谁都能去帮忙走动,还就是我不行。这么说,你能懂么?” 唐辛直勾勾盯住他,想明白了里面的关系,点头,“能。” “那咱们还说假设,假设有问题,你也千万别小瞧了你爸的势力,要不然你们姓唐的祖孙三代近百年的奉献不是全都白混了。” 是这么回事,唐辛也信,可是……她还是不懂。 也不是完全不懂,偏偏似懂非懂的半调子才更令人心慌。 明明说好了要去上京,中途转去安城,哪怕同样是上调,意义完全不同。说这其中没有变故,她不信。 这就相当于临阵换帅,帅旗都扯起来了,战鼓已擂重兵压境,突然之间变了卦要换去别处作战,属兵之大忌。 打小她就是听着唐明岳讲的故事长大的,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是懂的,不懂的是内里的关系,能想到的就只能是关系出了问题,再或者就是安城有问题。 就像石玉说的,他们姓唐的三代人都在干着同一件事,积攒的关系复杂庞大,越是这样根基就越稳固。荣于此,辱亦于此,但凡哪条线上的人出现一丁点问题,都会有不可避免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扯出来,越扯越多。 唐辛不说话,垂着眼自己琢磨,一会眉心紧蹙,一会凝神屏息,良久,攥着的手缓缓放松。 石玉这才露了丝笑,“这事儿,完全是你爸自己的意思,你爷爷也赞成,毕竟安城是省会,和平城的意义完全不同,回头再去上京时,别瞧都是调上去的,市里和省里的级别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连带着笑声落进唐辛耳中,仿佛在对她说:别瞎想,没影的事。 唐辛的心忽然就又放下去些,探过身问:“能差多少?” 刚才还紧绷着的嗓音变得轻悄,像怕被人听见。 石玉扬起下巴笑着摇了摇头,这女人,猫一阵狗一阵的,刚才还像个大人似的冷静思考,现在又跟个小孩子似的说了就信,脑子都不带转弯地跟着他走。 他也没全骗她,未免她再继续追问别的,接着她的话茬避重就轻地开玩笑:“不光是职级上的区别,是多少人仰望一辈子连做梦都不敢去想的黄粱美梦。” 唐辛一愣,明白了,这人分明是在耍着她玩,说了等于没说,还给她胡乱扯了一大堆没用的毒鸡汤。 不知道说毒鸡汤的人自己会不会被毒死,唐辛希望可以。 他越是这样说,她越觉得有问题,只是不再问。 到安城已是傍晚,飞机上看着天际的日头往下落,一面日幕西沉,一面海上明月。 唐辛突然特别想石墨,如果他在,肯定要摇头晃脑地念上几句诗,甭管是不是应景都令人开心。不像现在,就他们两个人,话都没得说。 到家一看,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住所和之前在平城时差不多,说明至少不是降级。 唐明岳仍是过年时见面的状态,悠然自得,像个没事人。 唐辛便放了心,又劝自己就算真有什么事她也帮不上忙,如果连石玉都帮不上的话。 唯一的不满在于,亲生的爸爸不止工作调动,连家都搬得换了座城市,竟然两三个月过去了都没通知她这个女儿一声。 反观石玉,自在的样子可比她这亲生的闺女还要像个主人,更像是她爸亲生的儿子,聊起天来自然和谐,远胜于当年还没结婚时去到她家,此时的唐明岳连个遮掩都没有,明摆在脸上的钟意这个女婿。 更明显的是,石玉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熟门熟路得很,确实比她更像是亲生的。 石墨已经痊愈,生龙活虎满屋子乱跑,换到新房子的新鲜劲还没过,一会爬到唐明岳腿上姥爷长姥爷短的,一会挂着石玉的脖子腻腻歪歪,直到唐辛带着他回到房间洗澡睡觉才勉强安静下来。 安城正是梅雨季节,两个男人坐在顶楼的宽阔房檐下,伴着雨声抽烟,手边还摆放着两个酒杯。 唐明岳问:“和她说了?” “说了。”石玉伸长了腿,敲落烟灰,“我们俩已经说好了,明天就去办离婚。” “这是个什么操作?”唐明岳直皱眉,继而笑起来,“用不着来这一出,要是这么点儿事我和你老子都摆不平,还需要你们俩离婚来打配合,那我们俩这几十年可真是白混了。” 石玉也跟着笑了笑,往两人的酒杯里添满酒说:“做戏做全套嘛,不碍事,反正也不是真离。而且她常年人在国外,让人瞅着还真以为是我们俩之间感情出了问题,多好。刚好到了安城,就在这边给办了,但凡有眼睛有心的都能看得见。有百利,而无一害,还能帮着您二老添把柴。” 说着轻声欸了下,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继续说道:“只是有一样,您可得帮我个忙。” 唐明岳瞅过去,“说。” “您可千万别和您闺女提这事,再把我岳母给安抚好了,要不然我这一路上可是白和她说了,小姑娘可操心了,问东问西的,不大好糊弄。” 唐明岳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闺女,聪明得很,就是没想到,长大了还知道关心她爸爸了。” 石玉也没想到,看着唐辛一副浑不吝爱谁谁的傻模样,是个人都不往眼里放,这回是真的为她爸爸着急上火了。 除了她爸,就是她儿子,再没有别人了。 第268章 随心 离婚办得很顺利,离婚证很快就拿在了唐辛手里。 看了又看,差点掉眼泪。 石玉明知故问:“后悔了?” 唐辛瞪他一眼,“是高兴傻了!” 瞧,多记仇,当时他就是随口逗她一句,是不是听见他同意离婚所以高兴傻了,她就记住了。 两个人一起走出民政局大门,唐辛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瞧,多心急,离婚证还没捂热乎呢,就开始赶他回上京了。 石玉看向伞檐外面的阴雨天,漫不经心说:“看石墨吧,他要是想再玩上几天,就过几天再走。” 唐辛不干,“你可以先走,过几天我送他过去。” 男人口中淡淡地啧出一声:“唐辛,咱们俩已经离婚了,我把他留在你这儿,合适么?” 这有什么不合适……唐辛不理解,他们俩在离婚协议里提到过,离婚后她可以见孩子的。 石玉直摇头,要笑不笑地说:“你这人记性挺好,所以现在别跟我装傻,好好回想一下,当时我怎么和你说的。” “怎么说的?”她不知道他指什么。 他便好心提醒:“那天夜里我在山上给你打电话,和你说过直接离婚,协议作废,这事儿你的律师可以作证,幸好当时我录音了,要不然还真是和你掰扯不清。现在我遵守了约定,如你的愿和你离婚了,你可别反悔,还拿协议里提过的事儿跟我当圣旨。” 第174节 唐辛彻底傻眼。 当时的她为了石墨高烧不退脑子和心都乱了,他说的话她只记住一句,就是同意离婚,别的全无印象。 后来又因为联系不上他而着急,四处打探消息,求她爸爸帮忙找人,甚至撇下石墨到山里去找他。 现在,他和她说这样的话。 “石玉……”唐辛这回是真的要哭,强行忍住,哽咽出声:“你怎么没死在山上。” 说完快步冲进雨中,跑了没几步又折回去,停在伞外几步的台阶上面,用力从无名指上摘掉戒指,丢在他身上。 一路跑到路边,正是雨大的时候不好打车,唐辛不想站在这里让他看笑话,往前快步走,无奈脚踝仍是有些肿疼得厉害,干脆冲到辅路挡住刚好开过来的车。 车速不快,仍是几乎顶到她的腿才停稳。 唐辛顾不得司机是什么感受,跑到门边拍着车窗,门锁还真的开了。 坐上去缓了会神,抬眼说谢谢时才发现是认识的人。 唐辛只得感叹这个世界真小,安城更是小。 孟既明透过雨窗往外面看,模糊的人影撑着伞,往相反的方向去。 呵了声笑,孟既明从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唐辛,问:“这位乘客,您住哪儿啊?” 唐辛没理会他的打趣,又一时说不出。 昨天晚上才到家,今天早晨出门,她连个具体的地址都不知道。 孟既明头一点,乐着说了声行,然后缓缓把车开出去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接了,孟既明叫了声哥,问:“唐辛住哪儿你知道么?” 石玉的声音里混着雨声,沉声回道:“定位已经发给你了。” 刚说完就挂了,孟既明啧了一声,心里直骂,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态度,真他妈的是哥。 人送到了,孟既明开着车就走了,话都没说一句。 唐辛站在雨里,看着眼前的陌生别墅傻了眼。 这是哪儿啊…… 不是她家。 她父母的房子虽然也是独栋,但是远没有面前这一栋这么大。 刚好门开,孟既景打着伞来到她面前。 这个时候她打不打伞已经没区别了,早就已经湿透了,唐辛现在只想回家,洗个澡再睡上一觉,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孟既景带她进去,连房本带钥匙一并放在桌上,解释着说:“这是石玉给你的房子,东西收好。” 没提离婚的事,只说房子。 石玉两个字一出,唐辛又有劲了,朝着门一指,“出去!” 孟既景回身便去推门,听见她又说:“孟既景,我家在哪儿你知道么?” 没了脾气似的,特可怜。 孟既景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心里感叹石玉可真不是个东西,离个婚把人家姑娘搞成这样,家都不知道在哪儿。 演戏而已,这么过分,以后怎么找补呀。 孟既景也当了回司机,把她送回到父母家。 临下车时唐辛才动了动嘴,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麻烦你帮我也谢谢你弟弟。” 不等他回,下车跑到门前,一手按门铃一手抹眼泪,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才发现雨还在下。 就像个傻子。 到了家才知道石玉已经带着石墨走了,回上京去了。 唐辛忽然庆幸父母都不在家,要不然她怕自己哭得这么惨吓坏他们。 匆忙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拿着随身的东西就出了家门,直奔机场去海城,乘坐最近的航班飞往佛罗伦萨。 在飞机上就发起烧来,脚踝也肿得更厉害,稍微动一下都疼。 吃了空乘给的退烧药晕睡到抵达,仍是高烧,下了飞机直接去了医院,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 病好了也想明白了,求仁得仁,离婚万岁。 日子一下子过回到了好几年前,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偶尔去看看展览,生活简单又舒适。 硕士学完了便继续往上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习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只是空档期有些无聊,开着车到附近的城市去玩,先往北行,由东到西玩了一圈。 明明一个人玩得很慢,每一座城市停留很久,每天这里走走那里逛逛,日子却过得特别快。 意国北部的城市玩遍了,便继续向北去法兰西。 刚好是普罗旺斯最好的时节,大片的薰衣草花田在夏季的艳阳下呈现出迷人的深紫色。 唐辛采了一小束倒挂在后视镜上,等风干了带回家。 沿路向北,就是著名的蓝色海岸。 唐辛看过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决定放弃开车,火车、飞机或是船,随便想到哪个便乘坐哪个,能去到哪里就去哪里。 出发之前她没有做过任何的攻略和计划,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路上所见到的一切,都是超乎想象的意外所得。 每每拍下照片,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石墨,还有石砚。 她想给他们看一看,想带他们来看一看。 那时石墨还小,她能带他去的地方有限。 现在他长大了,却不在她的身边了。 第269章 惊喜 巴黎有一家迪士尼乐园,唐辛在抵达巴黎的当晚便预订了第二天的门票,并且入住了重装开业的乐园主题酒店。 据说是世界上最有沉浸感的酒店之一,也确实氛围感十足,仿佛误入了童话的世界,可是唐辛在订房时却犯了难,双人房、四人房、家庭房,就好像她这种独自前来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最后决定选择套房,王子套房。 如果石墨在,肯定喜欢。 偏偏只有一间,已经预订出去了。 唐辛试着交涉,得知对方明天才会入住便询问可否让她先住一晚,她可以清晨就退房不影响清扫,结果被告知不可以。 失望之余,选择了另外一间皇家套房。 其实还有不同的特色主题套房,比如仙履奇缘、睡美人或是冰雪奇缘,但是小男孩不喜欢这些,石墨更喜欢汽车总动员或是狮子王。 在餐厅享用晚餐时才更加体会到什么叫一个人。 邻桌都是一家三四口或是三代同堂,只有唐辛是一个人。只有她这里安安静静,就连公主过来互动时都显得比在别处时的声音小。 随意吃了几口转去酒吧才觉得能喘过气来,赏着夜色喝了点酒,发现楼下的商店灯火通明,提着购物袋或是抱着玩偶出来的小孩子们各个眉开眼笑。 唐辛便下了楼,一个人在商店里转了一圈,看到石墨喜欢的主题便每样拿上一个,提了整整两个大袋子回到房间,铺了满满一床。 拍了张照片,想了又想,发在朋友圈,连文字都没配。 其实她想发给石墨,但总会想起离婚那天石玉说过的话,不合适。 她连单独和石墨住几天的资格都没有。 是夜,玩具们睡在床上,唐辛睡在沙发。 翌日,天才刚刚亮就醒了,特意对着镜子告诉自己:今天,我是公主。 化了个美美的妆,把头发扎成高马尾,穿了一身那年石墨给她选的粉色套裙,配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 在床上来回看了几遍,想选一个米老鼠的头饰戴上,因为昨晚在商店里看到了,结果发现并没买。 床上摆的全是石墨喜欢的,没有一样是她的。 倒是也没多难过,告诉自己进园去买,还能有个期待。 园区里的氛围感更强,可以完全沉浸其中,唐辛却总是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想到,画面里应该有孩子的,即将四岁的石墨,还有个小小的石砚。 然后就笑起来,石砚才八个月大,站着都难,除非抱着他才可以。 她就想起在上京家里时,石墨躺在床上搂着石砚,轻轻地在他的小脸上亲,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小小的弟弟给碰坏了。 那么小的孩子,还是应该待在家里。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声妈妈,唐辛立刻应声回头,欸了一声才发现不是叫她。 甚至那一声“妈妈”并不是中文,可她听见的明明就是妈妈。 可能真的,全世界关于妈妈的语言都是一样的吧,叫出来都是那么柔软动听。 顺着相机镜头里的画面一边录一边往前走,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还有个软软的小身子直往她腿上蹭。 裙子都快被蹭上去了,唐辛一手拽着裙摆一手暂停录像,头还没有完全转过去,从身侧露出一张小脸来,满脸的笑,眼睛都被挤成了一弯月亮。 “妈妈!是我!” 是石墨。 真的是石墨。 她就知道,她没听错。 她是不会认错石墨的声音的。 眼前的小脸没什么变化,又怎么会有变化呢,才一个多月没见而已。 只是,忽然就变得模糊,看不清,眼泪几乎是一瞬间涌上来的。 石墨从后面转到前面用力搂紧她,扬着小脑袋扭着身子,“妈妈,妈妈”叫个不停。 唐辛别开脸快速抹掉眼泪,蹲在他面前,石墨抬手一指,对她说:“看,弟弟,我和爸爸带着弟弟来玩!” 第175节 她顺着手指看过去,石玉推着个儿童车,戴着墨镜看不出是什么眼神,她也顾不上,只看见儿童车里的小家伙明显在睡觉。 唐辛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开心,惊喜,是的,就是惊喜,其它都不重要。非要从快乐之中挑出个别的不同感受便是,石玉可真行,一个人带着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跑这么大老远来玩。 她不知道别人家爸爸什么样,唯一能做比对的就是唐明岳,石玉好像没输。 惊喜过后,些许尴尬,想要多说几句又怕不合适,可又无法面对这么快乐的石墨而不动容。 即使站起来了,她也舍不得立刻迈开脚步转身就走。 石墨拽着她的手往儿童车去,唐辛垂着眼睛看里面熟睡的石砚,睡得可真香啊,做个小婴儿真好,不会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只管吃好和睡好就是快乐的一天。 先开口的是石玉,说了声你好,外加一句好久不见。 唐辛也是,回以相同的话,连头都没抬,摸着石墨的脑袋,盯着车里熟睡的那张小脸。 石墨努力仰望,眨巴着眼睛望着妈妈又去看爸爸,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干脆拖着唐辛的手往前面走,边走边说:“妈妈,走,陪我玩。” 唐辛不自觉跟着,说不出拒绝的话,也没办法说好。 倒是石玉推车跟在后面,来了一句:“你要是方便就陪他玩一会儿吧,我得看着石砚,早知道就带个阿姨来了。进来大半天了,他还什么都没玩上呢。” 石墨特别配合,头点得就像小鸡啄米,摇晃着唐辛的手,小声地叫:“妈妈……” 就这么一声,她的心就软了,什么都想不了了。 唐辛牙一咬,在心里跺了下脚,在他的小手上捏了一下,说:“一,二,三,跑!” 两个人以前常玩的招数,她才刚刚开始数数,石墨就做好了奔跑的准备,满脸的兴奋和期待。 跑字一出,恨不能蹿出去。 是真的,长大了。 小短腿跑得可快了,唐辛踩着高跟鞋跟不上,踉跄着差点摔倒时被人扶住。 石玉瞅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对石墨说:“去,给你妈挑双鞋。” 第270章 妈妈 幸好石玉推了辆儿童车,买的东西都放在下面的篮子里,包括唐辛换下来的高跟鞋。 脚上穿的是双玫红色的板鞋,草莓熊的,她不喜欢,但因为是石墨挑的看着就顺眼多了。 石墨的身高在将近四岁的男孩子里算比较高的,但是达到身高标准的可游玩项目不算多,小孩子难免失望,每次测量时都努力挺得更直以争取达到标准线,有一次帮忙测量的人员看见他特别努力想要再高一点时,用手把他的小软毛抓起来一撮依然没能触线,摊了下手表示很遗憾。 唐辛搂着他劝:“下次,等明年再来。” 石墨立刻眼睛亮了,“明年,明年我可以长高,妈妈和我……” 话说一半没了声,悄悄用眼角去瞥旁边的石玉。 唐辛忍着笑拍他的小衬衫,推着后背往前走,石玉在后面提醒:“往右。” 母子俩顿下脚步,石墨抖开手里的地图,小大人似的认真查看,然后点住右边的设施用力指了指,是他能玩的项目。 再一看,是个过山车,哪怕是小孩子可以玩的那种,唐辛还是觉得她不行,尤其刚刚转过杯子,恶心得她现在还想吐。 这么一想就更加难受了,捂着嘴险些吐出来。 石墨认认真真看她,疑惑又担心,忽然满怀期待地问:“妈妈,你是不是……有小宝宝了?” 唐辛当时就不想吐了,满脑子都是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甚至用手机app查看,看清楚了放心了,虽然这个月比上个月晚了几天,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对于一个没有性生活的女人来说,就算是晚来一两个月她也不用害怕。 再一想,她已经很久没和石玉做过这事了,怎么可能会怀孕呢,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倒是石玉愣了一瞬,从背后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回,看着没什么变化,就是好像比之前瘦了些。 唐辛不算特别瘦的那种女孩子,从他见她第一面时就是,看着纤细其实有肉,大腿是圆润的,屁股是圆翘的,胸也是圆圆的,是那种该瘦的地方瘦该肉的地方肉的女孩子,刚刚好。 现在看着,确实是瘦了一些,腰好像更细了。 反正,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 可能是因为年轻吧,石玉想,怪不得有那么多男人明里暗里地在追求她,明明知道她结过婚还生过两个孩子。 又怀孕了? 那得好几个月了吧,他们俩可是有日子没做过了。 上一次,还是元宵节那天。 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在那天之后,她咬死了要和他离婚。 那就是没怀孕,不然现在已经六七个月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石玉没再接着往下想,把她的手放在推车把手上,说:“你看着石砚,我陪他去。” 说完,就抱起石墨走了。 唐辛看着大步离开的男人背影,穿着件和石墨同款的白色麻质衬衫。 这男人一年四季都是长袖衬衫,区别在于夏天多是丝质或棉麻质地,会把袖口挽起来,看着随性又舒适,但因为总是特别板正,显得人更加挺拔肩也更宽阔,三十几岁的人了,身材保持得依然很好。 现在就连石墨都这么穿了,不知道是受石玉这个父亲的偶像影响,还是父子俩刻意穿的亲子装。 再看车里的石砚,穿的是件连体衣,棉的,白色,有个小小的衬衫领,父子三人还真是搭配着穿的。 看着看着,眼睛就睁开了,咧开嘴就要哭。 她连忙抱出来,摸到小屁股就发现了,纸尿裤鼓鼓的。 到卫生间换好了,小东西又乐起来,眼睛亮闪闪的满是纯真,露着几颗仅有的小白牙叫妈妈。 已经叫得很流畅了,一声接一声,挥舞着小手和小脚,一骨碌就坐起来了,吓得唐辛赶紧抱起,免得不小心翻下台面。 唐辛特别好奇,他是不是真的记得她,还是看见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成年女性就叫妈妈。 这样一想,特别难受,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 和抱着石墨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小小的,软软的,就好像离了她不行,只有偎靠着她才能直竖着去看外面的世界,再看向她时,眼睛里全是她,是妈妈。 当年,石墨也是这样的,一转眼就长大了。 过不了多久,石砚也会长大的,那时候再看到她,还会这样笑着叫她妈妈么? 电话响,是石玉,两个人已经玩完回来了,找不见人才打给她。 她能听见对面传来石墨的声音,是焦急的,带着哭腔,大声叫着妈妈。 石砚可能也听见了吧,所以跟着叫起来。 唐辛说在母婴室,挂上电话便要把石砚放回儿童车里,小小的手紧紧攥住她的领口,可有劲了,两条小圆腿有力地蹬踹,每个动作和表情都在清晰地向她表达着一个信息:我不,不回车里。 无法,哄着放回到车上,说好了一会儿再抱,他就乖乖地靠坐在车里盯着她收拾东西,全部收拾好装回包里再放到底下的篮子里,又把他抱起来,一只手推着车往外走。 才刚打开母婴室的门,就看见了刚刚走到门外的父子俩。石墨明显松了口气,上前两步攥住她的裙子。 石玉把车推过去,瞅了眼她怀里抱着的小东西,正枕着唐辛的肩膀咬她的领口,已经含湿了一小片。 石墨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扯着裙摆叮嘱:“妈妈,不要乱跑,会丢。” 唐辛说没有,又说好,揉了把柔软的发丝,再一看,石墨从兜里拿了个小墨镜出来戴上。 看得她一愣,还真有点石玉的架式,就是小了点,可爱了点。 戴好了也就不再扯着她了,去扯石玉,也要抱,要像弟弟那样抱着。 石玉一手推车一手抱着大儿子,可比她轻松随意多了。 刚才为了去开母婴室的门,再把车给推出去,她可是费了半天的劲。 这种事,还真是要熟能生巧才行。 抱了没一会儿,石墨就睡着了,被放在车里。唐辛这才明白石玉为什么推的不是婴儿车,而是看起来明显大了不少的儿童车,两个儿子换着来,谁困了谁进去睡。 就像现在,石墨睡在车里,石砚被他抱着,唐辛跟在斜后方两手空空无所事事。 可见,离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两个儿子他带得毫无压力。 石玉让她去玩,反正能玩的那小子已经睡了。 唐辛不知道这是不是他送客的说辞,犹豫间听见他又说:“你可别走,等他醒了肯定要找人的,难得这么巧能遇见你,别让他失望。” 第271章 前夫 石玉这么说了,唐辛便没走,和父子三人一直玩到天黑闭园。 这一天里,石墨睡了一觉,石砚睡了不知道几个觉,反正睁开眼睛就要抱,要吃要睡的时候就哭,极尽表达之能事,可比当年的石墨折腾人多了。 唐辛这才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石墨这一种温和乖巧的小孩子,还有一种叫石砚。 几次她想要伸手,结果眼看着石玉样样拿手又有石墨帮忙便作罢,到后来就真的在一旁看着。 石玉做得比她熟练多了,怪不得她妈总是跟她夸石玉,偶尔打过几次电话都要提上一嘴,说是石玉看着跟位大爷似的,其实还挺心灵手巧,带起儿子来有板有眼。 其实她知道,她妈最想表达的是,石玉的脾气特别好,和孩子在一起时不急不躁,不像她,稍一不顺意就生气了,脾气大得可怕,就像她生下来的那个石砚。 唐辛觉得她妈过分了,夸人家儿子没问题,不带这么损自己家闺女的,尤其还是石玉这种前夫。 再好,那也是前夫,离都离了,就别闭着眼睛瞎夸了,人家又不会买她的好。再说了,他也没有那么好,甚至可以说——很坏,差劲。 就算不说石玉,只说她,她哪里不好了?当年她带着石墨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谁又会对那么可爱的小宝贝发脾气呢。 结果辛微宇说:“可爱?你可算了吧,不能因为是你自己生的就睁着眼睛说瞎话,石砚不哭不闹的时候是真的可爱,长得也好看,可是一哭起来呀……真是震天响,恨不能把所有人的耳朵给哭聋了,你居然能管那副样子叫可爱,你可真是他亲妈。” 唐辛没见过石砚扯着脖子哭红了脸的样子,她看到的都是他最可爱的时候。 难以想象她妈口中的“那副样子”是个什么样,后来就见识到了,在游乐园里。 天黑,焰火表演开始了,直接把石砚给吓醒了,嚎啕大哭,哭了没一会儿被吸引了注意力,想要用手去抓夜空中五颜六色的焰火,抓不着又开始哭,焰火声都没有他的声音大。 石玉让她陪着石墨,抱着石砚离开了。 她不知道爷儿俩去了哪儿,只看着黑暗中石玉的背影越走越远,哭声倒是清晰,直到看不见影儿了还能依稀听见声。 她也不知道石玉是怎么哄的,反正回来时石砚不哭了,攥着爸爸一根手指头嘬在嘴里,坐在石玉怀里扬着小脸望天,嘿嘿傻笑。 再看石墨,特别专注,几乎没被影响到。唐辛觉得,可能是习以为常了吧。 第176节 这兄弟俩,性格南辕北辙,这么小就已经看出来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兄弟俩不止长得像石玉,心性也都随他,现在正视了才反思,可能她妈说得对,石砚或多或少像她,石墨也是随他妈,所以区别才这么大吧。 回到酒店时不止小的睡了,大的也困得脑袋直往下点,石玉抱着石墨,唐辛推车。 把父子三人送到套房门口才发现,原来订王子套房的人是石玉。 趁着石玉带石墨去洗澡,唐辛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敲门声,不算响,隔一小会儿敲上一次,从猫眼看不见人,敲门声持续着。 脑子还没下达指示,手先动了。 开门一看,果然是石墨,穿着小浴袍揉眼睛,抱着今天在园区里买的玩偶,奶声奶气地叫:“妈妈。” 唐辛往走廊两边看,都没人,连投在地毯上的阴影都没有,便把他带进房间里。 一进屋就精神了,直接往里面冲,看到铺了满床的纪念品时兴奋得大叫。 一会儿“啊”一声,一会儿“妈妈”,快乐得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一转身冲到唐辛面前搂住她的腿,用脸去蹭。 她才伸过手去还没碰到脑袋,一转身又跑了,爬到床上拨了个空位置,仰躺上去。躺了没两秒开始蹬腿,仍在兴奋状态。 唐辛走过去站在床尾,看着他闹,忽然觉得这一床的玩具真是买对了。 明天,得去买两个箱子才行,给他装回家去。 闹了一会忽然没了声,再一看,睡着了。 这是多累啊。 唐辛把玩偶一样样收回袋子里,又一样样摆回去,他醒了肯定要找的,还会开心。 正折腾着,又有敲门声。 应该是石玉吧,竟然也没按门铃,敲得特别轻。 难道他也够不着门铃? 然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猜到石墨困得睡着了,怕吵醒他。 猫眼里能看到男人的脸,唐辛裹紧浴袍,拉开道小小的缝隙,对着外面说:“你等一会儿。” 连忙穿上内衣又套上一身外出时的衣裤,重新将门拉开,想要让他进来把石墨抱回去。 再一看,石玉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抱着一个,是睡着的石砚。 唐辛往后退,又向前,握住门把手想把门关回去,石玉手一推顶住门,说:“你帮忙看一下,我下去抽根烟。” 她这才松了口气,接过孩子把门关上。 把石砚放到石墨旁边一看,忍不住笑,也像个玩偶,活灵活现的大娃娃。 拍了张照片,想了又想,存起来。 朋友圈就算了,让石玉看见了不合适。 围着床转来转去拍了各种角度的照片,又录了好几段兄弟俩睡觉的视频,心满意足。 敲门声再响,愉悦的心倏地往下沉。 缓缓开门,嘴里纠结了好几回的那句“你把他们俩抱回去吧”还没说,石玉先开了口:“楼下有吸烟室,环境还可以,你去吧,我看着他们俩。” 唐辛:“……?” 他又说:“你身上有雪茄味,我闻见了。” 第272章 童话 唐辛没再客气,在园区的时候她就想抽了,很想,是为了能够多和孩子们在一起才生生忍住的。 以前她不懂,抽烟的人怎么会有瘾,现在懂了。 这一路上一个人,开了很长时间的车,陪伴她的就是雪茄,还有后来倒挂在后视镜上的那一小束薰衣草。 改为其它交通工具之后,她特意把花束取下来,挂在了行李箱上,随身携带的除了手机、钱夹便是雪茄。 现在那束小花已经完全脱水风干透了,变成了永远不会凋零的形态,定型在最艳丽的深紫色。 楼下的吸烟室很安静,没几个人,就连这里的装修风格都带着浓郁的童话氛围,只是味道完全不像。 童话里的人应该不吸烟吧。 所以,她和石玉从来就不是王子和公主,哪怕从小就过着最优渥的生活,被身边人冠以这样那样的美好词汇,好像他们就该是天经地义的王子或公主。 只可惜,他们俩终究不是,无法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那样,相遇,相恋,结婚,然后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他们俩,只经历过相遇和结婚,少了中间最重要的环节,所以才会离婚吧。 现实生活,是完全脱离于童话的另一个世界,更加真实,也更加虚幻,有时就像梦一场。 所以,只有小孩子才相信童话,大人看到是会笑的。 就像今天,她远远眺望着梦幻般粉色的城堡,知道它是假的,住不了人。 雪茄燃烧得慢,她也没有刻意急着回去,坐在角落里垂着眼,偶尔吸上一口。 其他人都回去了,就剩她一个,更加安静。 门无声推开,进来一个人,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她没刻意去看,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刚好以余光瞥见那人穿着酒店的浴袍,踩着双酒店房间里的软拖。 原来还能这样,可真舒服,要是可以,下次她也想这样来上一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属于夜晚的童话吸烟室里,滋味一定很美妙。 就算当不了公主,至少她可以做个坏女巫吧,唐辛只是想到都觉得好笑,一个穿着浴袍的女巫,估计也没什么杀伤力。 半支雪茄捏在指间,看着它缓慢燃烧,有点儿想要回去了,过一会等石玉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走了,她再穿着浴袍下来。 安静的吸烟室里忽然有声,男人声音。 “怀孕了?” 唐辛听见了,又像没听见,隔了会再回味,抬眼看去。 还真是石玉。 悠哉地坐在长沙发的另一角,翘着二郎腿,白色浴袍裹得还算严实,只胸口处因为坐姿的关系微敞着。 石玉想说的其实是:有男朋友了? 出口却成了这么一句。 那就这样吧,没什么差别。 只是前后关系不同。 再或者她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男朋友,只是怀孕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当年和他就是这么回事。 唐辛眉心都皱起来了,冷眼看着他,又渐渐舒展开来,轻声“嗯”了一下,又看回自己手上。 这个时候,放下不是,不放下继续抽好像也不那么合适。 石玉看她良久,看出她的挣扎,唇角勾了下又问:“林平之?” 唐辛愣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又说:“就你那同学,彩蛋被摔了的那个。” 唐辛无语,白了他一眼,“他叫林平。” “对,”石玉笑起来,夹烟的手抬了下,确认地说:“就是他。” 不等她收回视线,又道:“一看就是有文化的父母,没少看书,给儿子取了个好名字。” 多损啊,这人。 她不信他不知道,林平家有钱,但绝对不是有文化的那种。 但是那又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对人家的名字指手画脚。 她都还没笑话他呢,他的名字好,医生照例询问时总会自然而然地问上一句:“最近食欲好么?” 他还有脸笑话别人……瞧瞧他自己吧,石玉,小龙,三儿,没一个名字上得了台面,真是给他们姓石的丢脸。 这么一想忽然有了画面,他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龙三太子呀,被哪吒抽筋扒皮的那一位。 唐辛真是太开心了,暗暗告诉自己可千万别忘了这个事,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画下来,就用石玉这张脸! 至于哪吒,就石砚好了,都不用动手,奶娃子哭着嚎上两嗓子,就能把他爸爸的龙筋甩出来,一鞭开天,一鞭辟地。 石玉瞅着,不知道她想起什么,刚才还生气呢,转眼就乐上了,可真是没心没肺。 她一乐,他心里就不大痛快了,烟都变得有点呛人,深深吸了一口,隔着吐出去的层层烟雾看着她。 “唐辛,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俩可是说好了的,谁也不能再结婚。” “有么?”唐辛眯着笑,学他的样子翘起腿来,以手肘撑住膝头,捏雪茄的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笑眯眯说:“离婚,协议作废,你说的。” 真他妈的。 这话在嘴里绕了两个来回,终于在石玉心里骂出来。 这丫头,还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真是长进了。 唐辛说完便站起来,雪茄往烟缸里一放,抬脚走人。 石玉跟在后面,两人上了同一部电梯。 出了电梯仍是一前一后地走,先到的皇家套房,唐辛哼了一声开门进去,轻声关上。 关上就后悔了,应该让他把孩子抱回去。 从猫眼往外看,那男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朝前走了过去。 石玉走过去便停住脚步,从兜里摸出烟盒,特意等了一会才又走回去乘电梯下去。 这女人,也没长进多少,一生气就什么都忘了,把自己和儿子们关在了房间里面。 碍着面子,她也不可能再打开门叫他。 刚好,让他们娘儿仨睡上一晚,石墨这小子醒了肯定高兴。 第177节 也刚好,有儿子看着她,跑不了。 第273章 三哥 在吸烟室遇见石玉之前,唐辛要是能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会觉得特别开心,现在虽然也开心,却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梗住了喉咙,呼不出,也咽不下。 怕翻来覆去睡不着吵醒孩子,她一个人躺到了沙发上面去,躺了许久再去看表才过去半个小时。 竟然又想去吸烟室了。 可能是因为身上残留的烟味吧,甚至还闻出一丝丝石玉的味道来,明明他们俩连碰都没碰过一下。 真是见了鬼。 非要说有什么肢体接触,大概就是她从的他手里接过了睡着的石砚。 又洗了一遍澡,本该神清气爽,却忽然想喝酒。 唐辛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满意,以前喜欢喝酒或是抽雪茄都为怡情,从来没有现在这样过,竟然有了一种类似于依赖的感觉,实在要不得。 越抑制,越难忍。 两个小孩子睡得很熟,其实她完全可以去酒廊喝上一杯,或者去吸烟室里抽一支,甚至还可以拿着酒杯去抽雪茄,就像刚才幻想过的那样,穿着浴袍和拖鞋,舒舒服服的美美地享受一番,像个快乐的女巫。 可是她不快乐。 自从发现自己并不是生理需要,而是心理需要酒精和尼古丁时,唐辛决定睡觉。 蒙着被子躺回到沙发上,把自己埋在靠背和坐垫的折角里,努力劝自己入睡,甚至愚蠢地数过羊和水饺,仍是未果。 很困,很累,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偏偏就是睡不着。 脑袋里乱哄哄的,有影,有声,有完全不受控制的画面交错闪过,似是已然入了梦境,又似清醒时的胡思乱想。 一会儿石玉,一会儿石墨,夹杂着石砚的哭声。 一会儿吸烟室,她和石玉坐得远远的,你来我往一人一句。 一会儿回到几年前,她坐在他腿上,两个人紧紧抱在车厢后座,谁也没说话,却没断过声响。 又忽然,回到了最初见面时,她站在假山石前,朝着长廊阴影下的人叫过去,让他帮忙取风筝。 石玉只冷眼瞅她,并不作声,似笑非笑转身便走,朝着后院踱着步子悠然离去。 她很想就停在这里,只要停下,不再继续,一切就可以倒回到曾经,她和他不曾发生过任何的交集,也不会再发生。 可是时光一直倒流,一直倒流,回到了她不记得的更早之前。 上京,那条巷子里的老院子。 正是饭点,满院飘香,有她最爱吃的狮子头,还有糖醋鱼。 她看见自己穿着条红色的衬衫连衣裙,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忽然屋里有人喊她:“茸茸!唐茸茸!” 短促,高亢,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是她爷爷。 小姑娘“欸”了一声又蹦了一会儿,才掀着帘子跑进去,熟练地爬到爷爷腿上坐好,眼睛直盯着正要端上桌的那盘子鱼。 唐辛看着坐在爷爷腿上的小小的自己,突然间特别想笑,简直就和石墨那副馋猫的样子一模一样,眼睛直放光,恨不能扑上去把整条鱼叼在嘴里。 眼睛一转,笑不出来了。 石玉也坐在桌边,坐她爷爷对面。 像,又不像。 定睛再看,就是他。 就跟那本厚相册里的老照片上的他一模一样。 正是盛夏时节,上高中的男孩子穿着件白色长袖衬衫,袖子没挽起来,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每一粒扣子都系得好好的,坐得也端正,比现在的他还要端正几分。 像个好学生,老师和家长们最喜欢的那种。 特别年轻的一张脸,或者说稚嫩。 唐辛忽然想到一个词,眉清目秀。 石玉的背挺得特别直,此时的身材略显消瘦,好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这样,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一点儿肉都不长,只往上蹿个子。 眼角眉梢也是似笑非笑,却完全不是现在那种半是嘲讽半开怀的状态,而是有点儿想笑又努力想让自己别笑出来,特别扭。 原来,他也有这么别扭的时候,是因为年轻么? 正午时分,院子里最是人多的时候,几间屋子里各坐了几桌皆是热闹,谈天说地,高谈阔论。 只有这屋没什么动静,两位长辈放着大事不谈,看着两个小辈吃饭。 小姑娘要吃鱼,嫌她爷爷择鱼刺慢,不满地“哼”了一声就从腿上滑下去了,小跑着站到对面的石玉身旁,眼不错珠地盯着他吃鱼。 石玉就像没看见目不斜视,唐辛便歪着脑袋看他,都快把脑袋枕到餐桌上去了,石玉这才问她:“有事儿?” 挺快,又一句:“唐茸茸?” 唐茸茸听不懂他语气里的调侃,讨好地笑起来,从他拿着筷子的胳膊底下钻过去,爬到腿上坐好,望着他碟子里挑好刺的鱼肉块说:“三哥,我要吃鱼。” 一边说一边努嘴,还推着他的手往前,让他夹给自己吃。 小姑娘不知道害羞,嘴也甜,一口三哥一口鱼,吃得别提多高兴了。 唐辛看着却不好意思了,脸上烧得慌,难堪得手脚没处安放。 忽然自梦中惊醒。 漆黑一团的被子里有束微弱亮光,用手顺着光源往缝隙里摸,竟然是个手机。 未存储的来电提示一直在响,下意识就接了。 里面传来男声,问她是不是捡到手机。 说的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唐辛半梦半醒没去分辨是什么,反正听懂了,说是。 正要问对方是谁,人在哪里,忽然之间声音和影像莫名重叠,映射到睡梦中那张年轻的男性面孔上,嘴一张便开了口:“三哥……” 对面没再出声,隔了一会儿挂断电话。 唐辛看着原本就调至最暗的屏幕彻底黑下去,很快又再睡着,一夜无梦到天明。 两个小孩子仍睡着,就连石砚都没醒过,摸了摸纸尿裤是干爽的。 看到她自己的手机时恍惚想起夜里接过的电话,去沙发上找,被子抖来抖去,又在缝隙里摸了个遍,没有。 难道是梦? 她想看看来电显示,到底是不是有过一通陌生来电在半夜时打进来,忽然因为自己的愚蠢哭笑不得,手机都没了影,上哪里去翻来电显示。 洗漱好,两个小懒虫还在睡,唐辛决定下楼抽一支,清醒一下,结果发现玄关处的房卡变成了两张。 明明她只有一张房卡。 拿着多出来的这一张去到王子套房的门外,试着刷上去。 果然,刷开了。 第274章 茸茸 门是从里面被拉开的,石玉正要出门,手里拿着烟盒还有打火机。 窗外的阳光直晒进房间里面,从他身后投过来,光影将人影拉得长,将她整个人笼罩于其中。 唐辛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背光的阴影看不清,只得一个轮廓,短发,白色衬衫,挺得特别直的背,好像……在对她笑。 她差点忘了,还做过那样一个梦。 记得竟然那么清晰。 梦中也如现在这般,日光直晒在那座院落,透过玻璃投在他背上。她就坐在他腿上,扬着头努力去看。 石玉问她:“有事儿?” 说的话也像。 她脑海中立时浮现画面,小女孩娇声回答:“三哥,我要吃鱼。” 石玉把门拉得大开,这一下她看清楚了,不是当年场景,她也不是当年那个才刚上小学的小女孩。 他们俩谁也没有回到过去,分别站在一道房门的里外。 她扬了扬手里的房卡,问:“你昨天夜里是不是去过我的房间?” “没有。”他浅笑着将头摆向一侧,看着她手里的房卡。 泰然自若的样子由不得她不信。 石玉这个人坏是坏,但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是承认的。 很快她自己先行否认,食言而肥的事他也没少干,比如离婚这件事。 “这张卡我是昨晚下楼去抽烟时特意放在你那儿的,以防半夜石砚醒了要吃奶,万一我睡了,你可以开门过来叫我。” 唐辛将信将疑,忽然想到她并没有提过房卡的事。 正要开口,他先指了下,“你这不是拿着呢么,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她觉得不对,不是他说的这样,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脑袋里转来转去理不清,往自己房间走了几步忽然想到又折回去,他还站在那里,房门大开着。 “石玉,不是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那是?什么样?” “是……” 她在心里将要说的话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逻辑问题又抬起眼。 他就那么等着,见她想明白了勾唇而笑,“说吧。” 第178节 简简单单两个字,差点把她想好的话给憋回去,攥了下手说:“儿子是你昨晚送到我那边,让我帮忙照看一下的,对吧?” “对。”他承认。 “既然是这样,你该把他们俩接走——” “对呀,抽完烟回来我是想把他们俩接走来着,可你生气了,甩上门就进去了,我有什么办法。” 恶人先告状也就这样了吧。 她又不是个傻子。 他就是个无赖。 当年,喂她吃鱼的那副好人样是假的,装出来的。 唐辛不想和他掰扯这些节外生枝,继续说道:“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抽完烟之后要接走,怎么会在下楼之前想到留一张房卡给我呢?你算准了他们俩会睡在我那里?” 石玉低了下头,轻笑出声:“未雨绸缪。” 唐辛知道他脸皮厚,没想到这么不要脸,脑子都没过就回了一句:“扯淡……” 声轻,完全不是他这样说时的语气,听着一点儿都不畅快过瘾,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的失措,就像家里最乖巧的孩子突然冒了句脏话,还没等家长责备说教,自己就先声弱下去。 再一想,她没错,他就是不要脸,就该骂他。 眼神乱晃时看见他手里的手机,一把抢过来,戳着屏幕说:“解锁,我要看。” 在他脸上对了半秒,自动解开。 唐辛点开最近通话,最新一条是昨天傍晚他打出去的,显示着存储过的名字,不是半夜那通打进来的号码。 她随手往上划,划了几下又不甘心拉回到顶端,忽感泄气时想到另一件事,又慢慢地往下扫过去。 大部分通话都是有名字的,特正经,有名有姓。有一些她认识也见过,有一些是听过名字对不上号,可能也见过。 翻着翻着,看到了熟悉的“云云”。 她一边翻一边问:“你给你爸起的什么名字?” 石玉偎在门边,瞅着她乐,“老石。” 唐辛看见了,就是老石,显示的是老石给他打来电话,他没接,也没打回去。 再往下翻,四个字犹如放大般映入眼帘——唐茸茸爸。 唐辛指着,问:“这是我爸爸?” 石玉特正经说:“对。” 顿了下又说:“也是我爸。” 唐辛就不大高兴,提醒他:“咱们俩已经离婚了。” 他又说了声对,没再言声。 她把手机递过去,打量着他因为侧身而能够看清的半张脸,问:“我妈妈叫什么?也这样的?我爷爷呢?” 石玉接过去,在电话簿里找到,给她看。 她的家人,真的都是一个样式。 偏偏,没有她。 既不是唐茸茸,也不是唐辛。 上下翻也没看到,就不在姓唐的这一栏里。 特好奇,问:“我呢?” 石玉懒洋洋回:“你猜。” 说着就要把手机收起来,被她一把抢过去,直接用拨号键盘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存储名便显示出来了。 ——小哪吒。 “这是什么?”唐辛不解,蓦然想起曾经闪现在她脑子里的那幅画来,哪吒闹海。 海水翻涌着,红衣哪吒痛杀东海太子敖丙,正欲抽筋扒皮,被石玉淡淡一声打断。 “那我该用什么?茸茸?” 她依稀又听见那一声:“唐茸茸!” 先是振聋发聩将她唤醒,就像梦中的那一嗓子,她爷爷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直击她的天灵盖。 然后特别轻一声,带着笑般,耳边问她:“唐茸茸?” 唐辛循声看过去,只见他眼尾挑着丝不易察觉的笑,近在咫尺。 心,咚一声。 “你——” 话从嘴里转着弯出去了,又不知要说什么。 他更加歪过身子,几乎靠到她身上,轻飘飘问:“我怎么了?” 第275章 无赖 唐辛说不过他。 这人看着比谁都正经,甚至现在这副歪斜着的姿态都像在谈论一件正经事,绝对不会让人想偏半分,可他嘴里说的那是什么…… 他怎么了? 他自己不知道么? 他就是个无赖! 和他胡作非为的那段日子里,有事没事唐辛长唐辛短的,她也一样,张口闭口就是石玉,谁也没比谁在口头上更亲昵一点,但是不可否认他确实叫过几次她的小名,上床的时候。 那时权且当作情趣,她听着也不是那么乐意,更何况是他们俩现在这种关系。 用他的话说,不合适。 突然一声哭嚎。 唐辛连忙往回走,声音越来越清晰,就是石砚在哭。 门卡刷了好几下,没刷开。她就带了这一张卡出来,自己那张锁在房间里面。 石玉探过手来,手里的门卡应声将门打开。 推开门,让她进去。 唐辛顾不上其它快步往里走,将至床边时停住脚步。 房间里没拉开窗帘仍是昏暗,依稀看见石墨盘腿坐着,用小手拍着正在大哭的石砚。 眼看着,传入耳中的哭声渐小,越来越小。 这才听见石墨的声音:“你乖,别哭了,再哭,妈妈就被你吵醒了。” 唐辛忽然眼热,不到四岁的小孩子,在哄哭闹不停的弟弟,因为怕他吵醒自己。 这样好的小孩子却有一个那样坏的爸爸…… 想到了回身去看,哪儿还有石玉的影子。 石玉打开门就回房了,冲了奶才又过来,指挥着石墨打开窗帘,奶瓶往石砚手里一塞。 兄弟俩各司其职,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帘徐徐打开的声音,伴随着石砚努力吃奶的响动。 清晨的阳光渐渐洒满房间,床上的玩偶们都带着层金光,被石墨一样样举起来朝着石玉炫耀。 昨天石玉不肯买给他,石墨说自己买,石玉说带不了那么多回家,石墨说快递。 石玉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家里很少收到快递,还没回绝就见石墨手叉腰,难得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指着车里圆睁着眼睛看他们俩对峙的石砚说:“不买,我就把弟弟快递回去。” 石玉摇头,“那不行,他一哭,那真是……” 还没说完,也没想继续说什么,石墨哈哈大笑。 唐辛当时特别无语,不知道为什么石玉不肯买给他,只知道父子俩耍起花枪越来越纯熟,谁也不会真生气,但是演得特投入,当两个人搂抱着笑起来时又真的很开心。 就像现在的石墨也真的开心,完全超乎想象的快乐,昨天还被爸爸拒绝,今天,他想要的全部拥有了。 他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一大清早,让石砚这么一哭,再让石墨这么一笑,唐辛觉得好像什么都能过去,眼前所见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温暖动人。 唐辛没想在巴黎多逗留,以前上学时就曾来过,大街小巷早就走遍了。这次来是为了看看石墨喜欢的那些电影角色,却因为父子三人在乐园里多住了好几天,每天慢慢悠悠地吃饭,慢慢悠悠地走着,看看这里再看看那里,慢慢悠悠地挑选喜欢的项目反复玩。 遇到想玩却身高不够的,石墨还是会去试试,不厌其烦,仿佛这一两天的时间他就能够长高。 倒也没有多气馁,测量过了确认过了就好,依然开开心心地继续往前走。 就像是在散步,漫无目的,只为了走一走,或是为了在一起,走上这么一段路。 仍是分别住在两间套房,石墨跟着唐辛,石玉带着石砚。 第二天晚上又在吸烟室里遇见,唐辛提醒石玉:“房卡可以放在你那里一张,以备不时之需,但是,非请勿入。”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背着她办了张房卡,夜里就是他进来过,进来给石砚喂奶,可能还换了新的纸尿裤,所以才一整夜都没哭闹过。至于手机是不是他的,是不是被他拿走了,唐辛不纠结,也许就是个梦。 石玉说好,也提醒她:“咱们俩下次再抽烟,能不能先知会一声,换着来。” 唐辛点头应下,总把睡着的孩子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其实没那么安全,就算下来抽烟都不能全身心放松,心总是悬在楼上的房间里面。 也不是每天都在园区里,偶尔就窝在酒店的房间里,看上一部电影,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就像回到了石墨小时候。 石墨看过的电影不算多,自从在乐园里玩过一圈对什么都好奇,石玉便找了几部适合他的,有时在睡前,唐辛和石墨靠坐在床头看,有时是在午睡醒来后,石玉陪着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中途会离开去照顾石砚,有时过一会儿就回来,有时隔上许久。 看过电影再进到园区里面,又是不一样的感受,已经有些习以为常的小孩子重新兴奋起来。 离开时,石墨发现唐辛的行李箱上有一束干花,问她是什么。唐辛摘下来,挂在给他新买的装满纪念品的超大行李箱上,一边挂上去一边说:“是我在普罗旺斯摘的,薰衣草,送给你。” 石墨确认般问:“送给我的?” “对。” 他又问一回,生怕她听不懂似的换了个说法:“是为了送给我才摘的?” 第179节 “对。”唐辛说着顿了下,“是送给你和弟弟两个人的。” 他就开心起来,完全没有因为是送给他和石砚两个人的而失望,反而特别高兴,只因为这是妈妈特意为他们俩才摘下来的。 紧接着便问东问西,问她普罗旺斯是哪里,好不好玩,母子俩一问一答越聊越多,石墨直接把石玉找来,指着那束干花对他说:“爸爸,我要去普罗旺斯,还要去蓝色海岸。” 唐辛心里登时一紧,既有期待想与石墨同行,又怕石玉真的答应下来。 结果石玉真就点了头,回答得特简单,就一个字:“走。” 石墨嗷一声叫起来,满屋子乱跑,最后爬到床上又蹦又跳,一把抱住弹起来的石砚用力亲在脸上。 唐辛忽然觉得,那就去吧,他这么开心,为什么不。 第276章 扬帆 出发之前四个人先去做了一套完整的体检,包括只能抱在怀里吃奶的石砚。 唐辛不理解,她去了这么多地方从来没有过这种要求,石墨给她解释,说是他们要坐船过去,在船上的时间会很久,所以需要先做一个健康体检才能放心。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又好像没有,唐辛懒得再问,那就体检吧。 体检结果一出,石墨就追着问是不是妈妈有小宝宝了,石玉拍他的脑袋,“你妈,应该不会再生了。” “为什么?” 让他梗着脖子一问,石玉心里如有回声:为什么? 儿子问了,当爸爸的就得回:“已经有你们俩了,差不多得了,你妈都还是个孩子呢。” 石墨愣了好一会儿,点头,“对,奶奶说了,女孩子,妈妈是女孩子,奶奶是女孩子,外婆也是女孩子。” 石玉改拍为揉,在他的小软毛上揉了好一会,“对。” 唐辛上了船才知道,不是来时坐过的那种载客渡船,而是一艘帆船。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所看到的船,问石玉:“这船,是叫……能叫帆船么?” 应该是吧,她不确定,好像见过的帆船都是海边供游客玩的那种小帆船。 “不然?” 见她扭过脸去不想理他,石玉指着帆又说:“利用风力前行的就是帆船,不管多小或是多大,都叫帆船。” 可是……这也太大了吧。 就像电影里的那种。 石墨别提多自豪了,拍着他爸爸的胸膛如同在吹嘘自己:“爸爸会开船,爸爸最棒!” 是么?唐辛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石玉还有这本事呢? 倒也不是不可能,她的同学里面就有家里特别有钱的那种男孩子,兴趣爱好与众不同,全是烧钱又消耗大量时间的那种,比如玩船或者玩飞机,就喜欢上天入海,就喜欢操控的那种快感,有自己的船和飞机,经常大半年不见人影满世界去玩。 可能石玉也是这样吧,毕竟他最富裕的就是钱和时间。 一上船就确定了,这船肯定是按照石玉的要求定制的。 船上什么都有,甚至有个泳池。 唐辛转了一圈,发现竟然还有医疗室,配有专业的医疗人员,就像餐厅那边也有专门负责制作饮食的人一样。 就是没有乘客。 整艘船上除了他们四个人,其余全部是工作人员,连负责带孩子的都有,可谓吃喝玩乐睡全天都有专人陪伴。 更夸张的是,怪不得说要在船上很久,因为是从法国北部出发,顺着海岸线一路向西,横渡英吉利海峡进入大西洋再一路向南,从西班牙南端的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 明明他们可以坐飞机或是火车直抵法国南部,到了蓝色海岸再去乘船的,只需花费半天时间就够了,现在……保守估计至少要用去半个月的时间。 她去问石玉时,她一边说,他一边笑,最后总结了一句:“你还挺懂,地理学得不错。” 一看就是没想和她聊下去,因为他都计划好了,完全就是在敷衍她。 唐辛没往心里去,没觉得被讽刺了或是被夸奖了,只是觉得他确实有病,也确实是闲得厉害。 结果海域越来越窄,可以看到清晰的高山和森林,唐辛发现了不对劲,问他是哪儿。 石墨举着手大喊:“挪威!是挪威!那么哥哥来过!我知道!” 唐辛这才确认自己的认知没有出现偏差,船始终在往与预计相反的方向前行,距离他们最终的目的地越来越远。 倒也顾不上那么多,风景太美,唐辛完全沉浸其中,和石墨一会儿去到船头,期待前方峡湾转角处未知的景色,一会儿又攀到最高处,朝着群山峻岭大声呼喊。 喊完了,群山呼应,此起彼伏,声音会顺着风和水往更远的地方去。 唐辛这时才发现石墨是有点儿蔫坏的,竟然悄悄地和她说应该让弟弟哭上一回。 哭声未至,笑声先起,被山林环绕得声势浩大。 怪不得他要悄悄地说,怕是喊出来就被弟弟听见了。 这一路,好玩也好看,就是耗时间,每至一处总要停一停,甚至会上岸去住上几天。 小孩子看什么都新鲜,不同的国度不同的风情,人和物都不同。 船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唐辛觉得照这么一路走下去,石玉得把船开回家才行,或者换架飞机来接。再一想,说不准他早就安排好了,她甚至坏心地想,也就是这艘船还不够大,不然可以直接把飞机停在船上。 别说,石墨也是这样想的,还特意问过他爸爸。唐辛等着看石玉的笑话,结果石玉一口应承下来,等回去之后就带他去看停在甲板上的飞机,还告诉他能停飞机的不叫船,叫舰,航空母舰。 这话一出,可把小东西兴奋坏了,当时就要爸爸找照片和视频给他看。 爷儿俩悠哉地仰躺在舱板上,戴着墨镜晒着太阳吹着海风,对着屏幕看了一下午。 唐辛不免去想,如果是个女儿,也会这么喜欢船和飞机么?如果不喜欢的话,石玉会拿什么东西哄她开心呢? 倒是也不担心,上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那么喜欢石玉不是没原因的,因为他懂女孩子,很知道她们的喜好,就像当年追梁善时,假的都能演得入木三分,一只猫送过去把孟既明气得够呛,以致于做个绝育手术都得请石玉代劳。 可见,他是懂女孩子的,他知道女孩子们想要什么。 抵达蓝色海岸时,已是八月下旬。 唐辛这回没忘,石墨要过生日了。 如果不是为了给石墨过生日,她在半个月之前就会告诉石玉,她要下船,她要回家,她不继续和他们一起走了。 如愿看过薰衣草,石墨亲手摘了一大把,让石玉帮忙系好,送给了唐辛,还很温情地偎着她,很感性地对她说:“妈妈,这是送你的,是我和弟弟……还有爸爸送给你的。” 她不知如何表达,说了声谢谢,却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毒鸡汤——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回报越晚,回报越大。 哪怕,只是用小小一束换回了一大束,确实也算回报。 还有几天,就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当年,睡在她怀里的小小的婴儿,就要四岁了。 第277章 城堡 船停靠在岸边,再往东就是意国,唐辛以为终于要弃船了。 她的车还停在法兰西。 结果,车被运到了船上。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大的船了,除了航海时更快更稳,不排除还有个原因就是要停放她的车。 石玉这人真是,就没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会找人在跟着她吧……那确实有病,他们俩都离婚了。 她想问,但是他没提过,她便不好张口,倒显得她好像有什么想法似的。 船,继续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 唐辛不知道石玉要去哪里,没问,既然一个多月的游玩都是有计划的,那么对于他儿子的生日,肯定早就安排好了。 航行了没几天,船终于停下来,车运到岸上。 石玉开车,唐辛坐副驾,两个孩子坐在后排的儿童安全座椅上。 唐辛看到不知何时装上去的两个安全座椅时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这男人,太可怕了,他不止有病,简直是病得吓人。 临近傍晚时抵达皮埃蒙特,车直接开到了山上。 早已有人等候在那里,引着他们往半山腰上如同城堡一般的建筑物走去。 离得越近,越需仰望,真的是一座城堡。 是一座粉蓝色的城堡,就像游乐园里的配色,只是粉色更浅,蓝色更深,落日余辉下矗立。 回过身放眼放去,整座山绿草如茵,无边无际。 抬头,是渐暗的蓝天,云朵是少见的粉红色。 像童话。 就连石墨都说:“这里……也是游乐园么?” “不是。”石玉一手抱着石砚,一手摸石墨的头顶。 唐辛便问是不是酒庄,他说:“是,也不是。” 然后又问她:“是不是闻见酒味了?” 少见的,带着些促狭。 她没闻见,只是在开车上来的路上看见了大片的葡萄种植园,远远望去几乎快要成熟,硕果累累的样子分外诱人。 石墨攥住爸爸的手,也问:“什么酒?” 石玉低头看他,悄悄地说:“红酒。” 石墨眼睛一亮,“奶奶爱喝,姑姑也爱喝。” 石玉点着头笑,“你妈也爱喝。” “妈妈还爱抽雪茄!” 第180节 看,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因为他关心你,就会关注。 唐辛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被他看见自己抽雪茄的事来,当时石玉怎么说的来着? 想起来了,他说:“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爸爸和妈妈的缺点就是爱抽烟。” 当时石墨说:“为什么抽烟就是缺点呢?我妈妈没缺点。” 就是,为什么抽烟就是缺点呢? 唐辛觉得石墨说得对,他的妈妈没有缺点,全是优点。 石玉听得直笑,也跟着他说:“对,你妈全是优点,就跟你一样。” 小孩子哪里听得出话里的调侃,追着问:“什么优点?” 连番追问下,石玉反问:“你说呢?” “我在问你。” 石墨不为所动,特别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却亮晶晶闪着光。 一看就是坏笑。 石玉逗他:“你先说,给爸爸做个榜样。” 小孩子多单纯,禁不得夸,小嘴一张开便停不下来。 那可真是太多了,什么妈妈说话声音好听,妈妈笑起来好看,妈妈的眼睛很漂亮,鼻子也漂亮,嘴巴也漂亮,就连手都漂亮;妈妈还会画画,会做衣服,会给他做漂亮的鞋子;会给他念书,陪他洗澡,哄他睡觉,会在睡觉前对他说晚安。 总之,就是妈妈特别好,对他也特别好。 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温柔,妈妈特别特别特别温柔。” “特别”两个字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甚至刻意在每一次说出时都给予重音,配合着每一次的点头竭尽全力地表达。 唐辛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别的勉强还好,温柔和她有什么关系呀。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夸过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反倒是石墨,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小小的男孩子。 她没想到石玉竟然点头,很认同地说:“对,你说得都对。” “所以,”石墨扬着脑袋对他说:“爸爸,你重复一遍。” 唐辛突然不觉得难堪了,反而替石玉尴尬。 原以为他不会说,会找个辙把石墨的注意力转移,谁成想,说了。 说得极其简单。 “你妈妈特别漂亮。” 还特意学他的样子咬着重音,分别落在“特别”和“漂亮”上面。 石墨很满意,用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仰望着石玉,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唐辛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好笑,石墨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真的太有意思了,他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呀。 想着想着,听见父子俩又聊起天来,说是明天带他去看葡萄,石墨问能不能吃,他可喜欢吃葡萄了。 石玉告诉他可能还没成熟,得先去看看再说。 两个人便约定好了明天早起去看葡萄,又聊起来葡萄是什么品种的。 唐辛听着特别欣慰,别看小家伙岁数小,记性有时是真好,自己爱吃的都能记得住,随口一说便头头是道,能说出好几种葡萄的品种来,哪种酸,哪种甜,哪种皮太厚了,哪种水分特别足,说着说着口水都要下来了。 她不知道过几年的石砚会不会也像石墨这样,心里生出些许期待。 石砚,应该也很聪明,很可爱,就像他的哥哥一样。 可惜,她能见他的机会,真的不多。 也许在他生日时,或是石墨生日时,再或者……过年? 很快自己就先否定了,明年过年的时候石玉肯定要留在上京了吧,不能总是带着孩子到她这里来,没这个道理,毕竟他们俩已经离婚了,是真的不合适,他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她真的很想,很想见到两个孩子,她甚至从现在,从这一刻就开始期待起来了。 那时,石墨应该会长高一些,说不准游乐园里的有些项目就可以达到身高标准线了,她可以带他再去玩一趟,在那里过年也可以的。 那时,石砚应该会走了,她可以坐在地上托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看着他摇摇晃晃,看着他眼神坚定,看着他努力站直,努力地抬着小圆腿往前迈,一直迈到她的怀里。就像,当年的石墨那样。 如果他们来,她得提早准备,准备礼物,准备新衣,准备压岁钱。 对,她还得找人来做年夜饭,还有元宵和汤圆。 上一次石玉找的那些人就很不错,可以让石砚也尝尝平城的味道,那可是妈妈儿时记忆中的味道,他哥哥可喜欢了。 如果,真的可以如果。 她就哪里也不去,只在家里等着他们来,一起过个中国年,一起守岁,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第278章 生日 唐辛起来时日头已高,父子俩已经从葡萄园回来了。 石墨的篮子一看就是特制的,特别小,提在他手里和谐又可爱,里面两大串红得发紫的葡萄。 石玉的篮子……唐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篮子挺正常,人不正常,把石砚横放在里面,身上堆着葡萄。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石砚特别享受地躺在里面,葡萄珠似眼睛睁得溜圆,朝着镜头一直笑。 是的,镜头。 石玉把篮子放在地上,石墨对着里面的石砚和葡萄一通拍照,说要发给家里人看。 唐辛连忙停住脚步,悄悄往后退,希望他们没有发现自己,也千万别拍进去。 父子俩早就看见她了,谁也没吱声,反倒是石砚这个心眼还没长全的小家伙一个劲地朝着唐辛伸手,小手指头一会攥起来一会大张开,抓呀抓的,傻乐着就差叫妈妈了。 唐辛藏在墙角后面,对着他摆手,又竖了根手指在唇上,连嘘了好几下。 结果,听见一声:“妈妈!” 特别嘹亮,跟个小喇叭似的。 能穿破一切,直击要害。 唐辛预计过这个可能性,以为自己会失望,会怨念,甚至会转身就跑。 什么都没有。 抬脚就走过去了。 他在叫她呀,石砚在叫妈妈。 更想不到的是,她以为自己会把他解救出来,走近了才明白为什么石墨拍个不停,换成是她也会。 籘编的篮子里,穿着浅蓝色和尚服的小宝贝安安静静躺在里面,身上几串葡萄,傻呆呆的可爱。 再看,边上还竖着一瓶酒。 竟然不是奶瓶,是酒。 石墨顶在她身上,眨着眼睛示意,“妈妈,尝尝,我弄的。” 唐辛摘了一颗放进嘴里,皮薄,水多,特别甜,就是石墨最喜欢的那一种。 “好吃么?”石墨仰望着她,眼巴巴问。 她蹲下,朝着他笑,“好吃。” 石墨也笑,偎在她怀里一个劲地笑,“那个,那个,也尝尝,是我弄的哦。” 又想神神秘秘,又有些迫不及待揭晓答案。 她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原来在说那瓶酒。 唐辛故作夸张地说:“你弄的?是红酒欸……” “嗯。”石墨用力点头,抱起酒瓶放她怀里,又偎回去紧紧靠着,小模小样地说:“是爸爸带我去弄的,是我亲手灌进去的哦。” 怪不得,连个酒标都没有。 唐辛“呀”了一声以示惊喜,顺着瓶盖一转就打开了,用力深吸,感慨地说:“好香呀。” 小小的人儿可得意了,要不是正靠着她舍不得离开,恨不能绕着跑圈。 唐辛想要抱着他起来,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也小瞧了即将四岁小男孩的重量,直接坐在地上。 石玉伸手来扶,快要碰到时收了手,人就坐在脚边,后背撞在他腿上。 石墨还故意往她身上压,用脸去蹭她的脖子,咯咯地笑。 笑声是重叠着的,两个小小的男孩子都在笑,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 石玉低头看,唐辛也在笑。 …… 酒尝了,特别好,是她喜欢的那种味道。 唐辛特意找了张纸贴上去,母子俩一人一笔在上面画了个酒标。 石墨画了只老虎,就像送给她的腕表上的那张脸,唐辛画了只小牛。 用的最鲜艳的颜色,涂鸦似的。 石墨哈哈大笑,说不对不对,让妈妈再画一只猫在旁边。 唐辛依言画上,他才满意,又分别用字母把两个人的名字写上去,最后注上日期。 写上去时唐辛才发现,原来今天就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是石墨的生日。 昨天夜里睡太晚,既有点累又有点亢奋,入睡很难。迷迷糊糊睡着前还在反复地提醒自己,一睁眼就要祝他生日快乐。 她可真是个糟糕的、不称职的妈妈。 石墨忽然举起沾满油彩的手往她怀里扑,小脸蛋枕在肩头,看向她时几乎是在凝视。 对视良久,软软一声:“妈妈……” 第181节 就像每一次叫她时那样,却又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出一句: “我爱你。” 连个预警都没有,眼泪差点直接掉下去,瞬间溢满眼眶。 她用脸轻轻压住他的,以免让他看到,误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小孩子最单纯,他们不懂什么叫感动,只知道你哭了就是伤心了,他也会跟着伤心。 唐辛听见他用满怀着情意的声音继续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哦,谢谢妈妈生下我,这瓶酒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好多。细想想,也不过是一个月没见而已,哪怕她以为分开了很久。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表达自己对他的喜爱和感谢,感谢他这么喜欢她,这么认可她,喜欢她来做他的妈妈。 许久无声,两个人就这么头顶头偎靠着,直到唐辛问他:“要礼物么?” “要!” 刚才还沉浸在温情里的小男孩立刻兴奋起来。 礼物是一幅画,尺寸很小。 是她在船上抽空画的,画笔颜料这些都是在岸上悄悄买的。 本来想画一幅大的全身像,时间来不及,又怕搬运时被发现,所以才画了小小一幅,昨天夜里才全部画完。 是婴儿时期的石墨,眼睛黑白分明,特别纯真。 石墨看得一愣,好半天才指着说:“是弟弟,弟弟。” “不是。”唐辛解释着说:“是你,是你小时候。” 第279章 愿望 怕他不信,唐辛从手机里找出了对应的那张照片,她就是照着这张照片画的。 石墨看了又看,比对着那幅画,又在手机相簿里前前后后翻了好久,确认真的是他的照片,这个相簿里的所有照片都是他的,从小到大,还有很多视频,记录着他的成长。 翻看的动作越来越慢,小脑袋缓缓地靠到了她的怀里,特别小声特别感性地说:“是我,我小时候和弟弟一模一样。” 说一模一样确实是有点夸张了,但是真的特别像,不熟悉的人乍一看是会错认的。 画的时候唐辛就发现了,以前总说石墨和石砚都很像石玉,其实倒不如说兄弟俩更为相像。 石墨特别开心,喜欢得一直抱着,还特意跑去向石玉炫耀,甚至非得让快要睡着的弟弟也看上一眼。 石玉推着石砚困得快要耷拉下去的小脑袋侧转过去,配合地看了一眼,轻声夸道:“很好看,很像你。” 过生日的小男孩就骄傲地扬起下巴,不认同地说:“爸爸,不是像,这就是我,是我妈妈画的,是我小时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石玉“嗯”了一声,不等开口石墨转身就跑了。 明明是刚住进来的第二天,这里的人都还没有全部见过,可是不管遇到什么人他都要问上一句:“看,像不像?这是我,我小时候。” 意国人热情,尤其又是主人家的小孩子,都很配合地回答他:“真像啊,真漂亮。” 石墨更开心了,又加上一句:“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唐辛没想到就这么一幅小小的肖像画,能让他这么开心,开心到……完全不像平时的他,简直就像个话痨,亢奋异常。 这礼物,分明是她在船上没办法准备其他礼物时的无奈之选。 不知道石玉送了什么,难道没有礼物?不应该呀。 于是两个人在房间里时,唐辛悄悄问他:“爸爸送了什么礼物给你?” 小孩子特别诚实,开心地用手遥指远方,依然是那副骄傲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船呀,就是咱们那艘大船,爸爸说那就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爸爸还说——” 声音忽然就断了,唐辛好奇地看着他。 石墨沉默着低下头,绞着手指头,小脑袋里快速地转呀转,想着怎么打个岔把这个话题翻篇,毕竟他和爸爸说好了不能告诉妈妈。 这是他们俩的秘密,男人之间的秘密。 他和爸爸拉过勾,有效期是一百年。 几个月前爸爸就和他说过,要带他来见妈妈,会带他去游乐园玩,会一起过生日,还会坐很大很大的船,都实现了,爸爸没有骗他。 所以,他也要守住秘密。 爸爸还说,如果过完生日时妈妈很忙的话,他就和爸爸继续坐船去玩,去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 他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告诉妈妈,但听爸爸的就对了,只要能带他来见妈妈,怎么样都可以。 幸好,妈妈什么都没问。 石墨忽然抬头,双眼放光,喋喋不休说:“妈妈,这个城堡,这座山,爸爸说送给你。” 说完又有点后悔,不确认爸爸是不是和他说过,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妈妈。 好像没说过,那就是可以。 片刻前,唐辛还在为石玉用那艘船当作四岁小孩子的生日礼物而感到惊讶,庆幸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先送出了这幅小肖像,否则还真是小巫见大巫,没法比。 现在震惊得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喃喃地问:“为什么?” 石墨拍拍她,无奈似的解答,甚至先叹了口气,“因为……你是我的妈妈呀,是你生下我的,所以爸爸也送你一份礼物。” …… 过生日的小孩子很快乐,从早到晚,有礼物,有来自远方的亲人的祝福,有爸爸和弟弟,还有妈妈。 简直是完美,不能更好了。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在午后品尝红酒时,石玉也带着他一起参与。 长长的酒桌上摆了一长排的酒,不同年份的,不同品种的,每一款旁边还摆了支小瓶子,是用相对应的同一款葡萄榨出来的葡萄汁。 大人品酒,小孩子喝果汁,还煞有介事地品评着因为葡萄品种的不同而带来的口感和味觉上的层次差别。 品酒师都说石墨有一条好舌头,还有个灵敏的小鼻子,说得他可开心了,巴不得立马原地长大,也和爸爸妈妈一起尝一尝酒的味道。 还有件遗憾的事,就是弟弟太小了,不能和他一起分享好喝的葡萄汁,只能眼巴巴看着,在长桌上爬来爬去。 可是有遗憾就会有开心的事,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长桌上多出来一个生日蛋糕,燃着四支小小的生日蜡烛。 许愿的时候,石墨在心里悄悄许了一个愿望,要是每一年的生日都能这样就好了,或者说,每一天。 他希望自己的愿望可以成真,紧紧捂住嘴巴生怕一不小心说出去可就不灵了。 一家人第一次拍了张合影。 石玉搂着石砚坐在自己腿上,石墨便也爬到唐辛的腿上,用和弟弟相同的姿势坐好,偎靠在妈妈身上。 拿到照片时,石墨忽然觉得他的愿望好像成真了,因为他们四个人在同一张照片里面,就像他在上京那座院子里时看到的那张老照片,他的爸爸和妈妈很多很多年前,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所以长大之后他们两个人依然在一起。 只要有了这张照片,他们一家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 石墨是抱着照片睡着的,照片被镶在一个木质的相框里面,按在他心口的位置。 唐辛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了一会,压在他的枕头边角下。 等他明早醒来,就能看到。 轻轻地把门关好,一回身吓了一跳,石玉悄无声息站在走廊的栏杆旁,隔着段距离。 走廊的灯光暗,自他身后投了条更暗的影子,影影绰绰落在她脚边。 暗影下的男人五官模糊,看不出神态,姿态却是清晰,悠哉地靠着栏杆,朝她抬手。 唐辛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得很慢,很轻,薄软的拖鞋底踩在木质地板上轻声作响。 听着,如同心跳,越是刻意压制着,越清晰。 她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是一盒雪茄。 第280章 尴尬 唐辛接过,随意看了一眼。 还真是一盒好东西呢。 也是真的不知道说这人什么才好。 说他好吧,比谁都坏,不让她见儿子的时候,明明笑着却真切地从他眼睛里透出来一丝冷意,比那天安城下的大雨还要令人齿冷心寒。 说他坏吧,又比谁都有心,她喜欢的,她偏爱的,他全部都知道,随便一出手便能直接戳在她的心尖上面。 这样一个人,她说不上恼恨,也不是厌恶,可能……是有一点怕。 她恣意地活了二十几年,对任何人不假辞色,甚至因为青春期的叛逆连父母都能不闻不问地只身一人住在隔山望海的异国他乡多年。偏偏,因为一个石墨,和这人有了牵扯不断的联系。 她试着躲开,离得远远,没用。 不管她有多么想念,都不去打探,也不过问,连个消息都不会发给石墨,只为守信。 可他偏偏带着两个孩子在她身边打转,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到底想做什么? 怕她纠缠,所以防患于未然? 唐辛好奇,却不想提。 提了,他不答,怎么办? 或是对她笑笑,又或是像糊弄石墨那样糊弄她两句,怎么办? 总不能再追着问吧,她又不是个小孩子,做不到像石墨那样反复地追问同一个问题。 不如就当没发生过,或是当作不在意。他怎么想都没关系,她只管做好她自己。 劝解自己还是容易的,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垂着眼看手中那盒雪茄,仿佛已经嗅见了气息,仍是拿到鼻端,隔着盒子嗅了下,问:“酒呢?” 下午尝了十几款酒,有一款唐辛特别喜欢,却因为品鉴的关系每样只尝了一小杯。 那时还有小哥儿俩在,也不适合贪杯。 第182节 对面的男人忽然抬手,唐辛往后退了半步,倏地抬眼看过去。 满眼的防备,就像石墨那只猫初初搬到他家时,好奇张望又难掩胆怯,对于亲近的人想要相信,又因为陌生的环境而裹足不前。 你要是往前上一步,回身就跑,藏到你不容易看到的地方。 石墨拿着猫条去逗它出来,它就夹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喵喵叫,可怜兮兮的声音里全是“我想吃”,就是不肯出来。 多像。 他提醒过石墨千万别伸手去赶,这时候的猫六亲不认,一爪子就能挠你个满脸花,然后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比你还要委屈。 石玉朝前一指,率先抬步走在前面,唐辛这才跟过去。 是城堡内部转角处的半层平台,突出的拱型石窗,窗外月明。 窗台上摆放着一瓶酒和一个杯子,唐辛一眼就看见了。 几步走到近前,雪茄随手丢在一旁,一手一样拿起来。 就是她喜欢的那一瓶,晃了晃,还有大半瓶。 石玉拿过酒瓶帮她倒了小半杯,唐辛一口饮下,举着酒杯等他再倒。 每次都是小半杯,急饮了几回脸颊便有些泛红,眼中带了笑意。 搭在窗台上的手指尖开始一下下轻叩台面。 窗台几乎齐腰,前撑着太低不合适,背靠着也不舒服,唐辛提着及踝的长裙摆想要坐在地上,忽然被人提腰举起,转眼间便坐在了窗台上面。 幸好石台足够宽,仍是吓了她一跳。 挂在脚上的浅口拖鞋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丁点声响于这静谧夜晚都显得异常清晰,像是从砖缝里面绵延而去,回响于耳中。 两个人几乎同时低头去看,晃动的裙摆下面露出来个脚尖,半明半暗的月光和灯影交织下又小又白,忽然收进裙摆里面去。 脚掌平贴着石头墙壁,有些湿凉凉的,激得她浑身一抖。 石玉仍是垂着眼,唐辛看他的脸。 谁也没动。 裙摆飘动,轻轻踢在他腿上。 她没说话,以眼神示意,跟他要抽雪茄的工具。 石玉回过身去席地而坐,背靠着墙壁一条腿半屈着一条腿长伸,手往兜里摸,抬起时递给她一个雪茄钳,再抬时是个火机。 唐辛一样样接过,自顾点燃,半扬着头悠长地呼出去。 映在地上的影子长落在石玉腿边,垂目看去,脖颈显得更加细长,下巴骄傲地翘着,跟只抖着满身绒毛的小孔雀似的。 唐辛看他良久,一动不动坐在她腿边,还以为睡着了。 忽然想到什么,便问了。 “石墨哼的是什么?” 刚刚睡前他还哼了几句,像是在哄他自己入睡一般。 怕他听不懂,她刚要解释,看到他拿出手机,便没再作声。 不一会,有声音自手机里传出,又粗又低的男声。 “别说话,快亲我吧……” 听得她一愣,扶在窗台上的手指头都蜷了起来。 忽然多了道旋律,再出声时便成了唱词。 “我的那个最可爱的人在哪儿,过来让我啵儿个你的小脸蛋儿,黏黏糊糊腻腻咕咕就要这个样儿,把你我的心连成串儿……” 原来,就是石墨哄石砚睡午觉时哼的那首歌。 怪不得她看着总觉得兄弟俩腻腻歪歪的,原来唱的就是这么个调调。 只是被石墨哼哼唧唧地唱出来,跟一首童谣似的。 她怀疑石墨根本就不知道歌词里唱的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他又会一边唱一边去亲弟弟的脸。 这男人,给孩子们听的都是些什么呀…… 手机的屏幕渐渐暗下去,歌还在唱:“你的那个最贴心的人在这儿,是你天天挂嘴边儿的小伙伴儿,晃晃悠悠嘻嘻哈哈刻入你心坎儿,手牵手依偎着像副画儿……” 确实朗朗上口,不怪小孩子会喜欢,可是……唐辛听得连脚趾头都蜷起来了。 实在是,太尴尬了。 忽然没了声,她还以为屏幕锁上自动关了,刚要吁出一口气,又听见那道男声如同叹息般“诶”了一下。 唐辛没忍住,用腿碰了下他胳膊,小声地问:“你喜欢……听这种?” 实在是很难想象,石玉会喜欢听这样的歌。 勉强能看到半张男人侧脸,像是在笑,又像是……无奈? 石玉看了眼被她碰过的手臂,缓缓朝她看去,看得唐辛一愣。 难得见他有这么复杂的表情,看得她直笑。 脑子都没过就从嘴里说了出来:“感觉更像是孟既明会听的歌。” 一边说一边笑,越笑声越大。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孟既明,但她真的觉得就是这样,反正不是石玉会听的歌。 石玉也笑了一声:“是么?因为他小?” 第281章 嫉妒 唐辛明显没听懂,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抿着嘴无声地笑。 如果非要按照年龄来计算的话,孟既明确实比石玉小多了。 反过来说,石玉确实有那么一点老。 这话以前都是她说的,第一次听见石玉亲口承认,哪怕是变相承认。 结果听见他又说:“你倒是挺了解他的……也是,我都有俩儿子了,他才刚刚结婚,啧,刚结婚就两地分居……”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话孟既明什么,太年轻?还是在分居? 明明人家夫妻俩的感情很好,青梅竹马,两厢情愿,多好。 他是嫉妒吧。 唐辛不是很懂,但是有一样很清楚——男人,嘴真硬。 还是想笑,他怎么不说他都离过一次婚了呢,这显得他多厉害呀,孟家兄弟俩绑在一块都赢不过他。 真就笑了,捂着嘴努力不让声音发出来。 石玉听见了,没理她。 可不就是孟既明听的歌么。 这事儿他还是从孟既景那儿知道的。 前阵子最忙的那段时间他在安城,便把石墨放在了孟既景家,想着小哥儿俩作个伴,结果让孟既景搭着伴给送到孟既明家去了,给他的借口是——也忙。 石玉无所谓,孟既明虽然傻了点,人是好人,更能和孩子们玩到一块儿去,毕竟够幼稚。 谁成想石墨一回来就见天儿地哼着这首歌,翻来覆去地哼,石玉听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特意录下来上网去搜,才知道是一首名叫《世上最撩人的歌儿》的歌。 真是……跟着个没正经的人,就学了个不正经。 唐辛一听就笑,评价却是出人意表。 “我就说嘛,也就是孟既明了,怪不得他能追得上梁善,你就不行。” 听听,说的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他不行? 他哪儿不行了? 他那是没想过梁善,但凡他想,能有孟既明什么事? 真可笑! 果然,唐辛也很幼稚! 幸好,她没和孟既明在一起,不然两个人得把日子过成什么糟心样,石玉想想都直摇头。 孟既景才是真不行,看他弟弟什么都好,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居然跟他说孟既明那些哄梁善的招数都很好使,年轻的女孩子就吃这一套。 好使么? 不好使。 这首歌就跟他弟弟这个人一样,幼稚得可笑,可笑至极。 就连唐辛这种傻姑娘听了都笑。 也就能哄哄三五岁的小孩子。 唐辛越笑越开心,用脚丫在他屈起的大腿上踩了踩。 石玉看着她把脚尖点在他腿上,月光下又白又细,明明挺小一只脚,总觉得跟只兔子脚似的。 今儿的趾甲是很淡的粉色,半透明的,他借着月光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来,显得脚趾头更加小巧圆润,跟个小孩子似的白白嫩嫩。 咬她一口,就不笑了。 踩着他还不老实,隔一会儿蹬一下,催着他给她倒酒喝。 手里捏着个酒杯也不老实,不停地在他手臂上磕碰着,弄得他心烦。 一句话不说,就知道眯着眼睛傻笑。 真是喝美了她了,让他伺候上瘾。 第183节 他让她把雪茄拿过来,唐辛随手把搭在窗台边缘将要灭掉的雪茄递过去。 他不伸手接,她便弯着腰往前送,石玉用嘴叼住,之才往她的酒杯里面倒上酒。 这回倒得比之前多,大半杯。 唐辛高高举起,对着月亮左瞧右看,暗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月亮在酒杯后面带了层淡淡的红色。 “真好看……” 感叹似的,心情很好。 石玉不知道她说的好看是指月亮还是酒,不重要,现在的她放松又快乐。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还有她最爱的雪茄。 也可能是因为她儿子,一起玩了个把月,母子尽欢。别说石墨了,就连石砚那么个整天要人抱着的小东西都比平时更高兴。 唐辛没再一饮而尽,抿了一小口回味,歪着脑袋看他。 “石玉。” 他抽着雪茄侧眸看去,等她的下文。 好半晌无声,又在扬着脑袋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杯中的酒,快见底了才又叫他:“石玉。” “说。” 他让她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坐在那里晃着脑袋,两只脚也前后晃着,小小声说:“这里,是送给我的么?” “是。” “为什么呢?” 她不懂,他们俩离婚了,没分各自的财产,各归各,只分了两个孩子,都归他。 离婚当天,孟既景说安城那栋别墅是石玉给她的。 今天,石墨又说这座城堡乃至这座山都是石玉送给她的。 一座山? 也太夸张了。 他不答,她便继续说话:“这座山都送给我么?真的么?” 她又用脚踩他的腿,他才说:“真的。” 她又问:“一座山……是什么概念?” 他说:“你往外看。” 她依言回头看去,不解地问:“然后呢?” 他看着她的侧脸,有点想笑,怪不得石砚有时傻呆呆的,就是随他妈了。 腿上又被踩了一下,比刚才力气都大,他淡淡瞥了一眼,说:“你能看到的地方,目之所及,都是你的。” 唐辛怔住,忽而笑起来,“天上也是?星星?月亮?” 他也笑,“你怎么不说我也是呢?” 她回过头来,动作大了些,头晕目眩,摇晃得险些掉下去,被他撑住肩膀。 唐辛就这么弯着腰,伏到自己腿上,对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摇头,“你就算了,咱们俩都已经离婚了,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是离了婚再在一起的行为不合适,还是说他们俩压根就不合适? 他托住她乱踩的脚,握在手里捏了捏,低声回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 这话早前他就说过,是她不肯和他结婚的时候,说他不想和她结婚,还说他不喜欢她。 那天晚上在安城,也是个下雨天,他送她回酒店,两个人一路从孟既景家走到酒店楼下,那时他就对她说过:“那你和我上楼,咱们俩试试。” 石玉晚上没喝酒,清醒得很,此时却觉得太阳穴有些发紧,努力回想当时场景,好像那天还发生过什么事,有点记不起来了。 唐辛突然拨过他的脸,特别认真地对他说:“已经试过了,确实不合适。” 他问:“哪儿不合适?” 她轻声笑,眼睛眯起来,“哪儿都不合适。” 他也笑,声音更轻,徐缓飘进她耳中,“你下来,咱们俩再试试。” 她说不要,仍是笑着摇着头。他把雪茄放入她的酒杯,滋一声灭在酒中,被他拿过放在一旁。 不高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唐辛刚要瞪眼就被他给拉下去了,头晕眼花地坐在他腿上。 第282章 温柔 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她眼里冒的金星更亮,乱闪了一阵才勉强将他看清。 “你不是喜欢这儿的红酒么?”他说。 声音又低又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将她拢住,扣在身前。 唐辛听见了,却好像怎么也理解不了,明明酒喝得不算多,雪茄也没上头,脑袋里面空得只剩下他的声音,不断回响着,其余什么都没有,只好小声地问:“什么?” “我说。”他用手托在她脑后,固定住,“你喜欢,就买给你,你儿子亲手弄给你喝,喜欢么?” 像是在告诉她,又像自说自话,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说道:“等再过些日子,葡萄完全成熟了,再带他过来,让他亲手去摘葡萄,亲手给你酿成酒。喜欢么?” 离太近,近到只能看得见他的眼睛,里面也有光在闪。 “石玉——” 嘴一张开便碰在他唇角,听见他“嗯”一声。 特别轻一声回应,却好似炸了个烟花在她耳边。 连呼吸都滞住。 他的鼻梁贴着她的,顶在她脸上,眼睛盯着她的。 以前总听上京的那些女孩子们说他温柔,待人有礼又和气,最是一副君子模样,唐辛可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只觉得她们眼瞎。 石玉这人多坏呀,不止坏,还凶,和温柔毫无关系,更不是个君子。 直到这一刻才忽然发觉,他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哪怕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你,都似含情。 她不知道有情的男人什么样,也许就像孟既景看纪敏之那样吧,或者像是孟既明看梁善,亲生的兄弟俩禀性不同,但是看向心爱的女人时,眼睛里闪过的那束光是相似的。 她的心慌得厉害,怦怦乱跳,不由开口:“别——” 他仍是轻声:“别什么?” 轻到她支着耳朵去听,不觉往前,嘴唇压在他唇边。 他顺势碰了碰,问:“别这样?” 唐辛“嗯”了声,往后退,有手撑着退不开,也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另一只手按在她腰后,更往他身上压了压,又问:“还是别这样?” 她紧抿着嘴唇,努力让自己迎视,别闪躲,逐渐有些模糊了视线。 男人的手改为抚摸她的头发,动作轻缓,再开口时嗓音仍是低沉,却明显软和了许多。 “别上床,是不是?” 是。 她怕又变回到之前那样。 现在这样不好么? 他们可以正常见面,她可以见到孩子们,可以简单快乐地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 如果他们俩又变成从前那样,就不可能再这么轻松,那她之前所经历过的和他的这些那些都将变得没有意义,他们俩又何必离婚呢。 石玉往后移开些许,看清她湿润的眼睛,因为情绪激动眉梢和鼻尖都泛着红,眉心都皱起来了。 特别的……苦恼? 不是。 他很难形容她此刻的状态,无法用一个精准的字眼来描述。他多少知道一些,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好像呼之欲出,又好像是蒙了层什么东西在外面,需要戳破才可以。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那一年的孟既明,面对同样懵懂的梁善时为什么会纠结成那副模样,聪明又有理智,偏偏无用,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一些明知道很蠢的事。 那一年他们俩才多大?在上大学,才二十岁。 他都快要三十六了,用唐辛的话说四舍五入就是四十,比当年的孟既明大出了将近一倍的年纪,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 唐辛这女人看着硬气其实心软得很,他妈早就断言过的,他完全可以使些手段就能把她给糊弄回来,也确实使了不少,可是这会儿亲眼看到她这副模样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会心软的人。 从小到大,石玉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偏又最讲求效率,能一句话解决的问题不会再多说另一句,能今天办完的事就不会放到明天,极少有心软的时候。 唐辛不是,能躲则躲,能退就退,看着明快又率性比谁都自在,其实特别会开解自己。尤其在没人能够看得到的心底深处,有着她的父母和孩子,所以她的心特别柔软。 还特别讲信义,完全不需要白纸黑字的法律约束,她自己就能做好,要不然怎么会在离婚之后从来不主动与他联系,就连石墨都没联系过,只因为他说过不让她见,她就遵守。 所以,当年的她才能做得出找他生孩子的事,只因为她答应过梁言,一诺千金。 就是个傻子。 还是个心软的傻子。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傻乎乎的丫头,他竟然觉得挺可爱,竟然看见她要哭,心就软了。 往前退回去两个月他绝对不会。 也不是,那天和她说完那番话,看着她冲到雨里,差点被孟既明的车撞到时,他心里也紧了一下。 后来也问过自己,演戏而已,用不用得着这样。 她把戒指扔在他身上,顺着民政局门外的高台阶一路滚落下去时,雨下得特别大,差点就没看清楚是往哪边掉下去的。 他不逼她,她就渐渐安静下来,不挣,也不动,快要掉下来的眼泪也悄悄退了回去。 第184节 他在她脸颊捏一下,她会给他个慢半拍的反应,被洇湿的睫毛眨呀眨的,直勾勾望着他。 是真的瘦了,不止是腰,脸也是。 看着,可怜兮兮的,又想再欺负她一下。 算了,逼急了,就跑了,还得重来。 他把酒瓶拿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问:“还喝么?” 这次倒是说话了,特清楚,“喝。” 就跟她儿子一个样,生气了,闹别扭了,一哄一逗就回应,过一会就好了。在这一点上,两个儿子都随她。 他抱着她重新坐好,靠在他身上,酒瓶放在她手里。 “喝吧,喝完了回去睡觉。” 她举起瓶子就喝,喝了一大口忽然看他。 石玉往后仰,靠在身后的石头墙壁上,在她背上轻轻地拍,边拍边说:“不和你睡,放心。” 她就信了,软软地靠着他,放心地喝起酒来。 她儿子说得对,他的妈妈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 第283章 乐趣 唐辛做了一个梦,梦见石玉抱着她回到房间。 说不和她睡的男人躺在了她的床上,搂着她不放。 她也搂着他,一路抱回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搂着他的脖子的。 胳膊缠得紧,嘴上却说:“你说过的。” 他问说过什么,她说不上床。 石玉“嗯”了一声,嘴里说着不上,话音未落就覆在她唇上。 亲吻很轻,就在嘴唇上压了压,压在上面说:“抱一会儿。” 她盯着他眼睛,小声回:“抱过了……” 刚才坐在地上抱了好久,久得她那一瓶酒都喝完了,快要睡着了。 他却说:“那你让我亲亲。” 她就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答应。 但不配合。 石玉让她闭眼,不听,一直盯着他,眨都不眨,差点把眼泪瞪出来。 他在她眼睛亲一亲,就闭上了。 他让她张嘴,不听,也没躲,就那么抿着嘴躺在床上。 眼睛闭得紧,睫毛尖直颤,嘴倒是没用力。 唐辛心里想的是,你有的是办法让我把嘴张开,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咬一下或者腰上捏一把,再或者屁股上拍一下,为什么非要跟我说呢。要不然你就直接点把舌头伸进来,又没咬紧牙关,难道我还会咬你? 石玉不这么想,配合不配合,主动或被动,意思完全不一样,心理防线不一样,满足感也不一样。 哪怕都是引诱,达成的结果相同,过程很重要,享受的也是过程中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甚至有时享受的就是对方忽然投来的一个眼神。 男女之间,一眨眼的瞬间,都很重要。 男女之事,要的不就是这么个你来我往日复一日的过程吗,谁还能忽略掉所有细节直接奔着白头到老,那就不奇怪为什么有人管婚姻叫作爱情的坟墓了。 他不着急,时间多得是,一下又一下轻轻亲吻。 以前,他养的那只猫不知道从哪里叼回来一只老鼠,他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知道原来家养的猫是不会把老鼠吃掉的,乐趣就是和老鼠玩。 玩累了,睡着了,爪子还轻轻搭在老鼠身上,醒来接着玩。 为什么是轻轻的呢,因为老鼠已经放弃抵抗了,可能是吓的,也可能是适应了,知道自己死不了。 小猫玩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他和唐辛不是这样,但是忽然之间就想到了,可能是有相似之处。 他要的不是她的臣服,是心甘情愿,哪怕此时此刻她不是真心,他可以慢慢来。 办法其实真的不用多,好用就行,唐辛闭着眼睛都知道下一步他要干什么。 叼一下,吮一口,把她一整个含住。 快要喘不过气时,又听见那一声:“唐辛,张嘴。” 刚好就分开了。 眼睛也睁开了,倏地又闭回去。 刚刚好就看见他在笑。 哪儿还有半点温柔劲,也没有情。明明在笑,眼睛里却像蓄了力,要吃人似的。 后面的事顺理成章,用不着谁诱惑谁主导,两个人谁也没含糊,配合得相得益彰。 梦里太过真实,一口气提不上来就醒了。 浑身汗湿,犹在无声抽咽。 黑暗中,搭在腰间的手臂将她收紧在怀,抬手将湿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平稳低沉,带着刚醒的暗哑,压在头顶问她:“做梦了?” 唐辛不觉又抖了一下,发不出声也动不了。 渐渐平息了急喘,意识慢慢回笼,才知道是梦。 睡前亲吻是真的,后面发生的事不是,是她的梦。 都怪他。 说好了不和她睡,还让她放心,却非要抱着她,亲就亲吧,还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问她是不是也想过,还问想的是不是他。 是。 是。 是。 她只瞪着他不说话,他倒是也没追着问,却咬着耳朵跟她说:“我也想,想你来着。” 他想太正常了,她又不是没和他一起生活过,太了解了,唐辛都懒得笑话他,当然了他也不怕笑话。 男人好像面对这种事时特别自然而然,就像吃饭走路,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她以前也可以,现在不行,他这样伏在她身上轻声耳语,再说这样的话,烧得她从耳朵一路烫到指尖,连脚趾头都是酥麻麻的。 就是被他勾的,才会做这样的梦。 他倒是没事人似的一身清爽,睡得安稳。 他知不知道她是梦见他了? 肯定知道,偏还故意这样问。 她故意往他身上顶蹭,又嫌身上湿黏得难受,却怎么也躲不开了,抱得忒紧。 丝质的长睡裙因为湿透裹缠在身上,腿上,勒得她心烦意乱,却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 石玉忽然翻身下床,抱起她就往外走。 唐辛无力靠着他,问:“去哪儿?” 石玉脚步不停,回:“我那儿。” 又说:“你那儿,床都湿了,没法睡了。” 她说不去,他连理都不理,只抱着她往前走。 洗了澡穿着他的睡衣睡裤躺在床上,唐辛睁着眼睛望天花板。 忽然间了无睡意,就像被人掏空了所有,包括意识,脑袋里一片空白。 又累又乏,疲惫不堪。 石玉让她等着,说完就出去了,隔了好一会又慢慢悠悠地踱回来,往她身旁的床头一靠。 原来是去拿雪茄了。 他问她:“你自己来?” 她摇头,“你。” 他就笑,就知道她想来上一口。 弄好了点燃后,问她要不要坐起来,唐辛仍觉无力,仍是摇头。 就说这人多讨厌,一下子就把她给弄起来了,既然如此,何必多余问呢。 后半夜,天最黑的时候,两个人偎靠在床上抽着雪茄。 唐辛连拿都不愿意,也坐不住,不知道是傍晚的酒喝得有点多,还是那瓶酒的后劲太大,要不然就是被那个梦闹的,反正半点力气都提不起,就那么歪着身子靠在他身上。 眼看着外面的天渐渐有些亮了,搭在她肩头的手臂晃动,忽然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声随手至。 “唐辛,我养你吧。” 第284章 追求 捏的力道不算重,却把注意力完全吸引到那只手上去。 第185节 唐辛看着他的手晃动,指间一圈黄金戒指,指背扫过脸颊时,隐约看到暖黄色灯光下一小颗红色宝石。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整只手罩在她脸上。 她这才意识到,他在让她点头,为他刚才那一句话。 “不。”声音笼罩在他手里,顺着指缝往外溢,“我不,我有钱,我能自己养我自己。” 然后就听见他的笑声:“那你养我,行不行?你这么有钱,你养我,养儿子。” 仍是拒绝,无比坚定,“不。” “那怎么能行?”他问,推着她的脸转向自己。 唐辛在他脸上看了又看,不似玩笑,却也没有多认真,更像戏弄。 心里气,还有点恼,冲口而出:“就现在这样,挺好。” “哪样?”石玉问:“你乐意的时候,和我抱一抱,亲一亲,这样么?还是说等你兴致来了的时候,气氛又刚好,还能再和我睡一下?是么?” “不是。” 唐辛脸都气红了,他就是故意曲解,故意的! 她都尽力躲着他们了,是他带着孩子来找她的,也是他主动亲吻她的,不是她。 委屈,却不想和他再纠结这些,离婚了,没有意义,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却不肯就此打住,继续发问:“唐辛,你就喜欢这样,是吧?没有正式的关系,更刺激,是不是?你一勾引,我就上钩,特有成就感,是不是?上床,生孩子,结婚,离婚,都是你说了算——” “不是。”她匆忙打断,连手都在抖,“结婚不是……” “不是?” 他用手托高她的脸,轻而易举捏住两颊,低声提醒:“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你说过要和我结婚,应该是你想把石墨塞给我又没招儿的时候。” 眼眶渐渐红了,强忍着不让泪意上涌,嘴唇颤了颤咬在他虎口。 使不上力,便咬住不放。 石玉看着她的眼泪滴在自己手上,跟只小兽似的呜呜,不知道是压抑的哭声还是因为愤怒而发出的叫声。 她咬他,她还哭,倒像是他欺负了她。 确实也是,他说了难听的话。 不是他的本意,不知怎么回事就话赶话说成了现在这样。 她哭着咬他,他看着她笑。 指腹揉捏在她脸上,帮她放松。 “唐辛。”他叫她,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要不,我追你吧。” 不是刚才那般咄咄逼人,柔软又安静,眼神也是。 她彻底愣住,渐渐泄了劲松了口,也不哭了,傻愣愣望着他。 石玉自己也愣,没想过的话就这么宣之于口,倒也没有多尴尬,就这么回事。 男人和女人之间,总有一个主动的,之前是她,现在换他,挺公平的。 偏偏,没人买他的账。 唐辛更生气了,气得直笑,吸了下鼻子挑着眼角睨他,“那么多人追我,你算老几?” 生平第一次,石玉开口说要追求一个女人,不止被拒绝了,还是用这样不客气的方式。 他算老几? 她会知道的。 唐辛用力抹掉眼泪,往床边蹭过去,顺手摸走了雪茄,光脚踩在地上忽然回身。 又变回从前那个带着点虎气的女孩子模样。 其实唐辛还是腿软,没什么力气,但是手往腰上一叉,下巴高高地抬起来,气势有了,特别骄傲地哼了一声:“您呀,真要是有这心,那就慢慢排着吧。以你现在的年纪算,再等个十年八年的也还行,不算太老。” 石玉悠然靠坐在床头,看着她因为呼吸急促而不断上下起伏的胸口,整个人套在他那身炭灰色的真丝睡衣里面显得特别娇小,却比穿着她自己的睡裙时还要俏上几分。 说到激动处时胸口颤颤悠悠,比她那张说个不停的嘴还要急于表达。 唐辛眼睛还红着,鼻尖也是,却摆了副笑模样朝他指过去,“石玉,咱们俩可把话先说在前面,你可千万别老,要是那时候你变老了,我可不要。” 石玉说行,还朝她伸了个小拇指,唐辛愣了一瞬明白过来,这是要和她拉勾呢。 去他的吧,以为她是石墨么? 她不小,也不傻,她才不和他玩说话算话这一套呢。 他一个撕毁协议的小人,凭什么要求她诚实守信。 她才不! 唐辛一路跑出去才松了劲,光着脚倒是不觉得冷,就是转了向,绕来绕去又转回到之前那个石头窗台,酒瓶还立在地上,酒杯也在,里面还戳着大半支雪茄。 幸好还有个打火机,唐辛爬上去靠墙坐好,随意扯开包装,用牙当作钳子咬开个口子,点燃。 天色渐渐亮起来,太阳从她视线所及的最远处缓缓升起。 目之所及? 他可真会说,他怎么不说外太空都是他买给她的呢,反正吹牛不上税。 想想都气,他还想追她…… 追她? 手里的雪茄差点从窗口掉出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石玉到底说了什么。 …… 第二天午后,石玉来敲她的房门,她一打开门便径直走了进去,把怀里抱着的石砚往她床上一放。 “我答应了石墨要继续带他坐船去玩,石砚在船上不方便,也不那么舒服,你能不能带他一段时间。” 像是在询问,其实就是扔给她了。 唐辛看着仰在床上朝她乐的奶娃子,那句不行怎么也说不出口。 石玉顺势又说:“那我们俩就先走了,你可以继续住在这儿,也可以回家,或者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说完就走了。 唐辛追了两步又跑回床边,抱起石砚追上去。 最后决定一起出发,四个人一起开车到码头,然后分道扬镳。 下车时,石墨塞给她一瓶酒,说是一早起来给她灌上的,还说让她慢慢喝,等他回来还有。 唐辛听得直乐,说好。 心里不免担心,虽然他们这一路航行过来没有经历大风浪,小雨总是有的。天气渐渐凉了,船上怕不是那么安全。 可她又不能说,毕竟这是他们父子俩的决定,石玉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对石墨是好的,不会带他去冒险。 父子俩上了船,起航在即。 日落时分,整艘船披了层霞光,远处渐暗的天边,一团团粉色云层。 唐辛和石砚坐在车上,隔窗相望。 石墨的身影很小,小小一团,随着船在海面上飘浮。 还未驶出港口,速度不算快。 石砚忽然叫了声“爸爸”,然后便不停嘴地一直在叫。 唐辛把车开出去。 车窗大开着,海风吹进来。 车在岸边的道路上一路向前,隔着段海域,与船并行。 不知道石玉能不能听见,石砚在叫他。小家伙应该在心里也叫过哥哥,只是石砚还小,还不会说。 她就能听得见石墨的声音,随风飘在她耳边,软软的,甜甜的,一声,又一声。 叫她:“妈妈。” 第285章 美好 秋天都快要过去了,说要追她的人仍是不见踪影,连一条消息都没有给她发过。 倒是石墨和她视频过好几次,每次都会说一说船到了哪里,有些什么样的风景,那里的人说的是什么样的语言。 每次视频的时间都不算短,也没见到过那个男人的影子,连声音都没出一下。 唐辛就知道男人说的话不可信,石玉更是。 她不会放在心上,但她可以借机赚点钱,这才是正经事。 之前两个人离婚,她连上京都没去,直接从安城经海城返回佛罗伦萨,以至于过生日时接下的那些订单还没处理过。 她不贪财,但是有人抓着大把的钱想要往她的口袋里面塞,还是可以接受的。 趁着石玉带石墨在外面大玩特玩时,唐辛决定去趟上京,赚一笔是一笔。 到了上京见到梁桥才知道,没影的事,非要说有个影那就是梦幻泡影。 她问梁桥:“一个订单都没有?” 梁桥悠哉地翘着二郎腿,懒洋洋朝她投来一瞥,“没听说过。” “不可能。”她坐到他对面,敲着桌面上的手机,“你给石玉打电话,他知道的,就是我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在,那些人当着他的面说的。” 梁桥摇头而笑,“唐辛,你们俩已经离婚了,这个道理你不懂?” “什么道理?” “人家为什么要订你的礼服,你想过没有?是图你的设计费比别人贵?还是她们有钱没处去花?” 第186节 唐辛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不就是因为她们有钱没处花么?还傻呢。但是贵有贵的道理,我值得。” 值个屁,哪儿来的自信。 值钱的分明是石玉的脸面。 她和石玉前脚刚在安城离婚,后脚就在上京|城里传开了,哪个女人还会上赶着给她送钱,没去上赶着想方设法嫁给石玉都是给她这做前妻的留了面子。 到底是谁傻。 梁桥忍着没说,指节在桌面叩了叩,倾身向前,“钱呀,好赚,上京|城里机会多,你先住上一阵儿再说,反正你在那边也没事,回头我给你找活儿干,少不了你的钱。” 唐辛觉得梁桥就是在敷衍她,要不就是和石玉搞了什么猫腻,抱着石砚就回家了。 房子没卖掉也有好处,她在上京还有个住处。 就是得找个阿姨来,说不好得找两个,石砚比石墨难带多了,唐辛觉得他就是那种典型的高需求宝宝。 矫情,做作,戏精,目的就是要人陪,高质量陪伴。 唐辛不是不愿意陪着他,但是一个人带着他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她什么都别干了。 第二天,新找的阿姨还没来,梁桥先来了,说是来活了。 一打听,就是生日那天订下的。 唐辛嘁了一声,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我就说有这事,你还不信。” 那眼神分明在说他傻。 梁桥说是,心里乐,就唐辛这种傻了吧唧的女人,石玉把她卖了,她还得乐呵呵帮他数钱呢。 事是真的,他信,早有耳闻。 但是这么长时间一个订单都没到他手上就是有问题,唐辛傻,梁桥可不傻,问题自然出在石玉那儿。 要不是石玉授意,那帮女人才不会卖唐辛面子,毕竟嫉妒使人眼红。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这种人可真是太会了,只有唐辛这种常年在国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人才不懂。 石玉不催,那帮女人不会动,他要是催,至少就得打个电话,或是在哪个场合见到了,总要搭上一句话。 她们等的就是这么个说句话的机会。 等来等去,先等来了石玉离婚的消息,说普天同庆都不为过,哪儿还会记得唐辛是谁。 这种时候,就是唐辛上赶着给她们送钱再搭上一身礼服,她们都不会给她开门的。 这些梁桥都懂,人之常情,不懂的是石玉折腾什么呢。 再一细琢磨也就懂了,石公子三十大几开了窍,想要和女人过过招了。 梁桥不得不服,就这一出一出小把戏玩的,心窝子里面要是没揣上一块蜂窝煤都干不出来这些连环套的事。 这不,电话刚一打过去,告诉他唐辛到了上京,话都不用多说,石玉便说知道了,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梁桥就接到了某位名媛的电话订单。 还是个急茬的,恨不能立马就把钱转过来,急着交差似的。 梁桥庆幸把唐辛给留住了,要不然,石玉回来保不齐要找他的麻烦。 再瞧唐辛,还乐呢,一只手都快让石玉揣进兜里去了。 梁桥忽然想笑,石玉这人毛病多,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看不上坏人。从小到大最烦的就是欺负傻子,不厚道不说,还没成就感。 现如今,他也干上了当年的自己最看不上眼的事儿。 …… 唐辛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立冬之前把上京这栋房子的钱给赚出来,就算卖不掉她也就不惦记了,至少没亏。 到了那时候,甭管谁再捧着钱来她都不要了,爱谁谁。 毕竟入了冬,石玉也就该回来了,她不能再留在上京,她得带着石砚回家。 或者,把石砚送到石玉家,她自己一个人走。 为了这事她琢磨了两天,最终决定带着石砚走。凭什么石玉可以做小人,她不行?对付石玉这种人,道德感太强不行。 再见到那些上京小姐们时,唐辛没想到这么安静和谐,原以为会被她们冷嘲热讽,至少要阴阳怪气两声,结果什么都没有就是量体裁衣,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面对的就是个设计师而已。 挺好,她喜欢这样,你出钱我出力,银货两讫,别扯那些没用的闲篇,她不伺候。 就这样在上京享受了一个最美好的深秋。 秋日的最后一天,寒风忽至,踩着满地的金黄落叶出门时,接到了中介的电话,说是有人要买房子。 真是意外之喜,更是意外之财,唐辛的心情特别好,听说对方要还价立刻表示可以。 中介的年轻姑娘也特别开心,这是她入行以来即将卖出的最贵的一套房子,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叫得甜,问唐辛能不能晚两天再走。 当然不行,她现在就要走,立刻,马上,多一秒都不可能。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唐辛长出了一口气,别提多舒爽了。 一路上看着没哭也没闹的石砚,一时间有种错觉,她的小石墨回来了。 到家时临近中午,石砚饿了,瘪着嘴眼看着要哭。 唐辛一手抱着他一手打开家门,正柔声哄着“再坚持一下”,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妈妈!欢迎回家!” 吓了她一跳,怀里抱着的小家伙也是,哇一声大哭起来。 石墨也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贴靠在石玉腿上。 第286章 痛哭 刚好有电话打进来,唐辛一手抱着石砚,一手去拿手机。 又要小心防备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的石玉,又想安慰石墨两句让他别怕,弟弟只是饿了。 手忙脚乱。 石玉摸了把石墨的脑袋,顺势推在后背,“去,奶粉——”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石墨转身就跑。 石玉这才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把石砚抱到自己怀里,还帮她把手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手上。 电话依然在响,唐辛一看连忙接起,看着石玉抱着哇哇大哭的石砚往楼上去。 是中介的那个女孩子,说是已经和对方谈好了价格,一应手续都办好了,钱也已经到位,只等全部办理完成唐辛就能拿到钱了。 真是个好消息,刚才一下子跌至谷底的心情迅速往上回升。 电话那头仍在讲话,楼上仍有哭声,唐辛又觉得没什么好开心的,钱而已,她又不是没有,家里一团乱才是真麻烦,尤其她现在还将要面对一个更大的麻烦。 哭声忽止,应该是被奶瓶堵住了嘴,唐辛悬着的那颗心倏地降回去一点点。 扶着椅子坐下才发觉很累,累得几乎虚脱。 在上京时就累,总觉得腰酸,快到生理期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石砚磨人。 不知道石玉之前是怎么带的,反正她得一直抱着,换谁都不满意,两个阿姨都搞不定一个石砚。 用阿姨的话说就是家里人抱习惯了,所以才这么离不了手,唐辛觉得不是,当年她也总抱着石墨,但是放下的时候也没这么哭闹过,还是脾气禀性不同。 石墨有多温和乖巧,石砚就有多能造作折腾人,别瞧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小心思,跟他爸爸一个德性,长了一张会骗人的好脸。 唐辛有点后悔把石砚带回来了。 转念又劝自己,带回来了挺好,刚好让石玉带走,全须全尾亲手交给他,免得无事生非找她的麻烦。 正想着,天大的麻烦出现了。 唐辛一看,两手空空,两个儿子全放在楼上。 这是打算住在她这里了? 他想得美! 唐辛决定先发制人,手朝大门指过去,“你出去,这是我家,不欢迎你。” 石玉转身就走。 简直不敢置信,这也太听话了吧。 好像,听见他笑了一声。 又好像,还“得”了那么一声。 唐辛不确定是不是,但确实亲眼看见他打开大门出去了,头都没回。 不知道去了哪儿,她也不关心,只知道两个儿子全部留在了她这里。 这人……真是够了! 说好的离婚之后两个儿子都归他,说好的事。 之前是为了带石墨去玩,他就把小儿子丢给她了,现在手一甩全丢下了,他可真行啊,真潇洒。 看吧,这就是爸爸! 唐辛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劝了自己两句便开心起来,管他呢,先和两个儿子美美地玩两天再说,没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又回来要儿子。 这么一想连忙跑过去,把门反锁。 …… 半夜,石砚忽然大哭起来,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就是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行。 唐辛晕晕乎乎抱着他哄,对面盘腿坐着个石墨,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摸完了弟弟又去摸妈妈,最后总结发言:“妈妈,弟弟好像……发烧了。” 紧接着又一句:“你也是。” 说着站了起来,踩着床垫晃晃悠悠到她身旁,搂着脖子往她脸上蹭。 小脸蛋贴到她的瞬间,唐辛打了个激灵。 第一个反应就是,石墨怎么那么凉,然后才明白过来,石墨说得对,她发烧了。 原来是生病了,怪不得她从午睡醒来就很难受,不止是腰疼,浑身都疼,酸得连骨头缝里都疼。 第187节 “你呢?”唐辛慢半拍地反问,往他脖子上摸,又去摸手。 石墨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特别认真地问:“怎么办?叫爸爸回来?” 唐辛不想找石玉来,她想自己抱着石砚去医院。 她发烧可以随便吃点药对付一下,不到一岁的小孩子还是去医院保险。 以前石墨小时候生病,她也一个人去过医院,那个时候石玉在哪儿? 刚踩到地上,腿一软就滑坐下去,差点把怀里抱着的小火炉给掉地上。 再一看石墨,似模似样托着弟弟,明明他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 带着石墨一起去医院么?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 提不起劲,反倒是悲从中来,哇一声也哭了。 石墨站一旁,无奈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抓着手机就跑了。 一边给石玉打电话,一边踩着楼梯蹬蹬往下跑,准备先去开门。 就剩最后两阶楼梯时,一脚没踩稳直挺挺拍下去。 铺着厚绒地毯,还是摔得不轻。 正说一半的话忽然断了半秒,石玉就听见隐约的哭声里又多出一道,从手机那头清晰传来,是石墨。 大门打开,瞬间听得更清楚了,石墨哭得特别惨,嚎啕大哭。 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着急害怕,终于在摔了这一下之后全部爆发。 石玉蹲在他面前摸了摸头,趴在地上的小脑袋缓缓抬起,胡乱抹了把满脸的泪,咬着嘴唇哭得一抽一抽的。 小心地摸索四肢,询问他疼不疼,又试着帮他动了动胳膊腿,还行,骨头没事,这才把人抱起来坐在腿上,石玉搂着哄慰几句又夸了一番,还在掉眼泪的那张小脸忽然就笑起来。 到底是个小孩子,这种时候被夸奖很有些不好意思,搂住爸爸的脖子蹭眼泪。 这个好哄,楼上那两个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石玉有心理准备,抱着石墨上楼一看,实在是没绷住。 乐了。 原本担心娘儿俩烧得厉害,现在烧得怎么样石玉还不知道,只觉得唐辛抱着石砚痛哭的样子真是……哪儿像个妈,她还真是小了点儿。 石墨都比她强多了,知道打电话叫他来。 他才离开半天时间,她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这么鸡飞狗跳的? 也是个人才。 第287章 出去 开车去医院,还是唐辛那辆车。 后排两个儿童安全座椅。 唐辛没拆过,回来之后看了一眼,每天仍是那样开车出门。 唐辛坐在副驾,怀里抱着石砚。 生病的人拧得很,谁也抢不走,尤其她还哭着。 石墨被石玉抱到后排,看着前面被妈妈抱着仍在小声哭泣的弟弟,也要哭。 石玉逗他:“怎么茬?要不,您也上前边去,坐我腿上。” 石墨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眼角还挂着泪呢,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抓着他的手去拉安全带。 石玉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爸爸知道你有一点儿疼,咱们坚持一下,等到了医院爸爸抱着你,好么?” “好。” “棒,得亏有你,爸爸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谢了。” 石墨抿着嘴乐,小下巴忽然扬起来,“您客气。” …… 到医院检查完才放下心来,换季受凉引起的发烧,没别的问题。 石墨很担心,石玉劝他:“至少不是肺炎。” 石墨还有印象,上次他和妈妈肺炎在上京的医院住了很久,心有余悸。 石玉和他面对面坐在外面,像对待一个成年人一样商量起来,先把情况告知。 “现在,妈妈在成人病房,弟弟在儿童病房。” 石墨无声点头,他知道。 石玉也点了下头,对着他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轻松一些,“办法有两个,一个是爸爸陪着妈妈,你陪弟弟,另一个是你陪着妈妈,爸爸陪着弟弟。” 石墨眼睛一亮,俨然有了一种被当作大人委以重任的使命感,特别认真地与石玉对视,攥着小拳头说:“我陪弟弟。” 石玉问:“为什么呢?” “弟弟小,我也小,弟弟哭了我能哄,能抱,还能喂他吃奶。” 石玉点头,“对,妈妈用不着吃奶。” 石墨用力点头,“对,妈妈不吃,妈妈大,我抱不动。” 小脑袋上多了只手,石玉一边揉一边说:“行,那咱们爷儿俩就先按照你说的来,先试试。手机拿好,有事儿就给爸爸打电话,就像刚才那样,你做得很棒。” 小小的男孩子立刻精神百倍,挺直了脊背,站起来就往病房跑。 石玉从未关的门缝看过去,石墨搬了个小凳子,踩在上面去看护栏小床里面的石砚,还用手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额头,又去试脸颊的温度,然后塞了根手指头在石砚的小拳头里面,摸了摸手掌心的温度。 要不是护栏挡着,估计要搂着脑袋用自己的脸去感受。 小孩子真的很会模仿,比小猫小狗聪明多了。 石玉以前总觉得他养过的那只猫特别聪明,又听人家说小猫智商很高就像几岁大的孩子,他曾深信不疑,直到后来陪伴过小小的孟怀宽才发现,一岁多点的小孩子聪明得完全超乎你的想象,再聪明的小猫小狗都比不上。 眼前的石墨才四岁多一点,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做哥哥,就和他第一次做人家的爸爸一样,石玉觉得他比自己做得好多了,特别有模有样,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心,是个天生就会爱别人的小孩子。 护士告诉石墨弟弟睡了,让他也可以在旁边的床上睡一觉,他瞅了眼离得远远的床,摇头,把下巴搭在护栏上眼不错珠地盯着。 明明困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仍是努力看向护士,问:“为什么妈妈打针,弟弟不打?” 护士一边换冰敷袋一边解释:“你弟弟太小了,不需要打针,这样就可以了。” 石墨打了个哈欠,哦了一声:“那什么时候会好?” “正常的话天亮就好了。”护士看他担心的模样,笑着说:“快的话过一会就好了,不用担心。” 石玉走进去一把提起他,放到旁边床上,衣服都没脱盖好被子,轻轻地嘘了一声说:“弟弟哭了,你再起来,现在先睡一会儿,爸爸也会睡的。” 小哥哥这才使劲地闭上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在睡。 …… 唐辛在打点滴,躺在床上睡得不算安稳,眼皮一直在颤。 可能在担心石砚吧,或者还有石墨。 石玉坐在床边,看着被护士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应该是新涂的指甲油,满涂的酒红色贴着甲缘,显得手指特别白。 石玉托着她的手再看,本来就白,不是显的,也不是生病的关系,是天生的。 年轻的女孩子皮肤紧致又细腻,会发光。 所以手背扎个针头就青了,好几天才能消下去,每一次打完点滴都是。偏偏还就这么个体质,退烧就得靠输液。 石玉没见过这样的人,或者是他没关注过别人什么样,反正他知道的人里面,唐辛独一份。 按说上京不算冷,也没下雪,就是昨天刮了场大风,就把这娘儿俩给吹得病倒了? 可见还是体质弱,长胖一点抵抗力强一点就没这么容易生病了。 他还特意让人给中介打了电话,要求房子降价,当面谈,就是为了让这母子俩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门,是有多犟非走不可。 倒是让他猜中了,唐辛一准儿要回来。 所以他才带着石墨在这里等她。 再一想也是,她不生病谁生病呢……都是立冬前一天,看看当年梁善去的时候穿的是什么,到脚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加手套,裹得严严实实,再看唐辛,就一件羊绒大衣配一条围巾。 该! 唐辛一睁眼就看见石玉了。 张嘴就问:“石砚……” 声哑,嗓子疼,疼得说不出话,才刚说了个名字就停住。 也是难过,还担心,两个人一起发烧那肯定是她的原因,不可能是小孩子的问题。 石玉嗯一声:“好着呢。” 她又问:“石墨?” 倒是谁都惦记着,怎么就没问问他呢? 石玉干脆据实以告,看她什么反应。 “石墨陪着石砚,在儿童病房。” “你——有病!” 嗓子哑得厉害,骂人都没力气。 这么一叫,眼泪又出来了。 石玉不知道她是因为难受还是生气,反正眼睛瞪得挺圆,就是没神。 “可不就是有病么,”石玉瞅着她乐,不急不忙地说:“没病,来这儿干什么。” 唐辛的手被他握着,抽不出来,看他一眼又去看房门,“出去!” 第188节 第288章 逗贫 石玉应声站起,握着她的那只手在她掌心按了按。 唐辛扭开脸,嘴里还反复叨叨着那两个字:“出去……出去。” 他往前探身,小声问:“那我去给你找个轮椅?” 离得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像隔空压在她身上,令人窒息。 她用眼角瞥他,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你不是要出去么?”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更凑近些,鼻尖几乎碰到她脸上,声音更小,“我带你去瞅瞅他们俩。” 唐辛望着他愣住,好一会嘴巴才动了动:“我没瘸!” 挺凶,但气势太弱,声细,气短。 听在石玉耳朵里跟撒娇似的。 “对,你就是发烧了,挂一瓶水就好。走,咱们俩悄悄地去,别让人发现了。” 唐辛真是有气发不出来,更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是真的有病……可他说得对,她确实想去看看他们俩。 不坐轮椅,也不让抱着,石玉一手举着点滴液一手去拉她的手,唐辛把两只手都背到身后。 最后两个人并排走,隔着段距离,中间连着一根管子,晃晃悠悠。 唐辛走得慢,不知情的看见还真以为她有点瘸,其实是疼的,前两天还只是腰酸,现在腿都软,后背也是紧绷着的。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在她发烧的日子里还要迎接生理期,简直惨绝人寰。唐辛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心情更差。 早知道她就不回来了,在上京多住几天,就不会看见石玉了。 更不会发烧。 儿童病房有很大一面窗,里面黑乎乎的,一张小床,还有一张更小的带护栏的小小床。 两个孩子分别睡在两张床上,几乎相同的姿势仰躺着,盖着相似的小被子,两只小手都是自然地举在小枕头两旁,做着举手投降的姿势。 两张相似的面孔都有点苦恼,皱着眉头瘪着嘴,不像平时睡着都是带着笑的,如同做了美梦一般。 两个人站在外面走廊,唐辛贴着玻璃窗往里面瞧,石玉站她身旁。 几乎同时开口。 他问:“看得见么?” 她问:“石砚还烧么?” 两人无声对视,各自移开视线看回到病房里面。 又看了一会,她朝身旁看去,石玉这才开口:“已经退了。” 心里还接了句:“幸好这一点儿不随你,两个儿子都不随你,不然真是遭罪了。” 看过了也就放心了,就是舍不得,石玉抖了抖输液管,唐辛垂着脑袋往回走。 慢慢吞吞走到一半忽然问他:“为什么不让他们俩到我那个房间去?” “干什么?”他学着她的样子说着同样的话,然后自问自答地说:“好不容易睡着了,别再折腾醒了,哭起来没完没了,小的哭完大的哭。” 他没说的是,还有你,哭起来比他们俩还厉害。 唐辛听着,似乎……还挺不耐烦? 男人! 唐辛瞪他一眼,大步往前迈,石玉长腿跟上,悠哉地走在一旁,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 别说,鼓起来就跟她儿子一个样,肉乎乎的,特想捏上一把。 看着精神头倒是好了一点儿,走得还挺快,估计是心理上的,看一眼儿子比吃药打针还要好使。 回到房间就不行了,气喘吁吁,勉力往床上一倒,腿都是石玉给抬上去的。 也没力气跟他较劲了,更没力气轰他,眼睛一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石玉逗她:“嘿,想抽烟不?” 不想。 生病呢,饭都不想吃,抽什么烟。 他还没完没了,凑过来说:“你要是想,我偷偷地给你点一颗,你抽一口,说不准能好点儿。万一护士来了,我就说是我抽的。” 唐辛要不是没劲,迷迷糊糊,还得让他出去。 石玉坐在床边,听着她呼吸逐渐均匀,把被子搭在手上盖好,看着药液快没了让护士进来处理。 点滴输完了,烧也退了,本该睡得安稳,结果因为生理期如约而至夜半惊醒。 石玉说出去给她买卫生巾,唐辛想说问问护士,再一想,算了,随他去吧。 没想到不一会儿工夫人就回来了,拿着一整包全新未拆的卫生巾,说是护士给的。 唐辛啧啧感叹,老男人本事真大,学了几句半调子意语都能骗年轻的小护士了。 好不容易又睡着,梦见他和小护士聊天,说得那叫一个利落熟练,还有说有笑的,逗得热情外向又漂亮的意国小护士前仰后合。 她就在边上听着,小护士问他从哪里来,石玉说海上。 听听,海上,他可真会啊……老男人,和年轻的女孩子聊起天来一套一套的,他怎么不说天边呢。 小护士笑得明媚,问他哪片海,忽然多出一道稚嫩童音,又软又甜:“大海。” 唐辛再听,是石墨,父子俩一唱一和地和小护士逗贫。 果然,什么爹养什么儿子,好好的石墨变得油腔滑调。 一生气就醒了,眼前景象就如梦中所见,石墨坐在床尾,两条小圆腿晃呀晃的,扬着小脑袋又说又笑,手还不停地比划着。 石玉站他身旁,要歪不歪地靠着床,时不时纠正一二。 再看,小护士身后摆着张带护栏的小床,石砚侧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小小的手朝着她一张一合,努力想要够她。 男人呀,还得是小的好,越小越单纯,眼睛里就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他妈。 再听,不对呀,这可真不是半调子。 她当年那帮大学同学里面就有几个国内来的男孩子,在这里又是生活又是学习,勤学苦练一年半载也就是这个水平,要是刚好找了个意国女朋友那倒是能突飞猛进。 正想着,听见石玉问:“她怎么还不醒?不是已经退烧了?” 小护士轻轻地走过来,又轻轻地走回去,唐辛听见她说:“女孩子嘛,生理期就是嗜睡,让她多睡一会。” 然后就听见石墨问:“生理期是什么?” 唐辛倏地睁开眼,刚好对上爷儿俩的视线,不,不是两个,还有小小床上的石砚。 三双眼睛同时望过来。 更快的,唐辛又把眼睛闭上。 心中默念:我没醒,我没醒。 石墨顺着腿爬到她身上,一把抱住。 “妈妈,你醒啦!” “我没醒……” 然后,就听见笑声。 男人的笑声,特别开心的笑声。 唐辛可生气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和小护士调情被她醒来打断,他应该哭才对。 第289章 循循 病愈回家,一进门唐辛就下了逐客令。 石玉点着头说:“得,本想好人做到底,再帮忙照顾照顾你们仨,算了,走了。” 什么? 他还想两手空空地走? 没门! 唐辛没力气和他吵,让石墨带着弟弟玩一会儿,把人叫进书房里去。 唐辛进门先找雪茄,石玉先锁门。 点燃了往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一窝,舒服极了。 再一看,石玉溜溜达达走过来,就跟在他们家院子里遛狗似的闲在,经过书桌时还顺手从抽屉里拿了个烟灰缸出来,放在她面前的小圆桌上。 唐辛都不知道那里还藏着这么个玩意。 她时常因为找不到烟灰缸到楼下找阿姨去要,阿姨也没跟她说过这里有,可能阿姨也不知道吧。 石玉立在身旁,居高临下瞅了她好一会儿,提了下裤腿往沙发扶手上一坐,侧眸问道:“什么事儿?” 唐辛直皱眉,往另一侧躲开尽量离得最远,嫌弃地说:“你,离我远一点。” “没事。”石玉拍了下腿,又掸了掸,眼皮都没往她那边掀一下,“你的病已经好了,不传染。” 她就不是这个意思,也没这么好心,她纯粹是讨厌他,真心实意想让他离远些。 想着,也就说了。 “你误会了,我就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能有多远就多远。” 石玉这才缓缓抬眸,半侧过身来看向她,要笑不笑地说:“怎么?” 要不是看她确实脸色不好,真就再逗她两句了,算了,不识逗,要急眼。 刚站起来,听见她说:“石玉,咱们俩已经离婚了,保持该有的距离是对彼此的尊重。” 第189节 呦嗬,还挺会说的。 瞧瞧这副模样,冷着一张脸,说着违心的话。 抱着他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热情得很,恨不能钻到他的身体里面去,哪怕她死活不承认,还得咬死了不要不要,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女人,心口不一,还善变。 他就该给她录下来,让她好好看看。 算了,更得翻脸。 他可算是知道了,石砚的脾气这么大到底随了谁,就是他妈。 看着是个最软乎又漂亮的人,前一秒还乐呢,说翻脸就翻脸,也就是不会说话只会哭,要不然得破口大骂。 石墨就不会这样,石墨随他,温和又有气度,甭管什么时候都能做到冷静克制,不和他们这些坏脾气的人一般见识。 唐辛看着他踱着步子靠到书桌旁,一腿长伸着一腿弯曲,还从裤兜里拿了盒烟出来点了一根,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心里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石玉,这里是我家,希望你以后不要不请自来。” 前半句还像个话,后半句听得石玉直乐。 “请了,你也别来。” 乐归乐,听明白了,她是在说昨天夜里的事,石墨打电话叫他来,他来了。 挺难想象,他要是没来,这个家里得乱成什么样,八成就是娘儿仨哭到没了声。说好听的就是哭累了睡着了,难听的……就别说了,他也不想往那儿去想。 唐辛觉得表达得挺清楚了,他竟然连句话都不说,瞪了一会又想起来个事,朝他一指,说:“你把你儿子带走,不要放在我这里,咱们俩说好了的,离婚,孩子归你。” “什么时候说的?” 她刚想说协议里,咽回去,换一句:“就是离婚那天,咱们俩领完离婚证之后,你亲口和我说的。” “哦……”他拖着长音点了下头,问:“离婚证呢?” 唐辛回忆半天,没想起来离婚证放在哪里。 把雪茄往烟灰缸上一架,书房里到处找,石玉看着她从这边找到那边,好心问:“用帮忙么?” 唐辛翻了个遍,没有。 一着急更生气了,把抽屉砰一声推回去,“我为什么要给你看?你自己没有么?现在说的也不是这个事,我是说,你把孩子带走,现在就带走,不要影响我的生活。” 他就不爱听了,啧一声:“影响你了?” “对!”唐辛看到他这副不急不恼不慌不忙的样子就来气,凭什么她都快要气炸了,他还这么泰然自若的? 凭什么? 石玉从桌边站起,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朝她走过去。 他往前走,她往后退,后背抵在书柜上。 窗外的太阳正是一天最好的时候,从窗口投进来,被他遮了大半。 唐辛站在他的阴影下面缩了缩,猛地站直往前上了一步。 差点踩在他脚上。 石玉抬手,她歪头,手从耳朵边上伸到书柜的格架,指尖扫过相框里面那张笑得开怀的脸。 垂眸看去,同样的一张脸绷得正紧,一丁点都没笑,脸都快憋红了。 “唐辛,咱们俩好好说话,谁也别急。离婚了不假,孩子是两个人的,对不对?” 她转着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看他,无奈应道:“对。” “当初你怀孕的时候咱们俩都表过态,是一致认同生下来的,对不对?” 男人与她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没再往前,语调平缓,不急不徐,用着最温和的嗓音,慢慢进入她耳中。 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了,想了想说:“对。” “你的生活很重要,我赞成也支持你有自己的生活,并且希望你过得很好,但是,你儿子的生活也很重要,你也希望你儿子能过得好,对不对?” “对。” “儿子还小,家里人多确实不需要你的照顾,但是孩子的心里是需要妈妈的,偶尔见一见你,这个需求不过分,对不对?” “对。” “每次见面,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你觉得可以么?” 唐辛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可以。” “一个星期见一次孩子是离婚夫妻的常规操作,当然了,可以配合你的时间,你忙的时候提前说一声,一两个星期见一次也是可以的,孩子也能理解。这样,你觉得可以么?” “可以。” 两个人都低着头垂着眼,谁也没动,就这么安静地说话,一个慢慢道来,一个思考片刻后回复。 每一个问题都有问有答。 渐渐,气急败坏的人冷静下来,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 石玉看着她指尖不那么抖了,才又问:“一次见一个,还是两个一起见?听你的。” 这个问题唐辛没多想,直接回道:“一起吧。” 说完了心里一紧,又猛然放松下来,原来不止是石砚,石墨她也可以见到,真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石玉往后退了一步,待她抬眼看过来才笑了下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来接,第一次你说了算,想让他们俩住几天都可以。” 第290章 善诱 石玉一走,唐辛可真是太开心了,哪怕腰酸背疼腿抽筋,把门一锁,咚咚跑上楼。 石砚正在床上打滚,石墨握着个奶瓶使劲摇晃,都快看出残影来了。 突然甩出去,啪一声摔在地上。 碎了一地,奶粉是奶粉,水是水,溅的唐辛鞋尖上都是。 两人皆是愣住,石砚看得咯咯直乐,要往床下面滚。 唐辛立刻出声,让大的站好了别动,快步走过去拦住已经翻到床沿那个小的。 分别弄到大床正中间,唐辛也往床上一坐,这才松了口气。 石墨指着她的脚叫妈妈,唐辛一看,被玻璃碴划了个口子,血都流到床上了。 注定是要失血的日子。 先把明显被吓到又担心的哥哥安抚好,又忍着疼冲了奶粉塞在嗷嗷待哺的弟弟手里,让石墨看好了石砚谁也别下地,这才收拾了满地的玻璃碎和难以混合的冰水和奶粉。 一边忍着疼把脚上的伤口冲洗干净一边想,石墨还是小,不知道奶粉是要用温水冲的,居然学着大人的样子握着瓶子,以为能给捂热了。 无奈,又有点好笑。 再一想,可不就是小嘛,这种事怎么能让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做,他很乖又懂事不代表就能像个大人一样。 创口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有点深,血流不止,唐辛坐在能看见大床的浴室门口,一只手用浴巾摁住伤口,一只手拨电话给阿姨。 昨天才刚回来,想着今天再联系,这一联系才知道阿姨的脚崴了,走路都困难,根本来不了。 真是开心不过半分钟,挫败感油然而生。 昨天夜里那股力不从心的窒息感瞬间又冒出来。 再找个合心意的阿姨明显不赶趟,干脆给石玉打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先声夺人:“孩子是两个人的,对不对?” 对面回得简单,隐约带着笑,就一个字:“对。” 她也想像他那样说得头头是道,一句又一句让他无从拒绝,可是眼看着床上一躺一坐的小哥俩,还有湿了大片的地毯,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再看自己那只脚,已经摁了好半天,一松开血就往外汨汨地冒,疼得钻心。 哪儿有那么多的大道理和应不应该,唐辛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所以,让你家的阿姨过来吧,她们带得顺手。” 说完就挂了,挂了才想起来应该亲耳听见他说好,万一没同意她也不能傻等着,总要去找个人来。 想着再问一声,电话打过来了,倒是简洁,就两个字:“可以。” 然后就挂断了。 唐辛愣了好一会,什么呀,就这么两个字发信息不行么? 还是说,就为了先挂掉她的电话? 真是幼稚! 来得倒是挺快,天还没黑门铃就响了。 唐辛慢吞吞过去开门,看清外面只站着石玉一个人,忍着没把门关回去,问:“阿姨呢?” 石玉站在门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理所当然地说:“明天一早儿到。” “哦……”唐辛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不想发脾气,这大半天已经磨得她什么脾气都没了,只想休息,门关了一半,说:“谢谢。” 石玉撑住门,问:“吃了么?” 唐辛一愣,人就推着门抬步向前,一边往里走一边推她,另一只手将门关在身后。 带他们出去吃饭的话还没说出口,先发现了不对劲,问她:“脚怎么了?” 昨天夜里还信誓旦旦说我不瘸的人,看起来就像个瘸子,走得慢,一脚高一脚低。 唐辛说没事,想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却在他探究的眼神里垂眼看着他的鞋尖。 他在外面人模狗样,风衣西裤悠然自得,皮鞋锃亮走路带风。 她在家里看着两个小娃娃,连软乎乎的拖鞋都穿不了,一碰就疼,恨不能一条腿蹦着走路。 特别可笑。 下午还有同学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那时石砚正在哭闹,她连人家说什么都没听清就挂断了。 以前带石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从来没有过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也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 可是从昨晚到现在,唐辛第一次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知,她好像真的不太行,离开阿姨的帮忙她带不了两个孩子,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第190节 怪不得她妈之前那样夸石玉,真不是在捧别人家的儿子贬低自己女儿,她是真的做不到,更别提像石玉那样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满世界去玩。 石玉看着她的肩膀瞬间垮下去,在后背轻轻地拍了拍,软下声来问:“还能走么?” 唐辛很泄气,小小声地回:“能。” 确实能,就是走得特别慢。 不止是脚的问题,腰椎像被人凿了根很粗的针进去,一直刺到耻骨里面去,酸疼得站都站不住。 石玉再去扶她的时候就没挣,一只手热乎乎地烘在她腰后,一只手托着她的手往楼上走。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叫了一小份pizza和浓汤,又叫了家中餐馆的外卖,还有一大盒甜品。 早早给石砚洗了澡又喂了奶,放在小床里面睡得香甜,又陪着石墨洗了个澡,一起窝在影音室的大沙发上面选了部电影看,看着看着就坐到了石玉腿上,看着看着就靠着爸爸睡着了。 唐辛看着石玉里里外外走来走去地忙碌,有条不紊地弄好了小的又弄大的,甚至每一个儿子都陪着玩得尽了兴,睡着的小脸上全都带着笑。 整栋房子终于安静下来没有一丁点声响,她这才呼了口长气。 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擅长某些事,而她刚刚好是不擅长的那一个。 不必去纠结去比较,也没有谁好谁坏。 唐辛劝自己,仍是有些气馁。 房门敲了两下,自外面推开,石玉走进来坐在床边。 唐辛防备地坐起来,看清他放在床头的碘伏和棉签,立刻扯过被子把腿和脚藏进去。 连着伸过来的那只手一并盖住。 男人的手握在她的脚踝上面,没使力,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说:“我看看,别留了玻璃碴在里面。” 她一愣神,脚就被拉出来了,放在他大腿上。 口子还咧着嘴,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又洇出血来。 石玉看得直皱眉,把人抱起来放到洗面台上。 唐辛拍着他的肩阻止:“不用洗了,我已经洗过了,洗得很干净。” “你?”他轻轻呵了声笑,“你怕疼,肯定随便冲冲,糊弄自己,你知道要是留了玻璃在里面是什么后果么?” “什么后果?” 他没说,用水对着创口一直冲,疼得她直叫,连肩膀带脖子逮着哪儿拍哪儿。 石玉不为所动,拨开伤口冲了个透又把人抱回床上。 唐辛疼得难忍,恨恨地在他腿上蹬了两脚,更疼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长裤是浅驼色的,瞬间沾了血,顺着纤维组织洇开。 石玉瞥了一眼,握着她的脚放回腿上,抹碘伏,缠纱布,最后还在脚面上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唐辛抬脚又要蹬,被他一把抓在手里,忽然提高。 没等她反应过来,在缠着纱布的伤处亲了一下。 半张脸遮在脚后面,倏地抬眼朝她看去,轻声地问:“疼不疼?” 第291章 后悔 唐辛整个人呆住,下意识回了一声:“疼……” 是真的疼,可疼可疼了。 声音特别小,没什么底气的心虚模样,再配合刚才挂在脸上的泪痕,显得特别委屈。 石玉“嗯”了下,拇指压着脚心往上推,唐辛痒了那么一下就把脚绷起来了,刚好脚尖点在他的鼻尖上。 连忙往回缩,脸都红了。 石玉倒是没说什么,瞅了她一眼把脚塞回到被子里面,掖好被角,站起身来便往外走,顺手把灯全部关上。 她在黑暗中看他背影,消失于缓缓关上的房门后面。 隔了好一会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拍着急跳的心口顺气。 拍了几下觉出不对劲,摸摸,再捏一下,闭上眼睛躺下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怪不得他刚才不看她。 因为要睡了没穿内衣,就套着条睡裙,本来就是低领贴身的设计,被他刚才冲水溅湿了黏在身上,疼得她都没发现。 石玉肯定发现了,也不提醒她一声。 实在是湿得难受又坐起来,脱掉甩到一旁。 躺了好一会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很困。 又好像睡着了,不然怎么会做梦呢。 一闭上眼睛就能接续上那天的梦,梦里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就连床褥被子都是湿黏黏的。 紧缠着她的人倒是一身清爽,一言不发瞅着她乐。她不高兴用脚去踢,他就抓住她的脚咬了一口,疼得她大叫一声就醒了。 明明夜里温度低,她却出了一身的汗,就和梦里一样。 想去洗个澡又怕伤口感染,石玉给她冲洗伤口的时候特意说过,养几天别弄湿了,等结了痂再说。 从床这头翻到干爽的另一头,勉强好受点,偏偏这一翻身想起石砚,在大床上翻呀滚的一直笑个不停。 又从石砚想到打碎了奶瓶的石墨,小小一个站在床边,犯了错似的不敢动。 小孩子真是可爱。 最后想到石玉,梦里特别可恶,现实中也是,可是当下她没得选,留着他确实有用。 想着他是不是走了,又想着睡着的那两个小家伙是不是会醒,万一醒了怎么办。 就这么一翻一想一耽搁,差点把床这头也给弄得不能睡了。 幸好她的动作足够快,腾地跳到地上,才没血流如注把床弄脏。 就是脚疼,嗷一声。 疼得她霎时间又是一身汗,眼泪差点掉下来。 石玉听见声音过来开门,就看见黑乎乎的房间里面床边站着个人。 要不是太熟悉还真要以为家里进来个贼。 打开灯一看,就是唐辛,傻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么看着倒也不瘦,比他用手摸着更加直观,腰是真细,突显得上下前后更圆润了,是真的不瘦。 上一次看见她这副模样得是一年多前了,那个时候还没有石砚呢,她就这样穿着条内裤腾地一下子从床上蹦到地上,风风火火的,没拿他当个外人。 现在也没拿他当外人,看见他时连个反应都没有。 估计是疼懵了,又因为突然开灯适应不了光线闭了闭眼睛,才慢上好几拍地朝他看过来。 石玉觉得有画面了,洗澡的时候石墨告诉他打碎了奶瓶,当时站在床边吓傻了,应该就是唐辛现在这副模样,泫然欲泣,有点呆,还有点可爱。 区别在于一个是小男孩,另一个是成年的女人。 她没动,他便也没动,免得惊着她。 唐辛愣了好一会儿,装作没事人似的捡起床边垂着的睡裙套上,找拖鞋时想起来在床的那一头。 算了,都差点光着见面了还在乎什么拖鞋,现在的她不配穿鞋。 正胡乱开解着自己,她那双毛茸茸的拖鞋被石玉弯身放在了脚边。 她就穿了一只,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毯往卫生间走,缠着纱布的那只脚半悬着,只用脚尖点地。 石玉从后面看过去,得,全白费,又渗血了。 再一看,床上也有,就是位置不对,还弄湿了半张床。 唐辛勉强把自己身上擦了一遍又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连内衣都仔细地穿上了,还从性感单薄的睡裙换成了式样保守的睡衣裤。 想着磨蹭这么久石玉该走了吧,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他坐在窗边的沙发里,手里捏着根烟,看了又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怕他留,又怕他走。 有那么点不乐意,又有点放心,劝自己至少夜里孩子醒了不需要她慌里慌张地跑过去。 她也跑不了,走都困难。 也许,真的需要个轮椅? 算了,他爱坐在那里就坐着吧,她看见了也当成没看见,重新躺回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不看,不听,也不想,睡觉。 也听不见声音,特别安静,除了忽然关掉的灯没有一丁点动静。 黑暗中,石玉把烟衔在唇间,就那么看着床上鼓起来的一小条背影。 过了许久,久到以为她睡着了,忽然有声响起,唐辛很小声地说:“石玉,你把他们俩带走吧。” 石玉挑了下眉,撑着额角问:“怎么?” “我……脚伤了,等我好了,我再——” 他一笑,她就说不下去了。 暗夜里的笑声很轻,在她断续又低缓的话语间却极为明显。 他笑了一声,接着她的话说:“那不是刚好,让你儿子留在这儿照顾你,尽尽孝心。” 怎么听,都像是讽刺,他还不如直接骂她呢。 唐辛知道自己生理期时容易情绪低落,也容易脾气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突然间眼睛酸胀,张嘴便说:“石玉,你说追我,你以前就是这么追女人的么?” 说完就后悔了。 看,他不过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嘴再没有说过,就连追求的行为都没有,半点表示都没有,反倒是她把这件事摊开来说,就好像……她往心里去了。 第191节 她才不需要呢,她只希望他赶紧把两个孩子带走,让她踏踏实实过两天只有自己的安生日子,不需要再为任何人心神不宁,也不用大半夜睡得正好还要惊醒,惦记着别人是否需要她。 她就是这么自私,又无用。 石玉悄无声息走到床边,唐辛闭着眼睛感觉到了,强忍着没动,直到他的手落在她头上。 没像以往那样揉她的头发,也没勾着头发往手指上缠,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放在上面。 “你想让我追你么?” 忽然听见这么一句,离她特别近,呼吸也近。 唐辛咬着嘴唇让自己别理他,装作睡着就好,他就会走了,却感受到呼吸越来越近,停在她面前。 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忍不住说:“你倒是挺绅士的,追求别人之前还要问上一声,人家要是不想,你是不是就不追了?” 他说没有,然后吻在她唇上。 第292章 需要 唐辛说完就后悔了,阴阳怪气的,果然就不该张嘴,生理期这种日子就应该把自己一个人锁起来,不和任何人见面,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她以为他会笑话她。 并没有。 竟然吻她。 这一回没再让她闭眼,也没说张嘴。 什么都没说,脑袋后面那只手忽然用力按住她,吻了个彻底。 她躺在床上,他半蹲在床边,吻着吻着变成他坐在床上,她坐他腿上。 最后,她被他抱着又仰躺回去。 没办法再思考,也没办法挣开,刚伸了一只手还没推上去就被扣住腕子压在了枕边,甚至还推开她的手指交握住,一起埋到了枕头下面去。 唐辛登时清醒了一瞬,在他手背用力抠住。 这家伙忒坏,好几次这姿势把她往狠里弄的时候就这样扣住她的手,还总要开灯看她的脸,盯住她的眼睛不让躲。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身体记得,脑海里也清晰记得,甚至有画面。 交握的掌心轻轻碾磨,另一只手从衣摆下面钻进去,才刚回笼的意识被他弄得更加散乱,缺氧般神智不清,扬着头却怎么也甩不开,气都喘不上来。 胡乱出声,以为在叫他的名字让他停下,结果只听见自己气息不稳的哼叫声,混合着耳中的嗡嗡乱响。 一团黑暗中只觉得有星星在闪,几乎窒息时纠缠的唇舌忽然分开。 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急促呼吸声,还有他的,鼻梁顶在她脸颊轻轻刮蹭,有一下没一下地仍是亲吻在唇边。 她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听见他在说话。 特别轻一声:“没有。” 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又低又哑。 她不解,“什么?没有?” 原来,她的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哑得几乎听不清,喘得厉害。 她张开嘴用力呼吸,胸口在他掌下剧烈起伏,能听见心脏急乱跳动的怦怦声。 还听见他说:“没追过。” 完全听不懂。 早已经忘了前面说过的话。 脑袋里面像晃荡着一锅热腾腾的浆糊。 她努力把头往枕头里压,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只能见个轮廓。 抓握在她心口的手忽然用力,然后缓缓地贴着颤栗的身体游走到腰,丈量般圈在上面,捏了捏才松开,打开了离得最近的床头小灯。 两个人都避了下光,又几乎同时看回来。 这下看清楚了,绷着一张脸特别严肃,就像每一次到了最后时,从头到脚发动着一股子狠劲,紧紧盯着她不放。 “我说,”他推正她忽然扭开的脸,抵面对视,拇指在她脸颊上一边推揉一边说:“我以前没追过女人。” 特理所当然,还挺骄傲似的。 这一大把年纪了,没追过女人,说出去谁信。 她知道的就有一个,梁善,哪怕那是假的,但她看着他追得挺认真,花样多得是。 唐辛看他良久,笑了,眼睛都笑弯了,被他捏了下脸才止住笑,忍着疼咧着嘴说:“所以,你追女人就这么直接?直接就往嘴上亲,往身上摸,往床上带?不怕挨打么?” “不然?” 看,这男人就这样,特有理,他就没有错的时候。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又来了一句:“你当初追我的时候不也这样?直接就往我身上坐,上来就解扣子,往我嘴上亲,我说什么了?” “我没有!” 石玉看着她,摇了摇头,忽然压上去又狠狠地亲了一回,最后还咬了一口,没松嘴,叼着她问:“没有?” 恶狠狠的,仿佛她要是敢不承认就要咬死她。 唐辛脸都憋红了,气喘吁吁说:“没有,我没追你。” 那倒是,她那是来睡他的,简单直接又粗暴,还没有技巧,确实不是为了追他。 多会气人。 她还挺无辜的。 正欲再说点什么,听见一声哭。 唐辛推他,眼神分明在说:快去,你儿子在召唤你了。 石玉似笑非笑瞅她,起身时连带着她一并抱离床铺,在屁股上拍了拍说:“夹好,你这床没法睡了,自个儿先去我那屋。”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什么叫他那屋? 这是她家,他能有什么屋? 还这么理所当然让她去,他凭什么? 想是这么想,他一抬脚往外走,腿就夹上去了。石玉很满意,又拍了拍,贴着脸在她耳边说:“这个态度就对了,你态度好一点儿,我暂时留在这里帮你带带孩子。” 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唐辛就赶他走了,此时此刻是真的需要他,为了孩子。 嘴上却尝试着讨价还价,“要不,我给你钱吧——” 笑声顺着耳朵眼钻进去,倏的一热嘴唇压在耳朵上面,“决定养我了?倒也不是不行。” 这给唐辛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要比脸皮厚,她是真的说不过他。 这不,她的嘴还没张开呢,他又说:“你要是养得好,不光孩子,我连你都能给伺候美了。” 唐辛摁着他肩膀就想下地,“我不需要你。” 他说“别动”,一条手臂托着屁股,指掌抓握住大腿,一条手臂困在她背后,指尖在挤压着他的最柔软处拨了拨,咬着耳朵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气声说:“你需要。放心,我肯定比你在梦里梦见的我要好。” 唐辛听得直犯愣,他竟然知道她梦见他的事,太丢人了。憋了半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说了一个字:“呸。” 脸都烫了,耳朵尖像有火在烧。 他还不知道停,都快要走到石砚那扇房门前了,在她屁股上揉着说:“这和追不追你的没关系,咱们俩的关系打一开始就和别人不一样,而且孩子都有了,犯不上在这事儿上为难自己。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多好。做归做,追归追,咱们俩完全可以两不耽误。” 怕她不应似的,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到嘴边时却特别轻,又轻又软地在她唇上吻了吻,贴着唇说:“等你好了,用你最喜欢的姿势。” 第293章 偏偏 唐辛都快睡着了也没见石玉回来,强打精神盯着那扇房门,始终没有人来开。 失去意识前她还在想,会不会是石砚又发烧了? 其实石玉就没想回去,把石砚从小床里抱出来喂了奶,爷儿俩就直接睡在了旁边的大床上面。 刚才折腾成那样,他要是现在回去肯定睡不了,唐辛也一样。发烧在医院住了一夜的人根本就没休息好,正是最需要补足睡眠的时候,要是他回去了她也睡不踏实。 也说不准,这丫头没心没肺的,闭上眼睛就能睡,吃苦受罪的只有他一个人。 倒不如说他在这个时候躲开,是为了避免她又忽然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她那张嘴,别提了,特别软,好亲,说的话里却没有一个字是软的,难听。 梦里都得跟他呛呛几句,还是在那种时候,这里不好,那里不行,疼了要哭,急了要叫。 梦里都没叫过他一句好听的,张嘴闭嘴石玉,他长这么大,除了上学的时候就没人这么连名带姓叫过他。 再一想还真有,除了他妈,就是唐辛。 他妈偶尔都会变换个称呼跟他逗着玩,唐辛……是真的不会,完全不懂情趣为何物。 要不唐辛她妈说呢,这丫头打小时候起就会站在院子里扯着嗓门直呼她爸的大名。 眼高于顶了三十来年,就看上了这么个女人。 偏偏,人家还不稀罕他。 上哪儿说理去。 要不然她怎么叫唐辛呢,缺什么补什么呗,她爸妈是明白人。 就是小名没起好,欣欣向荣,负负得正,好不容易补上的心,又没了。 ……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家里又热闹起来,石墨最先起来满屋找人,发现爸爸的房间里只有妈妈一个人睡在大床上时,悄悄把门关好继续找,最后在弟弟的房间里面找到了。 轻手轻脚爬上去,趴在床上转着圈看,爸爸的手圈在弟弟身后,两个人面对着面睡,干脆自己也躺下,躺到了弟弟后面,抬起爸爸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第192节 石玉听见他进来时就醒了,忽然睁眼对视,父子俩都笑起来。 爸爸问:“妈妈呢?” 儿子答:“生理期,爱睡觉。” 石玉知道他肯定去自己的房间找过,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小孩子翻译不过来直接用护士的原话以意语说的。 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起床。” 石墨悄声嘘了两下,才发现石砚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来回地看他们俩。 这才欢天喜地爬起来,满床乱蹦。石玉把石砚抱起来坐到一旁,看着他折腾,结果小的这个哪儿肯让抱,挥着手蹬着脚也要玩。 折腾到小哥儿俩都没了劲儿趴在床上,石玉下楼去开门,把送来的早餐拿进来,装盘摆好了叫石墨下楼。 石砚也抱着个奶瓶坐在餐桌上,吃了几口就不香了,眼巴巴望着哥哥的餐盘流口水,刚好石玉放了个小小的餐盘在他面前,两片苹果,一块香蕉,一小段芹菜,一团软面条,还有半个捣成小碎块的鸡蛋。 唐辛下楼找水喝的时候就看见父子三人正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初冬的阳光将外面玉兰树干投影在地面,枝叶在餐桌上斑驳着摇晃。 三双眼睛都朝她看过来,害得她往前走不是,退回去也不是,想装没看见也不合适。 唐辛扯了个笑容给小哥儿俩,说了声“早上好”,然后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水倒进杯子一边问石玉:“阿姨还没到么?不是说一早儿?” 说着又轻声地笑起来,“不会是一早儿送来早餐又回去了吧。” “不是。”石玉靠进椅背看她背影,指节在桌面叩了下提醒石墨继续吃,正要开口又听见她那声笑。 “那是什么?不会不来了吧。” 石玉看着她回过身来,才勾了下唇角,“飞机坏了。” 唐辛听得一愣,先是担心坏在哪里,然后一瞬间想到阿姨上了飞机没有,最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逗她玩呢。 就不知道阿姨是不是还来,什么时候来,要是太晚了就算了,他们仨可以回上京了。 正想着,石玉抛了个答案给她,“今晚到。” 那就好,唐辛放下心来,又不免怨念,石玉这人竟然也学会说话不算话了,再一想,他本来就这样,光离婚这一件事上都不知道变了几回卦。 再相信他,她就是个傻子。 唐辛没胃口,看了眼父子三人盘子里的半西式早餐,拿着水杯就回房间了。 关上房门看着没什么个人气息的室内陈设生起闷气,怎么就成了他的房间呢?分明是间客房,是她的家,她的房间。 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每一粒灰尘都是属于她的,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倒头继续睡,将醒未醒时听见有人说话。 在问饿不饿。 她蒙住脑袋想要阻隔一切,却有个人钻到了被子里面,贴在她身后仍在说话:“快两点了,还睡?” 唐辛最讨厌睡觉时被人吵醒,何况还是咬着耳朵叫她起床。 随手挥了两下,声音没了,咬她耳朵的那张嘴到了脸上,还没觉出疼来又顺着脖子往下钻。 一双手热乎乎的,呼吸也是热的,比裹着她的被窝还要暖和。 手法也挺好,不轻不重揉得她很舒服,忍不住小声哼哼。 就是头发扎得她痒,还有点疼,却怎么也推不开埋在胸口的脑袋,无奈紧紧抱住,不大高兴地说:“不许舔,石墨,把你的狗抱走,不许上床。” 胸前狠狠疼了一下,咬得挺狠。 眼一睁,满眼黑,还以为又是深夜。 憋得喘不过气,脑子清醒了些才发现是因为蒙着被子。 抓开被子的瞬间被外面的阳光晃了眼睛,偏开头闭上眼又立刻睁开,看清楚石玉那张脸,也看清楚自己正搂着他的脑袋摁在胸口。 男人面孔忽然凑近,轻触在她唇角,以手遮着阳光笑给她看。 笑得挺好看,说的话忒气人。 “又梦见我了?” 第294章 嘴瘾 唐辛立刻否认:“没有。” 石玉眉梢稍动,一边亲吻一边说:“嗯,这一次是真的,上次才是梦见的。” 生怕她忘了这事似的,又生怕她不知道他早就已经看穿了。 唐辛特别无语,连羞恼的感觉都没有了,推开他的脸再次否认:“石玉,你别瞎想,我梦见的人不是你。” “不是?” “不是。” 他也摆了张颇为认真的严肃脸,思索般说:“那你最好编个谎话骗过我,让我以为是我。” 她以为他会问那是谁,却是这么一句。 所以说他压根就不关心她梦见的人是谁,或者就是她说的话他根本就不信,只是在和她说笑。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他推着她的脸迎向阳光,审视般看了许久,轻轻啧了一下。 “唐辛,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张脸?” “怎么了?”她心底一慌,以为自己的脸怎么了,想要下床去看被他按回去。 石玉摇了摇头,以拇指拨弄着她红肿晶亮的嘴唇,“你呀,现在这副模样,恨不能……立马睡我。” 说得慢,还轻,一本正经。 没法听。 唐辛气得眼睛圆睁,嘴张了张,半天才发出声来:“你——滚!我才没有,没有,我不是,就不是,做你的美梦去吧。别说我梦见的人不是你,以后追到我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你等着瞧吧,石玉,很快,我很快就会有男朋友的,还不止一个。” 气急败坏。 口不择言。 石玉似笑非笑,以手肘撑床侧躺过去,连带着将她也一并翻过去,与他面对面。 对视良久,低声问她:“是么?” 拉开些距离本该看得更清楚,却因他的脸迎着阳光而显得模糊。 与夜晚的灯光昏暗完全不同,轮廓被光雾淡化掉,像是加了层柔光滤镜,原本立体的五官和棱角变得柔和,只眼尾噙着一丝笑意都因这冬日的暖阳而无限放大。 她看得愣神,他垂眸,懒洋洋勾了抹笑,“长本事了。” 在她腰后推了推,鼓舞着说:“来,给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好照着去找。” 多坏。 烦人。 唐辛眨了眨眼,故作懵懂般请教着问:“你什么样?” “你不知道?你最了解的男人,除了你爸,不就应该是我了么?难道还有别的男人?” 唐辛连腹诽都懒,也不想再像他这样装模作样,想到就说:“知道,所以我不需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只要知道不喜欢什么样的就行了,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他不恼,也不急,只看着她。 她挺得意,越说越来劲,“我不止会有男朋友,我还会和他手牵着手……” 说一半却停住了,想不出来要去干什么,见他挑眉要笑,立刻又说起来:“去看电影,去逛街,去吃饭,去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我们想去的地方。我还会和他接吻,和他上床,还会——” 他忽然开口打断:“还要生孩子。” 像在询问,更像确认,帮她把话说完整。 她刚才还在笑,被他说得一愣,心底如有火苗在烧,隐约要往上蹿,仍是努力维持笑意,咬着牙说:“对!还要和他生个孩子!” 说完就真的乐了,朝他面前凑过去,扬脸问他:“你说,我和他生个女儿怎么样?这一回总该长得像我了吧。” 也不是真高兴,或是有多期待,就是想要气他,他能看出来。 算了,让她美美吧,过过嘴瘾。 他只看着她,不再说话,就那么无声看着,甚至把她推开些距离,眯缝着眼细看。 忽然特别低沉笑了一声:“也像我。” 说话声比笑声还低,她没听清,想问在说什么又不想知道,却见他唇角一扯,忽然低头到她眼前。 这回听清楚了,他说的是: “你大可以去试试,看看你是不是能有这样的男朋友,还不止一个。但我好心劝你一句……” 话说一半却停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问:“劝我什么?” 他说:“没什么,去吧,试试你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 他是想说,试过别的男人就知道他有多好了吧。 自大。 离谱。 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上京的那些女人? 唐辛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踩在地上时脚疼得又跌坐回床上。 忍着没去看他表情,气鼓鼓拍了下床,“试就试,关你什么事,咱们俩已经离婚了,难道我和谁交往还要向你交待?你又不是我爸。” 你爸? 你爸要是知道了,得好好说道说道你,还要催你复婚。 石玉撑头看她背影,从烟盒里抖了支烟出来,点燃了靠坐在床头,看着她踩着一只拖鞋又用手提着另一只,走起路来就跟一只踮脚走路的猫似的。 第193节 特想拍她屁股,看看是不是也会像只猫似的惊得弹跳起来,炸毛是肯定的。 …… 天将黑时阿姨们来了,石玉家里那三个阿姨都来了。 有陪孩子玩的,有清扫的,还有一个在做饭。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声音。 唐辛听着很不习惯,她的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种声音,特别像……一个家,有老有小,有哭有闹,有说笑声,还有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 石玉拉着她出了门。 她还没缓过神,问去哪儿,他说约会。 她说我没同意,他说不需要。 唐辛气得瞪他,他笑着把车开出去。 一路无话车停在医院,唐辛才知道被骗了,什么约会,他们俩之间就没有这么一回事。 彻底做了一回清创处理,幸好伤口不算很深,不需要缝合,唐辛暗自吁了口气,差点又多一个疤。 离开医院石玉说去吃饭,唐辛说家里应该做好了,说完就后悔了,就好像两个人共同外出,到了晚上再一起归家。 又像是,她在邀请他。 阿姨都已经来了,他该滚蛋了。 石玉什么都没说,把车开回家,送她到大门外,站在台阶下面。 唐辛打开门慢慢吞吞走进去,扶门看向仍是站在几步之外的人。 看样子,他没想进来。 倒是还挺自觉的。 在到底要不要邀请他进来吃个晚饭的思索犹豫间,石玉先开了口:“替我和儿子们说声晚安,下次再和你约会,回见。” 第295章 气息 唐辛自认不了解男人,后来才发现她也不了解石玉,就好比他说让她帮忙和儿子们说声晚安,她就当真了。 进入石墨的房间便听见父子俩在聊天,顺着声音往里走,发现石墨在刷牙,明显已经洗完澡了裹着个小睡袍,手机立在一旁正和石玉视频,边上还摆着个平板播放刷牙的进度提示。 每次刷牙都要把提示音乐开到最大声的小朋友,这会儿竟然调成了无声。 一嘴的泡沫都没能阻碍父子之间的交流,为了盖过电动牙刷的声音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嚎,怪不得她一进门就听见了。 对面的石玉也在刷牙,应该是为了陪石墨一起,就连刷牙的顺序动作都一样。 洗澡应该也是隔着视频一起完成的,此时的石玉也穿着睡袍。 唐辛站在镜头外面,看着手机屏幕内外同款的亲子睡袍,再看镜子前面那道小小的背影。 极为投入,满心满眼的爸爸,压根就没发现她的存在。 挺好,就是有那么一点酸。 刷完牙,唐辛悄悄往后退,以免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吓到他。 事实却是石墨仍然站在小凳子上面,对着手机里的爸爸傻笑,笑着笑着突然问他怎么不刮胡子。 大晚上的刮胡子? 之前和石玉在一起时,除非是他晚上出门要出席什么场合才会刮胡子,否则都是早起时才会。 屏幕画面里的男人竟然真就刮起胡子来,认真地抹泡沫,还把脸凑近了问他儿子是不是可以了。 石墨可来劲了,隔着屏幕指挥,这里没有刷到泡沫,还有那里,爸爸你往这边,往这边刮一下,那边也要。手指头用力戳在他想表达的位置,恨不能钻过去亲手指给他爸爸看。 唐辛就想起去年,石玉一手抱着他一手刮胡子。 那副画面记得很清楚,也很神奇,奶声奶气的小小的石墨坐在石玉的臂弯里显得更加童真可爱,两条小圆腿晃呀晃的,小脑袋歪着,满是好奇又崇拜地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成年的男性非但没有因为身上挂着个小孩子而削弱掉丝毫的成熟稳重,即便只穿着一件睡袍却显得更加高大有安全感,男性气息十足,认真又带笑地从镜子里看向石墨时,目光柔软又真实。 她甚至能从他的肢体语言中感受到那份闲适与松弛,比他穿着合身又体面的礼服穿梭于任何一场正式场合时都更加明显,更加乐在其中。 儿子,还是需要父亲的。 石玉,应该也需要石墨。 她把石墨交给他,是对的。 父子俩真是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从天南聊到海北,又在石玉的提醒下从洗浴间聊到了床上。 小孩子还挺有心,打开手机后面的手电筒先去关灯,然后爬上床躺进被窝里面继续聊,可见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唐辛坐在窗角的小沙发里看着时间,聊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没结束。 她就这么走出去,石墨估计都不会发现。 真就没发现。 倒是在悄悄关上门时听见石玉道了声晚安,小家伙依依不舍,恨不能把亲吻印在屏幕上,吧唧了好几口。 唐辛想着要不要再进去一趟,也说一声晚安,看了眼自己的脚,再回想父子俩刚才畅聊的温馨场景,还是算了吧。 石砚就比石墨强,眼睛里看到的才是最亲近的,没出现在面前的就在九霄云外。 男人,果然还得小一点才好,纯真又可人疼。 抱着石砚躺在床上,怎么都觉得有一丝石玉的味道,明明阿姨来了之后把家里来了个全面清扫。 可就是会有这样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昨晚她睡在石玉那张床上,就有他身上那种沐浴过后的味道。不完全是浴液的香气,而是石玉用过之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了水温和体温之后才有的味道。 翻来覆去,越来越明显,最后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知道是困意袭来睡过去了,还是被闷晕了。 …… 说好了她与儿子见面的时间短则一两天,多则三五日,这可是石玉的原话,谁能想到那天晚上把她送回家说了句下次和她约会的男人就此消失了,已经一个星期了还不见人影。 她的生理期都结束了,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也要痊愈了。 唐辛试着每天晚上悄悄进入石墨的房间,挺正常,父子俩依然一起视频,有说有笑。 她试图通过聊天内容听一听石玉在哪里,石墨却完全不关心,只字未提。 唐辛决定亲自问问,电话还没拨过去又变了主意,他爱在哪里在哪里,和她没有关系。 他不来,她就当没有这个人,反正三个阿姨在,两个儿子在,就连石墨的猫和狗也在,她的生活又变回了舒适惬意,他不来才好,永远都别来。 心里想明白了,手指头却点开了石玉的朋友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人,居然秀上儿子了。 每天至少发一条,已经持续了四个月。 算算时间,是从他们离开上京去巴黎的时候开始的。 一天天仔细地翻过去,越看越生气,秀儿子也就算了是他亲生的,为什么照片里面还有她? 谁允许他发的? 作为一个前夫,这男人一点儿距离感都没有! 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离婚? 底下评论的人也很可笑,他们俩都离婚了竟然能够装作不知道,一个个夸得天花乱坠,就好像他们还是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现在流行装瞎?还是他们自动关闭了一切的感观功能,只留了一张会吹捧的嘴? 就算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能这么夸张吧。 该把他们的嘴全部缝上! 不!还有手,统统剁掉! 能看得见评论的也不全是熟人,有几个就是做礼服时顺手加的好友,微信里面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就跟不认识一样,唐辛直接拉黑删除。 她无法干涉别人的想法,但她和石月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消息直接发过去:【我和石玉已经离婚了。】 发完又觉得好像有点词不达意,有些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没头没脑,于是撤回。 谁知石月回得飞快:【知道知道,假离婚嘛,放心,姐姐我知道的,替你们俩保密哈,不会让墨墨知道的。】 正在重新组织语言,一字一字慢慢输入的手指登时停顿住,人也愣住了。 什么叫……假离婚? 第296章 稳住 离婚证上明晃晃盖着国家给的章,还能是假的? 唐辛人在国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学习状态又没什么朋友,不入世也不怎么上网冲浪,自然没听说过有人会是假离婚。 她不能理解假离婚的意义在哪里。 但是这三个字实在太刺眼了,刺眼到她想立刻去问问石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稳住! 聊完再说。 石月是什么人,第一句发完就哎哟了一声,第一时间截图发给石玉,再和唐辛聊起来时,话里话外表现出来的便是两个儿子还小,作为大人还是要尽量避免离婚对孩子们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好吧,可能是她误会了,而且石月说得对,离婚是她和石玉的问题,孩子是没有错的。 重新点开石玉的朋友圈再看,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有个新发现。 是石玉在几分钟前发的一张照片,满是阳光的角落,看起来像是书房一角。 整面墙的书柜,亮堂的落地窗,微露的书桌一角,还有张舒适的宝石蓝色的高背单人沙发。 第194节 放大看,沙发旁一张很小的高桌,上面一只水晶烟灰缸。 再放大,窗外的远处有树,被阳光晒得金灿灿。 眼熟。 再看,像是玉兰。 唐辛举着手机去看自己窗外的玉兰树,来回比对,好像就是。 这人,这是住在…… 答案呼之欲出,脑子里猛然蹦出来一个名字。 梁言。 此时,此刻,他住在梁言家里。 不是像书房,就是书房,是梁言的书房。 那张沙发是梁言最喜欢的,还有那只水晶烟灰缸,她总会在午后时分坐在那里,点一支雪茄,看外面临街的那条路。 有车经过,有车开走,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还记得当年,梁言就坐在这张沙发上面,脸颊贴着靠背,一坐就是好久。 她们俩谁都不说话,雪茄抽两口便搭在那只水晶烟灰缸上面,任由它熄灭。 偶尔,梁言会忽然说话,就一句,又低又轻柔,不急不忙的。 “没有人来。” 像是在和她说,又像自言自语。 唐辛退离开窗边,看了眼自己的书房,看那张宽大的书桌,再看墙面里嵌进去的书柜,还有她抽雪茄时常坐的那一张沙发。 抽屉里有个烟灰缸,是石玉放在那里的,被阿姨洗干净了又放回去。 原来,也是水晶的。 她拿出来摆在窗边,去拿雪茄时却往房门的方向拐过去,走出去把门轻轻带在身后。 石砚在睡觉,石墨在一楼追着狗玩,猫咪应该还卧在高处,偶尔掀开眼皮懒洋洋瞅上一眼,偶尔喵两声。 就像她和石墨还没去上京之前的景象。 只是,多了一个石砚。 值得么? 值得,她答应过梁言姐的事,她做到了。 可是怎么,怎么好像有一点不开心呢。 往楼下走了一半,又往上走回去,往自己的房间走。 推开门的瞬间,鼻腔又酸又胀,眼睛热得蒙了层水雾。 …… 夕阳匆匆忙忙往下落时,石玉立在窗边,身旁的沙发上面坐着梁桥,忽然抬起夹烟的手往窗外指,搭在左腿上面的右腿也跟着往上抬起脚。 鞋尖顶在石玉腿上,似笑非笑地说:“你的前妻,出门了。” 石玉看见了,无声抽烟。 梁桥歪头看他沉默的侧脸,终于笑出声,整个人往靠背里仰。 这人,平日最是不慌不忙,就没有能让他着急的事。 打小一起长起来近三十年的交情,谁还不了解谁,石玉就是这样,从小就是,看着万事不往心里搁,也不往脸上挂,高兴不高兴的都闷在心里,谁也分享不来。 看谁都是一副笑模样,温和平静,有礼疏离,待谁都用同一张面孔,其实还真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 梁言快要不行的那段时间,石玉来看过她,当面好得很,聊了几句,坐了一会,出门就把他往死里打。 搁在平时,或是别人,梁桥直接就会还手。 那天没有,一拳就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任由他招呼。 打人的累了坐在地上,边上躺着被打的,勉强抬手在他腿上碰了碰,要烟抽。 石玉点着了塞他嘴里,在他脸上拍了拍,说了出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你怎么不和她一块儿去死?” “你不是爱她么?就把她给爱成这样?亏你是个男人。” 梁桥浑身都疼,却咧着嘴乐,把脑袋枕他腿上,仰躺在医院的走廊里面。 烟就咬在嘴里,嘬一口脸就疼,疼得眼泪直往下掉。 烟灰从脸上掉到地上,没有声音。 关于那天的记忆,就是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春天的雨,特别安静。 后来再见面是在上京,朋友的聚会上,两个男人都没再提这茬,连话都没说。 还是梁桥临走的时候经过石玉身旁,递给他一支烟,石玉垂眼看过去,没接,抬步跟着他往外走。 上京正是雨季,明明入了秋却下着夏季的雨。 两个人站在房檐下抽烟。 梁桥问他还记不记得当时问他的话,石玉说不记得。 就是不想再提。 梁桥却说起来,“人活一世,总得喜欢点什么,我就喜欢梁言。她活着的时候我喜欢她,死了也一样,这辈子我就喜欢她一人。” 石玉没搭理他,梁桥继续自说自话。 “喜欢到,我死的那天,我们俩还能在一块儿,你信不信。” 是这么个理儿。 石玉敲了敲烟灰,看外面没个停歇的大雨。 一年到头就这么几场雨,偏还赶在今天,下成这样也没觉得有多畅快,仍是热得憋闷,透不过气来。 时间过得快,谁也留不住,转眼都要九月了,上次他去送她的时候,还是三月。 当年大院里最温顺简单的女孩子,没过几天好日子。 她最美好的日子,可能就是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喜欢的人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梁桥把烟头弹进雨里,忽然朝他看去,咂了下舌说:“玉哥,等有一天,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不笑话你。” 石玉睨他一眼,又看回雨幕。 梁桥搭住他肩头,忽然朝前一指,悄声地说:“看,那是什么?” 石玉觉得他喝多了,无奈回答:“雨。” “不对。” 梁桥没再说别的,胳膊勾在他胸前拍了拍,一直笑。 那一天,石墨出生了。 那一天,佛罗伦萨也在下雨。 此时四年已过,没有雨,初冬的微风将残阳吹得落尽,黑夜降临。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自己,于情,于爱,不屑一顾,冷眼旁观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且哭且笑且发疯。 此刻,他的前妻,梳妆打扮过后独自一人走出家门。 家里灯火通明,把他们俩的两个儿子留在家里。 石玉看见了,唐辛上了一辆车,自他的视线里开走了。 不慌不忙把烟头捻灭,侧过身来蹬了下梁桥的腿。 “走,喝两杯去。” 第297章 乱来 唐辛刚要按响门铃,大门从里面打开。 里面和外面的人同时愣了一瞬。 唐辛没想到梁桥也在。 石玉没想到唐辛去而复返。 他亲眼看见坐上车的女人此时站在面前,手里还牵着石墨的小手。 看样子是知道他住在这里,特意来兴师问罪? 不,不是,如果是的话,她不会带着石墨。 唐辛在这一点上很注意,虽然年纪轻脾气急,但是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和他争吵。 他们俩也没吵过。 梁桥推开石玉,让开位置往里抬了抬手,“进来坐?” 唐辛极轻地摇了下头,抿着嘴,牵着石墨的手紧了紧。 梁桥弯身去看石墨,拍了下手张开双臂,“来,舅舅抱抱。” 石墨在三个大人的脸上来回观望,也摇了下头,抿着嘴鼓着小脸蛋,夜色中乍一看和刚才做出同样回应的唐辛挺像。 唐辛在石墨圆圆的后脑勺揉了一把,往前推,梁桥顺势抱起来悠着他往里面走,把空间留给该说话的两个人。 人走远了,笑声也远了,石玉才开口:“去约会?” 刚好把唐辛要说的话给堵回去,怔了一瞬生硬地点了下头。 看着像,今晚的妆容不像之前所见,为了配合礼服总是极尽简洁优雅,更多的时候则是素颜。 今晚的她,妆扮得很年轻,还有些招摇。 门口的灯光下,唐辛穿一件深棕色短款风衣,外面紧束着同色宽腰带,利落有型。 第195节 微敞的风衣领口里面却是空无一物,露着大片肌肤。 刚才她出门时他看见了,踩着双银色的细高跟,穿着一条细肩带的银蓝色裹身裙子,渐变的颜色就像日出时最接近月光的那一抹天色,一边大步往路边走去,一边把风衣套在身上。 风衣下摆堪堪遮在大腿根部,里面的裙摆却也只是露出个边缘,几乎整条腿暴露在外。 不知道她冷不冷。 她带着石墨去找他那会儿,可是挺怕冷的。 顺着细长的脖子往上看,是一张年轻的脸,明明已经二十六岁有了两个儿子,看着还跟个女孩子似的,浓密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 石玉不是很懂女孩子化妆这些事,但是见得多了,看一眼总归知道,整张脸都被化妆品遮盖过。 眼皮有点肿,看不出来是不是红,眼妆很重,化了个蓝黑色的小烟熏。 嘴唇很红,亮盈盈的饱满,如同被人亲吻过带着水润的光泽。 就好像,准备去夜店里嗨一下的那种年轻女孩子。 就是眼神太过闪烁,偶尔坚定一下,垂着眼睛看这里又看那里,就是不看他。 石玉步下台阶,唐辛连忙往后退开,仍是间隔着一米开外的距离。 “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他问,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摸了摸烟,又说:“发现落了东西?” “嗯。”唐辛仍是点头,更快地摇了摇,空了两秒抬眼看向他,“我把石墨给你送过来。” 石玉眉梢动了下,拿出烟盒推了支烟出来,衔在唇间略侧过头去,避风点燃,才又问她:“石砚呢?怎么不一起?还是因为睡了不方便?” 唐辛却问:“你……你们俩要出去?” 刚才开门时,他和梁桥都穿着风衣,明显是要出门。 石玉见她皱眉似是被熏到眼睛,捏着烟将烟头护在拢起的掌心里面,不着痕迹地往后拿开,“不碍事,家里有人能照顾他,刚好明天回上京了。” “明天?” “对。”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石砚的生日,他要带着他们俩回上京。 心里一急,顺着他的话问:“还过来么?” “看情况。” 她不知道他要看什么情况,又不好再追着问,“哦”了一声回身便走,拢紧风衣领口往路边走。 停在家门口的那辆车便往这边开,刚好在她走到路边时停稳。 唐辛还没伸出手去,人已经开门下来,她便等着对方小跑着过来帮她打开车门。 这回石玉看清楚了,还真是不负传闻追求者众,眼前这一位,从来没见过。 但是他见过的这几位是有共同点的,年轻,简单,仅从外表和眼神就能看得出来家境殷实。 唯一的一个例外是在安城见到的她那位中学同学,据说会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医生,他都忘了姓什么了。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总能给他惊喜。 不止一个男朋友? 她到底懂不懂,要是真那样,不叫谈恋爱,叫乱来。 他见过那样的女孩子,不是唐辛这样的。 那样的女孩子也不是为了谈恋爱,虽然唐辛也不是。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她自己说过的那番气话,有没有被逗笑。 梁桥在楼上看见那辆车又开走了,把石墨安抚好交给阿姨,便下了楼。 阿姨就是之前唐辛家那个,在唐辛回来的当天就接到了石玉的电话。 知道人家是两口子,阿姨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收了钱暂时换到梁桥家来工作,连谎都不用人教,告诉唐辛脚崴了,请几天假。 梁桥出门一看,乐了,点上烟朝路边站着的石玉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后背。 “怎么样?目送着前妻被别的男人开车接走,有没有觉得你这做前夫的脸上都挺有光的?” 绿光么? 石玉懒得理他。 站了许久没有车来,石玉叼了根烟,冷眼睇他,“你没叫车?” 梁桥直咋舌,帮他点上烟说:“哥,您是我亲哥,我知道您要上哪儿去啊,我就叫车……你说请我喝酒,我以为就是出条命的事,也没说还要出车呀。” 要不怎么说他坏呢,石玉一早就知道。 梁桥逗够了他,跑回去开车。 石玉坐上去不等梁桥再开口,先吩咐了一句:“你应该知道她去哪儿,走吧。” 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了。 梁桥心说我知道个屁,心思一转把车开出去,说不准他还真知道。 就他们这帮留学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在这里也就那么几个能玩的去处,不难找。 碰碰运气吧。 运气还真不赖,押的第一注就中了,进了门径直往里走,场子里一扫,就瞅见人了。 唐辛坐在宽大的长沙发的正中间,别瞧占的地儿小,气势还挺大,身边除了坐着刚才接她的那个男人,其余的人都隔得老远。 酒已经喝了不少,人仰在沙发靠背上面,直愣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98章 假的 石玉径直走过去,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往那帮人中间一坐,梁桥赶紧跟过去,若无其事坐他身旁。 酒是现成的,拿起来就喝,没人管。 他们这些出来玩找消遣的,别瞧坐在一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来个人喝几杯再聊上几句,就能玩到一起去。 酒喝完了也就散了,说不准下回又遇到,仍像第一次见面,谁也不记得谁。 也有喝对了眼带着人走的,没有区别,都是出来玩的。 梁桥不敢喝,他得看着石玉,最好的情况是他们俩把唐辛带回去,坏的话,他得一人带俩。 这事儿闹的,他招谁惹谁了,大老远飞过来,家里那张沙发还没坐热乎呢就被提溜出来了。 大晚上的不让睡觉,坐在这儿又不能喝,让人看着还以为他有毛病。 算了,谁让他非得从上京跑来看热闹呢,活该。 梁桥特想先一步把自己灌醉,说不准石玉一看他这架式也就不喝了。 他又怕,怕自己真的喝醉了,石玉只带走唐辛,把他留在这儿。 石玉这人呀,什么都干得出来。 梁桥真正怕的是,石玉心情不好,有人可能就要遭殃,幸好唐辛喝多了,伤害力应该大打折扣,毕竟没有人能真正伤害到一个喝醉的人。要是再赶上唐辛喝断片,气坏了的人只能是石玉自己。 唐辛喝得确实不少,他们俩坐在这儿十来分钟了,就那么傻靠着。 你说她睡着了,又睁着眼睛,不理任何人,也不动。 也没有人管她,除了她身旁那个男人偶尔会看上一眼,确定她没事。 大家各自喝酒玩乐,没人理会不相干或是不在意的人,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太正常了,在上京也一样。 石玉也不看她,就喝着自己面前的酒,指间夹着一支烟,偶尔抽上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这场子是他包下来的,偶尔,冷眼看向周围那些人,一点儿人气都没有,像个局外人。 梁桥心说坏菜,这回确定了石玉是真的不高兴,就不知道是因为唐辛和别的男人出来喝酒玩,还是因为她喝多了。穿得少点倒不是事,毕竟女孩子爱漂亮又还年轻,这个时候不挑着自己喜欢的穿,难道要等她老了再去爱美?没必要在穿衣打扮这件事上去要求或是苛责女孩子们,她们喜欢就好。 忽然有人站起来,朝着唐辛走过去,一把抓住她胳膊。 梁桥差点直接站起来,冲过去把人扯走。 刚才都没发现,人堆里还坐着这么一位。 江阳这家伙也真是蠢到家了,瞧不见石玉在这儿坐着呢么,这个时候充什么大个的,出头的傻鸟都是这样被干死的。 忍着没动去看石玉,仍是那么垂眸稳坐着,酒杯提在两指间,半杯酒在里面无声晃荡着。 没反应,才是在酝酿。 爱谁谁吧,梁桥打算开始喝酒,不管了,一个个都在作死,他管不了,也没那份闲心。 遇到非得作死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成全。 江阳扯了两下,唐辛才朝他看过去,用眼神说:干什么? 站着的男人忽然弓身,对着她的脸指了下,说:“现在,回家。” “我不。”唐辛回得飞快,带着脾气,话说得硬气,眼神也是。 刚才还傻愣愣的,忽然间瞪起眼来。 转眼又笑,用指尖点住他的手指头,小孩子玩闹似的,弯着眼睛问:“回你家?” 边上的人纷纷看过来。 有认识他们俩的,知道江阳喜欢唐辛好几年,什么回应都没有。都以为两个人没戏了,尤其江阳有日子没理过唐辛,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对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唐辛有主动对他调情的一幕。 江阳气得直乐,刚好边上那位站起来,嘴还没张开就被江阳一掌推回去。 这还得了,酒喝得正上头,蓄势待发。陈烁掸了掸被他推过的胸口,乐呵呵又站起来,好脾气似的说:“江阳,我可没请你。” “你没请的人多了,你认得出来么?”江阳不想搭理他,傻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又扒拉了唐辛一下,催促:“起来,回家了。” 他本来想说“你儿子不管了”,怕她喝多了胡说八道,干脆作罢。 唐辛不肯走,喝多了力气大,不止自己不走还把他扯得坐在了身旁,拍着他的腿说:“你如果想做我男朋友,咱们俩就喝一杯。不想,你就自己回家。” 江阳没想到她能有这一出,仔细分辨她到底是喝多了说胡话还是在和那人闹别扭,坐回她另一边的陈烁倒是先开了口。 “我能行?” 第196节 唐辛歪脑袋瞅他,咬着嘴唇摇头,“你不行,你有女朋友了。” 江阳拍着腿大笑起来,敢情,这丫头一点儿都不傻,喝成这样了,还会折腾人玩呢。 其实陈烁没女朋友,倒是有个比较暧昧的,不是什么秘密。但他脾气确实好,这种场合也不争辩,她说是就是。 唐辛忽然用酒杯敲桌,用手划拉了一大圈,大声吆喝起来:“现在,所有人,按顺序来,女的就不用了,我是在挑男朋友,你们都说一下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我选一选。” 话音未落,陈烁边上那位就接上了,“我没女朋友。” 紧接着一个个地接了下去,越来越兴致勃勃。 没什么新奇的答案,甭管有没有女朋友的此时都说没有,有人缘好脾气又好的被人当众揭穿也不恼,嘿嘿干笑两声继续往下传。 到了梁桥这里出了个新词——丧偶。 就连石玉都瞥了他一眼,用手背在他胸口拍了拍,又用酒杯去碰了下他的。 忽然就安静了那么一瞬,倒也没人多说话,毕竟大家都当成个游戏在玩,谁也没当真,反而都往石玉身上看过去,因为他是下一个。 石玉喝了酒,才慢悠悠接住:“离婚。” 好家伙! 刚刚一个丧偶就够炸裂的,又来了个离婚的。 在座的大多二十六七岁,也有年纪小一些的,成家的少,孩子心性的多,这时都跟着起哄,用酒杯或酒瓶在桌上敲。 毕竟大家出来玩,管你是谁,能喝到一块玩到一块乐到一块别掉了链子就行,哪怕你是在编故事。 这时候唐辛探身向前,几乎趴到桌上,隔着宽大的桌面盯住石玉。 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都看着她。 石玉也看她,裙子不止短,领口是真大,这样趴伏着几乎看到里面,幸好灯光昏暗,还有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大半。 唐辛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阵,夸张地摇了摇头,手指头竖在嘴唇上面,重重地嘘了一声。 直眉愣眼地说:“别瞎说,离婚,都是假的。” 第299章 选中 石玉往后靠,抬右腿搭左腿,从烟盒里缓缓推了支烟出来,衔在唇间。 梁桥点火到近前,他仍面无表情看着唐辛眼睛,就着燃烧的火苗把烟点燃,浅吸了一口缓缓道出一缕青烟,“什么才是真的?” 唐辛用手撑住脑袋,想了又想,从迷茫到更加迷茫,不知道。 除了生下来的孩子是真实存在的,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任何在售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就连结婚证都要花钱,可是离婚证不需要。 可见结婚是要付出的,离婚不用。 不用花钱的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她的离婚证不见了。 用力摇了摇头,仍是看不真切,显得眼神更飘渺,勉强定到他身旁,努着嘴说:“喏,丧偶才是真的。”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梁桥心说你们俩逗咳嗽能不能别搭上我,已经挺可怜一人了。 石玉点头,提杯朝她示意,“你说得对。” 他同意她说的,她却不高兴了,哼了声:“当然对,你知道离婚和丧偶的区别么?” “说来听听。” “离婚,得一半,丧偶,几乎全部,这就是区别。” 可惜了,她一分钱都没得到,全是骗人的。 石玉,就是个骗子,不止把石墨骗走了,还从她这里多骗了一个石砚。 他白得了两个儿子,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人财两失。 唐辛无声哼笑,举杯喝掉不知道谁给她添满的酒,石玉却没动,就那么看着她,见她不满意地蹙起眉来,丢了盒雪茄从桌面划过去。 她用指尖点住,捏起盒子转看,看清楚了挺满意,从里面拿出一支,一边拆包装一边示意后面的人继续,一圈还没转完呢。 别人说什么她也不听,反正说什么都笑,特别认真在和包装较劲。 好不容易拆开了,用牙去咬,就像那天夜里坐在城堡的窗台上面,什么工具都没有,生生咬破一块再点燃。 抬在唇边一边抽一边眯着眼睛去看每一个男人。 灯光暗,看不清,像一条条昏黑的影子,乱晃,没有一张具体的脸。 一会儿是石墨,“妈妈、妈妈”叫个不停,忽然间笑弯的眼睛里倒影变成了石玉,一转身就跑走了,扑进石玉怀里,摸着他的脸叫起爸爸,一边叫一边亲。 一会儿变成石砚,没完没了地冲她笑,牙没几颗特能吃,不给他吃就开始哭,嚎啕大哭。她哄不好,石玉一抱就好了。 最后变成石玉的脸,他在说话,她听不清,耳中全是雨声,大雨把她淋了个透。 依稀听见他说:“咱们俩已经离婚了。” 她就站在十字路口,除了雨就是车,看不清路,也找不着家。 她就开始哭,淋了个透。 江阳见她攥紧了拳,眼中泛红逐渐有了泪光,腾地站起来,吓得唐辛如梦初醒,一把拉他坐回去。 她忽然朝他偏过去半边身子,借机抹了下眼角,问:“怎么办?挑哪个?” 刻意压低声音,仍像酒醉后不可控的力道,都能听得见。 江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说你真是喝傻了,认不出来对面坐的是谁也就罢了,竟然问我挑哪个,真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呢。 拿她没招,还是说了,带着些劝导的暗示,“挑不出来算了,没一个好的,回家吧。” 唐辛不干,说什么都要挑出来几个。 还……几个?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江阳朝着对面看去,只见石玉目不转睛盯着唐辛。 在座的有女孩子在吸气,也有无声细细打量她的男人。 从脸往下一路看去,最后目光停驻在交叠的两条腿上。 看着挺细,圆圆的又挺有肉。裙子短,坐下更短,就显得大腿很长,还特别白。 石玉也在看她,眼角眉梢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梁桥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唯一确定的是有病,不说麻利儿地带着唐辛走,还看上热闹了。 当梁桥听见唐辛的下一句话,没忍住笑。 该,让你丫看热闹,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吧。 唐辛忽然站起来,左右一指,指挥着说:“不是都单身么,站起来,你们全都分两边站好,两个两个来,报年纪,年纪小的留下,老的滚蛋。” 这下可热闹了,甭管是真心的还是凑趣的,呼啦一下站起来一片。 唐辛一下子从俯视变成仰视,不高兴不耐烦明显摆在脸上,甩掉高跟鞋踩到沙发上面,晃了晃站不住便踩到了酒桌上面。 往下一指,随手挑了两个,“开始。”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坐着的便能看清站在桌上的人。 梁桥的肩膀贴着石玉,脑袋都快顶上了,一边笑一边用肩膀撞他,“怎么着?要不,你虚报一下年龄算了,先把人拿下再说。” 石玉不理,他又说:“反正,我看她也醉了,压根儿就没认出你来。” 烟捏在指间,将要燃尽,按熄在桌上。 仍然傻杵在那里的还剩四个。 唐辛让江阳把高跟鞋递过来,提在手里往前走,把四人挨个看一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行吧,不往下筛了,就你们四个。” 一边拿出手机让他们加好友,一边往脚上穿鞋,说是回头找他们约会,身形一晃刚好被边上的手托住。 多好的男人,长得不错,还知道扶她一把,也算他一个。 再看,是坐着的。 唐辛就着他的手站稳,把鞋穿好,道了声谢,居高临下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确实长得挺好,干净,利落。 穿着件最简单的浅驼色立领薄绒衫,同色系的修身休闲款西装裤,虽然坐着,但是从肩膀和腰臀的比例一眼就能看出来,身材很好。 腿也长,个子很高。 手一翻,弯下腰眯眼去看,手也长得很好看,指甲修得平滑又干净。 她用指尖顺着他手腕抹到手指,忽然抬眼对他说:“你多大?” 石玉挑了下眉,反问:“你说年纪,还是尺寸?” 唐辛在他手背拍了下,嘁了一声:“尺寸?我看一眼就知道,比你还清楚,当然问你年纪。” 石玉点头,思量似的,问:“选中我了?” “对。” “那我有个要求。” “说。” 石玉朝那四位瞥过去,似笑非笑地说:“我不和人共享。” “那算了。”唐辛直起身,扬着下巴拒绝,“不是非你不可,我的选择很多。” 踩在桌边的脚用力蹬了一下,喝多了的人就跟着晃了下,刚好石玉站起来,风衣往她身上一裹,提住领口把人扯到近前。 脸对着脸,轻声说:“算不了,我也选中你了。” 说罢,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唐辛整个人被裹在风衣里动不了,两只脚来回乱蹬。 第197节 嘴还没张开,屁股挨了一下。 本来这姿势就难受,又被当众羞辱,哇一声就哭了。 第300章 恋爱 石玉扛着人从夜店出来。 佛罗伦萨的初冬夜晚零上几度,带着欲雨的气息。 裹着件风衣算不上冷,但是唐辛喝了酒胡乱挣扎,出了一身汗又吹风,冻得直哆嗦。 梁桥和江阳远远跟在后面,梁桥递过去一根烟,江阳接过,给彼此点上。 江阳忍了一根烟的时间,还是没忍住,悄声地问:“他要带她去哪儿?” 梁桥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不知道,不问。” “得。”江阳把手里提的那件女士风衣交给梁桥,转身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拿回到自己手上。 梁桥没拦,看着他跑过去站到石玉面前。 石玉脚步不停,江阳倒退着走,没管他身上扛着的人,只问:“我们家的事,是不是你搞的?” 挺冲。 不知道真是为了他家的事,还是为唐辛。 反正就是拦了他一道。 石玉这才停住脚步,唐辛又开始扭起来,抬手又是一下,老实了,呜呜地哭。 从裤袋里拿出烟盒,单手掀开盒盖,推出一支咬住。 江阳与他对视,拿出打火机用手拢着给他点上。 抽了一口,石玉才说:“你们家的事,我没那份闲心,真要是我,也不会拖这么久。” 那就不是,江阳信他。真要是他,他们家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转身要走,石玉啧道:“你倒是提醒我了,等我抽个空的。” 江阳心里倏地一紧,再看石玉,不似开玩笑,也不是趁火打劫,倒像是…… 果然,就见石玉抬了下夹烟的手,示意他把唐辛的风衣递过来,接在手里淡然地说:“就当是,谢谢你帮我点这根烟了。” 帮他点烟是假,没借机占唐辛便宜才是真吧。 江阳还真不是想要为了自己家的事在石玉面前求情或是求帮忙,就是想问个清楚,倒是歪打正着。 他喜欢唐辛不假,却也绝对不会趁这种时候和她在一起。 女人酒醉,神智不清,做男人的不能占这种便宜。 那么多年,甭管唐辛是不是拿他当朋友看待,他是真心的。 …… 石玉瞅了眼走远的背影,把剩下的半支烟咬在嘴里,又顺着路走了一会,随手叫住经过的出租车。 把人塞进去,坐她身旁。 唐辛立刻挣开包裹在身上的风衣,抬手就往他身上乱拍,被捉住手腕顺势抱在身前。 他出声提醒:“你别闹。” 声音低沉,说得轻,又缓慢,压抑克制。 说得她一愣。 借着外面的光依稀看见,满脸的泪,头发都粘在脸上了,拨开一看,妆还在。 挺好看,就是有点可怜。 这回看清楚了,眼睛通红,恨恨地瞪着他,恨不能咬他。 不知道是不是清醒了,有没有认出他来。 应该没有,酒还没醒呢,明天醒来肯定不记得今晚的事。 本来就大的领口已经被她折腾得不能再低了,裙摆翻卷得几乎遮不住。 扯过风衣罩住,重新把人抱住,摁在胸口。 唐辛不肯,狭窄的后排空间努力用脚踢踹,胡乱扭动。 石玉干脆把她拎到腿上,摁着脑袋把脸压在自己面上。 在她张嘴咬他之前,先一口包含住。 吻得急而深入,比哪一次都更用力,像是要把她咬碎了吃进去。 她又呜咽着哭起来,眼泪蹭了他一脸。 匀速行驶的车窗外忽然下雨,被风吹得斜落飘于窗上。 先是几滴,然后变成雨丝,转眼间骤雨如泼。 车里的人却安静下来,在越渐轻柔的舔吻吮吸间无力地抵抗。 她说什么,他听不清,唇舌稍分揉她脖子,这才听见。 “滚……” 他就乐了,抵着她额头轻轻磨蹭,贴着她嘴唇一下又一下亲吻,一边亲一边说:“你不是选中我了么?” 她说没有,眼红红地瞪他。 他仍是笑,又亲一下,悄声地说:“那我选中你了。” 她往后仰,被他推回去,碰在他唇上,抿着嘴说:“我不要。” 他不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抛出一个新问题,“你猜我多大?” 她一愣,眼一闭,“不知道。” 他从她嘴唇扫到耳后,在她绷住劲之前吸住软肉,带着笑说:“三十六了。” 她吸了口气,反应了好一会,才失神般说:“太老了……” 他劝:“你试试,又不吃亏,你不就是想找个男朋友么?” 她“嗯”一声,躲着痒,被他追着又咬了一口,哆嗦着听见他的声音又飘进耳中。 “老有老的好,不会只顾着自己享乐。” 好像是。 唐辛头晕,晕乎乎想,石玉就老,虽然凶了点,但是大部分时候会顾着她,还是挺舒服的。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俩是和谐的。 怀里的人不再挣扎,他便松了力,在她背后和腰间轻轻地揉,帮她更加放松下来。 唐辛枕着他肩,问:“你叫什么?” 他不答反问:“你呢?” 她转着眼睛从他脑袋后面看外面的雨,车窗被淋得斑驳,看不清外面的路,只有光影,特别不真实。 他隔着风衣握住她大腿,捏了捏,她才回答:“茸茸。” 他便压着她脸在她耳边唤:“茸茸?” 她应:“嗯。” “那从现在开始,我和茸茸谈个恋爱。” 她问怎么谈,他说就那么谈。 她无声叹息,灼热呼吸吹拂在他颈后。 石玉推她坐起来,扶着她在他腿上坐正。 眼神迷离,带着水光。 委屈,纠结,想要退缩,又带着些希冀。 越过她肩膀能看到雨刷器后闪现的路边,停着辆车,有人撑伞等在那里。 车停稳时,他抱起她,对她说:“咱们俩先换个地儿,然后我再告诉你,怎么谈。” 第301章 负责 换了辆车,唐辛不闹了,老老实实坐在后排。 几步路淋湿了小腿和脚,高跟鞋丢在车门边的角落。 石玉拿风衣未被雨水淋湿的地方帮她擦了擦,也丢在鞋上面。 车里热风吹得人暖,也吹得人昏昏欲睡,就是那只放在她大腿上面的手乱人心智。 手没动过,腿也没动。 特别安静。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莫名慌乱起来。 越慌,越不敢动。 没一会儿腿就有点僵,手开始发麻。 十指连心,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的体会更加真实深刻,指尖在抖,心也是。 唐辛悄悄推他的手,碰上去时如有针尖在扎。 男人掌心便贴着皮肤往下滑。 石玉侧眸看她,鼓着脸颊咬着嘴唇的样子特别像傍晚时被她领到他面前的石墨。 第198节 很困,不明所以,偏又特别听话,还有点因为未知而带来的不自知的害怕。 强撑着想要表现出乖巧懂事,以此搏得大人的认可甚至喜爱。 大腿上的手忽然抬起,在她发顶揉了揉。 她偏头躲开,趁机把她自己那件风衣盖在腿上,不着痕迹地试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小腿藏到座位上去。 刚好车辆转弯,雨天路滑,没有着力的支撑点再加上惯性,唐辛直接撞到他身上。 脑袋上面的手恰好落在她身后,拦腰搂住。 她在他腰间推搡,垂着脑袋和眼睛,小声地说:“咱们俩……不熟。” 他却说:“谈一谈,就熟了。” 声音轻飘飘落在头顶发心,却咚一声直直砸到她的心里面去,唐辛打了个激灵,倏地抬眼望进他眼中,却被他盯视得全然忘了要说什么。 好一会儿,才又支吾出一句:“怎么……怎么谈?” 瞧,本质上不止是个温柔的女孩子,还很单纯,还有点儿乖。 那些装作很了解他的人都说石墨随他,其实是像唐辛,骨子里特别像。 或者说,石墨只像他的一面,冷静的,克制的,敏感而细腻的那一面。反倒是石砚的急躁、愤怒和控制欲更像他,隐藏得很好的另一面。 石玉看她良久,低声反问:“你想怎么谈?” 她没反应,只看着他,直愣愣的。 他便又说:“牵手,拥抱,接吻,上床,生孩子那种?” 就是她之前和他话赶话说过的那种。 声音轻,笑声也轻,每说一样便稍作停顿,等她的反应。 没有反应,整个人傻掉。 石玉知道她不清醒,却没料到会是这么副傻样子,要不是睁着眼睛还以为她睡着了。 最爱顶嘴的人,让她往东偏要往西,此时竟然一声不吭。 他有心逗她,低下头去几乎碰到她脸上,在她闪着光的双眼间来回转看,耳语般慢悠悠地说: “我和你,手牵着手,走路,逛街,看电影,去吃饭,去这个世界上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也是她情急时曾说过的,以为的恋爱约会该有的样子。 她是真的不知道,没想过真到了这一刻应该怎么谈的问题。 和眼前这个人,是一时冲动。 或是,酒精麻痹后的义气用事。 大雨不断冲刷在车顶和车窗,却似无声,如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所有感观只被这一人充斥,再没有其他。 忽然之间有点后悔,惧意更甚。 “我不想谈了,我要回家。”声音愈小,眼皮强撑着与他对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掌心灼热熨帖在腰间,手指隔着层薄软的丝滑面料轻轻地轮番敲点,唐辛一边观察他的眼神变幻,一边被腰侧有节奏的触碰扰得难以集中精力,忍了好一会儿摁住他的手。 车内暗淡无光,勾勒出她此时轮廓。 高昂的下巴,纤长脖颈,细细的肩带在肩窝处压了道痕迹,让人想要帮她拨开别压疼了,更想把手按上去,也压一压。 极力向后按住他手的手臂,使得身体挺得更直更向前,曲线轮廓更加饱满鲜明。 只是这样看着,他脑海里都有画面,他的手自她肩头往下。 “我说——” 唐辛忽然出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了些,连着气息吹在他唇边。 他轻声应:“你说什么?” 随声压在唇角。 她的声便小了,眼神闪躲,“送我回家。” 他说不,“去我那儿。” 没给她拒绝和再说其它的机会,覆在她急欲张开的嘴唇上。 唐辛猛地抠住他手指,被他轻松握进掌中,一并环在她腰腹间。 两只手,一个冰凉沁着汗,一个灼热干燥,激得她止不住颤抖。 没再像刚才那样肆意掠夺,和风细雨着蓄意撩拨,要她就范。 唐辛推不开,含混着拒绝:“我不选你了,也不用你送我,下车,我要下车。” “准备选谁?”他在她双眼间来回看,忽然笑起来,拿出她手机点开微信,搂着她一起看新加的好友。 点了个头像问:“这个?” 唐辛根本不知道这个是哪个,下意识就要点头,没有他的手快。 删了。 他又问:“这个?” 她看了眼他拇指点开的头像,再去看他,视线回到手机上时又删了。 她不心疼,但生气,瞪着他说:“谁允许你——” 她着急,他不急,慢条斯理截断她的话,“我说过,我不和人分享,现在,是我和茸茸在谈恋爱,你既然答应我了,就没得选了,只有我。别人,你就别想了。” “那我不和你谈了,我不选你了。” 石玉摇头,“那不行,说话得算话,咱们俩都亲过了,你得对我负责。” 唐辛一愣,也摇了摇头,“不是,是你亲我的。” 他承认,是他主动的,不止要亲她。 敛了笑,眉眼间便严肃起来,温度都似骤然降低,只有那张在说话的嘴是热的。 “那我对你负责。” 第302章 不谈 唐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车上睡着的,不知道车开了多久,醒时还在车上。 只依稀记得他们俩一直在接吻,抱得越来越紧,几乎喘不过气。还说了很多话,却完全不记得说过些什么。 雨还在下,变得细密,逐渐能看清窗外。 外面的天色特别暗,像和远处的海水连成一片,暗无边际的黑色。 石玉知道她醒了,仍是靠着头枕闭着眼。唐辛枕着他肩膀,失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是在看雨还是看天,或者是那片海。 记忆中的海水是深蓝色的,天是浅的,岸边是阳光和海港。 只有夜晚的海面才是黑色。 夜晚有时也住船上,是在航行的途中,但是石玉会尽量避免,因为岸上更安全。 石玉,是不会轻易把孩子置身于危险之中的。 “佛罗伦萨有海么?”她问。 他回答:“不是佛罗伦萨。” 唐辛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她的孩子还在家里,她却离开了那里,不知道在哪里。 他在她手臂拍了拍,安抚着说:“你给家里说过了,发了信息,还打过视频。” 是么?她完全不记得。 他把手机交给她,她打开却怎么也点不中,手指头完全不听使唤,总会莫名其妙地点偏一点。 较了半天劲,石玉帮她点开微信界面,又点开石墨的头像。里面有视频通话记录,还有几条语音信息,逐次点开放给她听。 唐辛这才呼了口长气,一下子又靠回到他身上,瞬间脱力。 车停在港口最靠近船的位置,石玉问她穿不穿鞋,见她笑弯了眼睛仍是望着外面,干脆套上她那件短款的小风衣直接抱下车。 司机撑伞跟在一旁,唐辛却盯着人家一直看,忽然开口说道:“我的包,是不是还在车上?很小,很小一个,就……这么大。” 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也就巴掌大。 石玉让她拿伞,司机连忙跑回去取,找遍了没有,又跑回来才发现插在她的风衣口袋里,是之前江阳帮她放进去的。 唐辛接过抱在怀里,伞却不肯给人家,说了声“谢谢”,外加一声“再见”,特别有礼貌。 石玉示意司机回去,抱着她往船上去。 喝醉的人举着伞就跟只孙猴子似的,幸好雨小,路也不远,淋湿了也不打紧。 雨小,但是有风,船体虽大仍有些晃动。 石玉走得稳,架不住抱着的人乱摇晃,干脆放到地上,伞扔到一旁。 唐辛光脚踩在上面,踮着脚走得摇摇晃晃,好玩得不行,一个人傻乐。 突然快走了几步到他前面,转身面对着往后退,背着手,扬着脑袋,悄悄话似的说:“这是你的船?” 石玉跟着她往前迈,一边摘手表一边说:“对。” 她长长地“喔”了一声,摇着头说:“我儿子也有。” 要不是知道她喝多了还以为在骂人,他说他有,她说她儿子也有,陡然长了一辈。 紧接着她又解释着说:“是他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表情很炫耀,就像在等待他的夸奖。 石玉忍着笑说:“是么,听起来他爸爸还不错。” 第199节 唐辛不置可否。 摘下来的手表随手放在身旁经过的矮柜上。 唐辛指过去,问:“几点了?” 他又拾起来,看了眼,“四点多。” 她把表拿过去,看了又看,拧着眉说:“好像,有点眼熟。” 他大步迈过去,一手搂在她腰后,一手握在她手上把表抬高,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低笑着说:“你儿子也有一块?” 唐辛没应声,手抽出去,表留在他手里。 人也想撤离,却被搂得更加紧贴在他身上。 脚步都停了。 石玉手臂一提,她便脚尖点地,推着他胸膛往后仰开,“我要睡了,睡醒了要回家。” 说着拒绝的话却像在邀请,眸中水光盈盈,看向他的眼神特别直。 他“嗯”了下,手臂勒紧,在她急喘的瞬间松开,推着她转过身去。 屁股上拍了下说:“去吧。” 床就在正前方,很大,几乎占了房间一半的面积。唐辛紧走几步爬上去,跪坐着脱掉风衣甩到一旁。 石玉看着手里的腕表,拇指抹过上面的水雾,金蛇犹如在吐信,配合着船身缓缓启动离开岸边,欲将狂舞。 折好表带放进裤子口袋,顺手摸出烟盒,点了支烟。 抬眼再看,人还跪在那里。 走近看,在愣神。 他撑着床铺靠近,在她脸颊旁轻声问:“怎么?” 她又愣了会儿,喃喃着要洗脸,却突然趴上去,整张脸埋在床上。 带着点潮湿的长卷发把脑袋和后背遮了大半,深蓝色的丝质床品上面一条银蓝色短裙,包裹着圆翘的屁股,下面两条被衬得更白的腿。 小腿还抬起来晃了晃,手在床上拍,床铺间溢出一声: “被子,盖被子。” 石玉扯起一边掀到她身上,里面就咯咯笑起来,刚才还挺不耐烦。 要不是他没醉,还以为被裹住的是他儿子。 一不做二不休,另一边也裹上去,笑声便小了些,人在里面扭了几下往前拱。 他单膝跪在床上,一巴掌拍过去,啪的一声闷响之后,里面的人嗷了一声。 “石玉!” 清晰可闻。 隔两秒,又一声:“不许打我!” 石玉侧身躺下,以手撑头,另一只手帮她揉了揉。里面的人不动了,也不出声,手一抬又拍上去。 这回没叫,往前拱啊拱钻出来半张脸,被他扯着被子往下一拉,刚好对上眼睛。 眼睛里直冒火,瞪住他说:“你要是敢再打我,就不谈了,知道我为什么离婚么?” “为什么?” 她却不再说话,只瞪着他。 他往她眼睛上亲,圆睁的眼倏地闭上,听见他说:“你不该打么?”都敢出去选男人了,还当着他的面。 以为的亲吻没等到,被人从被子里提了出来。 裙摆早已叫她扭得半遮不遮,被他一把掀到腰上。 两个人都愣住。 唐辛又惊又怕,不知所措。 石玉是没想到。 这女人,穿着条这么短的裙子就算了,里面竟然还光着。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了,手直接甩上去,响声清脆。 哭声更嘹亮。 打完了,手握在上面,安抚地揉了两下发现不对劲,好像穿了? 翻过去一看,和后面隐约看到的细带子是同样的黑色,前面宽得多,是一只猫头的形状,上面还画着一张猫脸。 唐辛一边抽搭一边观察,见他目不转睛,一把揪下来扔他身上。 第303章 得逞 没等石玉反应过来,唐辛突然伸手把他嘴里衔着的半根烟放在了自己唇间,扬着脑袋吸了一口,眉头皱起。 不理解,很不理解。 他怎么爱抽这玩意? 雪茄不好? 石玉把烟捏回去,重新咬在嘴里下了床,找到烟缸放在手边,一手捏着烟抽一手翻着抽屉。 抽屉里有雪茄,还是之前在船上时给她准备的,应该还有好几盒。 找到了又不那么想给她,犹豫了下拿出来,一边拆掉包装钳掉头部,一边回想着她用嘴去嗑的样子。 费什么劲,直接丢给她算了,文明这事就不适合她,跟只毛茸茸傻呆呆的小动物似的,不借助工具和雪茄较劲时浑不在意他人目光的投入状挺有意思。 现在就像,盯着他手里的雪茄,跪坐在床上,像一只坐得端正的漂亮猫咪。 谁说小动物不文明,满眼放光,都没扑过来抢,就那么乖乖地等着。 石玉问她要不要自己点,唐辛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却明显没过脑子,飞快地摇了下头。 他用火苗熏烤缓慢转动,待均匀受热后轻轻吸气,手指推捻着雪茄继续转。 唐辛撑着床往前探身,呼吸都屏住,眼见着雪茄均匀地着了起来,“喔”了一声如同惊叹,拍了下手说:“你怎么能弄得这么好看。” 石玉就是这样,漫不经心般悠哉,又似比谁都更全神贯注,总是不急不忙的任由火苗慢慢炙烤,就连吸气都轻,搞得周身环境都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安静下来,就好像这世界于他,没什么可慌忙着去办的事,只需安心享受。 唐辛知道该怎么做,却没这份耐心,偶尔也会,在她极尽休闲享乐时,或是头脑全部放空时。 自从抽得频繁,就不会那样了,总觉得少了几分趣致。 她觉得可能就是少了这份心态,姿态从来都是由心态来的,就像梁言说的,抽雪茄着什么急呢,雪茄燃得那么慢,自然是要让自己和时间都慢下来的。 几步路,石玉慢慢悠悠踱着步子,她随着他的逐渐靠近越坐越直,眼睛都不眨了。 到了床前,她膝行两步也凑过来,嘴角笑得收都收不住了,弯弯的眉眼间满是期待。 馋猫。 这女人喜恶分明,对于喜爱的不加掩饰,表达得淋漓尽致。 捏着雪茄的手朝她抬了抬,“张嘴。” 特配合一口咬住,都不说伸手接一下,就着他的手便吸了一口。 难得没着急,轻轻的,徐徐的,享受地眯起眼睛。 石玉坐在床边,侧眸看她,脸上的妆被蹭花了,床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痕迹,就一只“小黑猫”静悄悄躺在那儿。 喝了多少能醉成这样?能脱掉内裤朝着他扔,还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坐他身旁,像是忘了这件事。 他有点好奇,一个人醉了是不是真能像她这样,又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两人之前没少喝过酒,微醺常有,从来没醉过。 唯一的一次是他去安城找她,也醉了,也没认出他来,倒是把她那位同学当作是他,指着“石玉”大骂,让他滚。 这回没骂,话里话外偶尔提起,每每点到为止,他再问起也不回应。 很刻意,在理智的状态下,关于石玉,她一个字都不想提起。 胳膊上忽然一重,唐辛歪他身上,用一根手指头戳他。 “酒,有么?” 有。 不敢给她喝。 他不说话,她就委屈给他看。 石玉倒了小半杯,这回特主动地伸出手来,想要接过去。 他坐回她身旁,仍是那句:“张嘴。” 喂她喝了一小口。 唐辛转着眼珠子从他的脸看到手里的酒,忽然攀着肩膀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喝一口。” 说的时候还紧盯着他的眼睛。 特别像石墨跟他耍小心思时的模样。 他抱她坐到腿上,当她的面喝了一口,她搂着脖子就往上亲,他仰着头笑。 在她准备生气时,酒杯送到她唇边。 “喝吧,逗你玩呢。” 她这才高兴起来。 不止妆花了,唇色也淡了,头发被她又哭又玩得有点乱。 完全不是平时模样。 石玉见过哭花脸的女人,或伤心委屈,或负气愤怒,此时身旁的女人却是比谁都要更高兴,眼睛特别亮。 第200节 喝美了,还要主动亲他,缠着脖子就往他嘴里喂。 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过,最主动的时候也没有过。 不是放不开,这女人在这件事上不大懂得什么叫羞涩胆怯,是不得其法。 这会儿,倒是挺会。 石玉享受着,又有点不是滋味。 在她眼里,他不是他,是在外面选中的男人。 只要不是石玉,是谁都行。 生气吧,又好像不是那么气,毕竟选来选去她看中的还是他,是能满足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的,可多少还是有些气闷。 如果她刚才选中的是那几位里的某一个,她是不是也正和谁像现在这样? 把她摁到床上不让再亲,两只手立刻不老实地从他绒衫下摆钻进去,乱摸一气,甚至从领口里面探出手来捧住他的脸。 “亲亲。” 娇里娇气的。 明明在提要求,却似命令。 你说她醉了,可是在醉态下却保有一致的清醒,特会说:“不是要谈恋爱?牵手?拥抱?接吻?” 说着,还要配合展示,抽了只手出去握住他的,另一只从衣服里面环在他背后,借着他的力抬起头来亲吻他的唇。 都做到了,就得逞地笑起来,以眼角挑衅他。 石玉与她手掌交握,压回床上,唇颊离了寸许,视线于她面庞游走。 看得她呼吸越渐急促起来,咬住嘴唇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努力迎视不闪躲回避。 久久,他既轻且悠长地“嗯”了下,鼻尖触在她脸颊,顶得她偏过头去。 他拨开她耳边细软长发,缓缓绕在指上,用发尾扫了扫耳垂,她便瑟缩着要躲。 张嘴含住,上一秒还缩起来的人瞬间舒展着把脖子伸得更长,微微张开的唇间溢出一声叹息。 他半压着她,推着一条腿曲起,她想起身去看,被他咬了下耳朵,热乎乎的话语猛地钻进耳中。 对她说:“谈,还要上床。” 隐约听见她哼了声什么,像是应和又不真切。 再去看那张脸,眼中多了层水雾,满是迷茫,似是想要退缩,却也无比坚定。 就像是,准备完全豁出去了。 这一刻,石玉反而沉着声问:“睡不睡?” 她要是说睡觉,他也不是不行。 她要是不睡,他可就不忍着了。 唐辛只在他眼中望了一秒,生怕变卦似的,主动吻上。 纠缠间特别轻一声给予回应:“睡。” 第304章 大雨 就一个字,睡。 他问的是一个意思,她答的正相反,哪怕是相同的一个字,意思南辕北辙。 无所谓,刚好就是两个人心里共同想要的答案。 外面的天色昏黑,海水暗沉无光。 雨势又大起来,融入海中浑为一体,接连不断的声响入耳久了又似无声。 摇晃间,飘荡无根,如入天地未开的混沌之中,浮浮沉沉。 唐辛觉得自己如海中浮木,被人紧紧缠抱着卷于其间,窒息感几乎将她淹没。 那人却觉不够,拽她继续往下坠。 抽尽了体内所有血肉魂灵,再倒灌进满身的海水,填得满溢,沉重得她手指都抬不起,头晕眼花连视物都不能,无法思想,什么都无法。 面前的脸孔与她相贴,说什么她听不见,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却总会无意识地张开嘴。 为呼吸,也为表达。 石玉听见了,心里那一点仅有的不痛快霎时间消弥无踪。 她叫的是——石玉。 不知道是醉得更加彻底,还是清醒了,每每开口,叫的都是他。 人是软的,从她嘴里叫出来的名字也是软的,情急时溢着哭腔,把他连名带姓浸润一遍。 窗外的海面风平浪静,下了一夜的雨隐有收势,波光粼粼铺了层金色,极远处红日初升。 唐辛伏在他身上,枕着胸膛往外看,仍是晃荡不停。 勉强以手臂撑起,他托高她以便看得更清楚。 海上的清晨其实每天都一样,偏又总能让她移不开眼。 他在她心口亲吻,握住跪坐起来的大腿,拇指顺着绑在上面的黑色袖箍抚过,转了半圈挤压进去,摩挲着几近平滑的肌肤。 那道疤已经很浅了,摸起来也没什么痕迹感,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恢复如初。 小腹上那一道疤也是。 唐辛爱漂亮,他也爱,可他从没觉得那两道疤碍过眼。 她应该觉得很碍眼,要不然怎么才刚变浅就立刻穿上了短裙,恨不能把腿全部露出来招摇过市。 都还没有全部消失不见,她就迫不及待了。 就像他还没死,她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选男人了。 初升的阳光下再看,腿上特别淡一道粉色,上面勒着一条他的袖箍。 是昨天夜里绑上去的,在他们俩极尽缠吻过后,她仰躺在床上,从窗口看外面的天和雨。 特别安静地躺在那里,手垂在床边,眼波流转间看到他脸上。 他推高她的腿,让她看清楚,她用指尖拨了拨就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去解,怎么也解不开急得要哭。 醉了的人应该还记得,他们俩初见的那天,他就是用一条袖箍绑住她。 醉了都不肯答应,死活要解开。 她记得,他却记不太清了。 时日太久,或者是海上也容易让人忽略掉时间,不止山中。 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是几年之前,又是何时再出现,只记得那时他还玩笑着问她怎么不去做个修复,此时此刻,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适应,总好像少了点什么。 之前就有这样的感觉,没细想过,此时倒是清明许多。因为这是为了他才留在她身上的印迹,所以她急于抹去。 急于与他撇清关系。 就像她急着和他离婚,什么都不要,孩子都不要,只要离婚。 离婚了,又舍不得孩子,哪个也舍不得。 关于他们俩,知情的人没几个,但他们说得对,他和唐辛就像在过家家。 他以为自己是个成年人,是个懂事的大人,唐辛像个无知懵懂又任性的小孩子,其实不是。 他们俩,就像两个只想着玩的小孩子,相互配合着玩了个还算有意思的游戏,玩着玩着,从两个小孩子变成了四个,有一个却突然不想玩了,中途要离场。 谁也没那么认真,始于荒唐,过程潦草,结束时看似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以孩子和家人为线,扯着她东又扯着她西,但在唐辛眼中依然是荒唐。 所以她才要断,和他之间断得一干二净,想要开始全新的生活。 是他不肯,非要拉着她继续。 少了的,早晚会补回来。 她还年轻,会期待爱情很正常,凭什么别的女人能有,她却没有。 他也没多老。 小半辈子过去了,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得到的一切都太容易,没认真做过什么事或是特别想要过什么。现在想了,就和她一起试试,时间,有的是。 就像此时一起看到的日出云霞,与山中不同。 他见过她一个人坐在甲板上裹着毯子,或是从船舱里面探出头来,偶尔会搂着石墨一起,一起看着海与天相连的尽头渐起的金红色光芒。 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看着阳光将他们俩笼罩住,褪去夜晚属于海的寒凉,笑起来的眉毛眼睛带着暖人的温度。 现在的唐辛也在笑,笑着靠回到他身上,脸颊亲昵地蹭着他心口,像一只柔软的猫。 他问她要不要洗澡,还是直接睡觉,笑容渐渐消失,特别苦恼又纠结。 他不再问,抱着她泡进温暖浴缸,蹙起的眉心立时舒展,努力地往他身上拱,舒服得几乎睡着。 石玉问她还喝不喝,唐辛闭着眼睛,隔了好一会才问:“喝什么?” “酒。” 她很是认真地思考,然后拒绝。 喝得太多,现在还难受,晕头转向。 唯一的庆幸是,选的这个男人还不错,温柔,体贴,擅长接吻,声音好听,上床的时候会顾着她是否舒服。会给她洗澡,还会帮她抹上最喜欢的润肤乳,不会不耐烦,也没有多余的话。 就是有一点讨厌,他从她那只小手包里拿出口红,让她涂上。 她对着镜子,看镜子里面贴在她身后的男人,不解。 他低头,俯在她耳畔,说她的嘴唇好看。 好看么? 第201节 镜子里的自己彻夜未睡,洗过之后的脸是白的,嘴唇是肿的,眼睛也是。 非要说有哪里不同,可能是颊边到眼尾的淡粉色,带着缠绵过后的暧昧气息。 她垂下眼,看手里的口红。 不是。 他只是有点像,他不是石玉。 石玉不会说这种话,只会安静地靠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化妆,不做任何评价。 可是……她总觉得他出现过。 可能,是在她的想象中吧。 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总是会想起他,甚至把眼前的人当作他。 甚至会问他,是不是忘了他说过的话。 他问说了什么,她说:“你说过,用我喜欢的——” 不等她说完,他就笑,拥着她,在她耳边一直笑。 特别小声地说:“别急,先让你适应一下,慢慢来。答应你的,都有。” 第305章 喜欢 彻底清醒是在第二天夜里醒来之后。 漆黑一片。 黑与黑又不同,视线中的某一处黑得彻底,盯视久了才发现是一扇窗。 整个人都在晃,或者是床在摇。 唐辛试着想要爬起来,搭于腰间的手臂忽然收紧,把她重新纳入怀中。 这才发现床上不止她一个人。 还有一个男人。 与她肌肤相贴,缠于同一床被子下面。 两个人都没开口,安静侧躺着,维持着睡时姿态。 唐辛惊得说不出话,完全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只觉得头晕,想吐。 不只是因为宿醉,也不是生理反应的恶心和反胃,而是由于突然之间对自己身体异样的感知,和情绪的急剧变幻所引起的心理性不适。 宿醉只有过一次,是被石玉气得从平城家里跑出去,不知道怎么就喝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这是第二次。 还是他,都是因为他。 这次,真是有点……超出预期了。 身后忽然出声:“想起来了?” 覆在背后的男人缓缓挪动,顶着她的腿向上弯,彼此间更加贴合。 手臂仍是搭于腰际,掌心却扣在胸口。 身体是热的,她却打了个冷颤。 被触碰到的地方有记忆,自动自发隐隐作痛,又酸又胀。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偏过头去,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知到气息,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紧绷着的身体陡然间放松下来,鼻端所嗅见的味道便更加的真实强烈,就是石玉。 这个味道,就是石玉。 她甚至忽然想到,属于他的味道其实于她来说都不仅仅是现实意义中的真实味道,心理上也有一种味觉定位模式,一旦真实和虚幻两相重叠,就会唤醒记忆。 这种记忆很难磨灭掉,就像习惯和喜好,很难改变。 松了口气的瞬间,唐辛更快的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所气到。 怎么就不能是别人呢? 怎么就因为是他,她便庆幸起来? 又为什么会是他? 一闪而过的问题太多,快得根本就抓不住。 哪一样都不适合与他探讨,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正襟危坐她都说不过他,何况衣不蔽体。 甚至在他有意无意地撩拨下,她有反应。 太熟悉就是这点不好,太过了解对方,一方有心勾引,另一方很难拒绝。 躲都躲不开。 彻底的黑暗中无法视物,呼吸和熟悉感是最好的向导,他低下头的瞬间,她扬起脸。 也说不出谁更主动。 这一秒,你情我愿。 沟通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们俩全都试过,以语言,以神态,以文字,最合契的就是当下这一种。 他提着她腰伏于床褥间,仍是胸膛熨帖在背上。 唐辛呜呜不满,拍了一下不再出声,揉了两下之后便换了个调调。 石玉了解她,从嘴巴到脖颈,人就软下来了,再到耳朵就酥了。 酒醒了反倒不说话了,完全依靠本能,体会自己和自己的另一半。 无力趴在床上时,他仍在她背上,将她笼罩住。 深夜的海风是凉的,从窗口吹送进来,吹过彼此身上透出的汗,就连头发丝里都是潮热的,混合着两个人共同的气息,分不出你我。 唐辛眼睛都睁不开了,瘫软着打哆嗦,石玉扯过被子盖住,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 他盯着她尚未舒展的眉眼,嘴唇贴着耳朵拨弄,含吮间几近无声地问:“喜欢?” 离得不能更近,即使风声夹着海浪声,依然盖不过。 唐辛眉心更紧,全身上下只脸上还能有细微变化,平复许久才出声回应。 他听着,似是一声:“嗯。” 成功让她闭嘴,睡觉。 大夜里的别折腾,一次不行就两次。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她张嘴,不让她和他掰扯。 故意在不清醒时和她试遍各种方式,让她问了又问,看她反反复复地提起在清醒时绝对不会说的话。 惦记久了,期待值就会拉满,会体现在身体里的每一处,所以才刚开始,起点就成了巅峰。 再加上本来休息就不够,身体和精神都长时间保持在亢奋状态,虽然脑子清醒了,依然很疲惫,只应了他一声就晕睡过去了。 …… 第二天清晨,船停靠在港口,唐辛却睡到快中午才醒。 醒时依稀听见有笑声,还有哭声。 睁眼却只有她一个人睡在船舱里的大床上。 窗外有人影闪过,笑着跑过去的一瞬间,阴影投了个黑乎乎的小脑袋在床边,她伸出手去扣,只有阳光晒在上面。 石墨忽然又跑回来,两只小手扒在窗上,下巴搭在手背上面,歪着脑袋看她。 唐辛腾地坐起来,立刻扯着被子裹住自己。 石墨扭着脸朝另一个方向叫:“爸爸,妈妈醒了!” 一嗓子叫得唐辛又躺回去,用被子盖住脑袋。 掩耳盗铃就是这样吧。 她看不见,却能听见,听见石玉走近,父子俩说话,说说笑笑更像是在打趣。 没再听见脚步声,却听见石墨叫她,就在很近的地方。 掀开被角就看见那张小脸,放大在她眼前。 “妈妈!” 特别响亮一声,震得她耳朵直叫。 小家伙从被角钻进去,搂着她的脖子就往脸上亲,亲热了好一会自己翻过身去,靠在她身前,手指着窗户说:“爸爸抱我进来的。” 她顺着手指头看过去,石玉站在窗外,手里还提着个石砚。 他身后,是海,阳光下闪着金光的蓝色海面。 再往后,是天,碧蓝的天,几朵白云飘浮,依稀听见海鸥在叫。 就像之前在船上的那个月,醒来时,总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第306章 迷人 再看见石墨多少有些别扭,不是他的原因,是唐辛自己的问题。 应该是羞愧吧。 小孩子永远对父母信任感十足,她却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选择把他送到了石玉那里,连一句理由充足的解释都没有。 石墨不会懂她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也不会告诉他,因为说不出口。 现在只是回想起当时,她都难过得不行,像有针在心上拼命地扎,那天晚上她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是要把他送走,再也不要他了。 第202节 之前也送过,有着明确的目的,却和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不是冷静过后的决定,而是那一瞬间的冲动,是心理上的割舍,是要把他完完全全地还给石玉。她不要他了,再也不要了。 她很难想象当时的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只觉得难堪。所以那天晚上,她离开的时候,小跑着的样子就像逃跑。 心里别扭,说话就少,只在石墨牵住她的手时对他笑。小孩子没有隔阂,依然如初,令她更加羞愧。 离船上岸,才知道在热那亚。 唐辛只来过一次,不算熟悉,倒是石玉很了解,带着孩子们先去了据说欧|洲最大的水族馆。 经历过海上航行的小孩子第一次置身于逼真的海洋中,就像身处在深邃神秘的海底世界。 石墨特别喜欢,就连石砚都张大嘴看得目不转睛。 石墨紧紧攥着唐辛的手,屏息凝神,隔着玻璃与巨大的鲨鱼对视。鲨鱼忽然张开大嘴,石墨吓得往后退,靠在了石玉腿上。 唐辛看着他抱住石玉的腿,埋着脸,悄悄拿眼睛去看。 倒是石砚,挥舞着小小的手臂,特别兴奋地想要上前,嘴里哇啦哇啦不知道在叫什么,特别兴奋。 发现没有危险,石墨也朝着玻璃缓缓靠近,小手轻轻地平贴在上面,试图和里面的鲨鱼碰一碰,甚至拉着石玉的衣摆,说要去真正的海底看一看。 石玉没说不行,把他也抱起来一手一个,朝着石砚看了下说:“你要不要带着弟弟一起去?” “要。” 小哥哥回得特别大声,特别骄傲又自豪。 石玉说好,那就等弟弟再长大一些,一起去。 唐辛听着,看着,再看悠游于水中的那些美丽生物,幻想有一天兄弟俩长大了,和他们的父亲一起去看真正的海底世界。 那得是多久之后的事? 那时,他们俩应该已经很大了吧。 真到了那个时候,石玉应该没办法再像现在这样一左一右地抱着他们俩了。 或者再过久一些,他们俩会相继长成石玉这样的年纪,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他们还愿意这样和父亲一起出来玩么? 甚至会想,那时的她在哪里,隔多久才能再见到他们俩一次。 这种想象不会很久,因为有小孩子在,又说又笑特别热闹,还有石玉的各种安排,她根本就没有这个空闲去胡思乱想。 晚餐是在著名的海洋主题餐厅吃的,就连石砚都会攥着小叉子往嘴里送面条了。石墨特别操心,怕弟弟这样又怕他那样,唐辛实在没办法劝了他一句:“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不用太担心。” “是么?”石墨愣了一瞬,转而去问石玉:“爸爸,你小时候也这样?” 看,他就是相信他爸爸,毫无缘由就相信。 可是谁会知道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呢,唐辛不知道,石玉应该也不知道,可是石玉回得特别快,而且可信度特别高,石墨半点怀疑都没有,想了想说:“那好吧,爸爸这样,我这样,弟弟也这样,那就对了。”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吃饭,眼睛却时不时地朝着弟弟瞥过去,仍是不那么放心。 这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次在外面的餐厅吃饭,石砚也上桌的那种,唐辛恍惚间觉得时间是真的飞快着往前奔跑的,好像不久之前石砚还在她的肚子里,转眼间已经能够自己坐着吃东西了,哪怕吃得乱七八糟,满脸满身都是。 石玉那么爱干净的人竟然毫不在意,就像没看见似的,只是在全部吃完之后把他擦干净,又带着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吃完晚餐去看球赛,刚好有一场意甲联赛。 石玉买了四身球衣,就连石砚都穿了一套小小的在身上,别提多可爱了。 石墨开心地搂着石砚,让爸爸妈妈给他们俩拍照,还得用他的手机,甚至举着手机请路过的球迷帮忙拍了一张全家福。 拍好了他还要看,确认每个人都拍得很漂亮才向对方表示感谢。 唐辛看着他与人交流,完全不是小时候的模样,大大方方从容不迫,甚至有些话痨,指着屏幕里的每一个人向对方介绍这是他的爸爸、这是他的妈妈,最小的那个是他弟弟。 真不知道随了谁,石玉不这样。 石墨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 但是唐辛觉得这样的石墨很好,不会再小心翼翼地观察除她以外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成年的男性。他开始对人有更高的信任感和交流欲望,会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喜恶,勇于说出心中的渴望。 石玉,把石墨带得很好。 她对石玉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满意,唯独对于他父亲的身份没有任何异议,他是一个好父亲。 唐辛不大懂足球,也不那么关心,但她喜欢颜值很高的意|大利男球员,甚至能说出一支球队的名字。 当石玉听见她说桑普多利亚时很是惊讶,一边摇着头笑一边说:“过几天还有一场比赛,是桑普多利亚的主场,可以带你去看。” 她连忙摆手,说不用,毕竟没有那么钟爱,只是看脸。 石墨问什么叫看脸,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和孩子解释,倒是石玉直言相告:“你妈觉得他们很帅,有一张迷人的脸。” 石墨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对唐辛说:“妈妈,我觉得爸爸最帅,天下第一帅,爸爸有一张迷人的脸。” 唐辛顿时无语,不能说他说得完全不对,但是天下第一太夸张了,幸好说的是中文,不然被人听到太尴尬了。 审美这事很主观,但也不能主观成石墨这样。 审美确实要从娃娃抓起,不能因为是亲生的,就只认爸爸那一张脸。 周遭声浪不断,唐辛都有点被气氛所感染,正准备跟着举手欢呼被石墨扯了一下。 “妈妈,你跟着我说一遍。” “什么?”唐辛凑过耳朵以便听清。 石墨抓着她的手放到石玉脸上,说:“爸爸最帅,爸爸天下第一,爸爸——” 话还没说完,唐辛脸就红了,脸烧,手也热。 再一看石玉,就像在等待她的重复。 第307章 承认 唐辛说不出口,倒也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爸爸”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劝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也不算拒绝石墨,毕竟上一次石墨这样夸她的时候也让石玉重复过,石玉也没张嘴。 所以她用不着当真,更用不着为难自己。 石玉帮忙打圆场:“算了,都叫爸爸了,就别为难你妈了。” 石墨一脸的无奈,捧着她的脸直摇头,“妈妈,不对,爸爸是我爸爸,不是你的爸爸,姥爷才是你爸爸。摇摇车说了,妈妈的妈妈是姥姥,妈妈的爸爸是姥爷。” 差点唱出节奏来,说着说着又捂着嘴乐,“不对,妈妈的妈妈是外婆,妈妈的爸爸是姥爷。” 唐辛早就被石玉那句“都叫爸爸了”给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让石墨这么一绕,更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满脑子都是摇摇车的节奏,绕口令似的在脑海里无限循环。 再加上现场的热烈气氛连番轰炸,头又疼起来。 不知道喝了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这酒的后劲太足了。 石玉一手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石砚,另一只手往她脑袋上揉,刚在枕骨两侧捏了一下,石墨不干了。 “爸爸,摸我,也摸摸我。” 球赛是甭想好好看了,石玉也没想完整地看上一场,真要是那么打算的,他会直接买最好的包厢票,看得又清楚,坐得还舒服,小哥儿俩还能吃点喝点,不用只是坐在这里连个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带他们娘儿仨坐在人群里,就是为了充分地感受一下现场的氛围,是会瞬间把人震撼到的。 不管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什么而不快,只要置身于此,统统忘掉,只会被融入其中。 就像唐辛现在这样,不懂球也不追球星的女人,都会跟着大声叫。 最担心的是小不点,再过几天就一岁了,怕他会被吓到,谁能想得到平时在家里嚎天嚎地的小祖宗这会儿镇定得很。不是被吓傻的那种,而是特别淡定,好奇地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高兴了就举着小拳头乱摇。 石玉把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对着自己和腿上的小东西按下定格,照片显示出来才看到,照片的角落里有唐辛,还有坐在他们俩中间的石墨都朝着手机看过来,就那么一眨眼间的工夫,还摆了张笑脸。 一场比赛,看了不到半场就离开了,却拍到了两张全家福。 从球场出来走出很远,依然能够听到里面震天的声浪。唐辛看着自己身上的成套球衣,应该是从初中之后就再也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了,好像……还不错。 她不知道石玉在成年之后穿没穿过,反正她没见过,平时多是正装,出席活动是礼服,偶尔休闲装也是偏正式的,从没见过他穿运动装。 挺好看,可能是因为个子高身材比例也好,身上再挂着个奶娃娃,显得整个人都年轻了。 其实三十来岁本来就不老,或者说是正当年,说他老……是和她对比的。 而且,她是故意那样说的。 男人应该都不爱听吧,别瞧她说的时候他会笑着承认,折腾她的时候可不是,变着法儿地要让她承认,他不老。 承认,她承认。 哪个老男人能跟他似的,结婚又离婚,带着两个小孩子,居然还能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惦记着他,上赶着想去做后妈。 唐辛试着想象过,如果他不是石玉,没有现在的出身和钱财,那些女孩子们还会喜欢他么? 应该会吧,他还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但是肯定不如现在这么招人。 也没必要非去做这样的设想,毕竟身份是投胎时就定好了的,他现在的外在与内在,他的一切都是以这个身份为依托才拥有的,根本就剥离不开。 也没有必要去拆分。 她也一样,要不然怎么会和他结婚呢,就是因为这个身份,都是定好的。 天早就黑透了,只是因为亢奋两个小孩子才这么精神,平时早就该睡了。 石玉把石砚放到唐辛怀里,抱起开始揉眼睛的石墨,兄弟俩眼睛一闭先后睡着。 唐辛小心抱着,脚步都放慢了,石玉在她腰后推了一把,“不用这么小心,你现在抱着他跑,都醒不了。” “真的么?” 石墨小时候挺容易醒的,她以为小孩子都一样。 他瞅着她,眼尾明显带了笑,脖子弯得更低在她耳朵边说:“你儿子,随你,喜欢得不行,累晕过去了。” 唐辛先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所表达的意思,张着嘴说不出话。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以前也这样么? 以前的他会一本正经地和她开玩笑,却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吧……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第203节 石玉也愣了下,比她回神快,这种话他和谁也没说过,无关俗雅,只是太过拉近距离的事他都不会做。 说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他们俩之间什么没做过,做都做了,说两句怎么了。 孟既景那么正经的男人不是也会抱着敏之开玩笑么。 寻常夫妻之间,也许就是这样吧。 路上行人多,又赶上周末的夜晚,还有一场所属城市的球队在打比赛,正是一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 两人分别抱着孩子走在人群间,路旁还有各种餐馆和酒馆,就连店铺的营业时间都比平时长。 唐辛又想顾着怀里抱着的石砚,又因为刚才在球场里调起的兴致而忍不住去看身旁经过的小店,偶尔还要看眼靠在父亲肩头睡着的石墨。 陌生的城市里,熟悉的面孔,是能让人感到安心又快乐的。 石玉推着她的腰往路边带,唐辛抬头看,是一家童品店,确认两个孩子都没有要醒的意思,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店不算大,设计感十足,都是婴幼儿的周边用品,看得唐辛爱不释手,甚至满脑子都是她能给两个孩子做点什么,简直太可爱了,石墨肯定喜欢。 最后选了两双鞋,两根牵引绳,还有两身同样款式的连体衣,外加一辆双人儿童推车。 分别把熟睡的小哥儿俩放进去,唐辛松了口气。 石砚的体重她抱得动,也愿意抱着,可是总怕他会醒,睡在车里多舒服呀。 石玉推着车出了门,手自然地伸到她身后。 唐辛垂下眼忍着没躲,那只手便搂在腰上,轻轻一带,她的胳膊就贴在了他身上。 第308章 浅浅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也没出声。 唐辛有些无措,想把手也搭在童车的把手上面,觉得太刻意,又怕看起来像是真的夫妻。 垂着眼不知在看哪里,视线最终停留在车里的两颗小脑袋上面。 走了不到半条街的距离,忽然下起小雨,身边陆续有人撑起伞来,有人快步跑进临近的店面里,也有人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甚至扬起脸来感受细雨如丝。 石玉就是这样的人,如常往前迈着步子,只是打开了遮阳又遮雨的伞盖,小哥儿俩便被笼罩在里面,仍是安睡。 唐辛抬眼看雨,试着用手去接,余光扫到身旁的人投来视线,装作没看见一般把手收了回去,顺势搭在扶手上。 两个人,两只手,一左一右。 她被夜色下闪着微弱光芒的戒指吸引了目光,没发现他忽然笑起来。 已经二十六岁的女人,看人或看物时眼神直接又懵懂,挺矛盾却并不是装出来的,特别浑然天成,带着点娇憨气,就跟三四岁的小孩子没什么差别。 石墨偶尔抖机灵的时候都显得比她有心眼。 她不是傻,是在特定的环境里太久,小时候家里宠着,到了外面虽然不需要谁来宠溺或是保护,但是学校这种以学习为主的氛围确实相对单纯。 总有人说学艺术的人这样或是那样,各种不大好听的字眼形容在他们的私生活表现上,石玉在唐辛身上一丁点都没看出来,倒是比谁都更加简单直接,心里想什么就在脸上表现出什么,一点都不难猜。 所以他才让人把孩子们带过来,没把她继续放在船上。 她是不是喜欢他尚待挖掘,至少她的眼里心里没有别的男人,都醉成那样了还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石玉,就够了。 他不需要拴着她,强行扣在哪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哪怕一开始他是这样打算的。现在,倒不如把她和两个儿子放在一起,心软的小女人自然不会跑。 唐辛特别想问,为什么离婚了还戴着这枚戒指,再一想又不是婚戒,他肯定就是为了哄石墨玩的,毕竟石墨的手腕上一直戴着那只金镯子,石砚也戴着。 那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把戒指还给他呢? 男人真是有意思,还给他了就收起来,或者扔掉,戴在尾指上是什么意思? 原本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戴在尾指……合适么? 看着倒是合适。 走到路口,想到路口,推车缓缓转了个方向,扶在她腰侧的手忽然离开,也放在了把手上面,拇指挨着她的小手指。 就那么挨着,没有刻意去碰她。 唐辛却瞬间挺直了腰背,呼吸都屏住了。 男人手臂若有似无碰在她背上,将她笼在自己与童车之间,就像她曾在超市里看到过的那种明显在谈恋爱的未婚男女,特别亲昵地共同推着一辆购物车。 有的说说笑笑,有的窃窃私语,共同之处便是旁若无人,两个人恨不能紧紧地贴成一个人,偶尔还要接个吻,望向彼此的眼神像是粘了甜糖。 她悄悄用眼角去看他,刚好被捉个正着。 耳朵根忽然烧起来,一直热到脖子,幸好有头发挡着,不然一定会被人发现她的耳朵都红了。 雨滴大了些,嗒嗒落在伞盖上面,也落在她的睫毛尖上。 石玉拨开挡在她脸上的发丝往耳后别,她忽然挥开他的手。 两个人都愣住,车都停住了。 她呐呐不能成言,他又伸过手去帮她理好头发,拇指在耳朵尖轻轻摸了一下。 她想张嘴,仍觉找不到合适的词,他倒是先开了口。 “今晚住在酒店,可以么?” 唐辛这才扬头与他对视,顺着他的话茬想了想,心里说:不然呢……都这个点儿了,除了酒店还能去哪儿。 石玉见她不语,也没异议,把车转过来靠墙边放好,拉着她胳膊站远几步。 点了支烟问她:“来一口?” 唐辛不喜欢他的烟,满脸的拒绝,又有些跃跃欲试。 他便站过去立她身旁,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往她唇边送,另一只手握在肩头。 快碰到嘴唇时说:“凑合来一口,到了酒店给你雪茄。” 唐辛刚想说“不用”,过滤嘴碰到了张开的唇上,便吸了一口。 眼一抬就看见他在笑,满眼的笑,只一眼便朝着车里熟睡的小哥儿俩看过去,不再看她。 好像她再说什么都不合适,也不想说了。 刚才还身处极其喧闹的球场,周身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声浪,转眼到了街市,分明人多热闹,路上还有车来车往,却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显得瞬间安静下来。 雨滴一落,再转到这条略显昏暗的小路上,更觉得静,就好像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就好像,烟丝被烧灼时都有声响。 就好像,他看向她时,也有声响。 可是他看着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安静的,她能从他侧脸的眉梢和眼尾看到明显的笑意,还有喜爱。 原来,他的眼尾在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细纹。 她突然好奇,他的那些喜爱,是不是就在那些时而显现时而隐藏起来的纹路间。 所以他在看人的时候很少笑,虽然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笑,细看却从来没有,只是一种表象。 唐辛后来观察过,他在有些人面前刻意展现温和微笑时,那些细纹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也像他那样看着石墨和石砚,睡得特别安然,哪怕下着雨,在陌生的城市,偶尔有人经过,依然睡得香甜。 如果凑近了听,应该在打着小呼噜吧。 他们俩应该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太开心了。 她也挺开心的,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有他们两个在,不管在哪里都会开心。 身旁的人忽然问她:“还抽么?” 她摇了摇头,发现一支烟已经快要抽完,他正走到路边的垃圾筒旁捻灭。 走回来时,停在她面前。 她仿佛又听见什么声响,很细微的噼啪声,滋滋啦啦如同火苗。 他的手伸过来,她以为头发又乱了偏过头去想要自己整理,那只手温暖地贴在她脸上。 “石玉——” 刚一开口,那双带着笑的眼睛忽然到了面前,特别轻“嗯”了一声。 吻,落在她唇上。 第309章 罗勒 酒店明显是提前安排好的,两个人推着车直接坐电梯上楼。 到了房间门口石玉停住脚步,揉她的头发,手指穿过被小雨淋得半潮的发丝,若有似无轻触在她脑后。 唐辛紧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一手打开房门,一手揉捏着她的后脖子往里面送,从他面前经过时轻声说:“记得把头发吹干了再睡。” 累极时唐辛总是洗完澡就上床,头发随便一擦任由它们半湿不干,睡醒了又要叫头疼。 两个人一起洗完澡后石玉帮她吹过几次,很是知道她这个坏习惯。 她以为今晚要住在一起,就像每一次那样,一路走回来时还在想东想西怕这个又担心那个,原来不是。 两个人隔门而站,石玉问:“要留一个给你么?” 唐辛看过去,他已先一步抱起石墨,示意她把门大开,抱着便往里面走。 唐辛不敢跟过去,门外面的车里还有个仍然在睡的小石砚,很快石玉就出来了,关门前说:“晚安,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她恍如已然入梦,还是个很好的美梦,看着他推着石砚走进斜对面的房门里面。 …… 第二天去参观了著名的主教教堂,还有航海家哥伦布的故居。 很明显,小孩子不热衷于教皇,对航海家更感兴趣。 唐辛跟在一旁听石玉给石墨讲解,突然发现他的安排都是有顺序的,比如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曾带着石墨在海上航行过一段时间,此时再讲起来,父子俩便有了探讨的意味,哪怕小孩子说的话很幼稚,石玉总能接着他的话茬再说上几句。 第204节 她仔细地听着,就不奇怪为什么石墨会这么喜欢他爸爸了。 他的爸爸可从来不觉得他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他爸爸眼里的石墨超级厉害,会提出很多大人都不会提出的问题,就连爸爸都从来没想到过,真是了不起,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去寻找答案。 答案从来不是直接告诉孩子的,而是一丝一缕地引导着,推动着,鼓舞着,让石墨自己去理解去发现,然后把答案亲口说出来。 别说石墨了,换成是她也会开心的。 在石墨面前,他是父亲,又不是,更像朋友,或是一个牵着他的小手一起去寻找有意思的事物的玩伴。 他不在乎什么父亲的权威,也不在乎他在儿子的眼里是不是什么都懂,他更在乎他的儿子是不是满足和快乐。 这一对父子,好像和她曾经认知中的父子都不一样。 现实中更多的是,孩子要在父母那里不断地获得认同,石玉和石墨却恰恰相反。 随着每一次认同的日积月累,石墨自然越来越喜欢他这个爸爸。 孩子只是小,从来不傻,当石墨被他哄得无比自豪地大笑时,总会悄悄地拿眼睛去瞅石玉,然后会更加搂紧他的脖子表达他对父亲的喜爱和崇拜。 原来,他对爸爸的喜爱不是没有缘由的,不仅仅因为他是爸爸。 唐辛以前觉得她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现在,石玉可以和她的爸爸并列第一。 一天的行程很简单,就这么两个景点外加三顿饭,悠闲的慢节奏很适合孩子,也适合唐辛,因为有一餐是她超级喜欢的罗勒。 说来奇怪,唐辛不喜欢意式美食,却独爱罗勒,罗勒青酱可以白嘴吃,意面也只吃青酱的。 喜欢到她常用的洗手液和护手霜都是罗勒味道的。 有一次石玉早起时用了她的洗手液,发现是她身上偶尔出现过的味道,顺手就连护手霜都抹了一下。结果到了下午还能依稀闻见,都不知道已经洗过多少次手了,那股味道一直在。 后来唐辛都对他说:“你今天……很香。” 这样说的时候还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石玉逗她:“你的狗鼻子也有不灵的时候,不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么?” 她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抓着他的手又闻了闻,摇着头说:“同样的香水,在不同的人身上,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味道自然不一样,闻不出来很正常,这和我的鼻子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 后来石玉特意照着她这款护手霜去买了一瓶同品牌同款味道的香水,分别喷在两个人的身上,从上到下地贴着闻了一遍又一遍,以此证明她说得对。 唐辛被他弄得特别无语,累到筋疲力尽时发誓再也不要喜欢这个味道了,就连洗手液都放弃使用了,只有护手霜持续在用,因为总是用不完,手边总有,会习惯性地随手放进包里。 因为石玉喜欢这个味道,会在她的护手霜快要用完时换上一支新的。 香水什么的不重要,可以选择的种类很多,不同心情、不同场合会选用不同的香型,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更是,无需强求。 但他喜欢唐辛的手上有这个味道,尤其是有风的时候,会若隐若现从他的鼻端飘过去。 或者是她的手放在他身上时,总能想起那一天,他们俩全是这个味道的,就连房间里的空气中涌动的都是这个味道在他们俩身上所产生的不同反应。 唐辛吃得很开心,还买了一罐罗勒酱,可惜的是离开这里可能就再也吃不到这一家的味道了。她都已经把味道留存在记忆里了,除非再来,不然应该没有现实与虚幻相碰撞的那一刻了。 石墨会说:“再来就好啦。” 哪儿有那么容易。 有些地方,一辈子,可能只到过一次。 有这一次,已经很幸运了。 临走时,店老板送给她一包种子,说是可以长出罗勒,唐辛特别开心地收下并且表示了感谢。 听说很容易种,容易到随便往土里一扔就能长出来。 唐辛不大相信,她是植物杀手,小时候能把她爸爸种的死不了给弄死。 给石墨弄那些苔藓也是,后来才知道苔藓那玩意就是养不久,要常换常新,她才变得心安理得。 石墨拍着小胸脯保证:“妈妈,我来,我能行。” 信誓旦旦的样子特别像个小小的男人。 她便把种子交到他手里,倒也没说什么等着吃之类的话,万一也种不活呢,别给孩子压力。 石墨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的小书包里,背在身后,又把牵引绳交到唐辛手里,说:“妈妈,你拉好我,只要你不松手,种子就会自己长出来喔。” 唐辛被他逗得笑出眼泪,到底是谁教他的呀,怎么这么会。 他才四岁多一点,等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得有多少小姑娘被他给骗到。 突然间想起个名字,笑笑。 不知道石墨还记不记得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他可是说过要和笑笑结婚的。 再一看,石墨穿着昨晚买的那身连体装,背影小小的,走起路来还带着孩子气的摇摇晃晃。 他说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呢,还只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呀。 第310章 认识 惊喜总是突然之间出现的。 又有时,喜忧常伴。 当晚石墨要求住在一起,理由很简单,他不想醒来时只看到妈妈或者爸爸,他要全部。 是谁说的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全都要? 石墨这个小大人才是全部都要的典范,一年中的三百六十四天比谁都讲道理,就这一天闹得无法无天,痛哭流涕的样子让唐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她以为石砚的大哭大闹已经是小孩子的极限,见到石墨也这样时才知道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真是亲生的兄弟俩,不分伯仲。 她这样说时,石玉直笑,她问他笑什么,他摇着头说:“还是分的,伯仲有序。” 这种时候跟她玩什么文字游戏? 她就是不懂怎么样! 他这副老夫子样做给谁看? 那可真是白跟她演了。 唐辛心情不好,故意和他唱反调:“所以?他们俩应该叫石伯和石仲呗?” 他竟然点了下头,“也不是不行。” 男人,真是甭管什么年纪,想气你的时候何止不分伯仲,还不分父子呢! 两人斗嘴,石墨突然大叫一声。 石砚扒着床头晃晃悠悠站起来了。 唐辛吓了一跳,怕他摔倒,又隐隐期待,反正在那么大的一张床上,摔倒也没关系。 石砚就那么紧紧抓着床头,像个意志坚定的小战士,眼睛都在用尽全力。 唐辛还是忍不住向前,被石玉拉回到身旁。 她其实是想过去等待,万一他真的迈出了第一步,她可以随时伸出手来迎接,也算是种鼓励。 石玉手臂搭她肩头,咬了支烟在嘴里,就那么闲在得好似个没事人般看着。 行吧,就当看个乐吧,唐辛没动。 最着急的是石墨,半趴半跪地撅着小屁股在弟弟脚边,小拳头攥得死紧,比已经抬起一条腿来的石砚还要紧张。 终于,迈出第一步了。 可惜床太软,一下就摔倒了,摔在石墨身上。 哥哥就是哥哥,反应比什么时候都快,接住弟弟仰倒在床上。 小哥儿俩都愣了一瞬,对望着咯咯地笑起来。 石玉这才告诉她,阿姨说前两天就在抬脚了。 是么?唐辛都不知道。 都怪他!害她错过了第一次。 虽然第一次之后还有无数次,但总归是不同的。 怪不得他要买两根牵引绳,是怕他儿子突然就能走路吧。 石玉这才把烟丢到身后桌上,大步迈过去到了床边,把小的提起来,被压在下面的石墨才翻身爬起来。 到了地毯上就容易多了,重新开始,抬着小圆腿,小脚丫晃呀晃,落地时踩得稳稳的。 围观等待的人还没出声,成功迈出人生第一步的小家伙倒是先乐起来。 石墨这才大出了一口气,拍着地毯鼓劲:“来,再来,这儿,这儿,到哥哥这儿来。” 唐辛仍站在桌边,直着眼睛看着,看得眼睛都热了。 明明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再寻常不过,她却看得心疼又心切。 不,不是心疼,是……担心吧,说不出来的感觉,怕他摔倒又觉得他能行。 石墨第一次走路时,她也这样。 原来,不止在孩子那里有许许多多的人生第一次,大人也会有。 做了妈妈,会和孩子一起去经历无数个第一次,每一个都是全新的经历。 这些经历在自己的童年时期也曾有过,却不记得,原来是会在多年以后,以另外一种方式让你再参与一次,让你记住的。 这就是生命的神奇么? 迎接的不只是一个小孩子,还有重新认识的自己。 她试着移开视线,不让自己太过盯视,以免眼泪会掉下来,却看见石玉像当初的她一样,缓缓伸出去一只手,等待并且期待着石砚能走向自己。 原来,他也会这样。 因为他是爸爸吧。 错过了石墨,有机会看到石砚的很多个第一次。 错过的没办法补回来,但他给予石墨的并不少。石墨曾经没从他这里得到过的,也可以和弟弟一起感受一次。 第205节 不是不遗憾,但人生就是充满了未知和遗憾,幸好这份遗憾是在很小时,用不了两年就不记得了,会被更多的满足和快乐覆盖,或是填充,直至填满。 唐辛试图以此劝自己,不是很有用,但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当年的她没想过这些,是在经历过后才有的感触。 …… 兄弟俩睡在大床上面,相同的姿势,脸上还带着开心的笑。 唐辛和石玉在阳台抽烟,自玻璃窗往里面看。 她忽然问他:“是你教石墨的么?” “不是。”他往后靠,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随意,夹烟的手指撑在额角,侧眸看着她说:“小种子长出来这种话,不是我这个年纪的老男人说得出的。” 什么呀……唐辛瞪他一眼。 她说的分明是石墨哭闹着要住在一起,四个人睡一张床。 石玉后知后觉般懂了,又低又长地“哦”了一声,带着笑,特别坏。 气得她转身要走,被他拉住胳膊。 “唐辛,我要是想和你睡在一起,有得是办法,第一步,就不会让他们俩过来。” 她信。 越想越气,突然回过头去,盯住他说:“所以,你原本打算把我放在船上?在海上飘着?” 他如实承认:“是有这个想法。” 她忽然抽手,他刚好松开,一巴掌拍他胸膛上,气呼呼地说:“石玉,你敢!” 他点了下头,仍是那样又低又慢地说:“我敢。” 多气人,就不能说个谎话? 她当然知道他敢。 不止敢,他已经做了。 他忽然轻声地笑起来,略微往前探身,弯下腰几乎与她平视,悄声地问:“真那样,你怎么办?” 她连想都没想,张口说道:“你要是不让我下船,我就跳下去。” 他竟然问:“会游泳么?” 特别诧异又关切,就好像她真的不会游泳,他很担心。 这……是会不会游泳的问题么? 不是! 唐辛再一次确认,她和他沟通不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和他多说。 第311章 幼稚 刚会走就要跑,说的就是小宝宝。 石墨都看呆了,唐辛跟他解释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因为走得没有那么稳所以就颠着一直往前跑。 石墨似懂非懂点着脑袋,一边“哦哦”有声地回应,一边突然又笑起来,特别自豪地说:“弟弟就是能跑,他能站稳的。” 唐辛觉得石玉就够自夸的了,没想到石墨青出于蓝,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 在和唐明岳夫妇视频时,石墨极为炫耀,恨不能把弟弟夸上天,把他所能说出的溢美之词全部用到了石砚身上,听得屏幕对面的夫妻俩直乐。 唐明岳连连点头,也夸赞着说:“真厉害,不愧是你弟弟。这一点儿呀随你妈妈,你妈妈九个多月就会走了,那跑起来一阵风似的,追都追不上。” 太夸张了,唐辛紧着在后面使眼色让他别说了,唐明岳看见了,立马就明白了,换了个话题聊起别的,本来想问问石砚过生日时是不是回来,当着石墨的面也就没好意思说,聊了一会儿便挂断。 唐辛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石墨忽然问起自己是什么时候会走的,是不是也和弟弟一样,也随妈妈。唐辛对于这件事的记忆非常深刻,略沉吟了下告诉他是在十四个月的时候,也就是一岁多一点。 特意加上的解释很含混,反正多两个月也是多一点,她没说错。 毕竟石砚还差两天才满一岁就已经会走了,差别还是挺大的,万一小孩子攀比起来伤了哥哥的自尊心那可不行。 石墨却压根就不纠结,听明白了更高兴了,一个劲不停嘴地夸:“弟弟真棒,不到一岁就会走了,太棒了!” 唐辛很有些动容,即使知道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柔软又温暖,仍是不免感叹石墨真的太适合做哥哥了,有他这样的哥哥真是石砚的福气。 后来她才发现石玉抱着石墨在外面聊天。 石墨问石玉:“爸爸,你什么时候会走的?” 石玉抱着他仰躺在露台的大沙发上,按着那颗满是好奇的小脑袋枕在胸口,悠悠地说:“让爸爸想想啊,这么久的事了……应该是十六七个月吧,或者更晚点儿?” 一边说一边在他的小后背上轻轻地拍,拍得慢,说得也慢,像带着回忆似的。 “嗯,想起来了,是一岁半的时候,那就是十八个月的时候了。你奶奶那时候总说,我们家儿子呀什么都好,就是不肯走路,推着都不肯往前挪一步,就像在等着轿子来抬,真是天生的富贵命。” 石墨听得一知半解,却被他逗得低低地笑起来,手撑着他心口把下巴搭在上面,盯着他的眼睛特别认真地说:“爸爸,富贵命是什么意思?” “就是……”石玉假意思索,突然架着他腋下瞬间举高,左右摇晃了两下让他坐在自己身上,等他笑够了才继续说道:“就是甭管你上哪儿去,都有人抬着你走,脚底都不带脏的。” 石墨突然摇头,“那不行,我要走,我还要跑,我也不要别人抬着,我就要爸爸抱着,我最喜欢爸爸了。” 听听,多会说呀,唐辛觉得石玉肯定甜到心里去了,要不怎么搂着他就往脸上亲,甚至还握着他的小腿,在那只肉乎乎的小脚丫上亲了一口。 亲得石墨嘎嘎大笑,别提多高兴了。 她回身欲走,听见石玉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特别真实又少见的柔和。 “那爸爸就抱着你,抱到抱不动的时候,所以你说,着什么急呢,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老子声低又轻柔,当儿子的却被他说得特兴奋,清脆又嘹亮地回答:“是!” 原来,小哥哥不是不往心里去,只是没表现出来。可能也是没有那么想要和弟弟比较,偏偏又有一点失落。 这种时候他找的人是石玉,或者说是石玉发现了他藏住的心事。 石玉这人,哄人真是有一套。 唐辛突然就想到自己,她和石墨又有什么区别?让他有心地哄上几句,再亲亲脚,就开心起来,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可以。 可是石墨才四岁,她都二十几岁了,竟然还这么幼稚,真是白活了。 吃午饭时,唐辛便没怎么说话,始终低垂着眼睛,听见石墨哄石砚,告诉他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说得认真又诚恳,小大人似的。 没忍住,她乐了一声,也被石墨说了一句:“妈妈,好好吃饭。” 看!这就是遗传,老的那个就爱管人,小的也一样。 幸好,石砚还小,说不准过两年也想管着她。 睡醒午觉再出门时,两根牵引绳都用上了。 两个大人分别牵在手里,跟在两个小孩子身后。 石砚正是要走的时候便没出去,只是在酒店的草坪区域玩耍。 小哥儿俩穿着相同的连体衣裤,石墨主动请缨拽着弟弟身后的绳子。 拽了一会发现不对劲,石墨操心,一会儿追在后面一会儿跑到前面,生怕弟弟摔了。 好心办坏事,把石砚绊倒了两回。 小的没事,爬起来继续往前,大的傻愣住,瘪着嘴,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心疼又自责。 石墨拽着石砚的绳子去找爸爸妈妈,把自己身后那一根举起来,看看石玉再看唐辛,突然扬着脑袋笑起来。 阳光照耀下的小脸上面,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闪烁的光,渐渐笑得弯成了一个月亮牙,小声地问:“爸爸,能不能再买一个?” 第312章 讨厌 石玉挑眉等他继续,石墨却低下头去变得支支吾吾,反正就是还要,要自己去挑。 四个人这才出了门,又去了那家店。 之前买的是棕色的,背包上有个小翅膀,刚好搭配身上的小蜜蜂连体装。石墨亲自挑了蓝色的,说是大海和天空的颜色,仍是两根,外加一根浅嫩嫩的粉色。 石玉问他还要别的么,石墨转而去问导购,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大一点的。 人家问他要多大的,石墨朝着唐辛指过去,“我妈妈穿。” 石玉没绷住笑,他就知道石墨脑子里面转的是这个心思。 唐辛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出了门,到外面去等。 衣服没买到,绳子买了三根。 父子三人一出来,石墨就让唐辛把粉色的背上。 唐辛不想,为了哄他高兴勉强背在身后。 石墨高兴得直乐,重新牵好石砚,把自己身后那一根交到了唐辛手里。 她的脑袋里登时嗡了一声,就像身处花丛中,飞满了小蜜蜂。 果然,眼看着石墨把她身后拴着的那一根交给了石玉,他竟然还接过去了,缓缓于掌上缠绕两圈,握住。 唐辛打了个激灵。 她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让他牵着呀? 为什么! 他却对她笑,抬了抬手里的绳子头,就像在说:你看,我也不想这样,但咱为了孩子高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语气和表情都像他在哄石墨时那般,语重心长,偏又让你觉得举重若轻。 她哼一声扭过脸去,跟着拉成一串的两个小孩子往前走。 为了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想这样,简直太丢脸了! 为什么不是她牵着他呢? 正想着,身后忽然跟上来个人,贴着她的耳朵悄声地说:“要不,我跟你换换?让你也拽着我一回。” 第206节 什么话? 他想表达什么? 只消一眼,她就知道了,他的心里就没想正经事。 脑海里甚至有了画面,他用手掌缠着她头发,贴在她背后拉拽,不疼,但是特别可恶。 当时不觉得有多羞耻,甚至情热时还会配合着哼上几声,现在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了。 他居然还在她耳朵边特别轻地“嗯”了一声,就像在对她说:对,就是你脑子里面想的那样。 太坏了! 这男人,坏透了! …… 入夜,累了一天的小孩子们早早就睡了,石玉邀请唐辛去阳台抽烟。 她没说不去,也没动,坐在梳妆台前面一下一下地抹着护肤品,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便往外走,没迈两步忽然回到她身旁,提着浴袍的后领就把她给拉起来了。 唐辛扭了两下表示不满,他松开手,改为揽腰把人带到自己身前,低下头在她脸侧闻了闻,一直闻到领口,又用鼻尖顶着脖颈一路回到了耳畔。 “怎么?没牵着,就不肯走了?”说着轻声笑起来,“我帮你给拿过来?” 她恨恨地张嘴就咬,咬住了听见他哼了一声,才发现恰好咬在耳朵后面紧绷起来的筋上。 扶在腰侧的手忽然收紧,用力揉了一把,推着她往他身上摁。 她没松嘴,狠狠咬着。 他低声笑,在相同的位置亲了亲,仍是悄声说话:“你儿子这回给你选的颜色挺好看,特别嫩,要不要背上试试?你照着镜子瞅瞅。” 唐辛呜呜出声:“不要。” 虽然套房的空间足够大,仍怕动静大了吵醒孩子,忍着没使出全力在他身上拍了又拍。 他握住她的手到唇边,亲一下掌心,顺着手指往指尖上吻。 刚才还打得他啪啪响的手指头颤了颤。 “石玉——” 她想要叫他停,却因为他突然含住她的手指尖骤然收声。 原来,被人嘬手指是这个感觉。 怪不得他总把手指头往她的嘴里伸。 傻愣住的人忽然被抱到了梳妆台上,看着他转身离开把连通卧室和客厅的两道门都关好,一手拿着烟灰缸一手雪茄。 烟灰缸轻轻放在她身旁,发出的细微磕碰声害得她一抖。 他侧眸看她一眼,慢条斯理点了支雪茄,在她唇边碰了碰。唐辛下意识张嘴去咬,他“嗯”了一声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腿。 “咬住了,别掉了。” 柔软又低沉的声调像下蛊,努力咬住的样子让人看了想笑。 眼睛却瞪着他,怪可爱的。 石玉扶在她脑后,耳边碰触着亲了亲,忍笑的低沉嗓音徐徐钻进她耳朵里。 “别瞪眼,你一瞪我,我就——” 她以为他要说想笑,还没来得及用手去推,在他的刻意停顿后又听见:“想……你。” 她努力支着耳朵去听,勉强听见,不敢置信。 弄一弄? 他是这么说的么? 察觉到她瞬间挺着了腰背,重新握住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在紧攥的小拳头上揉了好一会,十指勾握住。 她瞪着他,他用眼睛对着她笑,拿走她嘴里的雪茄架到一旁的烟灰缸上,顺手把灯光调暗。 借着微弱昏黄的灯光,她看见他眼尾显现出的浅浅纹路。 愣个神的工夫,被他含住了嘴。 封闭的空间里衣帽间与化妆间相连,另一边是超大的圆形浴缸,她仿佛还能听见石玉带着两个儿子坐在里面玩水时的笑闹声。 几面镜子相互折叠反射着光和影,唐辛失神地盯着镜子中的男人背影,还有被他几乎全部遮盖住的自己。 浴袍从肩膀滑落下去堆在腰后,镜子里的他却穿戴整齐,她要靠着他的遮挡着才不至于看到失态的自己。 看了又看,才想起来,刚才她哄孩子睡觉,他换衣服下了趟楼,带了一盒奶回来,说是给石墨喝的。 都快睡着的石墨瞥了一眼奶盒,又想喝又想睡,特别委屈地说:“爸爸,明天起来喝,好么?” 虽然他说好,石墨下一秒就睡着了,可是……多讨厌啊。 更讨厌的是,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塞着那根淡粉色的绳子。 定睛再看,还有一盒……套? 第313章 认输 敢情他下楼是为了去买这玩意的,什么奶不奶的,还拿他儿子当幌子。 骗子。 亏他儿子那么喜欢他,无条件地信任他,把他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唐辛忽然靠过去,全身重量都偎靠到他身上,扬起脸就往他的下巴上亲,手却伸长了去够垂挂在他裤子口袋外面的绳子。 石玉装作不知道,看她装模作样地腻着他,一会儿用脸蹭蹭他的脖子,一会儿咬咬他耳朵,特别敷衍不够真诚,但是受用。 推着腰臀让她坐直,还是不那么合适,干脆把人托起来换了个矮柜子,高度刚刚好,亲起来方便又舒服,他不用使劲地窝着脖子,她也不用努力仰着。 唐辛趁机把牵引绳全部抽出来,顺着摸到背带处试着往他的手上套。 石玉特别配合,主动伸进去握住她的手,一拉一带就套到了她的胳膊上。 气得她直瞪眼,凶巴巴的,奈何嘴占着,说出的话含混不清,只一双眼睛能极力表达愤怒不满。 他眼带笑意地问她说什么呢,她喘着气不肯说话,扭来扭去怎么也甩不脱,倒是把自己晃得颤悠个不停。 他看着她扭,眸色暗了暗,慢条斯理地把绳子一圈又一圈地绕在手上,手指碰到背后的卡扣时摘下来。 金属扣凉丝丝的,贴着肌肤自后至前,激得唐辛不自觉地抖,等她反应过来,双手被他提着,正一圈一圈地往上缠。 心里慌了那么一下,抬腿把人夹住。 石玉扬眉看她,“呦”了一声,配合着绳子两端的金属扣“咔”一声扣住。 唐辛学着他的样子,也扬起眉,从眼睛笑到眉毛,歪着脑袋从他的脸看到半露的胸膛。 原来亲热的时候她也不是满脑袋心思,还解了他几颗扣子呢。 挺好,继续。 手腕子捆着却不妨碍做这些小动作,一颗又一颗解下去,揪着被裤腰束住的衬衫往上拽。 石玉看着她玩,双手撑在她大腿两侧。 唐辛忍着没躲,灼热呼吸吹拂在她颈间。 仇,是能报回来的,而且是分分钟。 她深信不疑。 解完扣子去解腰带,一边拉扯一边拿眼角看他神色。 他那副模样就像在看好戏,让她瞬间想起两个人再见面时,他就是这样看着她在他面前做戏,演来演去。 那时的她还不会分辨,现在已经能看懂了,他的眼神稍有变化她就能够感知到,他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大妙,甚至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么。 就像现在,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看似沉静,实则憋着满肚子的坏水,只等着一会儿好好地收拾她。 腰带扯开,直接伸手。 两只手挤进去。 她也“呦”了一声,小小一声拖着长音,就像他刚才那样带着笑。 笑得特别开怀。 她盯住不放,看他在她的注视下变化,然后缓缓地扬起头,特别无奈又遗憾地说:“可惜了,我今天……不行。” 石玉明显一愣,捏住她的脸问:“怎么不行?” 她演得尽心尽力,唉声叹气:“就是……不行呀。” 他明白过来,贴着脸,对着眼,唇挨着唇,“日子不对。” 愣住的人换成唐辛。 他还记日子? 她都记不住,全靠app提示。 怔愣间,听见他问:“你吃药了?” 她“嗯”一声,点了下头,嘴唇自他唇上扫过去。 装得像是无比遗憾,他却听出明显的得意。 这女人,一丁点儿演技都没有,还总想在他跟前过过招,屡战屡败,贼心不死。 唐辛忍着笑把脑袋顶他胸前,努力想要把手抽出来,突然被捏住下巴被迫抬头,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想哭,招他干嘛呢。 他是没能得逞,可是她的牺牲更大。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行,好过现在明明不行却特别想,比任何时候都更想。 这男人,是知道怎么收拾她的。 第207节 她都认输了,他还不肯放过她,提到镜子前面转了一圈又一圈,让她看清楚不止是他想,她也一样,还非得让她亲口承认儿子选的颜色很漂亮很适合她,让她答应过几天照着今天这样再来一回。 这个混蛋。 突然有人敲门,声音很小,只响了两声。 房间里特别安静,听得清晰。 唐辛吓得差点跳起来,被他抱进怀里安抚,让她别动他去看看。 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单手捧着个小蛋糕,上面还燃着一根蜡烛。 是酒店的服务人员卡着零点送来的。 唐辛都不知道还能有这种服务,是石玉在入住时和酒店提的,说是儿子过生日。 蛋糕很漂亮,看起来很好吃,她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心里想着现在送来有什么用,两个儿子都睡了,难道把他们叫醒? 石玉让她吹蜡烛,在她不明所以又不情不愿地吹气时,一起朝着火苗吹过去,周身顿时漆黑一片。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关的灯。 火苗再次燃起的瞬间,头顶被压了一下。 用手去摸,凉丝丝的,像个头饰。 石玉把蜡烛重新点燃,在烟灰缸里滴了两滴蜡油沾上去,拖着蛋糕问她吃不吃。 她连瞪他都不敢了,双手往前一举,给他看自己仍被捆着的手腕。 他就像没看到,用手指抹了口奶油送到她唇边,“张嘴。” 她连不吃都不敢,张开嘴就咬。 他故意探进去抹在她舌尖,笑得别提多高兴了。 唐辛懒得搭理他,较劲没有好下场,咬着手指头鼓着脸颊悄悄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头顶上戴了一只小小的皇冠,烛光里亮闪闪的。 第314章 特别 被当作公主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子习以为常,所以唐辛从来没做过要当公主的梦。 看到皇冠的一刹那着实愣了下,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便清醒了。 谁知后劲十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却连翻身都不敢。 半夜忽然下起雨来,滴滴答答,轻轻敲打在窗上。 她看不见窗帘后面的雨,却能感受到那幅画面,一滴又一滴落上去,徐徐推展开来,悄无声息地泛起层层涟漪。 石玉也没睡,特别轻一声问她:“去不去看雨?” 她不想理他,也不想和他一起,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两个人坐在露台的沙发上面,共同裹着一条毯子。 雨很小,但是夜晚阴凉凉的,他搂着她靠到自己身上,唐辛才觉得暖和了些。 红酒,雪茄,都摆在眼前,她却连动一下都懒,心思都没动一下,就那么直着眼睛看着,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石玉也没问她要不要那些,只喂她吃了几口蛋糕。 是她最喜欢吃的重芝士蛋糕。 幸好不是巧克力的。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怀着石砚的时候,总是特别想吃巧克力,他就跑去买巧克力蛋糕给她吃。 那天的上京下着特别大的雨,她抱着石墨坐在车里,车窗被雨水浇得根本看不清外面,就连玻璃里面都笼罩着一层雾气,石墨用小手不停去擦,一点儿用都没有,依然看不见他爸爸的身影。 再看见时,石玉已经被淋得湿透了,就那么几步路的工夫。 想起来,她就笑。 小孩子多单纯啊,以为什么都可以用手轻易抹掉,抹不掉也不着急,冲着她嘿嘿地笑,不觉得尴尬。 雨仍是淅淅沥沥,落在露台的扶栏上面,带着海边城市特有的味道,是和上京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初冬的上京夜晚已经很冷了,这里不是,他们俩坐了这么久,身上还是暖的。 听着雨声,渐渐困了,垂着眼睛将要睡着,头顶上方响起一道男人声音,像是缠绵在雨里,轻轻地落下来。 “回去睡?” “不要。” 她闭上眼睛,往他颈窝里拱了拱,他抱着她转了个方向,侧躺下来枕在他腿上,掖好毯子在她背上轻轻拍抚,“睡吧。” 她“嗯”了一声却睁着眼睛。 他低下头看她,谁也没说话。 她抬起手摸他下巴,忽然就笑了。 一天要刮两次胡子的男人,摸起来一点都不扎手,特别光滑。 也不知道在这个刮胡子的游戏里面,他和石墨到底谁更开心。 应该是石墨吧,毕竟他最喜欢的爸爸愿意陪着他玩这个幼稚的小游戏。 石玉也笑,说不是,唐辛这才知道原来是他乐在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骗她玩的,反正她真的相信了。 夜晚安静,除了耳边细密的雨声,和他们俩偶尔交谈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就连风都是轻悄悄的,被毯子的厚度和温暖阻隔在外。 夜晚适合思考,哪怕又困又累却思绪万千,她这才想到,好像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可是夜晚说出口的话容易不经过思考,也容易忘,就像她问:“石玉,明天怎么办?” 他说:“什么怎么办?” “蛋糕呀,咱们俩都吃了,这可是石砚的生日,石墨肯定也想吃弟弟的生日蛋糕。” 他微微扬起头轻声地笑,在她脸上捏了捏,哄小孩子似的说:“吃就吃了,咱们俩还不能吃他的蛋糕了?没有咱们俩,哪儿来的他。”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可是…… 他这才又说了句正经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总会有办法的。” 她又问:“礼物呢?” 他故作惊讶,“难道你没准备?” 惊得她差点坐起来,被他按回去,重新盖好毯子连脑袋都遮住,只露了小小一张脸在外面。 他用拇指拨她嘴唇,看着她一连咬了好几下,才开口说道:“放心,准备了,明天带着你们娘儿仨亲自去挑。” 唐辛放了心,却还有一件事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天。 她以为石砚的周岁生日肯定要回上京,毕竟过个百日都那么隆重其事,问了才知道,石玉早就跟家里说过了,今年的生日在意|大利过。 理由很简单,石墨没在他家过过一岁生日,石砚自然也不需要。 不晓事的孩子记不得这些,石墨过两年可能也会忘,但当下他是明白的。 纪云云特别支持,说了一句话让唐辛想了好久。 如果在两个孩子之间你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那就可劲儿地对着大的那个好,因为大的那个会帮你端平的。 唐辛没有过这样的感受,石玉也没有,毕竟家里都是一个孩子,但是总有堂亲表亲和邻居家的小伙伴,家里要是有一个能够努力把一碗水端平的长辈,小孩子的成长会简单快乐得多。 唐辛由衷感叹:“石玉,你妈妈真好。” 没等他表态,她又说:“石玉,你也特别好,特别好。” 夜晚无光,她看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笑,伸着手去摸,从唇角到眼角。 他由着她摸了好一会儿,握住凉丝丝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塞回到毯子里面。 过了许久,她都快要睡着了,听见他说:“我好么?” “好。”她连想都没想,半睁着眼睛回答:“你对孩子特别好,你是一个特别好的爸爸。” 她这样说时声音又柔又软,攥在他衣角上的手也是。 他说:“睡吧,很晚了。” 她把脸埋在他腰间,眼睛一闭直接就睡过去了,早上睁眼后忘了个干净,问他:“我们怎么睡在这儿?” 第315章 nero 石玉有点儿着凉,悄悄吃了药,带着娘儿仨出了门。 到了马场才知道,送给石砚的生日礼物是一匹小马,和他一样大的小马,就像唐辛在石墨的三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一样,也是一匹纯种的安达卢西亚马。 之所以说亲自挑选,是因为这一窝小马据说是双胞胎,一匹纯白,一匹纯黑,一丝杂毛都没有。 唐辛知道马是一窝生一只的,双胞胎只是耳闻中的传说,没见过。 再看面前这两匹……不免生疑,悄悄地问石玉:“真是一窝的么?” 石玉挑眉等她后话,果然又小声地说起来:“会不会是他为了骗你的钱,哄你开心的?” 不怪她胡思乱想,石墨那匹马是她花六百万买的,转手再卖给石玉就变成了两千万,活像个冤大头。 尤其现在这一位经手人还是当年的那个“骗子”。 石玉不在乎这些,只要能按照他的要求提供最好的选择,钱不是问题,人也不是问题,钱花得心里值得就可以。 唐辛又问:“真的是同一天的生日么?他怎么证明?” 说话时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人也软软地贴在上面,轻声轻气。 石玉看着她,低头凑近,也小声地说:“这玩意儿,信则有,不信则无,马是好马就好了。” 像是绕口令,又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第208节 照他这话的意思,双胞胎的小马也是同理,你信,它们就是孪生的兄弟,不信,就不是。 她不知道是他心宽,还是特别会自得其乐,反正她是被说服了。 那就选吧。 石砚还没马腿高,也不敢让他凑过去,石玉抱着他转了一圈,朝着石墨打眼色。 石墨从口袋里摸了一颗糖在手里,悄悄喂给纯白色的那一匹,马儿吃得可香了,高兴得打了个响鼻。 石砚一看就笑了,用手指住,兴奋得“啊啊”乱叫,还耸着小鼻子扬起脸来学马儿打响鼻。 石玉拍板:“就它了。” 唐辛捂着嘴笑,这哪里是给石砚选的,又哪里是石砚亲自挑的,分明是石墨喜欢白色的那一匹。 她不免后悔,当年应该选白的,石墨肯定更喜欢。 石墨牵着小白马到她身旁,一手缰绳一手妈妈,撒着娇地把脸往她的手心上蹭,“妈妈,我喜欢黑色的,但是两匹都是黑色就分不出来了,所以弟弟喜欢白色。” 听听,听听。 乍一听好像全对,可是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强词夺理,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说得就是他这个能说会道的小东西吧。 她一时竟分辨不出,他最喜欢的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 石墨,多纯真的小孩子呀,现在也变得狡猾了,跟他爸爸越来越像。 还有石玉,明显这就是他教给石墨的,还提前藏了块糖,可真有他的。 她不知道石玉是因为他妈那番话而有感努力在端平一碗水,还是原本就会为人父母这一套艺术与哲学,或者说,他就是更加偏爱石墨。 是就是吧,她管不了,反正都是他的儿子,也都是由他带着的,他这么会做爸爸,就算再偏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最夸张的是,白色的小马竟然烫了个nero在身上,意语里的黑色。 石墨解释,因为弟弟叫砚,爸爸告诉他砚就是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已经被他占了,弟弟自然就叫黑色。 唐辛忍着笑问:“墨是什么意思?” 这题石墨会,“也是黑色的,松烟墨。” 说的时候别提多骄傲了,无比炫耀。 实在是大出唐辛所料,他竟然知道松烟墨。 想来,也是石玉告诉他的。 他们这对父子,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更加想不到的是,石玉还送了块墨给石墨,唐辛听着描述很是惊讶,该是块难得一见的宝贝,竟然送给这么个小家伙当玩意儿,果然……是富贵命。 富贵命的小孩子脚底不会脏,却会用墨块把脸给涂黑。石墨给她翻看手机里的照片,除了那块宝墨的照片,还有他把玩时的挥霍无度相,弄得满脸满手都是。 唐辛倒是不心疼那块墨,就觉得这张黑乎乎的小脸看着真是太糟心了,不知道石玉面对时是何感想。或许,他的脸也是黑的吧,毕竟有其子必有其父嘛,按照石墨的歪理邪说。 雨仍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石墨想要骑马的计划泡了汤,四人回到酒店,守着个路上买回来的小蛋糕,把所有窗帘全部关好,房间里便黑下来。 点蜡烛,吹蜡烛,吃蛋糕。 许愿的环节是石墨进行的,从后面搂住石砚并握着他的小手,有模有样地合什,念念有词:“希望弟弟慢慢长大,希望妈妈永远漂亮,希望爸爸永远爱我们。” 石玉问:“你呢?” 石墨回:“有呀,爸爸永远爱我们,就有我呀。” 唐辛听着,不知道是蜡烛熏眼睛,还是羞愧于昨夜偷偷吃了孩子们的蛋糕,又或者是被依然纯真的童言稚语所打动,鼻腔酸得厉害,趁着黑乎乎一片胡乱抹过湿润的眼角。 怀孕时善感,两次都是,生完石墨之后就好了很多,可是自从怀上石砚之后总是会这样,特别容易被一些很小的细节所感动,莫名的心就酸酸软软的。 现在石砚都一岁了,竟然还是这么容易哭鼻子,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她真的会被石墨打动,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手是小的,脚是小的,整个人都是小小软软的,小得需要依靠着父母才能去到很多他想要去的地方。可是他的心又那么大,大到能够藏起小小的难过和失落,大到能够那么喜爱和保护石砚这个弟弟,大到能够装得下我们。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颗心呢,溢满了爱和满足,柔软又纯真。 蜡烛忽然熄灭,窗帘大开,唐辛用手遮住眼适应光线,被一只小小的手勾住手指。 “妈妈,你送弟弟什么礼物?” 石墨很期待,应该也是一幅画吧,就像妈妈送给他的那一幅。他很想对照着看看,他和弟弟有多像。 唐辛在家时确实准备了一幅,已经快要画完了,谁知突然就乘船到了这里。 再看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耳朵里是纪云云那一句话。 搂着他抱进怀里,悄悄地说:“妈妈和爸爸送一份礼物可以么?” “可以……可是,”石墨愣了下,嘴巴张了又张,“可是弟弟这么小,这么可爱,你可以照着他画呀,连照片都不需要。” 唐辛装作恍然大悟,试探着问:“墨墨想让妈妈画弟弟?” 石墨重重点头,“对,我有,弟弟也有。” “好,那妈妈就画一幅,就像你的那幅一样。” 第316章 发烧 午睡时,石玉发起烧来。 石墨嘘寒问暖,一会儿捧着杯温水到床边,一会儿拿着自己的退烧药水瓶爬上床,掰开爸爸的嘴就要往里倒。 石玉问他喝多少,他又说不出,抓耳挠腮的样子连唐辛都看不过去了。 父子俩便对着说明书研究起来,得出个结论,按照体重来计算爸爸喝这个药水太浪费了,还是算了。 有孝心,但是不多。 石墨还很有道理,得给自己和弟弟留着,万一被爸爸传染了,用得上。 唐辛看着石玉脸上的神色变换,突然有点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看吧,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也不过如此,久病床前无孝子是真的。 大孝子依然跑前跑后,拿了条擦手的方巾用水打湿,一路滴着水爬回床上,湿哒哒盖在石玉脸上,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人已经没了。 小孩子哪儿懂这些,特别认真地一屁股坐在石玉胸口,一层一层地往上卷,直到卷在了额头上面,还捧着石玉的脸叮嘱:“爸爸,你躺好,不要动,一会儿就退烧了。” 也不知道他对一会儿是个什么概念,反正隔两三分钟就要去看一回,每回摸过额头之后都要唉声叹气一番,然后侧躺在石玉身旁,用短短的小胳膊搂住他的脑袋,另一只手在他胸口轻轻地拍。 原来是在哄他爸爸睡觉呢。 唐辛觉得石玉睡不着,虽然他眼睛都红了应该很想睡。 她忽然有些羡慕,生病肯定不舒服,但石玉心里肯定美滋滋的,大儿子这么体贴,死了都值。 可是看着石墨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无奈劝了几句,又问石墨愿不愿意担负起哄弟弟睡觉的重责大任。 这才踏实下来。 再一看,有模有样,就像大人哄他睡觉时一样,也是侧躺着,一边有节奏地抚摸着石砚的小后背,一边叽叽咕咕地讲故事。 唐辛问石玉要不要吃药,他说吃过了,再问什么时候吃的,早上。 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早上吃的药,现在都午后了。 早上?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有症状了呀。 打电话叫酒店的人送来退烧药,喂他吃了一粒,又把被石墨弄湿的枕头换成干净的,看着那张滴着水的脸忍不住想笑。 强忍着没笑,擦干净脸让他睡一会儿,石玉拉住她的手。 唐辛这才知道烫得有多厉害,也想像石墨那样弄块湿毛巾给他搭上了。 再一想算了,还是直接去泡个澡吧,石玉不肯,说要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唐辛以为只有自己生病的时候委屈,这才知道男人也会,捏着她的手指头不放,哪怕没什么力气,但是执拗,就跟石墨发烧的时候没两样。 无奈地拍了拍,放柔声音劝道:“睡吧,睡醒了就好了,你儿子,两个儿子,还等着和你一起吃晚饭呢。” 石玉说好,勾着她的手指摇晃,唐辛以为他要问她睡不睡,结果听见他说: “你和我一起睡,我就是昨儿夜里着了凉才烧的,为了你才烧的。” 她傻愣住,分辨不出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劝了自己一阵躺在他身旁,算了,她生病的时候他也照顾过她,就当还给他好了。 刚一躺下就被抱住,热烘烘的像个火炉子,就连呼吸都是烫的,喘气的声音特别重。 应该很难受吧,烧得这么厉害。 她小声问:“我带你去医院吧……”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拱了拱不再动,沙哑着说:“我不,我要睡觉。” 唐辛那点担心霎时间无影无踪,他就是坏,都烧成这样了还学她说话呢。 刚才她就不应该拦着,就应该让他的好大儿伺候着把他给送走,该! …… 病还没有好利落的人当晚要带着孩子回上京,临行前给了她一个理由,有事。 唐辛舍不得孩子也没办法,做好了下次再见的心理准备,谁知也被带上了飞机。 理由更简单,他在生病,照顾不了两个孩子。 阿姨呢? 说是已经回去了,在把孩子们送到热那亚之后。 唐辛简直无语,说不出“你的医疗团队呢”这种话来,毕竟和他较劲没有意义,人家跟她说的也不是让她随行照顾他,而是为了孩子。 一声不吭的唐辛和石墨坐在一起,看着和石玉搂在一起呼呼大睡的石砚。 不一会儿,石墨也爬过去,躺在了石玉的另一边。 父子三人,三张脸,唐辛看得直犯迷糊,真是挺像的,睡着时的神态都像。 也真是让人生不起气,着不起急。 唯有庆幸,生病的人只有石玉一个,两个孩子没事就好。 抵达上京时天色正亮起来,两个小家伙两张小脸贴在舷窗上面看着外面。 第209节 上京在下雪。 她不知道石玉有什么事,他没再说,她不问。 跟着坐上车唐辛又睡着了,耳边叽叽喳喳又说又笑,石墨在给石砚说外面的雪,还有他堆过的雪人,雪人的眼睛是用爸爸的扣子做的。 唐辛听着,睡着,睡梦中就出现了上京北边的那座山,父子俩一起堆雪人,画面一转变成了石玉一个人,大半夜又堆了一个雪人。 哄孩子这事,他是真的在行,有心,也愿意身体力行。 只可惜病还没好,石墨想要堆雪人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梦醒时车停在石家的大门前。 不是石玉的父母家,而是他爷爷家。 石玉抱着石墨,让唐辛抱着石砚,一前一后进了门。 打起招呼就像还没离婚之前,没人提起他们俩已经离婚的事,热情依旧,甚至长辈们还给了石砚过生日的红包,石墨也有,就连唐辛都有。 唐辛拿着觉得烫手,想着一会儿交给石玉,再一看,石玉竟然也得了一份。 忽然感叹他们家的规矩真好,要是没离婚,他们一家四口来这儿一趟得赚多少钱呀,想想都挺开心的,她可以每天拉着石玉带着孩子来一趟,还能顺道吃顿饭。 石玉爷爷对吃这件事特讲究,唐辛可爱吃他们家的饭了。 钱还没捂热乎听见个令人遗憾的消息,梁桥的父亲病重月余,两天前离世了。 原来,石玉说的事是这一桩。 石玉和梁桥关系好得很,两家长辈打爷爷那辈起就是同僚,早年间住在一个大院里面,工作也在一起,作为晚辈是该去送一送的。 第317章 站队 唐辛不想去,老梁同志当年对梁言算不上好,放任她一个人在国外多年不闻不问,有了身孕都不肯承认肚子里的孩子。 她才不想去见这一面。 石家也没人和她提这事,反倒是她爷爷打来电话,让她去,说的话还特气人,要是她不在上京也就算了,既然在自然要去,不然还以为他们姓唐的家里没人,或是误会两家的关系不好。 去就去,她倒要去看看,梁言的父亲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狠的心。 不止她去,还要带着石墨一起去,毕竟这可能是石墨唯一一次能看见除了他舅舅以外的娘家人了。 他们姓梁的认不认石墨这个孩子不打紧,她不在乎,石家人把他往心里疼就好,再不济还有他们姓唐的呢。可是对于孩子来说,血脉相连,不能失了礼数。万一以后石墨长大了,知道了,问起来,不会有不必要的遗憾。 告别仪式那天下着很大的雪。 石家的人包括姻亲都是一起来的,前前后后十几辆车,先后停稳在送别厅外面的平台空地上。 石玉是他这一辈人里年纪最小的,车排在最后,停稳后抱着石墨下了车,接过递来的伞。唐辛走在他身旁,在一行人的最后。 场面大,规格高,人多得就连后面排队待停的车辆都望不到头。 唐辛没见过这种场面,不免唏嘘,人在高位那么多年,仍是只活这一辈子,走到头也就结束了。 来送的人再多,也带不走什么,无非是送别的人多些,终究是要一个人来到这世上,一个人走。 来时,有人期待,去时,应该也是吧,他们这样的人,看着风光无限,有多少人推崇你跟随你,就有多少人恨不得你死。 石玉问她在想什么,唐辛悄声说了,石玉很是玩味地深看一眼,让她拿伞。 他没想过唐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是多年在国外学习生活,居然能懂这里面的门道,这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多少人混了一辈子也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到头,未必有她想得明白,可见智慧这事是家传的,再不入世也傻不到哪儿去。 唐辛接过黑色的伞柄,石玉抬手到她身后,揽在腰侧。 她僵了下身形没有躲,悄声提醒:“你严肃一点儿。” 石玉咂舌点了下头,改为牵住她的手。 同样穿着一身黑还套着件很正式的黑色小大衣的石墨紧紧搂着石玉的脖子,也压着声音满脸肃穆地说:“妈妈,你拉好爸爸的手,这里人好多,可千万别走丢了。” 唐辛还没作声反应,石玉先攥了下她的手,伞下弯颈悄声地说:“看,儿子都知道,拉好了。” 上京这边唐辛才刚跟随石家人一同出席了送别仪式,仪式还没结束,安城那边已然得了消息。 把消息放出去的人是陈亮。 就是当年在苏城陪着唐辛去逛织绣坊的那个人,还连夜开着车把石玉和唐辛从苏城送回上京。 就这么两件小事,办得挺合适,嘴虽然偶尔快了些却是正直心性,便入了石玉的眼。 这人年轻,又是世家出身,很会看人眼色行事,对上不会胡乱开罪,对下也不会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玩得起,混得开,人缘极好。 最难得,陈家上面两辈人清白廉洁,数十年不在人际关系上站队,能稳稳当当地混到现如今都没倒下过说明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方式,而且有大智慧。 人是石玉引荐给唐明岳的,自从唐明岳到安城上任之后,提拔上来的第一个人就是陈亮,直接从苏城调到了安城,从市里到省城连升三级不止,也算是把陈亮以及他身后的家人强行架上去站了回队。 就连唐明岳都和石玉感叹过不止一回,陈亮这小子真的行,有话不必明说一点就透,而且从来不质疑,交待什么办什么,言谈间笑模笑样的就把事给漂漂亮亮地办妥了,与人周旋起来得心应手,过个十来二十年,前途无量。 石玉笑两声应和着:“好在先把您闺女给娶回家了,要不然还真说不准,您的外孙子是不是姓陈。” 唐明岳自然也笑,“现在也是说不准的事儿,毕竟你们俩都离婚了。” 是开玩笑,也是提醒,甭管真的假的,要想接着和他闺女过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老拿我们老家儿打镲,他们确实老了但不是瞎了。 唐明岳就是这样,心里明镜似的话却要绕个弯说,但是工作中直来直往大开大合,手起刀落和他们家老爷子有一拼。 这回到安城任职是石介于的意思,就是要让唐明岳慢慢来,换血是真的但没必要全部清理掉,扒拉扒拉还能用的洗干净了继续用,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前后四五个月的时间,洗牌已至尾声,正是最紧要的时候。 夏天最热的时候,两人离婚,虽然唐明岳说不需要,但确实在推进上有利无弊,使得一些眼皮子浅又急于表现的人先跳出来做说客,试图拉拢唐明岳。在他们眼里,管你是哪里来的人,又是谁提拔上来的,到了他们的地界上自然就会成为他们的人,早已成为铁打的定律。 一来二去入了秋,形势渐转,肃清了一些看似紧要,实则弃之也不觉可惜的人当作警示,却又似这渐冷的天气,渐渐没了动静趋于平静。 直到入了冬,这帮在场面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们都以为能继续猫下去安享晚年,刚好梁老去世,石家人与几姓姻亲同去送别,唐辛也在其列,与石玉携手出现还抱着个儿子,在关系上就是最好的佐证,在他们安城,掌权的人与上京石姓是一家,就像这安城,也该和上京是一家,一句话都不用再多解释。 看清楚了,也就没机会了,这才到了唐明岳最喜欢的环节。要搁他以往的脾气,哪儿用得着费这些劲,上任不出一个月就能把这帮人扔到油锅里翻着面地炸上好几回了。 不出半个月,安城的事便办妥了,石介于给唐明岳打电话,问他旧历年前能不能调到上京,唐明岳客客气气地回绝了:“安城挺好,我这天高皇帝远的也该享享福了,就准备在这儿安度晚年了。要不,你把我调回平城去,也行。” 一个字都没提自己家闺女,石介于听出来了,这老家伙是在跟石玉较劲呢。 也是,他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他知道,在安城来了那么一出,把人家闺女气得直哭,前脚离婚后脚就跑出国了,好几个月没回过一趟家,搁谁家父母不心疼呢。 石介于转手就给石玉打了个电话,嘴还没张,石玉先说上了:“上飞机了,到了安城再说。” 得,倒是他这当老子的瞎操心了。 不操心也不可能,石玉这小子骗完了老丈人骗家里人,和谁都说是假离婚,就好像只要他这样说了就成了真。 问题是,谁信呐,就他身上那两根聪明毛还是从他们这里遗传来的,他们这帮老家伙还能让他给糊弄了? 就他那点儿小伎俩,也就能哄骗一下唐辛,还有那两个吃奶的娃娃。 实话说,他们这帮老人还都挺想看一下石玉的笑话的,毕竟顺风顺水随心所欲了三十来年,没折过跟头也没听过谁的话,看似低调又稳重最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其实傲得没边,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趁着还年轻,吃个教训,挺好。 第318章 结束 告别仪式时唐辛全程面无表情,心理活动万千,脸上木然一片。 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她以为的那些怨憎愤慨统统没有,只是任由记忆一重重涌来,逐渐变得难以连贯继续,再后来连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副面孔。 过往的画面交织了一幅又一幅,最后定格在梁言脸上。 是她们最初见面的那一天,是一个夏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她见到的是温柔的,漂亮的,健康的梁言。 梁言在笑,对着她笑,她却觉得压抑,沉闷,透不过气,无法与之对视。 作为家属站在最前面的梁桥,也是面无表情。 她几次看过去,就见他立在那里,隔着那么多的人,隔着他父亲的遗体,视线偶尔对上,她仿佛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瞬,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 她看不懂,也参不透,没有精力去猜想,站都站不住,穿着一身黑,惨白着一张脸。 石玉把石墨交到纪云云手里,悄声交待了一句,带着唐辛到外面透气。 雪还在下,苍劲翠绿的松柏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比她以往在上京见过的任何一场雪都大。 石玉扶她靠在身上,她低着头大口喘气,眼睛都憋疼了,渐渐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眼泪无声掉落在雪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颜色便深了,不再是洁白一片。 不一会儿又被新雪覆盖,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她没有哭过,也没有想起过谁。 石玉的手放在她背后,没有拍抚,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轻轻地落上去,按在她后心的位置。 直到她重新站直了,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来,才用拇指抹过她眼角,问她还进不进去。 唐辛摇头,想了想说:“北庆也在下雪么?” “下。” “等结束了,接上石砚,我们去北庆吧。” “好。” 她不知道怎么会用“我们”,前有她爸爸的影响,后有石玉的京腔,她说起话来也是习惯“咱们俩”的,可是现在她说我们。 可能是因为石墨吧,石墨替石砚许下生日愿望时,用的就是我们。 她喜欢这个说法。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雪里,他握住她的手,把指尖都勾进掌中轻轻地包握住,看着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 隔了会儿,她想起来,问他:“你的身体好了么?” 他“嗯”一声,她也跟着“嗯”了下,便没了声音。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明明记恨却不表达,偏要用另外一种方式。 她不知道为什么梁言的父亲要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却不能顺理成章在一起,她只知道自己变了,变坏了。 作为父亲,你不让他们在一起,女儿死了都没有出现过,不说去送一送她,现在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和石玉在一起。 第210节 她的手努力收紧,石玉侧眸看向她,刚好唐辛抬起眼来。 大片的雪花随风乱舞,他看见她忽然笑起来,笑得唇角都弯起来了,眼睛里亮闪闪的。 就那么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石玉低头,近看她良久,嘴唇动了下无声问道:“要亲么?” 她一怔,继而又笑,“要。” 他松开牵着的手,托在她颈后,在她闭上眼睛时轻轻捏了两下。 “站这儿别动,我去带石墨出来。” 话音未落,人就回身向着厅门走过去。 唐辛傻愣了一会儿看到他抱着石墨出来,在门外仔细地戴好围巾,重新抱起来,大步朝她走来。 …… 唐辛醒来时,天已全黑,窗外却被积雪映得发白。 雪花片依然在飘,晚间起风,夹着雪呼呼作响。 看着和上回在北庆的那座院子不一样,方方正正一方小院,更加中式的窗棂屋檐和砖瓦,屋前还有个又高又大的鱼缸。 院正中堆着个雪人。 唐辛摸黑开灯,找到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怪不得饿得难受。 给石玉打电话,刚响一声便接通了,上来便问她睡得好不好。 她这边极静,他那边噼啪作响。 她想着他刚才的那一句俨然带着笑,听进耳中极为闲适,就连她心里那根因为陌生环境而提起的弦都放松下来。 她问他在哪儿,他说在前院,让她到前院来,又说过来接她。 唐辛找到被脱下放在椅背上的那身黑色衣服,看了看又放回去,试着去衣柜里找有没有浴袍之类的,发现柜子里有全新的女士衣物,旁边的柜子里还有男士的。 看起来是石玉为他们俩准备的。 挑了件素色浅米的修身毛衫和同色阔腿长裤穿上,又从鞋柜里挑了双浅金色的软底绣花拖鞋。 对着镜子看,实在太素了,想起刚才在衣柜里看见的一套中式袍褂,就像她在于家穿过的那一身,只是颜色不同,是很淡的水绿色,绣以金线图样,和脚上的鞋倒是搭配。 换好了准备出门,刚好石玉推门进来,两人差点撞上。 皆是一愣,石玉先问:“就这么出去?” 唐辛朝他身后看去,被他掩上的门遮住视线,感受到刚才门开的一瞬间灌进来的冷风,还有他身上带着的寒气,慢半拍地问:“是不是很冷?” 他说是,往前一步握住她手,温热的,像是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温度,满意地攥了下,带着她往里面去,边走边说:“挺冷的,再套一件。” 挑来看去没合适的,塞不下她的宽大袍袖,石玉干脆拿了件男士大衣罩她肩头,又拿了顶毛绒绒的皮草帽子扣她头上,从上到下就露了一张脸,连眉毛都遮住了。 对着镜子一看,两人都乐了。 唐辛说:“像个女土匪。” 石玉嗯道:“年轻漂亮的女土匪。” 女土匪不好意思了,抿着嘴乐,被他拉住手往外牵。 出门时顿住脚步,他低头垂眼,轻声询问:“脚冷不冷?” 她说还好,把脚往后缩了缩说:“好看。” 他便没再说话,笑了下牵着她往前走。 穿过回廊,唐辛张望着问:“北庆?看着不像。” 石玉侧身走在前面,更加朝她侧过身来,解释着说:“今儿个雪大,上山不安全,就在城里玩一天吧,反正也是要玩雪的。” 唐辛“哦”了下,又回了声:“是。” 她在车上就睡着了,完全不知情,现在还有点没完全清醒,全凭下意识跟着他动作。 快至前院才又问:“石墨和石砚呢?” “石砚睡了,石墨在前院吃肉,你没看见他给你堆的雪人?” “看见了。”她说着又笑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了。 原来是给她堆的,怪不得朝着她那间屋子的方向,两颗眼珠子黑乎乎的,还有张血盆大口,怪吓人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或者说是谁的审美。 应该是石墨吧,石玉的审美一直挺在线的。 再往前几步便是灯火通明,一眼就看见坐在炉火旁的石墨,坐在一张椅子里两条小腿直晃。 边上,坐着梁桥,两个人正在吃肉,还各自拿了个杯子,如同饮酒一般清脆地碰了一下。 唐辛便听见石墨豪迈的笑声:“干杯。” 第319章 我们 唐辛心里有句话一直没敢问,直到梁桥带着石墨回屋睡觉,才悄悄地问石玉:“梁桥的父亲,真的是因为病重——” 知道是一回事,到了开口时难以启齿。 “是。”石玉回得果决,没一丝犹疑。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题,氛围明显变了,唐辛说完就后悔了。 她想说去看一眼石砚,被他塞了个酒杯在手里。 酒杯是暖的,捂得手都热起来。 烫好的黄酒,里面一颗深褐色的梅子,泡得膨胀发软,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出它的味道,想象得出放进嘴里吮吸一口,唇齿间满是沉年的酒香,还有微酸微甜的梅子味。 因为烫过,哪一种味道都不会显得过于厚重或是突出,两种味道融合得丝滑绝妙。 风一吹,记忆中的味道像是从童年的平城一直吹进了此时的上京|城,吹进了这座院落,吹拂在她鼻端。 还没饮上一口,就要醉了。 唐辛觉得自己确实醉了,不是酒醉,而是心醉。 喝了几杯便陶陶然,昏昏然,乐在其中。 她伸着手去烤火,指尖被火苗照得几近透明,烤得热乎乎暖融融的。 石玉勾着她的指尖放到自己手上,顺着淡粉色的指甲抚摸到手背。女人的手柔软细腻,男人的拇指来回摩挲。 安静夜晚,炉火噼啪作响,就像她在手机里面听到的那样。 耳边还有风声,带过枯枝的沙沙声,带过雪片,自大开的厅门前反复吹过。 她一点也不觉得冷,罩着他的大衣窝在椅子里像石墨那样晃着腿,拖鞋嗒一声掉在地上,抬起小腿绷直了脚尖去烤火。 宽大的裤腿被风吹得鼓起,她看着就笑起来,石玉用手扯住,以免被火苗燎到。 笑着笑着她抬起头,朝着他看了又看,忽然问:“要亲么?” 就像清晨的送别厅外,他问她的那一句。 他也笑,“要。” 暖融融的火光映得人如同虚幻,像一条红色的影子在摇晃。 她看不清,伸长了手臂推着他侧过脸去,“你往我这边一点,让我看看。” 他凑近,如她一般轻声问:“看什么?” “看看你的喜欢。” 她笑得神神秘秘,身子歪过去用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指尖在他眼尾轻轻扫过,轻轻地说:“石玉,你知道么,你看着你儿子的时候,会笑,这里就会有一条很浅,很浅的纹。” 刻意的,加重了“很浅”两个字的发音,甚至说了两次。 显得一整句话更加柔软可亲。 他问:“是么?” “是。”她用力点头,仍是用手摸在上面,歪着脑袋对他说:“你看着我,看我。” 他应声看过来,她又让他笑一下。 他的眼中便溢出笑意,连眉梢都带了笑般,她浅浅地惊呼出声:“呀——” 他问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抿着嘴乐。 他不再问,看着她兀自傻笑了一会,开口说道:“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你了?” 她讶然,“你怎么知道?” 傻瓜。 她说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脑袋几乎靠到他脸上,呼吸吹在他下巴,眼睛直愣愣的。 她没醉,他知道,醉的时候认不出他来。 “唐辛。”他忽然叫她名字。 她眼珠一转,望进他眼中,听见他说:“我要亲你了,行不行?” 她眨了下眼,定定看他,明显是考虑了一下才回答:“行。” 亲吻很轻,很慢,像是雪花飘在她唇上,有点冰凉凉的,渐渐消融,又有新的落上来。 她闭上眼睛,有点晕,被他用手捧住脸。 亲吻结束得很快,比以往每一次都快,快得她猝不及防。 愣了好一会儿,问:“石玉,你是不是在追我?你说要追我的。” “是。” “那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第211节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轻声问:“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追你?” 她不知道。 追她的人不少,可她并不觉得那些是追求,因为她不喜欢他们,所以他们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算数。 只有两厢情愿,才算。 石玉听了,笑着说:“两厢情愿,那不是追求之后的事么?是在交往了吧。” “是么?”唐辛觉得不是,摇着头说:“不是,是你喜欢我,刚好我也喜欢你,你要追我,我同意了,才可以开始。” 他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那你同意我的追求了么?” 不停摇的脑袋缓缓停住,点了点说:“同意。” 石玉觉得她可能还是有点醉,不然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年轻的女孩子很单纯,哪怕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心思简单得很,全写在脸上。 他知道了,她喜欢他。 他这个年纪说喜欢有点不那么合适,但是好像又没有更加合适的字眼来形容他们俩,那就是喜欢吧。 他喜欢面前这个有点傻乎乎又软乎乎的女孩子,刚好,她也喜欢他。 她感受不到他的追求,可能是因为他的追求或是行动中总是带着他们俩的两个孩子,好像就没有只属于他们俩的单独的时光。 可是他们俩之间确实有两个孩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谁也没有规定结过婚再离婚的夫妻之间,如果有一方想要去追求另一方时,必须是什么模样的。 他喜欢他们俩之间有个石墨和石砚,她应该也喜欢。 他们四个人分不开,就像石墨说过的——我们。 她今天也是这样说的,我们。 第320章 亲昵 没喜欢之前,接吻是演戏,是随心所欲,是性之所至。 喜欢之后,被吻的时候会害羞。 他一亲她,她就想躲,又没有躲远,还会忍不住回吻。 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怯意,是小心的,试探的,如同在确认。 确认过后便大大方方,勾着他脖子用力缠住。 唐辛是有那么一点点醉的,微醺的感觉很美好,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就连说话都悄悄的,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也只是在说给对方听。 她问:“你听见下雪的声音了没?” 他答:“听见了。” 她又问:“哪个声音大?” 怕他听不懂,刚想解释,他轻轻压在她唇上,“风吹雪的声大,你跟我说话的声小。” “那你能听见我说的话么?” “能。” 她就笑,然后再说什么都笑,笑个不停。 他故意逗她,提醒她小点儿声,石砚睡在隔壁的西厢房里,她腾地坐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也不知道隔着窗帘能看到什么。 乱看了一阵,茫然问他:“哪边是西?” 他仍是侧躺着以手撑额,扶在她身上的手随意一指,又朝着反方向指了下说:“那边是东,石墨住着。” 怕她又像白天那样胡思乱想破坏了气氛,最后那句“还有梁桥”便没说。 太阳快要落山时梁桥突然登门,不知怎么就知道他在这里,这院子他买了不过三两个月,悄无声息的,不知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梁桥神通广大。 这种日子口不可能把人往外撵,又不是那么想收留他。 幸好唐辛没什么反应,要不然打也要把梁桥打出去。 她“喔”了一声,用手拍着胸脯,又用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下,轻悄悄地躺回去,窝进他怀里小小声说:“别吵到他们。” 石玉扬着头笑,用下巴蹭她头顶。原来喜欢他的小女人能这么可爱,这么好骗。 两个人便不再出声,灯光调到最暗,在昏黄的光晕里找寻彼此。 唐辛没试过这样,石玉也没有,感受很新奇,好像是在百般地压抑克制,其实并没有,反而比每一次都要更加的亲昵无间,享受于彼此间难得一见的柔情蜜意。 两个人挤挨着裹在被子里时,唐辛扬着脑袋问他:“你怎么不打我了?” 石玉失笑,在她脸上捏了捏说:“舍不得。” 半真半假。 今晚这个氛围,确实不合适,也不是完全不想,但能克制。 唐辛脑袋晕,哪里听得出来,当了真,又问:“以前舍得?” 说什么都不合适,说舍得不对,舍不得也不对。 手挪过去,推着她更往他身上靠,特别轻地拍了一下,在她满眼的不敢置信愣住神时,问她:“满意了?” 唐辛把脸埋进他颈间,一边笑一边蹭,笑得他特别想再打她一下,蹭得他又舍不得。 折腾到天将亮,唐辛精神得不行,石玉看出来了她是亢奋,有酒精的作用,也有他的作用,或者说是他们俩之间相互反应的作用,软软地趴在他身上跟只餍足的猫似的,明明又困又累就是不肯睡,眼睛都不肯闭一下,指着窗让他打开窗帘,说要看看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雪。 看见还在下便特别高兴,裹着被子盘腿坐起来,问他外面的雪人是谁堆的。 石玉如实相告,是梁桥带着石墨堆的,他抱着石砚在一旁看着。 见她听见梁桥也没什么反应,估计是脑子早已经不转了,于是拿出手机给她看他录的堆雪人的视频,不止有石墨和梁桥的,还有他抱着石砚在房檐下面的。 唐辛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声音放到最大,能听见里面小孩子的笑声,石墨的,还有石砚的,甚至还有石玉的。 视频仍在播放,她把声音调小,悄声问他:“梁桥怎么不说话?也没听见他笑,是不是因为……他爸爸……走了?” 难为她熬了一夜还能有这个心思,千回百转地寻了个最温和的字眼。 走了。 确实,人死不能复生,就是走了,只是再也不回来了。 再相见,就得来世了,说不准有没有来世。 也说不准在死后的世界能不能见着面。 也许,梁言不愿意见梁正功,梁正功也不愿意见梁言,死生不复相见。 石玉能理解梁正功,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即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是真真正正疼爱了十六年的。夫妻俩甚至还很认真地为梁言寻摸过未来的夫家,石玉就在其列。 虽说是抱来的,抱来的时候才两岁大,梁言根本就没记事,到梁家的时候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梁正功夫妇是正经拿她当亲闺女养育的。即使梁言来到这个家不久就有了梁桥,养父母对她的疼爱没少过半分。 大院里知情的全都守口如瓶,从来没有人在小小的梁言面前提起过她的身世,更没有谁家孩子因为这事取笑过她。大院里的人谁不晓得,娶他梁正功的闺女绝对不亏,与亲生的无异。 关于梁言的未来什么都安排好了,什么都在费心思量,一朝突变,夫妻俩竟然发现自己的亲生儿子喜欢上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这还得了。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这叫家丑,哪怕外面的人还不知道,那也是要往死里捂的。 都没等到梁言参加高考,就把人送出国了。 石玉知道这事是因为纪云云,看似大大咧咧的女人心细如发,大院里的大事小情就没有能瞒得过她的。 那个时候石玉就和他妈聊过,身为父母,这样做对是不对。 纪云云没做任何评论,倒是问他怎么看,石玉沉默许久,只说:“换作是我,我不这样。” 纪云云没追着问,他这一句换作是我指的是父母还是那对子女,只接了句:“我也不会。” 石玉就是在那个时候对他妈有了崭新的认知,他妈这人不是一般的女人,不会像寻常的母亲那样亲昵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心大,不管孩子长多大,长成什么样,都能装得下。 石玉也是在那个时候真的信了他妈那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瞎操那个心干什么,他喜欢什么,由他去。 可惜,他妈不是梁桥他妈。 第321章 后劲 望着窗外面的雪,耳中是手机里断续传出的细微笑声,还有小孩子们说话的声音,石玉不由想起当年。 仿佛在窗外堆雪人的那个小孩子是他自己,还有梁桥,还有他姐姐。 那时的他们都还小,也就刚上小学吧,还爱玩呢,只是下一场雪就能欢天喜地。 也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单纯得愿意和你玩就是最大的喜欢。 一转眼,都长大了,各奔东西,阴阳两隔。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竟然还记得,清晰如昨。 唐辛看着他出神的样子,用手指头轻轻刮他的脸,忽然裹着被子用力扑过去,撞在他身上。 “石玉,你能不能,给我也堆一个雪人?” 他接住她,搂好了,拨开散落在颊边的乱发,一张脸红扑扑的,眼睛晶亮。 心下当时就想,哄她和哄他们俩的孩子其实没什么两样,区别是她比那两个小的更磨人。因为是女孩子吧,儿子要是这样可真不行,闺女可以。 她不说话,盯着他用眼睛催促,他忍着笑问:“现在?” 这么一问倒显得她的要求不那么合适,想说对又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一闭,枕到肩上,喃喃地说:“算了。” 他却问她:“给你堆个雪人,算是追你么?” 她仍闭着眼,说起话来却带了些小小的得意,“当然。” “得。”他把她放回床上,双手撑她两侧,在脸颊用力亲了下,低声说道:“等着。” 翻身下床,套上她之前罩在身上的那件大衣就出去了。 第212节 唐辛也跟着下了床,抖起袍褂罩在身上,到窗边去看。 院子里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 石玉竟然顺着窗户根走到了她对面,从窗台上拢了两把雪攥成一大一小两个雪球,一路掂在手上回到了屋里。 寻了个干净的烟灰缸放在里面,摆放在窗台上面,拿了支烟点燃,抽了两口插在雪人的脑袋上。 唐辛捂着嘴乐,用一双笑眼斜他,嘀咕着怨念:“骗子,小就算了,还没有眼睛。” 他也笑,斜靠在窗边又点了支烟,抽了一口才说:“你不是喜欢小的么,特意做个小的给你,免得说老。” “呸。” 狡辩。 她转身欲走,被他拉着靠到身前,一条手臂圈着她,另一只手抬了抬指间的烟。 唐辛瞅过去,张开嘴,他把烟送到她唇边,才刚要去含住,被他用嘴堵住。 她佯怒瞪他,却见眼睫处,这人满眼的笑,笑得她头晕眼花。 只一夜,那道眼尾的细纹倒像是深了些。 这时候,特别特别轻一声:“眼睛,在这儿呢。” …… 醒时已是午后,阳光自窗帘缝隙晒进来,小雪人化成水,溢出烟灰缸流在窗台上面,已经干了,留了几道浅浅的痕迹。 没看见插在雪人脑袋上那半支烟,也没有石玉抽过的那一支,应该是被他收拾过了。 唐辛睡得头疼,躺了好半天都起不来,脑袋刚一离开枕头就晕。 枕回去思绪乱飞,想到十来岁时还未离家,偶尔陪她爸爸喝一回黄酒,也是这样后劲猛得很。 那时年纪小,被笑话了就不高兴,总要由着性子抢白两句。现在二十几岁了才知道,事实胜于雄辩,很多事分辩不来,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就像这黄酒于她,美得很却难以消受,也像石玉于她。 依稀听见窗帘后面的笑声,唐辛从床上爬起来找了身衣服穿好,打开窗帘朝外面看。 雪已经积得很厚,石墨走在雪里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宝贝,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走得小心翼翼,适应了便开心地笑起来,让爸爸把弟弟也放进雪里。 石玉把石砚一放进去,半条腿就陷了进去,配上纯白色的连身厚羽绒,还有瞬间懵住的一张小脸,无端惹人发笑。 从城西的山上到城东的院落,原来快乐很容易,同样的一场雪,很容易就把那些不开心覆盖住,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外面的人发现她,石墨用力挥着手叫妈妈,石砚也跟着转过身来,跟着叫起来。 小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一股奶味,裹在风里都是软的。 她刚要出去,石玉推门进来了,站她身旁也看着窗外。 小哥儿俩叫了一阵又玩起来,大的牵着小的,满院子溜达。 走得慢,步子也小,仍是不免摔倒。 前两次石墨努力去捞身旁向前跌倒的弟弟,发现摔得并不算疼便跟着他一起往前趴。 后来,从不小心变成了故意为之,大笑着直挺挺地摔下去。 不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就没几块完整的积雪了,远远看去,雪地里印的全是人形,一大一小手拉着手。 两张小脸特别像,眉毛眼睛上都是雪,围巾帽子上也是,脸都冻得通红了还在笑。 石玉这才拉着她出去,一人一个抱进屋,脱干净了扔进浴缸里面,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又玩了好一会儿。 石墨问他这儿有没有温泉,石玉说没有,等过些日子带他们去,石墨便高兴地跟石砚说起来,北边的山上有一座大大的院子,院子里面有个温泉池子,池子里的水可热可热了,他可以坐在爸爸的腿上。 石砚哪里听得懂,嘿嘿傻笑当作回应。 大的不觉得无趣,连说带比划,讲得绘声绘色。小的听得津津有味,用力拍水以示回应。 唐辛坐不远处看着他们,手边一杯热可可,是刚才阿姨送过来的,还有一碟酥皮点心。 她不大记得是不是自己说过想吃,好像是,是在天亮时将要睡着,和他说想要吃上京的点心。 他问她是不是下午茶,她想了想说是,他便问她喝什么,咖啡?茶?她说要一杯特别浓特别浓的热热的巧克力。 石玉坐在浴缸旁边陪着孩子,一只手托着石砚,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一会儿拿水撩撩这个,一会儿又摁下那个的脑袋。 哪里像是一个三十多岁做爸爸的人,真讨厌。 确实讨厌,突然抱起她就放进了浴缸里面,兴奋得石墨嘎嘎大叫。 唐辛浑身湿透,穿着衣服坐在里面,嘴里还咬着小半块点心,倒是也没生气。 石玉提起石墨放在她腿上,自己也穿着衣服直接坐进水里,一手抄起石砚放在自己腿上。 石砚愣了下,扭过头看他,大眼对小眼。 石玉悄悄把腿撑起来,两张相似的面孔几乎对上。 小的那张脸紧紧盯着大的,突然用手抠住石玉的脸,猛地向前,差一点亲在嘴上。 父子俩的脸紧紧挨着,仍是对视,都有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发懵。 唐辛刚刚笑了一声,被石墨如法炮制。 年纪稍微大一点儿就是靠谱,两只小手温温柔柔地捧着她的脸,响亮地亲了一口。 第322章 假戏 四合院里又住了两日,石墨便催着要去山上,因为答应过弟弟。 爷儿俩坐在廊下,围着一炉炭火,两张躺椅。 石玉手边一杯茶,石墨捧着一盒奶,两条小腿使力一蹬,躺椅便前后摇晃起来。 石玉解释山上雪厚又结了冰,开车不安全,甚至举了几个例子。 石墨认真听着,点了点头,颇为严肃地说:“那……飞机呢?” 说着还撅起嘴巴模拟着直升机的轰隆声,一张小脸立时鲜活起来,这才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满是期待。 唐辛在屋里床上,拍着石砚哄睡,听见外面的对话笑起来。 不知道再过十年什么样,那时可就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少年了,石玉如何应对? 石墨会不会叛逆? 父子俩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闲聊么? 石玉在青春期的时候叛逆过没有? 再看怀里熟睡的小家伙,也会长大的,那时可就不是小哥儿俩了,会不会长得比她还高?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晒进屋里,唐辛闭眼听着外面的对话,快要睡着时听见热闹起来,原来是梁桥来了。 听说石墨想上山,还想坐飞机过去,梁桥当时就答应下来。 已经两点多,计算了下时间还合适,一把抱起石墨就要出门。 没办法,唐辛忍着困意爬起来,看着石玉把睡着的石砚包好了抱起,跟着出了门。 进了山刚好日落时分,几人坐在直升机上,大的小的几双眼睛全都看向天边晚霞,映得满山积雪如同秋叶,金红一片。 石墨拉着石砚的小手,一边轻轻地攥一边说:“很快就到了,别着急。” 梁桥笑他:“看起来人家不急,是你心急吧。” “才不是。”石墨扭过身去,像怕石砚听见似的小声解释,“我第一次坐这种飞机的时候可害怕了,弟弟也会害怕的。” 梁桥朝着石砚投去一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外面,靠坐在石玉怀里一派镇定,便在石墨耳边轻声地说:“看着,不像是怕……” “嗯,弟弟很棒,他不怕。” 石墨点着头,小模样特自豪,像是在夸他自己。 梁桥忽然笑出声:“也没准,是吓傻了。” “才不是!”石墨板起小脸否认,“他就是不怕,他不是傻。” 梁桥心说:护犊子,跟你爸一个德性,你们家人全都这德性。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扭脸又亲亲热热地偎着他,悄悄地问:“不是说太阳落山么?为什么太阳离山那么远。” 梁桥搂紧他,也望向天边落日,好一会儿才接了一句:“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除了轰鸣声再听不见其他,唐辛悄眼去看,就连石墨都表情凝重起来,应该是也感受到了梁桥口中的悲凉吧。 别瞧刚才还和石墨打趣,其实他的心里应该很难受,只是不说。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听见梁桥说这一句时的感受,失落,失意,都有,又都不是。 只有一点是确认的,梁桥没有家了。 亲戚还有,但不是他的家,他最亲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石玉什么都没说,只伸了只手过去搭在他肩头,拍了拍。 石墨忽然抬头,望着梁桥,眼眶都湿了,也用手在他肩上拍起来,学着他爸爸的样子。 唐辛都有点湿了眼角,刚刚移开视线想要缓一缓,结果差点笑出来。 这小子竟然对梁桥说:“舅舅,虽然你没有爸爸了,但是我有,我可以分你一半。” 特大方,又豪气,像个男人。 两个男人都笑起来,两只手揉在他脑袋上。 梁桥啧了一声:“托您的福,我还降了一辈儿,活回去了我这是。” 石玉点头应道:“越活越年轻嘛,该恭喜你。” 梁桥就不是个嘴软的人,低声哼笑,“我不行,我没那命,要跟你似的,我得找个大学还没毕业的才行吧。诶你说,合适么?” 当着孩子的面石玉没作声,也没再看他,又看向窗外远处的落日,越来越近的山头。一手搂着眨巴着眼睛左看右看的石砚,一手落到身旁,握住唐辛的手。 唐辛低头去看,从握住自己手的那只男人手掌又看回到他脸上,侧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忽然朝她看来,特别安静。 第213节 安静到他眼中渐聚的笑意有了声响,像院子里噼啪作响的火苗,肆意得天经地义旁若无人,又像夜里融化成水的雪人,悄无声息。 对视时,她仿佛听见他用眼睛在说:“要亲么?” 要。 忽然之间,特别想亲他一下。 两个人笑起来,握着的手攥了攥。 …… 傍晚时分,唐明岳打来电话,唐辛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接起,一声“爸爸”显示出心情正好。 唐明岳听出来了,这是她那个会撒娇又粘人的闺女,应了一声问道:“去送过梁老了?” “嗯。”唐辛关上门,隔着玻璃看院子里正在陪孩子们玩的两个男人。 唐明岳也嗯了声,又问:“什么时候也回家看看?” “过几天吧……”唐辛支吾着,“上京,在下雪呢。” 当爸爸的没说下雪和回家有什么关系,听见他那个会撒娇的闺女又说:“我们在山上,今天才刚上来,石墨要玩雪,还有石砚——” 正说着,忽然听见手机那头明显的笑声,嘴一抿停了口,再说话时带了些不大高兴,娇里娇气地说:“梁桥也在,和石玉一起。” 唐明岳都懒得点破她,用鼻子出了一声,忍着没笑说:“所以,假离婚是真的了?” 唐辛一愣,想起上次石月也提起过的假离婚,顺口问道:“什么假离婚?” 唐明岳没再接这话茬,只道:“可别假戏真做。” 闺女可从来不跟爸爸客气,也不兜圈子,脸上仍是笑着,看向朝她望过来的石玉,还用指尖在玻璃门上敲了敲,嘴上追着却问:“假离婚,是什么意思?爸爸?” 当爹的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姓石的真是一家子老狐狸,一个个的全都贼着他们家那位活宝贝,盼着什么时候石玉能把媳妇重新领回家,偏就没有一个人敢催一声。 戏好看,但这戏里的人不能只是他们家闺女,没这道理。 要不是为了自己家闺女,他也不会开这个口的。 唐明岳不搭腔,唐辛心里却有了数,平心静气问:“是不是您去安城的事?” 她在石家听他们家人闲聊时说起过,她爸爸是在准备调任至上京之前临时被调去安城的,那边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开展,但是做得很漂亮,就连石玉他爷爷都盛赞了好几句。 唐辛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说不出心里翻涌的是个什么滋味,也理不清脑袋里的一团乱,只笑了下,轻声地说:“要是复婚了,那才是假戏真做呢。” 第323章 情真 有点难过,又好像没那么伤心。 再对着石玉笑时,唐辛觉得自己的演技变得更好了。 石玉挺想告诉她,对着镜子多练习几次再笑,没说。 哄孩子睡觉时石玉说他去,唐辛便坐在院子里,裹着件又厚又长的羽绒服,点了支雪茄。 推拉门响,回头去看,是梁桥。 手里夹着支烟,还提着一瓶酒,一看见是她还挺诧异,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问:“玉哥呢?刚想找他喝两杯,不是躲着我吧。” 唐辛问他有酒杯么,见他从兜里掏出两个小口杯,这才用雪茄指了下身后的门,半阖着眼说:“他在哄孩子睡觉。” 听着倒像老夫老妻,梁桥无声笑了笑,把酒倒上,提醒:“这可是白的,你悠着点儿喝。” 话音未落,一杯下了肚。 一口闷得喉咙像是烧起火来,又呛又辣,眼泪差点出来。 梁桥摇了下头,又给她倒上,没再倒满。 唐辛也不在意,拿起来又喝了,倒是比刚才喝得慢了些,让酒液一小口一小口地滑进嘴里,酒杯贴着嘴唇没离开过,再放下时又是个空杯子。 这么喝不是个事儿,却也没法劝。 那就喝吧,再喝一点儿,再聊。 小半瓶喝下去了,梁桥琢磨着是不是还是劝一句,或者发个消息让石玉来管管,结果唐辛把酒杯一放,整个人窝进椅子里,掀着眼皮朝他看过去,看了好半晌特别开心地笑起来。 “说吧,什么事儿?”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倒把梁桥弄得一愣,敢情,她知道他是故意来找她的。 看着挺没心眼一人,一点儿都不傻。 梁桥想好的话反倒有点儿不知从哪里开口,扫了下鼻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喝了,又来上一杯。 换成唐辛看着他喝。 唐辛不催,他喝得也不急,就是风吹得劲,吹得人酒气上头。 梁桥能喝,可是这会儿喝了不到半瓶眼睛便直了。 唐辛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不是,确切地说是眼神直接穿透了她,看向不知何处。 应该很遥远吧,毕竟,望极天涯不见家。 她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这一句,以前从来没听过,可能是因为他说起这一句时很动情,又刚好入了景。 “唐辛。”梁桥先是叫了她一声,又是沉默,许久后才再开口:“你还记得梁言么?” “记得。” 她没想到他会提起梁言,许是酒精的作用,眼眶瞬间热起来,她却没躲,就着月光和雪光,看见他也是。 那双眼睛终于有了焦点,笑的时候特别温柔。 她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梁言的影子。 唐辛没见过这样的梁桥,小声地“嗯”了一下再次确认,“我记得,她很漂亮,很温柔,对我很好。” “是吧。”他点着头,重复似的,喃喃说道:“她很漂亮,很温柔,对我很好。” 记忆中的梁桥率性,洒脱,什么时候都笑着,没有开不了的口,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骨子里和石玉是有那么一点相像的,骄傲,清高,任何时候都不会以现在这样的形象示人。 她不知怎么形容才贴切,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小狗,守着家门口乱转,连叫一声都不敢,转来转去发现找错了地方,又不敢跑远,最后总要跑回到同一个地方。 可能他的主人把他丢在了这里吧。 唐辛不敢惊扰,安静地看着他又添了一杯酒,把那只小小的酒杯提起来又放回去,最后将酒倒在身旁的雪地里,嘴里说着:“敬梁言。” 然后便自说自话般讲起过去,从很小的时候到上小学,中学,说着说着有时又翻回去,加注解似的说上一句:“小时候的事儿我不大记得,是后来梁言告诉我的。” 唐辛有时应上一声,有时就那么安静听着,反正他也不需要回应。 说到后来唐辛明白了,原来梁桥喜欢梁言,梁言也喜欢梁桥。 原来,那些年她时而会看到梁桥去看望梁言,是因为喜欢。 原来那个孩子,是他和梁言的。 停顿半晌,梁桥忽然说:“唐辛,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又说:“梁言不是故意骗你,她那个时候,状态很不好。” 她知道,那时的梁言,精神状态很不好,好一点的时候才能认得她。 唐辛听着,思绪像是回到了那一年。佛罗伦萨的冬天是下雨的,雨不算大,也算不上冷,不像上京,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会把人冻得骨头都疼。 又好像记得不是很清楚,什么都模糊,就连梁言的样子都变得模糊起来,面前坐着的男人也是模糊的。 一时间竟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坐在哪里,是在现在,还是曾经。 时间和空间都像被打乱了。 想到的多是当年的对话,她已无心分辨是不是骗,或是误会,那些都不重要,梁言姐是不会骗她的。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想到便问了。 “所以,石墨——” 竟然说不下去。 梁桥向前倾身,手肘撑在膝头,朝她近了些,轻声地说:“石墨,是你和石玉的孩子。” “可是……”唐辛想不通,摇着头喃喃,“梁言姐……你们的孩子呢?” 梁桥确认她还好,如实相告,那时的梁言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怀孕,孩子没有了。 唐辛努力想要听清,可是后面他再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只觉得喘气都疼,心口像被重物狠狠压住。 她用手攥住羽绒服的领口,来回绞扭,手指头都疼了却像没有知觉。 她以为自己会哭,却看得特别清楚,雪花一直飘落,梁桥坐在她面前,甚至挪着椅子朝她坐过来一些。 她试着张嘴,努力了好几次才说出来:“梁言姐,一定很失望,很难过。” 梁桥在她紧攥着椅子扶手的手背上拍了拍,“是,我们很遗憾。” 唐辛小声“嗯”了下,垂下眼睛,更加小声地说:“她很想生下孩子的,她说过,她很……很爱孩子的爸爸。” 话音落,泪眼扑簌。 开始时还像周身飘落的雪,无声轻落,忽然大声地哭起来,哭了两声慌忙捂住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想要回头去看又不敢。 梁桥没听过这种话,梁言没和他说过,原来她很爱他,不仅仅是喜欢。 那就对了,喜欢是对等的,爱也是。 看见石玉悄声出来,梁桥又拍了下唐辛,见她泪眼婆娑地朝着自己看过来,无声叹息。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唐辛是唯一一个真正心疼梁言的人,会因为梁言受苦而感同深受地痛哭。 他站起来,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俯身说道:“唐辛,梁言是把你当妹妹看的,你小时候就去过我家,就追着她叫姐姐,她一直都记得。” 第324章 心疼 唐辛哭了很久,久到梁桥走了,石玉坐在她面前。 第214节 她看见他了,哭声便更加压抑,怕吵醒孩子又怕他看,转而又想这有什么的,看就看,爱笑就笑。 被他盯视得久了,哪怕并没有笑她,心里仍是烦躁起来,用脚去蹬。 石玉单手抄住,唐辛挣不开,把脸偏到一旁。 他想把这件事点破,之前几次时机都不对,担心这个怕那个,刚好今天梁桥也在。梁桥说,比他说合适,两个人心里都有结刚好一起解开。 只是没想到她会哭成这样。 真是,小女人不止心软,还会心疼人。 梁言记得她,把她当妹妹看待,唐辛那时虽然还小早已经忘了,但有时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时隔多年再见,还会再走相同的路,看似长大了,其实内心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 石玉握着她脚踝往自己那边拉,另一只手提椅子,唐辛突然不干,他干脆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一个边哭边扭不让抱,一个紧紧圈住把脸按在肩头。 唐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强忍着仍是断续出声,后背拱得跟只猫似的。 石玉此时看她就像在看石砚,犯起脾气哭闹起来也是这副模样,打挺打得他一个大男人都要抱不住。 有时没办法,沉着声给他一句也就老实了,还会悄悄拿眼角打量你。小小年纪脾气大是真的,心眼多更是真的,不是一门心思在哭在闹,更不是眼睛里没有你,而是一直在不断地试探你的底限。 唐辛不是,她就是伤心了,还有点和他闹别扭,虽然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应该是她爸说了什么,自从接了她爸打来的电话就变得别别扭扭。 所以她哭成这样,他不能像对待石砚那样去说她,就安安静静地抱着,听着她哭,或者说是陪着。 没劝,也没哄,只说了一声:“不用这么憋着,想哭就大声哭,听不见。” 他这样一说,她还真就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她把脸弄得这么湿冷不冷,他就这么坐着都有点冷。 风雪可不心疼人,山里更是,夜里呼啸而过,刮在脸上生疼。 哭累了也哭得差不多够了开始变得抽抽搭搭,知道手冷脚冷了便往袖子和羽绒服下摆里面缩。 石玉帮她把脚推进去,又把下摆卷起来压住,贴着脸小声地问:“要不,把你放池子里吧,那里边暖和。” “不要。”唐辛拒绝,紧跟着一句,“我要回家。” 听着还是在闹别扭,声是小的,音是软的,脾气挺硬。 石玉仍是贴着她脸,湿漉漉一片,蹭了蹭,再问她时软声软气说:“这会儿?” “嗯。” 还是在闹别扭,就像个小孩子。 大半夜不睡觉,要下山回家,两个孩子怎么办?扔在这儿? 天又这么黑,怎么下去?他们俩手拉着手走下去? 倒也不是不行,她行,他就行。 他这样问了,她一愣,硬是推了他一把,哭哑了的嗓子里挤出一句:“我带走,都带走。” 就只说孩子,压根没接他后面那一句的茬儿。 听话听音,石玉反应多快,追着又问:“我呢?” 她就不说话了,脸埋在他肩上,一声不吭。 嘴硬,心软,说的就是她了。 他忍着笑,在她背上来回抚过,抱着她轻轻摇晃。 本来就哭得头晕,让他一晃疼得要炸,就着嘴边的肩膀一口咬住。 穿得厚实根本不疼,就是不知道她的牙疼不疼,正想着,唐辛一下子扯开他领口,贴着脖子咬上去。 真疼,这女人是发了狠的。 石玉搂着她没动,忍着疼,隐隐约约听见一声:“你别晃了,我头晕,我要睡觉。” 牙没松开,含混不清。 行,不下山回家就行。 唐辛不肯和他一起睡,石玉搂着不放,非要和她一起睡。 她想要翻脸,奈何时候不对,她现在没有办法带着孩子就走,山都下不去,何况回家。 一忍就是两天,因为石墨不肯走,要和弟弟住在山上。 山上多好呀,有爸爸,有妈妈,还有舅舅,三个大人陪着他们俩玩。 山上还有雪,有温泉,有酒有肉,石墨才不走。 理由还特充足,山上雪大,开车下山不安全,这样和唐辛说时语重心长,甚至举了两个不安全的例子,唐辛一听,就是那天下午在院子里时,石玉说给他听的。 唐辛的耐性快要没有了,强忍着问他:“飞机呢?” 石墨嘿嘿笑,“飞机已经飞走了呀。” 多气人。 唐辛一气之下病倒了,石墨床头床尾地奔波,把照顾石玉那一套重新上演了一回。 石玉坐一旁看着,没有点燃的烟衔在唇间,瞅着她乐,“怎么样?现在换成你了,不羡慕了吧,这滋味不那么好受。” 唐辛没力气和他争,眼睛都不想睁,浑身发冷,烧得滚烫。 眼睛又热又疼,一看见石墨那张小脸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前两天强打精神告诉自己不要表现出来,不要让他觉得妈妈很奇怪,生病之后特别脆弱,只想把他抱在怀里,一直抱着。 都没等她上手,石墨忙活完一圈掀开被角,钻进去躺在她身旁,悄悄地往她怀里拱。 抱住了,还把小胳膊努力搭到她身后,轻轻地拍。 如愿以偿,唐辛反而害怕起来,连抱住他都不敢,怕传染他,反倒被小孩子教育了一番。 “妈妈,病毒性的感冒发烧才会传染,你是着凉了,不传染。” 原来他知道呀,那当时和他爸爸那样说? 可见是故意的,才刚四岁多点的小孩子已经这么狡猾了,把他们这些大人都骗过了。 唐辛不免想,她的那些装模作样,石墨看得出么? 当着他们兄弟俩的面,她和石玉装得你好我好,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石墨看不看得出来? 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愿意和她这个妈妈在一起么?毕竟他那么喜欢石玉这个爸爸。 她忽然想起,石墨曾经说起过离婚的话题,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竟然想不起来,唯一确认的是,在这一点上她和石玉没有分歧,都在努力地营造一种家庭和美的氛围,让孩子们以为爸爸妈妈还在一起。 她要打破么? 只是这样想一想,她的心,就很疼。 第325章 松手 唐辛高烧不退,当天下午便回到城里。 石玉要带唐辛去医院,梁桥说顺路把两个孩子送去石家。 唐辛舍不得也没办法,这个安排是最好的。 趁着石玉去抽烟,唐辛拔掉点滴偷溜出门。 快要走出医院大门时石玉打来电话,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他看着她做贼似的背影,问她去哪儿,她说回家,他又问哪个家,她说我自己家。 再一次问哪个家时,唐辛没言声。 她也没想好。 他替她说:“国际航班,还是国内的?佛罗伦萨,还是安城?” 说的时候他想起离婚那天,唐辛连她父母住在安城哪里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么? 如果唐明岳知道自己家闺女现在这样,得心疼吧,得后悔那样和她说吧。 石玉理解不了这些长辈,从他们家到唐辛家有一个算一个,平日里看着比谁都正经,怎么到了他这儿一个赛一个的不着调。不说帮忙也就算了,还净给他添乱,就不盼着他点儿好。 他们家人也就算了,姓唐的裹什么乱,祸害的不是自己家闺女么? 唐辛的烧还没全退,仍是有些低烧,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医院大门口,茫然间竟然不知道去哪儿。 她说:“不用你管。” 石玉掸了下烟灰,再放回唇边时低声应道:“唐辛,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可以和我说,总是跑解决不了问题。你儿子都知道,沟通才能解决问题,不以解决问题为目的的发泄是不理智的行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简直火上浇油,唐辛直接挂了电话。 拦不到车,便裹着羽绒服顺着路边走。 石玉跟着她走了一段,天色渐暗,看见她终于拦到一辆车,不远处缓行跟着的车停在路边,他坐上去。 到了地方一看,还真是回家了,上京那栋房子。 几个月前就卖掉了。 唐辛站在大门外面愣了半晌,吸着鼻子转身就走。 刚好就看见站在路灯下面的石玉。 像没看见,从他身旁走过去,经过时气恼地甩了他一句:“你笑吧,我就是这么幼稚,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挺好,愿意说话就行,发脾气无所谓。 不能好好说,还可以吵。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夫妻俩,床头吵床尾和。 总比不说话强。 他仍跟在她身后,经过他那栋房子时说:“要不,你先上我那儿住两天。” 第215节 唐辛加快脚步,声音随风飘至他面前,“我不。” “那你想去哪儿,我送你。” “我不需要。” 他不再说话,跟在她身后。 她忽然回身,瞪着他,“你别跟着我。” 他却笑着说:“你还生着病呢,要不,还是回医院吧,等好了再说,你这个身体,不打点滴不行。” 看吧,他就是这样,总是这样糊弄她,用他对待他儿子的那一套。 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突然间,特别想哭。 好不容易忍住了,告诉自己不要哭,要笑,他却一把拉住她就往他那栋房子里带。 她连挣脱的劲儿都没有,浑身酸软无力,冷得直打哆嗦。 大门砰一声关上,阻隔住外面的寒风,屋子里漆黑一片。 不知道是他身上热,还是暖气烧得足,没有刚才那么冷了,却仍是推不开抱住她的男人。 “石玉,我——” 话刚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被他抱着吻了一会,没使力挣扎,就是生病时气短,在快要喘不过气时咬了他一口。 他放她喘了几口大气,重新含吮住。 刚才还是和风细雨,现在就像房门外面吹过的风。 她甚至能尝到他嘴唇被她咬破的血味。 唐辛生气,气他,更气自己。 气自己不争气,明明很生他的气,可是被他紧紧拥抱吻住的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回应,会软化。 气得直哭。 石玉得了逞,手上松了力,隔着羽绒服在她腰间背后来回安抚,嘴唇贴着脸颊游走,亲亲泛红的鼻尖,亲亲不停掉泪的眼,亲亲努力往肩膀缩过去的耳朵,又亲回到频频蹙起的眉心。 唐辛的睫毛特别长,不化妆的时候都是卷翘的,每次他一亲吻或是用嘴唇抿住,她就止不住出声,魂儿都要飞了。 此时沾满泪水,被他用舌尖一舔更是。 紧攥着领口的手渐渐松开,他的手探进去,揉她的腰,带着她贴靠在他身上。 没有更多的动作,贴着耳朵语气软和,哄劝着说:“我叫人过来,给你打点滴,好不好?” 她不说话,他便继续说:“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阿姨过来做。” 一句接一句:“小馄饨行不行?” 唐辛觉得他太可恶了,他知道她在生病,知道她在上京“无家可归”不可能这个时候去找她爷爷,也知道她必须要打点滴才能好,更知道她饿得厉害,这个时候提什么小馄饨。 躺在床上打点滴时,石玉端着碗小馄饨坐在床边,唐辛勉强扯了个笑,掩饰肚子特别应景的咕噜一声带来的尴尬。 这个时候不较劲,吃饱喝足,病好了有力气了才行。 石玉单手托她起来靠坐在床头,一勺鸡汤送到唇边,温度刚刚好。 慢慢腾腾吃完又躺回去,睡到天还没亮又饿醒了。 烧退了什么感觉都回来了,饿,特别饿。 石玉去厨房转了一圈,带了碗粥回来,上面浮着翠绿的小葱花,熬得刚刚好的白粥里滚着几片白嫩嫩的鱼片。 唐辛用勺子尖舀了点粥,尝了一口,刚刚好的葱姜味,不会冲得抢了白粥的香和鱼肉的鲜,又不会太过寡淡而失了复合的味道。 一碗粥下了肚,满足地躺回去,才发现床上被出的汗浸湿了。 石玉把她抱到干爽的另一边,贴着她躺在旁边。 她这才发现,床上满是他的味道。 嗅觉恢复了就是这点不好,枕头上,被子上全是石玉的味道,就连她身上沾染的都是。 他还紧紧贴着她,手臂缠腰,掌心扣着心口,甚至把脸埋在她头发上。 唐辛扭了一下,被他攥了一把。 她僵住不再动,听见头顶上方缓缓传来一声:“别折腾,再睡会儿,刚五点。” “你……松手。” 那只手非但没松,反而握了握,动作不疾不徐,声音也是。 “你要是不睡,就干点儿别的,先洗,还是先做?” 第326章 恋恋 唐辛抱着一种占便宜的心态,和石玉在家里睡了两天。 她就是这么劝自己的,有便宜为什么不占呢?不占白不占,反正他们俩之间早就没有清白可言,孩子都生了两个,结过婚也离过婚,这个时候矫情给谁看。 睡他。 而且是他主动的! 她没有错,她只是没有拒绝。 他们男人不是总玩那一套么,什么不拒绝不负责的,她也可以。 两个人睡得昏天黑地,窗帘都几乎没有拉开过,除了吃就是睡,累到没了力气睡醒了再这样重复一回,除了洗澡唐辛基本上连床都没下过。 到最后她怀疑自己又生病了,不烧,但是极度虚弱,感觉就剩一口气了。 原来占便宜这么辛苦,不负责的人生也不是一点付出都没有的,险些要了她的命。 这个时候她突然贪恋起了在那方小院里的石玉的好来,那样的他应该就叫作温柔了吧,也就那么一夜光景,如梦幻泡影,雪水还没化干净呢,已经消失得无影又无踪。 石玉听着她小声地念念叨叨,听得直乐,竟然文绉绉的,还特怅惘。 整个人舒展得跟只猫似的,瘫软在大床上面,手臂无力地垂在他胸前,手指尖在他脸上拨弄来扫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自指尖细细亲吻,到指根,到掌心,再到手腕,提起来一路亲到小手臂,她就开始笑,嫌痒,不让他亲了。 笑的时候没心没肺,用眼角在他脸上来回扫量,带着几分娇懒劲,像是把发烧之前的不痛快忘了个干净。 也有可能是装的,但又不大像,就她那点儿演技装不了这么好。 心里最是装不住事的人,要是一夜之间就变了,那就不是她了。 石玉感叹老祖宗真是有大智慧,床头吵架床尾和,是真的。 他们俩甚至还没吵起来,那点儿不痛快就已然翻了篇。 石玉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把心里话说出来的,哪怕是吵也没关系,他奉陪到底,只要解决了就行。 唐辛却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和他说。 说什么呢?不说,及时行乐呀。 时光匆匆,绝不虚度。 她的心里可是有个倒计时的,可谓争分夺秒,时间一到她可就走了。 虽然不重欲,但是她也发现了,以前从来不会想到男女之事,这两年和石玉厮混得像是变了个人,偶尔,她也是会想的。 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特别想。 做点其它事也能把注意力分散掉,不是非要不可,但她尊重自己的身体和欲望,既然有机会还是要牢牢抓住的,至少提前预支一些,好过分开之后再想要了,总不好再翻回头来找他。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何况是她,更何况这草还是个她嚼不动的老男人,很坏很坏的老男人。 她不想再喜欢他了。 之前没想过找别人,就像没想过男女这回事,现在是时候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谈恋爱,还是挺有意思的。 她喜欢偶尔心动的瞬间,喜欢被人关照到喜好时的忽然之间的快乐和满足,也喜欢当她喜欢一个人时偶尔溢满心口的酥酥麻麻,想要突然抱住他,亲一亲他,哪怕是在人潮拥挤的街头巷尾,彼此相互看上一眼,能从他带笑的眼睛里看到她自己。 她甚至能够看到自己眼中的另一双眼睛。 那种滋味很难形容,像她吸入口中的第一口雪茄,像她最爱的醇香的酒,像浓郁细腻的芝士,像弥漫在舌尖和心尖上的罗勒清香,像她喜欢的任何一种味道。 所以她要再找一个喜欢的男人,再谈一场恋爱。 下床时,分手时。 石玉去父母家接儿子,唐辛从上京飞到了安城。 唐辛的这一次变脸行为在石玉看来是渣事做尽。 当着他的面说得好好的,等他接了儿子们再接上她一起出去吃晚餐,甚至商量好了要去哪里吃,两个人还一起选了她出门时要穿的衣服。 他出门时她甚至在化妆,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甚至勾着他的脖子吻别,望着他的眼中全是笑,柔软又娇媚,恋恋不舍。 谁能料到,他前脚刚刚迈出家门,后脚她就跑了。 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她的计划是有步骤的,先是在一天前把阿姨给弄走了,说她吃腻了阿姨做的饭,又说阿姨在放不开。搁在以前,他缠着她睡上一天就得烦,恨不能踢他两脚说累,这一回非但没有,还很有些痴缠劲。 石玉过后回想,这小女人不是缺心眼,也不是演技差,是到了这会儿才真正和他演起来。 之前那些算什么?逗他玩? 那还真是有意思了。 唐辛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说不过他,那就不说了。 她想回佛罗伦萨,也想回家看看父母,甚至还想过万一石玉找她怎么办,要不要先去别的城市晃一阵子再说,最后自己就否定了,回家是最好的选择,家里有她爸妈,石玉要是敢来,她就让她爸爸把他打出去。 什么假离婚,是真的,真的! 第216节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根本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这样说。 至于石墨和石砚,先缓过这一阵子再说,反正她和石玉有言在先,每个月她都要陪伴他们俩一个星期,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回家住了两天也没见到石玉来,连通电话都没有,更没有消息,唐辛便从父母家出来了,说的是回意国,其实悄悄住到了她那栋新房子里面,就是离婚时石玉送给她的那一栋大房子。 住进去之后还特意去了一趟孟既景家,一是表达感谢,感谢孟家兄弟在她离婚那天给予的帮助,让她不至于流落街头,二是为了找个男朋友的事。 孟既景满口答应,还给她提了个建议,安城这地方说大不如上京,说小又比平城大,人多眼杂,众说纷纭,为了避免给她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尽量给她介绍一些优秀的商界人士。 唐辛欣然同意,再次感谢时笑弯了眼睛,“孟先生真是个好人,那就拜托孟先生了,再见。” 孟既景摆了摆手,起身送她到门口,唐辛眨了眨眼,悄声地说:“孟先生,安城离上京还是有些距离的,消息不会传过去的,是吧?” “放心,不会。” “那就好。”唐辛回身走了两步,停住,缓缓半侧过脸来,朝他身旁的纪敏之说:“孟太太,下次再见面,记得叫我唐小姐。” 纪敏之点了下头,跟着她笑起来,“好的,表嫂。” 唐辛笑容一滞,皱了下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纪敏之瞪了身旁的孟既景一眼,气呼呼地说:“孟先生真是个好人,我表哥真是白对你好了。” 孟既景揽着她进门,耳边悄声地笑,“你没听你表嫂说么?安城离上京还是有些距离的,消息不会传过去的,你不说,我不说,你表哥上哪儿知道去?” 第327章 夜夜 唐辛见了几个男人,所谓的优秀男人,不能说失望,简直是大失所望。 一个星期不到,她对恋爱的期待值直线下降。 快要跌到谷底时,一个尚算优秀的男人出现了。 怎么叫尚算呢,因为长得还可以,身材也还可以,衣品勉强算是可以,气质……能看,加分项是温柔,和前面见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虽然这个男人算不上顶好,但是特点突出,言谈举止的所有一切不完美都被那份难得的温柔美化了,如同加了层顶好的柔光滤镜。 唐辛试着接触了两次,还是不行,好像不是她需要的那一种温柔,别的不说,她没有心动的感觉。 这就很糟糕了。 她的心在看见这个男人时无波无澜,哪怕收到一份原该喜欢的礼物都没有欣喜的感觉。 孟既景问她怎么不在意国找,那边的男人帅得很,又懂浪漫,很会讨女人喜欢。 唐辛唉了一声,她不是不想,但她生平第一次有了怕丢人的感觉。上一次她真的出去找过了,却让石玉搞了那么一出,哪个男人还乐意跟她出去玩。 孟既景一听,倒是得了个主意,让她在家里开派对,年纪相若的都去,既当选人又暖新居,还避免了一对一见面时不满意的尴尬,可谓一举数得。 纪敏之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在他忽然投来注视时渐渐红了脸颊。 他们俩就是在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第一次见面。 听着有点道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她已经知道了孟既景不是在帮唐辛选男人,也知道唐辛的近况她表哥都知道,但总感觉这样不对,只觉得……万一呢。 万一,真有那么一个人入了唐辛的眼,她表哥怎么办? 唐辛开开心心走了,纪敏之闷闷不乐。 孟既景哄了两句,被她软乎乎哼了一声,软得他搂住她便笑,轻声地劝:“看不上,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谁给你的自信?我表哥么?” “你要这么说,那还真是。”孟既景敛了笑,故作严肃地问:“你觉得你表哥怎么样?” 纪敏之反而笑了,无比自豪地说:“自然是好的,天底下最好的。” 孟既景心知肚明表兄妹俩打小长起来的情谊,心里仍是酸了那么一小下,咳了声说:“既然是最好的,你表嫂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见她仍是懵懵懂懂,解释着说:“和你表哥那样的人结过婚过过日子,但凡差上那么一星半点,她都将就不了,自然也就看不上眼了。” 纪敏之觉得他说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是女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有时就是无心地看了那么一眼的事,谁也不能打包票。 她实在理解不了男人那神奇的自信心,就算唐辛看不上那些男人,谁能保证没有看上她的?死缠烂打怎么办? 当晚,她给石玉打电话就发了句牢骚:“表哥,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你的前妻不会变成别人的老婆?你竟然还在上京坐得住,我要是你,早一个星期前就到安城来了。” 石玉嗯了一声,悠然回道:“所以,我是你哥。”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人就到了安城。 在孟既景家待了一天,陪着石墨和孟怀宽玩了个彻底。 快十点了才把两位小祖宗哄到床上,眼一闭,秒睡。 石玉都想睡了,这一天从早到晚累得够呛,大门都没出一步,只是满屋子楼上楼下的跟着小哥儿俩来回折腾,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洗了澡刚躺到床上,房门被人拍得啪啪响。 孟既景从上到下全套的正式礼服立在门外,招呼着他说:“走,带你去个地儿。” “不去。”石玉没这个兴致,哪儿也不想去,不想见任何不相干的闲人。 踱回床边坐下,食指和中指朝他夹了夹,头都没抬地往床头靠过去,“来根儿烟。” 孟既景呵了声笑,提着裤腿坐他床上,掏出烟来给他递过去,又扔了个打火机到他身上,要笑不笑地说:“抽吧,抽吧,你就躺这儿别动,再过上几天,说不准就能抽上你前妻的喜烟了。” 石玉慢条斯理点上烟,撩起眼皮瞅他,“你牵的红线?” “有缘千里一线牵,你没听过?用得着我么?就唐辛那样的,月老都用不着操心,只要是没人拦着,自有那狂蜂浪蝶往上扑。” 石玉点了下头,“是这么个理儿。” 孟既景看他老神在在的从容样,心里笑了一声,开始讲起唐辛家连开了几天的狂欢派对。 别说,还挺会玩,一天一个主题没重样的,翻着花儿地玩。前有鸡尾酒会、下午茶、blacktieparty和假面舞会,据说未来几天还有烧烤趴和睡衣主题,要不是天冷了还会有泳衣主题。 石玉垂眸听着,眼皮都没动一下,抽完烟下了床,往衣帽间走过去时随口似的问了句:“今儿是什么?whitetieparty?” 孟既景穿得这么正式,就像要去面见皇室,尤其是领口处显眼的白色领结,不做他想。 “对,”孟既景朝着他喊了一声,“要不说您是行家呢,您能和她玩到一块儿去。” 石玉没再搭理他,换了身衣服选了块表戴上,又对着镜子理了发型,最后喷了香水。 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孟既景还坐在床上不慌不忙地抽烟呢。 突然有点儿想骂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孟既景问他:“咱就这么去了?” 石玉反问:“不然?我还给她备份厚礼?” 孟既景忍着笑,摆了下手,“那倒不必,我的意思是,您要不要先选辆座驾。” “扯淡。” 骂归骂,石玉还是选了一辆,据说全安城独一份,只要开出去,没人不认识。 车身疾驰而出时,孟既景被瞬间提速到顶的推背感震得头直晕,有点后悔不该叫他去,手撑着额头甩了句片汤话:“是不是少了点儿什么?作为男主人,你的行李不拿上?” 石玉没言声,踩着油门回答他,把嘴闭上。 到了地方停车一看,这不是他送给唐辛的那栋房子么。 敢情,偷人还偷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孟既景火上浇油,“已经有些日子了,夜夜笙歌啊,就挨这儿,每天翻着花儿地玩——” 话还没说完,石玉上前推门,一推就开了,压根儿没锁。 大门一开,就看见里面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还真有那么点儿晃人眼的氛围感。 连孟既景都错愕,感叹花钱这事,唐辛是真行。 这才几天工夫,家里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还真是配合着主题在折腾着玩。 找没找着男人不知道,心情应该是不错。 再一看石玉,脸色明显不好。 第328章 你敢 爱不爱玩是一回事,唐辛是真见过世面的,什么主题的派对该是什么样的场地布置,配什么样的酒,搭什么样的餐,信手拈来。 她还懒,但凡花钱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大把的钱挥霍出去,自然有人帮她办得完美。 唐辛很满意,也很开心。 这几天她是玩得真高兴,见了什么样的男人完全不记得,但是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新鲜感,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期待着晚间的现场会是什么模样,就连嗅觉都变得极为灵敏,仿佛能闻见即将出现的酒香徐徐飘散于空气中,将她缓缓包围在其间。 一个人什么时候最开心? 不是得到的时候,而是充满期待的过程,每一秒钟都是愉悦的,兴奋的。 唐辛就是这种状态。 所以当夜晚来临,她便精神抖擞,再配合上精心准备的妆扮,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开心地笑起来。 她怎么早没发现这种乐趣呢,真是遗憾,不然她在意国的那些年将过得更加有滋有味。 什么石玉,她压根儿就不会往眼睛里放。 没有一个男人值得她去看去喜欢,及时行乐呀,睡什么男人,每天看着不同的男人自眼前飘过来飘过去,想方设法地讨她的欢心,那才有意思。 怪不得石玉每年都要过一次声势浩大的生日,她现在体会到了,是真的快乐。 现在的她也像他一样,不动声色,万花丛中过。 就是花的质量不大行,转念一想,石玉那些也不过如此。 论难看,他们俩真是半斤八两,谁也没赢。 满场的人扫上一圈,别说,今天晚上竟然有两个能入眼的。 此时正戳在大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一黑一白,还挺精神。 她嘴里念叨着,边上的男人听见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笑起来,朝她凑近了些悄声打趣:“门神不是这个颜色的,这叫黑白无常。” 第217节 对,是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长得真好看。 怪不得来人间拉人的时候,每个人都愿意跟着他们俩走,原来往阴曹地府去的时候也是看脸的,阎王爷真懂人心。 正琢磨着,那两道黑白影子便一前一后地朝她来了。 唐辛登时心里一咯噔,提着裙摆转身就往楼梯上跑。 无奈,裙摆长,鞋跟高,喝得还有一点多,走都走不利落。 走了一半就被拽住胳膊了,唐辛打了个激灵,甩着胳膊叫起来:“别拉我,放开我。” 石玉瞅着她的后脑勺,还有梗着死活不肯转过来的后脖子,闷声笑,“不拉你,我拉谁?” 唐辛头都没回,闭着眼睛冒出一句:“石玉!” 去拉石玉,他才该死! 石玉以为她在叫他,往前探头。 唐辛在上,石玉在下,两人站立的位置差了一阶,刚好脸颊凑在她耳边,带着外面的凉气激得她浑身一抖,猛地回过头去。 脸颊贴着他带了凉意的嘴唇扫过去。 石玉单手撑她脑后,就势吻在唇上。 唐辛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吓得眼睛又闭回去,心里想着:完了!吸我阳气了! 他看着她神情变幻,分明吓坏了,心说:至于么,我这还没怎么着呢,连脾气都没发。 眼角睨过底下厅里的众人,还挺热闹,得有十来口子。 个个打扮得人模狗样,一个女的没有,全他妈是男的。 她还真是夜夜笙歌,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不知道怕,倒是知道怕他。 就这帮货色,穿上礼服都瞅着跟个人似的,谁知道里面装的都什么玩意儿。 孟既景在下面清场,没有场面上的客套话,直接抬手朝向大门。 石玉眼瞅着今儿这场派对是要散了,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提着胳膊往楼上带。 唐辛踉跄着到了平地,一边跟着他单脚往前蹦,一边轮番脱掉两只脚上的高跟鞋,一手一只往他身上敲打。 石玉抢过来甩到一旁,把傻了眼的女人横抱起来,边往前走边问:“你住哪屋?” 唐辛这才看清楚,是石玉。 捧着脸再看,还真是。 甩着手又打起来,朝着肩膀乱拍一气。 指甲划过脸颊,登时一道血印子。 石玉嘶了一声,抱着她掂了掂,手上加了力道,“来劲是不是?你不害怕么?” 唐辛回嘴特快,脑子都没过,“我有什么好怕?” 还是刚才那副梗着脖子的模样,只不过这回正相反,是面朝着他的。 刚才吓得像活见鬼,现在凶得能一口把鬼脑袋咬掉。 石玉倏地笑了一声,压在她面上悄声地说:“你现在这么打我,不怕我一会儿打回来?” 唐辛一愣,抬手又是一下,啪一声甩在脸上。 清脆,响亮。 说话声也是,“你敢!” 石玉这才发现,今儿晚上她这妆容不错。 精致,漂亮,化得特别用心,就有点像……和他结婚那天。 穿的也像,一进门他就发现了,隔着那么多人一眼就看见她了。 一身大红的曳地鱼尾裙,把她的身材展现得玲珑有致,也像结婚那天。 当时眼睛就晃了一下,还以为她穿的就是结婚那身,后来发现不是,那一身偏中式,裹得滴水不露,此时还挂在他家的衣帽间里,这一身纯西式,回身往楼梯上跑时露出一整片后背。 这女人,特别喜欢自己的背,好几次穿礼服都是这样的款式,能露多少露多少,一点都不吝于展示。 石玉也不吝啬,他也喜欢她的背部线条,纤薄但不会显得过瘦,脖颈长而细,肩膀平直但肩头圆润有肉,有一对漂亮的肩胛骨,还有诱人的腰窝和臀线。 不是只有她喜欢那个姿势,他也喜欢,从后面看时一览无余,尤其是她塌着腰,努力地挺胸抬臀的时候。 现在,他有点想要吝啬了,要是他今晚没来,她这是露给谁看呢? 果然该打。 她刚才怎么说的? 你敢? 他还真得让她好好看看,他到底敢是不敢。 头一低,抵在她耳朵上,压着声问:“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么?” 唐辛还没缓过劲来,说话时又冲又楞,“什么日子?” “我生日。” 第329章 故意 石玉说这话时是带着脾气的。 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别的不说,刚才她可是结结实实地甩了他一巴掌。 从小到大,没人打过石玉。 家里人没有过,外面更不可能,巴结他还来不及。 这女人,抬手就打,一点儿都不带留情面的。 情面是什么? 情分,还有面子。 下面那些人看没看见他不在乎,什么里子面子的,石玉压根儿就不在乎,只有什么都没有的人才在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脸面。 疼不疼的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 问题的重点在于,打他的人是唐辛。 这女人,诓他,骗他,现在还多了一样,打他。 更过分的是,她又忘了他的生日,第二回了。 去年一次,今年一次。 合着她前面那两次出现在他的生日宴会上,真就是为了兑现对梁言的承诺,和他这人是胖是瘦是好是坏高矮美丑半点关系都没有。 要是当年梁言说的是个别的男人的名字,她也会去的,不是非他不可。 越想,越生气。 反倒有点分不清,是因为被打了一巴掌而生气,还是她忘了他的生日更生气,再或者是为了楼下那帮怎么都看不顺眼的蠢货。 唐辛倒是没刚才那么生气了,被他这句“我生日”唬了一跳,不过愣了半秒钟就笑了,勾着他脖子偏着脑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显得特别惊讶特意外,恍然大悟般夸张地笑着说:“呀,生日快乐,石公子。” 特别不真诚。 前面那声“呀”他忽略不计,后面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刺耳。 就像往年他过生日时,挤到他面前送祝福的那些女人,打扮得花里胡哨千姿百态,用着自以为诱人的美丽身姿和笑容祝他生日快乐。 那时她也没送过他什么正经的生日礼物,第一次好歹把她自己送给他了,第二次呢?他都被她气得有点想不起来了。 她们每一个都比她真诚! 他缺么? 他缺她这一句生日快乐? 没等他开口,唐辛又说起来:“那你应该在上京呀,很多人在等你吧,快,快回去吧,现在往回赶说不准还来得及。” 话音忽顿,迷茫似的问:“是今天……还是明天?零点前?还是零点后?” 她真是……好样的,懂怎么气人,怎么能更气人。 石玉把她往地上一扔,唐辛下意识抓住他站稳,站稳了立刻松开手。 就好像他烫了她的手。 刚才她故作亲热地搂着他脖子的时候,怎么不怕烫手呢。 这女人,都已经不是没心没肺了,她就是坏,她就是故意的。 石玉扯着她胳膊继续往前大步迈,唐辛光着脚不情愿地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一只手还要小心地提着裙摆,生怕被绊倒。 怕什么来什么,被裙摆缠住了脚,直挺挺往前摔过去。 石玉一把抄住,圈着腰和大腿把人扛到肩上。 唐辛这回醉得远没有上回厉害,只是喝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多,头朝下脑袋充血,气得哇哇大叫,一边拍他一边蹬腿,扯着嗓子叫起来:“石玉,你放开我,你把我放下去!” “我跟你没关系,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 房门砰一声被甩开,咣一下撞到墙面反弹回来,又被石玉踹开。走进去开了灯,看清楚是间书房,单脚把门勾回去,上锁。 唐辛被他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直到被丢在书桌上面才找回声音:“你……” 她忽然噤声,望着他不动也不再说话。有点吓人,就好像不高兴了,偏又笑着,唐辛有点害怕。 石玉一手插腰一手摸兜,悠哉地问:“我怎么了?” 掏出烟盒掀开盒盖,慢条斯理地推出来一支叼在唇间,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脸上,把烟点燃了打火机丢在桌上,吓得唐辛一激灵。 第218节 人往前上了一步,大腿刚好抵在她垂落桌边的小腿上面。 唐辛就没能坐起来,又仰回桌面上,想用脚去踹他,却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气得她大喊:“石玉!滚出去!这是我家,我家!不许你到我家来欺负我!” “是么?” 她的声音越大,他的声音越轻。 她越生气,他反而越发笑得轻松自在。 一声没头没脑的“是么”气得唐辛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乱转,什么是么?是么什么! 石玉这才问她:“是你家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买的房子,是吧。” 唐辛明白了,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用他的思路带着她的思路走,没门,她再也不会上当受骗了。 “是,你买的房子,送给我了,是不是?房本上写的是不是我的名字?我是不是和你离婚了?” 一连几问,石玉咬着烟深吸了一口,隔着烟雾看她。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点头,承认:“是。” 如她所愿,她的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是。 唐辛一听他承认了,声音小了些,略微放松下来,“那就是我家,我家不欢迎你,你出去。” 石玉居高临下看了她一会儿,伸出一只手去,唐辛反而把手藏到身下。 他便把手收回去,插在裤子口袋,从她的脸看到脖子,再一路往下,看了个遍才说:“唐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房子是在咱们俩离婚之前买的,算不算夫妻共有财产?你在离婚协议里怎么说的?什么都不要?我没记错吧。” 他没那么了解婚姻法,也不会因为和她结婚或离婚就去熟读一遍,但是随便一说糊弄她足够了。 唐辛顺着他的话一句一句想过去,还真是这么回事。 羞耻心作祟了不过两三秒,立时清醒起来,险些又着了他的道。 和他这种人讲什么道理,是也不是,不是更不是,她说的就是对的,一切以她为准! 吵嘴,竟然还要讲道理,那还吵什么吵? 他怎么不带个律师来和她一起吵呢?稳赢!还稳赚不赔呢! 石玉不再问她要不要起来,手往腰下一塞,贴着后背托她坐起来,两个人便离得近了些。 他略低下头,堪堪停在要碰不碰的位置,呼吸相闻,却不碰触,轻声地说: “唐辛,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找孟既景帮你找男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立刻否认:“不是!” 石玉立了根食指在她唇上,自己的嘴唇也贴上去,低声笑道:“你怕我不知道你在安城,怕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还是怕我不来抓你?你成功了,我来了。” 第330章 分手 “谁要你来……”唐辛白了他一眼。 离得这么近反而看不清,石玉往后挪开些许,再看。 恼不是恼,恨不是恨,也算不上嗔怨,情绪有点复杂又最是简单直白,生气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反正就是憋着股子劲儿要发作。 石玉敛了笑,定定与她对视,不疾不徐道:“你不要,我也来了。” 她不开腔,他继续,来都来了,这一次怎么都要让她把憋在心里的话给说出来。 上次不清不楚睡了一回让她跑了,故意晾了几天让她想想清楚,看来非但没想,还在跟他较劲。 较劲好,较劲才能把话说透。至于那些男人,都不是事儿。 男人的指节有节奏地叩在她腿边,有如心跳。 一边叩,一边说:“不来,我怎么知道你在玩什么,总得亲眼看一看。怎么样?玩男人,有意思么?”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 唐辛展眉朝他笑,下巴抬得高高的,学着他的样子又反问回去:“关你事?” 看似在笑,实则没有,很有些冷言冷语的讥诮。 石玉没回,叩在桌面的手没停,唐辛听了一会儿开始呼吸困难,拨开他的手,那只手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大张开捏住她脸颊,虎口压着下巴,缓缓往上移,摩擦着被他捏得微微张开的嘴唇。 熟悉的香水味道瞬间将她笼罩住。 她离开他的那天傍晚,他身上就是这个味道的,还是她帮他选的香水呢。他要去父母家接两个儿子,临出门前她还特意吻别了一下。 那个吻,就是——别了,石玉。 他这样的男人,日复一日的被女人们环绕爱慕着,片叶不沾身的,不懂? 竟然还敢找过来,还敢来抓她,还敢认为她做什么事与他有关? 她都懒得笑话他。 甩了两下没甩开,张嘴就要咬,石玉推着她的脸又躺回桌上,以身体半压住她。 他的手盖在她眼睛上,腕间的钢制表带凉丝丝的贴着她嘴唇,手肘压着胸口。 一时间,看不见,说不出话,喘不上气,连心跳都停住了似的。 听觉无限放大,耳边轻浅的呼吸声如同有鼓在擂,就是刚才他叩响的节奏。 随着呼吸吹拂而过的是同样轻的男声,徐缓地说:“咱们俩可还没分呢,不关我事?” “今儿咱不说离婚的事儿,我追求你,你同意了,是吧?” “说过分手么?” “我没说过,你也没说过,所以……不关我事?” 一句,又一句,没一句大声过,每一个字说得都轻悄,却像浪涛冲在礁石上面,击起的浪花直拍而下,巨响着继续向前翻涌,一浪接一浪,翻卷重叠着往她身上拍。 “唐辛,玩得差不多就得了,再玩,你爸妈可就知道了,你猜,他们得怎么夸你?二十六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别整天再跟个小孩子似的闹脾气。” “你才是小孩子!”唐辛气死了,他傻,还想拉着她一起变傻。 小孩子都知道,两个人一起玩,有一个人生气了甩手走了,就是不想和你玩了,不和你好了。 真的不用说,不需要在生气时指着你的脸,清晰又大声,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我们再也不是好朋友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仅小孩子是这样,男人更是,唐辛就曾在同学那里听见过,谁谁和男朋友分手了,因为男方突然不理她了,连句分手的话都没说过就悄无声息地分开了。 几岁的小孩子会这样,十几岁的大孩子也会,二十几岁的大人更是把这一套玩得如鱼得水。 这个道理在石墨两岁的时候就懂了,作为他的父亲,石玉不懂? 石玉都多大年纪了? 三十六了,今天就刚刚好三十六岁了,他竟然不懂这个道理? 他也好意思说! 她抓住他的手一把甩开,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作势一推,他先站直了,连带着把她也给拉了起来。 唐辛抬腿就踹,他也没躲,让她把脚蹬到他腰上。 大腿处的裙摆太窄,要不是他抓住了她,唐辛就仰回到桌面上去了。 握着脚踝往前一拉,屁股就滑到了书桌边缘,裙摆随着动作褪到底,一条腿轻松地架到了他身上。 唐辛吓了一跳,以为他要上手,挣不脱只好撑着桌面稳住身形,张嘴便说:“石玉,你敢!咱们俩分手了,分手了,我不和你好了,我要和别人好了,我已经选到男人了,我不要你了!” 越说声越大,叫得嗓子直疼。 喊完了自己先愣住,眼眶瞬间红起来,咬住嘴唇不再看他,直到喘不过气才松了劲,张开嘴用力吸气时,眼泪毫无预警地涌上,顺着脸颊向下滚落。 他盯住她的侧脸,无视不停掉的泪,淡声说道:“我没同意。” 她突然转过脸来,瞪着他,“我找谁,和谁好,用不着经过你的同意。” “不是。”他缓缓摇头,往前探身,便压住她的腿在两人中间。 唐辛“嘶”了一声,疼,更是羞恼。 这姿势,不适合他们俩现在的关系。 她已经不想再和他上床了。 他却用拇指轻揉着她脚腕的踝骨,轻声地说:“还没到那步,还说不到你找男人的事呢,我还没同意和你分手。” “石玉,你有毛病……” 唐辛忽感无力,以前只觉得他总是在说话上面绕她,搞得她总是跟着他的思路走,吃过不少亏,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还绕他自己。 特别无语,又怎么也推不开他,抹了把脸上的泪又用指背蹭了蹭眼角,无奈地说:“石玉,你没谈过恋爱?还是没被人甩过?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的。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就当被我耍着玩了一回,或者你要是高兴,当成是你耍着我玩也可以,我不在乎的。”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让他明白她的坚决,却发现他脸色变了,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没了。 第331章 委屈 石玉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前面都还好,听到最后,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一部分开始的酸了那么一小下,像是酸,很细微的感觉难以分辨,然后便漫延得全身到处都是,紧绷起来的肌肉开始酸疼,就像是感冒发烧时的那种症状。 见她眼泪汪汪望着自己,回了声:“都没有。” 唐辛被他的话弄得一愣。 她说那么多,他来一句“都没有”,什么意思? 然后明白过来,他是在说他没谈过恋爱,也没被人甩过。 她这才想起,他好像和她说过,他没谈过恋爱。 可不是,他又哪里需要去和女人谈恋爱呢,追在他身后的人那么多,多有意思呀,比谈恋爱可有意思太多了。所以他根本就不懂怎么谈恋爱,答应她的那些谈恋爱时会做的事一件都没和她做过。 她以前不理解,现在懂了,围在她身边的那些男人也一样。她不需要去看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只当成一道背景就好了,就像挂在墙上的画,摆在桌上的酒,或是一块甜品,一支花。 第219节 想看的时候,随意地瞭上一眼,不想看,便忽略。 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却拦着她,不让她过。 过分! “你——” 嘴刚张开,那句“放开我”还没说,手就松开了,松了一瞬又收紧,使她才刚放下的心更提起来。 一松一弛间,把她到了嘴边的话愣是给憋住了。 “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他明明听清楚了,偏要让她再说一遍。 唐辛抿着嘴不肯,他就用拇指抚摸她的唇,轻声提醒了半句:“石玉,你没谈过恋爱,还是……” 这可真是太欺负人了! 这么喜欢听?那她就成全他。 冲动之下说出的话,唐辛记得不是那么清楚,重复完他提醒的这一句,一时想不起下一句。 石玉记得太清楚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再次提醒道:“不用说那么清楚,要是想不开……” 她说的时候快得很,跟挺机关枪似的,让他一说出来完全变了个味,不慌不忙,不疾不徐,气度非凡。 唐辛气得直笑,眼睛里要冒火,再说时咬牙切齿:“不用说得那么清楚,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就当被我耍着玩了一回,或者你要是乐意,当成是你耍着我玩也可以——” “够了,可以了。”他打断她的话,奖励般在她唇上亲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退开。 唐辛莫名其妙,用手背蹭了下被他碰过的嘴,挡在唇边防贼似的看着他。 这个动作实在碍眼,但是没有刚才那句“我不在乎”那么气人。 气人这事唐辛确实在行,发起脾气耍起横来也有模有样,但是石玉要是想,远比她会。 就像他当年说过的,上京|城里,他是耍横的祖宗。 她没见过而已。 她太小了。 石玉松开她的腿,松开之前,拇指还在脚心捏了一下。 深看她一眼,行至房门边,半侧过身朝她指了指,慢条斯理地说:“唐辛,我不喜欢耍着人玩,没意思,也没那份闲工夫,主要……” 说着停顿片刻,才继续,“是看不上眼。” 唐辛见他走了,正专心地揉着脚踝,都被他攥出印子来了,听见声音才抬起脸来。 这一瞬间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看不上眼,就像他现在的语气和神态,也是。 门边的人和她有段距离,看着有点严肃,有点冷漠,还有一点陌生,完全不是她之前认识的以为的那个石玉。 她原本以为他会掏出一支烟来,慢慢悠悠踱到门边,潇洒地一边走一边点燃,然后就像每次离开时那样,脸上挂着笑,或者眼角眉梢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时看,哪一样都不是她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 说起话来是凶的,爱搭不理的,就像他对那些主动贴上去的女人。 就像现在这一句,看着她又像没看,冷着声说:“我也不喜欢被人耍,倒也没什么想得开想不开的,没必要,因为耍着我玩的那个人会想不开。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话音落,开门,出去,关门。 房间里忽然特别安静,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唐辛愣了半晌,盯着那扇门。 门外,石玉摸出烟来,咬在唇间没动,看着不远处走廊那头的孟既景,两个人都没动。 石玉听着门里动静,摩挲着指间的打火机,示意孟既景过来。 孟既景脱了皮鞋提在手里,踩着地毯轻悄悄地走过来,看得石玉直想踹他。 不过,意思对了,就是太做作了。 两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石玉转响打火机的滚轮,点上烟,孟既景把鞋穿回去,慢慢悠悠又尽量落地有声地走远。 唐辛还没从刚才的恍惚劲里出来,听着外面的点烟声还有脚步声,脚步声很轻难以分辨,下意识觉得不像石玉。 转念又觉得自己有毛病,管他呢,爱谁谁。 他都不笑了,对她这么凶,他都不喜欢她了,她管他做什么呢? 她都还没完全不喜欢他呢。 他凭什么不喜欢她? 想着便骂起来:“石玉,你神经病!你才想不开,就是你想不开,我才没有,我没有。” 大声骂了几句就哭起来。 他还敢提她爸妈,她都还没指责他骗她爸妈假离婚的事呢。 他凭什么! 骗子! 浑蛋! 唐辛胡乱抹掉眼泪,腾地跳到地上整理好礼服裙,确认没有不得体,昂首挺胸地朝着房门走过去。 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自外面缓缓推开。 石玉站在外面,一手推门,一手夹烟,好不自在。 问她:“想不想你儿子?” 唐辛脸上的妆有些花了,挂着斑驳的泪痕,看见他的惊讶劲还没过去又听见这么一句,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石玉捏烟的手一转,把烟塞在她微微张开的唇间,说:“你儿子,给你种了罗勒,小种子已经发芽了。” 砰一声,房门甩上。 唐辛飞速把门锁好,背过身去靠着门板,一手撑住自己的腿,一手抖着去夹嘴里的烟。 手一直在抖,烟灰掉在身上,飘落在脚边。 深深吸了一口,想起来这是石玉抽过的烟,一下子丢得远远的。 怕地毯烧着了,到处去找趁手的东西,随手抓了本厚书用力去拍。 反复数次,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直到确认灭了,无力地坐在地上。 手指头钻心的疼,一看,指甲被书弄劈了,露着里面的嫩肉,洇出血来。 唐辛委屈极了,哇一声哭出来。 第332章 暗示 石玉听着屋里渐渐没了动静,去找钥匙开门,发现孟既景坐在楼下厅里。 手边有烟,还有酒,优哉,游哉。 就是显得特别空旷,安静,与刚才进门时极为正式的宴会氛围一对比大相径庭。 两人一个站在楼上一个坐在楼下,遥遥对望,默契而无声地笑了下。 房子是孟既景帮忙置办的,大到选址,小到院里的一棵草,都经过他的手,从里到外比第一次踏入的石玉可了解太多了。 把备用钥匙的盒子交过去,孟既景又给他递过去一根烟,点着了火问:“还有事儿么?没有我就走了。” 石玉没立刻回复,接过烟叼在嘴里,没环顾四周,也没去碰他手里的火苗。在别人面前总有意无意的不会把真实情绪示人,孟既景的面前没必要,也藏不住,人精似的什么看不明白。 他想他的心事,孟既景便不打扰,只忍着笑仍是举着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了一根,又说:“要不,把孩子给你们送过来。” 两个人有话不好好说,非得闹。唐辛还年轻,石玉这岁数真是……明明都活成精活成仙了,最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一套,更会高高在上与世无争,现如今偏要万里迢迢跋山涉水地追着人家小姑娘较劲,可见还是这凡间的人日子过得有意思。 孟既景不多做评价,但是两个人在他的地盘上,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不能当作没看见。 按说得当没看见,石玉的事不那么好管,但是不管也不行,谁让他是石玉呢。往近了说,那是他妻子的表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远点的话好歹是朋友是兄弟,不管是他和纪敏之之间的感情事,还是他们孟家的生意,石玉没少关照,是真的把他当作自己家人看待的。 这事,真难办。 留在这儿不合适,明明是要帮忙像在看笑话,推开门抬脚就走更不合适,好像对他漠不关心,孟既景头一次觉得做人这么难。 石玉就着他手上的打火机点了烟,这才开腔:“明儿吧,都睡了,别折腾他。” 踱了几步坐到刚才孟既景坐过的那个位置。 视野挺好,能将厅里各个角落看得清楚,连楼上都一览无遗,仿佛回到刚才推开门的瞬间,仿佛他也是坐在这里的,能看到唐辛俏生生地站在楼梯口,身旁是个别的男人。 长什么样来着? 没印象了。 明明刚才看过一眼。 被唐辛那个死丫头给气懵了。 她还不在乎,他都没说不在乎呢。 她还不要他了。 这是她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事么? 从小到大,这世上就只有他撒手主动不要的,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绝对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一根烟抽完,人也彻底冷静下来。来之前想好要说的话没说,想要解决的问题没解决,办的这是什么事。 现在再进去那间书房,又得从零开始,还未必在那个情绪上。 哭成那样,说不准还得先哄上一通。 谈个恋爱而已,怎么这么麻烦。 这会儿厅里就他们俩,两三层楼的挑高空间显得格外安静,灯还全部大亮着,颇有一种人去楼空的寂寥感。 孟既景没走,坐他对面,喝掉刚才倒好的酒,又给自己添上一杯,顺手给石玉也倒了一杯,边倒边说:“哥,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叫的是哥,说的是事,看似询问,实际就是确认。 第220节 倒也没有打趣他,很有些实话实说的感慨。 石玉挑眉看向他,似笑非笑道:“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来,说说,谈过几回,被人甩过几回。” 孟既景低头垂眼,轻声地笑,“没有的事,就你妹妹一个,但是……她乖,你们家教得好,脾气好得很,最是温柔可爱。” 又他妈这句,就好像唐辛是个多淘气的。 她就是有点儿小……这么一想才发现,唐辛也没比纪敏之小多少。 没必要一样,真的没必要像敏之那样乖,现在这样就挺好。 孟既景见他不语,试探着问:“要不然,孩子先放我们家,让小哥儿俩玩几天,你们俩也自己处上几天试试。” 不能再暗示了,这已经和明示没区别了。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总带着孩子呢,别说唐辛不乐意,就连纪敏之都和他说过两回,就没有她表哥这样的,追女孩子总拿儿子打幌子,看似有用有家庭的氛围感,其实就是多余添乱。 孟既景深以为然,当年他和纪敏之分开数年,两个人也有个儿子,他再次追求纪敏之的时候可不会每一次都带着孟怀宽。一家三口自有乐趣,但是两个人的快乐也很重要,尤其是在有了孩子之后。 更何况是石玉和唐辛这种情况,两个人在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先后生了两个儿子,现在想要培养感情,更加需要两个人的独立空间。 石玉听懂了,也认同,但是他有他的实际情况,他和唐辛之间完全不是孟既景夫妻俩的那种情况,不能相提并论。 唐辛也心软,但是她可比纪敏之狠多了也潇洒多了,说把儿子扔下就扔下,十天半月不闻不问,他要是不带着儿子来,她能一直嘴硬,眼泪都不会掉一滴。他要是不破门而入,光靠敲门,把门敲烂了都未必进得去。 酒一饮而尽,起身送客,对着孟既景说道:“明儿中午再送来吧,挨你们家吃了午饭再来。” 说完,又补了句:“来之前,先打个电话。” 第333章 算了 去看唐辛之前,石玉先在各屋转了一圈,确认了没有一个房间是为他而准备的,倒是给两个儿子分别准备了儿童房,还有小书房和游乐的空间,甚至还给石墨那些小宠物们准备了专门的房间。 可见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她没光顾着玩,是花了心思布置的。 就是心里没他。 他是真多余,在上京为她置办那间小院的时候,特意按照她的喜好,就连衣物和平时惯用的洗浴用品和化妆品都准备上了,再看看她……真可笑。 除此之外还有个发现,香水柜里多了一瓶,摆在石墨那瓶香水的旁边。 一方,一圆。 石玉当时心里冒出一句:天圆地方。 mo是方方正正,nero圆滚滚。 一瓶纯净透明有棱有角,一瓶是极为浅淡的粉色,弧度线条里不见一丝折痕。 石玉拿起来转看,瓶身看着并非粉色,香水的颜色也不是,但是光下一转便显现出如烟如雾的淡粉色,就像山间晨昏的彩霞。 在空气中喷了两下,先是葡萄果香,隐约透出一股红酒的皮革和木质气味,过一会儿再闻,是被晨露浸润过的青草气息。 没有药香,石玉以为会有,直到气味散尽也没闻见一丝一毫。 设计之初是有的,唐辛去掉了。 关于那段山中的记忆,关于她喜欢反复嗅闻的那些中药味道,全部都和石玉有关,她不想放进去,虽然在她有了想要为石砚做一款香水的想法时最先想到的就是中药味。 亲生的兄弟俩,石墨有的,石砚也该有。 只是很难,香水容易,画画容易,可是父母不容易得到。 石墨小时候有妈妈没爸爸,换到石砚时正好相反。 这件事,不能想。 唐辛想过无数回,在睡不着的夜里,一场接一场的看似盛宴,散了之后是更加深刻的寂静无声。 也在初醒时的混沌间,半睡半醒总会梦到,梦到小小的石墨,反而比婴儿时期的石砚的形象更加清晰,是她在清醒时很难靠想象力全部记起的模样,与照片中记录下来的小模小样竟然丝毫不差。 也有时梦见石玉,他就站在她腿边,扶着高高的梯子,从下往上看着她。 她坐在梯子上面,四四方方一间屋,整面墙的中药柜子,一格一格的小抽屉,浓郁的药香把她困在里面,一低头就看见他。 他总催她:“快点儿,赶紧下来,一会儿就来人了。” 每一次她都是掉下去的,掉在他怀里被他稳稳接住。 他会亲吻她,有时是她主动吻上去的。纠缠难分时总会听见脚步声,一声比一声离得更近,也像催促。 她吓得慌忙推他,他紧紧抱住她不放,把她挤压在那面中药柜子上透不过气来。 她会听见他叫她,茸茸,茸茸。 贴着唇,贴着耳,一声又一声。 特别亲昵,就好像叫了不知道多少回,叫了很多年,再熟悉不过。 就像现在,她睡得好好的,又听见了。 石玉一推开门就看见她躺在地上,跟一条被海水冲到岸边的鱼似的,浑身红色的鳞片被头顶上方的灯光炙烤得亮闪闪的,就是没什么活人气。 走近再看吓得心里一惊,除了大红色裙摆散开在小腿边,还有一小片暗红色血迹洇湿在地毯上面。 再一算日子,放下心来。 她的心是真大,都这样了还能躺在这里睡着。 平时也没见她这么早就困,八成是因为生理期,每次生理期都嗜睡,再加上哭累了,眼一闭就睡着了。 还是心里没他,门一锁,哭一场,也就把他给忘到脑后去了。 试着叫了两回没有反应,正准备把人抱回卧室,唐辛的眼皮颤了颤。 花着一张脸跟只脏猫似的,睫毛膏倒是丝毫没掉,眨了眨睁开眼,一看见他只愣了一瞬,立刻又闭上了。 眼睛闭上了,嘴张开了,嘟嘟囔囔:“不许你亲我,不许。” 什么玩意? 石玉把耳朵凑过去,听见了,笑了。 他进来之前做过心理建设,没想再跟她较劲,这个点儿了洗洗睡吧,有什么话明天清醒了再说。 偏偏听见这么一句,更不想了,倒是被她弄的有点想亲亲她了。 再一看那张脸,挺好,她儿子玩得一脸花的时候就这模样。 他倒是不嫌弃,就是睡成这样也没什么意思,算了,也等明天清醒了再说吧。 把人抱回去连着礼服放进浴缸,放水时才想起来,是不是这种身体情况下不适合泡澡。 唐辛才不管这些,睡得正迷糊,在浴缸里盘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睡。 石玉便没理她,给了一床被子让她躺得舒服些。放在这儿好过放在床上,弄脏了还得收拾,她这家里连个打扫的人也没看见,不知道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饿了怎么办? 就她这张嘴,一般人真伺候不了,还绝对不肯凑合,不合胃口了宁可饿着,饿哭了都不肯吃上一口。 他都没有这么矫情,石墨也不这样,但是石砚在这一点上完全随了唐辛,不合心意便要生气,话都不会说呢就会用哭声表达愤怒。 在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卫生巾,在网上寻了一圈才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全城配送的便利店有她惯用的品牌,下了单等人送来。 又点了两份外卖,以防饿醒了半夜闹腾。 点好了又有点后悔,一饿就送到嘴边,惯得厉害,吃饱了更要和他发脾气。 不如不点,等她醒了再说,他们俩可以一起出去吃。 算了,备上吧,饿坏了身体是自己的,也是他的。 先送来的是夜宵,酱排骨,糖芋头,三鲜馄饨,还有当地最具特色的小笼馒头。 唐辛特别喜欢吃,每次还会学着当地人的样子一边夹起来翻个面一边说:“夹起不破皮,翻身不漏底。” 说的时候总是笑,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另一家的脆膳和肉酿面筋随后送来,石玉都放进房间里面,换了碟子摆在桌上。 正摆着,浴室里传出声响。 过去一看,唐辛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来,眼睛都没睁,耸着鼻子一个劲儿地嗅。 石玉往浴缸边缘一坐,帮她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拨开些,整个脑袋露了出来。 眼睛缓缓睁开,半坐起来,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我闻见了……” 石玉直乐,捏了下她鼻子,俯身问:“闻见什么了?” “脆鳝,面筋,小笼包,还有甜甜的糖芋头。” 真是个狗鼻子! 睡成这样都能闻见,满脸的向往。 唐辛说了这么一句又躺回去,特别失望地喃喃:“算了,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石玉“嗯”一声:“可不是,梦里还有人给您送吃送喝,还哄你洗澡睡觉呢。” 唐辛也“嗯”,笑眯了眼睛,用脸蹭着柔软的被子,紧紧搂着,“梦里什么都有,有吃有喝,还有石墨和石砚。” “有我么?” 笑着的眉眼忽然皱起来,把脸埋进被子里。 石玉再凑近,听见好像在哭。 连人带被子提抱出来放在腿上,好不容易才把被她紧攥的被角弄开,就见她瞠着双泪眼望着他。 分明还没清醒,但是特有效果。 石玉心里咚一声。 较什么劲呢,和这么个傻姑娘。 第334章 骗子 第221节 唐辛洗了脸坐到桌边,接过石玉递来的筷子就开始吃。 吃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像没看见他这个人。 可能是心里还憋着气吧,石玉琢磨着。 又想,怎么就光瞅见自己的脸脏了,裙子也脏了不知道? 后来卫生巾送来了才明白,她是真不知道,递给她的时候一脸懵。 石玉这才知道什么叫量多的第二天,广告词真不是瞎编的,因为在第一天或者是刚来的时候,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怪不得当年纪敏之和她的小手帕交偶尔会拿这一句来噎他,说是什么都懂的三哥竟然也有不懂的事,这种事他上哪里去懂。 就这么捎带着提了一嘴,唐辛才知道原来石玉那么多年前就给自己家表妹买过卫生巾,她并不是第一个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女人,“哦”了一声状似真诚地评价:“你这表哥做得倒是不错。” 听着,可半点都不真诚,倒是有点酸。 两个人都没为这事觉得尴尬,至少没比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更加尴尬,至少唐辛是这么认为的。 石玉坐她对面,看着她吃,筷子只动了几下。 唐辛才不管他,一个人吃饱了也吃美了,洗了澡换上睡衣就准备上床睡觉,发现石玉还在房间里面,下了床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径直走到门边,打开门,请他出去。 石玉啧了一声,跟过去,问:“我睡哪儿?” 唐辛想说你爱睡哪儿就睡哪儿去,忍着没说,想了想,回:“去你表妹家睡吧,或者干妹妹家,你自己挑一个,或者身上有硬币没有?” 石玉挑眉,嘴角勾了个笑,知道她要说什么。 果然,唐辛扬着下巴,斜着眼睛朝他笑,“硬币这一面是纪敏之,那一面是梁善,今晚睡哪儿,你就听天由命吧。你这哥哥做得那么好,她们俩谁也不至于不收留你。” 他在安城可不是无亲无故,他在这里是有家的。 不止有纪敏之这个表妹,还有梁善那个干妹妹,更有孟家兄弟这两个愿意为他风里来雨里去的妹夫。 石玉这种人,到哪儿都不至于露宿街头。 她不必为他瞎操心。 石玉学着她耸鼻子时的样子,从脸颊嗅闻到肩头,在她快要发作时悄声地说:“刚才你吃的哪一道菜是酸口的?哦……想起来了,小笼包蘸了醋。安城人吃的时候,也蘸醋么?” 唐辛眼睛一瞪就要关门,被他顶住时哼了声:“上你干妹妹家里去问一问,他们安城人吃小笼包蘸不蘸醋。” “梁善去法|国学习了,孟既明都跟着去了,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我又不喜欢孟既明。” “得,我喜欢。” 挺不正经一句,让他说得无比正经,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这话让她怎么接……当年为了帮他,她在孟氏很是高调地追求过孟既明一段时间,不说人尽皆知也差不离,现在倒成了是因为他喜欢。 石玉心里憋着笑,故意吓她,见她愣住,主动把门拉上,回身就走。 今晚他有正事,在她睡着的时候接了两通电话,他得回上京一趟,不吓一吓她肯定又要跑,他现在没工夫去追她。 唐辛反应过来,开门看去,就见他左摇右晃着往楼梯口走,还拿了支烟出来悠然地放在唇间。 神经病。 就知道他是这副德性。 砰一声把门关回去。 正要上锁,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吓得唐辛直往后退。 石玉大步迈进来,他进,她退,一路退到床边坐上去。 唐辛尝试着站起来,推了他几下推不开,最后努力扬起脸,结结巴巴斥责:“干,干什么?” 他嘘一声,手里未点燃的烟立在她唇上,俯身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今儿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咱们俩回头再说。我有点儿事要回上京一趟,过两天就回来,你好好地住在这儿,等我过来。” 话说得慢,唐辛一字一句消化,前一句还气鼓鼓的,后一句心提起来,以为上京出了什么事,别人她不在意,但是她还有爷爷和石墨石砚在那里。能让石玉连夜赶着回去的,只有最亲近的人。 听到最后又有点气,凭什么让她在这里等他,她住在这里是因为她想,和他没有关系。 但是这种抗拒的情绪远没有担心来得严重。 忍不住问:“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石玉顿了下,解释着说:“有个朋友有些麻烦,也算不上什么朋友,徐方,你记得么?” 唐辛不记得,听名字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他的朋友她都没什么印象,无非是过生日时见过一两面,说过几句客套话,名字对不上脸。 石玉见她不语也不挣,坐她身旁,提起手来放在自己掌上,手心手背的摩挲着,说:“他前些年帮过孟既景的忙,现在有了麻烦,我去看一眼,还他这个人情。” 听着事儿不大,可是如果不大,石玉出面还需要两天时间?别说出面了,他递个话都能解决。 所以,他刚才问她睡哪儿就是在逗她玩的,他压根就没想住在她这里,什么表妹干妹妹的,全是逗她玩的。 她憋着气不说话,他看着她,捏了下鼓起的脸颊。 “唐辛,听我一句,好好的,你懂什么意思。” 她懂,但她凭什么要听他的呢? 他算老几? 在他的朋友那里,石玉了不起,没有不懂的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在她这里,他什么也不是!他就是个骗子! 石玉看着她几乎冒火的眼睛,倏地笑了下,“你好好的,就能见着你儿子,你要是再这么折腾,我保证,你一个都见不到。” 第335章 派对 石玉说完就走了,唐辛倒头就睡。 委屈,羞愤,气到要爆炸,各种情绪轮番上涌,一连发了好几条微信给石玉。 如同石沉大海,一个字的回复都没有收到。 捧着手机看了又看,关机再开仍是没有,最后昏睡过去。 睡了一个白天黑夜,竟然无梦,就是起来时头有些晕,小腹坠痛得厉害。 强撑着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准备点个外卖续命,隐约听见有声音。 石玉回来了? 看了眼窗外黑透的天色,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睡到半夜醒了,还是到了第二天晚上。 越往房门走过去听得越清晰,不是幻觉。慌忙去抓了件晨褛套在身上,开门去看。 扑面而来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顺着走廊往下看,竟然在开睡衣派对。 一张超大的床摆在大厅正中间,满地的枕头,满眼的人。 男人,女人,还有小孩子,全都穿着睡衣,正在欢天喜地甩着枕头到处乱拍。 唐辛大为震撼,这是她的家么? 她确实准备了睡衣派对,但是她还睡着,怎么就有人玩起来了呢?谁放他们进来的? 忽然间一个枕头拍破了,洁白的羽毛飞得到处都是,紧接着便听见小孩子们亢奋的尖叫声。 唐辛快步走过去,到了楼梯口,看得更清楚,都是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个个都像石墨,穿着身小小的恐龙睡衣,有灰色的,有绿色的,还有红色的和粉色的,一个个摇晃着小脑袋和小身子,摇晃着圆圆短短的小胳膊在甩着大大的枕头,努力想要把枕头拍破。 唐辛没看见石墨,无力地坐在楼梯上面,看着那些小孩子们扯着枕头从大厅的左边一路跑到右边,看着他们踩在枕头上来回地蹦,还有用身体去挤压的,看得她不由笑起来,想象着如果是石墨会用什么样的方法。 石墨应该不会,他会抱着枕头到她的房间来找她,爬到床上摆好了,钻进被子里躺在她身旁,软软地叫妈妈,他会偎进她的怀里,用他那双亮闪闪的漂亮眼睛望着她,柔柔软软地说晚安。 突然一声,又破了一个,这回是粉色的羽毛,飘得到处都是,还有小孩子在追着跑,撅着嘴去吹,让羽毛飞得更高。 侧着的脸颊鼓鼓的,特别肉乎又可爱,也像石墨。 唐辛起身往下走,试着在满屋子乱跑的小孩子里寻找相似的背影,哪怕只有一点点像都好。 哪一个都像,哪一个都不像,都不是她的石墨。 一张张笑着的面孔在漫天飘舞的羽毛中没有一张是熟悉的。 她站住不再动,也不再找,忽然觉得眼热。 这种热闹中的孤独太熟悉了,每一天都是。 每一天都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人,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也不想去认识。 忽然有人撞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唐辛回过头去看,那张被恐龙头套罩住的小脸埋在她腿上,来回地蹭。 她刚伸过手去想要拍一拍,那张小脸扬了起来,乱哄哄的音乐和人群中朝着她笑。 她竟然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扯着嗓子朝她叫:“妈妈!我找到你了!我抓到你了!” 是石墨。 特别特别惊喜。 她也是。 唐辛“呀”了一声,蹲下去,两个人一起伸出手来抱住对方。 石墨的笑容特别大,脑袋几乎要仰过去,抱着她哈哈地笑,唐辛却觉得鼻腔酸得要命,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不停地用手背去擦,怕被他看到,又有点顾不上。 石墨笑着笑着皱起眉头,摸着她脸上的泪说:“妈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太开心啦。这么多人不好找吧,我也是找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才终于找到你。姑姑没有骗我,你真的在这儿,和我玩躲猫猫。” 唐辛点着头,用他的恐龙爪子在脸上抹了几下,问:“好玩么?” “好玩!”石墨又大叫起来,抱着她一直在跳。 唐辛这才看见他身后有个大大的枕头,石墨一手揪着枕头一手拉着她往大床跑过去,往上爬的时候哪个也舍不得松手,唐辛推着他的小屁股把他推到床上。 石墨抓起枕头就开始往床垫子上拍,完全不是平时乖巧温和的模样,一边夸张地拍着还一边随着音乐的节奏叫:“看!我找到我妈妈了,我找到我妈妈了!棒不棒?我棒不棒?” 没有人理他,都在嗨,就唐辛回了一声:“棒!” 两个人就相视着笑起来。 第222节 石玉收到视频的时候正在回家路上,晚上见了些人,喝了些酒,说了些话,说不上有多累,但是心情算不上好。 车子沿着长街自西往东开,道路两边的玉兰树光秃秃的,缠着灯串有一种怪诞的寂寥中的狂欢感。 再往东经过商业区,到处都是热闹景象,除了高楼林立的霓虹灯还有硕大的圣诞树。 原来,快要到圣诞节了。 上京的冷和安城不一样,北风呼啸,却也没嗅见一丝雪味。 这个冬天都已经过去一半了,没见着一场雪。 石玉点开视频又看了一遍,母子俩玩得很高兴,枕芯里的羽毛飞得到处都是,两个人都在笑。 挺好。 让石墨陪着唐辛住两天,不会那么无聊。 回了个“谢谢”关掉手机,看向外面路边的圣诞树,每一家商场每一栋大厦门前都有。 前两年石墨也有一棵,去年却没有。 倒是他疏忽了。 那时在做什么?好像带着他们娘儿仨去了南方的海岛。 …… 派对上的大人和孩子们陆陆续续告辞离开,就剩下唐辛母子和孟既景一家。 石墨不让孟怀宽走,说是昨天在他们家住了一天,今天邀请他们住在自己家。 小孩子是兴之所至,大人是故意为之,孟既景顺势应下,唐辛也没拒绝。 唐辛这才知道,原来昨天石玉就带着石墨来了,把孩子放在了孟家。 这个骗子。 不用说,今晚也是他安排的。 是,也不是。 石玉让孟既景带着石墨住到唐辛家里,既是陪伴也是看着,以防她带着孩子一起跑了。 安排的人是孟既景,邀请了儿子幼儿园班里的小朋友们来玩。 小孩子们喜欢这个游戏,大人们也难得放松玩上一场。唐辛就挺高兴,和石墨相见的时候极为惊喜,效果显著。 惊喜的后果就是睡不着,两个人躺在床上脸对着脸一起傻笑。 唐辛问石墨:“怎么不到妈妈怀里来?” 石墨盯着她看,小声地说:“我在模仿。” “模仿什么?” “模仿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样子。” 唐辛掀开被子一看,小家伙团成一团,抱着自己像个小小的球。 样子可爱又滑稽,忍笑问他:“怎么想起这副模样?” 石墨眨巴着眼睛说:“我要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去。” 唐辛惊讶得说不出话,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才能生出这种想法,试探着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在孟家看了一本绘本,名字就叫——我要回到妈妈肚子里。 石墨不止会模仿小宝宝在妈妈肚子里的形态,还能把绘本故事讲得很好很清晰,唐辛认真听完很有些感慨。 安静许久,听见他说:“妈妈,我说真的,我想要回到你的肚子里面去。” 唐辛问:“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第336章 动人 唐辛发现自己在石玉的事上总是有些后知后觉,就比如他和孟既景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可以形容的了,简直是密不可分的革命情谊。 石玉帮着孟既景去上京还人情债,孟既景帮石玉在安城看着她和石墨,真可谓默契十足。 要不然怎么会把自己家表妹嫁过去呢,这也就是孟家没闺女,要不然石玉一准儿要娶个姓孟的回家。 这也确实是明摆着的事,要不然怎么连在孟家长大的梁善都认作了石玉的干妹妹,那可是人家孟既明的青梅竹马,这不,两个人把婚一结,两家的关系更是亲上加亲密不可分了。 他们这两大家子好几姓人,真是把联姻这种事发挥到了极致。 她?姓唐的,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 唐辛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事从小就听过,耳濡目染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到了自己这里仍是难免唏嘘。她的婚姻是失败的,唯一的安慰是有两个可爱的儿子。 有孟既景看着,跑是跑不了了,她也没想那样做,为了石墨也不能。 反倒是石墨先提起来,问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唐辛立刻否认,一丝犹疑都没有。 石墨又问:“那你怎么不在家呢?也不来看我和弟弟?” 不等她找理由,再问:“爸爸说你去上学了,可你一直在这儿,哪儿也没去,是不是?” 唐辛知道石玉会给他理由,只是没想到石墨会不相信,还能这么直接地问出来,问得她哑口无言。 石墨偎在她怀里,小小声地说:“妈妈,你是不是和爸爸离婚了……” 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唐辛反复回想他刚才的神态和语气,到底是在询问她,还是切实地知道了什么。 也是因为回答不出,既不想骗他,又不想让他失望。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问过石玉相同的问题,不知道石玉是怎么回答他的,这种时候也不可能找石玉问,只觉得脑袋里面一团乱。 就是这么一个走神的迟疑,石墨更加确定地说:“妈妈,那你要我,还是要弟弟?还是……都不要?” 唐辛忽然觉得原来安城也很冷,就像上京那么冷,冷得像是站在巷口的凛冽寒风中,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被风吹得喘不过气,心脏疼得无以复加。 石墨没再追问,安静等待,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她。 像是在对她说:妈妈,要我吧。 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只是怕她不要他。 唐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只得了几个字:“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就那么干巴巴地问了。 石墨更加往她怀里偎了偎,紧搂着她的脖子轻轻磨蹭,小声地说:“带小孩子很辛苦,妈妈带着我的时候肯定很辛苦,所以别再带弟弟了。我长大了,不需要你那么辛苦。” “弟弟小,我大了,妈妈去哪儿,我都能跟着,还能帮你推行李。” “我可以的,我很乖。” 一句又一句,极尽所能地表达着,又很有些压抑的强忍。 唐辛以为自己会哭,眼睛又酸又涩,却看得特别清楚,看着眼前小小的脸,竟然一下子就想起他特别小的时候,再也不是模糊不清,是能够具体到眉毛眼睛的。 两张脸在重叠间她发现,其实他和刚刚出生时长得很像,很像,只是眉眼长开了,就像他说的长大了,并不是改变了。 可是他哪里就长大了呀,才刚四岁多的小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他的心里,是揣了多少事呀。 平时一句都不说,都憋在心里么? 他的那些快乐嘻笑还有玩闹都是真实的么?还是演出来哄她和石玉开心的? 是真的,她相信,她的儿子她知道的,但是他的那些不快乐和失望或失落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那么小,那么难过,还要为她着想。 唐辛试着分辨,他是真的想要跟着她这个妈妈,还是因为替她想了太多,毕竟在他更小的时候,他是极度渴望过一个父亲的,而他又那么喜欢石玉,舍得么? 不舍得。 她不用问都知道。 她试着和他聊一聊,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石玉和他说话时就像对待大人。 她问他:“爸爸呢?你不想和爸爸在一起?” “想。”小孩子特别诚实,回答清晰又有力,一下子就把她的心弄得更疼。 “可是,”石墨揉了揉眼睛,用肉乎乎的小手背抹了下眼角,坚定地说:“弟弟也需要爸爸。” 唐辛懂了,她的儿子这么小,已经会以己度人了,就是因为石墨曾经那样渴望过爸爸,所以才想要把爸爸留给弟弟。 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子,在他认为父母离婚的情况下,没哭没闹,甚至帮忙分配起孩子的归属问题。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到底是石墨太好了,还是她和石玉这对父母做得太差劲了。 她试着让气氛不那么压抑,却说不出什么更多有用的话,她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抱着他好一会儿,才说:“爸爸有船,还有飞机,可以和你去很多很多地方。” “我也会有的。” 唐辛怔住,看着他依然肉鼓鼓的小脸蛋,眼睛亮得发光,无比坚定地对她说:“妈妈,我也会有船的,还会有飞机,我可以和你去很多很多地方,去你想去的地方。” 啊! 要什么男人啊,再会谈恋爱的男人都说不出这么动人的话来。 但是,她的儿子会。 直到石墨睡着了,唐辛都了无睡意,是震惊,是感动,是羞愧和心疼,还有对未来的想象。 如果她能拥有石墨,她的未来,或者说她和石墨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到楼下找了瓶酒,喝了没几口听见动静,外面忽然刮起风来,吹得窗户响。 关窗时闻见外面欲雪的味道。 这可真的是太少见了。 第223节 听说,安城前两年下过一次雪,很大的雪。 平城也下过一次雪,是在过年的时候,是她刚刚回来的那一年的大年三十,那一天晚上放了很多很多烟花。 唐辛把头探出去,反复嗅闻,竟然闻出一丝丝上京的味道。 第337章 冲动 上京是什么味道的? 唐辛不知道。 在她的印象中,石玉就是上京味。 唐辛关好窗,把石墨种的那些罗勒小苗从窗边收走,小心翼翼地摆放到安全的地方,选来选去,放到了酒窖里面。 没风,没雪,没人,特别安全。 回到窗边时发现酒没了。 有点晕,想不起来是不是没拿过,又去拿了一瓶,一边喝一边往书房走。 边走,还边劝自己:“喝一点点,再抽上一支雪茄,上床,睡觉,刚刚好。” 人飘进二楼的书房,楼下的人才出声。 两个人坐在壁炉边的圣诞树下面,身旁一堆花花绿绿的礼物盒子。 盒子堆的旁边,立着一瓶酒,就是刚才唐辛喝的那一瓶。 这会儿还多了两个酒杯。 孟既景问:“你这大半夜的赶过来,不去看她一眼?” 这样说是有原因的,石玉生日那天是二十一号,走的时候说是两天回来,现在是平安夜,刚好是完整的第三天。唐辛今早曾嘟哝过一回,说他是个骗子。 石玉把车模放进礼盒,连带着车钥匙也放进去,摆好,默不作声喝了杯酒又再倒满。 孟既景便没再说话,知道石玉情绪不高,或者说是心情不大好。 他人虽然在安城,但是上京的事还是知道的,哪怕是石玉那个圈子里的事,何况徐方和他也算是有交情,怕给石玉惹了麻烦,所以事发的第一时间便把情况告诉了孟既景,向他讨主意要不要和石玉说。 石玉这种脾气是不会与人交恶的,犯不上,就没听说过垂眉菩萨变怒目金刚的。所以孟既景没管,让徐方由他去,刚好这几天石玉不大痛快,找个人发作一下挺好,比和唐辛较劲强。 谁能料想到,这么多年跟谁都和和气气没红过脸,没说过难听话的人,到了三十来岁奔四十的年纪,会主动和人动手。 说出去谁信。 要不是亲眼看见,徐方也不信。 徐方要是知道能有这一出,打死也不会跟石玉开这个口,请他来帮这个忙。说出去都嫌丢人现眼,就跟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瞎玩闹似的。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是在皇城根儿脚下,谁这么不开眼。 可是偏就有这样浑不吝的主儿。 事儿小得很,从地方上调上来的人,家里的儿子强出头,非要往圈子里面硬挤。 挤就挤吧,您夹着尾巴学做人跟着大家伙玩就得了,冲着你们家老爷子的面儿上也没人非得踢你出去。偏不,看上个圈子里的姑娘,非要和人家好,人家姑娘不同意,他还急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恨不能连带着问候祖宗八辈。 徐方大大咧咧惯了无所谓,左耳听右耳冒,但是这一位说话也忒难听了,把石玉搬出来说事,说还不肯好好说,非得拿着人家前妻打镲,非说石玉这皇城太子爷再牛逼,也不过是他们江南的姑爷,还是个被他们水乡姑娘甩了不肯要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一位不知道是真喝高了还是本来就脑子不好使,还非要让石玉来给他评理。 这不是上赶着找挨打呢么。 当时人就散了,谁都没再搭理丫。 搁在以前,石玉不会管这种事,听都懒得听,那天夜里接了电话不知怎么就应下了。 后来再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幼稚,更没想到的是,他还能更幼稚。 也是该着,正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去呢,就让这一位给硬抄上了。 刚见面时说话还都客气着,说着说着就变了味,蹬鼻子上脸地问石玉:“怎么唐辛就能跟着你们混,我怎么就不行呢?我比她差在哪里了?” 别说,虽然是个男的,但是说话的那个腔调和唐辛是有几分相像的。 石玉问他:“您哪儿人?” 答:“苏城。” 石玉便笑,“宁和苏城人吵一架,不和平城人说话。” 那人一听也乐了,朝着石玉指过去,“你是懂的,他们不行。唐辛就是平城人,她妈是平城人,她爸往上数几辈也是平城人,后来才变成你们上京人的。” 石玉敛了笑,淡淡地说:“唐辛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是我的人。” 那人笑得更夸张了,紧着摆手,“不对,那是以前,你们两个人已经离婚了,不管真的假的,离了就是离了,有本事你先把她再娶回去。说说谁不会,只要一天不是夫妻,她就不是你的人,说不准过两天就成了我老婆呢,她睡到谁的床上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这通打就是这么挨上的。 拦都拦不住。 石玉动手也没人敢拦。 不拉偏架都算是为了那个长了嘴却不会好好说话的傻逼好。 走的时候徐方送到大门外,问石玉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送他回去,石玉看了眼手上的伤,掏了根烟出来,徐方连忙帮着点上。 上京风大,又是立在风口,两只手拢着火苗把烟点着了。 石玉抽了一口让他回去,自己叫了代驾坐在车上等。 上一次打人是二十年前,是为了梁言,当时把梁桥给打了,鼻梁骨差点打断,石玉的手肿了一个星期。 两家人熟得很,两个人那时的年纪都还不大,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岁,谁也没跟家里说实话,只说是闹着玩下手重了。 现在呢,他都三十六了,居然又干起打人的事儿来了。 真他妈的,丢人。 还是为了唐辛那么个没良心的女人。 圣诞树摆好了,礼物也全部都准备好了,只需等待明早的到来。两个人提着酒去了酒窖,看见唐辛摆好的罗勒。 小孩子就是这样子,浇水特别勤快,想起来就要去浇上一次,好几次差点被石墨给浇得淹烂了。 石玉换了土又重新润了水,摆回原位。 孟既景看着他用手指拨弄小小的叶尖,忍着笑没出声,给他添上酒,碰了下酒杯。 半地下的设计又关着门窗,听不见外面的风,但能从窗口看到外面飘落的雪花。 窗上已经沾了一些,明早的安城会是被白雪覆盖的。 小孩子们看到肯定会尖叫。 小孩子好哄,小女人怕是一场雪不够。 小女人不懂谈情说爱那一套,她们只会期待,需要有一个刚刚好的男人主动给予。 石玉不是不会,就是想得太多。 孟既景借着酒劲又暗示一回,谈恋爱这件事不需要琢磨那么多,除了浪漫,还需要偶尔的激情和冲动。 石玉似笑非笑,问他:“就敏之那样的,你只要浪漫就够了,需要激情和冲动么?” “怎么不用?她高考结束的那天,我们俩在过山车上,我直接把戒指套在她手上了。” 第338章 礼物 石玉就不是一个会冲动的人。 孟既景也不是。 可是照孟既景这么说,生活中确实是需要一点浪漫之外的激情和冲动的,谈恋爱更是。 突如其来的惊喜谁会不喜欢呢,别说女孩子了,大男人也喜欢。 孟既景就给纪敏之也准备了圣诞礼物,不是只有儿子有。一年到头,节日生日纪念日会有各种各样的礼物送到纪敏之的手里,不在于价值的多少而是心意,更会隔三差五的在不那么忙的时候找各种由头带着她出去玩。 石玉就不止一次在朋友圈里见纪敏之晒过恩爱。 唐辛从来没晒过。 石玉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可是这么一对比,确实有差距。 突然就后悔了,学谁不好去学孟既明那傻子,他要是会能那么多年追不上梁善?而他竟然放着他哥这么优秀的典范没去学,真是失策。 他没给唐辛准备圣诞礼物,现在也来不及了,只能明天一早儿把石砚包好了放在圣诞树下面了,唐辛看见肯定高兴,她看见石墨的时候就特别高兴。 孟既景一听就乐了,“你原本不就是把石砚带过来给她高兴的么?” 是,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把儿子变成礼物。 他也没想到,当唐辛看见被系着一个大大的金色蝴蝶结的石砚时,会气得骂他神经病。 她可以给石墨戴女孩子的帽子,他怎么就不能给石砚系个蝴蝶结呢? 唐辛抱着石砚转头就走,石墨悄悄摇晃着石玉的手,小声地说:“爸爸,妈妈要和你离婚。” 石玉心说:早离了。 石墨又说:“爸爸,你和妈妈离婚之后,我跟着妈妈,弟弟留给你。” 这是能当着外人的面说的话么? 孟既景一家子还在呢。 石玉抱起石墨,迈出去没两步又回到圣诞树下,问他:“找到你的礼物了么?” 石墨刚才还有点难过,眼睛突然就亮了,从上到下地在树上找。 石玉把他放回地上,往小屁股上轻轻一蹬,石墨没站稳往前趴,直接摔在一个大礼盒上。 第224节 石墨抱着趴了一会儿,看着旁边孟怀宽正在拆的盒子,再看自己手下面的,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地毯上拆起来。 同样大小的两个礼盒,里面各是一个车模,分别还有一把车钥匙。 两个小小的男孩子高举着车模开始欢呼,都是自己目前最喜欢的车型,相互炫耀,紧紧抱着满屋子又叫又跑,跑了一会儿便把车模放在地上,撅着屁股推着跑,比赛似的。 大男人看得无语,放着车钥匙看都不看一眼,一个破车模高兴得不行,真是幼稚。 分别抱起自己家傻儿子往车库去,边走边问:“喜欢么?” 异口同声:“喜欢!” “谁送的?” “圣诞老人!” 行,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圣诞老人呢。 石玉当年就不信,孟既景也不信,只有孟既明那种幼稚的家伙才相信。 相信好,相信的人简单快乐。 只可惜……石玉瞅了眼自己怀里抱着的儿子,虽然挺快乐,但是小心思真的不那么简单,小脑袋瓜子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都不重要了,当看到一辆真正的跑车在眼前时。 喊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没出息的样子特别可爱。 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叫“爸爸”的样子更可爱。 两辆车轰鸣着一前一后开出去,小家伙甚至不肯好好坐着,恨不能在座椅上跳,幸好雪地里开得慢,也就是围着院子带着他们俩绕一圈。 回到房子里面,石墨咚咚跑上楼,推开房门便冲到床边,一边往上爬一边向妈妈和弟弟炫耀自己刚刚收到了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是一辆车,一辆真的车,一辆超级漂亮又帅气的真正的跑车。 唐辛装作没看见跟进来的石玉,“哦”了一声惊喜地说:“这么棒么?” “就这么棒!”石墨在床上跳了几下,借着弹力一下子仰倒,爬过去拍了拍盯着他看的石砚,笑嘻嘻地对唐辛说:“妈妈,送你,圣诞老人送给我的车,送给你。” 唐辛第一反应便是,这是石玉教他的,悄悄瞥了一眼发现不是,石玉明显也是一愣。 这才高兴起来,小声地说:“谢谢,妈妈不要,这是你的礼物,你自己留好。但是妈妈很开心,谢谢你。” “怎么不要呢?”石墨不懂。 “礼物是心意,不要随便转送给其他人,也别随便拿什么东西或是人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这是在指桑骂槐呢,借着教儿子骂他呢,石玉听出来了。 他就是多余,多余想要让她高兴。 多余跟着上来,自己送上门来找骂听。 明明她很高兴,抱着石砚舍不得撒手,看着石墨舍不得移开眼,还偏要和他置气。 那厮说得没错,他就是被她给甩了,他再牛逼又怎么样呢,也就是跟他们耍横,他石玉在唐辛那里就是个她不愿意要的男人。 石玉转身出门下楼,直到晚饭时才再出现,两家人围坐一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吃了顿快乐的圣诞大餐。 吃完饭,两个小孩子又玩了一会儿,约好了明天再见,孟既景一家告辞回家。 唐辛早早就带着石砚上了楼,没再出现过,石玉便带着石墨去他的房间洗澡睡觉。 玩了一天的小家伙没有更多的精力,泡个澡的工夫就靠着爸爸睡着了,石玉把他抱出来擦干净放到小床上面,仍是挑了本书靠坐在旁边念了一会儿,说了“晚安,好梦”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 挑了一间距离书房最近的客房,果然在将近两点的时候听见动静,看见唐辛提着瓶酒悄悄地钻进去了。 第339章 讲理 石玉在为唐辛选择夜宵的时候临时决定不买了,今儿夜里饿着她。 选好的菜品一道一道删掉,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 他都能想象得出来她吃每一道菜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会发出怎样的叹喟声。 他对她好,是理所当然,对她的不好一笔一划全部记在心里,就是惯的。 门都没敲推开就进,黑漆漆一片愣是没瞅见人在哪儿。 只窗边有亮,映着外面的雪光,依稀看到团影子,偎着落地窗坐在地上。 少见的没穿裙子,更不是丝绸质地,一身毛绒绒的厚睡衣从头包到脚腕子,就露着一双手脚,还有一张脸,毛绒绒的拖鞋随便甩在一旁。 怪不得跟个球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石墨偷偷地藏在那里。 酒喝了不少,雪茄放在手边的地毯上连包装都没拆。 一张脸贴着窗,又怕凉,用手指头垫着看着外面的积雪,发呆。 听见开门声迟缓地回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石玉觉得她可能是没睡醒,或者说犯困了,反正不是醉了,要不然就是饿的。 该! 他站定在她身后,她迟缓地垂下头,目光定在近前的那双绒面拖鞋上。 出神许久又把脸默默地转回去,自窗玻璃的倒影里看他,从脚看到脸。 这男人,有事时转身就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消息都没有,没事就闯到她的家里来,出入自由像个男主人,都不需要经过她的允许居然就住下了。 谁同意了? 石墨么? 可见离婚这事真是不能瞒着孩子,容易引狼入室。石玉是石墨的爸爸不假,可他又不是她爸爸,凭什么不经过她的同意呢? 这男人,装得最是一副规矩的模样,净干一些不规矩的事,可恶。 “石玉,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哪样?”他问。 居高临下,就稍微弯了下脖子,害她扬着脑袋。 唐辛在地上拍了拍,也不管他是不是蹲下或是坐下,不再看他,盯着外面的雪自言自语般说:“就你这样。” 石玉坐在她身后,晃了下剩的半瓶酒,又问:“我什么样?” “不要脸。” 话难听,语气也难听。 石玉不想理她这一句,嘴上回得却快:“你要。” 话从嘴里吐出来挺快,两个字却咬得极慢,还特别轻,特别冷,像是带着外面的寒气。 如嘲似讽。 就是这个味。 唐辛很记得,石玉不大耐烦地和那些女人说话时,就是这语气,甚至比这还要客气礼貌些。 神态倒是不大像,她也记不太清那时的他是什么表情,什么样的眼神。 她忽然笑起来,一开始弯着唇角笑,越笑越开心,半侧过头来看向他,连身子都偏了半边过来,脑袋几乎要顶到他身上,悄声地说:“我在你这儿确实没要过脸面,一开始你就知道的,我是有目的的呀。可是你呢?高高在上的石公子纡尊降贵,也跟着我不要脸了?” 穿得挺可爱,满脸的调笑。 特别不正经。 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气他。 石玉不生气,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往脑袋涌,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直接站起来。 站起来干什么呢?转身就走,还是打她一顿? 哪样也不行。 “唐辛。”他叫她名字,轻声提醒:“好好说话。” “我是在好好说呀,你要是不喜欢听,就走呗,我又没请你来。”她仍是笑着,露着几颗牙,还有说话时一动一动的舌头尖。 房间昏暗,他盯着她的笑容,晶亮的眼,最后看着她不停说话的嘴。 突然有点头疼,就像那天打完人之后,好像骤然间放松了下来,却紧绷着肌肉,精神仍是亢奋,难以松懈。 她也看着他,用一种异样的打量的眼神,笑容越来越小,渐渐皱起眉心和鼻子,紧抿着嘴。 忽然发问:“石玉,是不是你和石墨说的,咱们俩离婚了。” “不是。” 她竟然还在相信他。 唐辛扭过脸去又埋在手上,直愣愣看着外面不知名的某一处。 石玉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倒映出的一双眼睛变得特别亮,像被水光浸润。 石墨问他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唐辛提起的,当即就被自己否认了。唐辛不会,就像他也不会,她竟然怀疑他,她是不是傻了? 不是,她是本来就傻。 安静许久,特别小一声:“石玉,你把石墨给我吧。” 不是询问,张嘴就要。 石玉笑了一声,盯住玻璃里那双含了泪的眼眸,慢慢悠悠道:“和我在一起,什么都有。” 唐辛悄悄用指尖抹过眼底,也不急不忙地说:“一件一件事说,现在,就说石墨这件事。” “行。” 这就答应了? 唐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确实说的是行。 石玉以为她至少会假客气地说声谢谢,结果撑着玻璃就站起来了,捶了捶跪坐得有些僵的腿,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第225节 他跟过去,拽住胳膊,“还没说完。” 唐辛偏着脑袋看他,瞠着双没有一滴泪的眼睛,无辜似的说:“说完了呀,我就是要石墨,没别的事儿了。” 见他不语,笑起来,问:“我刚才的儿话音说得对不对?事儿?你们上京人是不是这么说的?” 说着,还又重复了一遍:“没别的事儿了。” 石玉当时就一个感觉,演得可真好。 这是他认识她以来,她演得最好的一次。 不,不是她演得好,是他太相信她了,或者说太相信他自己了。 结果呢,被她给耍了。 攥在胳膊上的手收紧,唐辛忍着疼没挣,只拿眼睛望着他,问:“您还有事儿么?” 石玉从她的眉毛看到眼睛,最后落在唇上,总是爱笑的女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连一丁点柔软劲都没有。 也不服输,就这么跟他较着劲。 “唐辛,别跟我逗,也别来劲,我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也不是你们以为的好脾气的温柔的人。” “真巧,我也不是。” 石玉气笑出声:“你是,你儿子说过,你是。” 唐辛立刻变了脸,瞪着他,“你还有脸提儿子——” 他打断她,“你怎么不讲理呢?” 真是倒打一耙,话是他说的,事是他做的,倒成了她不讲理。 她还就不讲理了,对着她爸可以胡搅蛮缠不讲理,怎么对着别的男人就不行呢? 谁要和他讲道理!她都没赢过。 气得快哭了,硬生生忍住,推了他一把,叫道:“石玉,我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你今天才知道?” 第340章 别说 石玉还真是不知道她能这么浑。 以前也就是撒个娇耍个赖,偶尔矫情一下,跟他使点儿小心眼,这些他都能接受,至少还是个讲道理的女人。 现在……算了。 有心想要再说上几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话是早就想和她说的,大可以趁着现在一吐为快,可是面对着这么个浑不讲理的女人,他还有什么可说的,算了。 本来就不是个会和人解释的人,只有别人想要和他解释的份儿,还得看他想不想听,给不给这个脸面。 唐辛这女人,现在这样,他真的没这个必要。 有人鸣金收兵,有人枞金伐鼓。 唐辛推得石玉往后退,攥在胳膊上的手还没松开就被她接连打了好几下。 刚好拍在肿起来的指骨上,嘴上还不依不饶。 “我就是这样的,你快走,不要住在我家,这里不欢迎你,以后你也别来,我不想见到你。还是说这是你家,你想轰我走?” “石玉你太过分了,离婚的时候送给我的房子,你都想要回去。” “孟既景是你的人吧,他是你亲妹夫,没人比他和你更亲了,他可以作证,这房子是你送给我的,是他亲口对我说的,这房子是在你和我离婚之后送给我的,算什么婚前财产?你怎么说出口的?你要脸不要?” “还是说你一直就是这样的,我以前不知道,出尔反尔,小人,你都已经不光是骗子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谁想要你的房子,明天,明天我就会搬走的,以后都不会再住在这里了。你的东西全都还给你,我才不要,我不稀罕,我喜欢会自己买,我又不是买不起。” “我又不是看你有钱才和你在一起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咱们俩,我和你,就是那种最简单的关系,听从家里的安排,结婚,生孩子,现在过不下去了,离婚了,离婚了,再也没有关系了,从今往后,咱们俩都没有关系了。” “你还敢说我不讲道理,你——” 突然灯亮。 石玉背靠着墙,看着身前咄咄逼人的一张脸,竟然从那双圆睁的眼睛里瞅出一丝委屈来。 唐辛强忍着灯光乍亮带来的不适,盯住他不放,把刚才那句未尽的话说完:“你才不讲道理!你才不讲道理!你!” 石玉哼了声笑,“不仅不讲道理,还没脑子。” 这可真是太气人了,太过分了。 唐辛刚要张嘴,突然扬手拍他手臂,试图推开他,去按他身后灯的开关。石玉稳稳站着不动,任她怎么推搡都纹丝不动立在那里。 黑暗中看不清,对比没有这么清晰,离得这么近,身高体量都不如人,更何况是悠哉的姿态。 哪怕她看得出来他也不大痛快,说话难听,表情难看,但是比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强多了。 “你走开!” “你把儿子还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唐辛愣了片刻,他又加了一句:“离婚的时候说好了的,你一个都不要,说了就别反悔。” 她立时如同炸毛的猫,护食般朝他叫起来:“什么你的?我的!我生的!他是我儿子!石墨是我的儿子!我怀着他的时候你在哪儿?我生他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养他的时候你在哪儿?” “石玉,你白捡一个现成的儿子,怎么倒成了你的?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早就知道他是我儿子了,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在你身边团团打转,是不是特有成就感?石玉,你太坏了,真的,你——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坏,你看我的笑话,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看够了,觉得没意思了,然后再来说我傻,你怎么能这么坏。” 他是知道怎么气她的。 她都还没跟他计较这件事,他还有脸提。 唐辛脑袋里嗡嗡乱叫,站都站不稳,瞪着他的眼睛眨都不眨,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你要是想说,咱们俩就好好说说这事。”石玉松开她,手揣进裤子口袋,摸了摸烟盒,顿了一会儿见她仍是那副气呼呼的模样,眼尾似笑,“我是不是和你说过石墨是你儿子,别急着张嘴,想,用你的脑子,好好地想。” 唐辛咬住嘴唇,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像说过,有一点印象,可是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怎么也想不起,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嗡鸣声。 “想起来了?”石玉问,“所以,我坏哪儿了?我没说过你傻,是你自己说的。” “你说了!你刚才还说我没脑子!” 她气得要命,他却笑起来,头一低,声也低,“是不是没有?” “是,就没有,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副样子的关系,气鼓鼓,傻乎乎,虽然也是蛮不讲理,和刚才又不一样,他的心情突然就好了那么一点儿,弯着脖子俯在她耳边,更加小声地说:“怎么没关系,你和我生了俩儿子,不关他们俩的事儿?智商,是遗传的。” 眼看着快气哭了,石玉刚想着算了,哄一下吧,唐辛猛地推他。 “滚!你走,你现在就走。石玉,两个儿子都是我的,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哪个我都不会给你的。我就是傻,他们俩也傻,和我一样傻,你满意了?” “我们这么傻,不配和你在一起,你这么聪明,去找别的女人,聪明的女人,有脑子的女人,讲理的女人,你和她们去谈恋爱吧,去结婚,去生孩子,生聪明的,智商高的,不傻的孩子,还讲理的。想和你生孩子的女人大有人在,不差我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我。” 他张开手捏住她的脸,压着声提醒:“停,别说了。” 唐辛哪里听得进去,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硬提着一口气说: “我才不想和你生孩子,我从来就没想过!我要是知道……知道是我和你的孩子,当年就不会生的。” 第341章 不要 好多话想说却突然哽咽,胸腔酸胀刺痛如被针扎,心跳得飞快。 不为石玉,也不为她自己,是因为石墨。 那么多能说的话,偏就说了这一句。话一出口,后悔莫及,为石墨难受。 那么好的石墨,怎么会不要呢。 她要的呀。 当年是当年,她并没有说错,那时如果知道了实情肯定是不会生下孩子的。 可是就因为这个孩子是石墨,她才要他。 她没有后悔过生下他。 她试着假想,如果能够把时间倒回去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生下石墨的,就因为他是石墨。 唐辛垂下眼,深呼吸,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竟然觉不出疼。 石玉推高她的脸,她没挣,眼神闪躲。 “唐辛。”他手上加了力道,捏得她眼泪往下掉,仿如未见,哑着声说:“这话,别让我再听见,也别让石墨听见。今儿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她忽然抬眼,“咱们俩已经没关系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石玉,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喜欢你了,我不想再和你谈恋爱了,我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了,不要,不要。” 她用手背快速抹过脸上的泪,抠他的手。 一个用力收紧,一个蛮力去掰。 石玉头一次发现原来他有那么多难听的脏话不吐不快,却没有一句能精准地表达出此时此刻的情绪状态,在她脸上看了又看,最后化为轻飘飘的一句:“美得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事儿了。” 手一松,推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唐辛立刻朝着房门走过去。 石玉一把拽住她,两个人对望着,谁也没再开口。 唐辛努力睁着眼睛,努力朝上看着他,努力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她挣扎着想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石玉握紧,良久,哼出一声:“穿鞋。” “我不。” 她甚至都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便拒绝。 他攥了一把,把她套着帽子的白色连体睡衣从头看到脚,几次顿住目光,最后落在踩在地毯上的光着的脚,低哑着声道:“站好了,不许动。” 第226节 她就真没动,看着他松开她,走到窗边,捡起她那双拖鞋又走回来,放在她面前。 命令似的说:“穿上。” 赌气似的,唐辛用力踩进去,连包脚的后跟都没提一下,打开门就冲出去了,一路小跑着到了楼梯口,啪嗒啪嗒下到一楼。 石玉踱在后面,拿了根烟咬在唇间,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一边点烟一边看着她别别扭扭地趿拉着鞋跑到厚重高大的大门前,用半边肩膀和身体顶着门往外撞。 推了半天没有动静,不知道站在那儿想什么。 隔了会儿再看,勉强拉开了一条缝。 说她傻吧,又恍惚觉得那道傻乎乎的背影跟石墨似的,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特别小,跑起来摇摇晃晃扭来扭去的。 说她可爱吧,能把他给气死。 要不是穿着这么一身,也看不出来哪儿可爱,蠢得要死。 外面的冷风呼呼刮进来。 唐辛觉得冷,打着啰嗦愣了好一会儿,试图从门缝里挤出去,又忍不住往后退。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被石玉一嗓子叫住。 “去哪儿啊,您这是?” 唐辛拿眼角瞅他,悠哉地站在高处,手肘撑着栏杆,悠哉地抽着烟,俯视着她。 她不想理他,她饿了,现在要去吃一点东西。 她饿得头晕眼花,门都快要拉不动了,走路也没力气。 可是他在这里,她就不想留下来,她要出去。 石玉问她:“认识路么?” 不认识。 又问:“知道你常吃的菜是哪家店的么?” 不知道。 再问:“外面都是雪,你就这么出去?走着去?带钱了么?手机?认识回来的路么?” 她其实听不太清他的话,可又等着他的后话,比如说她傻,没有脑子。 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再说,安安静静。 对峙好一会儿,才又听见一句:“你要是出去了,我可就锁门了,明天一早儿我就带着俩儿子离开这儿。” 唐辛眯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从门缝里挤回来又咚咚地跑上楼。 一路跑到石墨的房门外,悄悄推开门,悄悄地走进去,悄悄躺在他身旁,闭上眼睛。 石玉看着黑暗中的背影,床上一大一小,缓缓将门关上。 又把删掉的那几道菜点上,下单,等着送来。 去叫人时,一开门就看见了,坐在门边的地上。 饿得快不行了。 石玉提着胳膊把人拽出来,带到餐桌边。 唐辛头都没抬,坐下拿起筷子就吃,吃了没几口就干呕着要吐。 心情大起大落,睡不着,也吃不下,只觉得反胃恶心。 勉强吃了几口,回到自己房间刷牙洗漱,再准备去守着石墨的时候被石玉堵在房门口。 “冷静了?”石玉问。 唐辛说没有,其实是不想和他再说话,刚才说了太多,头疼得要炸,眼睛都有点肿了。 刚才照镜子的时候吓了自己一跳,很怕明天早上吓到石墨。 石玉看着她低垂的头顶,“嗯”了声:“没有就回去,再冷静一下,明儿早上睡醒了再说。” 唐辛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也不想再和他争辩什么,把开了一半的门往回关。 快要关上时被顶住,她忽然发现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无奈地问:“你想干什么?” 石玉把门全部推开,走廊的光照进去,看清楚她扬起来的脸,特别白,嘴唇都没什么颜色,只有眼睛是红的,无奈,无力,强撑着一股气似的。 心像被人猛地提了一下,又瞬间落回去,冷淡地说:“有些话还没说清楚。” 唐辛挤出一丝笑,“那就别说了。” “不行。” “那你说,我听着。” 她说听着,眼睛快要闭上了。 不是装的,是真的累,也到了她该睡的点儿。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他还是了解她的,该吃的时候就得吃,该睡的时候就得睡,片刻耽误不得。 只有一种情况下才偶尔例外,现在的他们俩,也不适合再上床了。 “睡吧,”他说,“我不会趁你没醒的时候,带着他们俩走,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唐辛却说:“现在说。” 今日事,今日毕,他们俩,就到今天为止。 明早的太阳一升起来,就是全新的开始。 第342章 冷静 石玉点了下头,问:“在这儿说?” 不。 唐辛不想让他再进入她的领地,又说不出去哪里合适,书房也不想再去了。 石玉回身便走,她跟在后面,下到一楼脚步没停,去了酒窖。 石玉没理跟着进来的人,挑了瓶酒又选了两个酒杯,瞅了眼柜子里的各式醒酒器,当没看见。 最后还是选了一个,把酒倒进去。 照这个架式,可能不用睡,不知道喝到几点。 唐辛窝在长沙发的角落,抱了个垫子在怀里,垂着双快要睡着的眼睛,睫毛直颤。 石玉把酒杯递过去,这才看清楚她的脸,脸颊上有清晰的指印子,是他刚才掐出来的。 两边脸上都有,泛着红,在惨白的一张脸上特别明显。 胳膊上应该也有,遮在毛绒绒的长袖里面,看不见。 不知道她是故意防着他还是因为冷,在上京时不会穿这样的睡衣,衣柜里都不会出现。不管是睡衣还是居家服,唐辛的选择多是丝绸质地的,轻薄的吊带裙子,有长到脚踝的,也有短到大腿根的。有时也会穿背心和短裤,也多是丝质的,偶尔是棉的。 不管是什么质地或样式的,穿在她身上都显得特别女性,不是透或露的事,是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通过她穿什么呈现在他脑海中的,而是她的姿态和神态,腰和背挺得特别直,脖子又细又长,下巴微微扬起,看人的时候挑着眼尾。 这种感觉很神奇,可以说她懵懂,有时又像世故,既像女孩,又像女人。 其实石玉知道,在唐辛那儿什么也不是,她不是在摆姿态故意要装出什么模样来,和他在不在她的身边或是在不在家里都没有关系。她从来不是因为他才变成那副样子的,她天生就那样,有一点骄傲,还有点娇气,骨子里就是幼稚的,为了石墨努力长大过,但是又拒绝和这个世界和解,就想做她自己。 石玉也这样,所以能理解她,家里给了这份底气,才这么天经地义。 可她现在却不是那副模样,就像个完全没长大的女孩子,缩在一身厚实的毛绒面料里面,瞠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显得特别小。 是因为冷吧。 安城这种地方,看着比上京暖和,其实冬天湿冷得厉害,大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外面都比家里暖和。 石玉特意嘱咐过孟既景装了暖气,温度也还可以,但是和上京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唐辛不像以前那么怕冷了,但是她更喜欢家里暖融融的,踩着双最薄的软底鞋走来走去。 唐辛接过酒杯也不看他,一只手摸着旁边矮桌上摆的那盆罗勒,小叶子又长大了些,像石墨一样可爱。 这么可爱的植物,是石墨种给她的,据石墨说,很快很快就能吃了。 这么可爱,她怎么舍得吃呢。 石玉看着她无声地笑,感叹心是真大,刚才吵成那样,转眼就乐,没心没肺的。 反观他自己,不如她,心里一直憋着口气,无处宣泄,还得告诉自己冷静,真他妈的。 就因为他是男人? 那她真该庆幸她是个女人。 以前的石玉觉得做人就要讲道理,也因为一些人有过讲不通的感慨,此时却特别信奉一句:动手能解决的问题就别瞎吵吵。 可惜,面前这女人,他还真是下不去手。 就那么捏了一下,就红了,倒像是他下手重了。 挺软一女人,怎么说话那么硬,能把话说得那么绝,那么死。 两人隔着张矮几,各自守着张沙发,唐辛歪坐着,两条腿都舒服地搭在上面,石玉端坐在对面。 沉默过后,石玉缓缓站起身,到另一边的雪茄室找了两盒雪茄过来,摆在她面前一份。 不问她抽不抽,也不再帮她拆开弄好,点燃了送到嘴边,只是自顾地摆弄了一支衔在他自己口中,抽了几口才往沙发靠背仰过去。 唐辛偶尔瞥他一眼,又像是没看见他,偶尔抿一口酒,细细观察着手边的嫩芽。 不知道夜里会不会长得快一些,是不是在她的注视下羞于生长,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不知道罗勒喜不喜欢喝酒。 不知道还要长多少天,才算是石墨口中的很快很快。 就这么安静了许久,半杯酒见了底,石玉问她还喝不喝,唐辛把杯子放到桌上,等他倒好了又拿回手里,看了一会儿杯壁上挂的酒痕开口说道:“你说呀,我听着呢。” 这一声倒是挺软,完全不似刚才的态度。 那就是冷静了。 第227节 石玉把雪茄放下,看着她半侧过去的脸,说:“我们先说说假离婚的事儿。” 唐辛想说没什么假离婚,是真的离了,却连嘴都懒得张。 他看着她那副你愿意说就说吧的无所谓样,确认她在听,继续说道:“离婚不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就像结婚一样,是两家人甚至是几家人的关系发生改变,我这么说,你听得懂么?” “懂。” “你想离婚,我同意,但是要对家里人有个交代,也要对孩子有交代,但是在我没想好该怎么做这个交代之前,没办法答应你离婚的事儿。本来想先拖两年,等石砚大一点儿再说,那个时候石墨也大了,他能理解。” 唐辛倏地笑了下,特别轻一声,朝他看过去时把笑容收好,特别认真地说:“他现在也理解,可能因为随你,聪明得很。” “他那不叫理解,他的年纪和阅历还理解不了离婚的意义,只是因为咱们俩是他的父母,所以他愿意理解你,或者说愿意理解我,他是在包容,在付出,不是理解。他的善良和柔软叫作体谅,不叫理解。” 他这样说时依然不疾不徐,声音更加低沉,她却应声怔住,眼圈更红了,别开眼不再看他。 安静使她有些坐不住,抱着垫子调整了下姿势,嗤笑着说:“所以,假离婚的说辞是为了石墨喽?” 板着脸的人也笑了下,“不全是。” 第343章 现实 事实是什么石玉心里很清楚,但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现在已然不适合再宣之于口。 是人就要个脸面,更何况是他这样的男人,哄她几句可以,当成个情趣,求着就没意思了,尤其是在她明确说过不要他了之后。 脾气发了,难听的话说了,冷静过后还是要好聚好散,毕竟他们俩之间还有孩子,上面还有两家的长辈,不可能一辈子不再见面。 那就拣着能说的说,用她能听懂能接受的话说,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再提起这件事。 “那一阵子你催得紧,刚好你爸调任安城。” 刚才还爱搭不理的人一听这话立马打起精神。 可见在她心里,石墨重要,石砚重要,唐明岳也重要,老男人和小男人都是放在她心上的人,只除了他,说不要就不要。 这些话他早就想过该怎么和她说,如何开始如何铺就如何应对她的每一个质疑,又该如何把话题再重新引回到他想说的话题上面去,可真的到了摊开来讲的时候竟然卡住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忽然之间,不是那么想要让她知道了。 她懂不懂,理解不理解,都和他没关系了。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多余。 倒是唐辛追着他问:“我爸爸调任安城,然后呢?怎么了?” 看,还是在关心她爸。 也对,石墨也会关心他,一样的。 有血缘和没有血缘真的区别很大。 石玉重新拿起雪茄,还在烧着没全熄灭,徐缓地吸了一口,垂着眼看着头部重新亮起红光,指尖磕了两下,然后自嘲地笑起来,有什么好敲的,又不是在抽烟。 小动作是心理状态最直接的映射,幸好她现在根本就不在意他想什么做什么。 让脑子放空了片刻,他才继续说起来:“你爸去安城是带着任务的,要做全面的整顿,有些棘手,刚好咱们俩离婚对他这次上任有些帮助。做戏嘛,场面上的那种,你听过没有?”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明白他在说什么,出国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小,应该是没见过那些人和事,也不一定听过,这种事唐明岳应该不会在自己家闺女面前讲起。 看似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其实内里再简单不过,你姓什么,你上面的人姓什么,你顶头的东家又姓什么,千丝万缕其实都是一条串上的蚂蚱。 和各行各业没什么区别,奔头都是一样的,为权为名为利,唯一的区别是商场更加看重利益,昨日敌今日友是常事,合作互赢皆大欢喜。官场不是,你选了哪条路跟了哪个人就是一辈子,真就是一子错满盘输,没有翻身之日,作为朋党可能还得搭上性命。 这一套,千百年前就让玩仕途的人参悟透了,现如今哪儿还需要再去琢磨什么棋高一招的妙招,多去翻翻史书典籍,答案全在里面。 他这样徐徐道来,唐辛安静听着,跟讲故事似的,深入浅出,怪不得石墨喜欢听他念书,她都听得精神了。 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故事挺好听,可也没听出来和他们俩真离婚假离婚的有什么实质关系,只得了一个结论,唐辛点着头说:“懂了,我爸爸顶头的东家,姓石。” 谁说她傻,聪明得很。 明明他一个字都没提起过她爸或是他爸,压根就还没说到这一层上呢。 懂了,也就不说这些题外话了。 石玉原本也没想讲这些关系给她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可是看她听得入神,不自觉就说起来了。就像给石墨讲故事时,一张纯真的小脸崇拜又痴迷,他就会悄悄放宽说好的阅读时间,拍着他的背多说上一会儿。 “咱们俩早晚要离,而那个时间段,利益最大化。” 想好的绕圈子的那些话终究没说,换成了最简单的这么一句,反正她能听得懂,反正他们俩也就这样了,那就按照最简单直接的解释来,也最贴近真实。 石玉说完这一句便喝起酒来,不看她,也没再说话。 唐辛自己消化了一通,大概齐也就理解了,前面他铺垫了那么多,无非是要引古证今。 超出认知的是,她以为只有结婚才能为彼此的家族带来利益,原来离婚也能。 那他们俩这婚离的还真是不亏呢。 想是这样想,也承认他们俩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可说出口的话仍是难免带了些讥诮的意味。 “那我爸爸这次上任能把东家指派下来的工作干得漂亮,还真是得感谢你呢,不对,是您。” 石玉缓缓掀起眼皮,看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假笑,也勾了个笑,慢慢悠悠道:“您客气。” “石玉。”唐辛突然好奇,感慨似的说,“你这么懂,怎么不去子承父业呢,照你这本事,就算什么背景都没有,都能闯出一片天来。” 听着好像是在夸他,其实骂人不带脏字。 石玉哼了声笑,仰靠到沙发靠背上面,闭上眼睛伸长了腿,懒洋洋回:“没意思。” 唐辛觉得他嘴里的这个没意思是真的觉得没意思,当一个人站在最高点往低处看,满眼皆是猴子,每一只都在为自己爬到了山尖尖上面而狂喜尖叫,在他眼中不过是动物园里面的假山,外面罩着的那层网子圈出两个世界。 就这么现实。 她只希望石墨和石砚以后的生活不要被利益化,可是又不现实,他们俩作为子孙后代,和她或是石玉没有区别,受着祖宗基业的荫庇,享受着最好的随心所欲的生活,自然就要有接受一切的意识,包括自己的生活和婚姻被利益化。 石玉不是也在接受么,她也一样,他们俩的孩子自然也会。用石玉的话说,自古就是这样,早就是不变的定律。 所以在她听到石玉提起这件事时,她连抗拒的权利都没有,哪怕心里不那么乐意,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能帮到她爸爸,她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从小到大,她没为家里做过什么事帮过什么忙,除了听家里的话和石玉结婚了,离婚还是瞒着家里人的。 唐辛沉默不语,全盘接受,石玉反倒觉得不那么舒坦,冷眼旁观着她细微的神态变化,在将要归于平静时轻声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假离婚是什么意思?” 第344章 虚幻 唐辛把脑袋枕在沙发扶手上,半阖着眼似是困极,特别小声地说:“我不好奇,也不关心,随便你因为什么吧,也许就是你随口一说,也许是为了我爸爸好,说到底……不也是在帮你父亲。” 装睡,又怕他仍是再提,稍顿了片刻又加了句:“你说的我明白了,谢谢你这么替我爸爸还有我家着想,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么?没有,我要睡了。” 石玉沉默着看她眼皮颤动,起身去入口处将大灯关上,换了盏墙边的小射灯。 唐辛闭眼静听,脚步声渐远。 以为他走了,谁知不多时又回来了,搭了条被子在她身上,手里还抓着个枕头。 从她的角度看上去,黑乎乎一个人影,脸都看不清,不知道是何表情或是心理,但是动作很轻,比他们俩最要好的时候还要轻。 “我不睡在这里,我——” 话还没说完,被他一手抄起脑袋,一手塞枕头,嘴便闭上了,听见他说: “唐辛,今晚你就睡在这儿,我也睡这儿,咱们俩就在这儿看着对方,谁也别想带着孩子先走。实话说,我不是那么信任你,相信你对我也一样。” 有道理。 唐辛是真的怕他带着孩子走,虽说不至于找不到人,但是撕破脸实在不好看。 本来她就是想去守着石墨的,与其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有可能吵醒石墨,不如就按他说的办。 她以为会难以入睡,结果很快就有些昏昏沉沉。 石玉仍是坐在对面沙发,看着她从蜷缩的一小团变得舒展开来,抱在怀里的垫子掉到地上,搂着被子把脸埋进去。 不一会儿就闷得喘不上气,嘟哝着翻了个身,抬了条腿骑到靠背上面,嫌高,用脚跟勾了好几下。 和沙发较劲的后果就是她输,不情不愿又翻回来。 以为都是他呢,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抱着他嫌热又嫌闷,骑着嫌他侧躺的角度不合适,害得她的腿放得不得劲,什么都得听她的。 就像离婚要听她的,孩子归谁也要听她的,她说不要就一个都不要,现在想要了便由不得他,特别不讲道理。 一丁点不顺她的意就要发脾气,沙发才不惯着她。 这个世界上会无条件惯着她的只有真心疼爱她的家中长辈,现在又多了一个,她那亲生的大儿子。 真是她生的,什么都由着她。 石玉挺羡慕她的,这么任性都有人买账。 石墨对于他们这对父母的体谅,远远超乎石玉的想象。 石玉自认在他小的时候就够能体谅人的了,石墨得加个更字,不知道算不算是青出于蓝。 肯定算,石墨比他强多了,是真的不带任何杂念的,不猜忌,不质疑,全身心的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他们俩。 以后,石墨就要和他妈妈一起生活了,石玉舍不得,特别舍不得。 “唐辛,协议还算数吧。” 唐辛睡得不舒服,半睡半醒,不大满意地哼了声:“什么协议?” “你的律师拟的那一份离婚协议。” 窝在被子里的人忽然睁眼,往对面相同位置看过去,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坐着的,吓得更清醒了。 忍着没坐起来,装作仍是困顿,闭上眼漫不经心地说:“协议,早就变成纸飞机了嘛。” 石玉忍笑没点破她的小心思,仍是压着声回:“在呢,算数吧。” 两次相询都是陈述,却摆了副向她确认的姿态。 唐辛心里暗骂:狗男人,天底下数你最聪明。 第228节 嘴上却说:“你说哪一条?” 石玉直言:“见孩子,我说了算,我要见石墨,他应该也想见到我。” 看,这人多坏,这时候不问了,直接拿协议里提过的事来做告知。又会钻空子,又会拿着石墨的需求来堵她的嘴,让她无法拒绝。 “见呗,你是他爸爸,他是你儿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他就放心了。 后一句却急转直下拐了个大弯,特气人。 “其实,你可以再找个女人,找个适合你的……结婚,再生一个。” 她没再说那些精准的形容词,他嫌弃她的那些,比如没脑子、不讲理之类的。 没必要说,显得她小家子气,爱记恨,就好像她多在意似的。 她才不往心里去,爱谁谁,天亮之后,他们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他却说:“算了吧。” 轻飘飘的,不知道是真的不想,还是什么原因。 唐辛也不那么关心,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喜欢他的女人那么多,用不着她来操心。 她试着想要换个话题,反正被他吵醒了暂时没有睡意,那就随意聊几句。现在这个状态刚刚好,不想吵,也没有脾气可发,就安静地说一会儿话。 就像他刚才说那些话时,就挺有意思的,她可以听着。 可又不好指挥着他去说些什么,显得她多爱听。 思来想去,开不了口,反倒越来越精神,甚至有点儿想要来支雪茄。 空气中的那股醇香气息还未散尽,全是诱惑。 正纠结着要不要坐起来,还是干脆蒙头大睡,听见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结婚么?” 唐辛一怔,回:“不知道。”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门当户对是真的,但为什么偏是石玉不是别人,或者说为什么石玉的结婚对象会是她,而非其他家世相当的适龄女性,唐辛从来没想过。 石玉笑,轻声地说:“你想一想。” 方才聊过的那些内容让他相信,她能想得出来。 唐辛静下心来试着去想,从他说的那些关系上去盘算。 夜深人静却算不上头脑清晰,又喝了不少的酒,偏偏有个念头自己蹦了出来,连个具体的形象和线索都还没完整串连上,她已经不敢置信地说出口:“因为……我爸爸将来……会接你爸的位子?” 真聪明。 石玉手伸过去,在半空中停了瞬间,把她面前的那盒雪茄拿过来,拆了盒取出一支,去掉包装处理好,递向她,“要么?” 唐辛还没缓过神,顺着他的话音坐起来,盘着腿抱着被子,茫然接过。 他划了根长火柴,嗞啦一声,火苗蹿起,他从桌面上方探过去,她低头凑近。 他看着她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不再惨白,透着层艳丽的绯红色泽,生动又虚幻。 第345章 毛病 对望了一阵,各自移开视线。 两个人各自守着一张长沙发,雪茄,红酒,对坐到天色渐亮。 石玉说等石砚醒了就要带着他回上京了,唐辛“嗯”了一下,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又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他又说:“你也可以带着石墨到上京去,那个小院是买给你的,什么时候去都可以。石砚,应该也很想见到你。” 她知道,不用他说,她当然会去见的。 把被子扯到一旁,站起来就走,脚步才刚迈出去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在离婚之后又送了她一套房子,还是上京的院子呢。 小? 他眼里的小院,在最为繁华热闹的上京|城里独占了一隅僻静地,是多少人辛苦一辈子连想都不敢去奢想的闹中取静,却是他随手送出去的一件礼物。 就当是礼物吧,管他怎么想的呢,要不要的也不是她说了算,是不是她的也不一定,说不定哪天他心情不好又说成是他的。 她才不往心里去呢。 急走几步又返回来,穿好鞋小跑着离开。 石玉这才站起来,把她随手乱丢的被子小心地提起来,放到沙发上面。 下面被盖住的罗勒盆已经倒了,洒了些土出来,还好苗低芽短,没压坏,要不然石墨看见了肯定心疼。 收拾好了放到高一点的地方,又怕石墨够不到,重新选了个适合的高度放好,又拍了张照片发给石墨。 往上翻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多是视频通话,剩下的便是图片,寥寥几句语音信息。 自从唐辛把石墨送到他的身边,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偶尔分开也是视频通话为主,所以留存下来的关于石墨的声音和影像实在太少。 石玉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唐辛有事没事就会对着石墨拍照录像,一个个相册按照时间和地点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因为她是有准备的,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离开。 他毫无准备,如同当头一棒。 …… 年尾的最后一天,母子俩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石墨忽然说:“妈妈,爸爸今天来。” 唐辛怔了片刻,问:“你们俩说好的?” 石墨开心地点着头,举起手里小筷子在空气中夹了两下,骄傲地说:“昨晚说好的,今天就到喽,十一点的飞机,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 唐辛“哦”了下,说好,见他仍盯着自己,摆了张笑脸说:“好的。” 石墨追着问:“我们要不要去机场接爸爸,还有弟弟。” 小孩子问你要不要,其实就是想去。 唐辛不想去,又不忍让他失望,答应下来吃完早饭玩一会儿再去。 哪怕这样说了,石墨仍是心急,吃饭最是慢条斯理的小朋友动作变得特别迅速,手里的小筷子跟把小扫帚似的恨不能立刻全部扫进嘴里。 唐辛无语地拍了一小段视频,恨恨地发给石玉。 她无法要求她的儿子不要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石玉决定见面的事,但是她可以委婉地提醒她儿子的爸爸。 按时间计算,石玉应该已经在机场了,或者已经上了飞机。 果然,很快收到回复,是一张石砚的照片,也是在吃东西,坐在机场的贵宾休息室,也在往嘴里狂炫面条。 真是……亲生的兄弟俩。 着急忙慌吃东西的样子不是一般的像。 区别在于,石砚握着叉子的样子,活像一只没被驯化过的孙猴子。 石玉不管他?看得下去? 唐辛对石玉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意,唯独在吃饭这件事上无法挑剔,规矩、斯文,有教养,称得上优雅。这样一个对吃饭有着极高行为准则的父亲,竟然养出来个活猴?唐辛接受不了。 她就发了句牢骚,只两个字:难看。 石玉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外加两个字:随你。 还没等她生气又来了一句:你在特别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下次你照照镜子,或者我给你也拍一张。 唐辛不想去机场了,看着面前仍在往嘴里狂塞意面的石墨,连话都不想说了。 转念再想,这才几天没见呀,怎么又见? 掰着手指头一算,才刚四天! 正自气恼,石墨忽然抬起脸来对她说:“妈妈,明天就是新的一年咯,我们和爸爸还有弟弟一起……一起……” 哼唧半天,满脸的苦恼。 唐辛明白了,接口说道:“跨年。” “对!”石墨举着筷子欢呼起来,“一起跨年。” 酱汁从筷子头甩到脸上,唐辛伸过手去帮他擦掉。 算了,跨年呢,石墨开心就好。 那下一次见面就是春节咯? 翻看日历,赫然发现,大年三十竟然在一月中旬。 这么早么? 不到半个月,又要见面? 这个频率……也有点太高了吧。 为此,唐辛特意问石玉在春节的时候有什么安排,得到的回复特气人。 他很是意外地看着她,细微的笑意挂在眉梢,悄声问她:“你想带着石墨去上京,和我们一起过年?可以。” 唐辛登时觉得:你有毛病。 她那是期待么? 她分明是在抗拒! 石玉当然知道,是在逗她玩呢,见她瞪着眼睛生闷气不再说话,这才弯下脖子重新说道:“没安排,等着你儿子决定呢,今年,听他的吧。” 唐辛冷静下来,想了又想,他说得对,那就听石墨的吧。 石墨那么为她着想,心里多委屈都不说,一个小孩子默默承受,不能总是让他为了她而委曲求全,她也是可以为了他的。 如果他想在春节的时候和爸爸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去上京或是在安城,或是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石墨开心就好。 就像这次跨年,石墨就特别开心,搂着石砚偎在石玉的怀里,高兴的时候用力亲在弟弟脸上,笑得特别大声,还会对着他们每一个人说“新年快乐”。 第229节 这样说时,特别像个大孩子,可是坐在石玉腿上又显得那么小。 也许,他在努力长大吧。 唐辛也在努力,做一个更好的妈妈。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第346章 热闹 安城难得又下了一场雪,是从中午开始下的。 那时唐辛正带着石墨等在机场,突然听见他尖声叫起来,手指头戳着车窗喊着下雪了。 唐辛一看,还真是,哪怕不是雪花,连雪粒子都算不上,零星飘在半空中。 不一会儿工夫,越下越密,逐渐有了形状。 眼看着一架架飞机出现于视野之内,由远及近,带着震耳的轰鸣声,带着会震动心跳的巨响落在地面,飞快地向前滑行。 从上京飞来安城的那一架于十一点抵达的航班也到了,唐辛看着时间估计行李都取完了,也没见到石玉。 石墨不着急,她就不着急,母子俩坐在车上,一起望着天。 忽然又一声,石墨兴奋地喊起来:“爸爸,爸爸来了,是爸爸的飞机。” 唐辛倾身凑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是。 小孩子对于喜欢的人和物记得特别清楚,哪怕没坐过几次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怪不得石墨让她到机场里面来等,父子之间可见是没有秘密的,只是谁也没有告诉她。 石墨让她把车开过去,跟着爸爸的飞机跑,唐辛推着他的后脑勺揉了揉小软毛,柔声拒绝:“跑道是给飞机准备的,车不行,等你以后有了飞机,上去跑。” 石墨嘿嘿笑,坐都坐不住了,跪在座位上打开车窗,脑袋探出去。 风一吹,头发乱飘,唐辛抓过大衣罩在他身上,系好扣子,把帽子扣在头顶。 唐辛不知道父子俩是怎么说的,反正就很神奇,石玉的飞机刚好停在车旁边的停机坪上。 这时石墨才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妈妈,爸爸在天上可以看到我的车哟。” 明白了,石玉在哄他那单纯的大儿子开心呢。怪不得非让她开这辆跑车,又让停在这个位置。 就是听着怪怪的,还以为他爸爸升天了。 机舱门打开的瞬间,石墨推开车门就跳下去了,十几米的距离愣是跑出了久别重逢激动人心的架式。 唐辛坐着没动,看着石玉迎着石墨走,不似平时闲庭信步,步伐迈得又大又快,一把将他高高举起。 风里夹着雪,把那一声声“爸爸”热切而真挚地吹送到她耳中。 要不是提前知道,唐辛还以为石玉是一个人来的,就这么两手空空出现了。 看着他把石墨抱上飞机又一起下来,唐辛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高调地乘坐这架飞机来安城,不止家里会做小馄饨的阿姨来了,还运来了石墨的那些爱宠们。 被石玉抱在怀里的石墨,手里牵着条长长的绳子,绳子那头拴着他的狗。 另一只手提着个鸟笼子,鸟嘴不停地叫,一会儿墨墨,一会儿爸爸。 真是只傻鸟,这么久了还是这两句,就没说学个新词。 唐辛托着下巴看着,小小的后背上面有个大大的背包,被石玉用手托着,是猫咪,喵嗷喵嗷地叫,吓得够呛。 真叫一热闹。 反观石砚,睡得小脑袋都耷拉下去了,被阿姨抱着跟在后面,什么飞机声,猫叫狗叫,完全不受影响。 唐辛觉得她的新生活是真的要开始了,要不然怎么会把宠物全运过来了呢,就像要和石玉一刀两断。 后来听见父子俩聊天才知道,人家石公子是不嫌麻烦的,只要儿子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等石墨什么时候想去上京住几天了,再用飞机运过去就好。 真折腾,也真任性。 唐辛也任性,可没他这么造作,可见男人任性起来惊天动地,是没办法用金钱和时间的成本去衡量的,情绪价值最重要。 就是宠得太厉害了,比当年她爸爸宠她还严重,这要是让她妈知道了准得发牢骚。 唐辛可不想和家里人说这些,离婚的事家里已经都知道了,没人主动和她再提起,她就也当没发生过。 到了晚上,唐辛忽然理解了石玉的做法,小孩子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情绪价值的人,石墨是真的特别开心,小小的一张脸上笑容就没停过。 嘴角淌蜜,在这一刻有了具象的展现。 两个大人围着两个小孩子守在落地窗前,外面飘着雪,壁炉里的火苗噼啪响,显得整栋房子都暖融融的。 厚绒地毯上围了一圈软软的靠垫,中间铺着石墨从自己床上扯来的被子。 特别开心的小孩子楼上楼下跑了无数回,把他的枕头、绘本、每晚睡觉都要抱着的小熊,还有水杯和牛奶全部运送到窗边。 被子是从楼梯上拖下来的,不让人帮忙。 石砚蹬着腿跑过去帮忙时,石墨没拒绝,还交给他一个被角,结果没走两步就摔在了被子上,干脆趴着没动,让哥哥一路拖到窗边。 帮不上忙,还添乱,还咯咯坏笑。 唐辛悄眼看对面坐的石玉,以为他会去管一管,竟然就那么悠哉地看着。 用他的话说,兄弟俩的事自己解决,只要他们俩不当一回事,别人用不着插手。 说得就好像他有兄弟似的。 也对,孟家兄弟嘛,都是他妹夫,自然是懂的。 今晚,石墨要睡在这里,和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起,就像过年时一样守到天亮,地铺都铺好了。 唐辛没说什么反对的令人扫兴的话,只是看着石玉窝在她新买的懒人沙发上不大高兴。 那是她和石墨的,一大一小,一人一个,现在却被石玉占了大的那个,而她只能勉强坐在小的上面。 怎么看都不和谐,虽然石玉平时也会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却没见过这样没骨头似的状态。 一身饱和度极低的浅灰色休闲款居家服,腿上除了坐着两个儿子,脚边还偎着一只猫。 乍看上去特别带有欺骗性,就像一个柔软又温暖的居家男人。 果然,下一秒便本性暴露,耍傻小子似的让石墨去找礼物,据说就藏在他的眼睛能看得到的范围内。 石墨立刻兴奋地到处乱爬,掀着被子垫子开始翻找,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弟弟。 唐辛特别无语,尤其是被推开时,干脆站到窗边去。 她倒要看看,石玉到底悄悄地藏了什么。 第347章 孤独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被石玉不动声色地悄悄塞在懒人沙发的边角。 石墨找过来时一眼就瞧见露出来的盒子一角,尖叫着快速爬过去,收势不及抱住石玉的腿才没摔,差点给他爸爸磕一个。 石砚紧跟其后,一头撞在石墨屁股上,真就磕上了。 看在有礼物的份上,又是亲生的,唐辛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反正百年之后,这俩儿子也得给石玉磕。 当她看到盒子里的礼物时,撇嘴的动作更加明显了。 还是镯子。 和之前送给小哥儿俩的一样,区别在于这回是三个,一个套一个地码放着。 石墨捧着盒子偎进石玉怀里,让爸爸给他戴上,小嘴还叭叭着说:“爸爸,我那个小了,小了,戴不上了。” 石玉笑着说知道,给他戴在肉乎乎的小手腕上,石墨高举着让妈妈看,又伸到石砚面前晃了晃,左一句右一句地说:“好看不好看?好看。” 石砚抬手就抓,一把勾住,被石玉提起来放在腿上,也给套了一个。 还剩一个,不用想,唐辛转身就走。 被石墨叫住:“妈妈,来。” 唐辛不情不愿地配合着伸出手,让他递过来,石墨勾住她的手指头就往石玉那儿领,指挥着说:“爸爸,来,给妈妈戴上。” 唐辛不高兴,手被拽着,脚被绊了下,差点也磕在石玉面前,还没缓过神来手腕上也被套了个金镯子,就好像……她也该叫声爸爸。 很明显,石玉也是这么想的,坏笑的样子就和石砚一样,特别坏。 幸好,这个很坏的年就要过去了,唐辛特别期待新一年的到来。 等转过年去就把石墨送进幼儿园,省得他一天到晚没事干,就知道背着她和石玉聊天。 一开始她还舍不得,甚至有一种珠玉在前的压力感,毕竟石墨在上京跟着石玉的时候是一天幼儿园都没上过的,不能因为和她生活在一起就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目前看来,这种改变迫在眉睫。 纪敏之说得对,大人有大人的生活,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生活,他们同样需要自己的社会认同感,幼儿园就是个小社会。 孟既景也是这样说的,没上过幼儿园的小孩子入学后会相对融入困难,甚至列举了梁善和孟既明的例子,他们俩就没上过幼儿园。 也不能说一天都没上过,是被园长“恳请”回家的。 唐辛一听就信了,孟既明嚣张至极,梁善有沟通障碍,两个极端都不可取。 信是一回事,决定是另一回事,她始终犹豫不决。 就是在这一刻,唐辛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石墨不能从小就脱离社会,不然很可能变得像她一样,没上过幼儿园的小朋友会变得不讲理又没脑子,石玉肯定不希望他的儿子是这样的。 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憧憬,唐辛躺在地铺上睡着了,睡得特别香甜。 新年第一天,果然是美好的,吃过早饭石玉就走了,两个儿子一个都没带走。 唐辛后来才知道,他住在孟既景家,有时也去孟既明家晃两天,反正人在安城,没回上京。 不管,只要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和她无关。 问题是,石砚留在她这里,就不能把石墨送去幼儿园,不合适。 男人,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唐辛决定带着两个小家伙出去玩几天,刚好石玉送了个阿姨过来,两个女人带两个孩子还是容易的。 第230节 也没去多远的地方,苏城住了两三天,又去平城住了两三天,除了吃就是睡。 好在两个小家伙吃得惯,也算听话,唐辛没觉得辛苦。 回家一看傻了眼,罗勒完蛋了。 明明前几天长得特别好,阿姨还说酒窖的温度和湿度特别适合幼苗生长。 石墨哇哇大哭,一路哭着跑回房间。 唐辛在门外听见他给石玉打电话,一边打还在一边哭,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有心安慰几句,又想着交给石玉吧。 果然,听见里面渐渐安静下来,爷儿俩聊着天。 石玉问他记不记得爸爸送给他的另一份新年礼物,石墨说记得,石玉让他现在去打开,石墨咚咚跑过去。 唐辛耳朵贴着门,听见一声惊呼,这才知道原来新年礼物是厚此薄彼的,石墨有两份,而她和石砚只有个镯子。 盒子里有好多小种子,除了罗勒还有薄荷、迷迭香、百里香,各种各样。 父子俩约定好,从今天开始一起把小种子放进土壤里面,看看谁种得更好。 唐辛愣在门边,回味着石玉那一声“小种子”。 骗子,他上次还跟她说,小种子这种话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说。 敢情,男人那张嘴不光是用来骗女人的,有些男人是为了哄儿子。 唐辛回身要走,听见里面还在聊,原来还有个礼物。 是一本字典。 是石玉小时候用的字典,送给石墨了。 唐辛后来在石墨的房间里看到了,特别厚特别大一本,年纪比她还要大,有着厚厚的灰色壳子,保存完好。 但是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有着被人频繁翻阅的痕迹。 一页页翻看,发现还有字迹。 有些明显很幼稚,是用铅笔写的。 有些书写流畅,潇洒又漂亮,是蓝黑色的钢笔字。 有些字,一看就是写的时候心情不好,可能是烦躁吧,写得又快又乱。 原来,石玉也有心态不稳的时候呀,那时的他有多大年纪? 唐辛看了好久,分别从笔迹上判断是石玉在什么年纪写下来的,然后发现在同一个字的旁边会有不同时期的注解。 原来,平时最常见的一个简简单单的汉字能有这么多的不同表达,能这么有意思。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有一次在孟家吃饭的时候纪敏之说起过,她表哥是活字典,最喜欢翻字典了。 此时再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唐辛看着外面雪停后的冬日暖阳,仿佛透过枝叶上的积雪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上京|城。 安静的大院里面,一栋老房子,石玉坐在窗边,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灰色壳子的大字典。 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一个人,看一下午,脚边,卧着一只猫。 直到夕阳落下,天色渐黑。 他小时候,应该很孤独吧。 第348章 沉默 石玉在安城待了一个星期,大部分时间住在孟既景家,本以为能借这个机会陪外甥多玩几天,结果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孟怀宽送到幼儿园,放园的时候再去接回家。 石玉不能理解,掂了他一下,问:“怎么还不放假?都快过年了。” 怀宽理所当然地说:“舅舅,幼儿园就是这样的,一直要到年前才会放假。” “为什么?” “就是这样的呀,可能有些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要上班,没办法在家里陪着他们玩吧。”怀宽说着想起来,拍着石玉的肩,凑到耳边小声地说:“等墨墨上了幼儿园,你问问他为什么。” 石墨要上幼儿园? 石玉更不理解了。 孟怀宽见他沉默,开解着说:“放心,我会照顾好墨墨的,我和爸爸说了,等再开园的时候就去混龄班,我就可以每天和墨墨在一起了,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放园回家。” 石玉看他小大人似的善解人意,挑眉笑道:“还有混龄班?大的小的在一起?能玩得到一块儿么?” “当然,舅舅你也没上过幼儿园么?我二叔就没上过。” 石玉怎么没上过,不止上过幼儿园,还上过托儿所呢,两岁多一点就被忙于工作的父母送去了。 现在早就没了印象,只记得唐辛上过一天托儿所,因为吃不好饭被心疼闺女的唐明岳抱回家,再也没去过。 这女人,自己不乐意的事,倒要逼着儿子去做,她是怎么想的。 孟既景给他解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多辛苦,还是唐辛这样年轻貌美的,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嘛。” 石玉不爱听,他耽误她什么了,她要是嫌麻烦,大可以把儿子还给他,用不着送到幼儿园去。 孟既景摇头,“幼儿园咬你了?幼儿园吃的挺好,还有小朋友陪着一起玩,比在家里有意思。” 就不是幼儿园的事。 孟既景当然知道,就是故意这样说给石玉听的。 别瞧石玉端着副两清的姿态,把彼此的生活划分开,可是实际行动呢? 回到上京没几天又回来了,不止自己回来了,还把小儿子也给带来了,往前妻家里一扔,不闻不问就住到他这里来了。 来就来吧,您倒是去公司看看,好歹去瞅一眼您那两位助理,一年到头地为他辛苦为他忙,假模假式地慰问一下也好,石玉偏不,就好像不记得有这么回事这么两个人,可真是个富贵的闲人命。 住在他这里也就算了,孟既景欢迎,平时请都请不来,老婆孩子也都高兴,偏偏石玉还要去讨孟既明的嫌。 瞧给他闲的。 追求前妻不丢人,说出大天去也没人会拦着他,何况两家人还都是抱着支持态度的。 要追,您就好好地回头去追。 要分,就麻利地滚回上京去。 不清不楚地赖在安城,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孟既景还不知道么? 别人也未必就不知道,只是不敢说他而已。 孟既明都跟他发过两次牢骚了,能不能把这位爷请回上京去,别老往他们家跑,梁善好不容易趁着假期回家住几天,难得的二人世界。 孟既景能说什么,只好保证不让石玉再去打搅他们俩,特意把接送儿子上下幼儿园的活派到石玉头上。 要不说他们这些商人比不过当官的那些手段呢,确实太温和了,瞧瞧唐家人多狠,已经在张罗着要给唐辛找合适的男人了。 这件事石玉应该还不知道,孟既景觉得是时候给他透透风了,老这么渗着人家姑娘不行,得有所行动。 还没等他张嘴,石玉就被家里的一通电话叫回上京去了。 唐辛也去了,刚好一起乘坐石玉的飞机回去,带着孩子倒是方便省事。 去上京的理由很简单,唐家老爷子要过八十大寿。 唐辛一见面就问:“爷爷您都八十了么?不是明年才八十嘛。” 唐礼中眼一瞪,中气十足地说:“我们这辈人都说虚岁,不跟你们似的,多说一岁就像老了,能死。” 唐辛一听就乐了,“是是是,死不了,那就过生日呗,我就那么一问。您怎么不夸我呢,把您的年纪记得那么清楚,我爸爸今年多大了我都不记得。” 爷孙俩百无禁忌,过着生日什么都说,旁人只当没听见。 唐礼中还就吃她这一套,哪怕睁着眼睛说瞎话,知道孙女是在哄着自己高兴。 唐辛眼珠子一转看到对面坐的石玉,又笑了,今年再过生日石玉可就三十七了,要是再虚上一岁,哎呀!可不就更老了嘛,真可怕。 石玉知道她在想什么,呵了声笑,垂下眼没理她。 后来,就没再露过笑模样。 唐礼中在饭桌上直说的,给唐辛安排了几个人让她去见,要是有合适的就处一处。 唐辛懵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是要给她安排相亲,真是为老不尊,当着小孩子的面瞎说什么。 唐礼中大手一挥,“这有什么,以后你和别人结了婚,能瞒得了孩子么?他不止知道,还得叫爸爸呢,说不准还得改姓。” 唐辛气得抱起石墨就走,又不好真的离席,换了张桌子去坐。 石玉瞅着同桌而坐的老寿星,再瞅唐礼中旁边坐着的他爷爷,两个老头乐呵呵喝着酒。 不禁感叹自己家爷爷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重孙子都快要改成别人家的姓了,还乐呢。 唐辛嫁不嫁给别人不打紧,儿子是他的,改姓是万万不可能的。 将要散席时,石玉起身去到唐礼中身边,说了两句祝语,又和自己家老头子碰了个杯,喝完就走了。 唐礼中横挑鼻子竖挑眼,问:“他什么意思?怎么不敬我酒呢?你们家这家教真是……” 老石同志朝他举杯,哼笑着说:“甭急,等你没的那天,他一准儿得去,少不了敬你的酒。” 第349章 翻脸 石玉出了门却没走远,等在外面。 正是上京冷时,四周空旷,到处是风,那点酒意眨眼间便消散了。 烟抽了两根,人才出来。 母子俩手拉着手,看到他时唐辛明显一愣,腰一弯就把石墨抱了起来。 石玉迎上去,从唐辛怀里抱过石墨,脚步不停回身便走。 动作太快,唐辛有防范,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那么一瞬快步跟上去,边追边问:“你去哪儿?抱着他去哪儿?石玉——” 第231节 他扫了她一眼,像周身胡乱刮过的风,吹在脸上冷得生疼。 她的嘴还张着,却没了声。 石墨搂着石玉的脖子,盯着身后紧跟不放的唐辛,叫了声“妈妈”转而看向爸爸,悄声地问:“爸爸,去哪儿?” 石玉大步流星,回道:“带你玩儿去。” 石墨仍问去哪儿,石玉气笑,真是她生的好儿子,一个劲地追问,是替他妈问的,生怕他妈着急。 石玉让他猜,石墨皱着小眉头,用肉乎乎的小脸蛋往他脖子上蹭。 柔柔软软,小猫似的,撒起娇来可比他妈会多了。 司机见人出来,连忙打开车门,石玉抱着孩子坐进去。 骤然间阻隔了风,耳边什么声音都没了,特别安静。 安静到,能听见怀里的小人努力屏住的呼吸。 父子俩相似的面孔对了一瞬,石墨踩着他的腿站起来,趴在他肩膀去看外面愣在原地的唐辛。 小心翼翼,又心急如焚。 石玉瞅着他那副明显担心又强忍着不说的样子,语气松下来逗了他一句:“怎么?怕你妈追不上?” 石墨点了下头,哼哼唧唧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委屈巴巴仍是点头。 司机已然绕到另一边,以眼神示意唐辛,见她慢吞吞挪过来暗自松了口气,刚拉开车门想要让她上车,里面传出一句:“开车。” 唐辛刚好走近也听见了,一恍神的工夫车门关上,司机已经坐到了前排的驾驶位。 车自她眼前缓缓地开走了。 石墨还在叫她,伸长了手想要够她。 石玉拍了下他屁股,侧眸看那张紧绷的小脸。 少见的不高兴了,埋怨似的拖着长音:“爸爸——” 石玉心里也不那么高兴,没表现出来,低声应:“在呢,坐好。” 石墨不情不愿一屁股坐他腿上,搅着他大衣上的扣子不肯再出声。 原来,也是有脾气的呢。 最是乖巧的小孩子,闹起别扭也是会翻脸的。 以前总说喜欢爸爸,最喜欢的人就是爸爸了,原来是没有对比,现在爸爸和妈妈放在了天平两端,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孰轻孰重。 石玉递过手机,让他给唐辛发消息,半哄半逗地说:“跟你妈说,去小院,比一比,谁先到。” 前一秒还在不高兴的小孩子眼睛倏的一亮,真以为是在玩游戏,立刻高兴地给唐辛发了个语音。 回复很快,也是语音:“好,一会见。” 倒是挺温柔,因为是回给石墨的,所以强忍着不快没有发作。 唐辛根本不知道小院的具体位置,一边往外跑一边给梁桥打电话,得了地址叫了辆车,争分夺秒地从城西往城东赶。 到了一看,院门紧闭,试着敲门,里面有人。 刚松了口气等人来打开门,才知道石玉压根没来,更别提石墨了。 回身就走,被人叫住。 上了年纪的阿姨慈眉善目,大开了门对她说:“唐小姐,进来吧,石先生说了,带墨墨去买点儿东西,晚一点儿到。” 唐辛将信将疑,随她进去,一路到了紧后面院落里住过的那间屋子。 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积雪,也没有小孩子的笑闹声,更没有雪人,只有个空空的大鱼缸。 她试着在窗台上找寻,没发现雪人留下的痕迹,早已经被人打扫得一干二净。 倒是还摆着那个烟灰缸,阳光下晶莹剔透,原来也是个水晶的。 喝了口热巧克力,看着面前的几式酥皮点心,有甜的,也有咸的,全是她喜欢吃的,一时间说不上来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怨吧,不全怪他,唐辛能理解,放在哪个男人身上听见她爷爷说那样的话都会不快。 不怨吧,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凭什么带走她的儿子? 等到犯起困来,人还没到。 睡醒时,天已擦黑。 一路走到前院,四下皆静,只有回廊下几盏灯,被风吹得乱晃,灯影乱摇。 还是那扇厅门后面,有人坐在椅上,手边一壶热茶,昏暗中水气升腾,过堂风一吹,白烟袅袅,显得悠然又自在。 没有炉火,没有肉香,也没有酒。 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就只有一盏茶。 唐辛悄悄走过去,看清楚了,是石玉。 端坐着,手肘搭在桌案,指节轻轻敲。 一下,又一下,敲得她心烦。 “石玉。”唐辛先发制人,“石墨呢?” 稳坐在椅中的男人缓缓侧过脸来,朝着对面的椅子一指,“坐。” 唐辛没动,望着他,不敢置信,他还真的骗她,拿她当个傻子耍。 “我问你,石墨呢?” 石玉低声发笑,眉眼间笑意明显,压着声说:“石墨姓什么?” 唐辛一愣,忍着脾气回:“石,以前姓石,现在姓石,将来也是。” 她原本想说以后都不会再和任何男人结婚,不用有这样的担心,脑子里突然转得飞快,凭什么要和他讲这些,便换了个说法。 “不管以后我和谁在一起,我都可以保证,石墨姓石,他是你的儿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话说得又急又快,说完一句又一句:“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石墨,他已经懂事了,不可能突然之间改个姓不问为什么,也不可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过几天就忘了。” 停顿片刻,忽然又道:“毕竟,他亲生的爸爸还活着。” 石玉这才侧过身来,就着她身后那盏不算明亮的灯光看她那张紧绷着的脸,和午后时车上那张板着的小脸特别像,很严肃,很正式,向他宣告:我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哄石墨容易,一串冰糖葫芦就乐了,两串便搂着他又甜甜软软地撒起娇来。 唐辛……脾气比她儿子大多了。 这不,和他瞪眼睛呢。 看着冷静又理智,其实特别生气,手直抖,攥得死紧的拳头不过那么一点大,还唬着张脸以为自己很凶。 他也没想哄她,只想让她知道,找男人可以,带着石墨不行。 他压根就不担心石墨会改姓的事,因为不会发生,就像石墨永远不可能管别的男人叫爸爸。 毕竟就像她说的,他还没死呢。 第350章 疏离 唐辛的话说完了,他还坐在那里,连个回应都没有,不止没理她,反而回过身去,留给她个背影。 反正他听见了,那就行了。 她上前一步,盯住仍是叩在桌面上的手。 真烦人。 视线缓缓移到放松的肩颈,最后落在后脑勺。 这男人,竟然还悠哉地晃了下脑袋,瞧给他舒服的。 定睛想要再看,太暗了,实在是看不清,眼前一片黑,但是唐辛有印象,前些天在安城时去机场接他,那时天色亮得很,虽然天空中飘着雪花离得又远,但是她看见了,一向发色极黑的男人竟然把头发给染了。 唐辛没染过头发,不了解那些不同名字的发色叫什么,和颜料还有通用的叫法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她能确定一件事,就是染过之后的头发颜色和石墨的很像。 石墨的小软毛不止细软,还泛着一层棕色光泽。 石玉的头发现在也是那种色泽,有一点泛棕的浅黑,阳光下营造出一种温暖柔和的错觉,显得整个人都柔软了。不像他以前,即使脸上挂着笑站在那里,都会有一种明显的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唐辛很了解,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从小就有这样的保护色,不会与谁走得过近,从姿态上便把一切亲近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几岁开始有了这样的意识,也不知道石玉是否和自己一样,但她确定的是石墨没有这种心思,小小的男孩子单纯得很。 不确定的是,石玉的头发那么短,长得又快,用不了一个月就长起来了,到时出现明显的颜色断层不说,一剪子下去又全黑了,再染么? 那就染呗,他又不怕麻烦,为了儿子石玉是可以做个二十四孝爸爸的。 当时石墨一看到他的头发便发现了,搂着抱着又是摸又是亲,一个劲地说爸爸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是一样的颜色,非得让她看,还非要让她承认。 那么可爱柔软的小孩子,却有一个这么硬的爸爸……唐辛不理解。 一想到石墨,才刚软和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脾气噌噌往上冒。 一步一步走过去,唐辛站定在椅子后面,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叫道:“石玉。” 干巴巴一声,仍是凶的。 又隐约有笑,细微到不易察觉。 石玉手上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般问:“怎么?” 唐辛抬手便扬过去,一巴掌甩在脑袋上。 闷响一声。 打得干脆,说话的声音却是软的,问他:“石墨呢?” 石玉原本沉着气,没想和她发作,这一下不止疼还带着声响,昏暗傍晚效果尤其惊人。 人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她回过身去,转瞬间换成唐辛半扬起脸,看向他明显不大好的脸色。 不好就对了,她也不好,特别不好。 他要是再不好好说话,她还要打他。 第232节 悄悄攥了下手,唐辛梗着脖子又问:“问你话呢,石墨呢?你家?你妈那儿?还是在你爷爷那儿?” 就好像只要他给个答案,现在她立马冲过去接人。 石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疼的,也是不相信她能动手,半点不留情面,打得忒狠。 垂眼看她手,已经藏到身后去了,估计也疼。 该! 唐辛在他的盯视下往后错了一步,强自站定。 天色本就昏黑,全指着厅内一盏灯,现在他一站起来,光线全部遮住。 她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只觉得重,无形中压着她似的。 也听不见,耳边除了穿堂而过的风,连道呼吸声都没有。 唐辛悄悄调整呼吸,肩膀往下垂,重新挺直了腰背,硬着声又问:“石墨呢?回答我。” 他却朝她伸出手来。 沉默地看着她,就像在等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她一看,气得想笑,又想哭。 这人,打没用,骂没用,无论她怎么发脾气,他无动于衷。 再一想也对,儿子在他手上,他有什么可急的呢,该急的人是她。 她不理,任凭那只手抬在半空。 一眨眼的工夫,石玉回身便走。 唐辛绕过椅子追上去,想再追问忍着没张嘴,反正说了也没用。 午后时她就追着他问过,他连理都没理她,只一个劲地大步朝前迈,她得小跑着才能追上。 石玉径直出了院门,外面停着一辆车。 唐辛一脚迈出去就看见他已经坐进车里,白天时他抱着石墨上车的画面瞬间涌现脑海,还有他那一声漠然的“开车”。 风一吹,愣神的人便清醒了,刚好车里的人出声: “上不上来?” 唐辛都没看清他的脸,三步并两步上了车,刚坐稳,阿姨自外面把门一关,车便开了出去。 夜色下的胡同显得路面更窄,两旁的砖墙显得高,树梢压在上面,一弯月亮挂在梢头。 唐辛失神地看着那些枯枝摇晃,更暗的树影斑驳于墙面地面还有车窗上,很有一种猴子捞月的恍惚感,仿佛离得特别近,近到就像身旁可以触摸到的人。 石玉闭着眼睛,坐得板正,抬手捏了下挺直的山根,她才确定他没睡,或者说没想装睡不理她。 这才尝试着又问一次:“带我去见石墨么?” 身旁特别轻一声笑,重复着她的话,慢慢悠悠说完,又一声笑,眼皮一掀朝她看过去,轻声问:“什么时候改的名?” 面色特正经,只有眼角带了丝笑,看得唐辛一愣,下意识回道:“没,没改名呀。” 石玉“哦”一声,徐缓道:“那就行,还以为改成石墨墨了,不好听。” 神经病…… 唐辛手都扬起来了,刚好车子从胡同口拐出去到了大路上,一下子借由外面的光亮看清他的脸。 哪里还有半点正经,满眼都是笑。 男人的手握在她高举的腕上,拇指于掌心轻轻揉按,声低,带着笑,问她:“怎么?打我,上瘾?” 第351章 柔软 唐辛心虚了一瞬,手指倏地收握成拳,连带着他的拇指攥在掌心。 想要放开,才刚松了一点,被他摩挲着痒得厉害,立时甩开啪啪拍打在他身上。 肩膀,胸膛,脖子,逮哪拍哪乱没个章法。 没经验,也下不了狠手。 算不上疼,比刚才那一下轻多了,在石玉看来就跟开玩笑似的。 之前也有过一回,她就这样打他,脸好像还抓破了。 有点记不清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嘴上说说,说要打他,没真的动过手。 这女人,心挺大,但是爱记仇,总记着他打她的事,不知道那叫情趣,总想着报仇血恨。 刚才那一下,他们俩算是两清了吧。 他可没这么使劲打过她,真要是那样,当时她就得和他翻脸,哪儿还能你侬我侬的。 情趣这事,唐辛这女人确实差了那么点意思,没有那么柔情小意,也不会主动讨他的喜爱,甚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胜在特别投入,不矫情,不做作。 热情的时候跟团火似的,像一棵生命力特别强的树,努力地迎着阳光雨露往上长,有点野蛮又茂盛。 娇里娇气的样子又像一朵开得明艳而娇媚的花,会一下又一下轻轻摇曳着,拨弄他的心。 现在想这些没有实质的意义,他们俩的关系,到不了那一步。 就当她是花好了,最好的季节开在他窗外,阳光明媚,他欣赏过了。 风一吹,雨一落,转眼不见。 石玉由着她胡乱拍打一阵,不知道是气消了还是没劲了,突然离他远远地坐到紧挨着车门的位置,脸贴着窗,望着外面。 头发是挽在脑后的,应该是睡了个午觉,起来之后随意挽起。 倒影里有些凌乱的发丝遮了小半张脸,隐约能看到眼睛有些湿,泛着微光,兀自强撑着一动不动。 他伸长了手在她脑后轻轻地拍了拍,声音也轻:“带你去见他,一起过个年。” 唐辛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子骤然腾升的委屈压下去,悄悄回头看他,确认般问:“过年?已经要过年了么?” 石玉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手收回去放在腿上,视线也收回来转看他那一侧的窗外。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比平时少得多,往日这个点儿总是车来车往,偶尔还会拥堵。 确实,是要过年了。 很多人都回家了吧,与家人在一起,吃饭,说话。 石玉想象不出来,也许就是这样的画面吧,可能会围坐一桌,暖融融的灯光下,说说曾经,再想想未来。 他没试过这样的生活,一年到头一个人,这里来,那里去,喜欢哪里就多停留一阵子,他早就习惯了。 这两三年好像有家了,又好像没有。 他的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的,是注定了的。 两人视线于车窗里交汇,背景是霓虹交错的繁华街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就像,她再次来到上京时,也是这样的冬日,他们俩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话说,总是她在找话题与他搭话,他有兴致时便轻声地笑,不想说话时就像没有听见,有时特别开心也会扬着头笑,她见过几次。 那时她不觉尴尬,是有目的地接近。 现在就如他一般,她也不想说话。 他们俩,兜转了一圈,过了一段时间的夫妻生活,又转回到那个时候了吧。 沉默片刻,石玉开口:“对,要过年了,石墨和我已经说好了,今年过年要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唐辛还陷在自己的回想中,只透过玻璃凝视他。 有时镜像,就是现实。 是曾经,也是现在。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肯定,曾经与现在,是会在某一个瞬间交错而过的,让人分不清时间和空间。 就像反复在发生,重演。 她不语,他便继续说道:“他喜欢山,又舍不得水,想要在山里游泳,想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雾蒙蒙的天。” 他的声音特别轻,轻得有些虚幻,像怕惊扰,又像……石墨就在面前。 唐辛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又突然觉得就是这样,就好像石墨此时就坐在他的腿上。 他是在和石墨说话,而不是对她说的。 或者说,石墨在他心里? 原来,他也很喜欢石墨,就像石墨喜欢他一样那么喜欢。 她随着他的话渐渐转过身去,从车窗的那双眼睛看到他脸上。 明暗的光不断随着车行往后掠过,那张半侧着的面孔显得特别安静,不知道在看外面的哪里,只有轻声细语缓慢入耳。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难得的柔软。 她闭上眼睛再听,竟然觉得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说什么都像在讲故事,会把画面一帧又一帧地呈现在你眼前。 明明说的都是最寻常的话,没有什么修饰过的词语,心平气和间像有温度,仿佛已然透过语言带她进入到将要去的那个地方。 她才知道,原来石墨喜欢的东西有那么多,每一样都会和石玉说起,而他全部记在心里,在过年时为石墨逐样安排。 这个春节,石墨一定会很开心的,因为愿望的达成,更因为他爸爸的用心。 石墨一定能够感受到,他的爸爸有多喜欢他。 唐辛都有些期待了,好像她心里的那些不痛快没有那么重要,又好像石玉把石墨带走也没有那么重要,她的儿子开不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不再问他要去哪里,他也没提。 他说什么,她就听着。 不说话时,两个人便安静坐着。 一段路,两个人,从北方寒冷的上京|城,到了温暖的西南一隅。 第233节 就像是,两个世界。 于深夜,穿越了现实与梦境,天明时,抵达了石墨的心之所向。 唐辛从舷窗看出去,云层很厚,就像石墨喜欢的那样,日出时,带着一层金粉色。 俯瞰,青山,绿水,笼在一重烟雾里。 像一幅巨大的油画。 “那是瀑布么?”唐辛忽然问。 石玉探身去看,几乎贴在她脸上,顺着她的手指看了好一会,轻声地回:“是。” 将近四个小时的航程,有一半时间在说话,或是沉默,偶尔对视,另一半时间在休息,此时才刚醒,带着他特有的暗哑嗓音,顺着她的脸颊轻轻飘进耳中。 唐辛小小声“哦”了下,由衷赞叹:“真好看,真神奇。” 从天上看没什么尺寸感,只觉得大,幅面极宽,层层跌宕,如同海倾,激起巨大的白色浪涛于一片青绿间。 石玉侧眸看她,眼中迟迟未褪的惊艳就像石墨,或者说像个小孩子,看到喜爱的事物便全部表现出来,丝毫不隐藏。 石墨说得对,他的妈妈喜欢山,也喜欢水,会在群山环绕间大声地叫嚷,特别开心。 第352章 活该 下了飞机换成车,唐辛几乎睡了全程。 上车时天才刚刚亮起来,抵达时已是午后,强烈日照下的远山层峦叠翠,与在天上看时不同,和西北的群山之貌也不同。 近处的水也不一样,不是山色的那种青绿,而是如同一面碧绿色的圆镜,幽深而宁静。 有竹筏飘过去时都是静的,水声极轻,像是悄悄把水荡漾为两道,久久之后又成了一面平湖。 居住的地方建在半山腰,唐辛在网上见过类似的酒店民宿,仍是叹为观止,就像在山间凿了个洞,直接把整面的落地窗镶嵌进去。 唐辛和石墨的那间屋子更是建在一处陡立的山崖,除了脚踏的一方土地和背后的墙体,其余的遮蔽物全部是露天的玻璃,白天,黑夜,如沐山野,天地之间清幽静寂。 石墨看到她来,激动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这里瞧那里看,说个不停特别兴奋,每每说完都要问她:“妈妈,喜欢么?” 得到确定的答案,又摇着她的手问:“开不开心?是不是很棒?” 唐辛也摇着他的手,弯下身去在他耳边小声地笑,“开心,特别棒,特别特别棒。” 他就一把抱住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努力地扬起脸来,把亢奋的声音变得小一些,再小一些,做出一副在说悄悄话的样子,仍是大声地说:“我也特别特别开心,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特意先来看了。” 唐辛猜到石玉让人带着石墨和石砚先来,无非比他们俩早出发半天时间,却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会在这里出现这么多的人。 她以为这个春节只有她和石玉,还有两个孩子。 原来还有石玉的家人,可以说是非常齐整了,只除了他爸爸没来,就连他舅舅家的人都来一起过年了。 当她看到孟既景一家时就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计划没有变,唯一的变化是她和石玉最后才到。 因为是春节,每家都是所有人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唐辛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快或是小情绪,一个人时难免会想这个春节相当于石玉的家宴,她的出现不那么合时宜,她更应该回到安城,哪怕她爸爸依然忙碌,至少她可以陪陪妈妈。 四下无人时,孟既景也问过石玉,是不是唐辛她妈不愿意过来,石玉夹着烟,看着窗外极远处的山峰轮廓,好一会儿才说:“也不是,说是她爸爸初一早上忙完了就会回家,她得在家里等着,不能留她爸爸一个人。” 说得没错,石玉相信,哪怕他妈不会这样。 像石介于和唐明岳这种人,一年到头三百多天虽然总是忙在外面,但是哪天的工作其实都是可以有变动做出调整的,唯独大年三十和初一这两天是雷打不动的,绝对不能缺席。 所以在石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过年的时候要么去爷爷家,要么就去舅舅家,全看他妈当时的心情,或是兴之所至。 今年,换成他了,做了全家人的主。 不是不感触,除了石墨这一辈,家里属他最小,却全都陪着他到了这荒山野岭,连个缘由都不问,说走就走。 石玉知道家里人都疼自己,却也没想到能做到这份儿上,话没多说,就一个请求——压岁钱备好了。 上了年纪的不和他一般见识,堂姐可不惯着他,一脚蹬上去,啐了声:“多少钱够?您先报个数,我帮大家伙都备好了,别到时候拿不出来,丢了您三爷的脸面。” 石玉低声笑,石月又问:“就俩儿子要给压岁钱是不是?还是说前妻那份我们也得出?你别让我们瞎猜,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把话放在明面上说,别过后又挑我们的理。” 石玉不和她客气,张嘴先叫姐,“您也说了,那是前妻,差不多得了。您要是想给也没人拦着,用不着问我的意思。” 石月看得明白,又不明白,私下里问他:“到底是前妻,还是女朋友?” 问得不能更清楚了,就要他一句准话。 真要是两个人还在悄悄交往,或者说石玉在追求,作为家人自然要帮他一把。 石玉略一沉吟,敛了笑正色回道:“前妻。” 石月真想再踹他一脚,挺聪明一人怎么在这种事上那么别扭,离婚那么久了追着前妻到处跑,竟然心里还没琢磨明白,可是事儿上一件也没落下过他,桩桩件件都先替人家干了。 他不离婚谁离婚,活该! 孟既景也不明白,石玉这么精明的男人,干什么事绝不拖泥带水,怎么会对唐辛这么磨叽。 石玉说他不懂,他确实不懂,摆事实讲道理地告诉石玉:“追女人很简单,不需要那么多的弯弯绕,直接告诉她我喜欢你,刚好你也喜欢我,一拍即合,两厢情愿。” 见他衔着烟只是无声地笑,孟既景又说:“也有那种喜欢你又不愿意说的,没关系,只要还肯睡在你的床上,人在,心就在。” 石玉瞅着他乐,轻声说道:“可见当年我做错了,该找一个会把敏之拐上床的男人,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孟既景啧了一声:“我就多余管你。” 石玉点头,又摇头,“甭管,你们谁也甭管,倒也没有那么多的闲事儿。” 听话听音,孟既景听明白了,唐家人说干就干,给唐辛找男人的事已经让这一位给知道了,才能这么着急,一时片刻都不肯多等,天还没黑透就把人全都弄到这里来了。 他这么一干,相当于把唐辛拐到这山沟沟里了,别说找男人了,想要现在回家过年都不可能实现了。 要不说他坏呢。 石玉这人,当兄弟行,当家人也行,比谁都好。 就是千万别和他搞对立。 添堵的事到了他手里,都比别人玩得溜。 第353章 好看 到了这里的第一晚,唐辛就真切地感受到了石玉说得对,石墨真的还小,根本理解不了什么叫离婚。 承认爸爸妈妈离婚了,表示接受,并且贴心地愿意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却在此时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要求睡在一起。 他是真的不理解,什么叫离婚。 他真的太小了。 当知道爸爸妈妈不能再睡在一起时,瘪着嘴眼圈泛红,不一会儿便吧嗒吧嗒掉起眼泪,再一会儿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石玉抱走他去自己的房间,哄到睡着。 唐辛不知道父子俩说明白没有,一个人躺在偌大空旷的房间里面仰望着星空。 玻璃罩子外面全黑,山和水都看不见,只依稀有个轮廓。 星星是亮的,月亮高挂在天边,细弯弯一牙,像是石墨笑弯的嘴角。 调个方向,也像哭瘪的嘴角。 唐辛翻了个身,看到挂在角落高处的那只鸟,只会说爸爸和墨墨的傻鸟。 感应似的,傻鸟突然叫起来,吓了她一跳。 这下更麻烦了,满屋子的鸟叫声,爸爸,墨墨,墨墨,爸爸,翻来覆去。 唐辛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敢去问,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最后攥在手里。 已经夜深,一条消息都没有,不知道石玉睡了没有。 她又不敢出去,万一碰见个人就是石玉的家人,可能都听见石墨哭了,这个时候见面多少是会有些尴尬的。 迷迷糊糊有了困意已是天光渐亮,唐辛瞠着眼睛看外面的天,雾蒙蒙的,水汽氤氲,是石玉说起过的石墨喜欢的样子。 不知道石墨睡醒了没有。 昨晚哭成那样,应该很晚才睡着吧,现在应该还睡着。 她都没和他说晚安,也没祝他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任由窗帘大开着,唐辛睁着眼睛努力往外看,逐渐能够看清对面的山,满眼的绿。 上过山才知道,山不是绿的,树才是绿的。 上过山才知道,什么叫漫山遍野,什么叫见山不是山。 下山之后,是会时常想念的。 就像她一个人带着石墨的那两年多时间,经历过才能深有体会,所以在分开之后那么放不下。 石玉应该也是吧,舍不得这么好的石墨,所以才要变着法地让他开心。 不知道他会怎么劝。 他肯定能劝好的,唐辛相信。 拍了张外面雾蒙蒙的天,又撑到天边的云彩有了淡粉色,再拍一张,一并发给石墨。 床头的手机忽然亮起,她才发现石墨没把自己的手机带走。 无法,又给石玉发了一遍,希望石墨一睁眼就能看到这样的美景。 回得挺快,就两个字:【好看。】 应该是石玉回的,他也没睡? 唐辛实在撑不住,阖上眼时看见他又发来一条语音信息,点开播放,低沉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面。 “睡吧,你儿子还在睡,等他醒了,我给他看。” 入睡前的一瞬间她确定了两件事,石玉哄好了石墨,石玉还没睡。 第234节 如果是刚刚醒来,他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会有一点点哑,会比现在的音色更低一些。 就像他们飞过来时,那时也是天亮,他的声音就是哑的,是直接钻进她的耳朵里面去的。 …… 唐辛睡到天快黑才醒,醒时就像入睡时,侧躺在床上,直愣愣望着外面。 只分辨了一会儿就知道了,这是太阳落山,而非初升。 日出和日暮,分别很大,气息完全不同,被阳光笼罩着的山和水也是完全不同的形态。 怪不得只这日升日落一件事在诗人笔下所发出的感慨就能那么多,那么深。 她还记得石墨在西北的药山上念诗,奶声奶气,摇头晃脑,还有上京那一次,乘坐梁桥的直升机去北庆的那座山,也学会了一句。 不知道在这里又会学到些什么,隐隐有些期待。 有人来敲门,带着清脆的奶声奶气,一边敲一边叫着妈妈。 听着,不是昨晚的激动难过,特别快乐。 唐辛连忙起来,跑过去打开门,才刚拉开一条缝就挤进来个小东西,一把抱住她的腿。 她揉着小软毛,缓缓蹲下身去,一抬眼先看见石墨身后站着的石玉。 石玉插兜站着,用腿顶着往后仰的石墨,看了眼拥抱着的母子俩,没言声,只笑了下。 “妈妈。”石墨用脸蹭她,亲昵地叫,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除了眼睛有点肿,小小声地撒着娇说:“妈妈,要吃晚饭了,你饿不饿?” 那副体谅的样子特别眼熟,就好像只要她说还不想吃,他就陪她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唐辛饿,特别饿,要不是因为饿还能继续睡下去。 夜宵没吃,早饭没吃,还空过了午餐和下午茶,她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了。 石玉看得出来,在石墨背上轻轻拍了下,提醒着说:“让你妈刷牙洗脸,去吃饭了。” 这一刻唐辛觉得石玉特别善解人意,免去了她面对石墨时突然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 是有那么点尴尬的,愧疚,难过,遗憾,她形容不来,特别乱,各种情绪混杂交织,没个头绪,也没有出处。 她甚至想要问问石玉是怎么和石墨说的,以免石墨再提起时不好回应,可是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提。 石墨握住她的手就往浴室跑,唐辛跟着他一路过去,仿佛听见石玉说了句什么,没有回头去看,反而加快脚步。 石玉是想让她穿鞋,话到嘴边没有开口,走到床边捡起她的拖鞋拿过去,摆放在脚边。 唐辛往后收脚,更快地把脚踩进鞋里,从镜子里用眼角去看他,愣住。 他就靠在墙边,悠然地瞅着她,从她的脸上看到旁边小凳子上面站的石墨。 唐辛连忙收回视线,只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就穿了一条吊带的丝质睡裙,肩带很长,领口很低,裙摆很短。 夕阳从整扇的落地窗晒进来,浅香槟色的真丝面料膨胀感十足。 随着她刷牙的动作,胸口颤呀颤的。 她试着转动上半身,果然,如果不是裙子颜色的问题,那就是她长胖了。 突然听见一声笑,细微又短促,但是很真实。 唐辛瞥了眼发出低笑声的男人,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蓦然想起刚才,她蹲在房间门口,他就那么垂着眼睛看着她。 第354章 夫妻 唐辛想让他别看了,当着石墨的面又不好说,悄悄瞪了一眼。 石玉半侧过身去,随着动作收回视线,去看房间里的陈设。 和他那一间是对称的结构,都是大开间的设计,没有任何的隔断和遮挡,就连衣帽间和浴室都是开放式的,显得空间特别大。 鸟一叫,回声不断。 倒是聪明,知道他在看它,叫的是爸爸。 石玉慢悠悠踱过去,扬头逗了一阵,听着浴室那边的动静知道还要再有一会儿。 眼随身转,看到衣帽间挂的两排衣物,一半是居家的各式睡衣,一半外出服饰,都是按照唐辛的穿着习惯和喜好提前准备好了送过来的。 这边的气候温暖潮湿,室温又适宜,唐辛果然选择了浅金色系的短款睡裙。 但是看她刚才那道眼风,今晚是不会再穿了,八成要换成长款。 石玉自认算得上了解唐辛,此时也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因为觉得自己胖了才不高兴的,还是因为介意他看她。 男人看女人多正常,好看才会看。别说他们俩这种关系了,就是走在街上看到一道漂亮的身影,正常男人也是会瞥上一眼的。 再说了,女人还是要肉一点才好看,太瘦,不行。 摸上去不行,看着也不行,跟一根行走的火柴棍似的,不好看,也不健康。 唐辛就很健康,身高合适,身材也合适,女人该有的曲线比例都挺合适,要是再圆润一点会更好看。 她的腿特别好看,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总是喜欢穿短款的裙子或是裤装,就像穿礼服时总要露着她那片漂亮的后背。 其实长一点的款式穿在她身上也好看,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地款摆着,往那里随意一坐,娇懒的样子和身段特别养眼。 也不是只有浅色的才适合她,纯黑的,深蓝的,唐辛都能撑得起来,或者宝石类高饱和度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漂亮,家里就有两条,一条宝蓝色的,还有一条是松石绿。 怀着石砚的时候好像她就总爱穿那条绿色的,那个时候小肚子刚好有一点鼓起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走过去,那一瞬间觉得她特别可爱。走远了再看,那点可爱劲就没了,只剩下婀娜的女人味。 石玉喜欢从后面看她,有一种不自知的妖娆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着塌腰翘臀硬凹出来的曲线,是什么都不往眼睛里放也不往心里去的随意与随性,就好像天地万物与她无关,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松弛感。 衣架上挂着两条长裙,一条黑色,一条墨绿。 窗口有晚风吹进来,裙摆飘扬,像傍晚时山间的林木,枝上挂着叶,树叶摇曳缠裹着枝干,分不大出你或我来,昏暗中融为一体。 就像夫妻。 风要是再大一些,叶枝相离,也像离婚的前夫与前妻。 石玉轻笑声,大自然真奇妙,来年枝上挂新叶,却不知吹落的那片叶子去了哪儿,或归于尘,或归于土,反正不会再缠树了。 石墨一声“爸爸”,猛地撞到石玉腿上,伸着手要抱,嘴里叨叨着:“好了好了,妈妈洗好了,让咱们俩出去,快,妈妈要换衣服。” 唐辛一听,行,石玉哄劝得有效果,知道她换衣服要回避了。 …… 到了餐厅没见着石家众人,倒是看见坐在桌边的梁桥,唐辛和他熟得很,说起话来颇为自在,开口便问:“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现在连个家人都没有,过年不过年的没什么分别,到哪儿不一样。 再一想,石墨叫梁桥舅舅实在不应该,该叫叔叔才对,毕竟梁桥叫了石玉快三十年的哥,也确实和石玉更为亲近。 梁桥浑不在意,手一摆招呼石墨过来,提起来往餐桌上一放,一边问他想吃什么,一边头都没抬地说:“来过年,不能白叫一声舅舅,上赶着来送压岁钱的。” 唐辛实在是有些佩服梁桥了,潇洒,快意,不拘于世俗小节,拿得起,也放得下。 在意国时只当他是梁言的弟弟,她与梁桥不过是点头之交,直到梁言走后才因为他总是来看望石墨多了走动。 前阵子得知了他与梁言的事才明白,梁桥应该是为了石玉才总是关照石墨吧,哪里又是她或梁言的面子。 男人之间的感情挺有意思,她不懂,但是有些羡慕,就像梁桥和石玉,又像石玉和孟既景,像是朋友,有时也像家人。 她没有这样的朋友,唯一一个对她很好的姐姐也不在了。 她一个人,习惯了。 忽然庆幸又生了一个石砚,在这个世界上,石墨和石砚是亲生的兄弟。 即使有一天她或石玉不在了,他们俩至少还有彼此,和别人比起来总要更亲近。 想起来便回头去问:“石砚呢?” 石玉拉开椅子坐她身旁,随口回道:“早就吃完了,我爷爷他们带着呢,放心,谁也抢不走,吃得好,玩得好,睡得也好。” 唐辛没什么不放心,只是突然母爱泛滥想起他了,大多数时候她是有些怕石砚的,精力旺盛特别缠人,她有点吃不消。 石玉多了解她,筷子递到她手里不再接着往下说,只看向桌上盘腿坐着的石墨。 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可能是觉得有意思,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筷子,想吃什么就指一下,后来连指都不用了,一个眼神过去,想吃的那一口便到了自己的小碗里面。 唐辛也悄眼看着,不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的“舅甥”俩怎么能玩得这么好。 可能是打小培养的感情吧,石墨是,梁桥也是。 又或者是一种精神寄托,他和梁言的孩子没了,移情到了石墨身上。 第355章 哆嗦 不止唐辛一个人这样想。 夜深人静,三个男人坐在露台上喝茶聊天。 孟既景就打趣了梁桥一句:“你这舅舅当的真行,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给孩子送钱。” 梁桥只是笑,没应这一句,反倒是问起他孟既明怎么没来,要不然可以四个人凑一桌打牌,刚好把即将要发出去的压岁钱先挣出来。 孟既明才不肯来,躲石玉还来不及,难得清静的二人世界。 还有个原因便是因为唐辛,石家人可谓是全员出动,要是孟家人再来齐了,唯独唐辛一个人,不合适。 孟既景没点破,只说孟既明要在家里陪着老婆,那句还要陪伴父母双亲也没说,毕竟梁桥的父亲去世还不到两个月。 梁桥表示理解,过年嘛,谁有家有口的愿意往外跑,谁又像他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 原以为玩笑的话题就那么聊过去了,茶换酒,酒又换回茶,喝痛快了,也喝舒服了,梁桥伸长了腿仰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枕着手臂忽然来了句:“可不就是来送钱的嘛,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赶明儿个等我没了,全都给他,不能白叫一声舅舅,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说着又去逗孟既景:“快,还有没有要认舅舅的,你们家儿子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叫了不亏,我也算是看着敏之长大的。” 孟既景哈哈大笑,“我儿子就算了,他有舅舅,就在你边上坐着呢。你等着,等孟既明和梁善有了孩子,说不准能管你叫舅舅。” 他这么一提,梁桥猛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梁善的时候,特别安静地坐在热闹的人群中,明明茫然又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就像当年的梁言。 梁桥摇头失笑,扫了下鼻子,说:“有道理,毕竟我们俩都姓梁,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第235节 石玉心说真是喝多了,别瞧孟既明和梁桥玩得挺好,哪个男人要是敢和梁善走得近一点试试看,那家伙翻脸比谁都快。 三人喝完便散了,各自回房。 唐辛看着外面那块露台空地,突然也想出去坐一坐。 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特别开心畅快,偶尔也显得失意,但是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说说笑笑,应该是男人之间的话题。 无来由的心生羡慕。 亏她还觉得石玉幼时孤独,孤独个屁,他有的是朋友,更有一大批追随的仰慕者。 心疼他? 自己都还没人心疼呢,倒巴巴地想着去心疼他。 唐辛撑着枕头看了会熟睡的石墨,可爱的小孩子睡着了更像个柔软的小天使,想摸一摸他的小脸蛋又怕吵醒他,悄悄地下了床。 一连两天都是夜里清醒白天入睡,现在这个点实在是睡不着,干脆出去待上一会,趁着外面没有人,难得的清静。 悄悄出了门,提着裙摆轻悄悄往外走,经过斜对面的房门时还看了一眼,突然快步向前,跑着冲到露台上面去。 石玉要不是猜着她睡不着,又知道从她那扇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的露台,回屋真就躺下了。 打猫眼往外一瞧,果然,大半夜的,飘着就出去了。 鞋都没穿,光脚踩着厚绒的地毯往外跑。 他在房门里面笑了一声,唐辛坐在外面乐。 桌面上摆着一盒烟,还有半瓶酒。 摇了摇,就着瓶口深深吸嗅,满意地喝了一口。 整个人往后面的大沙发靠背上面仰,脚丫抬起来踩在桌沿,真舒服。 气温其实有点低,但是比起西北下过的那座山来说还是舒适的,没有那么冷。 唐辛尝试着点了根烟,歪着脑袋看身旁不远处的万丈深渊,对面是另一座山,中间隔着一片碧湖。 什么都是黑的,和在房间里面看差不多,只是这里更生动,更有山水之间的气息。能听见山林中的风,吹响的枝叶,虽然看不见下面的水,倒是能听见更远处的瀑布声。 她这个方位看不到,应该是在石玉那间房所在的方向,听得倒是特别清晰。 不知道夜里看过去是不是也白茫茫一片,百米宽的断崖上巨瀑倾倒而下,气势磅礴。 这么一想,忽然便觉得有些冷,搓了搓手臂才想起来应该披件外套出来,现在再回去取又怕吵醒石墨。 就这么想着一回头,忽然看见道人影子,惊出一身冷汗。 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石玉提着睡袍走过去,随手搭在她身旁的靠背上,瞅了眼她指间夹的烟,明显没抽几口,全是烧出来的灰,长长一截。 把雪茄往她面前的桌面一丢,手收回来时便倾身落在了她身旁的靠背上面。 唐辛半侧着身子往后仰,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还不睡?” “你睡了?” 真呛,明明刚才还和人说笑,却换了张面孔对她用这样的语气。 她就没再说话,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身体努力地向前倾,把烟按熄在烟缸里面,去拿那盒雪茄。 石玉直起身,往回走了两步,听见她穿上睡袍,顿住脚步,问:“拖鞋要么?” 真讨厌。 唐辛没理他,裹紧了睡袍缩起脖子,真暖和。 就是……有一丝石玉的味道。 她回过头去,不大高兴地问:“你穿过?” 语气里全是嫌弃。 石玉侧身看向她。 一时无声。 对视了会儿他才又走回去,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伸长了腿舒展开来,也像她一样把腿搭在了桌上。 这下看清楚了,他身上也穿着一件睡袍,松松垮垮随意系着腰带。 那她身上这一件就不是他穿过的。 是挂在他的房间里面串了味。 风是从他那一面吹过来的,味道更明显了。 唐辛小小声嘁了下,直视前方,只当他不存在。 离得这么近才看清楚,黑色的睡袍里面是一条同样黑色的丝质长裙,就是他傍晚时看到过的那一条,不是绿的。 走廊里光暗昏黄,她跑得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倒是他看岔了。 露台上没有灯,只有后面落地玻璃里透出的光亮,又长又大的裙摆遮了半只脚,踩着桌沿轻轻摇晃,月光下显得特别小,特别白。 发现他在看,一下子缩到了裙摆里面去。 露了几个脚趾头在外面。 石玉笑了一声,换来她一眼瞪视。 气呼呼质问:“有什么好笑?” 第356章 你敢 石玉一句话没说,甚至敛了笑,她却立时警觉起来。 眼尾一挑,细声细气朝他开火:“你怎么染头发了?嗯?有白头发了?” 又一声笑。 特气人。 她说什么做什么就这么好笑? 唐辛刚要站起来,他低声道:“坐好,别动。” 她没动,心里却特别想要动一下,于是嘴动了,“怎么?我要是不坐好了,你还能打我?” 那么暗的天,她竟然看出来他真的在笑,还特别舒服地往后靠了靠,对她说:“打你做什么,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话说得轻,笑也轻。 比风还轻。 却激得她立时挺直了背,下巴扬起来,咬着牙说:“石玉,你敢。” 她气得够呛,他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收回腿缓缓起身,三两步迈过来,站定在她身旁。 “你——”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仰着脑袋瞪他。 他握住她的手臂往上提,“来,跟我来。” 唐辛往后缩,抽不回胳膊便去推他,“我没动。” 他忽然笑出声,一把抱起她往崖边走过去。 她吓得推他,嘴里说着“你敢”,眼神一对上噤了声。 他不过摆了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就相信,他真的敢。 不挣了,腿也不蹬了,唐辛用力搂紧他脖子,把脸埋上去。 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吓到了。 脑子里飞快掠过去的不是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不是宠爱她的父母,不是一个人的异国他乡,也不是和他在上京那段荒唐纠缠,就两张小小的面孔。 石墨在前面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石砚追在后面。 耳朵里连风声都听不见了,就只听见那声:“妈妈。” 兄弟俩一先一后地叫,一声又一声,逐渐重叠在一起。 随着声音重叠的还有影像,石墨变回了小小的婴儿,和石砚有着相似的面孔。 最后,演变成了另外一张脸,石玉。 嘴一张先咬住他,忍了又忍,唐辛呜咽着说:“石玉,我把石墨还给你,你,你要对他们俩好。” 崖边有半人高的玻璃护栏,石玉停在那里,把她往上掂了掂,抱紧,贴着脸颊和耳朵,小声地笑,“不用还,把你扔下去,儿子就是我一人的了,用不着跟着你上别人家去,也用不着管别人叫爸爸,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她根本就没想过别人,谁也没想过。 连他都不想了,何况别人。 唐辛仍是紧搂着他的脖子,埋着脸不出声。 石玉抱着她,也没再开口,手上攥得紧,身上贴得也紧,能感觉到她在抖,使劲往他身上挤。 原本就是逗她的,听见她哆哆嗦嗦地说让他对两个儿子好时,心里忽然就软了一下。 可不知怎么的,那么一句话就说出口了,撒脾气似的。 真幼稚。 果然,和小孩子还有唐辛这种女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人就会变得幼稚。 平时也开玩笑,也没见过她这样,胆小鬼,竟然还哭了。 弄得他脖子又湿又痒,还疼。 又掂了下,软下声叫她:“唐辛,你说句好听的。” 好一会儿她才动了下,抬起脸来茫然看他,“什么……好听?” 问得他一愣,堵气似的说:“你想想,你觉得什么好听。” 第236节 她不知道,能想到的好听的话都是从石墨的嘴里说出来的。 眼睛湿漉漉的,转呀转,张嘴便来:“爸爸最好了,我最喜欢爸爸。” 石玉直乐,说不上来是被她气笑的,还是因为傻,抱着她摇晃了下,说:“那是你爸爸,不是你儿子的爸爸。” 唐辛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揉眼睛,想明白了才知道他就是在耍着她玩,娇里娇气哼了声:“不说了。” 整个人忽然往上,悠在半空,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又靠回到他身上,吓得她扯开嗓子叫起来:“石玉,你最好,你最好——” 被叫到名字的人作势往后退了一步,“嗯”了声:“然后?” 高悬起来的心倏地落回去,仍是扑通扑通乱跳,唐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战战兢兢含糊其辞地说:“你……你儿子最喜欢你了。” 小模小样。 别别扭扭。 但是有用,听着的人挺受用。 石玉似笑非笑睨她,慢慢悠悠走回去坐到沙发上面。 唐辛抻着脖子往黑漆漆的崖边张望,听见他问:“好看么?” 不怕了,胆子就大了,气鼓鼓道:“不好看。” 石玉搂住她,揉了把脑袋,“好看。” 她望向他,怔住,怪耳熟的。 想了又想,记起来了,天刚亮时他这样说过,在手机里面,夸她拍的窗外的山,还有清晨的日光。 那时确实好看,现在……算了吧。 她以后都不喜欢山了。 面前的脸孔忽然消失不见,头一低压在她耳边。 唐辛听见特别小一声:“不跟你抢,你儿子,你自己养。” 前半句还挺好,听得她心里又暖起来,后半句特别可恶。 “就一样,不能给别人养,咱们俩之前说好了的,谁也不能再找,这一辈子就守着他们俩过了。” 唐辛懒得和他争,这件事已经分辨过好几回了,没有意义。 石玉也没再说,换了个话题。 “你好好地在这儿待着,高兴点儿,过几天,等你爸忙完了,就和你妈一起过来,和你还有孩子们一起过年。” “真的?” 唐辛猛地往后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捧住他的脸凑近了看,确认他没骗她,是真的。 突然就笑起来,眼角还挂着泪呢。 真好哄,刚才还气得咬他呢。 这女人,下嘴忒狠,八成咬破了。 顺着她笑弯的嘴唇抹过去,拇指上湿黏黏的,捻过一看,还真是血。 石玉轻声哼笑,唐辛反倒止了笑,见他盯着自己的嘴,更加往后仰开,刚想说“不许亲我”,石玉先开了口。 问她:“想不想看看夜里的瀑布?” 她连个思考和迟疑都没有,“想。” 真像。 昨儿晚上她儿子大哭大闹,他抱着石墨一路走,由着他哭了一阵发泄,也是这么问了一句,石墨当时就不哭了,一抽一抽地耸着小肩膀,吸着鼻子说:“想。” 真是亲生的母子俩,一样一样的。 他抱着她忽然站起,边走边说:“带你瞅瞅去,你肯定喜欢,你儿子就喜欢。” 第357章 谢谢 唐辛紧着往他身后瞅,恋恋不舍,石玉装没看见,快要迈进门时又抱着她回去,忍笑立在桌边,示意让她自己够。 她便伸长了手臂去抓桌上那盒雪茄,宝贝似的抱在怀里,顺手把酒瓶也提起来了。 特别没出息的样子。 石玉没提醒她,当她看到夜里的瀑布时可能想不起喝酒,反正她儿子就被震撼到了,张着嘴傻呆呆看了好久,一声都没出。 他估计唐辛也差不多,比她儿子强不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一进门灯都还没开,就听见从窗口传进来的声音,特别清楚。唐辛问他是不是瀑布的声音,他说是,她就跳到了地上,往前跑了没几步便站住了。 房间里是黑的,窗外的夜幕也是黑的,只有瀑布是白色的,强烈的对比之下,连星月都暗淡了。 像是一幅巨大的天然水墨画,趁着诗意和酒兴挥毫泼墨的那一种,随手一笔便带起烟雾缥缈,笔尖一落便是飞流直下,信手拈来,鬼斧神工。 唐辛惊叹,大自然才是最好的画手,要不是亲眼看见,只凭想象,任谁也描绘不出这样的景致。 石玉推着她往前,站到窗边,从她手里拿走了酒和雪茄,那双手便按在了玻璃上面,脸也贴上去,像一只听见外面有声的猫,一下子便寻到了方位,全神贯注地盯视。 眼神特别单纯,惊艳,震撼,又向往。 他轻轻推开阳台的门,还没叫她,就已经挪着脚步飘出去了,飘到护栏边以手撑住,整个人贴上去。 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偏过头来和他说话,特别小声,怕惊扰似的悄悄地说:“你看见没有?” 她这样说时,眼睛都没挪开过一丝一毫,跟她儿子特别像。 石玉说看见了,隔了几步远,看着她。 再一会儿,她又问:“石玉,我可以和你换个房间么?” “不行。”他拒绝,有理有据,“你得好好睡觉,你儿子也需要。” 分配房间时特意这样安排的,就知道这对母子喜欢,才特意安排他们俩住到对面的房间去。 既能好好地在那边睡觉,又能到他这边来观景,一举两得。 唐辛飞快地朝他瞥了一眼,眼中的喜爱还未褪去,哼了一声又看回去,“现在也没好好睡。” 两天了,都是夜里清醒,白天昏睡。 埋怨都变得娇里娇气的,整个人靠在玻璃护栏上恨不能飞过去。 石玉问她喝不喝酒,唐辛敷衍似的回了声:“喝……吧。” 又问要不要雪茄,如出一辙。 他把酒倒进杯中,又把雪茄点燃,一样样交到她手里,看着她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捏着雪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作,两只手都高举着,哪样也没往唇边送。 其实是顾不上,美景当前,美酒和香烟算不得人生至乐。 雪茄都快熄灭了,石玉站到她身后,托着她的手往自己嘴里送,抽了一口。 唐辛这才想起来,讪笑了下,神魂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嘴一张,不知怎么就飘出一句,问他:“你喝酒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喝,她就举着杯子送到他唇边,看着他喝了一口,又问:“好喝么?” 石玉眉一挑,“你尝尝。” 她便尝了一口,没说好不好喝,表情告诉他了,好喝。 很有些飘飘然,陶陶然。 真应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石玉从手机里找出昨晚石墨拍的瀑布给她看,不同角度的,有在这里拍的,也有在浴缸里泡澡时拍的,还有躺在床上拍的。 唐辛推着他的手往瀑布那边送,不觉间靠在他身上,一张张翻过去,对比着,颇为自豪地夸赞道:“真好看,真会拍。” 石玉撑了只手在她腰侧的护栏,忍着笑“嗯”了一声。 他也觉得石墨拍得挺好,但是摸着良心说,这种景色真的是随手一拍就好看,哪里需要什么技巧和构图。 但是她说是,那就是。 谁让她是妈妈呢,妈妈自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最好,什么都是最好的。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唐辛摸了半天,没找着自己的手机,特别遗憾地说:“我没拿手机,要不然,可以把石墨拍的和瀑布一起拍下来。” 他说明天,明天夜里再拿着手机过来拍。 时间,那不是有的是,他们俩又不缺。 她点了下头,笑弯了眼睛,“嗯,明天再拍好了。” 离得近,哪怕只有如雪般的瀑布带来的微光,仍能看清彼此的眉目。 眼中带笑,眉梢亦然,夜晚虽凉,整个人却显得温和又温暖。 唐辛不知怎么冒出一句:“石玉,你真好,石墨肯定特别开心,真的,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瞧,她也是会说好听的话的,当她心情好的时候。 石玉轻声“嗯”了下,转而却说:“他最喜欢的,是他的妈妈。” 她一愣,嘴唇轻颤,讷讷:“是么?” 他说是,缓缓低下头,气息笼在她面上,低而慢地说:“唐辛,谢谢你。” 她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生下他,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忽然眼热。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而已,她却从眼睛热到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往上涌。 说不上来是为了他眼中最好的石墨,还是为了他对她的这一句感谢。 第237节 “石玉——” 叫他,却不知要说什么,嘴唇张了又合,发不出声来。 他应了一声,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扶住她的腰更往他身上贴靠。 她轻轻动了一下,他松开手,却听见她说:“冷。” 那只手又落回去,热乎乎缠在她腰间,往上一提,她抬着脚踩在他的拖鞋上面。 比玻璃地面暖和多了,但是触感不好,不够软。 “石玉,你能不能也穿那种拖鞋。” “哪种?” “就是毛绒绒的那种,软软的,茸茸的。” 他低声笑,在她鼻尖蹭了下,“茸茸的?” 第358章 谈情 山间瀑布声洪如钟,回响时天地震动,男声却低沉柔软,入耳带笑,像是从混乱的线头里抽出来的丝。 她讲物,他说人。 鼻尖被他蹭得发痒,心尖也是。 再一看眼睫处那双眼,心里咚一声。 就这么个心跳的瞬间,也说不上是谁主动的,嘴唇便贴在了一处。 唐辛踩着他的脚,高举着两只手,被他提着搂着托抱着,整个人偎靠在他身上。 手上有多用力,嘴上就有多轻,有一下没一下地挨在她唇上,没离开过片刻。 唐辛头晕眼花,耳中轰隆声不断,分不清是因为远处的水,还是近前的人。 脑子还算清楚时,努力盯着他,只觉得这人真奇怪,看着最是规矩的人,在她这里做的却没有一件是规矩的事。 看着该是最温和有礼的人,威胁起她来总能成功吓到她。 可是你刚刚怕了他,想要离他远一点,转眼间又比谁都柔软,觉得他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细致的人。 就像现在,她都急得不行了,恨不能在他嘴里狠狠地咬上一口,他却不慌不忙在她唇上流连,亲得她手脚都软了,指尖酥麻得什么都拿不住,被他一样一样取走,放在她身后的护栏上面。 唐辛闭着眼睛,不知道这样亲吻了多久,只觉天旋地转。开始时的那点不甘于此渐渐化为乌有,沉浸后才发现就这样一直亲到天亮也是可以的。 男人可不是这么想的,身体的感受最直白,哪儿能一直这么哄着她玩。 可是一看那张晕乎乎的脸,只喝了几口酒就变得迷醉的眼,势如破竹的念头也就显得没那么紧要了。 问她还冷不冷,看向他的眼神明显不清醒,一声都没出,张嘴就要亲。 摸着倒是还好,身上是暖的,嘴是热的,只有一张脸凉丝丝的。 问她去屋里还是就在这儿,也没回应,只盯着他看。 石玉捧着她脸细看,还朝着他笑呢,抬脸就往他唇上亲。 学得倒是挺快,抿着他的嘴唇轻轻拉扯,含一阵,吮一阵。 把她放到阳台的藤椅上,嘱咐别动,她就乖乖地坐好,眼睛追着他进到屋里去,看着他拿了条毯子出来。 抖开裹在她身上,抱到他腿上坐好。 没一会儿石玉就后悔了,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出,要不然肯定不会让酒店的人放这张藤椅。 露台上的那张大沙发舒服多了。 这么一对比,石墨可比他妈好哄多了,说去哪儿就去哪儿,让洗澡就洗澡,让上床就上床,虽然也撒娇,但是不耍赖,听话又乖巧。 唐辛也乖,但是特别会耍赖,腻在他身上歪着个脑袋,只消一眼他就由着她了。 那就亲吧,她这么喜欢又有兴致,配合度又高。 于他们俩而言,男女之事向来是天雷地火,温存只是偶尔的情趣,难得一回像现在这样。 后来唐辛才知道,原来温存也不是那么容易担待的。 只是如此厮磨,嘴也是会疼的。 她能明显感觉到嘴唇肿得厉害,一碰就疼,就好像,再亲就要破了。 天将亮时,看得便清楚多了。 石玉捧着她的脸,看那双被他亲得晶莹剔透的唇,特别想试试,也真的试了,不止用力吮吻,还上嘴咬了一口。 唐辛疼得直叫,被他堵得连声都发不出,推着脖子和脸的手最后勾在颈后,极力搂着脑袋,指尖扣在发间。 他的手从毯子缝隙钻进去,用力揉了两把,听见她喉间呜鸣似催命符,扯开睡袍领口便将手探了进去,直探进滑软的丝制面料里面去,握了满手的充盈柔腻。 最是紧要的时候,她忽然断续着问:“石玉,咱们俩,这样,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 男欢女爱,多正常,又不是没有过,孩子都生了两个。 就算再怎么往回倒,她遇到他时,他就已经不年轻了,像他这种年纪的男人,装什么纯情呢。 唐辛可不这么想。 不在意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更不会和自己较劲,想做什么便由着性子去做,任谁说什么都不回头。 现在不一样,身体真实,心理也真实。 也不是想要和他闹什么别扭,更不是要什么名分,只是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便要问个清楚。 就好像他给个差不多的答案,但凡她能接受,就可以。 石玉心里气闷,面上直笑,他们俩之间到底算什么,不是一直都是她说了算么,孩子想生就生,婚说离就离,想谈恋爱他就追求,想分手就撇清关系,现在倒来问他,他说了有用么? 要不怎么说他们姓唐的浑呢,心里要这样,嘴上又要那样,还要把你给架上去做天平。 歪上个一星半点,得,全是你的错,他们家人很无辜。 石玉反问:“你觉得呢?” 唐辛说不出,所以才问他呀。 女人身子软,心也软,偏就一张嘴硬,非在这时候要个说法。 男人正相反,哪儿都硬,就是嘴上肯服个软。 手上没停,嘴也没停,压在她耳上轻轻磨蹭,轻轻地说:“只做爱,不谈情,是不是你要的?满意了?” 没什么满不满意的,只是刚刚好和她心里以为的一样。 她说不出二话来,什么都没再说,只盯着窗外看。 天色已然渐渐亮起,淡粉色的云雾,青绿色的山,笼着一层金红的光,白色的水瀑无休无止。 唐辛不是个善感的人,难得有回感触,她也算是和他一起看过不一样的山,从西北到西南,也感受过不一样的水,从北欧的峡湾岛屿到世界上最古老的海域之一地中海,更是在海上一起漂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结过婚,也离过。 好像,也算是在他的追求之下谈过一场不知道算不算是恋爱的恋爱。 就这样吧,可以了。 现在的她想不清楚,那就这样吧,他们俩不清不楚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石玉心里憋着气,一句话都没再说,想着算了,又想撒在她身上,让她跟着他一起难受。 发泄出来了仍不满意,摁着她不让走,直到天完全大亮,阳光晒在她身上,看清楚她眼中的迷惘如晨雾般散尽,只在瞳仁里剩了一个他。 他眼底,她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与他在一起时,沉迷,不作他想。 第359章 以后 唐辛裹上石玉的睡袍,光着脚就去开门。 石玉瞅了眼地毯上的睡裙,问她去哪儿,唐辛理所当然回了一句:“回房间呀,石墨要起来了。” 她得在他醒来之前回去。 石玉踱过去,给她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在她愣神松劲时把门关回去,一边揽着人往房间里面走一边说:“早就起来了,早餐都吃完了,和怀宽去外面玩了。” “是嘛……”唐辛以为时间还早,想着悄悄遛回去,假装睡着,等他叫醒自己。 对什么都不那么在意的女孩子脸红了,衬得眼角未褪的水色更加潋滟。 石玉推着她回到床边,贴着她坐下,揉着脖子问:“饿不饿?” 摇头。 又问:“困不困?” 还是摇头。 看着特精神,眼神却发直。 其实唐辛是有点饿的,也困,还累,但是身体和精神都还处于亢奋状态,有一种不想吃也不需要睡觉的错觉。 尤其在得知石墨早起醒来没看见她时,很有些难堪,才刚跟他说过爸爸妈妈不能再睡在一起了,惹得他大哭一场,隔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他还小并不会想到这些。至于去接他吃早餐的孟既景或纪敏之是不是会笑话她和石玉,唐辛倒不那么往心里去。 石玉仍是叫了两份早午餐送来,说是吃完了让她睡一会儿。 唐辛要回房间去睡,他说和她换房,她狐疑地看着他,不像是骗人,欣喜地答应下来。 等餐送来的时间,石玉特意又倒了杯酒给她,喝两口让她放松下来,吃完饭一躺下就睡着了。 石玉下楼去看石墨,小哥儿俩正准备吃午餐,一左一右地牵着石砚往大餐桌走过去。 一瞅见石玉,齐齐开口,有叫爸爸的,有叫舅舅的,还有一声清脆的鸟叫。 餐桌边已经坐满了人,就差他和唐辛了,没人主动问起,倒是石玉提了一句,说是唐辛着凉了有点感冒,刚刚吃了药睡了。 石墨特别关心,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发不发烧,是不是流鼻涕,有没有咳嗽,没提一句早起的事。 第238节 石玉一一回答了,让他放心,小家伙对着他看了又看,语重心长地叮嘱:“爸爸,你也要小心哦,千万不要被妈妈传染。” 石玉说好,听见桌边接连几声笑,只当没听见。 大人们心知肚明谁也没有点破,毕竟都是乐见其成的,一个个的全都看着他在那儿哄骗自己家儿子。小孩子多单纯呀,只知道关心人,完全不明就里,也不怀疑。 午餐陆续摆上桌,石玉手肘撑着椅背和孟既景说话,让他们夫妻俩帮忙带石墨两天,刚好小哥儿俩作个伴,一起吃一起睡。 小孩子一听就高兴得鼓掌,石砚听不懂也跟着拍巴掌,一边笑一边撅着嘴巴,撅着撅着挤出来一声:“嘚。” 这下可乐呵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过去,看着他“嘚”。 毕竟这是继爸爸妈妈之后,石砚自主发出的第三个音节。 家里没人催过他说话,只逗过几次让他叫人,石砚不乐意搭理,嘴皮子都不肯动一下,自然没人强求。 这会儿,小祖宗主动开口,大家伙都好奇他说的是什么。 石玉也瞅着他,默默打开手机录视频,往后挪了两步。 背景是石墨的后脑勺,正前方是石砚扬着脑袋撅着嘴,隔一小会,嘚上一回。 终于,连起来叫了一声:“嘚嘚。” 紧接着餐厅里响起一声欢呼:“我,我,是我,弟弟叫的是我,是嘚嘚,我是他哥哥。” 石墨说着还回过头来,爬到椅子上站起来,冲着石玉手舞足蹈,“爸爸,你听见没,听见没,弟弟叫我,叫我嘚嘚。” “听见了。”石玉朝他笑,把手机屏幕里笑疯了的那张小脸放大,再放大,转瞬间,焦点成了石墨,背景是石砚。 餐厅里特别安静,只有两道声音,隔着张宽大的餐桌,左一声嘚嘚,右一声哥哥,也不知道是谁在叫谁。 …… 这段视频第二天早上唐辛才看到,直接睡了个一天一夜。 醒来时神清气爽。 吃饱喝足又被搂回床上。 开始时还特配合,也尽兴,到了最后筋疲力竭,又气又委屈,哭不出来,也骂不出来。 好不容易倒过来的时差又乱套了。 石玉推着她翻过去,侧躺着贴在她背后,指着窗外问她:“好看么?” 唐辛连“不好看”都不想说,闭上眼,不看。 他就亲她,亲得她躲又躲不开,痒得直笑。 他又问:“好看么?” 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好看。” “喜欢么?” “喜欢。” 他在她头发上亲了下,又亲在脸上,悄声地说:“睡会儿吧,晚上叫你起来吃饭。” 一连几天没有过正常的睡眠和饮食了,睡觉睡到自然醒,不管几点想吃就吃,唐辛都已经摆正了心态,她就是一个感冒了的病人,为了避免传染给大家才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是为了大家好。 至于别人信不信,她管不了,爱谁谁吧。 叫她起来吃晚饭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了她才知道,原来今晚就是大年三十了,旧历年也要翻篇了。 她忽然想起,回过头去看他,“你的本命年就只剩下这一天了?” 听着,怪不顺耳的,怎么听都不对劲。 石玉不和她计较,嗯了声:“再过,就得十二年后了,回头你想着点,别又临时抱佛脚给我选礼物,正月十五才送到我手里。” 他不提,唐辛差点忘了这茬,男人,可真是小心眼到了极点。 怕他继续说起这件事,唐辛做作地望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坏笑,拖着长音“呀”了下,“石玉,到了那时候,你可就四十八岁了啊,啧——” 啧了没两声,就被堵住了嘴。 自作孽呀,唐辛后悔,招惹他干什么呢?有觉不睡,求什么死呢。 他至少还有四十八岁可以期待,她怕是见不到大年初一的太阳了。 躲不过,就迎接,死就死吧,今朝有酒今朝醉,难道放着三十六的石玉不睡,盼着十二年后再和他睡? 那她真是疯了。 他们俩,一直都是及时行乐,想什么以后。 人生在世,快活一日是一日。 谁也别问以后。 第360章 孝敬 年夜饭吃完了人也没散,二三十口子,好几姓人,全部移步到会议厅,早已布置得如同家里,老的小的分散在各处或坐或站,聊起天来热热闹闹。 唐辛坐在角落,观察着石家人的姻亲们,有石玉母亲纪云云的亲弟弟以及弟媳,也就是纪敏之的父母,甚至还有纪敏之的外公,此时正和石玉的爷爷聊着天。 两个老头子当年就一起工作,又先后退下来颐养天年,谈天说地你来我往,没个忌讳,热情又熟络。更多的是聊着往事,那时春风得意马蹄疾。 另一边坐着的是石月丈夫的爷爷奶奶,话虽不多,但是随时开口都能接得上,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听着,比谁都自在。 父母辈的聚在另一处,一时谈时政,一时聊孩子,话题毫不相关切换自如,说说笑笑。 看着是好几家子人,关起门来其实和一家人无异。 唐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副情景,却是第一回亲眼看见,比她以为的还要和谐轻松,要不怎么叫门当户对呢,往上数的哪一代人比对着都是般配的,甚至可以说在他们祖辈年轻时,这些风华正茂的世家子弟们就是同学或发小,是从少年时代起便开始培养的情谊,维系了大半辈子固若金汤。 也如眼前的这些小孩子们,长辈们的现在会是他们的将来,友谊、婚姻乃至学业、事业和人生,都是一辈一辈在往下传的。 忽然安静,长辈们派起压岁钱,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领头,带着几岁大的小家伙们去拜年,一个个赚了个盆满钵满,不知道谁那么有心,给孩子们一人准备了一个手提箱,一撂一撂的红包往里码。 唐辛这才知道,石玉那年发红包的夸张做派不是一时兴起,他们家的传统就这样。 从祖辈到父辈,人人都给,数不过来收了多少。 就连唐辛他们这一辈都每人收了一小箱子,提在手里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唐辛悄悄去看梁桥,毕竟他们俩的情况比较相似,这里没有他们的长辈,只有自己。 梁桥比她还多拿了一份,是石玉他妈给梁言的,据说每年都给,交到梁桥手里。 不是不知道人没了,只是习惯没改,梁桥大大方方收了,道了声谢。 唐辛突然发现,她的前婆婆可不是那种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往心里放的女人,看着痛快又潇洒,心思比谁都细腻。 纪云云给的哪里是压岁钱呢,是认可,是态度,是对梁言的肯定,更是对梁桥和梁言关系上的肯定。 怪不得有时候她觉得石玉细腻又包容,石墨也是,原来是遗传的。 要说会做人还得是梁桥,得了的钱转手就给了长辈们,说是一年到头了孝敬他们的,这些年他不常在上京,家里就他父亲一个人,虽说有保姆,但是家里家外大事小情承蒙各位长辈关照。 红包就留了一个,是纪云云给梁言的那个,揣在胸口的内兜里面,其余全给出去了。 小辈孝敬的钱,又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没当外人,长辈们没有推拒的,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收下了。 气氛有那么点低了下来,哪怕石月拉着季雪也把自己的压岁钱孝敬上去了,纪敏之紧随其后,仍是显得有些安静。 毕竟想起了故人,又都是这样的年纪,难免有些怅然。 石玉在石墨的屁股上蹬了一脚,父子俩眼神一对,石墨扯着石玉的箱子就撅着小屁股拖过去了,也学着大人说话要孝敬,一口一个太爷爷,叫得老爷子心花怒放。 石来远瞅着他,乐呵呵问:“怎么提的是你爸爸的箱子,你那个呢?” 石墨嘿嘿笑,推着箱子往他脚边送,挺着小胸脯说:“我那个……要孝敬我妈妈。” 老爷子一把提起他,放在自己腿上,弯腰低头,脸对着脸,又问:“那你妈妈的那个呢?” “那是妈妈的,是妈妈的。”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听起来特别有道理,又像什么都没说。 说着说着自己的声音都小了,低着脑袋搅着手指头,喃喃:“是我妈妈自己的。” 敢情,那是私房钱。 小孩子多偏心,爸爸的钱转手就送出去了,妈妈的谁也别想惦记。 这不,逗孩子两句,气氛又好起来了。 石月招呼着打牌,季雪第一个坐上桌,直言要大杀四方,把刚才孝敬出去的钱再赚回来。 石月招手唤纪敏之,“家底儿,来,大姐要赢你的钱呢,快来孝敬。” 纪敏之说着没有钱,走过去坐在桌边,季雪笑她:“怎么没有钱呢?孟先生不给你钱?这话儿要是说出去,我第一个不信。” 说着突然凑近,小声打趣:“你也学学你嫂子,自己的钱要自己收收好,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纪敏之捂着嘴乐,扭脸就叫唐辛:“表嫂,过来打牌。” 唐辛不会打牌,也不乐意她叫自己表嫂,提醒了很多回都记不住,一开始以为是她故意的,后来才知道纪敏之就这样,家里每个人都拿她当小孩子宠着。 石月帮腔一起叫:“就是不会打才要叫你,要不然怎么给大姐送钱呢,来,坐过来,打两把就会了。” 唐辛还没站起来,听见她又说:“诶?在家里爸爸妈妈叫你什么?辛辛?” 这题石墨会,抢答:“茸茸,我姥爷管我妈妈叫茸茸,外婆也是这样叫的,我爸爸也是。” 唐辛倒是没觉得烧脸,就是特别困,反应慢,被催着不得不站起身时,睨了眼坐她身旁沙发扶手上的男人,悄声地问:“你会打牌么?” 第361章 感冒 这么小一声,按说别人听不见,偏偏就让石月瞅见了,都不用听就知道在说什么,于是便过来拉她的手,左手拉右手推,一边往麻将桌边带一边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他么?他要是往那儿一坐,那是我们给他送钱,咱们女孩子一桌玩,不带他。” 唐辛回头去看,石玉已经站起来,寻了把椅子提过去,往她座位的斜后方一放。 那架式,俨然是要坐镇。 第239节 石月和季雪各自朝他看了一眼,无声笑笑。纪敏之撒了个娇:“表哥,坐这边嘛,帮我也看着点儿,虽然怎么都是要给大姐送钱的,也不能输得太寒碜了。” 石玉敲了下桌,朝远处使眼色,“叫你男人过来,别总是花钱的时候知道找哥。” 纪敏之小声嘟哝:“不过就是让你给我买了个房子,你怎么这么小心眼,爱记恨。” 石月啧啧有声:“怎么茬?叫哥就有房子送?三儿,还有这好事儿呢?我们姐儿俩怎么不知道?是因为没叫哥么?” 石玉换了副面孔,笑呵呵道:“甭来这套,你们姐儿俩叫我什么都一样有,年后补上,都是姑奶奶,一碗水端平。” 不提这事唐辛都忘了,石玉是给纪敏之和梁善在安城买过房子的,所以说,在安城那种地方送她一套房子真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亏他还好意思说那是离婚之后送给她的婚前财产,什么男人呀这是。 姐妹三人眼见着唐辛沉了脸,谁也没再提这事儿,倒是给石玉悄悄打了眼色。 石玉不当回事,哄也不能现在哄,等她先把脾气落下去再说。更不能在这三个女人面前哄,他不怕下了面子,怕唐辛受不了,适得其反。 刚刚坐下,石墨爬到他腿上,小后背一靠,舒舒服服地偎着石玉,扭着小脸说:“爸爸,教我,我帮妈妈。” 不远处传来一声笑,纪云云朝着石墨一指,“对,让你爸爸教你,他还没有牌桌高的时候,就已经会打牌了。” 石墨踩回到地上,对着桌子比了比,偎着唐辛小声地说:“妈妈,我比桌子高了。” 那眼神就像在说,我肯定比爸爸强。 大家都笑起来,这话也就小孩子能信,纪云云不过是夸张地打趣了一下自己家儿子,哪儿能真的比牌桌矮。 唐辛让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一逗,也笑了。 打麻将这种事不需要多会,要不怎么有“生手抓大牌”这么个说法,唐辛就是,起手的第一把牌就是清一色,除了一张风字牌,其余都是同一个花色,看得她一脸懵。 不会,出牌就慢,倒是也没人催她,听着石玉给石墨讲打麻将的规矩也有趣。 小孩子问题多,举一反三的能力特别强,可惜妈妈手里的牌全是万字,不知道条和筒子长什么样,便从石玉的腿上滑下去看别人的牌。 石月刚好坐在唐辛下手,让他看,还指着教他认。 石墨一张一张念过去,对面坐的季雪直乐,“墨墨,可不兴这样,你要是想念,念你妈妈的牌去。” 石墨真就把脑袋探回去了,看了又看,说不认识。 哪能真不认识,繁体的万字不认识,一二三四总能分清,但是石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家伙便意会了,又怕被人挑理,装模作样说不认识,还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把脸埋在了石玉身上。 石玉揉着他脑袋低声笑,也是没想到四五岁的小孩子能这么鬼,偏偏一笑起来还显得挺憨实,看着比谁都乖巧懂事。不像石砚,心眼子没几个,全挂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亲生的兄弟俩,南辕北辙。 一抬眼,刚好对上坐在纪敏之身旁的孟既景的眼,两人相视而笑。 石玉豁然开朗,别人家的亲兄弟也这样,一个猫一个狗的,就没有一模一样的。 打了没几把,唐辛便打起哈欠,眼睛都湿哒哒的,强打着精神坐在那里。 纪敏之劝:“表嫂,要不你回去睡吧,困成这样。” 唐辛刚想说再坚持一下,毕竟大年三十要守夜的,不为别人也要为石墨,结果石墨爬到她腿上,搂着脖子擦她眼睛,解释着说:“我妈妈不是困了,是感冒了。” 别人说什么唐辛不当回事,让自己儿子这一帮腔搞了个红脸,都怪石玉,没事说什么她感冒了,应不是,否认不是,她可不想对着孩子说谎。 正纠结间打了个喷嚏。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多应景,她还真就感冒了。 还是怪石玉,大夜里不睡觉,非得拉着她去阳台看瀑布,还说是他们俩说好了的,她要用自己的手机拍照,把石墨拍的那张瀑布的照片和真实的瀑布拍在一起。 拍完了也不让她回屋,说这里风景好,多待一会儿。 那是多待的事么? 难道她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男人的新鲜感,还有厚脸皮,缠得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也用不着她说什么,他全说了,说这里没人能看得见,还问她看得到对面山上的人么,唐辛哪儿能看得见。 由此可见,对面山上的人也看不见他们俩。 饶是这么安慰了自己,唐辛仍是有些放不开,连睡袍都裹在身上不肯让他脱,偏偏就是这份担惊受怕,感官都比平时更加灵敏,越拘谨越刺激,又不敢出声,紧缠着他压抑得直哭。 他还笑,推着她转过身去,贴在她背后,咬着耳朵悄声地问:“像不像那回?” 唐辛不解,几不成声反问:“哪……回?” “就是去采药那回,后来下大雨,你回山上找我。” 唐辛晕乎乎回想,看着对面黑漆漆的山,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只记得下大雨。 石玉咬她脖子,推开领口露出肩膀,一路亲吻过去,又时轻时重地咬回到耳后,声音低哑又含混,随风飘入她耳中,“咱们俩挤在一个睡袋里面,就这样贴着。”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比现在贴得可紧。 但是,那时什么都没做,不像现在,难分你我。 却听见他又说:“那时候,我就想这样,边上帐篷里有人,怕你不好意思。” 别说那时候了,现在她听见都觉得不好意思,那也离得太近了,风吹草动都听得那么清楚,他还真敢想。 那时候他要是敢,她一准儿是要打醒他的。 石玉当然知道,所以才放到现在,曾经想过的事,惦记过的人,早晚是他的,早晚要做,总有那么一天。 唐辛就是昨天夜里受的凉。 要不是后来泡了个热水澡,天还没亮她就得发烧。 这感冒来得倒是也及时,早不来晚不来,让她儿子一叫就来了。 也好,免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欲说还休的,事实证明,她就是感冒了,才不是和石玉躲在房间里面厮混。 第362章 撒娇 唐辛到底是没有守夜,早早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被石玉叫起来,说是带她下山看病,免得真烧起来麻烦,到时再下山去打点滴更要受罪。 唐辛正困着,起床气都要发出来了,一听这话又消下去了,不情不愿地离开床,坐上车。 车上继续睡,睁眼时已是午后。 头顶上方轰鸣声不断,不是起飞就是降落的飞机,震得唐辛自睡梦中惊醒,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明明睡着时还在山路上盘旋。 偶尔睁眼,每一次看到的天都变得更亮,有时失神望向远处,是能看到太阳从山头升起来的。 此时分,阳光自车顶上方直晒而下,湛蓝的天空中满是飞机划过留下的痕迹。 霎时间就清醒了,原来是在机场,唐辛打开车窗探着脑袋往外看。 视线所及都是民航客机,没有哪一架像是从上京或安城飞过来的专用机。 石玉点了支烟,朝她递过去,“别急,再眯一会儿,还得有会儿才能到。” 唐辛瞅了眼跟前的香烟,接过放在唇间,轻轻吸了一口还回去,开窗透气,把烟吹出去。 西南山间的夜晚是凉的,城里的白天温度相对温暖一些,但是机场风大,开着窗会觉得冷。 石玉打开暖气和天窗,把她那一面的窗关好,又把自己的风衣递过去,唐辛裹在身上才觉得好些。 他伸手贴在她额头,又去贴脖子,让她过来。 唐辛眯着眼睛看他,缓缓歪着身子朝他探身,额头相抵,确认了,有点低烧。 算着时间,等人抵达再上山,会有一段山路是夜车,等到了山上得半夜。 唐辛探着脑袋几乎顶在他臂上,看着他在手机上订酒店,软着声问:“今晚不回去了?” 石玉把她抱过来,用风衣裹好,搂在怀里一边预订一边解释:“时间有点儿赶,天黑了走山路不那么安全,咱们先在城里住上一晚,明天早起再上山。” 说完了,也订完了,低头问她:“可以么?” 呼吸是热的,脸也是,唐辛扬着脸往他的脸上蹭,凉丝丝的挺舒服,“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跟只乖猫似的。 就是乖乖的小猫咪发烧了,一会儿要送到医院去。 唐辛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从上京飞过来的飞机如时抵达,石玉眼看着飞机平稳落地、滑行,把电话拨过去,说是唐明岳的飞机还没到,让他爸先别动,等人到了接上了再过去接他。 挺简短两句,说完就挂了。 唐辛的脸贴着他脖子,听得一清二楚,半睁着眼睛,凝视他侧脸,轻声地笑。 石玉问她笑什么,她又不说,用脸在他脖子上蹭了好一阵,才小小声说:“你和你爸爸说话,可比跟你儿子说话差远了。” 没有问候,没有耐性,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石玉微微一愣,也笑起来,“那怎么说,夹着嗓子哄他玩?还是请他哄着我玩?他不得抽我么?” 唐辛没力气,笑得直颤,软着声哼了下:“打你。” 说要打人的人屁股上挨了一下,没使劲,特别轻一下,哼唧着不依起来。 脸红红的,眼睛也红,佯装瞪他,凶巴巴说:“石玉,仔细你的屁股,等我爸爸来了,我要告状的。” “告什么状?”石玉好整以暇地往后靠,扶着她的脑袋靠在肩头,睨着那双忽然就笑弯了的眼眸,似笑非笑摇了摇头,“我亏着你了?知道你嘴刁,特意连厨子带食材大老远地运到那个山沟沟里面去,见天儿的从早到晚,好吃好喝地喂着你,哪一顿不满意了?哪张嘴亏着你了?” 唐辛笑是因为要见到父母了心情好,也是这几天和他处得顺心又顺意,更是烧得有点迷糊,恰逢刚睡醒反应慢。 听见他这话先是一愣,明白了意思忽然变脸,直接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没什么力气跟猫挠似的,又去掐脖子。 掌心是烫的,手是软的,吹出来的气热乎乎拂在他面上。 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都比平时软,撒娇似的。 “石玉……不许胡说八道。” 发脾气都跟撒娇似的。 他扬起脸来便笑,不与她争辩。 唐辛直着眼睛看他仰起的下颌线,线条清晰,喉结震颤,干干净净的好看,用手摸了摸被他握住手指,笑声更加放肆,听在她耳中竟有些少见的明朗悦耳,不似平时那般成熟持重。 “石玉……” 她开口唤他,又没什么要说的话,只盯着他看。 第240节 他低头对上她视线,挑眉询问,见她并不是有事要说,抿着嘴唇只是傻笑,便在烧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揉了揉。 安抚着说:“你委屈会儿,再坚持一会儿,等你爸妈到了,先把他们送去酒店,然后我陪你去医院。等打好了点滴咱们也去酒店,刚好和他们一起吃晚饭。行不行?” 她说行,忽然扬起脸来在他下巴亲了下,顺着刚才看过的下颌线往耳朵上亲。 亲得石玉直痒,借着力抬下巴时,她一下咬在喉结上,怕他疼似的又亲了亲,一边笑一边把脸埋上去。 笑声直往耳朵眼里钻,心里也痒。 一抬眼,刚好看见车头前面站立的身影。 两男一女,该接的人全到了。 唐明岳还好,站在那里与他对视,辛微宇的脸色都变了,半转过身去视而不见。 石玉瞥了眼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便明白了,上京的团拜慰问结束得早,他爸这是先飞了趟安城,亲自去接亲家了。 刚才怎么不说呢,真是亲爹,给他挖坑不带手软的。 不对,不是亲家,是前亲家。 哪怕他们家闺女现在还偎在他怀里撒娇又耍赖呢。 也好,看见了才好,就别再给唐辛瞎寻摸男人了。 石玉扯了个笑,搂住唐辛的脑袋拍了拍,那张小脸便傻笑着抬起来,贴着他的嘴悄悄地说:“石玉,喂不喂?现在我就饿了。” 故意的,知道在这种地方他不能拿她怎么样。 他说不行,等她烧退了再说,她又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撅着嘴说:“你都有反应了……能忍得住么?我倒是无所谓的呀。” 石玉庆幸三位长辈没直接开门上车,要是让唐辛她妈再听见他们俩说的话,得气得调头就走吧。 生什么闺女呢,操心的命,他现在,俩儿子挺好,大不了让人家打一顿,吃不了别的亏。 第363章 不管 石家父子坐前排,唐辛和父母坐在后排。 唐辛坐中间,先和妈妈撒了声娇,辛微宇应了一声别过脸去,自车窗里看到自己家闺女红通通的脸,迷离的眼,心头像堵了块大石头,别提多难受了。 知道两个人离了婚没断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闺女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她这个当妈的已经说不是,打不是,干脆闭上眼睛装没看见。 唐辛转过身去腻歪唐明岳,脸往胳膊上一贴,张嘴就叫:“爸爸……” 声娇,还软,欲说还休的。 霎那间满眼是泪,就好像他要是不应上一声,泪珠就得往下滚落。 唐明岳心里骂着姓石的,面上微微笑,“怎么?在你妈那儿吃了闭门羹,来讨我的好了?” 唐辛多乖呀,立马承认:“嗯,妈妈不理我,我都发烧了,还要坚持着下山来接你们,妈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着就哭起来。 是真哭,委屈极了。 唐明岳抬手一摸,小火炉子似的,怪不得裹着石玉的风衣不撒手,可怜兮兮的。 原来是生病了,委屈,需要找人倾诉,所以才赖着石玉找个安慰。 当爸爸的把借口全给她找好了,就是受不了她一身的石玉味,忍着没和她发作,朝着前面哼了一声。 石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刚好接腔:“先把您和——伯母送到酒店去,我带着她去医院打点滴——” 叫习惯了差点说妈,临时改口换成了伯母,也没见后面的人脸色稍霁,反而又听见一声哼,截断他没说完的话。 来自辛微宇。 “怎么?山上没医生?这么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出这么远的门,连个能看发烧感冒的小医生都没带着?” 论阴阳怪气,辛微宇有一套,偏偏还用的他们上京腔调。 那怎么能没有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石玉安排时没顾虑周全,自然有老爷子专门的医疗团队主动随行。 何况还是好几家的老人,带上山的医护人员都住了将近一层楼的客房。 唐辛听着,眼睛慢慢悠悠地转,突然发问:“石玉,你骗我?” “不是骗你。”石玉侧过头来瞅了她一眼,又看回前路,解释着说:“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可没发烧,我是想着给你个惊喜,编了个下山看病的由头带你出门。” 唐辛默不作声,想明白了他说得对,确实不是故意骗她,也确实惊喜,可惜现在她的爸爸妈妈生气了。 虽然父母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但是确实与石玉无关,她也不能胡乱拿他撒气。 当着石介于的面,唐辛也不想再跟谁撒娇讨好,只觉得冷,头还疼起来了,眼睛一闭往后仰。 阳光直晒,晃得她眼睛疼,眼泪一直往下掉,干脆抓起风衣罩在头上。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石介于笑了一声:“明岳,年后,到上京来。” 唐明岳回得快:“我不去。” “怎么不去呢?”石介于半侧过身,手指头敲在中控台,像在侧眸看他,又像没看,轻声慢语地说道:“孩子是孩子,工作是工作,咱们一码归一码,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了链子。” “已经掉了。” “掉了就给接回去,能有多难?” “难了去了。” “那是他们别人,难住天,难住地,难不住你唐明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正色劝导,一个字句呛茬儿。 在说工作,也说孩子。 石介于既说工作也指代孩子,唐明岳故意拿孩子说事撒脾气,把话题往工作上引。 石玉听着直想笑,两只老狐狸,装模作样,看着挺生气的,不过是为了工作在讲条件,一个砝码一个砝码地往上加。 这不,加的差不多了,笑模样就露出来了,狐狸尾巴都懒得藏,大咧咧地甩起来。 石介于一看唐明岳展眉乐了,心下便松了,让他把安城的工作交接好,又说:“快则三月底,慢则四月初,你人要到上京,那个时候你们家老爷子刚好退下来。” 唐明岳半应不应的,眼睛一闭,隔了会儿才说:“他的事儿,我不管。” 要的就是这两个字,不管。 唐礼中退下来是年纪到了,情理之中,用不着谁来管,管也没用,问题是老唐同志要给自己家孙女介绍男人。 只要唐明岳不管,不帮着张罗,那就是没影儿的事,当不得真。 谁成想,唐明岳又来了一句:“这天底下就没有当儿子的上赶着管爹的,那不是反过来了?是不是这道理?” 既说自己家,也说姓石的,笑话石介于这把年纪了还要为自己家儿子操心。 石介于仍是笑着,嗯了声:“是,没这道理,你们爷儿俩想怎么处,关上门那是你们姓唐的家事,我手再长也绝不会伸到你们家的门里面去管。我今儿就要你这一句话,你们家老爷子闲下来之后玩什么耍什么,只要你不管,就行了。” 唐明岳掀起眼皮瞅他,真是石玉的亲爹,里一句外一句的全都是为了自己家儿子。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他也为自己家闺女。 他闺女的事全看他闺女自己的意思,她要是心里有石玉,他们俩就接着过,要是心里没有,用不着他操心,就他们家闺女那狠劲一上来,连她亲妈都能不要,何况石玉。 一路无话到了酒店,辛微宇要陪着一起去医院,唐辛可不愿意,对着她妈那张脸,她别想好好休息。 不自觉就朝着石玉看过去了。 唐明岳拉起辛微宇的手就走,边走边说:“大过年的,去什么医院,上去休息一会儿,晚上带你出去走走,感受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辛微宇心里惦记着闺女,想说你心真大,一看唐辛那样……算了吧,她这当妈的真是瞎操心。 石玉把人送上楼到了房间门口,又跟随行的人员交待好时间和房间位置,下楼回到地库。 开门一看,唐辛已经坐回到副驾位上,整个人蜷在座椅上面,裹着他的风衣睡着了。 第364章 街市 输完液,已是天黑,两人从医院里出来看着外面的天色。 唐辛仍是虚弱,披着他那件风衣,勾着他的手指头轻轻摇晃,“几点了?是不是都吃完饭了?” 其实她不是那么想和父母一起吃晚饭,唯恐她妈又拿眼色一下下睇她,不是害怕,是心里面不舒服。 在她十四五岁的时候,母女俩什么都要争个你错我对,水火不容,争到最后天各一方。 十年过去了,现在正相反,谁也不会多说一句,生怕说多错多,不如紧闭着一张嘴,至少不会说出让人伤心的话。 与其僵着彼此连话都不说,不如先让她爸把她妈给哄好了再见面。 母女俩自有一套相处模式,石玉早就看出来了,也知道她揣的是什么心思,看了眼表,说:“应该是吃了,都七点了,咱们俩自己找个饭辙去吧。” 唐辛立刻答应,笑眯了眼睛,“我要嗦粉,要嗦那种酸酸的,辣辣的,还要有汤汁的粉。” 石玉一瞅就乐了,快乐于她真的太容易了,有什么别扭的不开心的事,只要提起吃的扭脸就忘,一脸的馋猫相。 手一松改为搂住肩膀,抬步便往停车场走。 刚坐上车,电话就打进来了,是石介于,询问唐辛的身体怎么样。 石玉只回了个还好,没说点滴已经打完了,反问他们吃了没有。石介于告诉他,唐辛的父母天还没黑就出门了,八成是不想管他这个过期的前任亲家公,两口子自己上街觅食去了。 石玉忍笑回道:“那您就自个儿找口东西吃,再不济叫人开车送您上山,说不准我妈等着您吃夜宵呢。” 父子俩都笑起来,纪云云一个人时好不快活,哪儿会想起别人来,丈夫不会,儿子不会,充其量现在有了孙子,说不准能想得起来。 唐辛看着他打电话,虽然话也不算多,但是明显比午后时的那一通心情好,哪怕听不见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也知道父子俩这几句对话都挺高兴。 她想着是不是让他回酒店,毕竟大年初一他的父亲一个人在那里,私心里又舍不得,本身就不是多善解人意的人,念头在脑子里闪了一瞬也就过去了。 这么大人了,想做什么要做什么用不着她来指点,说句不好听的,三十几岁快四十了,上有老下有小,石玉心里应该比谁都拎得清,也没有谁能左右得了他的意志。 脑袋一偏望向窗外,安心等着,她要去嗦粉。 挂了电话石玉把车开出医院,便是城区街道,不似上京夜晚的宽阔喧闹,也不是江南水乡的如画静谧,自有一番特别生活的悠闲趣致。 唐辛没来过西城,只在山上吃过西城的特色米粉,在网上寻了一圈,指挥着石玉去夜市一条街,据说那里有全西城最好吃的米粉。 第241节 车开一路,那张嘴便叨念了一路,一会说应该在白天好好地转一转,一会又说应该带着石墨一起下山,带他也去街上走走,听听当地人说话,尝尝这里的小吃,彻底感受一下西南地区的民风,而不是只住在那座深山上。 那座山很好,有水有舟,翠竹绕岸,独木桥横,又有日月星辰为伴。日出时,粉霞金光,日暮时,夕阳残照,各有各的好,美不胜收,是真的可以一壶酒,一张椅,一天过的。 可是神仙的日子虽好,市井也很好。 唐辛没见过什么人间疾苦,所见所感皆是小美好,便想一一与石墨分享,至于石砚,他还小,过两年再说吧。 石玉听着,绕路带她多转了几条街,城市不大,量级不过是个小小的城镇,个把小时便尽收眼底。 过年时分,街市上仍是热闹,有游客也有当地居民,短短一条夜市街上人来人往。 两个人牵着手往前走,从这头看到那头,唐辛大开眼界,原来米粉能吃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一时间倒不知道要吃什么才好。 石玉不喜欢吃粉,不喜欢那种口感,如果不是没得选他是不会吃的。见她纠结若此,先按她之前期待的那样买了份最常见的有着香浓汤料的酸辣米粉,特意和老板说了只要一小口,老板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方言热情地点着头,仍是煮了满满一碗。 连个座位都没有,两人站在路边,石玉端着碗,唐辛拿着筷子,尝了一口眼睛就湿了,是被辣的,被酸爽的,也是因为饿了太久突然吃到想吃的那一口太激动了,一个劲儿地跟他说:“比山上的还要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口?” 石玉让她吃,扶着又往路边让了让,以免被过路的人碰到。 半碗下了肚,石玉不让她吃了,唐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把碗放回去,筷子也抽走了。 “我还没吃饱呢——”抹了下眼角,辣得眼泪直接流下来,话都说不出了。 石玉牵过她的手,把上面沾的汤汁擦干净,握在手里往前走,虚指着前方摇摇晃晃的灯笼串,“留着点儿肚子,那么多种粉等着你呢。” 唐辛扬着脸就笑起来,眼泪还没干呢,挺胸抬头又高兴的模样就跟她儿子一样。 吃了没几种就吃不下了,特别怨念,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石玉只说下回再来。 她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他也没说。 那就下回再说吧,也许几天后,也许几年后,也许就是下辈子了。 情绪倒是没受影响,仍是高高兴兴的,还说要给孩子们买些特产带回去,转来转去入眼皆是吃的,唐辛吃饱了看什么都兴致缺缺,被石玉强塞了块当地特产的菠萝蜜在嘴里立时没了声,甜得眼睛都笑弯了。 别说石墨了,这么好吃的菠萝蜜,就连石砚那个挑剔的小鬼头都会喜欢的。 选了个最大的,请人家帮忙剥好装盒,唐辛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一会儿改为提着,前摇后晃地走。再一会儿,石玉拿过去提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走着走着,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手牵着手。 走得慢,不急不忙,偶尔说上两句话,偶尔同时看向某一处。 唐辛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忽然抬眼朝石玉看过去,刚好他也朝她看来。 两个人都是一愣,继而笑起来。 第365章 风筝 前面那一对是三十年的夫妻,后面跟着的,三年的婚姻生活都没过满。 唐辛忽然发现,她的爸爸妈妈很浪漫,这个年纪走在街上还是手牵着手的,不是你侬我侬那一种,而是只需看个背影就能感受到什么叫恩爱,或者说相濡以沫。 她和石玉的样子也没什么区别,他的手掌包握着她的,慢慢悠悠走了一晚上。 石玉问她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唐辛没作声,只跟在后面。 挺短一段路,走到尽头拐个弯就是刚才他们俩走过来的那条夜市街。 辛微宇看了几家,唐明岳跟着她看,不表态也不催促,只是跟着。 正拿不定主意时,唐辛悄悄走到她身后,悄悄地说:“那个,那个有猪脚的很好吃哦。” 辛微宇一愣,忽然笑起来,却把头偏向唐明岳那一面,小声地说:“瞧,我刚才就说茸茸喜欢吃这个。” “对对对,你最了解你闺女了。”唐明岳点着头,话说一半转向唐辛,“你妈妈刚才就说,前面那家酸粉你肯定爱吃,转眼又说这家猪脚粉更合你的口味,想要选一份给你带回去。” 唐辛撑得难受,只是听到粉字都直犯恶心,强忍着搂住妈妈的腰,探着脑袋把脸挤过去,贴着辛微宇的脸示好,“妈妈,我都喜欢,我都想吃,刚才我就要吃的,石玉说不卫生,不给我买,我都哭了,他都不给我买。” 辛微宇呸了一声:“我信么?你都哭了,还能等着他给你买?你不打他一顿都算是你善良。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谁能拦得住不让你吃的。” 石玉觉得唐辛她妈是了解自己家闺女的,从口味到习性,可见是母女俩在多年的“战争”中磨砺出来的,更是从小到大的关注和疼爱。 这么一搭话,两个男人便站到后面去了,唐辛亲亲热热地搂着辛微宇的胳膊走在前面。 米粉买了两份,分别提在两个男人手里,母女俩挨着肩又把街市逛了一回。 唐辛推荐甜甜的菠萝蜜,还说给爸爸妈妈买了好大一个,已经拆好了放在盒子里,回到酒店就能吃。 辛微宇瞥了眼石玉提在手里的袋子,嗯了声,边走边说:“难得你这么有孝心,那就再去买一点,明天到了山上给大家分着吃。” 这就是当妈的,看破不说破,允许她借花献佛假孝敬,还悄悄补了两份还回去,让她带到山上哄儿子,也不落下其他人的份。 带回去的粉送到了石介于那儿,石玉说是唐明岳夫妇给他买的夜宵,刚好路上碰到了。 石介于笑了一声,让他放下,掀开盒盖子说:“放到现在都干了吧,让我翻一翻,要是里面没塞根金条什么的,唐明岳以后也就别混了。” 筷子伸进去才刚挑了一下,石玉摘下戒指就丢进了盒子里,刚刚好筷子头插上去。 石介于夹起来看了看,用指巾擦干净,没作声放到桌面上。 石玉又仔细地擦了一回,戴回到指上,一边转一边说:“走,趁着月黑风高,咱爷儿俩出去逛逛,吃点儿,喝点儿。” 石介于撂了筷子,往外走,换鞋时诶了一声,心知肚明问:“你吃粉么?” “不吃。” “怪不得。”石介于摇头而笑,“和我吃饭是假,你还饿着肚子才是真的,咱爷儿俩呀,就没那嗦粉的命。要说起那米粉来,你妈喜欢,她老家就爱吃粉,你应该也带着她去。” 石玉应:“行,回头等下山的。” 他没说的是,人家唐明岳夫妇可是一起去的,手牵着手那叫一自在,可没指着闺女带着,但是也没办法,他爸这种身份不那么自在,带着妻儿出趟门,像个普通人那样逛街是不可能的。 关门时,石介于哼笑:“下什么山,你再陪着她回一趟老家,去玩上几天,别有了媳妇忘了娘。” …… 下山时也没再去城里,兵分几路,有直接回上京的,有去安城的,还有一路去往龙潜。 唐辛原本要回安城,无奈石墨要跟着去奶奶的老家看一看,还在年里,纪云云兴致又高,唐辛不忍扫兴便跟着一起去了。 同行的还有纪云云的弟弟一家,孟既景夫妇随行,石墨和怀宽又能作伴,小哥儿俩欢天喜地。 龙潜比崇山还要偏南,山高水暖,气候舒适宜人。 纪云云娘家在城里有一座很大的宅院,年代感厚重,几经修缮维护仍是保有着当年的风貌,能够在一砖一瓦中感受到历史风云留下来的痕迹。 家中双亲仍然健在,小辈们一一拜年说着吉祥话,老人们给了压岁钱,四世同堂热闹非凡。 相比起来,唐辛更喜欢龙潜,同样是一座小小的城,天高云淡,风清水净,阳光下特别安静,有一种难得的悠然自得感。 下午睡醒了,就能听见小孩子们在院子里奔跑,扯着风筝线又叫又笑,飞不起来也是开怀大笑。 风筝是老爷子亲手做的,石墨和怀宽守在跟前看着,一边一个守着个小小的石砚,两只手都抓住了不让他乱摸。 做好了,一人一个,还是按照上京最常见的的风筝款式做的,三只沙燕,一只黑白的,一只红蓝的,还有一只五彩的,小哥儿仨一人得了一个,举起来就跑,连线轴都没拴上去,满院子乱跑。 唐辛听着沙燕翅膀被风带起的簌簌声,耳边仿佛掠过一串熟悉的声响。 石玉问她是什么声音,她又答不上来,只说在天上,呜呜响,一直响,由远及近,盘旋不去。 是鸽哨吧。 他一听她的形容便想到这个,从网上找了音效给她听,还真是。 唐辛可喜欢了,明明震耳,却觉得特别安静,仿佛什么都消失不见,只有蓝天和白云。 石玉就乐了,说是童年的记忆。 当年大院里好几家养鸽子,梁桥家就有十几只,每一只的尾部都拴着哨子,自远方归来回翔时,十数声齐作,哨鸣蓝天。鸽子们会围绕着居所一再盘旋回转,哨口受风的角度不一,哨音便会强弱变幻,轻重有别。 那个时候,他最喜欢在假期的傍晚坐在房顶上听鸽哨了。 可惜,现在不容易听到了。 又幸好,到了这个年纪他还有机会坐在房顶上面,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和他一起听风的声音,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手里的风筝随风抖动,也有声响,悦耳动听。 那一年,她七八岁时去他家,也这样和他坐在过房顶上面,小小一团特别乖巧,半扬着脑袋看着头顶上方盘旋回巢的鸽群,也是这样笑的,笑得眉眼都弯了。 今日不提,他都忘了。 第366章 期待 回到安城已是二月初,花都开了。 龙潜的花特别多,住了十天半月早就看习惯了,再看安城的花时竟然失了新鲜感。 唐辛年年有期盼都是为花,不同的季节不同花开,错过了就要等待下一季,偏偏在龙潜几乎看了个遍,所以现在很有些了然无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就这么吃吃睡睡过了半个月,连石墨都说:“妈妈懒洋洋的。” 唐辛便摆了副更加懒洋洋的姿态,问他:“你的小种子怎么样了?出苗了没?” “出了出了。”石墨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不一会儿捧着育苗盒回来了,举在她面前献宝似的,“妈妈,看,这么高了,小种子很厉害哟,我也很厉害。” 唐辛一看,还真是,一根手指那么长了,赞了他几句想起来,又问:“你爸爸的小种子怎么样?” 石墨从手机里找出和石玉视频时截图的画面,指着上面的小短苗说:“看,才这么一点儿。” 别提多骄傲了,对比出来的成就感,还有点小小的心虚,缩着肩膀嘿嘿笑。 唐辛看到上面显示的照片生成时间,是几天前,那就不奇怪了,说不准现在也有手指头那么长了。装作没看到,搂着他又亲又夸:“果然,还是你的小种子更厉害,你最厉害了。” 刚才还高兴的小家伙忽然唉声叹气起来:“妈妈,我想爸爸了,能不能让爸爸来看看我?” 这怎么能行呢? 石玉半个月前才刚带着石砚回上京,她怎么能叫他再来呢,不行。 走的时候他没说过这个月还会过来,她也没问过,所以断然不能由她先开这个口。 他们俩的关系现在简单得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纯粹。 没有谁追求谁的暧昧未明,没有确认关系后的恋爱纠缠,也没有似友非友的欲盖弥彰,想来想走都随他去,用不着提前报备打招呼,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妄加约束。 做夫妻时都没有过,何况是现在。 现在这种关系最轻松了,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日日是好日。 第242节 唐辛也唉声叹气了半日,百无聊赖后决定带着石墨去佛罗伦萨,那里有四株玉兰,园丁们细心养护,这个月份应该能看到开花。 龙潜没有玉兰,是这一年的春天里唯一未见的缺憾,她得补上。 去了就看到了,果然没让她失望,正是含苞待放时。 唐辛每天从窗里面往外看,还架了个相机日拍夜拍,守了一个星期终于陆陆续续开了。 她就像上京|城里长街路边的老大爷们,举着相机拍了个够,选了一张阳光下半开不开姿态最好的白玉兰发在朋友圈。 就是不知道配什么文字才好,总觉得什么都矫情,思来想去就发了一张图,连个表情都没配上。 发完了也就完了,好像完成了什么打卡任务,又变得无聊起来。 石墨比她忙,每天从早到晚地守着他的小苗苗,从安城带到佛罗伦萨,从育苗盒移到花盆,时不时还要向园丁去请教,怎么样才能种得更快更好。 听说这个高度要间苗了,小心翼翼地从小花盆里挪出来,换了个长方形的大花盆,整整齐齐地排列进去。 又听说要掐尖才能长得更茂盛,从底部数着叶片的数量,又用手指尖比着长短,仔细地用剪子剪断。 就这样,得了一小份新鲜的罗勒叶子。 石墨开开心心地拍了照片发给石玉,一张是间苗掐尖后的罗勒状态,一张是铺在桌上的罗勒叶。 唐辛听着他仍是奶声奶气地对着手机说话:“爸爸,看,我的罗勒已经有这么多的叶子喽,园丁叔叔让我剪下来的,我要把它们泡在水里,你知道为什么嘛?因为它在水里会生根,可以继续长大。” 长长一句发过去,又补了短短的一句:“爸爸,你的罗勒苗苗怎么样了?” 本来他还想再说点别的,却又想等着石玉回完这两句再继续,抱着手机等了好久,没有回复。 唐辛看了眼时间,正是上京深夜,便劝他先去洗澡睡觉,等睡醒了说不准就有回复了。 小家伙听懂了,也体谅,仍是不免失望,连晚安都说得有气无力。 唐辛特别理解,当一个人有所期待时,就会希望有扇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门,还希望没有时差,交流无障碍,更希望对方和自己一样在殷殷期盼。 可有时候就是不能事事遂心,失望是在所难免的,她的儿子才这么小就在体会这种失望了。 好,也不好,延迟满足偶尔就可以了,在这种事上还是要尽量满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不是石墨一两岁时想要见见自己父亲的时候了。 那时候,她还可以哄他劝他等到再长大一些,既安抚又给些希望,毕竟还没见过说什么都可以。 现在,父子俩有了感情基础,石墨又到了更为敏感的年纪,她哄起来都觉得吃力,能够明显从他脸上看到更多的希望和不经意间展现的失望。 都怪石玉,承诺了又做不到。 骗子,欺骗自己儿子的父亲。 以前也没见他睡那么早,偏偏他儿子需要他了,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和人出去玩了,连手机都不看上一眼。 唐辛很不高兴,对着手机里石玉的对话框看了又看,打了个问号又删掉,反复几次后锁屏睡觉。 石玉看见了,只是看见的时候佛罗伦萨时间已经很晚,石墨肯定睡了,他就没回,想着等石墨早起时第一时间打视频过去。 他知道唐辛带着石墨去了意国,哪天走的,坐的哪趟航班,甚至在飞机上石墨选了什么餐,他都知道,也想过晚两天就飞过去看他,刚好上京有朋友过生日,便多耽搁了几天。 席间熟人相询,问他最近怎么样,又问崇山值不值得去一趟。 石玉心情不错,回了几句,又推荐了山中的酒店让对方有时间过去感受一下,便有喝了酒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也跟着打趣起来,哪怕才刚开口说了只言片语便让人给喝住了,气氛却已然变了。 众人皆是噤声,有意无意朝石玉打量。 石玉眸中的笑意淡了,唇角却渐渐勾起,掀起眼皮朝那人看过去。 指间夹着的香烟一抬,道:“来,把你刚才那话再说一遍,说完。” 第367章 体面 喝多了的人听不得劝,尤其正主让他继续,还摆了张笑模样。 那人便提着酒杯凑过去,众人纷纷让开,腾出一大块空地方来。 过生日的也不再劝,只示意相熟的几位都在近处看好了,千万别让石玉吃了亏。 石玉没沾几口酒,清醒得很,看着那人晃晃悠悠坐到了近前,淡笑着道:“刚才,你说什么?” 那人用酒杯在他的酒杯上碰了下,见他不去拿只衔着烟,便把酒杯也放在桌上,笑着凑得更近了些,提声说道:“我说,你们家过年时去住的那家酒店,是不是你前任妹夫家开的酒店,就这么芝麻大点儿的事,他们一个个都拦着不让我说。” 石玉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用夹烟的指尖敲了敲他肩膀,将人推开一些。 刚好烟灰落了一截在身上,带着火星掉在腿上,沾上衣料子便烧焦了一小块。 那人说得兴起又在酒劲上浑然不觉,石玉顺势用烟头捻灭在他腿上,垂着眼说:“你说得对,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这婚都已经离了,前夫和前妻还是要分得清楚些,总要给现任留些脸面,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么不清不楚的,面子上容易挂不住,不体面。” 要不怎么说他喝多了呢,话说的好像没错,偏却搞反了,明明是要给前任留面子,或者说彼此彼此。 可是不管正反还是对错,都轮不着他来开这个牙,算个什么东西。 玩得近一点的就算没见过也听过,石玉对表妹纪敏之那是从小偏疼到大的,开他的玩笑但凡有时有晌或者关系到了,石玉都不会下脸,可是说纪敏之万万不行。 这厮,勇得很,一脚下去踩了两个雷。 年前那个开石玉前妻玩笑的估计还在医院里面躺着呢,眼前这一位是喝多了把脑花就酒给吃了么? 再一瞅石玉,依然笑着,慢条斯理地提起酒杯,示意那人喝酒。 喝完了,石玉还给他满上了,边倒边说:“我还真就是和我前妻不清不楚,这事儿没背过人,不怕你们谁知道。” 知道就知道了,但是不能说三道四。 就这么不讲理。 石玉提酒沾了下唇,看着他把酒喝了,又倒满。 倒酒时依然说着话,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打今儿起,我还真就大张旗鼓地不清不楚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睁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着,千万别走神。” 那人便笑,喝着酒呵呵地笑,“追嘛,那么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换我也要不清不楚。光是瞅着都高兴,何况还能搂着,还会生儿子。生了俩儿子身材都没走样,那个胸呀,那腰,还有那屁股,走起路来是那样的。” 平时男人们一起喝酒少不了有谈论女人的,石玉不搭腔倒也不往心里去,只当没听见。 这会儿,真往心里去了,针似的往上扎。 不开眼的还要追着他问是不是,手还抬在半空似在形容唐辛走起路来时的身条姿态,又似在摸。 石玉说是,依然给他倒酒,眼看着见了底,提在手里摇了摇。 过生日的提着瓶新开的酒送到他手边,小声地劝:“别理丫,喝点儿酒不知道姓什么了,别坏了咱的兴致,要不咱哥儿俩换个地儿,单喝去。” 石玉谁也不想理,却也没下寿星的面子,回了声不必,接在手里又把酒续上。 不知道喝了几巡,人都有点打晃了,石玉问他:“今儿怎么来的?” 人虽然晃悠,话还算利落,回答:“坐哥儿们的车来的。” 石玉点了下头,让他起来,接过旁边递来的风衣提在手里,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今儿你命好,我心情好,送你辆车,开回家去吧。” 他一走,屋里的人都跟着出去了。 车已经被会所的人开到了大门口,人到,车也停稳了。 饶是都见过世面的,爱车玩车的男人们看到限量版的超跑仍免不了惊叹,更是感叹傻人有傻福。 徐方是会所老板,原本一起在屋里过生日,不巧被熟人叫去了别的屋坐了会儿,听见石玉要走连忙赶过来,挤到前面问怎么回事。 没等有人帮忙解释,石玉搭着他肩往嘴里送了根烟,徐方连忙咬住,看着他给自己点了火,登时心头一慌,大叫不妙。 果不其然,就见石玉朝那醉鬼一指,“让他开车回家,油门踩到底,不许减速不许刹车,有命直接开到家。” 没刻意压着声,围着的人全听见了,有人轻声吸气,被春风一吹就散了。 上一回还是把人打到医院里去,这回直接送了条命。 话也不能这么说,还是要看运气的,运气足够爆棚,那送的就是辆车,得看命。 徐方应了声好,说是让人开车跟在后面看着,其实就是顶着车往前开。见他脸色不好,又问去哪儿,要不要送。石玉摆了摆手,穿上风衣往外走,点了根烟的工夫,背影融入夜色里。 会所就开在城东的一条胡同里面,离唐辛那座小院隔了几条胡同的距离,走过去不过十来分钟。 耳边吹过的风里有跑车轰鸣的引擎声,很快就往反方向开走了,声音还在,越来越低,越飘越远。 石玉慢慢悠悠走着,拿出手机给唐辛打电话,这个时间她还没睡。 唐辛看见了,正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想接,任其响到自然断开,没理。 隔了没两秒又响起来,抬手挂断。 这就摆明了人在,但是不想理你。 搁在以前石玉就不会再打了,要是心情足够好会发一条信息。 唐辛等了一会,没收到信息,再一会,电话又打进来。 脾气突然就上来了,也不知道为哪般,接通了张嘴便道:“干什么?我又没找你,是你儿子在找你。” 石玉低声笑,一边走一边听她又埋怨了几句。 站定在院门外,突然开口:“能不能到上京来?” 唐辛一愣,反问:“你说什么?” 第368章 谁料 石玉没再重复,只等着她的回复。 两个人便都没说话。 上京已是凌晨时分,静得很,能听见电话里的风声,不似冬日凛冽强悍,但也有声,如同刮过耳边,拂在面上。 唐辛攥着手机躺在床上,强忍着翻身的欲望,手心都出汗了,险些掉了手机,重新攥紧才发现手指头都僵硬了。 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硬是挤出一声笑来,问他:“为什么?” 以为他会说不为什么,或者是你猜为什么,结果听见一句:“为我……行不行?” 说得她一愣,心砰砰乱跳,听见他又说:“要是不够,就再加上两个,为了石墨,还有石砚,行不行?” 第243节 这种话搁在以前,石玉是绝对不会说的,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就像都已经多少年了没和人这样置过气,在那样乱哄哄的环境里看似心平气和,实则内心如同有兽在咆哮,要不然怎么会把人往绝路上送。 大可不必。 可又非送不可。 一个两个的都想看他笑话,打了一个不够看,还有敢往上硬撞的,他要是不治一下,是个人都敢蹬鼻子上脸,随意在嘴里嚼咕唐辛。 背着他也就算了,当面还敢。 真是给他们脸了。 打今儿起就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全都把嘴闭严了,谁要是再敢张这个嘴,就照着这条夜路往前开。 表面看着越平静,心底越是亢奋难抑。 推开院门往里迈,穿过前厅走到回廊上面。 提前知会了阿姨要来,灯已经全部打开了。 唐辛喜欢暗,有事没事的一盏小灯有个亮就够了,他不是,家里有多少灯全部亮着,打小的习惯,一个人在家时的习惯。 风中摇曳着挂满嫩芽的树枝,轻沙沙响。 鱼缸里满了水,有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石墨要是看见了肯定喜欢,他的猫咪肯定也喜欢。 唐辛听着他走,石砖地上不断响起皮鞋踩上去的脚步声,显得出奇的安静。 一时没忍住,问:“你去哪儿了?” 他说:“你猜。” 她听着电话那头带笑的尾音,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上京|城里的那座院子,嘴唇动了动,确认般质问:“你去我的院子做什么?” 石玉轻声笑起来,“真聪明。” 说着,推开她那间卧室的房门,朝里面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没人。 “石玉。”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说没有,转而又问:“来不来?” 她不应声,他继续问,声音愈加轻缓,“唐辛?来不来?” 她想说不,嘴张不开,也发不出声,便安静等着,看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谁料,他又说了一句就直接挂了。 那一句是:“茸茸,我在这儿等你。” 唐辛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还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良久,反应过来,把手机丢到床上。 什么人呀。 大半个月没个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不,他没蒸发,他几乎每天都在和石墨联系,偏偏不联系她。 大半夜的喝多了倒是想起她来,张嘴就让她去上京,还为了他。 他以为他是谁呀。 她要是能为了他,当时就不会和他离婚了。 神经病! 石玉确实没喝多,但是天快亮时仍睡不着,便开了瓶酒,一个人坐在门厅里面看着外面渐亮的天色,自斟自饮。 喝了也就半瓶多点,刚刚有了些倦意和困意,逆光对着日出下房顶上的小兽拍了张照,正准备发给石墨,告诉他晚点视频联系,院门被人拍响。 几乎同时,手机也响起来。 少见,是他爸。 一年到头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人,这一大清早的不知道是为了哪一桩。 接起,还没来得及调侃一句,对面先出了声。 “石玉,回家。” 石玉没听清,感叹拍门的人耐性真好,隔两秒拍三下,吵得他没个清静,一边往院门走一边回道:“您说什么?我没听——” 石介于哼了声笑,以为他酒劲还没下去故意来劲,换了个说法:“我说,三爷,回趟家吧。” 这回听见了,因为院门打开了,外面的人不拍了。 也看见了,是他爸跟前的人,还亲自上门来请他了。 石玉说好,正准备挂断又放回耳边,笑着问:“您这是派了几拨人出来呀,还是算准了我在这儿,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一个电话的事儿。” 石介于也笑着,“难得请您回趟家,里儿呀面儿的都得做全了嘛,不堕了您三爷的威风。” 刚回了一声“得”,对面的人抬起手来,竟然在要他的手机。 石玉随手甩过去,让人把院门带上,朝着停在旁边的车走过去,有人开门,坐到后座。 回了家也没见人,连他妈都不在。 送他回来的人留了两个在家里,怕碍他的眼守在一楼近门口处。 秘书要走,石玉要手机。 秘书微笑着说:“不行。” 石玉点了下头,“那您把我手机打开,帮我发个消息给石墨。” 秘书一听是石墨,也知道石玉为人,便没再为难他,直接把手机交到他手里,让他自己发。 石玉把日出的那张照片发过去,想了想,又发了段语音。 先解释了昨晚睡得早,没能及时看见他的消息,然后又说有点事儿要出趟门,晚几天再和他联系,沉吟了下又说:“爸爸的那些罗勒没你的长得快,才刚刚间了苗,可能是你那边的气候更湿润,上京的春天太干了。等回头爸爸带着它们去找你,和你一起在佛罗伦萨养。” 发出去了又觉得不合适,石墨肯定要回的,还会盼着他的回复,怕是连饭都吃不好,觉都睡不着。 瞅了眼背过身去离了几步远的秘书,踱过去问:“我能不能再给唐辛发个消息?” 秘书装没听见,他便点开唐辛的头像,告诉她自己这几天有点儿事要忙,怕是不能及时回复石墨的消息,让她帮忙哄着点,又说过几天忙完了去看他们娘儿俩。 唐辛秒回:“滚!” 石玉一看时间,那边深夜两点,刚好是她吃夜宵的时间,怪不得回得这么快。 凌晨时的话言犹在耳,天一亮却成了过几天,别说唐辛不痛快了,石玉自己都觉得怪没劲的,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回了个——得嘞。 第369章 情真 唐辛哄了石墨几天,决定带他回国。 订机票时纠结了下,选择了飞往上京。 母子俩住到了院子里,正是上京|城里的好时节,温度合适,风也合适。 阿姨说起前几天石玉来过,天快亮时来的,天一亮就走了。 唐辛听见了,没作声。 要不说他是个骗子呢,问她能不能到上京来,还说他在这儿等她,她来了,他人呢? 她真是困得晕了头,把那串低回的笑声听成了情真。 让他滚就对了。 石墨不想那么多,接受了爸爸去忙正经事的现实,找爸爸的劲头也就过去了,每天玩得不亦乐乎,不是鼓捣罗勒就是折腾院子里种的那些花草,或者搬着小凳子去看鱼缸里的鱼,伸着半条手臂进去搅和了几圈,第二天鱼就死了半缸。 阿姨又买了些新的放进去,隔一天全死干净了。 园丁一看,水面上浮着一层油,是小孩子的小油手闹的。 换了缸新水,晾晒了两天,又放了一缸新鱼进去。 石墨守着再看,不伸手了,跟只猫似的扒着边缘,探着脑袋看。 唐辛有时就想,这么大的缸可千万别掉进去,正想着,就一头栽进去了。 阿姨快步从屋里跑出来要去捞人,正想喊园丁来帮忙,小脑袋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水,手里还攥着一条鼓眼睛的金鱼,大大圆圆的眼珠子都快被攥爆了。 嘴里叫着祖宗,托着举着把人抱出来,石墨浑身湿哒哒的,弄得满地都是水,还咧着嘴乐呢,炫耀似的给唐辛看他抓到的鱼。 唐辛拍了张照片,发给石玉,问他:【你小时候也这样么?】 依然没有回复。 在鱼缸因为石墨换了第三回水时,唐辛带着石墨回安城了。 半个月后,唐明岳正式调任上京。 唐辛不肯去,坚持留在安城,说是喜欢安城的花,吃的也习惯,而且已经把石墨送去幼儿园了,刚刚适应了,不想再换地方。 唐明岳夫妇没再多言,只是把孟既景叫去了家里,请他帮忙多看顾着唐辛母子二人。 孟既景自然应下,冲着石玉也得管,何况还是唐明岳亲口交待的。 彼此都没提起石玉,也没跟唐辛提过。 其实在石玉被叫回家的第二天,孟既景就到了上京,手机联系不上,直接去了家里。 一见面两个人都笑,谁也没提为什么被关在家里。 在家待了一天两夜,从傍晚到深夜,又到天明,再眼看着天色完全暗下来。 从酒换成茶,最后又喝回酒,喝得两个人都有醉意了,全躺在地上。 孟既景这时才开口:“要不要帮你跟家里说一声?” 石玉呵了声笑,“我不是就在家里么?” 这就没法再说了,彼此心知肚明,这个“家里”指的是唐辛。 石玉仰着没动,摸到烟盒发现空了,手边刚好递过来一支。他接过咬在嘴里,没去点燃,忽然说起话来。 “说什么?说我三十好几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被家长关在家里?连通讯工具都没收了?丢不丢人?现不现眼?回头我还怎么教育我儿子?” 孟既景还真没觉得怎么样,换成是他也得这么干。 第244节 石玉一听就乐了,特别开心地笑起来,朝他指了指说:“所以,当初我为什么找上你配敏之?不是因为你抢得凶,会抢的人多了,但是狠成你这样的不多见。” 孟既景说是,“看着还人模狗样的,比谁都温驯,安城小家犬嘛。” 话音一落,两人哈哈大笑。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耍横的人多了,收放自如才是难得,发得起狠,也收得住脾气,不那么容易。 人要站在高处,光会穷凶极恶不行,还得会做一个体面人,让人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他这回就不大体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人去死,说出去不好听,也不好看,还给家里惹麻烦,所以他爸才让他回家。 回了家也不见人影,连个说服教育都没有,石玉觉得他爸还是了解他的,自己面壁思过就行了,父子俩摊开来说就没意思了,前面那三十来年他们爷儿俩都白活了。 孟既景拍了拍他,问:“开不开灯?” 一到夜里房间里就是黑的,全靠着外面的月光,连个人影都看不清。 石玉摇头,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见。 前面那一天一夜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第一次尝试在不入睡的情况下处在全黑的环境里,好像也没那么心慌。 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了念想,不再以一个孩子的身份去感受这个世界,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他有两个儿子,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个孩子了,随心所欲了半辈子,是时候转换一下角色了。 天亮,孟既景就走了,直接回安城,就像来时没有开场白,走时也没告别语,就像来串个门,随意喝上两杯,抬脚就走,下回再见。 石玉不知道他到底来做什么,关于那天夜里的事孟既景肯定知道,包括后来发生的他不知道的事。可能就是来看看他吧,把他当成个朋友,或是兄弟。 挺好,这一辈子没白活,有家人,有喜欢的女人,有可爱的孩子,还有知己。 石玉在家里住了半个月,秘书来了,以为是来还手机,顺便把他放出去,结果就是来看看他。 石玉没别的要求,手机可以不要,能不能换个地方。 秘书问想他去哪儿,他说:“就是那天早上,您去接我的那地儿。” 秘书说行,连个请示都没有,石玉算是服了他爸,就没有他算不着的事,是有多了解他这个儿子呀。 人送过去,石玉提了个要求,让人帮忙去找点儿鸽子来,再弄些做鸽笼的材料。 秘书一一吩咐下去让人去办,临走时逗了他一句:“买现成的不行?非得折腾是吧?” 虽然年纪上秘书只比石玉大了十岁,也算是看着他长起来的,一笑起来便像是一家人。 石玉也逗回去,笑着递了根烟,一边帮忙点上一边说:“闲着也是闲着,找点儿事干,技多不压身嘛。” 秘书在他肩膀拍了拍,“给你这院里装了个电话,还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说。” 石玉说行,把院门关上,又拉开,叫住正要上车的人。 “再来个笔记本,我一没手机的现代人,学点儿手艺也不能瞎琢磨吧。” 当天下午,鸽子就送来了,做笼子的物料也送来了,除了他要的笔记本,还一并送来一位专门摆弄鸽子和鸽哨的老师傅。 第370章 虬角 鸽笼子好做,物料都是现成的拼装即可,天还没黑就完工了,架到了前院的房顶上面。 鸽子多为幼鸽,只有几只成年鸽子,老爷子握在手里一只一只地翻看,随手抖入笼中,一边往里放一边跟石玉说道:“你这鸽子忒小,种虽好,但是没几只能系哨的,先养着玩儿吧。” 石玉扶着老人家下来,讨教着问:“多大合适?” “至少一年以上的鸽子。”说着往房上努嘴,“喏,那几只大个的就行。” 石玉说好,回头找人再弄些来,又问鸽哨要什么料。 老爷子一听,眯了眼睛瞅他,背着光带着审视,忽而笑道:“后生,你是真要玩儿呀。” 用了个“玩”字,也确实就是玩的事,却俨然带了些不信任和不看好。 见过太多一时兴起求好鸽子好鸽哨的有钱人了,玩不了几天就没了兴致,糟践手艺不说,还不拿鸽子当条性命。 “可不就是真的?玩儿还不给它玩儿好了?要不然怎么把您老给请来了呢?” 石玉都不用去打听就知道,能让那帮人给寻来陪他玩的肯定是行家,就像那些鸽子,虽然小,但是品种错不了。 老爷子仍是眯着眼睛,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时而瞅他一眼,时而瞥向房顶上面自制的鸽子笼,最后拍了拍手在院子正中站定,叫石玉过去。 石玉到了近前,笑呵呵等着,听见他徐徐讲起鸽哨来,从来历到用途,再到造型材质、哨音区别,如何制作如何缝系,无一不提,无一不详,话还说得特有意思,言简意赅,清楚明了。 确实是个行家,还是个好老师。 石玉唤人提了两把椅子来,又摆了张桌,询问老人喝什么茶,逐样安排妥当。 这一聊便说到天黑,话题有放有收,最后甚至又说回到鸽哨的历史上面。上京人好养鸽子,犹爱鸽哨,又好琢磨个精巧,只是这一样小玩意便给它玩成了乐趣中的极致。 石玉听着有意思,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你想要玩巧的精的,那就得先在材质上选好料。 常见的材料好寻,竹呀葫芦瓢的应有尽有,但是想要名贵新奇的得是象牙。 象牙就算了,石玉觉得他要是敢用,他爸一准儿得再多关他些日子,便打电话去求虬角,还要翡翠绿的染料。 秘书一听就乐了,“虬是什么?你不懂?就是小龙呀,你摸摸自个儿脑袋,掰一块凑合用呗。” 石玉嗯了声,一本正经道:“是,我还真掰了,当时就掰下来了,人老爷子愣是没看上眼,跟我说不是这玩意儿,还教育了我一通,说我没文化。我这才知道,原来虬角是海象牙。后来老爷子还说了,要是实在不好找,象牙也能凑合着用,要不您受累,帮我寻摸寻摸象牙也行,这两样呀哪个都能成。” 电话那头那么正经的人都让他给气笑了,想骗象牙不直说,还拐着弯地骂他没文化。 海象牙的角隔了两日便送来了,连带着其它各种材料一起。 来的人悄悄在石玉手里塞了两小块象牙料,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虽然小,但是做哨口足够了。 那人也会说,更会演,嘘了声叮嘱石玉:“可别让人瞅见,你自个儿悄没声地玩,千万别拿出去张扬,虽说不值几个钱的事。” 石玉点头应了,打发人走了。 老爷子一看就乐了,直说真是好东西,这辈子还没摸过这么好的象牙和虬角。 两人顶着脑袋坐在廊下,把玩了大半日,把虬角染成翡翠色又赏了半日,然后才拿着葫芦练手找起感觉来。 这么一玩,大半个月就消磨过去了。 在石玉住过来的那天晚上,阿姨得空提过一回,说是唐辛带着儿子来过,住了一个星期。 石玉说知道,没多说也没多问。打他一进门就知道娘儿俩来过了,到处都有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不光住,还添置了东西,院里的躺椅,廊上挂的鸟笼子,笼子里的鹦鹉,还有一对十姊妹。 阿姨见他抬头看,解释着说:“说是买的时候卖的人说的,鹦鹉下蛋不抱窝,所以连带着买了对十姊妹回来,帮着鹦鹉孵蛋用的。” 还没等下蛋呢,娘儿俩就走了。 鸟儿留下了。 也是,唐辛这人就这样,喜欢什么就要,不琢磨以后,没等几天好奇的劲头就过去了,转身就走,翻脸不认人。 别说,跟那对长得挺漂亮的鹦鹉有点异曲同工,挺着身漂亮的小羽毛昂首挺胸叽叽喳喳,叫得挺好听。 但是说她不抱窝确实冤枉她了,石墨就养得挺好。 阿姨又说水换了三回,鱼换了两拨,指着鱼缸边的小凳子直乐,说是当时正在屋里,黑影一晃人就大头朝下栽进去了,不哭也不闹,还抓了条鱼出来。 石玉手扶着鱼缸往里看,心里算着石墨要是站在里面能到哪儿,还行,能勉强露个小脑袋尖出来。 突然想起应该弄只猫来,石墨那只在安城,院里可以再养一只,阿姨连忙摆手,“那可真是热闹了,这一院子的鱼啊鸟的,不得把猫给活活急死。” 也是,别说猫了,鸟也受不了这份罪。 那就等石墨过来的时候再说吧。 闲下来时石玉想起那台笔记本,想着把养鸽子做鸽哨的细节全都记录下来,回头可以给石墨看看,讲给他听的时候也不至于忘了哪里,说起来会更加生动有意思。 手一点就把网页打开了,好巧不巧就见着了新闻。 一个月前的冷饭热炒,因为酒后驾车的世家子醒了,又把那天夜里的事给提起来了。 石玉这才知道那家伙还活着呢,就是车不行了。 命是真的大。 唐辛也看见了,难得被热搜的新闻吸引了视线,因为那辆被撞得车头都几乎没了的超跑。 新闻里没再提起一帮子富家子弟酒后飙车争风吃醋的事,但是网友记得,评论里把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写得一清二楚,个个都跟亲眼得见似的。 唐辛不在意那些,唯一想看看清楚的就是那辆车,看清楚了,也就确认了,是石玉的车。 敢情,消失得不见人影是和人好勇斗狠出了车祸。 他还真是年轻了点…… 出息。 该! 第371章 晕眩 趁着清明假期,唐辛带着石墨回平城扫墓。 家里原先住的房子是工作分配的,唐明岳调职时便交回去了,母子俩说好了住在酒店,结果变了卦。 石墨要去游乐场玩,唐辛第一个反应便是巴黎,挺为难地跟他说假期太短,等暑假时再去。 石墨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妈妈,不是巴黎,是海城,我们班小朋友说了,海城也有,他们都去过了,我也要去。” 唐辛这才想起,海城还真是有一家,偏偏她在下意识里想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说走就走,当晚便住进了游乐场的酒店里,母子俩隔着窗看园里的烟花表演。 石墨习惯性拍照录视频发给爸爸,哪怕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复,仍是雷打不动,每天不管看到什么新鲜有趣的都要发过去,还会配上一段长长的语音。 一句埋怨都没有,只有分享,和喜爱。 唐辛偶尔看他捧着手机特别认真地发图片,趴在床上或桌上用脸贴着手机说话,就会感觉石玉的微信头像于石墨就像个树洞,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石墨能对着他说到几岁。 要是他一直不出现,石墨会不会忘记他? 或者再大一点,等石墨的朋友多了,会不会就不需要他这个爸爸了? 第245节 突然有点心慌,看着石墨那么依赖又信任的稚嫩神情,特别怕真有那么一天,更怕日子久了他会失望。 趁着石墨睡了,唐辛难得也发了一条消息给石玉,问他有没有时间,带着石砚到海城来,游乐园见。 特别简单一句,发了也就发了,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心情并没有变得多好,到底是说出口了,比憋在心里强。 第二天一睁眼,先看手机,没有回复。 石墨的手机里也没有收到来自石玉的回复。 母子俩就像往常的每一天,吃完早餐便出门,入了园一路吃喝玩乐,买各种纪念品,大部分都存放到了出口处,只有买给石砚的小玩偶塞在石墨身后的小背包里。 从商店里出来时,石墨忽然问她:“妈妈,你能不能给弟弟也买个手机,我就可以和弟弟聊天了。” 唐辛说好,仍是劝了他一句:“弟弟还小,没办法像你这样把手机用得这么好。” 石墨嘿嘿笑,“没关系呀,我可以教他,弟弟很聪明的。” 唐辛仍是说好,把这个话题结束。 时隔大半年,石墨长高了不少,大部分项目都能玩了。两个人在园里玩了半天时间,唐辛就有点走不动了,腰酸背疼,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太阳晒着仍是冷汗直冒。 石墨看着她白了的脸,牵着她的手坐到路边的椅子上。 唐辛一手握着他一手攥紧他的小书包背带,耳朵里嗡嗡直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凭意识和他说话,告诉他万一妈妈困得睡着了,就紧紧守在妈妈身边,哪儿也不要去,等着妈妈睡醒就好。 石墨说好,还劝她快点闭上眼睛睡一会,刚爬到椅子上贴着她坐好,唐辛就晕过去了。 有人看见了热心地过来询问,石墨说妈妈睡着了,有经验的老人又不好和一个小孩子实话实说怕吓到他,也在一旁帮忙守着,还拉着自己家孩子陪他聊天,问他爸爸去了哪里,是不是去给他买吃的了。 石墨如实相告,爸爸去忙正经事了,等忙好了就会来找他和妈妈。上了年纪的热心阿姨一听便不再提,转而问他包包里有没有糖。 石墨说有,从包里翻出两块想要分享给人家,刚好唐辛醒了,奶奶让他剥了糖纸喂给妈妈。 唐辛吃了糖感觉好些,向人家道了谢,等那股劲缓过去便觉得好些,结果带着石墨没玩一会突然恶心得不行,吐干净了才觉得真的好了。 这下可把她吓坏了,一查软件里每每提示的经期推迟天数越来越多,脸色更白了。 唐辛试着和石墨商量能不能今天先回酒店休息,她会和幼儿园请好假再多玩两天,石墨特别理解,直接牵着她的手往出口的方向走。 回酒店的路上唐辛不放心,在外卖平台买了个验孕棒,又怕真的怀孕了身体撑不住,没办法陪着石墨玩尽兴,试着给孟既景发消息,问他能不能带着怀宽到海城来,和石墨一起去游乐场玩。 文字输入好了,整段剪切,复制到和纪敏之的对话框里,发过去。 回得挺快,说好,还说天黑前就能到。 可不是,安城离海城近得很,开车不过两个小时。 晚饭时间一家三口便到了,石墨开心得抱着怀宽直跳,给他看自己买的各种纪念品,还把专门买给怀宽的玩偶送给他。 吃完饭,孟既景夫妻带着两个小孩子去看园里的烟花秀,唐辛一个人在房间里昏睡。 她的心安了,外卖的验孕棒还没送来,例假先到了,整个人放松下来。 虽然晚了三个月,但是好歹来了,那就比不来强,要不然太吓人了,她都不敢想要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唐辛在酒店睡了一天一夜,两个小孩子也玩得尽了兴,便是回程。 到了机场才发现孟既景不是开车来的,这么近的距离竟然坐飞机。 唐辛无所谓,原本也打算带着石墨坐飞机回去,结果一问才知道人家是要去上京的。 石墨也想去,眼巴巴望着唐辛,唐辛说过些日子再去,先回安城,只和幼儿园请了三天假。 石墨很失望,牵着怀宽的手恋恋不舍。 哪里是舍不得小哥哥,分明是想去上京,舍不得的是他爸爸。 往上京去的航班先飞走了,剩下母子俩坐在休息室,两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谁也没说话。 唐辛忽然晕眩,努力朝石墨看过去,人影是晃的。 只觉得身下血流汹涌。 想要站起来怕再晕倒,又怕身上的裙子已然脏了。 这时,身旁站了个人,弯身问她:“您好,需要帮忙么?” 第372章 没了 唐辛应了声好,那道存在感便消失了,撑不住想要趴在桌上时,被人一把抱起来放在轮椅上。 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下意识伸出手就被石墨的小手攥住了,依稀听见有声音在叫妈妈,显得特别遥远。 她劝自己别哭,不然石墨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结果泪眼模糊,抹了一把倒是看清楚了,石墨背起小书包,把他那只小熊塞在她怀里,一手拄着行李箱一手扶着轮椅的扶手跟着往前大步迈,一边走对她说:“妈妈,别怕,我在呢。” 说话的声音那么稚嫩,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唐辛悬着的心却倏地放下了。 在卫生间换了身衣服又洗了把脸,感觉好多了。 出来便看见石墨站得直挺挺地等在外面,目不转睛守着,旁边还站着个男人。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先递过来一杯外带装的热牛奶,是刚才等待的时候去旁边的咖啡店买的。 刚好这时听见广播里提醒飞往安城的飞机准备起飞,并且念起还没登机的乘客姓名,除了唐辛和石墨还有个人赫然在列。 对视的一瞬间唐辛便明白了,就是眼前这一位,名叫邹律。 唐辛接过热奶,自然地说了声“谢谢邹先生”,转而示意石墨往登机口去。 邹律走在两人身后,看着唐辛提在手里的男士外套,是进去卫生间之前他披到她肩上的。 可能是想还给他,着急登机就忘了。 唐辛没忘,是蹭脏了,想要和他说一声,洗干净了再还。 上了飞机才发现,两人的座位就隔了条过道,于是唐辛让他留个电话,等到了安城之后把衣服清洗后再归还。 邹律客气了一句不用那么麻烦,却打开手机调出了二维码,示意唐辛加他微信。 唐辛一愣,还是加了。 一路无话到安城,阿姨和司机已经等在外面。 不用取行李便径直往外走,邹律也不用取,就是个短途连行李都没带,于是和母子俩不远不近地走着。 车开走时,石墨还露了半张小脸在车窗缝隙,和他挥着手说了声再见。 邹律微笑着挥手,往车里一看,唐辛已经闭目养神,可见不是她教孩子说的。 挺冷淡一个女人倒是很礼貌,长得还很出众,他在机场时一眼就看见她了,一看就是好家庭教养出来的。 贵宾休息室再遇上便确定了,从海城到安城这么一小段距离都要带着儿子坐头等舱。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离婚呢? 离婚这事是他在飞机上请朋友帮忙查出来的,但是前夫是谁,婆家是谁,一概不知,就连她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都查不到。 这就有意思了,应该是大富之家娇养着的,金贵得很。 …… 唐辛第二天便要把衣服还给人家,没电话只能发微信联系,结果下午发过去的信息到了晚上才回,言辞客气又规矩,说是时间太晚了明天再约。 这么一推就到了三天后,见面时约在一家酒店的行政酒廊,唐辛是提前几分钟到的,坐在临窗的座位等待,隔了一会看表时,时间到了,人也到了。 就是归还外套这么一件小事,本该唐辛道谢,反倒成了邹律致歉,解释了一句这两天确实忙得走不开,实在抱歉。 唐辛无所谓的,笑了笑没说话,只把装衣服的袋子递过去。 衣服是大品牌的高定,已经清洁干净了,总觉得差点意思,唐辛想着定一件相同的,无奈时间不合适,在家里翻了一圈,看到几身石玉之前带过来的衣服,有两身是全新没上过身的。 唐辛用眼睛一看就知道两人身型差不多,又比了下肩宽没问题,便拿了一件颜色更接近的外套一并装进袋子里。 当晚便收到了邹律的信息,说是才发现袋子里还有件全新的外套,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表达了感谢,最后加了一句:“不是什么值得破费的事,举手之劳而已,不如我请你吃个便饭当作感谢吧。” 唐辛说不用,没再回复,一是没兴致,二是身体很累,出了一趟门连路都没走几步,出了一身的虚汗。 再见面是在医院。 唐辛这一次的例假来势汹汹,时常头晕恶心,偶尔还会有低烧症状,在家里又晕倒了。 到了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流产。 唐辛醒来后只觉得累,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被人拖着往深处拽,无力挣脱,除了疲惫只剩麻木。 身体麻木,心也麻木,好像没什么感觉,知道了原委既不觉得失落,也不庆幸。 过了两天缓过些劲儿来才有了些真实感,原来她就是怀孕了,不是月经推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面两次怀孕都没事,这一次就没了。 没就没了吧,以她和石玉的关系,不需要再有孩子了。 他们俩现在,没关系。 出院那天刚好遇见往医院里走的邹律,唐辛垂着眼睛往大门口走,被他叫住,愣了好一会才认出来,微笑了下当作打招呼继续往前走。 邹律没再说话往反方向去,临近傍晚时给她发了个消息,说是这段时间回海城了,今天刚好过来到医院看个朋友,问她有没有时间吃个晚饭。 唐辛没回,随手把手机放到一旁,跟着来叫她吃晚饭的石墨下了楼。 母子俩一边吃一边看着动画片,石墨忽然按下暂停键,神神秘秘地探着小脑袋对她说:“妈妈,爸爸回我了。” 没头没脑一句,特别开心,脸上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笑。 唐辛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石墨发给石玉的那些信息终于有了回复。 看来,是身体好了,都能看手机了。 别说,在这一点上他们俩竟然如此同步,她的身体也好了,至少可以出院了。 石墨看她不是特别高兴,便低下头去继续吃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小声问:“妈妈,我可以去上京么?” “怎么?” 唐辛知道他想爸爸,再加上两个多月没见,还以为是石墨自己的意思,却听见他说: “爸爸,爸爸说他走不开,问……能不能让你带我过去。” 第373章 飞鸽 第246节 石玉自从在网上得知醉酒驾车那人醒了之后,就想过要找石介于。 这么关着不是个事,而且事已经过去了。 他确实有错,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过于嚣张,也过于跋扈了,但是已经想明白了,按说可以出去自由活动了。 秘书没来,也没接到过石介于的电话,石玉便如常住在院子里。 也不是一天都待不住,挺有意思的,就是想石墨,怕他收不到自己的回复会着急,会失望。 石玉太懂得这种渴望与失望之间细微的情绪转换了,不希望石墨也在这样的年纪便如他一般感受到同样的无望。 心里记挂着是一回事,真要去张这个嘴又有点难,倒也不是面子上的事,石玉不在乎这些,而是来自于与石介于做了三十多年父子的了解,还不到时候呢。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连笼子里那几十只鸽子都训得差不多了,除了孟既景一家来过一次,再也没有别的人来。 石玉有时想想都觉得好笑,说是关着他,亲近的人又允许他见,他爸对他是真放心,知道但凡院门不开他就不会往外抬脚,也知道他不会用别人的手机与人联系。 所以说,这么管束着自己有什么用,倒像是自己把自己给关起来了。 可能他爸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治人这事,他们家老石同志最会了。 小孩子喜欢鸽子,每天在院里追着跑,捧着一把米扬得到处都是,蹲在地上看着鸽子溜溜达达地吃。 石玉看着怀宽的背影,想象着换成石墨是什么样子,会小一点儿,蹲着的时候再低一点儿,可能会捧着手里的米追着鸽子喂。 那个小小的背影忽然回头过来,逆着光叫他:“舅舅,我和墨墨去游乐园了。” 石玉哦一声,挑着眉笑,“好玩么?” “好玩呀,墨墨还给我买了个巴斯光年。”怀宽说着就跑到石玉面前,扶着他的腿扬起脸,一样样地细数着他和石墨玩了什么项目,有哪些会令人尖声大叫,哪些很无聊。 石玉抱他坐在腿上,听着他说,从玩到吃再到烟花表演秀,说到最后就是机场的分别。 怀宽垂着脑袋叹了口气,忽然又开心起来,勾着石玉的脖子凑到耳边,小声地说:“我和墨墨是一个班里的小朋友啦。” 之前提过要去幼儿园的事,所以没多意外,石玉笑着问他:“一起吃,一起玩,一起睡?” “对,每天都在一起,从天一亮去幼儿园就在一起。” 这下话题可就多了,讲起来没完。 石玉带着石墨参加过几天入园前的适应班,相信石墨的交际能力,仍是没想到会发生和人动手打架的事。 但是孟怀宽说起来可骄傲了,入园第一天,兄弟俩就联手把一个比他们都高的男孩子打趴在地上了。 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很简单,无非是抢了玩具不肯还,说了不听便动手解决。 石玉问:“然后呢?” “然后就一起玩了呀。” 小孩子说得理所当然,也确实就这么简单,男孩子嘛,打一架之后一起玩很常见。 临走时,石玉装了几只鸽子给怀宽,让他带回安城,试试能不能送信到上京。 训练的时间不算长,没准半路就飞丢了方向,但是可以试试。 孟怀宽回到安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弄了几张小信纸拴在鸽子腿上,提到院子里打开笼子门,扑愣着翅膀全部飞走了。 一共五只,有两只飞回到了上京的院子里,石玉把信纸平铺,看到上面写的竟然是数字,应该是从一到五,手里的两张是二和三。 概率有点低,但是挺好玩,石墨肯定喜欢。 现在的人生活节奏快,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没有人会再用纸笔写信,更不会鸿雁传书。 石墨那么单纯,肯定喜欢这种浪漫的事。 试验完毕,石玉用家里的那条电话线拨通了石介于的电话,上来便说见一面,石介于说行,问他在哪儿见,石玉说:“那就家里吧。” 石介于沉默了会,才说:“怎么不邀请我去你那小院坐坐?也看看你的手艺。” 石玉便没说,这小院不是我的,是唐辛的。 天还没黑,人就到了,敲响了院门。 石玉叫住阿姨,亲自过去开的门,把人迎进来。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走,从前厅到二进院。 正是夕阳落时,鸽子要回巢,自远处带着哨音飞回,披着层金光在自家院子的上空盘旋了数圈,鸽哨声不绝于耳。 石介于仰面看着,待声响渐落,抬手一指,“这玩意儿,好吃么?” 石玉掩唇而笑,推着他往里走,“回头,给您抓几只家巧儿尝尝,就别惦记我这鸽子了,这是养着哄您孙子玩的。” 石介于扭头看他,无声笑了下。何止是哄他的孙子,怕是还要哄一哄他那前任的儿媳妇。 谁还没年轻过呢,类似的事都做过,不必点破。 四月的上京已然热起来,到了傍晚倒也凉爽,风一吹,父子俩悠哉地坐在院里,吃了饭,饮了茶。 临近子夜,石玉问他喝酒不喝,石介于说来点儿。 也没说什么正事,伴着酒听了听风,看了看鱼缸里的鱼,临走时让外面等着的人进来搬了盆花走。 临出门,石介于把手机递过去。 石玉接过,捏在手里抬了抬,笑道:“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也用上了这么先进的玩意儿。” 石介于以指背敲他胸口,略微靠近悄声地说:“该,让你涨涨记性,这么大人了。” “是,儿子都不小了。” 当老子的知道自己家儿子一向静得下心来,却也没想到能一个人在院子里住了这么久,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愣是快要入夏才和他联系。 想明白了就行,年纪不小了,也该为孩子想想了。 车开走了,石玉在院门口站了一会,直到车影再也看不见了,只余几盏昏黄路灯,拉着长长的树影子在暗沉的地面上,瞅了眼自己手里的手机,转身回到院里。 坐回到唐辛买的那张躺椅上面,点开微信,置顶的消息里有来自石墨和唐辛的未读信息,石墨的头像上赫然显示着99+。 直接点到未读信息的最早那一条,看一张图,听一条语音,图片放大了反复看,语音反复听。 看完了石墨的,又去看唐辛的消息,没几条,简单得很。 原来,娘儿俩在去游乐场时是邀请过他的,只是他没能成行。 天微微亮,鸟叫声越来越多,直到院外有了行人的声响,石玉给石墨发了条语音。 “墨墨,爸爸刚刚忙完了手上的事,想见见你,可以么?” “你是不是要上幼儿园?幼儿园可以请假么?能不能让妈妈带你到上京来住上几天?” 第374章 好听 石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到了上京,不是唐辛带他去的,是家里的那位阿姨。 石玉收到石墨拍的机票照片便出了门,到机场去接。 见到人才知道唐辛没来。 父子俩亲亲热热地搂抱着,石墨没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石玉也没提,只问他游乐场好不好玩,车都快开出高速了,石墨才长长地呼了口气,说完了游乐场的快乐见闻,两条小圆腿晃呀晃地去蹬前面的椅背,歪着小脑袋从后视镜里去看石玉。 石玉回看他那张明显鼓起来的小脸,忽然问:“你们幼儿园是不是伙食特好?” “对呀,好着呢。”石墨说完用眼角去瞥旁边坐的阿姨,嘿嘿笑起来,“比贾奶奶做得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也还行吧,能吃。” 真会说,心思还细腻,两个大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孩子就是要一块养呢,石墨在吃这方面不算特别挑食,至少不像他妈那么挑,但是也不算是特别能吃的小孩子,可是放到幼儿园那种群居的环境里就是会比平时在家里吃得多一些,原本就有些肉乎乎的小脸蛋明显圆了一圈。 石玉刚才抱着他都觉得有些坠手了,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还是真的胖了,或者说是长大了。 一个人住在院子里的那些日子,石玉想过很多次与石墨再见面时的场景,没有一次与眼前相似。 或多或少都是带了些埋怨的,或者说怕爸爸不再理他不再要他了,这些情绪石玉都想过,也全部理解和接受,唯独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石墨,满心满眼的爸爸,完全的想念和信任,没有一丁点的怀疑,也没减少半分喜爱,热情依旧。 这个世界上,除了小孩子,应该没有人会这样对他了,他爸不会,他妈不会,唐辛也不会,只有他的孩子才会。 就像同样是回复消息,石墨在见到的第一时间就给了他一个回应,哪怕不确定妈妈是不是能带他到上京去,那声“爸爸”还是叫得又软又甜。 唐辛直到现在都没理过他,就像是没看到他的回复。 可能还在生他的气吧,那么久都没理她。 他爸说得对,该。 怨不得别人。 这件事从头到尾,唐辛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 如果那天夜里他能更自制一点,如果孟既景第一次来时让他帮忙带个话,如果在后来的每一天他能不那么自制地打个电话给她,都不会是今天这样。 可是这些“如果”真的成立了,他也就不是他了。 说不上后悔,但凡做过的事,石玉都担待,没想过要给自己找任何的借口,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明明那天夜里请她到上京来,还说在院子里等她,结果她来了,他却不在。 哪怕给她留一张字条呢,也好过现在。 现在的局面就是,唐辛把石墨送到上京来了,她还在安城。 应该是不想见到他吧,要不然她的父母到上京来时,她就会来了。 车才开进胡同里,石墨便向着窗外张望,特别开心地说:“爸爸,要去那座院子么?我喜欢那里,妈妈也喜欢,我们上个月还来过一次。” 这是见面以来石墨第一次提起妈妈。 石玉半侧过头和他一起看窗外,树叶已经很茂密了,把长长的胡同遮盖得如同狭窄的林荫道,头顶上方阳光炽烈,车窗上斑驳着枝叶的影子,特别像夏天,就是少了声蝉鸣。 看了好一会,石玉才轻声地说:“对,咱们到院子里去住,爸爸看到你养的鹦鹉了,还有十姊妹。” 石墨一听就笑,问他下蛋了没,石玉说还没有,就看见他略显失望的小脸。 正午时分胡同里没什么人,车开得慢,石玉把手伸过去揉他脑袋,问:“你想不想在院子里养只猫?咱们爷儿俩下午去挑一只。” 才刚发出无奈叹息的小家伙立刻眼睛晶亮,“好!我要两只,两只,一只是纯白的,一只蓝眼睛一只黄眼睛,还要一只像小老虎的。” 说着,还举起手来,十指微微叩下去,长长地“嗷”了一声。 石玉说行,还夸他有眼光,这可是正经的中华猫,又漂亮又好养。 第247节 一进院,石墨的眼睛就移不开了,指着房顶上的鸽子笼直蹦,就和怀宽第一次看见时一样。 石玉抱起他,问:“想不想上去看看?” 那还用问,必须上去呀。 石玉让他自己爬梯子,跟在后面护着。 笼里都是幼鸽,石墨挑了一只纯白的让石玉帮他抓出来,合握在双手里看了又看。 父子俩在房顶坐了大半天时间,连中午饭都是支了张小桌子在房顶吃的。 最后为了去买猫才恋恋不舍地下去,车子往胡同口开时,前方便是日落,暗蓝色的天边挂着几片粉红色的云朵。 越接近外面的大马路声响越嘈杂,特别有生活气息。 忽然听见一阵哨响,石墨拍着车窗让石玉看,“爸爸,看,鸽子,鸽子,是咱家鸽子回来了。” 石玉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去,小小一张脸,欣喜异常,就像第一次见到鸽群回巢时的小时候的唐辛。 亮闪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满是稚嫩的脸庞,单纯又可爱。 如果唐辛看到,也会喜欢吧,哪怕她已经长大了,哪怕她已经做了妈妈。 石墨隔着车窗拍了一小段视频,播放时将音量放到最大,确认能够听见清晰悦耳的鸽哨声,发给了唐辛。 唐辛回得挺快,声音又柔又软,“是鸽子么?你在上京看到鸽子啦,竟然还有哨声,真好听。” 石墨反复播放,炫耀般对前排的石玉说:“爸爸,妈妈喜欢咱家的鸽子,夸哨子声好听。” 石玉听见了,不止听见她的声音,还听见背景里属于男人的声音,应该是在一家很安静的餐厅,正在点餐。 第375章 视频 晚餐吃到一半,石墨打来视频。 唐辛犹豫了一瞬,便接了。 犹豫是因为不想看到画面中可能会出现的石玉,就像刚才石墨发来的那段小视频,她也不那么想回,因为她知道石墨是和石玉在一起的,可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回了。 因为她亲眼看见过石墨的失望,哪怕不怨恨仍是会有失落的感伤,现在他终于见到了爸爸,应该很开心,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理他。她和石玉已经不算是什么称职的父母了,不能再这样轮番地扫他的兴,伤他的心。 甫一接通,石墨便热情地叫妈妈,一看就是心情特别好,甚至说是亢奋。 唐辛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石墨那张小嘴又继续说起话来,一下说鸽子,一下说猫,恨不能把他从下飞机见到爸爸的那一刻起说到眼巴前。 唐辛认真听着,听到特别有意思的或是需要她回应时便笑着应声。 石墨叭叭得差不多了,忽然问:“妈妈,你在吃什么呀?” 唐辛回:“法餐。” “啊?”石墨明显的失望,摇着头说:“可是……你并不喜欢吃法餐呀。” 邹律没想过唐辛不喜欢吃法餐的可能性,大部分女人都喜欢,有钱的,没钱的,见过世面的,没见过的,没什么例外。 有钱又见过世面的,会用得体的用餐礼仪来彰显自己对法餐的了解,以证明这顿饭配得上她。 没钱也没见过世面的,要么端着样子悄悄模仿,要么欣喜若狂拍照发圈。 所以当他提议去吃法餐时,唐辛回的那句“可以”,他便当作喜欢,只是出于礼貌和家教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开心和喜爱。 邹律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他所熟知的身边的那些女人们,不管是他所认为的哪一种,其底色都是相似的,就是对他感兴趣,而唐辛恰恰相反。 正琢磨着唐辛的喜好,听见手机里又传来一声:“妈妈,你在和谁吃饭呀?” 唐辛大方回道:“一个叔叔。” 说着,把手机屏幕调转了方向,石墨便看到朝他招手的邹律。 “墨墨,你好。” 石墨也挥了挥手,“邹叔叔,您好。” 俨然熟悉的模样。 唐辛朝着邹律微笑,感谢他的配合打招呼,将手机屏幕调转过来,刚想说等吃完饭回家再聊,石墨兴致勃勃地问:“妈妈,你猜,我和爸爸在吃什么?” 唐辛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想猜,仍是努力地朝他身后的背景看,想要以此分辨出父子俩到底在吃什么。无奈手机拿得太近,一颗圆圆的小脑袋几乎霸占了整个屏幕。 也不用她猜,石墨自问自答:“我们在吃蟹耶!” 唐辛吓了一跳,即使早就知道石玉吃蟹不会过敏,仍是对石墨进行起威吓:“吃蟹?你们俩到底谁能吃呀?吃了不难受么——” 话还没说完,石墨哈哈大笑。 “妈妈,我是在逗你的呀,我和爸爸在吃蟹的地方,但是我们没有吃哦。”石墨一边说,一边把视频通话调整成后置摄像头,给她看木盆里硕大的一只蟹,甚至还用筷子头戳了戳,笑嘻嘻地说:“我挑了店里最大最大最大的一只蟹,爸爸已经安排好了飞机,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当夜宵。” 正说着,诶了一声:“妈妈,你想不想见到我?我和爸爸一起坐飞机过去看你怎么样?或者你坐爸爸的飞机到上京来,我们住在那个院子里哟,有好多好多鸽子,还有两只小猫咪哟。” 唐辛一时无语,勉强笑了笑,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都不那么合适,只好回了句:“谢谢。”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吃过蟹了,阿姨不让她吃,说是流产如同小月子,让她忌口忌寒凉。 原本没多馋,让这对父子这么一勾搭,倒把馋虫给勾出来了。 同样的,让石墨这么一“闹”,这顿饭又吃了没一会便结束了。 唐辛本就没兴致,只是推脱了太多次,再加上邹律这次邀约时,刚好石玉出现了。 第二天更凑巧,石墨前脚刚上飞机,邹律后脚又发来消息,问她今天有没有空,中餐或晚餐,看她的时间方便。 鬼使神差的,唐辛就答应了。 还不如不答应,不至于让石玉给她添堵。 没事送什么蟹呢,她现在又不能吃。 虽然阿姨陪着石墨去上京了,但是阿姨的话言犹在耳,唐辛没有再生孩子的打算,可身体是自己的,她不想再一吹风就觉得冷,稍微飘上几滴雨就把自己再裹得严严实实。 她要身体健康,还要美,要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美美的,而不是裹得像个棕子。 唐辛不知道石玉是不是故意的,但她明显感觉到走出餐厅时,邹律和她说话变得客气了,虽然之前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无形中拉开了一些距离感。 挺好,她没想和这个男人过从甚密,也没想再交往什么新的男人,更不想开展一段新恋情。 唐辛以为不会再接到来自这个男人的信息了,结果一个星期之后又收到了。 这一次是请她吃蟹。 家里那只蟹还没吃呢,难道她缺么? 唐辛直接拍了张照片,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悠游着一只蟹,就是石玉送来的那只,连带着水族箱一起送过来的。 就像料定了她不会吃。 邹律的回复挺有意思,唐辛看得直乐。 【既然还没吃,就是不想再吃它了,不如换一只尝尝。】 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用“它”来形容石玉吧。 勇气可嘉。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知道对手强悍。 唐辛觉得自己可能是猪油蒙了心,竟然答应了。 要么就是在家里关得太久了,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石墨还每天去幼儿园玩一圈呢,她一个成年人又怎么可能被关在一栋空旷的大房子里面呢,这不现实。 所以,她要出去走走。 身体已经养好了,她需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第376章 人和 邹律在那天晚上的视频通话里听见了蟹很大,特地托朋友找了家海城专门吃蟹的店,点名要一只最大的蟹。 朋友的面子挺大,老板亲自出面,问他想要多大的。 邹律对吃蟹不那么热衷,也就是为了场面吃过几回,所以对一只蟹的具体大小没什么概念,便问最大的有多大。 老板乐呵呵答:“常见的五六斤,大点的七八斤,一只十斤以上的帝王蟹至少要活十年以上。这还是世面上常见常吃的,曾经出现过一只据说最大的帝王蟹有七十二斤,保守估计它的年纪得比你我还大。具体想要多大的,要看你能付得起多少钱,还要看机遇。” 邹律没理会老板的调侃,只问:“你能找到的最大的能有多大?” “十斤吧,比较常见,再大,你就得等了。” 邹律也是个痛快人,一交钱才发现原来也没多贵,不过万八千的,贵的是私人的飞机,还有随时可以飞往任何地方的资格。 所以当他看到唐辛发来的水族箱里的帝王蟹时便不是全无概念,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一只蟹是真的很大。 发给老板确认,果然,目测十五斤以上。 老板也明白他什么意思,直接回道:“邹先生,咱们也算是朋友,不说那些虚的,十五斤以上的不是不能帮你找到,但是价格可不是一点五倍这种小学生都会的数学题。我知道邹先生付得起,但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时间更金贵,我这边目前确实没有,要等。” 两边的话都给堵死了,还给了个最完美的台阶,邹律自然也不纠结,十斤的也可以了,男女之事向来不是和谁去攀比,要是单纯靠攀比就能胜出,那真是连比都不用比,开局即出局。 这种事,讨的是个巧,还有心意,和时机。 他的出现于大部分女人来说已经占尽了优势,连刻意的表演都不需要便像个十足的绅士,何况唐辛还不想和她的前夫再有什么瓜葛,可谓天时地利都让他占了,只差人和。 这不,唐辛答应了他的邀约。 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安城的一家蟹店,是海城蟹店的老板帮忙推荐联系的,环境挺好,服务也挺好,私密性足够又不会显得太过于刻意或暧昧,如果心里面没有那层意思,只当成是朋友之间见个面吃个便饭也是合适的。 邹律不担心唐辛会多想,以他对女人的了解,唐辛身边少不了追求者,要是个个都往心里去得累死,所以练就了一身冷漠的本领,对男人的殷勤之举可谓是视而不见。 挺好,这种女人才好,不容易追求,断也断得彻底。 初见和再见,唐辛都没化妆,即使素颜又有些身体不适的苍白感依然漂亮得惹人注目。 今天不是,一看就是打扮过的,气色也好多了,穿一身极具春夏气息的粉白色千鸟格无袖连身裤,单肩背着个同色同质地的链条小包。 粉色鲜嫩,饱和度极低,看起来干净又清爽。两侧的袖笼开得很大,里面一条白色抹胸,女性的曲线展现在洒脱干练里。 粉嫩的桃色妆容是搭配着衣饰来的,妆感很淡但是精致,就是发型变了,及腰的法式卷变成了过耳的直短发,一笑起来显得比之前两次见面小了好几岁。 第248节 邹律一时眼花,想起帮忙查她的朋友说过的话,唐辛的年纪二十六七岁。 真是一点都不像,更不像是生过孩子。 他不禁又想,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离婚呢,可见是她要离的,不满意前任丈夫。 门当户对又如何,过不下去还是要离的。 …… 石玉确实是故意的,故意弄了只蟹过去给唐辛,也知道小孩子嘴里憋不住话,尤其是他还没有特意提醒石墨别告诉妈妈。 他都能够想象出来唐辛知道后会有多生气。 他也很生气。 她不乐意见他,可以暂时不见,他让她一个人在安城轻闲几天,不用整天陪着孩子,这女人竟然跑出去见别的男人。 他们俩之间是有点小误会,但不是分手,恋爱关系还没结束呢,说多少遍她才能记得住! 最气人的是,她见别的男人竟然还带着孩子一起,都不知道避着点石墨。 没关系,他不生气,就当成她是在气他,在和他耍脾气。石玉自认这一回有错在先,便由着她发泄不满,等脾气下去了再说,只是没想到她现在吃不了蟹。 视频通话一断,小家伙便像泄了气,想妈妈了,特别想,垂着个小脑袋唉声叹气。 石玉逗他:“先在上京住几天,过些天爸爸带着你和弟弟一起去安城。” 石墨说好,有气无力,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石玉还以为是他在幼儿园养成的吃饭习惯,想哄两声让他别着急慢慢吃,结果看见那双抬起来的眼,眼眶通红,含着一包热泪。 没等他开口询问,石墨哇一声哭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把刚才吃进去的饭给吐出来。 石玉看他哭了一阵,绕过桌子将他抱起,石墨一把搂住他脖子又呜呜地哭起来。 这回哭势小了不少,仍是伤心难忍。 石玉抱着他在房间里转了一会,拍着后背顺气,直到渐渐冷静下来,才软着声问:“还吃么?” 哭累了的小孩子扭头朝桌上看了一眼,都是他点的爱吃的想吃的。 他应该吃完。 也确实想吃,可实在是有点吃不下去了,实在是太伤心了。 石玉便抱着他坐回去,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拿起筷子说:“想吃哪个就吃两口,一会儿咱们回家玩猫了。” 挂着泪的眼睛忽闪着,一时想笑,更想哭。 石墨特别想告诉他,把哭的时候心里想的那些话全部告诉爸爸,可是出门前妈妈和他说过,到了上京好好玩,别和爸爸说妈妈生病的事,免得爸爸担心。 他不想让爸爸担心,可是……他很担心。 这么一想,又抽泣起来。 石玉放下筷子,轻轻揽着他,扶着小脑袋靠到自己肩上,一边轻轻地拍一边轻声地说:“你是不是在幼儿园不开心了。” “不是。” “那就是嫌贾奶奶做的饭不好吃,在车上说了谎话,惭愧了。” “不是。” “妈妈和你闹别扭了。” “不是。” 连着三个隐忍而哽咽的不是,石墨突然抬起头来,又急又委屈地对着石玉大叫起来:“我才不会和妈妈闹别扭,妈妈是女孩子,我是男人,我要让着妈妈。” “嗯。”石玉点头,“你说得对,男人嘛,要让着女孩子的。” 石墨也跟着他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手背用力抹了一把,咬住的嘴唇直颤,嘴角控制不住地在抖。 终于,哇一声又大哭起来,“爸爸,爸爸,妈妈……妈妈生病了。” 第377章 不想 小孩子不了解实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心里的恐惧随着开口便如同撕开了一条可以窥见光明的口子,努力朝着前方一路狂奔。 爸爸又在认真聆听,特别理解他的苦恼和担忧,很有些感同身受,石墨的哭声便越来越小,低声抽噎着,把他知道的细节一样一样描述出来。 从游乐场的妈妈睡着了,到吐得一塌糊涂,然后就是酒店里一天一夜的昏睡,都没有继续陪着他玩。 石玉这才知道为什么唐辛会把孟既景一家叫过去,原来是为了陪着石墨玩。 她倒是不傻,也会使唤人,挺好,知道照顾自己,也知道顾全孩子的需求。 听到机场那一出时,石玉仍以为唐辛不过是经期外加疲劳所导致的中暑症状,毕竟那几天海城的气温三十几度,据说地面温度直逼四十,是历史以来的最高温。即使石墨的话里带出了那位“邹叔叔”,石玉依然没当一回事。 直到石墨彻底不哭了,圆睁着一双盈满泪的眼睛盯住他,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凝重,却用一种特别神秘的语气悄悄地对他说:“爸爸,你知道么,妈妈又睡着了,在家里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睡着了…… 石玉记得这个词,石墨在讲游乐场的时候说过一回睡着,那时轻松带过,他听着也没有太往心里去,但这一回莫名怔住。 又晕倒了,还是走着走着就晕了。 石玉清了下嗓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悄悄地说:“你在家里?看见了?” 石墨用力摇头,“我在幼儿园,不在家,那天放园是姑父带我回家的,和那么哥哥一起去了他家。” “姑姑告诉你的?”石玉试着猜测。 “嗯,姑姑说妈妈太辛苦了,在家里睡着了,贾奶奶送她去医院,所以让我在他们家住几天。”石墨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抱紧,把脸贴在石玉的脖子上,小小声地说:“我在姑姑家住了一个星期。” 石玉拍着他的背,想着别问了,还是问了一句:“姑姑带你去医院看妈妈了么?” “去了一次,妈妈在睡觉,我和妈妈说话了,妈妈没醒,一直睡。” 石玉没再问,手掌抚在他脑后,一下下顺到软软的后背上面,轻声地问:“还吃么?要不要挑两样带回去,车上吃,或者在床上玩猫的时候吃?” 一听说可以在床上玩猫,石墨揉着眼睛往桌上看过去,指了两样说要带回去,还问石玉猫咪能不能吃。 石玉叫人来打包,抱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猫咪有猫咪的食物,鱼有鱼的,鸽子有鸽子的,你有你的。” 石墨纠正:“鸽子吃我的米。” 石玉笑着回:“吃的是生的,你吃熟的,不一样。” …… 大哭了一场,又逗着猫玩了半天,心力和体力全部消耗掉的小孩子趴在床上玩着就睡着了。 石玉把他的衣服脱掉,摆正了盖好被子,关灯出门。 打开手机时犹豫了下,电话打给了纪敏之。 其实家里就住着那一位送唐辛去医院的阿姨,但是唐辛既然交代过石墨别说,肯定也交代过阿姨,没必要去难为人家。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纪敏之轻轻地喂了一声:“表哥?” 石玉一听就知道,她很清楚自己打电话是为了什么,明显的心虚,肯定是孟既景知道石墨到了上京,也知道他守不住秘密,已经提前知会过自己家老婆了。 既如此也就不用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说:“唐辛因为什么住院?” 纪敏之小声地“呀”了下,“表哥你知道了呀……” 石玉没搭腔,等着她说。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听见她说:“就……表嫂……” 石玉不想为难她,引导着说:“敏之,我觉得这事儿问你更合适,是吧,所以表哥才没打给既景。” “嗯。”纪敏之长长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地说:“表嫂流产了,宝宝已经三个月了。她不知道的,一点儿都不知道,真的,我觉得她不知道,就像我当年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表哥,表嫂还年轻,你们俩以后还会有宝宝的。” 突然就没了声音,纪敏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就像当时在医院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唐辛。 石玉说了声“谢谢”,又嘱咐她好好休息,挂断电话。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石玉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再一想也对,当年唐辛怀上石砚也是意外,明明做过措施的,照样怀孕了。 他不怀疑纪敏之说的那些,唐辛只是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又对他们俩的关系不那么确认,但是她的心很软,母性也很强,如果她知道自己怀孕了肯定不会主动不要的。 从后院走到前院,在厅里站了一会,听见鸟叫声回头看去,只有黑漆漆的房梁和远处的月光。 再往前就是院门了,又立了一会往回走,在二进院停住脚步,看着房顶上的鸽子笼。 鸽子都睡了,静悄悄的,但他耳边如有哨声在响,响着响着像变了调。 整个人都是懵的,思绪乱飘却抓不住任何一个想法,站得腿都有些僵了,往院子里摆放着的那张躺椅走过去,撑着扶手坐进去。 安城。 他得去一趟。 石墨怎么办? 带着一起回去? 还是和石砚一起留在上京? 唐辛想见到他么? 应该不想。 他有多想见她,她应该就有多不想见到他。 怪不得她不理他,自从约他带着石砚去游乐场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给他发过任何一条消息。 她应该恨死他了。 在院里仰躺到天亮,石玉还是去找了一趟贾阿姨,问清楚情况,又了解到唐辛还需要再在家里静养一周,石玉决定暂时不去打扰,让她好好休息。 只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石墨在我这儿很好,放心。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上京的点心,想吃么?】 从天亮等到天黑,依然没有回复。 只有去送蟹的人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唐辛在家里,已经送到了。 第249节 第378章 然后 蟹很好吃,酒也不错,据说是纯正的清酒。 唐辛没言声,只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尝一口是给面子,也是有些馋酒了,但是身体刚好还是要注意些,而且一会还要开车回去。 饶是如此,唐辛还是叫了服务员进来,让把蟹壳烤一下。 服务员不理解,但是拿了个小烤炉和烤网进来。 唐辛自己动手把鲜蟹壳放上去烤,去掉壳里的腥味,然后裹上锡纸放回去,在壳里加上清酒,温度一上来,酒味就出来了。 邹律忍了,没忍住,借着扫鼻子的动作遮了一下。 味道确实有点怪,酒味变得浓郁,还带着股蟹味,有点难以形容。 唐辛挑起眼尾看他,忽然笑起来,“我第一次闻见的时候也像你这样,不用不好意思,习惯了就好了,没准儿就喜欢上了。” 烤好了她又不喝,就那么凑着鼻子去闻。 邹律坐她对面,看着她享受又陶醉的样子,忽然觉得如果她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他应该也会喜欢她。 漂亮是吸引他的第一张皮,一层层去掉,发现里面也挺好看,真实不做作,高兴就笑,不想说话就沉默,看似不理会你的任何举动和反应,其实挺善解人意,不会故意为难对方。 这些就已经挺好,偏偏还是个白富美,在他遇到的够得上的女人里,算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顿饭吃得比上一次的法餐时间长。 唐辛把蟹吃得慢条斯理,一只十斤重的蟹吃了大半只。 吃完一看表已经快三点了,估计那一口酒没什么影响,又莫名有点遗憾,她还是有那么点想要疯狂一下的,趁着心情好疯一下。 酒驾还是算了,伤人伤己,只有石玉那种愚蠢的老男人才干得出来,她不会。 抓起小包提在手里,两人出门下楼,坐电梯到地库。 b2键是邹律按的,故意没有多说话,唐辛看见了也没有去按一层。 出了电梯往前走,快到车边时邹律拿出车钥匙,半侧过身对她说:“今天司机没来接你?” 正想说“我送你吧”,唐辛翻开包盖拿出车钥匙,晃了下说:“我自己开车来的。” 说完就往旁边停着的跑车走过去,开门上车。 邹律正在看车,确认品牌和车型,车窗落下来,唐辛叫他:“邹律,你车开得怎么样?” 人是笑着的,也不等他答,继续说道:“你上车,要是能跟得上我,就到我家去,我把那只蟹送给你,就当作谢谢你今天请我吃蟹。” 话音落,轰鸣声起,转眼就把车开走了。 没给半分等他跟上的机会。 邹律看着车尾消失不见,听着一路往出口去的声响,笑了一声,慢慢悠悠走到车旁坐上去,把车开出地库。 他这辆车是跟朋友借的,虽说还不错至少看着够体面,但是比唐辛那辆差远了,不止是价格天差地别,车速也不一样。 但是没关系,她说让他跟,自然会等着他把车开出去。 果然,唐辛的车停在路边,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从车窗里伸出的手,又踩着油门开出去了。 安城的路况不像上京或海城那样拥堵,尤其是下午的时段更是好走,至少不会跟丢。 唐辛的车速挺快,倒也不至于把人甩得没了影,她就是想疯一下。 目的达到了也就高兴了。 快到家时减了速,幽静的小路微风拂过,唐辛把手伸出去感受风,一个人开心得笑起来。 开进院门停稳下车,正对着外面等车来。 不到一分钟邹律的车便出现了,停在铁门外面。 她招手,他把车开进来,停在她那辆跑车的旁边。 唐辛没等他从车上下来便转身往里走,邹律从车窗看她背影,这才开门下车,跟上去。 他知道她住在这片富人区,却没想到她家这么大,从一进门就能看见里面的小洋楼,却在成荫的绿树间走了好久才到。 近看才知道,房子一点都不小,也不矮,她一个人带着儿子住这么大的房子。 正在打理花草的园丁和她打招呼,左一声“唐小姐”,右一声“唐小姐”,接连几声。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也称呼她唐小姐。 更像是她自己的房子,而不像朋友说的那般——据小道消息称,这房子是她的前夫送给她的,说是离婚礼物。 邹律懂女人,也懂有钱的女人,现在才发现他不大懂有钱的男人,离婚还送这么大手笔的礼物,分明是喜欢。 水族箱就摆在进门处的右手边,门厅大如礼堂,正前方是宽阔的楼梯,就像电影里那种夸张而奢华的有钱人家,能在这里开派对。 邹律正打量着,听见唐辛唤人进来,让把那只帝王蟹取出来,再把水族箱扔出去。 取出来了往桶里一扔,放到了邹律面前。 唐辛笑盈盈开口:“今儿的蟹挺好吃,谢谢你,这一只我请你,拿走吧。” 说完回身就走了,快步向前上了楼,拐个弯便不见了人影,仍能听见嗒嗒的脚步声。 邹律瞅着面前的桶,还有桶里十五斤的蟹,摇头笑了笑,提起来原路走出去。 驱车离开时回看那栋半隐于翠绿枝叶间的楼体,发现他也不大懂有钱的女人。 …… 唐辛带人回家这事石玉是后来知道的,在知道她超速驾驶之后。 她开的那辆跑车是去年夏天石玉送给石墨的生日礼物,名字是石玉的,所以一路超速被拍之后的第三天,石玉便收到了来自安城的罚单。 紧接着便是来自安城的电话,是孟既景打来的。 一上来就问:“你还不能出门,多长时间了?” 石玉把鸽子往半空一扔,随口回道:“能。” “那你还不过来?等什么呢?等着你前妻家有男人住进去?” 石玉等着他的后话,偏偏没了动静,笑了下说:“那就不去了。” 孟既景也笑,“这可不像你——” “有事说事。” “三天前,唐辛带了个男人回家。”孟既景顿了下,把那句开玩笑的“过没过夜我不知道”咽回去,改为:“把你送她的那只蟹让那男人提走了。” 石玉“嗯”了下,“然后呢?” 孟既景哼笑,真是瞎操心,人家正主都不着急,他报的什么案。 “然后?”石玉又问。 “然后……然后就是,这男人第二天又把唐辛给约出去了,连约了三天。” 第379章 找茬 石玉当天抵达安城,刚好赶上雷雨加大风,航班从中午一直延误到傍晚。 明明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的最高温比昨天的最低温还要低。 晚点六个小时的飞机都到了,说好了来接他的孟既景还没到,石玉看着外面的大雨给他打电话。 刚一接通就听见他说“到了到了”,再一看还真是,车身缓缓停在面前。 石玉拉开门坐上去,关门的瞬间掏出烟盒,单手推出一支烟叼在唇间,点火。 孟既景看着他一气呵成的样子,忍笑道:“这是憋了多久,你就不能坐自己的飞机过来。” 石玉没理,侧身靠向车门,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雨不算很疾,但是雷声很响,风很大。 车里便安静下来,只有雨滴落在车身的声音,偶尔被风吹得从天窗飘进来,带着阵雷声。 其实石玉也想过,与其在机场耗时间不如换个方式飞过来,但就始终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也像现在,想问孟既景要去哪儿,又不想张嘴。 安城,不记得来过多少次了,也不记得从哪年开始总往这边跑,为孟既景,为孟既明,为纪敏之,为梁善,路都认清了,除了上京,他最了解的地方就是安城了。 最近几次来,都是为了唐辛。 却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样的心境。 不那么坦然,又比哪一次都更加理所当然。 雨天的路不那么好走,车多,又是晚高峰,堵得人心烦意乱。 “刚那个缝,你钻不过去?” 半阖着眼的人忽然出声,更像在找茬。 孟既景朝他瞥去,接口:“等下一个缝的,我一准儿能钻过去,大不了刮花他们的车。” 石玉又点了支烟,抽了两口捏在指间,烧出一段长长的烟灰,突然提速变线从两车间的缝隙开过去,烟灰掉落在腿上,燃起的青烟熏了眼睛。 开车的人以余光看他,心说:这下满意了吧。 石玉没给他反应,被超过去的车主们急了眼,不停鸣笛以示愤怒。 孟既景瞅了眼勾起嘴角嗤笑的石玉,踩着油门往前挤,哪有缝就往哪儿钻,就像那年他们俩在平城。 石玉也想起来了,多年过去,历历在目。 那一天,唐辛也在车上,就坐在他腿上。 现在他还记得,她腿上的疤却已经没了。 女人,心比谁都狠,说忘就忘,说不准哪天连两个儿子都忘了,以为她自己真是个孤家寡人呢。 不对,是三个,他们俩,应该有三个孩子的。 堵了四十分钟走了三分之一不到,剩下的路程只用了十分钟,抵达孟家。 石玉甩上车门,跟着他往前走,扫视着车库里的车,慢条斯理问:“怎么?今晚唐辛在你家?” 第250节 孟既景摆了摆手,边走边说:“带你换身衣裳,再去见她。” “怎么?见她,我还得先沐浴更衣了?用不用净手焚香?正襟危坐?” “你要想,没人拦着,你们俩的事,你说了算。” 石玉气笑,外面那些人多无知,都以为孟家二少爷嘴损,其实最会噎人的是眼前这一位,大少爷一句话就能把他给噎死,再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他和唐辛之间,到底谁说了算? 是他么? 得是。 全交给唐辛绝对不行,这女人,脑子坏了,眼也瞎了,得治。 换了身礼服去了才知道,今晚这场晚宴是孟既景特意安排的,知道要下雨,也知道唐辛要去海城,特意请朋友办了这么一场,又让朋友的朋友转了几个弯去邀请邹律来参加。 用孟既景的话说,想邀请邹律还真是不大容易,毕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石玉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他什么意思,孟既景不装,挑明了说:“毕竟嘴硬的人吃不了那口软饭。” 听听,多损。 石玉庆幸怀宽在这一点上不随姓孟的,他们孟家有一个算一个,嘴都坏透了,不光是硬的事。 要不说唐辛瞎呢,就这么个专吃女人饭的骗子,她都分辨不出来,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出去约会。 要不是天公不作美降了场大雨,两个人就去海城了吧。 到了现场一看,如同旧日重现,石玉瞅着唐辛站在别的男人身旁,言笑晏晏。 这个旧日可真得往前面翻上好几年了,恰恰好就是他装作追求梁善时,在上京的那一场商务酒会中。 他从孟既明的眼前带走了梁善,当着唐辛的面。 现在,全都还回来了。 今晚的唐辛尤其亮眼,一身松石绿色的抹胸款礼服裙,包裹着娇软的身段,露出完整的肩头和锁骨颈项,还有大半片后背,曳地的鱼尾裙摆从小腿处微微散开,安静地站在那里便是道风景。 石玉看了她好一会,那张脸才半侧过来,齐耳的柔顺短发随着她扭头的动作飘起弧度,这才看清楚那一张精心化过妆的完整的脸。 唐辛早就看见他了,打石玉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时才与他微笑对视,如同一个认识的旧友,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继续和身旁的邹律说话。 邹律顺着唐辛的视线便看见石玉,以为是她的朋友,点头当作打招呼,石玉朝他笑了下,遥遥举杯示意。 其实唐辛在安城不认识谁,满场的人模狗样里除了孟既景和石玉谁也不认识。 她甚至想问问孟既景,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宴会,怎么没一张熟面孔。 刚好孟既景过来打招呼,她就问了。 孟既景略感诧异,原以为她记不住男人的样貌,还没想好怎么回更妥当,听见她又说:“我虽然不大记人,见过的记不清,但是这些人我没见过,我是知道的。” 可不就是没见过,当时去她家里玩的那些人都是孟既景花钱请来的演员,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安城富家子弟。 这事可不能提。 眼神一转,孟既景看向邹律,将话题引开,执杯说道:“这一位……” 邹律专混有钱人的圈子,没见过也知道他是谁,举杯碰了下孟既景的酒杯,“孟先生,久违,邹律,海城来的。” 孟既景“哦”了一声,如同听过般,食指略抬,笑着夸赞:“外套不错,有眼光。” 邹律身上穿着的,刚好就是唐辛还人情时送给他的那一件,石玉的外套。 第380章 奉还 刚好今天降温,要不然男士们也不是非要顶着三十几度的高温穿全套的礼服,尤其是这种朋友聚会形式的小宴会。 又刚好,邹律就把这一件给穿上了。 正主其实没认出来,甚至连眼熟的感觉都没有,一年分四季,每一季都有衣服陆续送到家里,石玉哪能记得住,就像你问他有多少钱,同样没概念。 一般人也看不出来,毕竟没logo又没显眼的标识,唯一的暗纹刻印在扣子上面。 孟既景不了解邹律,但他太了解石玉了,日常穿的几个牌子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尤其这一件,就不是邹律这种人能穿得起的。 还真不是看不起他,而是他真的连去定制的资格都没有,而那些愿意花钱哄他玩的有钱女人们也不会花这种冤枉钱,毕竟扔钱要听响,对方得先识货才行。 邹律原本不识,拿到这件衣服的那一天起就认识了,要不然怎么会在今晚这种场合穿上呢。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自从在网上查到了这一件以前从没见识过的顶级品牌,就连网上的推送都是类似的各品牌信息,知道了之后再在宴会的现场转上一圈,满眼所见也不过如此的感觉,邹律切身体会到体面带来的优越感。 就连孟既景这种在安城数一数二的人物都会赞他一句好眼光。 打过招呼,孟既景便回到石玉身旁,两人点了烟立在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孟既景忽然摸出一元硬币,按在高脚桌上,悄声地说:“赌一块钱的,一会儿他得带着唐辛走。” 石玉没作声,眼皮都没垂一下,把硬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紧接着桌上又出现一枚硬币。 “你猜,他身上那件外套哪儿来的?” 石玉便多看了两眼,最后把视线定在唐辛身上,淡然回道:“你赢了,不知道。” 也不关心,不重要。 孟既景挑眉看他,要笑不笑地说:“不眼熟么?合着你这眼神也没比你媳妇强哪儿去呀。” 这要是再听不出来,石玉都得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我的?” 脑子都没过,话就出了口,说完了才发现孟既景就是这意思。 真他妈的——唐辛这女人,是有点过分了。 带着别的男人进入他给她买的房子,还把他放在房子里面的衣服送给别的男人。 她怎么想出来的? 她是在存心恶心他么? 再看过去,眼神就有点变了,孟既景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句话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孟既景忍着没笑背过身去,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来。 他就是故意的,得把这把火给石玉烧得旺一点,再旺一点。 是人就有脾气,谁也不是神,不是佛。 有了脾气就得发,老憋着像什么话。 两个人与其有话不说,客客气气地装模作样,各自难受,不如痛痛快快吵上一架,先吵出个子丑寅卯来,再把话说开,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孟既景觉得今晚能吵起来,因为唐辛又加了一把火。 不知道唐辛上哪儿寻了支烟,往唇间一放,身边的男人立刻配合着点了火。 两个人的距离便近了些,看起来像是在说悄悄话。 也确实是在说话。 唐辛问:“你还要留在这儿?” 邹律回:“走吧,我平时来安城并不多,偶尔过来办点事,用不着往他们的圈子里面混。” 答非所问,还带着些清高劲,却是实实在在地在表达,我最近频繁到安城来是为了你。 唐辛偏头看他,忽然启唇而笑,半边肩膀移过去寸许,悄声地说:“在追我?” “可以么?” 唐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眼睛眨了眨,一只手摸在手臂上。 邹律适时脱下外套,罩在她肩头。 唐辛把抽了两口的烟夹在指间,微微翘起手指,另一只手伸过去。 像是被外套挡住阻碍了她的动作,心里只犹豫了一瞬,便把指尖轻轻碰在他掌心。 邹律轻缓握住,又紧了一下,牵着她往门口处走去。 唐辛仍望着他,脚步跟上,眼前闪现的却是那一年冬天,上京的那场商务酒会,石玉就是这样牵着梁善走出了她的视线。 那一天晚上,梁善穿的就是一身松石绿的小晚礼,唐辛记得特别清楚,肩上披着的就是石玉的外套。 她不是故意撞衫来凑这个巧,她压根就没想到石玉今晚会出现,但是既然他来了,既然同时出现了这么多应景的巧合,她为什么不演上一出呢? 当年,他就是这么对她的。 今天,她原样奉还回去。 说到底,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要感谢他当年教过她这样一出戏。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从石玉的面前走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孟既景都想帮忙挡一道,火烧得太旺也不行。再一想,爱谁谁吧,谁点的火谁灭,灭不了就自己担待。 一扭脸看见石玉越发没有表情的脸,眼中却带着笑,还是挡了一下,挡在了石玉的身前。 附耳低声:“哥,人带不走,交给我。咱刚出来,不能再自己钻回去,总不能让石墨跟你一起待在那院里跟坐牢似的,是不是?” 是。 不值得。 石玉默不作声,越过他肩膀看着两人牵着手的背影走出大门,坐进他那辆跑车里面。 又觉得,去他妈的不值得。 雨声大,车声也不小,轰鸣着开走了。 石玉推开孟既景,抬步往外走。 孟既景跟在一旁,出了门主动坐进驾驶位,就慢了这么一两分钟,唐辛的车便没了影。 第251节 没再去瞅石玉脸色好坏,直接把车往唐辛家开。 到了一看,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他开得太快了,还是两个人去了别处。 两人站在家门前的房檐下,等了两根烟的工夫,黑漆漆的雨夜里有车灯照出两束光来,就见雨滴噼啪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孟既景没多看,冒雨坐回车里,踩着油门就开走了,把石玉一人留在门前。 没车,危险系数低很多,大不了把人打一顿,以石玉的心性打几下也就停手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错车时,孟既景看过去,心登时归回原位。 车里,只有唐辛一个人。 唐辛一眼就看见大灯照亮的门前站着个人影子,心里明镜似的,车速未减甚至提了些,直接开到家门口。 差点顶在石玉身上。 第381章 完了 石玉没动,就那么顶着光盯住驾驶位,眼前一团白,什么也看不见。 唐辛觉得他在强光之下看不见自己,可是眼神特别硬,就好像她犯了什么错。 她不由回想,刚才他是不是喝了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他远远地隔着众人朝邹律抬了下酒杯。 那就是喝了,没准还喝多了。 脑袋里面突然一团乱,就像外面的雨,夹着风,刮得院子里的树木一直在响,车外满是雾气,任由雨刷再怎么不停摇摆,什么也看不清。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站在车头。 雨势不减,谁也没动。 石玉突然走过去,淋在雨里。 他一抬手,她往椅背里缩,下意识用手去抹车窗上面的水,发现雨还不停冲刷在外面的玻璃上。 突然觉得可笑,另一只手伸过去把车窗降了条缝隙,声音随之传出:“你干什么?” 有点呛,还有点凶。 不是刚才宴会上的模样,眉眼间都是笑。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雨水飘进去,湿在她脸上。 男人的手便落在车顶,虚握成拳叩了两下,侧身挡住不断潲进窗内的雨。 问:“去哪儿了?” 声低,不甚清晰,她能听见的更多是语调传递出的情绪,懒散,随意,如同质问。 唐辛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脸,头发都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眉骨往下滴,那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忽觉喘不上气来。 印象中他这样狼狈还是在上京,那时她怀着石砚,嘴馋得厉害,他就这样满身湿,提着蛋糕坐进车里,明明是夏天的夜晚却带着股寒气,眼睛里的笑是暖的。 有雨飘进眼中,随手揉了下,硬提着一口气,回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弯下腰,对上眼,不急不忙说:“我在等你。” 唐辛皱起眉,抿着唇,忽而又笑,“我又没让你等。” 顿了片刻,急急又道:“那年,我可是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在风里,上京的风。石玉,我又没让你多等,我甚至没让你等。” 她自己都能听出来,全是气话,可是又忍不住要说。 她一直以为石玉是个小心眼爱记仇,原来她也是。 她以为这样说了,石玉会笑话她,却见他仍是那样弓身弯颈地看着她。 好一会,才见他唇角动了下。 对她说:“我可以等。” 唐辛愣了片刻,嗤笑,“算了吧,上京那些人都不敢让你石公子等着,何况是我。” 说着便去关窗,准备倒车。 手指忽然按在窗上,吓了她一跳,嘴里的话不受控制连珠炮似的往外倒: “你是不是忘了?石玉,你说我小,让我别和你玩,你说没意思,是不是你说的?你忘了?怎么,现在觉得我够大了?有资格和你玩了?还是你觉得有意思了?” “石玉,我想明白了,你怎么想不重要,现在是我觉得没意思,不是你嫌我小,是我嫌你老,是我不想和你玩了,行不行?” 她忽然大开车窗,把副驾位上的外套推在他身上,瞬间被雨淋湿。 石玉抓起来看了眼,就是刚才披在她肩上那件,冷眼看回她面上,问:“什么意思?” 唐辛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耳中雨声不断,沉默却令所有声响都消失不见,显得特别安静。 就好像,还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唐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口而出:“石玉,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就喜欢抢别人的,当年要抢孟既明的女人,现在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觉得不舒心了?觉得我没给你面子?” “不对,不是,是激起你的胜负欲了吧。我想起来了,你说过的,男人,或者说雄性生物,天生就好个争抢。” “可是现在没有观众,你用不着演给别人看,我也已经和你离婚了,咱们俩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难道离了婚我还得为你守着?你真可笑。你和别人争风吃醋的时候,也没见你为我守着啊。” 指责一句接一句,没什么条理性,一会当年,一会现在。 她说了这么多,连个回应都没有,单方面的发泄。 显得她软弱,显得她……像是一个人,从头到尾一个人,不停地在演只有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唐辛以为自己会委屈得哭,原来不会,她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石玉看着她努力睁圆的眼,忽然笑了声,更低下身来轻声问道:“我和谁争风吃醋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在安城倒是全知道。” 唐辛发现和他说不清楚,总是这样,你说西,他扯西,永远不和你有一说一,总要带着她的思路满世界乱跑,永远绕开她想要的那个点。 她用力拍在他手上,不管他是不是抓着不放,倒车,转弯,把车开进车库里去。 石玉眼瞅着车尾消失不见,连车灯的光都没了,一下子视线所及都是黑暗,就和刚才大灯晃着眼睛一样,忽来的全然光亮和黑暗都令人难以适应,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听着声音渐小,直至熄火,车库门打开又关回去,石玉转过身从正门走进去。 一路走,把手里的外套丢在大门外面,再把身上湿透的外套脱掉放在门里,到车库去找人。 一边走一边摘掉袖扣、手表,随手放在西裤口袋里,再掏出烟盒。 烟已经湿了大半,试着点了两回勉强点着,抽了一口不是滋味,丢在脚边。 唐辛停好车,坐在里面生了好一会闷气,刚刚打开车门,就看见他站在通住房间的入口处。 正在扯领结,扯掉了又解衣扣,一颗,两颗,三颗。 不想继续和他较劲,下车,甩上车门,踩着高跟鞋嗒嗒往前走。 视而不见。 侧身经过时,瞅了眼他脚边的水迹,还有洇湿灭掉的半截烟,唇角不自觉地往下垂。 石玉看见了她的小表情,满是嫌弃,没作声,握住她手臂往前走。 唐辛挥不开,不得不跟着他往后倒退,踩到拖地的裙摆差点摔倒,气得在他背上乱拍。 “石玉,松手——” 他忽然开口,让她闭嘴。 唐辛被唬得登时哑口,转瞬更大声地叫起来:“这是我家,我家!我还不能说话?你太过分了!石玉,我都没说让你滚出去,你倒管起我来了。你放开我!放开!你弄疼我了!石玉!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也不想见到你,我不想再和你说这些没有用的废话了!完了,咱们俩完了!完了!” “是么?” 他半侧过头来,提着她胳膊转了半圈,便成了环抱的姿态,头一低,冰凉的鼻尖贴住她的,轻声地问:“不喜欢我了?” 第382章 险恶 唐辛用力咬住嘴唇,任他盯视,自垂着一双眼睛,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鼻尖亲昵地蹭了下,熟悉的触感顶在脸颊,最后落在耳际。 声更低,比阻隔在外的雨声小多了,轻飘飘吹进耳中。 “你说得对,这儿是你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个刻我名字的地儿都没有。” 她气鼓鼓听着,忽然没了声,扭开脸的瞬间,嘴唇倏地碰在耳朵上,若有似无地扫过,继续说道:“那咱们俩就换个地儿,去我那儿,写着我名字的地儿。” 唐辛急急开口:“我不去——” 拒绝还没说完,拇指按在唇上,揉碾了下,止住未尽的话。 石玉懒怠垂眼,看她被自己沾湿的抹胸礼服裙,暖黄色的灯光下洇湿了一大片。 抱得紧,又挣扎了一阵,胸口处往下坠了几分,白花花一片盈着水光,随着急促呼吸上下起伏。 他偏着头啧啧出声:“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已经够生气的了,就别再刺激她了,他就没说后面那句:衬得你更白了。 唐辛还是被气到了,她才不喜欢这个颜色,以后都不会再穿了,永远不。 女人多奇怪,明明知道他追梁善从来不是认真的,也没动过那份心思,偏偏想到当年还是会生气。 即使今天如她所愿报复了回去,一点快感都没有,只觉得生气。 手动不了,用脚踹了两下,见他不为所动反而笑意更甚,唐辛猛地用脑袋撞过去。 石玉抬头躲开,没等她撞上提腰扛到肩上,拍着屁股问她:“开哪辆?你说了算。” 突然脑袋朝下,再加上刚才气得脑仁疼,唐辛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胡乱蹬了两脚,高跟鞋就被脱掉了,眼看着被丢到一旁,滚了两圈倒在地上,就如同她现在的惨状。 就这样,还她说了算。 第252节 算个屁! 她连张嘴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他让她闭嘴。 她还没有行动的自由,被他扛在肩上。 这种情况下,让她说了算,就是个笑话。 石玉往前迈了两步,忽然转身,她便看见满是雨水的那辆跑车,听见他说:“这辆?” 她连嘴都还没张开,便看见他抬脚踹过去,听着力气不小,也着实感受到了,连她都跟着晃了下,吓得攥紧他背后的衬衫,攥了满手的水,攥得手都疼了,还在摇摇晃晃。 唐辛实在怕摔下去,连挣扎都忘了,一把攥住他的腰带,看着那双黑亮亮的皮鞋又踹了几脚。 闭眼不再看,摇晃感更强烈,头晕得厉害。 “石玉……” 听着,惨兮兮的。 石玉这才站好。 她能感受到紧贴着胸口的后背动了动,如同在舒展,仍是紧绷着。 他一手抱着她腿,一手在腿后拍了拍,安抚似的,问她:“要不要换身衣服?” 也就是问问,根本就没等她回答,打开旁边那辆车的车门,把她往副驾位上一放,把腿摆好,裙摆放好,系上安全带。 指尖点着鼻尖,一字一句地说:“坐好,别动,不然……打断你的腿。” 她信,每个字都信,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凶,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只有声音是软的,比以前任何一次和她说话时都要软,要不是眼对着眼看得太过清楚,还以为他在对她说什么情话。 她试着出声,小小声地说:“石玉,我……不喜欢你了。” 他嗯一声,特严肃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你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但是咱们俩呀,谁嘴硬都没用,试试才知道。” “试……什么?” 他看着她,良久,像是在笑,缓缓抵在她面上,唇贴着唇,冰凉的,激得她一抖。 他这才动了动嘴唇,几近无声地说:“你说呢?” …… 唐辛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在安城是不是有他自己的房子,只知道雨势渐渐小了,不知是雨真的小了,还是已经开出了有雨的那一片阴云。 她从前挡风玻璃的倒影里看着他开车。 看着他熟悉地伸过手来,打开自己面前的手套箱,从里面拿出来一盒烟。 那盒烟放在她手边,她刚想说“我不想抽”,听见他说:“帮我打开。” 唐辛拆开包装,抽出一支递过去,他侧眸看她的手,接过,叼在唇间。 她这才随着他的动作抬起眼来,直接地看着他的侧脸,头发还是湿的,但是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了。 打火机的金属壳上还滴着水,点着了烟被他扔在前面的仪表盘上。 她看着他抽了口烟,明显放松了些,眼尾多了道不太明显的纹路。 正想看清楚,那双眼睛忽然朝她看过来,她连忙避开视线,拨了拨自己腿上的裙子,又揪着胸口的边缘往上提了提。 石玉低声笑,把烟咬回嘴里,看回前面被车灯照亮的路,自言自语般说:“还是应该换身衣服,忘了。” 他气得都忘了,她身体才刚好,这么冷的夜晚,穿着这么身湿掉的裙子,不应该。 好在路程不算太远,再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车开半路,唐辛就睡着了。 前面休养的那半个月睡眠特别多,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她不知道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还是养成了习惯,总也睡不醒似的。 石玉悄眼看她,把椅背调整到更适合的角度,把车速降了些。 车里暖风吹得大,虽然他身上还湿着,唐辛的裙摆干了大半。 他把裙摆翻起来以免半湿着黏在腿上,摸了摸,还行,腿是温热的,既不凉,也没发烧。 趁她侧过身,解开背后的拉链,把仍是湿着的抹胸往前拉了拉,就听见她舒服地呼了口长气。 高速上灯少,雨天车也少,车里特别暗。 仍能感觉到突然被释放开的地方像塞了两只刚刚满月的小猫,一得着空,弹簧似的探出来两颗小脑袋,东张西望。 懵懂,可爱,不知世间险恶。 茸茸的。 第383章 坏了 唐辛是被鸽子的咕咕声唤醒的。 外面的天已然放晴,却没有一滴雨声,也没有风声。 伸手去摸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床头柜上没有,只摸到一个漆质的托盘。 不小心扫到地上,哗啦啦掉了一地,碎了一地。 唐辛一惊,猛地坐起,霎时间清醒。 还没顾得上头晕,先看清楚了室内环境。 刚才迷迷糊糊都没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卧室,而是……平城? 是平城,于家那座院子。 她当年被他关在过这里,住过几日。 还是她当年住过的那间屋子,木质雕花的大床,垂着薄纱帷幔,古色古香的。怪不得刚才看窗外时没觉得刺眼,也没注意到在哪里。 门声响,有人进来,脚步声轻,一听就知道是谁。 除了石玉没别人。 当年那位在这里照顾她的阿姨走路也轻,和石玉的轻完全不是一回事。 石玉是那种不慌不忙,慢慢悠悠,闲庭信步般,比谁都更悠然自得。 他不用赶时间,不用照顾谁,心里也不揣着谁。 没心的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和常年伺候别人,满心满眼都是别人的老妈子一样呢。 唐辛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要躺回去,把脑袋蒙上,可是装看不见又能怎么样呢,他把她弄到这儿来不是第一次了,区别在于,这一次他没走。 她坐在床上,透过帷幔看他,从门口一路走过来,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没看,到了床边先看地上。 唐辛也看过去,碟子、碗、勺碎了一地,原本该是有汤还有菜,现在满地狼籍。 石玉就那么半弯着身子看着,笑了一声偏过头来,轻声问道:“故意的?” 唐辛没笑,脸上的神情从迟疑变成质疑,忽然生气,更觉得无语,扬起下巴说:“我要是故意的,会直接摔在你脸上。” “这就对了。”他直起身,又迈了两步,坐她床上,拍了拍被子,手握在她腿上,另一只手朝着额头摸过去。 唐辛脸侧过去,避开,他的手定在半空,见她梗着脖子瞪他,又伸过去以指背贴住额头。 还行,昨夜到时摸着有些热,叫人来挂了一瓶药液,天未亮便退了。 本以为她会半夜醒来找吃的,特意叫于妈准备了送过来,结果摆到现在,人才醒。 夜里来的是个老大夫,邓和有推荐的,据说年轻时是留洋学西医的,后半辈子都在跟中医较劲。 老大夫诊了脉,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虚,养着就行。 石玉信任邓和有,便也信任这一位,说没毛病就是没有,那就养着吧。 讨了副方子也有意思,就跟当年邓和有差不离,几味药全给喂到鸡肚子里面去,一锅水熬成一小盅汤喝。 挺好,唐辛好这一口,不会排斥,真要让她往嘴里灌中药,未必喝得下去。 她的喜欢都是表面的,往深里处,她就开始犯懒,嫌这个又嫌那个,毛病都是别人的,她最好了。 石玉承认自己有毛病,还不少,但也不至于让她嫌弃成那样。 他们俩,完不了。 由着她在他身边折腾了那么久,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还算有意思,后来是因为石墨的出现,再后来,可以说是因为石砚,也可以说是因为他们俩怎么都要结婚。 石玉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上了心的,但是上了心了,就不能由着她说完就完。 倒也不是不能由她开这个先例,而是……他现在喜欢她,她就不能走。 孩子没了没关系,他们俩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不是非得再要一个不可。 心里可惜,也心疼她,但是很明显,有人不买他的账。 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唐辛拍开额头上的手,往后挪,连个遮掩都没有。 以前她会悄悄的,还得观察着他的神色,眼见不对劲就会弯着眼睛笑,现在完全不在乎他怎么看怎么想,特别用力。 握在她腿上的手一松,整个人差点仰过去。 勉强坐直了,气呼呼问:“我手机呢?” “不知道,没看见。” 她狐疑地打量他,不像说谎,又气自己太相信他了,转而问:“车上没有?” 石玉反问:“你昨儿晚上放哪儿了?” 唐辛想起来了,应该是放在那辆跑车上,下车时没拿。 转念又想,是不是随手放在了他那件外套里面,抬眼便问:“那件外套呢?” 他侧身坐在床沿,拍了拍自己的腿,眼都没抬,“哪件?” “就你那件。” 他这才半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哪件?” 第253节 见她抿唇不语,又加了句:“是穿在我身上的那一件,还是穿在别人身上的那一件?” 唐辛登时心虚,别开眼,干笑了一声翻身侧躺过去,扯着被子往身上盖。 石玉帮她盖好,倾身凑近,看她闭着眼的侧脸,被剪短的细软发丝遮了大半,就看见个鼻子尖,还有长长的睫毛在颤。 手往腰间落,轻轻拍,轻轻地说:“要是睡不着就起来吧,装睡也怪辛苦的,何况你也该饿了。” 唐辛忽然睁眼,“我要回家。” “回。” 他说回,带着笑,忽然站起身,手朝着房门的方向一抬,“起来,走。” 她别扭地回头,小心翼翼看他,没了刚才较劲的狠劲,小声地问:“你说的?” 石玉点头,“我说的。” “不会打断我的腿?” 他笑起来,眼睛在笑,唇角也弯出弧度,“会。” 没出声,嘴唇几乎没动,但是唐辛就是听见了,咚一声砸在心上。 “石玉!你敢!” 他连理都没理她,如同进来时般慢慢悠悠往外走,到了门口时回过身来,徐缓地说:“你试试看,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唐辛一愣,腾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石玉往旁边让开,给她留了个空门,待人到了近前,左脚刚要迈出去,一把环在腰上,大步提回床边。 往床上一放,手指头在她左腿的小腿肚上敲了敲,“差一步,这条腿就断了。” 唐辛吸了吸鼻子,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下来,抽搭着说:“已经坏了,坏了,你太坏了,石玉,你敢,你敢。” 石玉瞅着她乐,忽然反应过来,握着脚踝抬起来一看,还真是坏了,脚底踩了个碎瓷片,血都冒出来了。 该。 第384章 极端 整整三天,唐辛连床都没下,和石玉生气,和自己生气,也是因为脚疼。 还有个原因就是,下床干什么呢,她又能去哪儿? 她现在深信不疑,要是她敢迈出这间屋子一步,腿会断。 迈出去哪只脚,就断掉哪条腿。 至于是怎么断的,她没想过,反正就是相信,相信石玉会说到做到。 石玉挺满意,时不时过来看她,帮她换药,送吃的还有喝的,偶尔还会拿些有意思的小玩意。 唐辛觉得自己像只鸟,被他关在漂亮的笼子里面。 石玉否认,说她压根就不像,因为鸟儿会叫,会扬着小脑袋,扯着小脖子,挺着小胸脯,叫得可好听了,而她,是个哑的。 她就白了他一眼,小声地哼唧:“小鸟也有哑的,或者是脾气大的,还有可能就是天生不爱叫唤。” 她没说的是,更有一种可能是,本来挺爱叫的,有一天突然就不叫了。 “可不是,还真就有。” 石玉要笑不笑地应声,人就立在她旁边,半边身子斜靠着椅背,手肘时不时碰在她肩头。 看她举着个勺子半天没动,敲敲桌让她好好吃饭,又去敲自己手里的烟盒,敲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才继续说道:“家巧儿知道不,就是麻雀,那气性大的,你要敢关着它,它就不吃不喝了,没几天就玩完了。” 唐辛借机把手里的汤勺一撂,嗒一声磕回碗里。 其实就是不想再喝汤了,在连喝了三天之后,看到就从心里犯恶心,又不敢说,敢怒不敢言,只瞪着他。 刚好,借着这话头装作绝食。 石玉无所谓,只要她乖乖地住在这里,一切都好说,吃不吃的搁在别人那儿还能算个事,在唐辛这儿真的不必担心,她要是饿了,用不着谁操心,自己就会叫着找食吃了。 一盘子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直接被石玉端走,唐辛气得够呛,除了那碗汤,别的她都能吃的…… 到了门口,石玉还跟她说:“放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巧儿,你好好活着。” 这人多坏,不止说她哑,还骂她瞎。 唐辛饿得连喘气都觉得费劲,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除了不想喝汤,唐辛还不想穿他摆在这里的那些衣服,不是丝质的长款睡裙,就是大褂,完全满拧的两个极端,她都不知道石玉是怎么想出来的。 好看是好看,苏城最好的绣品,最好的面料,但是不是黑的就是蓝的,还有两件松石绿色的,一个个暗淡又浓郁,一件赛一件的素净雅致。 每一件都像艺术品,又像上面带着根没有扯断线头的针,硬生生往她身上扎。 她甚至想,石玉是不是被那场车祸撞坏了脑袋,身上看着半点伤没有,但是脑子已经完全坏掉了,像个变态。 想是这么想,话出口却成了另一番滋味: “石玉,你看看,你过来看看这些衣裳,往身上一穿,像不像是家里死了人的?知道的,我是离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守寡。” 石玉呵了声笑,一步一步踱过去站她身后,往柜子里瞅。 外面忽然阴天,阳光被乌云遮去,衣柜里昏暗,泛着丝缎特有的幽光。 唐辛扭过脸去,仰面追问:“是不是?” 石玉点头,就势抵在她眼前,低声:“敢情,您也知道我还没死呐。” 那怎么还敢出去勾三搭四的呢? 随手一摸,把口袋里的手机丢在她手里。 唐辛一看,是她的手机,连忙点开微信,置顶的几个家人里点开最下面的石墨的头像。 竟然……一条消息都没有。 明明石墨和她在一起时,每天都给石玉发消息,每天都要发上好几条,还是最少好几条! 石玉瞅了眼手机屏幕,看到她脸上的失望与难过,悄声地说:“我怕你儿子着急,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你手机丢了。” 唐辛松了口气的瞬间又觉生气,差点就说“谢谢你”了,最后变成:“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结果他回:“甭客气。” 唐辛装没听见,刚好看到条新闻推送,下意识就点进去了,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翻了没两下听见石玉“诶”了一声:“这人……是不是你那位邹先生?” 说得慢条斯理,漫不经心。 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唐辛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是特别刺耳,正想反驳两句,身旁伸过来一只手,点在一条加粗的标题上面。 标题挺骇人,仔细一看内容更觉夸张,但有一点她能确认,真就是邹律,哪怕文中用的是邹姓男子,图片模糊不清。 唐辛很确认,就是邹律。 好好的一人……就这么没了? 倒是死得其所。 石玉看她那表情,竟无半分诧异之色,分明知道这人是个感情骗子。 死丫头,耍他玩呢。 她倒是挺会利用人的,脸不红,心不跳。 反而是他,被气得够呛。 骗子。 …… 手机在第二天下午就找到了,在车上。 隔天,孟既景送过来时,石玉特意问他:“哪儿找到的?” 问得孟既景一愣,倒是没打磕巴,直接回道:“车上。” 石玉又问:“不是在外套口袋里?” 孟既景明白了,摇着头乐,“没瞅见,你扔哪儿了?” 瞧,这就是孟家那位顶有教养的大少爷。 不用问,他就知道那件外套被石玉给扔了。 都是男人,理解,换成是他也会。 一件衣服而已,何况就不是衣服的事。 石玉看孟既景时便带了些调侃的意味,似笑非笑,欲语还休。 他已经在网上看到了,邹律出了事,还挺轰动。 要不说孟既景这人表里不一呢,看着像位绝世好先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其实吃人不吐骨头,还不会有人怀疑是他吃的。 就这么个桃色新闻都能弄得满城风雨,恨不能街知巷闻。 擅吃女人饭又是正当年的男人,在与富婆及其友人出海度假的当晚,命丧游船。 据新闻所示,有钱的太太们的年龄能当他妈了,同行的也不止邹性男子这一位年轻貌美的男性。 又据说,现场极为混乱,正在调查取证。 石玉直摇头,对着孟既景啧啧出声:“我舅舅,知道你是这样人么?” 孟既景以茶代酒,回敬道:“大舅哥知道就行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确实,他们俩的缘分由来以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彼此间很是了解。 石玉没想到的是,他自以为很了解的唐辛,竟然也这么出乎于意料之外。 以为就是个简单直接的小傻子,被突然伸出援手的男人晃瞎了眼。 却原来,那双总是眨呀眨的水汪汪的漂亮眼睛,也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 第254节 那怎么就看不懂他呢? 可见,是装的。 说不准,还是在耍着他玩。 第385章 说谎 把手机交给唐辛的那天忽然下雨,一连下了两天半。 搬挪还算及时,石玉让人从上京送来的那些鸽子仍是淋了雨,照顾了几天仍是死了一半。 天放晴,又送来一小笼,分开来养,又放回到房顶上面。 这几天石玉就没去看唐辛,观察着,发现唐辛一个人在房间里过得很是有滋有味,到点儿吃,到点儿睡,有时候特别想吃什么了就跟于妈说,还得叮嘱着说:“于妈,记得今天一定要送来哦,我要吃的,今天就要。” 只要她吃好睡好,心情就好,连他在哪儿都不打听一句,就像没他这个人。 偶尔随手画两笔,偶尔扒着窗口向外张望,倒也没见她多想出去,除了偶尔对着手机唉声叹气。 看得出来,是想儿子了,那就让她好好地想吧。 石墨和石砚在上京过得也挺好,家里长辈多,轮番抢着要接过去住,吃喝玩乐一条龙,不比上幼儿园有意思,小日子过得别提多开心了。 儿子也想妈妈,和石玉提过好几次,让他给妈妈买个新手机。石玉答应了,说过两天。 石玉觉得石墨越来越像唐辛了,有点敢怒不敢言,还有点小算计,算计你的时候还不直接说,支支吾吾表达了半天,他听明白了,石墨的意思是:我有钱,我可以给妈妈买一个新手机。 当爸爸的这才发现,不能给儿子太多钱,底气忒足了。 又庆幸,唐辛很有当妈妈的意识,知道暂时见不到儿子,便没给石墨发过任何信息,装作手机还是丢失状态。 趁着天晴,石玉在平城放了五只鸽子回家,石墨特别开心地和他说,飞回去了三只,爷儿俩交流了大半天,还有个小石砚在边上一会蹦出两个字来打岔,蹦着高地想把自己的脸也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面。 最后,两个儿子两张小脸,挤在一起。 石玉瞅着,长得真挺像,笑起来一起叫爸爸的时候,更像。 也像唐辛,眼睛笑得眯起来时,甜甜的,特别像。 有了好玩的事,小家伙们也就不怎么追着找妈妈了,反倒是石玉说了一句,等过些日子,带妈妈去上京见他们。 石墨问过多久,石玉不确定具体的时间,又不想让他失望,便说等五只鸽子都能飞回去的时候,等妈妈给他写的信拴在鸽子腿上带到他手里时。 石墨说好,无比期待,还觉得特别有意思,每天就在上京的小院里面跟着老师傅训鸽子,比之前更上心,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和爸爸交流一番心得体会。 石玉发现小小的男孩子表达能力特别好,逻辑极为清晰,词汇量直线飙升。 他一一记录下来,补充到之前写的养鸽子的小事里面,包括父子俩有趣的对话,视频交流时的截图,还有梁桥从上京小院里给石墨录制的训鸽子的视频。 留到以后,给石墨看,也给唐辛看看,她喜欢的鸽子就是这样养起来的,她喜欢的那串鸽哨声,就是这样自天空飞过,响彻在她耳边的。 唐辛不知道这些,以为石玉走了,就留了她一个人,安安静静自得其乐了一个星期才发现石玉还在,只是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忽然发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的人不是石玉,而是她自己。 为什么呢? 午睡后,于妈来送下午茶,是一碟上京的小点心,还有一份热乎乎的浓浓的巧克力。 这可把她给气坏了,火上浇油。 一口都没动,不吃。 唐辛推开窗,拉了把椅子过来,一开始时轻轻的,悄悄的,后来用力拖,尽力发出更大的声音。 坐在椅子上对着外面望风,余光发现石玉站在回廊尽头。 没看见人,但是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影子。 唐辛装没看见,又坐了会,发现人还在,便踩着椅子坐在窗上。 大褂又宽又长,袖子也是,底下的裙摆也是,尤其还踩着双拖鞋,不那么方便。 好不容易把腿转出来了,拖鞋掉下去了,吓了自己一跳,伸着脚想去够。 拖鞋吧嗒掉在地上,人也掉在地上。 只愣了一瞬,就哭了,眼泪也掉在地上。 疼的。 一屁股坐在自己脚上,脚崴了,还被压住了,疼得钻心。 石玉从回廊下面走出来,顶着正晒的太阳走到她面前,站定。 问:“怎么了?” 唐辛低着头,揉着脚,哽咽着,“脚坏了。” “怎么坏了呢?” “不小心摔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着像是无奈。 偏又听出点好笑。 唐辛忽然抬起眼,被阳光刺了下,揪着他裤腿拉近,挡住阳光。 这才开口说道:“石玉,你是不是说不许我出门?” 石玉瞅了眼仍被她两根手指捏住的腿裤,应:“是。” “我是不是走的窗户?” “是。” “窗户是门么?” 石玉忍着笑,说不是,她忽然就变了张脸,明明刚才还耍着心眼朝他笑,这会儿瞪起眼来。 唐辛试图抓着他的腿站起来,结果疼得厉害,用力一扯,“你下来。” 石玉弯身蹲下去,一边摸着肿起来的脚腕子查看,一边笑。 “石玉。” 手指头几乎戳到他脸上,凶巴巴地说:“我又不是从门走出来的,为什么还要断我的腿?” 听听,多不讲理。 她自己从窗户跳出来,不小心摔了,反倒怪罪到他的头上。 什么人呀这是。 还要狡辩,说她不是从房门口迈出去的。 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真是没谁了,小心思比谁都多,到处钻空子,试探他的底限。 石玉“嗯”了声,不置可否,把人抱起来回到屋里。 这回没往床上放,而是自己坐在了床上,把人一翻,脸朝下。 啪一声,拍在屁股上。 唐辛嗷一嗓子叫出来:“石玉!你敢!” 尾音还飘荡在半空,又拍了下,被叫的人问她:“是不是从屋里出去了?” “不是——” 截断她的否认的,是响亮的又一巴掌。 这回拍完了手没抬起,也没去看扭过来的那双泪眼,低声问:“怎么还说谎呢?” 唐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发现没用,可怜兮兮地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哭起来。 “我没有,我又不是自愿出去的,我是掉出去的,我就坐在那看景,不小心就掉出去的。你这……这是什么破窗户啊,为什么会把人掉出去呀……” 第386章 味道 脚踝的扭伤养了一个星期,唐辛没出屋,渐渐消了肿。 石玉也没再来看过她。 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和夜宵都是于妈送来的,仍是按照那年的习惯,唐辛想吃什么点什么,于妈照着做或是按她的需求去准备。 于妈这回小心多了,仔细地看着她,生怕又跑了。 唐辛没跑,脚坏了,动一下都疼。 彻底好了的那天收到条消息,是石墨发来的,对她说:“妈妈,爸爸说你的脚扭了,是不是?你要小点儿心哦。” 唐辛反反复复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听到最后已经听不出话里的原意了,只剩下声音,满脑子都是那道清脆的小奶音,是她的石墨。 石墨多好呀,可惜被她送到石玉那里去了,算算日子,已经一个月没见过了。 再一算,被石玉关了三个星期。 这时,她才想起石玉。 原来他回上京了,搂着儿子去了。 去就去吧,还偏要让她知道,真会气人,太欺负人了。 再看于妈时,眼神就变了。 于妈立时警惕起来,对她说:“唐小姐,你好好地在这里住着,千万不要想别的。” 唐辛“嗯”了一声,仍是坐在椅中,瞅着她乐。 于妈连忙又说:“石先生过两天就回来,要是他见不到你,我死了不打紧,你的腿可就断了。” 挂在唐辛脸上的笑容凝住,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听她还在门口杵着,让她出去,把门关好。 临关门前,她又说晚上要吃包子,可把于妈给吓坏了。 第255节 上次就说要吃包子,然后人就不见了。 唐辛就是随口一说,刚好想到了平城的三丁包子,突然想吃了。 于妈把这话学给石玉,石玉一边逗着儿子一边回:“她想吃,就给她做,不行上街买去,去花局,买上两笼三丁包子,您还省事了。” 于妈这才放下心来,心说真要跑了我也告诉你了,和我可没关系。 天还没黑,热腾腾的三丁包子就摆在了唐辛面前,唐辛直乐,“于妈,您怎么这么厉害呀,我就是想吃这个口味的呀,我都没说,您就知道了,真是神了。” 于妈看着她高高兴兴吃了,又去准备泡澡的音乐和浴泡,甚至把窗口的花瓶摆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又给石玉知会了一声。 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心情就好,说得添油加醋,不止把唐辛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自己还又夸了一回,说石玉真是太了解唐辛了,每天几顿饭都知道她想要吃什么,半点儿都不带差的。 石玉心情也挺好,安抚着说:“放心吧,于妈,她不会走的,您把人给照顾好了就行。” 唐辛确实不会走,能去哪儿呢? 腿不腿的,断不断的,已经不是重要的事,她的儿子在石玉手里,这才重要。 她很期待见到石墨,却不敢这样对石墨说,谁知道石玉到底在发什么疯,又会疯多久。所以她和石墨来来回回聊了好一会都没提过这事,只说让他在上京好好住着,又说自己会好好地把脚伤养好。 倒是石墨提了一嘴,说等她的脚好了,就去看她。 听话听音,唐辛觉得可能快要见到石墨了,应该是石玉教他这样说的,于是便满怀期待起来。 她又哪里知道,父子三人就在平城。 就因为石玉在电话里提了句三丁包子,石墨要吃,当时便从上京出发了,住在平城的酒店里,爷儿仨天一亮便去了茶楼吃早餐。 坐在河边的那扇窗边,看着外面的水流潺潺,柳叶浮在上面,随着水波轻轻晃荡。 花开得正好,阳光也好,父子三人吃得也好,摆了满满一桌。 石墨原本用筷子,看见对面坐的石砚一手举一个包子吃得香,也有样学样,边吃边乐。 石墨特别想拍几张照片发给唐辛,但是答应过爸爸不告诉妈妈,要不然妈妈知道了该生气了,因为他们三个偷偷地吃早餐,没带妈妈。 早餐吃完,在街上遛了一圈就回上京了。 石玉把兄弟俩送到唐辛的父母家,辛微宇问他是不是要去安城,石玉应了声“对,找您家闺女去”就出了门。 院门还没出就遇着赶回家的唐明岳,两人聊了几句,唐明岳没问自己家闺女,石玉也没提,临走才说:“您怎么不问问您家闺女呢?” 唐明岳哼笑,“问什么?我管得了么?” 石玉也笑,“放心,没事儿,等过些日子就带她来看您。” 说完了,两人错身,一个向外走,一个往家回。 石玉回到平城已是深夜,唐辛正在吃夜宵,听见动静跑出来看,站到院子里了才想起来,石玉不让她出屋。 爱谁谁吧,都已经出来了。 她就想看看,是不是石玉回来了,是不是带着石墨。 没一会就看见了,黑乎乎一道人影从回廊下面走出来,月光下看着她,一路走到了面前。 唐辛手里还拿着勺子,明显的失望,眼一垂,肩膀也垂,回身就走。 走得有气无力。 石玉慢悠悠跟在她后面,差点被她关上的门板拍在脸上。 隔着道门缝,唐辛撅着嘴,脸往旁边挪,露出一只眼睛,问他:“石墨呢?” 他就看见那只眼睛里染了些湿气。 “送到你爸妈那儿去了。”石玉的手仍是顶在门上,两个人都没使劲。 她这才“哦”了一声,松开手往回走。 坐回桌边,再看着面前的粥呀面的,还有几笼各种口味的小包子,忽然间没了胃口。 骗子。 他现在不止骗自己,还骗孩子。 她就不应该对他有所期待。 他回来做什么? 他应该去喝酒,去和人争风吃醋,和人酒后飙车,像个还没长大的,没脑子的,不讲理的男孩子一样。 石玉立在一旁,突然想起刚回到上京时,石墨也是这般失望,忽然之间跳起来抱住他,使劲在他身上嗅,跟只小狗似的,然后惊喜地说:“爸爸,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石玉觉不出来,问他是不是真的,石墨用力点头,“当然,我能闻出妈妈的味道。” 所以,从唐家出来之前他特意抱着两个儿子蹭了半天。 唐辛忽然抬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攥住腰间衣物,脸就贴了上去,顺着往上闻。 也跟只小狗似的。 闻着闻着还站起来了,从胸口到脖子,乱闻一气。 石玉等着看,是不是真的。 果然,听见一声:“石玉,你身上,有石墨的味道,还有石砚。” 他垂眼看她,笑着问:“有么?” “当然。”唐辛特别确定,点着头,“我能闻出来,他们俩,可是我生的。” 石玉现在闻出来了,唐辛是什么味道的,特别香。 是他特意放在这里的洗浴用品,还有身体乳。 就连头发丝里,都是罗勒味的。 第387章 那年 唐辛发现他盯着自己看,忽然松开攥在他腰间的手,还没来得及坐回去,腰后就被按住了。 推不开,一着急便凶起来,“石玉,你干什么?” 满是防备,但是眼神很真实,她没有说的那么不喜欢他,或者说她还喜欢他,很喜欢。 石玉低头在她头发上吸嗅,顺着耳朵闻到脖子,唐辛打了个激灵,立时警觉,抬起手来朝着脖子猛地一推,左右开弓,啪啪打在脸上。 她也不知道打了几下,三四下总是有的,虽然没怎么使劲。 见他就那么看她也没个反应,唐辛后悔,应该多打几下,再用力一点,先把那天他打她屁股的仇报了再说。 其实石玉不是没反应,主要是因为不疼,动静又小,外加她拍他的时候那副模样就跟撒娇似的,就不是真要打他。 尤其石玉心里还念着上一回,突然被叫回家里没能见着她,自动自觉地就把孩子没了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总觉得心里亏欠着她的。 “舒心了?”他忽然放开她,在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推着她转过身去,“吃吧,吃完了赶紧睡,走了。” 走了? 去哪儿呀? 说走的人没动,还站在身旁,唐辛也没坐下,仍是看着他。 良久,“哦”了声,坐回去,拿起勺子继续吃面前那碗粥。 凉了…… 面也凉了。 包子也凉了。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呀? 石玉见她只尝了两口就不动了,一脸的不高兴,用她放回粥里的那把勺子舀了一小口,就着边缘尝了一下就明白了。 把人拉起来,朝着房门大步迈过去。 唐辛提着裙子跟在后面,拖鞋小跑得嗒嗒响,即将迈出门时突然站住。 石玉以为她要说不能出门的事,谁知听见一句:“是不是要出去吃?你等一下,我换双鞋。” 真跟她儿子一个样,为了口吃的什么都能忘了,明明刚才还在闹别扭,转眼就兴高采烈。 出门时,不止鞋换了,衣裳也换了一身。 唐辛看着石玉放在床上的军绿色套装愣了半晌,支吾着说:“不……热么?” 短裤没问题,可上身是一件短款的夹克,真的不会出汗么? 石玉朝着外面一抬下巴,“你瞅瞅,几点了,夜里不凉么?” 唐辛不想和他争辩,哪怕一点都不凉。 已经五月份了,即使上京都热了吧,怎么还能穿得住这样的大长袖…… 他自己虽然也穿着件长袖的衬衣,质地却是麻的,至少透风,却要她穿夹克。 脑子有病吧。 和脑子有病的人争执,更有病。 唐辛拒绝再做无谓的争吵,随他的愿吧,换好了才发现他的病很严重,竟然让她穿靴子,还是双高跟的! “石玉——” “穿这个,你脚才刚好,护着点儿。” 没听说过脚踝扭伤之后穿高跟踝靴护着的。 算了吧,听他的,谁脑子有病就听谁的。 石玉觉得她是完全忘记了,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经过前院时脚步不停,直到快走过去了才猛地停住。 回廊不算窄,唐辛却是紧跟着,一下子撞上去。 石玉回身看她,月光虽亮,廊檐下暗,就看见个低垂着的黑脑袋,一头短发。 哪儿还有半点当年的影子。 第256节 唐辛捂着鼻子,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忍着一个字都没说,直愣愣看着他。 石玉朝着斜对面的院子角落抬手一指,“你站过去。” “什么?” 他说话时声音确实不大,但唐辛是听见了的,就是觉得诧异,问完也没等他答,小跑着就过去了,站好了问他:“这儿?” 石玉往回走了几步,看过去,朝着旁边指了指,唐辛便又站过去一点。 两人远远对望。 好一会,石玉忽然开口:“平城还挺洋气,吊个唁都成秀场了。” 声音仍是低的,带着笑。 夜晚安静,听得清晰。 唐辛一怔,莫名就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依稀就是这里。 那时还有一座假山石,就在这个角落处。 她当年就是站在假山石的前面,远远看见了立在回廊下面的石玉。 那时是冬天,过年的时候。 她的手往身上一摸,低头看,实在想不起来当时穿的是什么。 也许,就是这样的一身? 也许石玉记得,她忘了。 那时她说的什么? 努力回想。 石玉也不催她,就着月光打量。 那年,见到她时是个午后,虽是冬日,日光正晒,不像现在,半弯月亮,几点星光。 唐辛想起来了,手往腰上一叉,斥道:“你谁呀?这儿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停顿片刻,歪头打量,自己又接了句:“哦,原来是上京来的石公子,特意来为于海上香的。” 石玉笑出声来,这丫头,还记着呢。 不止记得她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当时于家那位管家对他的介绍,学得还挺像。 他还真是冤枉她了。 石玉掏出打火机,朝她伸出手,道:“我借你个火?把风筝给于海点了。” “行,你来。” 唐辛边说边往后退开一步,特别开心地说:“来吧,敬一下你的前辈。” 那一年,石玉就不大爱听这一句,心境却和此时完全不同。 于海是唐辛祖上订下的娃娃亲未婚夫,两个人却几乎没怎么见过面,更无交流。 于海是个垃圾,死是咎由自取。 刚好那时石唐两家长辈有意让石玉和唐辛凑成对,但是唐辛年纪还小,石玉又年未三十不想结婚,听到这句前辈时很是不屑。 如今,更为不屑。 石玉大步迈过去,手扣在她腰后,将人带到自己身前,点了火照亮在她脸旁。 从眉到眼,逐一细看,依稀还是当年模样,娇俏,任性,骂你的时候都挺好看。 忽而嗤笑,“什么前辈,算命的说过你大富大贵又旺夫,于海就是个傻子,就没有娶你的命,所以他得死。” 唐辛扬起脸笑得更加开怀,这话当年是她说的,他都记着呢。 要不是今日他提起来,她还以为自己忘了。 石玉看着她笑,忽觉神奇,当年的他就站在这院子里,断然想不到会有今日。 那时避之唯恐不及,现如今恨不能把她锁起来。 锁在了这座院子里。 像是无意,又像是为了证明,她是他的,谁也抢不去。 第388章 罗勒 唐辛以为他那样盯着自己是要吻她,结果什么也没做就抱了一阵,牵住她的手就往院门走。 出了门唐辛问:“不开车么?去哪儿吃?” 石玉不置可否,牵着她的手慢慢悠悠顺着路往前走。 夜深,天黑,路灯算不上明亮。 道路上车也少,偶尔开过去一辆,带起两束光,由远及近,消失无踪。 唐辛悄眼看他,行至暗处时便看不清,也看不懂,一时高兴一时不满,男人,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过了路口拐个弯,路边停着辆车。 唐辛手一抽,刚好石玉松手,看着她跑过去围着车转。 要不是挂着京牌,唐辛真要以为是她当年那辆被撞坏的红色小跑车,仿如情景再现。 那年,他们就是上了这辆车,逃命来着。 至于是不是停放在这个路口,唐辛全然没有印象。 石玉推她坐上去,唐辛系着安全带问:“你不应该叫孟先生来开?” 石玉说对,又说:“我应该坐你那位置,你坐我腿上。” 她就笑起来,笑的时候半扬着头,露出张完整的侧脸,开心又得意。 笑着笑着忽然想起,又问:“你早就想好了要带我出去吃?” 还真不是。 想好了是真的,但不是今晚。 这个决定是临时起意,是石玉带着她从房门走出来时,才让人把车停到这里来的。 幸好她记得当年,不枉他让人从上京送车来。 不记得也没关系,他会让她想起来的。 车速开得不算快,更像兜风,石玉问她想吃什么,唐辛答不出。 他就不再问,她也没说话,两人都看着前路。 八年已过,平城的变化很大,两个人谁也没比谁更熟悉这座城市,庆幸的是没有时间要赶,也没有人追逐在后,更没有性命之虞,有的是共同经历的过往,看似刺激又荒诞,如今却觉寻常。 “石玉。” 她忽然叫他,轻声问:“要开去上京么?” 他回:“你又不认识去上京的路。” 当年她就是这样说的,出了平城,她不认识去上京的路。 她从他眼角看出笑意,却不肯凑近再去细看,夜深,看不清,那就不纠结了吧,那道喜欢她的纹路是不是还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绕城开了半圈,停在一处店门前,两人各自下车往前走,他伸出手来,快要碰到她手时,指尖贴在了掌心。 石玉叩指握住,拉着她走进去。 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对坐。 就是早上的那个位置,他们俩分别坐在石墨和石砚坐过的地方,唐辛坐在石墨那边,石玉坐对面。 水流声比白天还轻,却听得特别清楚,就连柳叶飘在上面都似有声。 刚才还和他手牵着手走进来的女人,这会儿连头都不肯抬一下,就是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傻子,闷头吃得高兴。 直到上了份青酱意面,唐辛才抬了下眼,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石玉随口回答:“意面。” 唐辛当然知道这是意面,还知道是青酱的呢,是她最喜欢吃的口味,问题是他们俩在一间平城特色的百年老店里,哪儿来的意面?菜单上都不会出现。 石玉见她一会看面一会又看向自己,更像个傻子,这才解释了句:“赶紧吃吧,你儿子亲手给你种的罗勒,小种子长出了小叶子,小叶子做成了酱,请小傻子吃的。” 最后一句含混,唐辛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前面长长的那一句,“呀”了一声,用筷子头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根,尝了一口,然后便眯起眼睛。 特别幸福的样子,眉毛眼睛都笑弯了,嘴唇也是,开心地说:“真好吃。” 石玉小声叨念:“傻子……” 手上却拍了张照。 唐辛抢过手机,确认拍得很好看,这才放心。 石玉看了眼时间,把照片发给石墨,以便他一睁眼就能看见,顺手又发了个朋友圈,组织了半天语言,写道:儿子用种子换了个傻子。 不合适。 最后改成了另一句——全世界最好吃的罗勒酱。 唐辛吃完之后忽然不知再说点什么好,就像品过了极致的美味归于平淡,令人回味又觉怅惘,又像是他们俩之间除了当年那些事已然没话好说,装作刷手机时看见了那张照片,难得点了个赞,还在下面感性地评论了一句:非常!非常!非常好吃! 石玉看见了她的评论,心里那点不是滋味缓和了些,起身向外走。 唐辛一愣,没想到他能做出这么不绅士的事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再一想,他都绑架她了,还提什么绅士,简直就是个笑话。 哪怕刚才她想起从前,笑得开怀,也不代表他做得对。 慢步跟上去,看到前面那道背影没有等她的意思大步向前,到了门外才停住,像在等她。 出了门像变了个人,又把她的手握在掌中。 唐辛对他的反复视而不见,小声问出心中疑惑:“酱,也是石墨做的么?” 第257节 石玉侧眸,呵了声笑,“我做的。” 唐辛又“呀”了一声,这回不是惊喜,而是长长的,难以置信的惊讶,揪住他衣袖小声重复:“你做的?” 石玉睨她一眼,“骗你的。” 她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骗子问她去哪儿,唐辛说不出,又确实不那么想回去,好不容易飞出来的鸟儿怎么可能想要立刻回到笼子里面去呢。 石玉问她喝不喝酒,唐辛说行,两人便换了个方向顺着水边走。 一路向前不止有茶楼,还有酒吧。 选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进去径直走到最里面,不是周末人不算多,角落里的沙发卡座舒适又安静。 酒一般,凑合喝,谁也没挑剔。 两个人挨着坐,各喝各的。 唐辛吃完夜宵就会困,强撑了没一会眼睛便有些发直,朝他凑近些,问:“你带雪茄了没?” 石玉摇头,“没这项。” 她不解,反应慢半拍地问:“什么意思?” 他低头,唇压耳边,悄声地说:“当年,我过生日,你就这样坐我旁边,只喝酒,不说话,也没抽过雪茄。” 第389章 咫尺 唐辛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灼热的,男性的,熟悉的,独属于石玉的气息。 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清香,正值初夏,花草树木都散发出各自香气,槐花,芍药,桂花,甚至是水流尽处那些已于夜间闭合的荷花,仿佛都凝结在这个季节的平城所特有的潮湿气息中。 扑面而来。 一时间,从耳到鼻,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咫尺之距,嗅觉,听觉和触觉都被唤醒。 记忆中的,还有正在发生的,竟然分不清此时此刻是在眼下,还是当年。 睫毛颤了颤,转着眼睛朝他看去,那人就在面前,似笑,非笑。 再细看,眼尾依稀一道细纹。 唐辛脑袋里又嗡了一阵,如有声音在叫:完了! 五感几乎全被占据,就差个味觉了。 恍惚间去寻,垂着眼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嘴正贴在她耳朵上。 “石玉——” 嘴张开,又怔住,听见他嗯了一声。 像应和,又像询问。 他的鼻梁仍贴在她脸颊,近到看不清眼中情绪,只能分辨声音。 也分不清。 短促得根本来不及抓住。 可是充斥在耳中的轰鸣声又全部幻化为那一个字节,反复不断。 长时间近距离的盯视,唐辛眼睛疼,眨了下再看过去,开口似私语,喁喁:“石玉,你喜欢我么?” 脑子里窜出来的分明是当年那句“你喜欢梁言么”,却从梁言变成了她自己。 她又劝自己,这样才对,毕竟梁言有自己的爱人,那人不是石玉,她已经知道了。 正在自我劝慰,忽然听见他说:“喜欢。” 又一声:“唐辛,我喜欢你。” 只回一个字音的人变成了唐辛,小小声“哦”了下,望着他。 她不知道是要从他的眼中分辨出什么,还是要好好地看一看,说喜欢她的这个男人,眼睛里的自己。 安静,特别安静。 这一瞬间,周围什么声音都没了,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就连眨眼睛都像有声音。 唐辛抿了抿嘴,听见一声笑,特别轻,特别低。 手忽然被握住。 石玉拉着她站起来就走。 她以为……以为他至少……至少会亲她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出了门。 她就那么一小步一小步磨磨蹭蹭地跟着他往前走,看着两人牵住的手。 她的手被他握着,能感觉到指间的温度,甚至是掌心里的纹路。 夜色下,那只属于男人的手还是很好看。 就连背影都好看。 她以前都没仔细观察过,原来他不止个子高,肩还很宽,很挺拔。 虽然穿着件垂感极好的麻质衬衫,不算多修身,但是肩颈和腰背的比例甚至肌理能够很直观地通过身上那件衬衫所勾勒出的轮廓感受到。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个画面,他托着她在山间的那处露台上面,瀑布声不绝于耳,还有风吹林叶的声响,伴着低吟喘息。 她攀着他的肩,在落地窗里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之间,两道背影重合成一个。 唐辛暗自深呼吸,以为悄无声息,其实相牵的手指不觉收紧,石玉一回头便看见了。 他问她怎么了,她嘴里冒出一句:“要下雨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往尽头处的荷花池墉看去,黑漆漆一片,一朵花都没有,全都静静地闭合着,大片的荷叶交叠着高低错落,莲蓬头搭在上面轻轻摇晃。 像一副静夜里的水墨画。 看了没一会,竟然真看出一两滴雨来。 墨汁似的,自天空滴落,落于池水上面,洇开层层涟漪。 唐辛是情急之下随口说的,却也是幼年习惯,是身体最直观的感受。 这种感受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自己,就像她心底里隐隐泛出的微酸又有一丝丝甜的难言的滋味。 想要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又想让他停下来,别动。 又好像有道声音,反复不停地在对自己说:快跑,别相信他,他是骗你的,他现在心情好,又刚好喝了酒,和你玩一玩类似于恋爱的戏码,让你以为他是认真的,让你以为是在和他谈恋爱,然后转眼间他就又会消失不见。 她心里特别着急,想要听从转身就跑,又想对那声音喊回去,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手忽然被攥了下,一抬眼就撞进他眼中,什么黑着的天,阴沉沉的云,正在落下来的雨,全都消失不见。 那些花叶和草木的味道也都消失不见,被细密雨滴裹在周身的,全是石玉的味道。 不是他惯常用的香水味,也不是沐浴液的味道,是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只要他靠近她就能感受到的独属于石玉的味道。 哪怕他不在身边,哪怕她一个人时猛然从睡梦中醒来,味觉都似有记忆,会自动唤醒一种名为石玉的味道萦绕在鼻端,怎么甩都甩不掉。 就像现在这样,他的脸低在她眼前,特别真实。 他问:“回去?还是再走一走?” 她望着他,许久,嘴唇动了动:“走。” 他说好,仍是牵着她,这回走在身旁,慢慢悠悠,不急不忙。 手牵手变成了十指交握。 唐辛觉得手心都冒汗了,悄悄动了下,又被他握回掌中。 靠近她的肩膀忽然低下来,特别不像他,歪着个脑袋几乎抵在她头顶,低声笑道:“热么?” 她看清他眼中略带调侃的笑意,瘪了下嘴说:“换你穿上试试。” 声轻,咬着块甜糖似的,软软的,似恼,更似撒娇。 他就扬着脸笑起来,声音低低回回。 她看见颤动的喉结,暗夜中清晰的下颌线,短发下露出的耳朵,还有放松的肩颈姿态。 定格成一幅画面,一幅有声音的画。 石墨有时笑起来就是这副模样的,原来,父子俩能相像成这样,不是轮廓和长相,而是神态,和快乐的样子。 “石玉。” 她不知道这一晚到底叫了他多少回,每每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总是冲口而出。 唐辛不喜欢自己的矛盾,也不喜欢石玉总是故作不解,明明他什么都懂,比谁都会,他可是太会了。 怕又看到他的询问,心里一急,张嘴便道:“我们就这样走回去?那辆车怎么办呢?” 他松开手,轻轻搭在她肩头,特别轻声地说:“我喝酒了,开车,你敢坐么?” 第390章 失约 唐辛忽然就想起来了,他喝醉酒之后开车的事。 石玉见她脸色变了,捧着脸揉了一把,“和你开玩笑,逗你的,我叫了司机过来,一会儿坐车回去。” “是么?”她问。 问得迟疑,想要相信他。 终于,她还是问了。 “石玉,你在上京是不是……是不是喝了酒,然后开车……是不是撞到了?” 第258节 问得含蓄,隐忍。 怕听到他说是,又怕听到骗她的假话。 石玉便明白了,她在网上看到他的那辆车了,以为是他撞烂的。 怪不得总是别别扭扭的,时不时就说他和人争风吃醋,说起来时她倒是一副在吃醋的小模小样。 把人往怀里一带,胳膊勾在脖子上,一边慢步往前走一边弯着脖子贴着她的脸,小声说道:“你是心疼那辆车,还是心疼我?怎么这么不了解我呢?嗯?” “所以呢?”唐辛斜着眼睛睨着他,“是不是呢?” “不是。”他忽然站直,脚步加快,少见的说话也快起来,“那天确实喝得有点儿多,车我送人了,早知道就不送了,倒是少了这些麻烦事。” 唐辛努力跟着他的脚步,扬起脸看到张板起来的面孔。 不是平日里那副温和相,有点严肃,还有点凶。 听着倒像是真的,不是骗她。 又隐约看见他说了句什么,没听见,看嘴型不像是什么好话,像在骂人。 他倒是挺不高兴的,她还没不高兴呢。 石玉低头时刚好看见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勒着脖子把她的脸扬得更高,凑近了问:“你哼什么?你不知道我?别说我喝了酒不会开车,喝了酒的人开的车我也不会坐,活着不好?” “呸。” 这下子可让唐辛抓到把柄了,啐道:“石玉,你就是个骗子,骗子,那天追去我家,谁开的车?是你?还是孟既景?你们俩可都喝酒了,我都看见了,我亲眼看见的!” “你看见了呀……”石玉故作惊讶地看她,“你不是不看我么?悄悄看的?” “呸,谁要看你。你说,谁开的车?别转移话题。” “孟既景啊,他怕我开车去撞你,抢着去开的。” 唐辛眼睛都睁圆了,他还想开车撞她? 气得够呛,决定这一次绝对不被他牵着鼻子走,提声道:“所以?你们俩是不是喝酒了?是不是?” 石玉啧一声:“事有从急,不拘小节,而且那天谁有心思喝酒,就没喝两口。你以为我们俩想?你该偷着笑,唐辛,真的,为了你,我破戒了,包括孟既景,他也是。那天要不是他,你——” 话音忽断,没了声。 “死定了”没有说出口。 不止是她,还有车上那男人,谁也别活。 唐辛追问:“我什么?” 他揉着她的短发,弄得一团乱,手指插在发间推着她的脑袋,呵了声笑,“没什么,打你一顿算轻的。” “你还想打我?” 话出口才想起来,他不是想想而已,是真的打了。 只是想到,当时的羞耻感还在。 猛地用力一推,还没退开又被他搂回去,紧紧摁在身上。 唐辛别扭地扬着头,脖子压在他肩膀,脚尖点着地站不稳,用力挣扎。 耳边忽然听见他说:“别动,抱一会儿,让我抱一会儿。” 她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眨着眼睛望着天,雨丝细密地飘在脸上,飘进眼睛里。 渐渐,放松下来,抓在他背后的双手变成环抱。 不知道抱了多久,身边夜游的行人都几乎看不见了,才听见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唐辛,我没骗你,那车不是我开的。” “我说等你是认真的,我真的在那院里等你了,可确实出了点儿事,你来时,我走了。” “这事不怨你怪我,确实是我没来得及和你说,是我不对,是我的问题。” 唐辛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慌不忙的,语调依然平和缓慢,可就是一个字一个字说进她的心里去了,顺着耳朵眼一路往里钻,拦都拦不住。 石玉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启齿,错了就是错了,和她说是应该的。 他甚至还想再说点别的,比如他们俩那个没有缘分见面的孩子,哪怕说出来会影响现在的氛围,他的安排有可能会全部受到影响,可是那些都不重要,远远没有现在的感觉重要,也没有现在的他们俩重要。 “唐辛,你发给我的消息我后来都看见了,也都回了。” 话说得慢,像在讲故事。 说起她拍的那张照片,石墨攥着一条鼓眼睛的金鱼,浑身是水,她问他是不是小时候也那样。 他说是,小时候挺淘的,甚至有时是故意的,故意淘气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哪怕说他两句也好,可惜没什么效果,就连说他两句都没有。 他妈只会说:“故意的?是不是?” 他就没话说了,什么都不想说了。 唐辛听着听着,忽然就心疼了。 眼前仿佛有了画面,小小的几岁大的男孩子变着花样搞事情,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偏偏要反着去干,结果折腾了一场又一场,想要的一直没得到。 明明在那个年纪,他不该知道这些所谓的大人世界的对与错,偏偏他就是知道。 是有多想让父母多看看自己呀。 原来,他的那些孤独都是真的。 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所以后来的他才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他安静地抱着她,安静地说起石墨,还有石砚。 她安静地听着。 他说世界上的父母都不一样,有他爸妈那样的,也有她爸妈那样的,还有他们俩这样的,没有谁对谁错,但是在孩子的心里可能分好坏。还有种可能,就是等到长大了才发现,或是自己做了父母之后才发现,曾经以为不那么完美的父母其实很完美,自己做得未必比他们好。 唐辛不知道完美的父母什么样,哪怕她的父母在她看来就很好,但是完美这个词太过绝对,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完美的父母。 唐辛觉得石玉在做父亲这件事上就挺好,可是他说不是,因为他失约了。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失约,选择了他们俩做父母的小孩子才变了卦。 雨丝忽然变成了雨滴,落在眼睛里很疼。 第391章 二十 说不出是委屈还是遗憾,明明这些情绪在之前那些日子里都没出现过,却在这一瞬间似要决堤。 唐辛想说不是,开口时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矫情。 她想过这件事的,想得好好的,想得清清楚楚,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和石玉没关系,偏就因为他说了这些那些而全部推翻,好像忽然之间她和他又变成了一体。 雨点落在身上,他的手落在头顶。 唐辛埋着脑袋,哭不出,也叫不出,气都喘不上来,恨不能咬他一口。 突然抬头。 石玉看见她眼睛里转呀转的泪,有滴雨落进去,带出一串。 他托着她的脸,用拇指去擦,刚要说话,唐辛开口:“回去吧。” 他以为她会质问,她去上京那座院子找他时,他在哪儿? 她一个人带着石墨在海城的游乐场等他时,他在哪儿? 她晕倒时,石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却乖乖地守着她寸步不离时,他在哪儿? 她在医院时,他又在哪儿? 她在家休养时,他又在哪儿? 每一次,每一个场景,他都不在。 先是许下承诺让她赴约,她来了他却失约,一再失约。 现在,轻飘飘地说些没有意义的话,说他不对,就好像只要把错误说成是他的问题,她就应该原谅他。 原本要说的“对不起”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突然就想起小时候,他妈对他说过的话:“犯错,是有成本的,除非你能不计较得失。” 那时他妈就问过他:“石玉,你是一个不计较的人么?” 那时他还小,不懂什么叫计较,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了什么叫求而不得,学会了接受。 后来渐渐长大,发现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人或事。 现在懂了,他不是心大,不是不计较,只是那些人和事都不值得。 要是可以,他想要斤斤计较。 可是有些事就是过期不候,无从计较。 哪怕你拥有得再多,终归是要失去一些的,再也找不回来。 环抱在背后的手渐渐松开,唐辛在他背上拍了拍,收回时快速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回身便走。 天黑,石玉看得恍惚,跟上去确认她是不是在笑,她却拉住他的手,催促:“快点儿走,一会儿雨要下大了。” 石玉来平城的日子算不上多,却了解安城的雨,说时迟那时快,平城离得这么近,应该差不多。 疾走了两步忽然倾身,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吓得唐辛尖叫一声。 “石玉——” “走返了。”他截断她的话音,抱着她转身就跑。 跑得快,唐辛连忙搂住他脖子,看着池塘里的荷叶晃在水面,忽然起风,豆大的雨点噼啪砸在上面。 再看眼前人,头发都湿了,是被刚才的细雨如丝淋湿的,雾蒙蒙一层。 用手轻轻去拍,不那么扎手了,倒是砸在手上的雨点很疼。 “石玉,快,快跑。” 第259节 她一催,就笑,笑声紧贴在他耳后。 手臂缠得紧,整个人紧紧地挤着他,忽然转过脸来贴着他的,看着前面的路,边笑边催:“你快一点儿呀,我怎么觉得要下冰雹呢?是不是?” 她一个平城人倒来问他,他哪儿知道。 石玉随口说着“不会”,确实跑得更快了。 其实他想停下来,就抱着她慢慢地走,多走一会,又怕真的把人淋得湿透了。 小女人娇气得很,身体才刚养好没几天,千万不能再弄到医院里去。 石玉看着不远处的路灯,灯下落在半空中的大颗雨滴,司机撑着伞站在路边,打开了后座车门。 忽然眼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拼尽全力地奔跑,十来岁的年纪活像个傻小子。 不过是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再过二十年,他们俩的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吧。 那时候,他还能这样抱着她跑么? 看到司机撑着伞走过来,石玉慢下脚步。 唐辛朝他看去,眼前倏的一黑,额头碰在一处。 听见他说:“唐辛,记住今天。” “怎么?”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比周身落下的雨还要疾,还要重。 像是被他感染,她也紧绷起来,敛了笑,大气都不敢出,盯住他的眼睛。 “二十年后,还到这儿来,我还这样抱着你。” 唐辛愣住,直到头顶遮了把伞,遮住雨点和光线,把近在眼前的这张男人面孔笼成了一团黑影,忍不住又笑起来。 石玉收紧手,抱着她大步朝前走,她凑过去看他的眼睛,嘴唇贴着耳朵悄声地说:“还这样跑么?” 他说:“跑。” 她说:“好。” …… 上了车不过几分钟,雨势如泼,夜色都显得更加黑沉了几分。 唐辛脸贴着车窗看外面,玻璃上全是水,什么都看不清,不禁感叹:“这是把湖里的水倒出来了呀……” 石玉的手搭在她腿上,摸着还行,擦干了不那么凉。 她忽然转过脸来,特别认真地问:“石玉,上京也下雨么?” 他像是知道她问什么,低声回:“今儿不下。” “那就好。”她又趴回去,仍是贴着窗,跟只好奇的猫似的,边看边小小声自言自语:“咱们俩都不在,要是下雨,石墨会害怕的。” 他拍拍她的腰,也小声说:“石砚不怕,他喜欢下雨,一打雷就高兴,要是打闪更兴奋。” “是嘛……” 她都不知道。 石玉搂着她靠回自己身上,又拿了一条大浴巾去擦她的头发。 唐辛坐在他腿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忽然问:“再过二十年,你多大了?” 他把视线从头发移到她脸上,笑了声:“你说呢?” 她就扬着脸笑起来。 他把浴巾抖开,兜头一罩,几乎将她团起来的身体全部罩住。 叫她名字:“唐辛。” 她仍笑着,看过去,问:“干什么?” “吻我。” 第392章 冰雹 唐辛摸他额头,没发烧。 挺正常一人,怎么忽然发疯呢? 哦对,她都差点忘了,他本来就疯了。 石玉一本正经又说了一遍:“唐辛,吻我。” 唐辛脸都有点烧了,想说“还有人呢”,他却说:“你第一次到上京来找我时,还记得么?” 原来如此。 她明白了。 那天他过生日,她去会所找他,坐他身边喝了好多的酒。 他说送她回去,她说好,两个人就上了他的车。 就是这样一辆黑色的轿车。 也是司机开车。 他们俩坐在后座,她坐左边,他在右边,中间还隔着段距离,可不是现在这样坐他腿上。 车往她住的酒店开,开到一半她就爬到他腿上去了,借着酒精的劲吻到了他的嘴上。 石玉没再催,只看着她,手依然用浴巾在她脑袋上轻轻擦揉,从头顶到耳边的发梢,隔着浴巾捏她的耳朵。 外面的雨声覆盖一切声响,车里显得特别安静。 离得近,呼吸可闻。 唐辛眨着眼睛看他,摸了摸他半湿的头发,在手里抓了抓。 又摸了摸脸。 从眉头到眉梢,又摸回到眉心。 手指头快要碰到眼睛时,石玉闭上眼,她拨了拨他的睫毛尖,用指肚贴着眼皮,压了压。 阖着眼的男人这才出声:“别玩。” 她便凑近些,鼻尖差点碰上他的,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眼睛上摸来摸去,最后停留在眼尾。 她轻悄悄地说:“你笑一下。” 他勾起唇角。 她说不对,让他好好地笑,真的笑,由衷地笑。 他说:“笑不出来。” 说完,那道细纹便出现了。 凉丝丝的鼻尖顶在他脸上,眼睛几乎贴上去,直勾勾盯住,指尖轻轻划过。 “石玉……” 她叫他,嘴唇一动碰在他唇角。 他“嗯”了声,就那么端坐着,一只手仍扶在她脑后,另一只手从后背滑下去,定在腰侧。 她就贴到他身上去了。 唐辛悄悄吁了口气,在他唇角亲了亲,那道细纹便越发明显。 她仔细地看着,试着用舌尖碰了碰,腰间的手忽然钻到浴巾里面,短款的夹克露着一截腰,温热的手掌刚好贴在皮肤上面,捏了一把。 刚才还不让她玩的人换了一句:“玩可以,认真点儿。” 唐辛想说“你才不认真”,把话咽回去,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嘴唇覆上去。 这下是认真的了,认真地吻他,吻了好一会。 腰间的手转到背后,又绕回到前面,整个手掌按在她腰上,只有拇指从衣摆下面伸了进去,来来回回地拨弄着指下的肌肤。 忽然雷声大作,轰隆隆响成一片。 然后便听到更加清晰的声音,不是雨滴,像是石头子砸在车顶。 唐辛“呀”了一声,睁开眼时刚好对上石玉的眼,难掩惊讶又兴奋地说:“是不是下冰雹了?” 两人同时看出去,车窗上不再水流不断,能够看到外面的路面,鸽子蛋大小的冰雹不断砸在地上。 车子缓缓开进后面的院门,从侧面的小路开进停车场。 车门开了又关,阻隔掉外面不断的声响,归于黑暗和平静。 只是司机开门下车的那一瞬间,便听见外面的风和雨,还有雷声,和冰雹砸着玻璃的声音。 唐辛看着窗外的树,黑漆漆的天,偶尔被闪电照亮一瞬,恍如白昼,枝叶被吹得乱晃。 “石玉——” 她在平城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又或者是她那时还小,已经忘了。 石玉拍拍她,轻声回:“我在呢。” 她朝他看去,稳稳坐着,不慌不忙,也不怕。 她好像也就没有那么怕了,仍是问:“咱们俩……还有伞没有?怎么办?” 他笑起来,玩笑似的说:“我还抱着你跑过去?” “才不要。” 她不怕淋湿,但怕冰雹砸在身上,多疼呀。 他拉她靠回身上,拍着脑袋按在肩膀,眼睛一闭,“那就在车里,等停了再说。” 唐辛无语,却也没别的办法。 第260节 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竟然有了些倦意,回头想要看下几点了,发现车里全黑,仪表盘都没有显示了。 石玉点开手机,告诉她:“快五点了。” 唐辛“哦”了声:“五点,天早该亮了……” 难得,她一个晚睡晚起的人,知道这个月份的天五点会亮。 石玉忽然想起,贾阿姨说的,在医院的时候唐辛睡得颠倒,有时白天一直睡不醒,到了夜里又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 忽然心疼。 抱住她又说不出话来,用力吻住。 唐辛正犯迷糊,让他这么一弄,刚才那个吻到兴起却被中途打断的劲儿又被勾起。 脑子里一下是他们俩走在廊下,一下走到了池塘边,他在前面牵着她的手,她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 一下子又闪回到了许多年前,也是在车里,借着外面交错闪过的灯光,是他当年的那张脸,可是映在他眼中的那个她竟然和现在的重叠在一起。 很黑,很暗,看不清。 人总是朝前走的,时间也是。 可是有时控制不住,会想起曾经。 那时是她主动的,现在也是,亲吻他的嘴,亲吻他的脸,从耳朵到脖子。 手指头颤着去解领口的扣子。 他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的手指,提到唇边,亲了亲。 她忽然定住,望着他,颤着声问:“是不是……该去酒店?” 那年,他们俩就是从车里一路吻到酒店房间里面的。 他轻笑出声:“不去。” 她以为他会说“回房间”,结果听见他说:“就这儿。” 那就这儿吧,反正天色黑得很,偌大一个院子里除了车就是树,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风大雨疾。 冰雹渐渐转回大雨,窗外又是如水冲刷,窗里一团雾气。 下了许久,天色渐明,雨势渐小,车窗缓缓开了一道缝隙。 唐辛的脸贴在玻璃上面,失神地望着外面的细雨如丝,吐出的气凝成一团白雾。 耳边呼吸灼热,石玉在她湿透的短发上亲吻,手掌覆盖在她手上,拨着她的指尖在窗上擦拭。 雾气散尽,便能看清楚外面的天,风小了,雨也几乎停了,树上的枝和叶轻轻地晃荡着。 她的眼睛都快闭上了,听见他轻声说道:“在崇山时,在机场,你坐在我腿上招我的时候,想过今儿么?” 第393章 三哥 唐辛这才明白石玉是为了哪一出。 下冰雹回不去房间是真的,就要在车上做也不掺假。 就因为在崇山机场等着接人时,她在车上磨他,还让两家父母抓了个正着。 这男人,就是个小心眼。 唐辛怀疑他这辈子没吃过亏,就算有谁欠了他的,一准儿是要还回去的,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她怀疑,石玉心里揣着个小本本,把她欠他的一笔一画全部刻在上面,要让她一样样还。 唐辛觉着她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除了悄悄生下石墨这一桩,不明白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这样和她斤斤计较。 石玉也没追着她回应,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把人抱到怀里,想把衣服穿回去又怕折腾她,干脆裹着浴巾抱回房间。 雨比昨夜刚下起来时还要小,像是在灰蒙蒙的晨光中起了层雾,湿气腾腾,又如同日暮时分的余辉笼着云层,罩了层极为浅淡的粉红色。 石玉抱着她从回廊下面穿行到最后面的院落,唐辛枕着他肩,眯着眼睛看天,廊檐滴着雨,一声接一声落在石砖地上,像是远山传来的钟声,连绵回响,不绝于耳。 正是困顿时,唐辛累得连手都不想抬一下,偏又亢奋难抑,见着此景眼睛都睁大了。 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养了鸟?” 他回:“是鸽子。” 她一怔,声音提了些,“是嘛……我听着还以为是鸟呢。” 在她的印象中,平城人好像不怎么养鸽子,至少她没见过,对于鸽子的印象都来自于上京。可能就是因为那一串哨音,让她记了这么多年,明明人都忘了,却唯独记住了这一样。 石玉品着那道细软的余音,比什么时候都更娇气,带了些埋怨似的,又像在笑,特别像当年那个追在他身后爬上房顶的小女孩,上不去就撒娇耍赖,伸着只手让他拽她上去,他不理,她就揪住他的裤腿不放,一声追一声地叫他:“三哥,三哥?三哥……” 每一声都能叫出花来,变幻着各种音调,目的就一个,拉她上去。 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下,低声:“来,叫声三哥听听。” 唐辛瞠着双圆眼,嗔了声:“神经……” 石玉忽然松力,吓得她连忙搂紧脖子,转眼间又被抱紧往上送,埋在颈窝的脸一下子贴在了他耳朵上。 唐辛歪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用指尖轻轻描绘细长眼尾。 石玉慢步朝前走,像是忘了这事或不在意,爱叫不叫无所谓,也不看她,只说:“等睡醒了,带你去瞅瞅鸽子。” 她说好,闭上眼睛,晃了几步路又睁开,盯着他看。 他问她看什么,她又不说,一个劲地笑。 他便不再问,一边走一边在她脸上亲,唐辛把脸埋到他脖子上说痒,他就咬她耳朵,换来一声疼。 石玉问她到底是痒还是疼,她闭着眼睛不出声,隔了会悄声地说:“三哥,我都睡着了。” 唐辛叫得挺顺口,其实心里特别扭,她是担心,担心他的小本本上又无端记一笔,没完没了,不如叫一声,她又不会少块肉,恶心自己事小,招惹他记仇事大。 石玉忍笑没拆穿她,让她装睡,往床上放时才发现是真的睡着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前一秒还逗他玩呢,转眼就睡了。 …… 醒时昏暗,唐辛愣神看外面的天色,听见身后特别低一声:“天黑了。” 她忽然想起天亮时的事,半天没出声,被他紧搂到怀里压着耳朵亲吻时,才断续地问:“你怎么没起?也睡到现在?” “中午起的,下午回来又眯了一觉。” 唐辛半天没吱声。 说得挺好听,眯了一觉,明明是回来又睡了她一回,她是睡糊涂了,不是忘了。 跟做了场梦似的。 要不是身体有记忆,唐辛真要怀疑是不是做梦。 梦里的男人有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孔,穿着件规矩的白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更短,干净清爽。 梦里的男人还是副男孩子模样,朝她伸出一只手,叫她茸茸。她把手伸过去,他便拉着她上了房,并排坐在落日余辉下的房顶上,看着成群的鸽子回巢,在头顶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哨声一直回响在耳边。 转眼间,男孩子变成了男人,叫的还是茸茸,压着她让叫三哥,没完没了。 她叫,他就笑,抱着她亲了又亲,到处乱亲。 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梦里的石玉都是快乐的,一直在笑,笑得她都快乐起来,跟着他一起笑。 唐辛觉得梦境和现实融为一体了,现在的石玉应该也很快乐,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听不见梦里的笑声,但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极为放松,心情愉悦。 她把话头又扯回去,小声地问:“眯到现在?” 他“嗯”一声当作回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从耳朵亲到脖子,又顺着下巴亲回去,最后落在唇上。 成功地把她的话堵回去。 他哪儿能像她一样这么能睡,他倒是想,还得给石墨回消息呢。 小家伙看到妈妈吃了他种的罗勒高兴得不得了,愣是在他没接没回的情况下,一连打了三个视频通话,隔了一个小时又打了三个。 石玉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回去,陪着石墨聊了好一会,直到各自吃完午饭才挂断。 晚饭时算着时间又打了一通视频过去,陪着兄弟俩隔屏共进晚餐。 父子之间像是有了默契,石墨不再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妈妈,石玉也没提,就连石砚都没再不停嘴地叫过妈妈。 快了,快见到了。 石玉算着日子,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是六月份了,这一年将要过去一半,到了那时,他要带唐辛去上京。 第394章 神仙 五月的平城隔三岔五就要下一场雨,饶是唐辛喜欢雨都有点烦了。 下雨就意味着不能把鸽子放出去,她现在和石墨一样期待,鸽子能从平城一路飞回到上京|城,飞到石墨的手里。 她觉得石玉和石墨的这个约定太急人了,她现在就可以去上京见儿子,一分钟都不用再多等,却也觉得有意思,想要试试,于是更加心急,日日盼着天晴。 趁着天晴,两个人就在屋顶放鸽子,每次放五只出去,看看石墨能收到几只。 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有时两只,有时三只,最多一次飞回去了四只,没有一次是全数抵达。 放了鸽子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树成荫,带着花香,再沏上一壶茶,有时是一杯酒。 唐辛窝在躺椅里面,看着石玉和一小块象牙较劲,问他做什么又不肯说,就那么低着头一个劲地磨。 她趴到他背上去看,从太阳正当空看到日落西山,忽然搂住脖子叫起来:“石玉,你是不是在做鸽哨呀?” 石玉吹了下粉末,对着未落尽的夕阳举起来给她看,问:“看出来了?” 唐辛张着嘴难以置信,就着他的手看了又看,拿到自己手里又翻来覆去地看,感叹地说:“我猜的呀,看着像是那个哨口,我看鸽子尾巴上都拴着的,每个形状都不一样,材质也不一样。” 他把胳膊搭她肩上,拨着挡在脸侧的头发低声笑,“你还看得挺仔细。” “好玩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以前我以为是拴在腿上的,看了才知道是在尾巴上面。而且我以为哨子很小,没想到还挺大,怪不得能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尚未完成的象牙哨口,突然抬眼看向他,小心翼翼探问:“那些,也都是你做的么?” 第261节 唐辛以为他会回“你说呢”,结果就看见一双笑眼,越来越近,亲在她嘴上,然后对她说:“我做的,厉害不?” “真厉害。” 赞得由衷,甚至带了些崇拜,就像石墨知道时看向他的模样,眼睛里闪着星星似的。 石玉揉了揉搭在他肩头的脑袋,喝了口茶,看向将要落下房顶后面的夕阳,淡淡地说:“闲着也是闲着,做着哄孩子玩的。” 唐辛便理解成他是要哄石墨,点着脑袋说:“嗯,石墨肯定喜欢,肯定觉得他的爸爸特别特别棒。” 石玉忍着笑拿手机给她看,石墨在上京的院子里跟着老师傅学认鸽哨还有训鸽子的视频,看得唐辛眼睛都直了,问他:“我放回去的那些鸽子都是石墨训练的么?” “不是,那是之前我训的,石墨这才训了几天,得过些日子你才能收到他训的那一批。” 唐辛便有了新的期待,不那么着急了,她可以再等等,等到石墨的鸽子训练好了送到她这里来,期待着能够全部飞回去,然后母子相见。 只是想想都觉得开心,石墨肯定也会特别开心的,还会很骄傲。 石玉再做鸽哨时,唐辛便用手机悄悄拍照或是录下来,然后换成了画板,一幅一幅地画下来,有完整的人物像,还有细节的,男人的手指头捏着一小块象牙,细细打磨,或是男人低垂的眉眼,只是一个侧面的角度便能看出那份认真和投入。 石玉把她画的画也整理到电脑里,单放了一个文件夹,唐辛这才发现他还做了详细的记录,一点一滴看下来才惊觉这是他专门记录给石墨看的,里面满是写给儿子的语言,一见便知。 每一句写的都是关于鸽子的那些事,却像是父亲与儿子面对面,一句一句讲给他听,用石墨能够听得懂的语言,浅显易懂,又有意思。 原来他是真的会讲故事,不只是说说,还会写成文字。 她的脑海里便有了画面,石玉是什么样的,石墨又是什么样,甚至蹦跳在旁边转着圈乱叫的石砚又是什么样,父子三人就在那座小院里面,从春天到夏天,从日出到日落。 于是她的画变成了文字版的插画,不了解的就问,石玉便讲给她听,有时两个人坐在一处,他一边说她一边画。 画得越来越多,唐辛问:“是不是都能做成一本书了?” 石玉便给做成了一本书。 封面是唐辛画上去的,蓝天白云,群鸽回巢,边角处是小院的屋顶,笼着层落日时分的金橘色,依稀四个人影,两个大的,中间坐着两个小的,边上还有一只在睡觉的小猫。 要写名字时,她问石玉:“叫什么?” 石玉握住她的手,在上面写:送给我们五岁的儿子。 唐辛“呀”一声,原来是份生日礼物呢,才刚刚五月份,就已经准备好了呢。 再一看,还是没有名字,想了想,没再问他,抬笔写上去:童年的记忆。 弄好了,唐辛特别开心,仔细地包装好收在箱子里,只等着在石墨生日时送出。 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或是一个仪式,突然放松下来不知做什么才好,石玉便拉着她到街上去,今天这里明天那里,两个人把平城转了个遍。 天晴时早晚出门,最热时留在院子里。 下雨时便两个人撑一把伞,随处看到个茶楼酒社便迈进去,一坐便是半日时光。 平城花多,开不尽似的。 唐辛这才知道原来平城有全国最著名的芍药,她住了十几年竟然都不知道,还是石玉这个外乡人告诉她的。 她这才知道芍药是五月的花神,是平城的市花,早在宋代便盛极一时,苏轼都曾赞过:平城芍药为天下冠。 听他一说,她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历史名人为平城的芍药留下过诗作。 只是不解,他不是说海棠才是花神仙么? 石玉听得直笑,搂着她说:“都是,都是。” 他不想和她解释,她知道,嫌她笨嘛,他懂的那些她不懂。 他这才说:“你懂的,我也不懂,多公平。” 一点都不公平,因为她没笑话过他。 石玉仍是笑着,问她想不想看花神仙,唐辛不无遗憾地说:“当然想,可是都谢了,我问过了,上京的海棠四月就开了,说是今年暖得早,佛罗伦萨的那几株也已经开过了。” 男人的手朝着身边水面一指,勒住她腰探头去看,“瞅见没?花神仙。” 第395章 狐狸 水面上两个人影,还不是很清晰,哪儿有什么花神仙。 偏他又在耳边低声重复了一遍,她就懂了,指的是她。 唐辛恼他没正经,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石玉解释没逗她,还问她为什么要在意国种海棠,唐辛嘁了声:“谁知道呢……兴许是你喜欢吧,要不就是你一时兴起。” 他说对,就是他喜欢,从小家门口就种着一排西府海棠,最喜欢的就是它。 唐辛抓着话头不放,“你看,你就是逗我的,骗子。” 耳边又一声,轻悄悄地说:“一见你,就想起它来了,最喜欢的,就是你。” 他再说什么,她就听不大清了,眼睛都有点花了,晕乎乎的。 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一句海棠花一句她,含苞待放时什么样,花开时什么样,半开不开时又是什么样,风吹时什么样,雨淋时什么样,飘离枝叶时又是什么样,明明挺正经一番话,让他比对着往她身上一套,比谁都不正经。 唐辛不让他说,唬起脸来瞪眼睛,石玉打量了一番含了支烟在唇间,半侧过身去借着点烟掩住笑。 唐辛仍是气鼓鼓的,脸都羞红了,转身就走。 石玉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抽完烟追上去,勾着脖子问:“带你去看花神仙,看不看?” 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大步向前,“不看。” 骗子又要来骗她了,她才不信,这个季节哪儿还有海棠,全都谢了。 石玉便不再说,突然把她抱起来,唐辛气得捶了两下搂住脖子,小声哼道:“故技重施。” 石玉抬眼一瞅,还真是,天空中飘着小雨,就跟那天夜里似的。 抱着她就跑了几步,板着的脸便笑起来。 天将黑时,路边买了一大袋子青梅,唐辛拿了一颗在手里,刚咬了一小口脸就拧起来了,说是酸的,吃不了,让他丢掉。 石玉只当没听见,提回去,唐辛看着他全部用水洗干净了晾在廊檐下面。 第二日,天放晴,晒了半日的青梅便干了。 于妈摆了个玻璃罐子、白酒和冰糖在院中央的桌上,石玉拉着唐辛坐过去,往罐子里摆放上一层青梅,让她放一层冰糖,最后把酒倒进去,密封。 唐辛问:“这样就可以了?” 石玉回:“不知道,照着网上说的做的。” “我还以为你从书上看来的。” 一句话逗得石玉直乐,“百度多容易,那么麻烦做什么。” 唐辛分辨不出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倒也觉得自己做酒挺有趣,问他什么时候能喝上,石玉沉吟了下,说:“快的话半年吧,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这下她听出来了,是在提醒她呢,今年可别再忘了他过生日的事。 酒就存放在这座院子里,两个人在树边挖了个坑,把罐子包好了埋进去,说好了等他过生日的时候再来取。 石玉牵着她回到房间,拿了身衣服让她换上,唐辛一看,有点像当年石墨给她选的那一身套裙,但是颜色更浅,是那种很嫩很淡的粉色。 挺好看。 换上了才问:“去哪儿?” 石玉又牵着她往外走,沿着回廊走到侧院的停车场,开门上车,坐好了才说:“去泉都。” “现在?”唐辛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了,天都黑了。 石玉把车开出院门,捏了下她的脸,“到那儿刚好一两点钟,带您吃夜宵去。” 唐辛一下就想起把子肉,去了两回泉都,吃了两回,都是怀着石砚的时候。第一回还觉得香呢,第二回愣是吃吐了。 石玉见她没了动静,也想起了这事,更想起她带着石墨在海城时,因为怀孕又是昏倒又是吐。 忽然就后悔了,去泉都做什么呢,一脚油开到泰山不好么? 把车停到一旁,拆了根雪茄,点好了递过去,“抽一口?” 唐辛接过去,抽了一口,问他:“你带酒了没?” 石玉凑过去悄声说:“喝着开?多危险……” 她推开他的脸,看向窗外,“我一个人喝。” 他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又在脖子后面捏按,“等到了地儿,我陪你喝。” 车窗里对视的眼睛缓缓眯起来,忽然回头,凶巴巴地催道:“那您还不快点儿开,一点要是没到,你可就别想喝了。” “得嘞。” 石玉把车又开出去,悄眼看她。 扬着脸,抽着雪茄。 挺享受的样子。 不是那么开心,却会自己找乐子。 要不怎么那么喜欢她呢,会像个孩子一样使小心眼跟他撒娇耍赖,也会像个成熟的大人,在不恰当的时间把不好的情绪延后消化。 有事说事,有问题解决问题,该翻篇的翻篇,不会视而不见地回避,也不会死咬着不放。 看着比谁都矫情,心里面比谁都豁达。 快乐于她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 泉都停了一天一夜,吃了夜宵喝了酒,谁也没说话,两个人偎着坐在一起,喝酒到天亮。 一觉睡到天黑,出发去泰山。 这段路很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住在山脚下。 唐辛从窗口仰望,黑乎乎看不到山顶,忽然觉得腿软,小声问他:“真的要爬上去么?” 石玉:“有缆车。” 她才放下心来,又问:“你爬过么?” 第262节 他也向外望去,好一会才说:“十几年前爬过一回。” “一个人?” “一个人。”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攥了攥,仰面说道:“那我陪你爬上去。” 眼神特别清澈,想什么全都写在里面。 她不会对你说什么我有多喜欢你,却会说:我陪你爬上去。 石玉瞅着她,似笑非笑地说:“当年什么岁数,现在什么岁数,你怕,我也怕。” 他是为她好,怕她累着,她却一把搂住他的腰,整个人撞上去,一边笑一边亲,逮着哪儿亲哪儿,一下又一下。 他扶着她,看着她闹,心知肚明要搞什么把戏。 胡乱亲了一阵,手也开始不老实,解着扣子往他身上蹭,嘴里一声声叫着: “石玉……” “三哥……” 叫得他心都软了。 唐辛的小心思得了逞,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趴他身上悄悄地问:“明儿一早,爬上去?” 石玉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抚在她背上,也笑,“对,爬上去,咱们俩谁也别反悔,也别认怂。” 唐辛这才发现,什么计谋得逞,他分明是笑纳的。 这个老男人,就是只老狐狸。 第396章 海棠 天刚亮,两个人就出了门,中午过才到半山腰。 唐辛气喘吁吁问:“你上次来时,用了多久爬到山顶?” 喘了口气又追问了一句:“是爬到山顶了吧?” 石玉扶她站稳,拧开瓶盖递过水,看着她喝了一口才回:“四个小时吧。” 只回了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唐辛掰着手指头算,从出发到现在,他们俩用了将近七个小时,才刚刚走了一半的路程。 不行,她不能再往上走了,会把命留在这里。 石玉也没想再走,半山腰有住宿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原定的计划是在这里吃个早午餐,没想到差点变成下午茶。 知道她慢,没想到会这么慢。 就这样,还有胆子勾引他,想拖他的后腿,她才是他的后腿。 唐辛也发现了,要不是她在,石玉这会儿可能已经到山顶了,背着她可能都上去了吧。 石玉摇头,“背着你没问题,可别告诉你儿子,回头也要,我再一手抱一个,怕是有难度。” 唐辛坐在地上蹬了他一脚,托着脸笑起来。 除了觉得自己有点废,倒是也没别的想法,何况景色好,路上走走停停是有好风景的。 原以为他是带她来看山的,却原来,是要看花。 漫山遍野的海棠花正是盛放时,自下往上看去,连天怒放,浩浩荡荡,愣是把一座雄伟壮观的山巅装扮得艳丽妖娆。 这一次,他没骗她,真的带她来看海棠花了。 这一次,她真的懂了什么叫虽艳无俗姿,开得这么艳竟然看出来一份雅致,怪不得能叫花神仙,古人是会取名字的。 入夜时,山中下起小雨,带起一阵清香,从窗口飘进来,沾染得连发梢都带着淡淡香气。 唐辛问他明早看不看日出,是不是要去山顶。 之前两次和他在别处的山上都看到过日出,这一次也不想错过。 石玉望着外面的雨,说看,却不再往上走了,就在这里看。 唐辛略感遗憾,说好了要陪他上去的,石玉却问她:“下次,还来么?” “来。” 回答得特别坚定。 说完了又有点不好意思,问他能不能坐缆车上去。 石玉说:“下次,带着他们俩来,咱们一家四口坐缆车上去。” 有时候,是要留一些算不上遗憾的小遗憾的,这样才有下一次。 下一次,远比这一次更加令人期待。 说明有未来。 天将亮时,雨停了,石玉叫醒唐辛,两个人坐在露台看远处的天边。 微光扯开一道口子,依稀看到晨雾云海,带着山间特有的潮湿泥土气息,还有花叶的清香。 唐辛看得眼睛都直了,慌忙拿出手机录下来,小声地说要发给石墨看看。 声音特别小,像怕惊扰到谁。 石玉点了支烟瞅着她,裹着条毯子半扬着头,只露了个脑袋和一只举着手机的手,侧脸轮廓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柔软。 一个月的时间她的头发长了些,用手拨到耳后别住,就能看见完整的侧脸。 他悄悄地凑近,悄悄地说:“唐辛,你想不想去上京?” 她的脸忽然转过来,差点撞到他鼻子上。 眼中的光还亮闪闪的,带着层雾气,带着对日出的喜爱和向往,此时却定在他脸上。 声音比他还小,特别小声又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么?” 顿了一瞬,又说:“和石墨说好了的,要鸽子全部飞回去,才可以的。” 他也望着她,小声地回:“我们可以……再试一试。” 她问怎么试,带着些跃跃欲试,他让她闭上眼睛,她就闭上。 等了好一会,听见他起身回到房间,听见他又回到身旁。 还听见……鸽子的咕咕声。 唐辛忍着没睁眼去看,直到听见他叫她的名字,让她把眼睛睁开。 她就看见一笼鸽子。 石玉抓了一只出来,放在她手里,一根手指从头摸到尾,“看你们的了,飞回家去,去找你们的主人。” 唐辛双手握住,难掩惊讶地说:“是石墨训的么?这么厉害!已经可以试着飞回去了?” “对,石墨训的。”他看向她,眼神特别安静,轻声催促,“放出去。” 唐辛学着他的样子轻扫着羽毛,不确定地问:“从这里放出去?” “对。” “然后呢?”她问。 “然后,咱们俩下山,开车跟着。” 他说着就笑起来,她也跟着笑,又问他:“跟得上么?跟丢了怎么办?鸽子也走高速?” 他搂住她,包握住她的手,一抖,鸽子就飞走了,吓了她一跳,听见他说:“咱们俩要是跟丢了,就用导航呗,鸽子不丢就行。” 听着挺有道理,那就试试吧。 两个人把一笼鸽子全部放出去,唐辛急忙去换衣服,坐着缆车下山时发现鸽子已经没了影。 惆怅到山脚,发现还有一笼,才知道石玉刚才是哄她玩的。 临上车出发时,又放了一笼出去。 这才开车跟着。 唐辛问有多远,石玉答将近五百公里。 她又问开车要多久,石玉把她要问的一并回了:“开车走高速大概五六个小时,鸽子飞回去可能要七八个小时,鸽子不走高速,咱们俩也可以不走高速,跟着它们开,开到哪儿算哪儿。” 唐辛说行,安生坐着,脸颊贴着车窗看着外面天空中的鸽子影,满心期待。 忽然听见他啧了一声:“应该拴一起,系根绳在你手上。” 她斜着眼睛白他一眼,忍不住笑,“又不是放风筝,我就要跟着它们,倒要看看是不是全都飞回去,飞丢了的去哪儿玩了。” “对,给你拴对翅膀,跟着它们,一路飞回到院里去,你儿子正躺房顶上等着你呢。” 这人,多烦人呀。 第397章 鸽子 鸽子还没跟丢,唐辛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俩在回京的路上又经过了一回泉都。 “石玉,咱们俩是不是走了冤枉路呀?还是说……鸽子是不是绕路了?” 石玉如实相告,不急不忙答:“没有,鸽子比你聪明,它们不走回头路,本来泰山就比泉都离上京远。” 唐辛明白了,石玉比鸽子傻多了,明明从平城开车到泰山更近便,他却先开到了泉都,吃了顿夜宵睡了一觉又往回开了小一百公里路。 真是有毛病。 可不就是有毛病么,石玉承认,他就是在和唐辛较劲,曾经两个人做过的事要一起再做一遍,走过的路要一起再走一回,恨不能吃过的饭都要一起再品一品滋味,就这么简单。 人生本来不就是在兜兜转转么,怕什么绕路,怕什么犯傻呢。 如果真的能遇上个让你愿意为之犯傻的人,是福分,难得糊涂是大智慧。 第263节 一路跟着鸽子便没走高速,国道县道乡道都走了,甚至是村子里的小路。 唐辛听着导航一再提示“正在重新规划道路”乐不可支,让他把导航关掉,石玉真就给关了,结果两个人连个路牌都看不清,还以为开丢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又跟着鸽子上了国道。 唐辛问:“咱们俩是不是差点丢了?” 石玉:“丢倒是不至于,就是有可能走了一条这辈子都不会再走的路。” 唐辛瞅着他乐,“不会的,你记性这么好,肯定能记住,我相信你。” 脸上就被捏了一下。 没多疼,但是叫得挺夸张。 声音夸张,表情更是。 石玉吓唬她:“别叫了,再叫,我可就路边停车了。” 唐辛让他说得一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停车干什么,霎时间耳朵根都红了,伸长了手往他脸上捏过去,“好好开你的车,不许胡思乱想。” 一边说还一边在他脑袋上拍了好几下,半是嗔,半是笑。 这是要见到儿子了心情大好,跟他逗起来了。 石玉心情也好,由着她闹了一阵,出门时打理得好好的头发让她揉了个乱七八糟。 “唐辛。” 就这么低低唤了一声,辨不出情绪,唐辛腾地坐回去,装作在看窗外,悄悄从车窗的倒影里打量着他。 发现他像是在笑,慢慢地转过脸去,咧着嘴跟着笑,又慢慢地伸过手去,用手指头当梳子,把乱糟糟的头发扒拉回去。 更乱了……就像刚刚睡醒时。 石玉觉得她这副样子特别像石砚,试探,试探,不断反复地试探你的底限,以为你不高兴了立马装出一副大彻大悟相来,至于他自己,什么高不高兴、想不想要的统统不重要,你的反应很重要。但凡让他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认为你并没有生气,便又开始作天作地。 石玉自省过,他不这样,家里也没这样的人,原来,是遗传自唐辛。 特想笑。 又不想让她那么得意。 想要吓她一下。 又怕真的吓着。 没再忍着,到底是笑了一下。 才刚刚扯了个嘴角,笑意还没到眼底,唐辛立马松了口气,一丝遮掩都没有,松口气的同时还有点生气,指着路边对他说:“停车,停车,路边停车。” 石玉把车停好,慢条斯理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还没送到唇边,打火机被唐辛攥到了手里,歪着脑袋睨着他,大半张脸被头发遮住,就露了双亮闪闪的眼睛。 没化妆,黑白分明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再配上个学生似的柔顺齐短发,显得……他试着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可能是稚嫩吧,显得年轻,特别小。 尤其是前阵子两个人住在那座古色古香的院子里时,她就穿着身大褂长裙,在他眼前溜达来溜达去,石玉恍惚间就会有种错觉,仿佛跨越了时间在看一幅画,画中人走到了他面前。 对望不过一两秒,唐辛忽然叫起来:“快快快,开车开车,石玉,你快开车呀,鸽子快要不见了,追不上了。” 一手指着前面的天空,一手啪啪拍在他腿上。 石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嗯”了声,又看回到她脸上,不慌不忙地问:“刚才你叫我停车干什么?” 唐辛已然忘了,被他问得直犯愣。 他朝她勾勾手指,她茫然探身,还惦记着那群快要飞没影的鸽子,悄悄用眼睛去瞥。 他用手转过她的脸,慢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唐辛,你是不是想亲我?” “啊?” 更茫然了。 心里一急,点头,“是。” 话音未落,响亮地亲在他脸上。 被亲的人没买账,呵了声笑,“唐辛,认真点儿,鸽子顺路飞,丢不了,你要是再这么糊弄我,就把你丢在这儿。” 唐辛脑子里一团乱,瞬间清明起来,转得飞快。 他说得对。 她刚才确实是想亲他。 那就来吧。 追鸽子的劲正在兴头上,亢奋得很,双手往他脸上一合都像在拍打。 他应该挺疼的。 唐辛后知后觉缩了缩脖子,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没想到的是石玉特严肃地回了个“没关系”。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面前对着个长辈或是老师,这怎么能亲得下去呢。 “石玉……我……” 支支吾吾,嘴张了又合。 脖子后面多了只手,整个人朝前跌过去,被他扶住,吻住。 唐辛眼花了一瞬,直愣愣盯住眼前的人,好像……能亲,是有感觉的。 睫毛颤了下就闭上了,还小声地哼了下。 石玉挺满意,揉着她那头软软的短发,又在眼睛上亲了亲。 安抚似的说:“放心,追得上,坐好,出发了。” 第398章 回家 到上京是日落时分。 车迎着夕阳的方向开。 晚高峰,车流拥堵,行进缓慢。 好不容易进到城里便走胡同,两旁树荫遮阳,却遮不住正前方的余辉,像是铺了条金红色的路。 晃眼,唐辛却舍不得放下遮阳板,想要一路看着鸽子飞。 晃得眼泪直往下流。 石玉帮她抹了一把,啧啧说道:“让你儿子瞅见,一准儿得跟着你哭,抱头痛哭。” 唐辛扭过头去没理,打开车窗和天窗,便听见一串悦耳的鸽哨,眼看着群鸽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在右前方的上空。 唐辛忍不住叫起来:“石玉,石玉!到了,到了!鸽子到家了!是不是?” 石玉将手肘搭在大开的车窗,瞅了眼院子上方久久盘旋不落的鸽子,又瞅了眼身旁兴奋不已探出头去的唐辛,慢条斯理地说:“看见了。” 胡同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提着菜快步朝家走的,迎面碰上聊几句的,还有坐在树下下棋的,偶尔过去一个骑自行车的,车座后面坐着个小孩子,一边说话一边笑。 石玉减缓车速,看着他们从眼前徐徐掠到身后,每一道身影都是一幅生动鲜活的画面,每一张面孔都洋溢着对归家和夜幕降临的期盼,每一声话语里都透着份熟悉,是他所熟悉的京腔,却又不那么熟悉的生活化的言语,攀谈起来是一日三餐,是昨天今天还有明天,是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最普通不过的微小细节。 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原来听在耳中这么亲切,就好像,是从小听到大的。 或者说,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最寻常的每一天,最具体的模样。 想象的时候年纪还小,那么多年过去,他以为忘记了。 就像刚才唐辛说的那句:到家了。 听起来特别寻常的一句话,却好像在他的生活中极少用到,几乎没人问过他是不是到家了,他也不会向谁去交代行踪。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才知道原来他想要的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原来,他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唐辛的手搭着车门,脸枕在手上,一只一只数,数来数去都是四只,差点哭出来。 “石玉,那只飞丢了的会不会跟上来?你开慢一点儿,咱们俩再等一会儿。” 他说好,把车开到最慢,拐进右行的小巷时停下来,看她那张满是失望的脸,努力地在渐暗的天空中找寻,听见声鸟叫都要惊喜地去看。 有时是只肥硕的喜鹊,有时是只珠颈斑鸠,她便难掩失落。 石玉指着颈项上一圈珍珠点的斑鸠告诉她:“我们管那玩意儿叫野鸽子,要不,你抓一只,丢到院里去。” 唐辛连呸他的劲都没有了。 石墨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鸽子呢,他们俩为人父母又怎么能带头作弊呢?以后还怎么教育孩子? 石玉开门下车,点了支烟靠坐在车头,仰面看着仍在盘旋不落的两只鸽子。 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或者说是特别喜悦的欢呼。 石玉丢掉烟头快步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拉唐辛下来。 唐辛想立刻冲进院子里去,又想信守承诺,半推半就地下了车,为难地看着他,“石玉,我们不能进去——” 他点着头,接口说道:“唐辛,计划赶不上变化。” “可是……” 她说可是,却又想听听他的借口,给她一个进去的借口。 她从来不是一个多守规矩的人,可是在孩子面前,唐辛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能够信守承诺的妈妈。 “没那么多可是,我们计划这个又计划那个,是为了什么?为了有趣?惊喜?还是为了让见面变得更加值得期待,更有仪式感?” 是吧,唐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却觉得挺有意思,也挺有仪式感的,她和石墨一样期待。 “我去安城找你的时候也计划过很多,有些做了,有些没有,因为我是人,你也是,我和你有各自的想法和情绪,不可能完全按照我计划的去进行,这种时候我就必须要接受计划改变,因为我要接受或者说尊重你的想法。” 唐辛听着他说,前面还挺有道理,听到最后想要反驳。 她可不觉得他有多尊重她…… 嘴还没全张开就被他拉到怀里,低头吻住。 唐辛瞠大了眼睛,从他的眼睛看到远处的天,哨声弱了却还在响,有两只鸽子还在转着圈地飞。 第264节 余音绕梁,在她耳中嗡嗡作响。 如同催促,劝她回家。 她忽然闭上眼睛,只听,不看。 眼睛笑得弯起来,却洇湿了眼角,不是被光晃得眼睛疼,而是因为开心。 环住他背后,用力收紧,终于忍不住说:“石玉,我们回家吧。” 听见他嗯了一声,抱住她的手却没松开。 许久,又听见一声:“茸茸,能让我愿意为你改变的计划,才是惊喜,变化,有时比计划更令人惊喜。” 她不会知道当他看到她和那个男人牵着手走出那道门时有多冲动,也不会知道他把她带到平城去时有多冲动,更不会知道他说会打断她的腿时有多认真。 他不是在吓唬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介意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一直关着她,她什么样都可以,他都能接受,只要她在他身边就行。 换谁看到他都会以为他和平时一样,其实区别很大,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一样。 他只是用理智在克制,不代表有一天他不会丢掉理智。 之所以没有丢掉,也是因为她。 她安于和他住在那座院子里,安于他给她安排的生活。 她和他一样,还记得以前和他在一起时做过的事,说过的话。 她和以前一样,看他的时候眼神没有变。 她和以前一样,还喜欢他。 这段时间于他,就跟做梦似的,是噩梦,也是美梦。 所以他的计划就变了。 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带着她到上京来见儿子,才刚五月底,距离她的生日还有好几天呢。 又有什么关系呢,先回家再说。 院门自内向外推开,探出来一颗小脑袋,愣了一瞬尖叫着冲出来。 唐辛晕乎乎就听见一声“妈妈”。 才刚看见团黑影子,石墨就猛地撞到她腿上,被石玉一把抱起来。 “就看见你妈了?” 石墨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声又一声“爸爸”不要钱似的叫个没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唐辛。 唐辛也盯着他看,天色已然暗下来,看不太清,用手去摸,肉乎乎的小脸蛋使劲往她的手心里蹭。 一边蹭一边急急地说:“鸽子飞回来了,妈妈,你知道么?飞回来九只,九只!肯定是之前迷路的鸽子也跟着它们一起飞回来了!” 石玉拍他屁股,揽着唐辛的肩往门里走,边走边问:“数清楚了?” 石墨用力点头,“数清楚了,我一只一只放进笼子里的,一共九只,从四点到刚才,连着天上飞的那两只,一共飞回来了九只。” 石玉又问:“四点飞回来几只?” “五只。” 兴奋的小孩子高举起一只手,五指分开。 唐辛一愣,喃喃:“原来,真的都飞回来了。” 是他们在半山腰放飞的那五只。 先飞回来报信了。 多神奇。 什么计划,什么变化,她分不清了也不在意,只知道不多不少五只,刚刚好。 第399章 精湛 两人带着孩子去看望唐辛的父母。 这是唐明岳调任上京之后,唐辛第一次到上京来,也是第一次回家。 一起吃了晚饭,又喝了些酒,谁也没离席,就围坐在桌边。 小哥儿俩围着辛微宇打转,石墨一口一个外婆叫得亲,石砚袄袄个不停。 唐辛仔细观察,她妈挺高兴,即使小的那个叫不出外婆,口齿不清咿咿呀呀着姥姥,也是满眼藏不住的喜爱,可比当年对着她的时候柔软多了。 她也是这次见面之后才发现的,石砚特别会演,那晚一看到她就“妈妈、妈妈”地喊,撕心裂肺的劲头简直吓人,天黑看不清,听着声以为要哭得背过气去了,进了屋再看,一滴眼泪都没有,笑得那叫一个甜,小胳膊搂着她一个劲地往脸上亲。 石墨也会卖萌讨人喜欢,但是演戏这事实在是不如他弟弟,差远了。 后来她还特意问过石玉,是不是他们家有这基因,石玉哼笑,唐辛以为他要嘲笑她,结果见他翘起条腿来叠在另一条腿上,在裤腿上掸了掸才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回头有机会的时候,你观察观察那家里有兄弟俩的,好好瞅瞅,是不是老二都这德性。” 唐辛一时没理解,见他停了口,问:“怎么说?” 他便勾着嘴角又笑起来。 他一笑,她就想起来了,他那两位妹夫不就是亲兄弟嘛。 果然,听见他说:“据说啊,是据说,毕竟我们家都是独生子女,没见过这景,但是据说家里有俩孩子的,老二天生就是带着求生欲来的,看着不争不抢的,但是打一落生就会演。” 唐辛没忍住笑了一声,捂着嘴乐,心说:你就是喜欢孟家老大,看老二不顺眼呗。 石玉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欸了声又说:“对,我就是在说孟既明,你看看,看看他那一天天演的那一出又一出,能把自己给绕到坑里去——” 唐辛大笑出声,截断他的话飞快地说:“所以?你想要说什么?石玉,我告诉你,人呀总是这样的,怕什么来什么,不喜欢什么就给你什么。你要小心,你的小儿子兴许就是像孟既明,喜欢不喜欢的,你都得认,还得高高兴兴地认。” “认。” 石玉说认的时候一点都不严肃,挑着眉梢朝她看去,似笑非笑道:“甭管像谁,兹要是他不管别人叫爸爸,我都高高兴兴地认。” 话是说在石砚那儿,唐辛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在说她呢。 只要她不给孩子换爸爸,就行。 唐辛装作没听懂,没接这话茬,石玉也没再提。 就像今天这顿晚饭,也没人提。 唐辛甚至怀疑她爷爷那么个说话算话的人,怎么可能在说完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之后没有了下文,后来才从她妈嘴里知道,爷爷那是在吓唬石玉,要给他一点压力。 唐辛觉得老同志还是不大了解石玉,石玉这种人怎么会有压力呢,他只会把压力转移到她身上,还得翻着番加着倍的给她找别扭。 一句话品两头,唐辛算是明白了,家里人还是希望她能和石玉在一起的,哪怕谁都没有面对面地和她说过这件事,但是态度是一致的,而且是从上到下由老及幼的一致。 像石墨就悄悄地问她是不是没有和那位邹叔叔在一起。 问得唐辛一愣,聊了才知道别瞧石墨小,接触的人多了哪怕不是很懂,但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什么都知道些,比如离婚的父母可能会各自和别的异性交往恋爱,甚至组成新的家庭。 再多聊几句她就更明白了,石玉套过小孩子的话,石墨特别理所当然地告诉他,妈妈在和别的叔叔谈恋爱。 唐辛感动于儿子对自己的包容和理解,就是偏差着实大了点,误会得不是一星半点,也就顺理成章地理解了石玉怎么会那么生气,以为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又像今晚这顿饭,两个小孩子都睡下了,石玉还在陪着唐明岳喝酒,从饭桌挪到了院子里,从酒换成了茶。 唐辛觉得她爸看石玉的眼神和之前把他当作女婿或准女婿时没两样,喜爱和认可是由内而外展现出来的,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这不,一顿饭从太阳刚刚落山吃到天全黑都没结束,石玉没说要走,唐明岳也没轰,却也没见两人摆出石玉要留宿在这里的姿态,就好像真的是在谈天说地要聊个痛快,偏偏茶叶换了几回,水续了又续,没一个人站起来。 唐辛悄悄看了好久,悄悄走过去,忽然出声:“别喝了,都几点了,我爸爸要睡了,明天还要工作呢。” “瞧瞧,还得是养闺女,有人心疼。”唐明岳站起身,回到屋里。 要是搁在以前,石玉得逗她一句:老丈人是不是在暗示我,再生个闺女? 现在可不敢。 也跟着站起来,瞅着唐辛。 唐辛拽着他胳膊往院门拖过去,石玉慢慢悠悠跟着她走,快到门口时问:“你不去和你爸妈打声招呼?” 唐辛回得干脆:“打什么招呼?你走呗,都几点了,用不着和他们说。” 腰后忽然被搂住,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面孔压下来,几乎压在她脸上。 悄声说:“我不住这儿,我没那身份,你呢?不跟我回去?” 听听,他还挺酸的,怪委屈的。 唐辛这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捶了一下及时收力,换了张笑脸,在他唇上亲了亲,特别遗憾地说:“我的身份就得住在这儿,没办法,你先回去……” 说得依依不舍,表情也很真挚,巴不得能变成只蝈蝈蹦到他怀里去,跟着他一起走似的。 石玉忽地一笑,用下巴在她脸上蹭了蹭,勒紧腰把人提起来,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演,有日子没看你演了,精湛了不少。” 说着,在她屁股上拍了下,手一松,“走了,明儿一早过来接你们娘儿仨回家。” 唐辛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院门口,拉开院门半侧过身来,补了句:“明儿你别起太晚,我过来吃早饭,吃完了咱就走。” 凭什么? 她才刚刚回家,觉都还没睡上一个,他就安排好她什么时候走了? 脚一抬,再一甩,拖鞋就划着条弧线飞过去了,刚刚好掉在他脚边。 第400章 亲亲 石玉瞅她一只脚站着蹦来蹦去,再瞅那只躺在地上的拖鞋,黑乎乎的夜里毛茸茸一团白色,捡起来掸了掸,走过去。 蹲下身,给她穿回脚上。 唐辛扶着他肩,突然觉得手指尖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下,再一看突然抬起来的脸,手指头就顺着肩颈推过去了,在他耳后的短发上拨了拨。 脑子都没过便唤了声:“石玉——” 没什么要说的,就是叫他一声,声轻,又软,拖着长音显得特别不舍。 第265节 这回是真的。 石玉应声缓缓站起,手掌虚虚扶着她腿后,一路向上,停在脖子后面,轻轻地捏了捏。 她的手还搭在他肩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发梢,头发硬,人也硬,偏偏会装,任谁看着都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好脾性的软和人,其实皮肉包裹下的骨头缝里都是硬的。 见过不同山中的夜空,上京的夜晚实在是没什么星星可言,可是那双望着她的眼睛特别亮。 唐辛不由盯住,推着他的脑袋弯下来,小声哼唧:“亲亲。” 他说可以,却梗着脖子没动,见她心急才笑了声,压着脸道:“亲可以,跟我回家,咱们俩好好地亲。” 声音越说越小,缓缓飘进她耳中,无端抖了一下。 “那不亲了。” 说不亲的人却偷偷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搂紧了他的脖子仰着脸笑。 唐辛确实舍不得,比哪一次都舍不得,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从身到心都是软的,在发颤,像攥不住的手,麻酥酥的,要塞进他手里或是放在他身上才觉得能缓解,偏又想要更多。 却也没想着让他留下,甚至她觉得石玉也不会留。 这男人吧,以前还没结婚的时候陪她去平城,虽然也摆了副要走的姿态,心里是想方设法要留下的,可能是因为留下便代表了她父母对他的认可,有一种登堂入室的快感。 现在不是,他要摆的就是这么一副我不留的姿态,除非我有那个身份。 狡猾得很,特奸诈。 这一刻她忽然发觉,她理解了石玉的逻辑,也发现他是个挺别扭的人,往好听了说是成年人的倔强,难听的就是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别瞧他平时总是稳重着,比谁都更知书达礼,像个成熟的谦和男人,有时候也挺幼稚的,喜欢玩些小把戏自娱自乐。 唐辛也就理解了他喜欢看她演来演去的那种心态,她现在也喜欢,看他在那里一会扮温柔一会说狠话很有意思,莫名其妙就会有一种满足感,他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 理解了,快乐加倍。 比单纯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更加令人感到愉悦。 想明白了更洒脱,往他肩上一拍,催促:“快走吧,明天见。” 石玉真就走了,连亲她一下都没有,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辛跺了下脚跑回屋里,想要早早睡下明天早起,翻来覆去睡不着。 熬到两点多收到一条信息,是一张订单截图,石玉点了份夜宵给她。 送过来时竟然困了,拍了张照片给他看,勉强吃了两口刷牙上床,刚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石玉打来视频通话无人接听,响到自然中断。 唐辛睡到快八点,被敲门声吵醒,翻了个身蒙头继续睡,被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刚要发作,嘴就被堵住了,才发现是石玉。 大大咧咧靠坐在她床头,像在他自己家。 快要喘不上气时,又推又拍了好几下才勉强分开些,唐辛脸都憋红了,摁住睡裙里面那只作乱的手,瞪他。 石玉就喜欢看她这副模样,似恼非恼,似怨非怨,一双眼却写满了我想要和你亲热,再来,还要,从眼尾红到脸颊,就连耳朵尖都是红的,娇媚横生。 这种时候的她特别真实生动,一点都不矫情。 这不,瞪了没一秒就变得主动起来,勾着脖子往他嘴上亲,还咬了一口。 恨恨的,气他扰了她的好觉,又舍不得使劲怕咬疼了他。 石玉就是来叫她起床的,他有他的安排,可以吃了早饭上车再睡,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也不是全没料到,只是比他以为的更失控。 昨天夜里就他一个人,院里特别安静,显得空空荡荡。 给她点了夜宵就得了一张照片,连句话都没有,发消息不回,打视频没人接,想得到是睡着了,心里却像把她给装进去了,怎么都请不出去,就那么在他的脑子里溜达来溜达去,踩着双拖鞋一步一步地走,隔一会回头朝他看上一眼,隔一会又一眼,弯着眉毛眼睛对着他笑,偶尔脾气上来了瞪一眼,害得他都睡着了梦里还是她。 最惦记着想去安城找她的那段时间都没这样过,愣是从梦里醒过来,满室黑暗里就他一个人,明明那串笑声还依稀响在耳边。 好不容易天亮,他就来了。 反正从他父母家到唐明岳这里近便得很,昨夜一个人走回去,今早又一个人走过来。 从离开到回来不过五六个小时。 原来,书上看到过的度日如年是真的。 原来,真的是会心心念念,寝食难安。 也许,他们俩现在这样才叫谈恋爱吧,之前那些他自以为已经做得挺好,对比之下才发现作不得数。 刚把被子蒙上,还没完全躺下去,敲门声响起来。 紧接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石墨。 连门都没关,跑着冲到床边,一边拍着床一边往上爬。 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抱着哥哥的腿也想爬上去,两个人一起摔在床边地毯上。 唐辛吓得差点弹起来,被石玉按回去用被子盖好,一手抄起一个带出房门,用脚勾上门才把兄弟俩放回地上,问:“吃好了?” 大的和小的都说起话来。 石墨点着头,“吃好了,爸爸,叫妈妈起来,出发。” 石砚跟着点脑袋,瞅哥哥一眼,再瞅爸爸一眼,还分了个神瞅了眼紧闭的房门,跟上哥哥的节奏叫着“妈妈”,妈妈个不停。 第401章 兹道 唐辛睡了一路,上车睡,上了飞机继续睡,直到飞机将要降落时才被两个儿子叫醒。 不是特意叫她的,而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太吵了。 唐辛闭着眼睛缓神,听着两个小孩子聊天。 石墨说:“这是太白山,你知道不?” 石砚叫:“兹道兹道。” 石墨又说:“就是太白金星住的地方,修行的地方,所以才叫太白山。” 石砚还叫:“兹道兹道。” 唐辛渐渐清醒,有点想笑,听见哥哥又问起来:“西游记你看过没?孙悟空,太白金星。” 弟弟那边半天没声,突然一嗓子:“兹道!” 唐辛觉得石墨是真善良,肯定不相信弟弟看过,不止不拆穿依然高兴地继续和他说话。 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的画面远比耳朵听到的还要和谐而温馨,石墨瘫坐在大沙发座上,石砚趴他身上,两张相似的小脸,鼻子顶着鼻子,眼对着眼。 就这么又聊了好一会,鸡同鸭讲,直到石玉把石砚提起来放到座位上面,小哥儿俩直挺挺地坐好,一人一脸的严肃,跟复制粘贴的似的。 唐辛看得直乐,小声地问:“咱们要去哪儿呀?” 两道童声几乎同时响起: 石墨:“太白山!” 石砚:“三!” 唐辛连连点头,“兹道兹道。” 两张小脸又几乎同时愣了下,咧着嘴笑起来。 细看,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都有点没心没肺。 石玉忽然觉得,带了三个孩子出门。 下了飞机换车,唐辛感叹小孩子真是精力旺盛,这么无趣的对话都能说上两三个小时不停嘴。 回想,也对,当年她带着石墨的时候也是这样,石墨说不出个一二三,但是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回应,永远热情又快乐,她也不会觉得累,什么都想和他说,天晴要告诉他,下雨也要告诉他,那是一片叶子要说,这是一朵花还是要说,不管沿路看到什么都想要第一时间与他分享,不知疲倦。 也许是有什么魔力吧,是小孩子与生俱来的魔力,就像石玉那句“打一落生就带在身上的”,会让和他们在一起的人不自觉地展现喜爱和表达的欲望,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们面前。 可是石墨也是个小孩子呀。 石玉解释,可能因为是兄弟吧,也是天生的。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某某某,有着不同的身份和角色,唯独他们俩之于彼此是兄弟,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唐辛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至少听起来就特别感性,别具一番意义,也像是一种魔力。 临下车前,石玉拿出两套连体的防寒服,交给唐辛一套,两个人分别给小哥儿俩穿上,又仔细地兜上帽子,裹好围巾。 唐辛沿路已经看到了搭好的帐篷,还有走来走去的人们的穿着,即使车里仍是适宜的二十几度,也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 一看显示的车外温度,不到十度,唐辛顿了下往石砚脚上套鞋的动作,问:“这么冷么?” 明明山脚处还是二十度,是夏天呀。 石玉捏了捏石墨的小圆腿,一边拿出防风镜给他戴上一边说:“冷,咱们今晚住在这儿,一会儿天就黑了,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山顶。” 唐辛又问:“山顶几度?” “零度。” 唐辛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在春夏过久了对零度已然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概念,“哦”了一声把自己裹得像只熊跟着下了车,被风一吹差点抱着石砚回车上,真冷。 不到十度和冬天没什么区别,要是零度,得冷成什么样。 石玉一手抱着石墨一手推着她往前走,在她耳边说道:“零度,是白天的气温,夜里更冷。” 唐辛难以置信,自言自语般说:“太白金星可真会选呀,在这么冷的地方修行。” 话音未落便听到低沉笑声:“所以才叫修行,像你那样好吃好喝又好睡的,神仙都想回凡尘了。” “石玉……”唐辛冷得厉害,没心思和他斗嘴,试着商量,“要不然咱们回去吧,这——” 石玉还没开口,石墨来了一句:“妈妈,来都来了。” 还有个捧哏的,短小的胳膊搭在她肩上,摇头晃脑地大声叫:“对!” …… 第266节 第二日中午抵达峰顶,唐辛庆幸石玉带了一队专业人士,要不然就凭他们俩想要带着两个孩子上来是完全不可能的。 站在山顶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前那些山,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千峰竞秀,万壑藏云,所见到的云海是平生所见最为壮观的。 云层如海涛,变幻莫测,时而涌涛掀浪,时而浪静风平,时而浓云密雾,转瞬间雾散云匿。 据说日出和日落时,金光一披,如入仙境。 唐辛觉得用不着金光,现在就是人间仙境,如果能够耐得住严寒,她也可以在这里修行一段时间。 石玉忍笑,问她:“准备做个小道姑了?” 她也不恼,把他看了又看,摇头,“算了,你看起来不像道士。” “像什么?” 她在他头上摸了摸,抿着嘴乐,“你把头发剃了,肯定是个特别好看的和尚。” 石玉哈哈大笑,搂她入怀,悄声说道:“我当不了和尚,我这人呀……贪恋凡尘。” 唐辛“嗯”了声:“还是凡尘好,好吃,好喝,好睡。” 石玉深以为然。 说是这么说,唐辛依然难掩向往,觉得为这山巅取名的人肯定是位神仙,不然怎么会有“拔仙台”这么出世的奇思妙想。石玉揽着她只是笑,看她惊讶艳羡神色变幻,跟那两个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家伙没什么分别,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入夜,山峰含黛,群星灿灿,月朗晴空,万籁俱寂。 时而,可闻风声,自耳边沙沙拂过。 唐辛揪着领口呵着气往石玉怀里缩,冷,特别冷,可是真的太美了,和之前所见的每一处山水都不同,就像这里的寒冷,具有一种瞬间就把你所有的想象力和语言能力全部冻结的能力,唯感震撼。 也不需要再去表达什么,没有一句话语能够形容她的所见所感,非要挑一句,也许李白于此留下的那一句最贴切——举手可近月。 最简单直白不过,却是最真实的感受。 忽然风起,石玉兜起帽子戴在她头上,更加搂紧了些,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唐辛冷,仍是舍不得,把脸埋在他肩膀只露一对眼睛,看着渐渐隐去的星月,悄声地问:“石玉,是不是阴天了?” “是。” 他拍拍她的背,用手压着帽子捂住她的耳朵,仍有声音传入耳中。 “据说,今夜有雪。” 第402章 看雪 唐辛张着嘴半天没出声。 良久,喃喃:“真的么?” 不等他回,急急又道:“现在可是六月啊,是夏天呢……怎么,怎么会下雪呢?” 耳边悠悠一句:“太白积雪六月天,关中八景之一,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准不准。” 声音低沉好听,也如眼前景色,荡人心弦。 唐辛听得晕晕乎乎,仿如被云雾缠绕其间,忽地从山顶往下抛出去,急坠了一瞬又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托起来,浮荡在半空。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的心砰砰乱跳,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石玉,你见过么?” 他推着她转过身去,让她背靠在自己身前,下巴搭在她肩上,也把声音放得轻柔,“十几年前了,那时候年轻,在这儿守了快一个月,才算是见着了一场雪。” 她侧脸朝他看去,暗夜中如同虚幻的轮廓,近在眼前,呼吸可闻,却像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遥远的山顶,等雪。 一个人等雪,等了一个月,唐辛想象不出来,可就是相信石玉会,他真的做得出来。 尤其是他那句“那时候年轻”……轻轻地落在了她心上,就像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片,安静无声,不容忽视。 “石玉,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没有那些如雨似雪的前奏,直接就是大片的雪花徐徐飞舞。 开始时只眼前可见的三两片,不多时便纷纷扬扬,夜空都似亮起来了。 石玉说看见了,脸颊贴着她的,一同看向前方。 看了不知道多久,唐辛觉得彼此的脸都变得冰凉,耳边仿佛有声在响。 细听,又没了。 她小声试探,问他:“石玉,刚才是你和我说话么?” “是。” “你说什么?” “我说,”他望着她,隔着厚实的帽檐抵住她额头,“茸茸,生日快乐。” 一时间唐辛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隔了层雾似的。 好一会,确认般问:“我生日?” 这段日子对她来说过得飞快,从平城到泉都,到泰山,再到上京,她没有刻意去看过是几月几日星期几,甚至是有意忽略,原来已经到她生日了。 他不语,她便再问:“是今天么?现在?” 他这才说话:“对,就现在,今天,刚刚进入,六月六日,你生日。” 她突然明白呼之欲出的那些是什么,当年,她和他说过,希望能在她生日时下一场雪,他笑话她那是夏天,不现实。 那是哪一年?几年前?她已经分不清了,也不重要。 现在,今天,刚刚进入的全新的一天是她的生日,而他,带她来看雪了,是真的在下雪,在夏天。 她想叫,大声叫,却一声都发不出,只想用力抱紧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她知道不现实,却好像也不是完全不期待。 越清醒越理智,对于超乎自然的现象便用科学的方式对自己进行劝导,谁成想,他用最自然的方式满足了她的随口一说。 “石玉——”终于能叫出来了,却也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突然之间,什么也不想说了。 唐辛拨开自己脸上的围巾,猛地朝他撞过去。 冰凉的两张脸,撞得生疼。 眼泪直往下涌。 她却捂着他的脸不停地笑,不管不顾的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脸上到处乱亲。 石玉扶着她,任由她乱撞一气,反正冷得没什么知觉,疼也疼不到哪儿去,最后忍无可忍,提醒着说:“唐辛,你要是想亲我,你就好好亲,认真点儿。” 她一下子定住,像是玩疯了突然被大人叫住的石砚,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地笑,轻悄悄地凑过去,轻悄悄地把嘴碰在他唇上。 好像两个人这样拥抱着亲吻着,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她不知道他从哪儿变出来一块小蛋糕,可能是从山下带上来的吧,竟然还有一根细细长长的金色蜡烛,点燃了让她许愿。 两个人用手合拢着火苗,唐辛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一小圈火光的映照下,眼睛亮闪闪的,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 忽然间,蜡烛灭了。 唐辛“呀”了一声又笑起来,石玉说再点上,她把蜡烛揪下来丢到一边。 这一刻的仪式感已经有了,许什么愿根本就不重要,她想要的总能得到,不需要依靠许愿来实现。 就是蛋糕不能吃,已经冻磁实了,唐辛用牙勉强硌下来一小口,抿在舌尖冰凉凉的就像巧克力冰激凌,冻得她直哆嗦。 石玉问她好吃么,她把冰凉的嘴唇贴上去,让他感受一下好不好吃。 融化在彼此唇舌间的巧克力味道很浓郁,带着一点点苦,回味是一丝丝甜。 唐辛品出滋味便捧着它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石玉让她拿到屋里去,过一会再吃,她扬着头不理,只是笑。 屋子是临时搭起来的,虽然暖和,却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她要和他一起,在这里,在山巅,看雪。 蛋糕快吃完了,唐辛说话都不利落了,忽然问他:“石玉,我多大了?” 石玉看着她满是算计的笑模样,沉吟道:“我一直,记得你十九岁时的样子。” 第403章 rongrong 在山上住了一天两夜。 唐辛舍不得走,装了一瓶子雪,一句话没说跟着上了车。 以为到了山脚要换飞机,结果车子一路向前开。 “爸爸,咱们去哪儿?” 石墨问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唐辛竖着耳朵听着。 石玉从后视镜里瞅着他,反问:“你想去哪儿?” “我要看雪,还要看雪,我喜欢雪,妈妈也喜欢。” 停顿片刻,又说:“弟弟也喜欢。” 石玉点头应道:“爸爸也喜欢,所以,咱们追雪去。” “雪还能追?” 这一声是唐辛问的。 车里四个人,三双眼睛盯着他。 石玉挨个儿看一圈,“怎么不能,咱们现在就去追。” 第267节 然后便听到一声欢呼,紧跟着又一声,后排的两个安全座椅上,石砚跟着石墨叫起来,还用力地蹬着腿,石墨也跟着蹬起来,像是在跳。 当晚抵达兰州,一人一碗牛肉面。 唐辛以为生日昨天就过完了,原来今天带她来吃面,还得了两句生日快乐,最小的那个说不出来急得哇哇叫,愣是憋出两个字来——快落,没完没了的“妈妈快落”。 走时,还提了一碗面走,说是给她当夜宵,免得想吃的时候又关门了。 唐辛没说过一会就没法吃了,看着石墨和石砚一人一只手地分提着,前摇后摆,跟在后面慢慢走。 照着哥儿俩这架式,就算能吃也不可能再吃了,不洒不漏都难得。 其实能不能吃不重要,心意很重要,而且石玉还记得很重要。 上一次来这里吃面是石墨的生日,两个人半夜出来寻夜宵,就想吃上一碗面,结果到处都打烊了。 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曾经,明明也没多少日子,竟然一点一滴攒了不少。 她总觉得往前回想时没什么具体的细节,被他三番五次提醒着才发现,每一处都有画面,当时情景历历在目。 两个人跟在后面,牵着手,看着前面两步三晃的小哥儿俩,唐辛悄悄问:“真的要去追雪么?” 石玉也悄悄地回:“骗他们俩的。” 唐辛:“……” 那句骗子刚要脱口而出,他忽然低头,压着她耳朵更小声地说:“没骗你,明儿一早就去。” 她就抿着嘴笑起来,偏过头去不理他。 说是追雪,不过是换个地方去看雪,她还真是想不出来除了那么高的山尖尖上哪里还能有雪。 背地里她悄悄在网上查过,夏天有雪的地方无非几座高山的山顶,基本都是常年积雪,不是夏天下的雪,但是太白积雪六月天是真的,他没骗她。 所以他说有,肯定就有,她就相信。 第二天吃了早饭,四人上了飞机,一路往西去。 石墨问怎么不开车了,石玉说太慢了追不上。 石墨又问去哪儿,石玉说到了就知道。 还卖上关子了。 幸好石墨不纠结,望着弦窗外满是期待。 唐辛也好奇,忍着不问。 到了才发现是新|疆。 那要是开车的话确实太慢了,追不追雪的不打紧,光是路上开车就得花上一天多的时间,还得不停歇地一路往前开,孩子们受不了。 草原上没有雪,天高地阔,一望无垠,石墨早已经忘了雪的事,尤其是在看到了他的马之后。 石墨一路冲过去,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那一匹,让石玉抱着他去拨鬃毛,果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兴奋地指着让每一个人看。 再看弟弟的那匹白马,也是。 石玉问他要不要骑,石墨跃跃欲试,换衣服时不停地对唐辛说他在上京每天都去上骑马课,骑得多好多好,教练是怎么夸他的。 唐辛认真听着,配合地也夸上几句,穿戴好了在镜子前面一照,石墨攥着小马鞭,昂首挺胸问:“妈妈,帅不帅?” 唐辛点头,由衷夸赞:“帅。” “像不像爸爸?” 唐辛:“……像。” 是有那么点像的,除了个子还小,顶着一张圆乎乎肉鼓鼓的小孩子脸。 也许,石玉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特别可爱又漂亮。 母子俩都换好了全套装备出来,石玉抱着石砚等在外面,唐辛还是第一回见他穿成这样,一时说不出话来,连忙去看石砚,小小一团也穿着身特别正式的骑马装,顶着个小小的头盔,说不出来的可爱。 唐辛接过他,石玉便把石墨抱起来,一起往前走。 唐辛落后两步,从斜后方看他。 之前在上京的马场也见过一回,那时天黑,他好像只是穿着双马靴,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记得当时因为什么不想理他,也没怎么去看他,原来真的很帅。 石墨那么崇拜他,是有原因的,不止因为他是石墨的父亲。 四匹马,两匹黑的,两匹白的。 石墨有模有样地坐在自己的马背上,牵着缰绳抓着马鞍,关切地问弟弟怎么办,像个大孩子,更像个哥哥。 石玉问他能不能带着弟弟一起,石墨为难地摇了摇头,他很想,但是他做不到,实话实说的样子认真又负责,还特别操心,唐辛看得忍不住笑。 其实她也好奇,带着一岁多的小孩子到底行不行,怎么办。 石玉一手抱着石砚一手牵住她,引到另一匹白马面前,问她行不行。 唐辛摸着鬃毛爱不释手,“行,真好看。” 这才听见他说:“送你的,生日礼物。” 她连忙用手去拨,竟然在相同的位置看到了印字——tangrongrong。 心里喜欢得不行,开口却是:“你怎么这样,送礼物都一样的,不能有点新意……” 石玉在她的头盔上拍了拍,“有心意就好了,要什么新意,喜欢比什么都重要,得多反复几次,你才能记得住。”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又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总觉得话里有话似的。 唐辛哼了一声,偏偏没绷住笑出声来,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有一句话他说对了,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被他拍了下屁股赶着上了马,也像石墨那样一手抓缰一手持鞭,看着石玉翻身上马,把石砚放在身前的位置,引着他的小手攥在马鞍上面。 蓝天白云下,男人弯身低颈看着身前小小男孩,柔声询问:“出发么?石先生。” 石砚咧着嘴笑,扬脸与他对视,奶声奶气回:“粗!” 第404章 追雪 四个人,四匹马。 三匹载着人在前面,石砚那匹小白马跟在后面。 唐辛跟在石墨身后,看他骑得有模有样,一看就是学过的,真就像他说的那样,在上京的那段日子每天早上起来都会跟着教练跑上半天,下午回院子里玩鸽子。 现在看来,都是石玉提前计划好的。 石墨玩的这些,把他的时间填得满满,每一样都派上了用场。 回头再看,石玉一手搭着石砚的小肚子,一手握着他的小手扶着马鞍,不慌不忙溜溜达达。 唐辛用手机给两人拍照,阳光从身后投来,逆光的人影很暗,却清晰地勾勒出父子二人的轮廓。 小的全然信任,享受地偎靠在爸爸身前,大的满目柔光,不知是被阳光镀了层滤镜还是由内而外的喜爱,看起来显得整个人都柔软可亲。 唐辛一时分不清,石玉到底是喜欢孩子,还是喜欢他的两个儿子。 都喜欢吧,她觉得,没有分别。 她还记得石玉看向孟怀宽时也是满眼的喜爱,行为也是,宠爱有加,陪伴时特别有耐心,会和小孩子一起谈天说地无拘无束。 所以孩子们喜欢他,不仅把他当成个长辈,还是个玩伴,是偶像。 她把父子二人的合影发在了朋友圈,满心的感慨却找不到合适的文字来表达,只选了一个微笑的太阳的表情。 不一会有新消息提示,唐辛一看,是纪云云发来的。 点开看,是一张照片,是用手机从相册里拍下来的,是石玉小时候,骑在马背上。 很快,又收到一条文字,也来自纪云云:【一转眼,我的儿子都有儿子了,真快。】 很简单一句,唐辛却真切地体会到这就是一个妈妈的心里话,是特别真实的感叹。 唐辛截图发给石玉,把手机贴在唇边小小声说:“石玉,你妈妈真好,她一定很爱你。” 石玉听见手机响,也看见了唐辛的小动作,没去拿手机,只盯着她的背影看。 马背上的唐辛和平时不一样,虽然都那么自信,但是娇俏里透着股平时见不到的英气,神奇的是反而把少见的柔媚劲无限放大了,矛盾又引人注目。 夹了下马腹,引马到她身旁。 唐辛正在看照片里小时候的石玉,经年累月的照片保存得很好,但是转拍下来便不那么清晰,却能看得出眉眼间与小哥儿俩确实相像。 突然听见一声“妈妈”,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掉下去。 石玉问:“在看什么?” 她连脑子都没过,嘴里冒出一个字:“你。” 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问她:“好看么?” 她便盯住他。 阳光正炽,唐辛眯起眼睛,从他脸上看到他身前那张小小的相似面孔,再看回去,父子俩都在朝着她笑,真像。 一时间心里软软的,暖暖的,一笑,便说:“好看。” 说完了自己一愣,仿佛阳光都有声响,噼里啪啦。 唐辛扭开头用马鞭敲了下,快步赶到石墨身旁,余光便见石玉的那匹黑马也跟上来,到了石墨的另一边。 草地绿油油的,反着层金光,上面四条黑影子,时短时长。 …… 孩子们喜欢这样的日子,唐辛也喜欢,有时骑马,有时就在草地随意地走,看着两个小孩子奔跑,摔倒了也不怕,爬起来继续跑,总是笑着。 唐辛悄悄问石玉:“雪呢?” 石玉回:“再等等。” 她说好。 那就等一等吧。 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他一个人都能等一个月,他们现在只是四个人,等多久都可以,哪怕从夏天等到冬天也不怕。 第268节 等到第七天,正骑着马回程,太阳要落,石砚突然伸出手,小小的手心向着天空。 马儿停住,四个人都往天上看,依稀有雪。 特别小,但是确实是雪。 有一粒飘落在石砚的手掌心上,石玉用指尖一抹,融化成一小滴水。 石砚就笑起来,叫妈妈,又叫哥哥,最后把脸埋在石玉身上,蹭了又蹭,“爸爸,雪。” 在山上时,石墨教过几次,教他念雪,石砚只是笑,一声不出。 现在,清晰地叫出来:“雪。” 唐辛连忙去看石墨,小哥哥别提多开心了,伸着小马鞭在弟弟的小短腿上敲了敲,喝了声“驾”忽然驾马跑出去,边跑边叫:“妈妈,追雪去。” 没等唐辛反应过来,马屁股上就挨了石玉一鞭子,紧跟上去。 这回,真成了追雪,还顺带追赶了夕阳。 六月末的大草原上,下雪了。 一夕之间,雪漫天山,如同一幅水墨的山水画,与太白山的云山雾绕又是不同风貌。 唐辛以为够神奇了,结果一路看过去才知道,大自然的神奇与美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 从马换车,再换成马,他们看过了沿路的每一片草原,甚至是空中草原,一半是白色的雪山,一半是绿色的草原,有山泉叮咚,还有茂密的森林随风,风起时,积雪无声飘落。 唐辛从太白山带的那瓶雪已经化成了水,她在瓶子上写下:六月六日,雪,太白山,拔仙台。 又在这里装了瓶新雪,在瓶身上记录:六月二十六日,雪,百里画廊。 百里画廊,水流湍急,两岸高耸入云的松树上银装素裹。 石墨小声地对她说:“妈妈,那是云杉。” 唐辛将信将疑,“是嘛……妈妈都不知道呢。” 石墨就羞涩地笑,石砚在边上大声说:“哥哥兹道,哥哥棒!” 那副模样,就像石墨夸石玉时,半点都不含糊,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你看。 雪一停,天蓝得透亮,大团的白色云朵沉淀淀的。 石墨说像花,黄色的粉色的小花开在草地上,白色的大花开在高高的天上。 后来石玉告诉她,从上京出发之前他和石墨提过要去新|疆,石墨问他新|疆是哪儿,他让他自己去查。 唐辛这才发现石墨很有一套办法,先是挨个去问,把家里的长辈聊了个遍,庆幸的是他们石家人都很喜欢孩子,也特别愿意把孩子当成个大人来聊天,有问必有答,还会引导着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唐辛这才知道石墨的ipad已经不止是用来刷牙或是听故事了,还能熟练地运用搜索功能。 所以当她听到父子俩聊天时就一点都不怀疑了。 回程前一天,石墨问石玉:“爸爸,下回去哪儿?” 石玉反问:“你想去哪儿?” 石墨安静了好一会,回:“让我想想。” 石玉说好,让他想好了告诉他。 石墨也回了一个好。 石玉又说:“你告诉我的时候不要只说去哪儿,还要告诉我为什么,并且安排好怎么去,去多久,每一天要做什么。” 石墨一一应下来。 唐辛不知道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能安排成什么样,但是她很期待。 第405章 恋爱 回到安城这天,安城在下大雨。 唐辛坐在副驾位,看着外面的雨。 一车四人,谁也没出声。 快到家时,石墨问:“弟弟也住在这儿么?” 言外之意,爸爸是不是也会住在这里。 飞机降落之前,唐辛和石墨都默认是要回上京的,所以非常意外,意外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母子俩都是满肚子的话,还是小孩子没憋住。 石墨的眼睛里写满了:爸爸,别走。 石玉自后视镜里与他对视,笑着问他:“你想让弟弟住在妈妈这儿么?” 小孩子听不出话里的弯弯绕,只会最直接的表达:“想。” 石玉:“如果妈妈和弟弟也是这样想的,那就可以,爸爸没有意见。” 终究,石墨没问另一句,只是从镜子里看着他,又去看坐在爸爸身旁的妈妈。 唐辛感受到灼灼目光,无奈回了一声:“回家再说,好么?” 怕他难过或是太失望,又补了一句:“妈妈也没有意见,可以的。” 石墨小声“哦”了下,伸长了手臂去够旁边的石砚,差着一段距离怎么伸手都够不着。 石砚感受到空气中涌动的不自在,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努力挤着眼睛朝他笑,也把手伸了出去。 两只小手的指头尖就碰上了。 对着戳了戳,又戳了戳,一个咧着嘴笑,一个忽然转过头去,用手臂抹了抹眼睛。 到家,石玉抱着哥儿俩往楼上走,问石墨:“咱俩聊聊?” 石墨点头,搂着他脖子把脸枕在肩膀,软着声说:“好。” 石玉又问:“今晚,还是明儿早上?” 石墨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即使看见也是黑的,雨很大,问:“现在几点?” 石玉回:“快六点了,一会儿咱们先吃晚饭,然后陪弟弟玩一会儿,如果你想和爸爸聊聊,咱们俩可以等弟弟睡了再聊。” “好。”石墨同意,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唐辛,改口:“也可以明儿早上,我累了,我可能会和弟弟一起睡着,可以和弟弟睡一起,睡我的房间。” 石玉同意,两人约好了明天吃完早饭聊一聊,地点定在酒窖。 石玉逗他,“怎么选在那儿?” 小小的男孩子严肃地说:“男人的话题。” 石玉掂了掂他,闻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上的奶香,低声“嗯”道:“确实,得喝点儿。” 转而又问:“明儿你不上幼儿园?” 石墨更严肃了,板着张小脸说:“爸爸,明天是周末,幼儿园老师也要休息的,神兽还给爸爸妈妈了。” 石玉哈哈大笑。 唐辛瞅着,笑不出来,恨不能在他屁股上踢一脚。 她没有多期待立刻和他再结婚,想都没想过,也没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俩现在这样算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在旅程结束之后直接把她和石墨送回到安城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就好像……贪图一时之欢的男女在极致尽兴之后,一方还在意犹未尽,另一方穿上衣服抬脚便走,却又为了保持体面不得不说:“回见。” 这声回见可千万别当真,就像他们上京人偶遇时挂在嘴边的那句:“回头有空儿联系。” 不会有空儿的。 谁都没有。 就是一句客套话。 谁也别当真。 到了二楼,石玉抱着俩儿子往左边的走廊去,唐辛转向右边继续上楼。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把衣物丢进衣篓,走开没两步又走回去,改为丢进垃圾筒。 垃圾筒里塞不下,唐辛用力往里摁,劲儿使得太大,桶翻了,指甲劈了。 幸好没有摔倒,不然她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特别累。 她忽然想起石墨那句“我累了”,是真的,玩这件事挺累人的,小孩子兴奋过头会累,大人也会,即使石玉的安排极为悠闲,玩一个多月也是会累的。 唐辛在地上蹲了一会,起身去找指甲钳,把劈掉的指甲剪掉,怎么看都不顺眼。 打电话叫人来帮她修指甲,对方没想到她回安城了,说是正在别的客人家里。 唐辛听着电话那头的大雨声,懂了,雨很大,人家不愿意出门,哪怕她给的钱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懂了,搁在以前想不到这些,只会相信对方的借口,然后再约另外的时间。 一个指甲变了形状,看整只手都不顺眼,再一闻,全是之前那件衣服上的味道,白洗澡了。 重新洗了一回躺到床上,忽然想起,洗手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重新洗澡呢? 有人敲门,她说睡了,没两秒自己坐起来,下地穿鞋。 她可以不吃饭,她的儿子得吃,她得陪着。 开门时才发现自己并没上锁,石玉站在外面没主动进来,也没因为她说睡了就走,更没催促,就那么在外面等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坐到餐桌旁。 石墨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舀着汤里的小馄饨往嘴里送。 忍到吃完饭,石玉抱着石砚上楼洗澡,石墨悄悄地问:“妈妈,爸爸和弟弟住在这儿么?” 他以为两个人聊过了,看脸色也像,心里预感到结果可能会令自己失望,还是忍不住问了。 唐辛一时语塞,调整情绪朝着他笑,牵着他的手上楼,边走边说:“如果爸爸和弟弟想住在这儿,妈妈不会拒绝,但是如果他们不想,妈妈也不会勉强他们。” 石墨似懂非懂,换了个问法:“妈妈,你和爸爸在谈恋爱?” 唐辛突然发现小孩子都比她懂,又难免觉得有点讽刺,愣了会神蹲下身,干脆坐在楼梯上,石墨也坐下来,贴着她。 第269节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石墨先开了口:“邹叔叔呢?你们俩不是在谈恋爱?” 唐辛差点没想起来邹叔叔是谁,组织了下语言才说:“没有,妈妈没有和任何人在谈恋爱,如果让你有误会,妈妈很抱歉。” 又觉得还是要说清楚点,石墨虽然还小,但是懂得不算少,要打消他的胡思乱想。 “石墨,妈妈没想过要和别人谈恋爱的事,那位邹叔叔应该算是在追求妈妈,但是妈妈没同意。” 石墨长吁一口气,手按在胸口,似模似样地拍着,嘴里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担心没了,新问题又来了,他攥住唐辛的手指,眨着眼睛小声地问:“爸爸呢?爸爸是不是也在追求妈妈?” 第406章 你走 酒窖是半地下的,露在地面上方的部分是窗。 窗子竖开着一道缝隙,雨声哗哗传进来。 唐辛坐在大沙发上,捏着一支酒杯,一动不动看外面的雨。 日子都过乱了,竟然忘记到了雨季,这样的日子还有一个月。 突然就不那么喜欢下雨了。 他为什么不把她送去佛罗伦萨呢? 石玉把两个儿子都哄得睡着,又在床边坐了会,看了石墨好一会才来到酒窖,一眼就看见唐辛坐在那儿,愣神。 就知道她在这儿。 就好像,家里适合说话的地方只有这里。 唐辛是,石墨也是。 石玉不这么认为,但是尊重。 把窗关好,又把酒杯从她手里拿走,就着杯口嗅闻,还行,就是醒酒的时间太短,味道杂而冲,层次不够鲜明。 唐辛仰着脸看他,想问“孩子们都睡了么”,又想问“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多,想说的话也很多,偏偏从嘴里冒出的却是:“你怎么还没走?” 石玉坐她对面,酒杯放在桌上,桌面上很干净,就一支醒酒器和一支酒杯,再无其它。 他没说话,她便也不说,依然盘腿坐着。 坐得久了有点麻,悄悄挪动。 石玉看着她一点点地动,别别扭扭不自在,忍笑问:“用帮忙么?” 唐辛干脆把脚踩在桌上,终于舒服点了。 他站起来,绕过去,无视她浑身带刺的防备,坐在她的脚旁边,握住一条小腿放到自己腿上。 唐辛“嘶”了一声,像有蚂蚁在爬,忍着没动,看着他用手揉她的脚。 男人手大,女人脚小,一握住更加分明。 她忽然想起他用手比过她的脚,几乎一样大。 那时候两个人亲昵得很,想什么就说什么,哭呀笑的都不怕,最是真实自然。 不像现在。 有什么不能说呢?没有。 可她就是开不了口。 石玉垂着眼,把她脚上的筋揉开了,又去揉小腿,余光可见她一直盯着自己。 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现在已经干了,柔顺地遮着脸颊,显得一张脸更小。 眼中满是不解,还有不平,为她自己,也为石墨。 就像被人带进屋的小猫小狗,突然又被扔回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伤心难过就被突来的大雨淋湿了,再被抱进屋时还想和你亲近,又害怕,小心翼翼地观察,伺机而动。 石玉理解,又不理解。 他明明是好心,出于尊重,才把他们娘儿俩送回家,要不然大可以直接带回上京去,根本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好心办了坏事,闹了误会。 母子俩一个赛一个的敏感,真是亲生的。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唐辛是这样的女人呢?看着比谁都洒脱,扭脸就走,六亲不认。 六亲不认的女人忽然用脚蹬他,抿唇瞪视。 石玉让她蹬了几脚撒气,结果力气越来越大,还不带眼,及时握回手里。 唐辛抽了几下未果,气道:“你儿子问我,咱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她以为他会给个答案,是,或者不是,再不济问她“你怎么说的”,结果等了半天只见他缓缓抬眼,笑出一声:“还是我儿子看得明白。” 唐辛忍着没呸他,心里那股憋了一晚上的酸涩劲褪了大半。 白了他一眼,哼道:“你这人……你追过我么?我答应了么?什么都没有,怎么就能谈恋爱呢?你别欺负我傻,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 石玉也哼了一声,笑得特别轻,她竖起耳朵又往前探身才勉强听见。 “你没少吃,别人见过的都没你吃过的多。” 唐辛倏地瞪圆了眼睛,脸一扬,头发向后甩过去,露出的脸颊泛着层绯红。 石玉也往前探过去,鼻尖顶着她的脸,往她唇上去闻。 只一点点酒味,应该没喝两口。 两个人都定着不动,四目相对。 呼吸忽然就乱了。 唐辛屏着气不被他干扰,快要喘不过气时听见他说:“那我现在追你,你说同意。” “呸,不要脸。” 刚刚张开嘴喘了口气,就被堵住了。 唐辛觉得在山上时那种缺氧的感觉又来了,头重脚轻,想要推他反被握住手放到他脖子后面,转眼间从沙发坐到了他腿上。 男人的手抱得紧,亲吻却轻,辗转流连在她唇上,吻两下说一句。 “你猜,我和你在干什么呢?见天儿的一趟趟跑,你在哪儿,我去哪儿,图什么?” “我为什么带着你到处去玩?去你喜欢的地方玩?嗯?” “我这么大岁数了,干点儿什么不行,有意思的事儿多了去了,我跟你较什么劲?” “要不是为了你,飞机会直接往上京去,会是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没二话。” “唐辛……” 他叫她名字,却没有下文,也不让她回应,又吻了一阵才说:“如果那些都不算是我在和你谈恋爱,能不能当成是我在追求你?” 唐辛直愣愣望着他,又觉得什么都看不清,耳朵里也听不清,头晕眼花。 她是心里不舒服,却没想过要和他纠缠或是闹脾气,偏偏让他这样说了一通,不知怎么就委屈起来,眼泪一掉像是开了闸,说的全都不是心里想过的,却一股脑地往外倒。 “谁要你追,不要,我才不要,我也不要和你谈恋爱。” “那么多有意思的事你去做,你和我较什么劲?我求你了?” “我又没让你带我去玩,我又不是你儿子,我又不缺你这个爸爸。” “你走,你走,石玉,你走,我才不要你。” “我要喝酒,我不要你——” 话还没说完,酒杯塞进她手里。 又哭又闹的人忽然睁眼,傻住。 石玉示意她喝,还把醒酒器也塞在她另一只手里,嘱咐道:“拿好了。” 唐辛左看右看,一时不知是该喝酒,还是继续哭。 他抱着她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看她傻愣着的脸,在挂着泪的睫毛上亲了下,又嘱咐了一回:“拿稳,别掉了。” 第407章 关系 唐辛吸了吸鼻子,抽搭着说:“拿稳了。” 说的时候半歪着头,觑他神色。 在哭,又笑。 眼睛都哭红了,鼻子尖也是红的,头发乱糟糟黏在脸上,遮不住嘴角翘起来的笑。 演得还挺来劲。 石玉从喉咙里应了一声,似是满意,又似调侃。 一条手臂托着屁股,另一手卷着腰。扶着腿的那只手拍了拍,把她的腿推高,“夹好了,别掉下去。” 她用腿夹住他腰,眼睛却往他身后看去,小声提醒:“我的鞋……” 他却问:“你还穿么?用得上么?” 心情好时,你来我往是情趣,明示暗示的每一个字或是每一个眼神都在拼命地往心窝里面钻,又甜又痒毫不在意。现在不一样,多少还有点在闹别扭的意思,回嘴的时候就有点呛。 “我又不是不能走,用不着你抱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不着听你的,也用不着朝你指的方向跑,我又不是石砚……石墨都有自己的主意。” 他说对,把人勒得更紧,“呀”一声贴在他身上,挑着眼角眉梢佯装瞪他。 她越瞪,他越正色起来,说的话却满不是那么回事,透着半真半假的不正经,手也不正经起来。 “要不说俩儿子都随你呢,一个两个的主意大得很,哪儿就用得着我了。等我老了,得受你们仨摆布,指了方向也没用,八成我也走不过去,诶你说,你们不会嫌弃我,就不管我了吧。” 唐辛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脸埋在他颈间笑起来,“不管,才不管,不止不管,我还要出去玩,去找那些年轻的——” 笑声一下子断了,变成惊呼。 第270节 男人的手攥在她腿上,指尖却轻轻扫弄,说话声也轻,抵在她耳边,“这么漂亮的腿,打断了多可惜。” 唐辛咬唇忍着,没再叫,用脚跟在他腰后蹭了蹭,紧紧勾缠着。 一路转来转去,走廊灯光昏黄柔和,地板上一道黑影子,看不出是两个人。 走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声,更没上楼。 唐辛倏地想起刚才,他叫她下楼吃晚饭的时候,那时心情不好不想看他,却好像看见他穿着双毛茸茸的软拖鞋,怪不得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都不出。 想笑,强忍着,左看右看,问:“去哪儿?” “你家,你问我?” 多讨厌。 唐辛听出来了,这男人也在闹脾气呢。 唐辛其实是个挺拧的姑娘,吃软不吃硬,或者说看着特别硬其实心里特软。 石玉正相反,面上比谁都和气,心里比谁都硬。 偏偏这种时候他说这样的话,都能让她感受到他是在哄着她的,或者说逗着她玩。 女人有时就这样,心里软了,嘴上却要讨个强,不是真要比个高低,而是为了证明你把我放在心上,哪怕你就只是这一秒钟为我软了那么一小下,都行。 至少在我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你别争。 所以现在的唐辛心里已经甜了,从内到外都软下来了,就还硬着一张嘴,扭来扭去地叽歪:“你在我家做什么?我请你来了?” “没有。”石玉拖着长音,带着他那惯用的上京腔调,懒洋洋的,一边走一边亲昵地贴着她的脸,“我不请自来,你大人大量。” 唐辛吃吃笑,一手酒杯一手醒酒器缠在他颈后,“我还没答应你的追求呢。” “那我接着追。” 话题一转,唐辛又说:“明儿一早,你起来就走。” 石玉啧一声:“那不行,你儿子要约我谈心,男人的话题。” “谈完走。” 经过一扇门时,石玉拐过去,用脚蹬开,迈进去。 随着门撞回去的声音,突然间满眼黑。 男人抱在她腰后的手一松,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唐辛的背就顶在了门上。 才刚听见一声“拿稳了,别掉了”,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刚才还和她柔声细语的男人咬得狠,吻得深,不容拒绝。 唐辛的手心都攥出汗了,仍是维持着高举的姿势,撑不住想要放下去,被他推着又举起来。 纠缠的唇舌间压抑提醒:“拿稳。” 唐辛手酸,呜呜带着哭腔勉强出声:“拿不住了……” “忍着。” 腰上掐得紧,手从领口钻进去,碰到阻碍很不满,熟练地摸进去用力握了一把。 这女人就会这一招,想要和他划清界限时穿戴整齐,生怕被他占了便宜,多看一眼都不让。 他用不着看,她长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关着灯也一清二楚。 唐辛想再装生气都提不起劲来了,咬回去换来一声低笑。 着实有点羞恼,咬紧皮肉叼在唇间,气喘吁吁道:“不许笑。” “好,不笑。” 他这样说,笑声却似笼罩着她。 他是有多得意啊。 唐辛忽然松口,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颤着手又往里倒。 黑,看不见,顺着手臂往下淌。 石玉把醒酒器放到一旁,酒杯也放过去,摩挲着她沾了酒液的手按在门上,从手臂一路亲吻到肩头,碰到耳朵时悄声问她:“怎么洒了?” 她不吱声,偏过头去不理。 他推着她转过去,压在身后,咬着耳朵不放,“我说什么来着?拿稳,是不是?” 唐辛不想回应,屁股上突然挨了一下,都不知道自己叫了声什么,尖锐,急促。 好像是:是。 石玉倒是没和她再纠缠这事,作势在痛处帮她揉,声音又低又慢,缓缓从她颈间吹送入耳中。 “让你撒了半天脾气了,开心了?那可就换我了。咱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不打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没关系,我让着你,我可以一直追你,你开心就好,行不行?” 唐辛听不太清,耳朵里嗡嗡叫,被他催着又拍了一巴掌,回了声“行”。 石玉满意地“嗯”了下,听见她咕哝:“你追,我也不答应,你打我,你……不能这样,我没同意。” “这时候不能了?那不行,咱们俩打一开始就这么干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甭管咱们俩是什么关系,这关系变不了。” 第408章 委屈 唐辛醒来没看见石玉,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了,翻了个身想在床上再赖一会。 忽然发现手机上有未读信息,来自石玉,点开。 赫然写着:【先回上京了,过些天再来追你。】 这男人! 唐辛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能安然地赖床是因为石玉在,有人陪着石墨玩,他走了,她得起来。 起来了才想起来,父子俩说好了今早谈心,不知道谈得怎么样。 她不怀疑石玉起不来,哪怕两个人天快亮才睡,在这一点上石玉做得特别好,不管是自律性还是以孩子为先,都比她强。 在房间里转了一大圈,没看见石墨,唐辛这才慌了神,以为石玉把他带走了。 电话打过去质问,得到的回复是:“唐辛,我是要追你,不是要和你一刀两断,我把孩子带走干什么?不止石墨没带走,石砚也留在你那儿了。” 唐辛一想也对,可是孩子不见了。 两人挂断电话同时给石墨打过去,石玉快。 得知兄弟俩在孟既景家便放了心,又把电话给唐辛打回去,告诉她是石墨给孟怀宽打电话,约着去他家玩,所以被孟既景接走了。 唐辛悬起来的心猛地落回去,半天没说出话来,感叹石玉有一句话说得对,石墨的主意是真大。 回到房间才发现,石墨给她留了张纸条说去孟家玩,是请孟既景帮忙写的,从门缝塞进来的。 不知道是为了证明真实性还是小孩子的恶趣味,石墨还在纸上画了只小老虎,比当年画得好多了,但还是有一点歪。 脑袋昏沉沉的,想不了更多,骤然放下心来更是觉得站都站不住,拖着腿躺回床上。 睡到天墨,去孟家接孩子,石墨不走,说是住两天,周一早上和孟怀宽一起去幼儿园,还拉着唐辛到一旁,悄悄地说:“你和爸爸要好好的哦,谈恋爱就要甜甜的,妈妈,你要乖哦,我也嘱咐爸爸了,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 可谓是语重心长,像个小大人。 唐辛哑然,这才明白过来石墨这是在给她和石玉创造二人世界的机会。 小孩子……懂得可真多啊。 问题是,家里那么大的地儿,根本就用不着他们哥儿俩躲出去。 另一个问题是,他爸爸已经回上京了。 唐辛不想扫他的兴,更不想让他因为知道石玉回上京了而感到失望或担忧,一个字没提。 约好了周一放园后到孟家来接,唐辛一个人走了。 回家路上接到石玉的电话,问她晚上吃什么,唐辛恹恹地说:“不想吃。”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才回:“这样啊……” 唐辛听他话里有话,等着他继续。 又过了会听见他说:“夜宵呢?想吃什么?” 唐辛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挂断。 唐辛睡了一天精神还行,就是有点提不起劲,一个人开着车在安城的路上转,不用导航也没有目标。 外面的雨还在下,只是比昨天小了很多,这样的雨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忽然想起前两年在上京时,见到过孟既明和梁善,石玉说起过因为梁善不喜欢下雨,所以一到每年的这个时候就会到上京去。 她喜欢雨,却也忽然有点想去上京。 上京的雨季在八月,也会下很大的雨,下雨的时候有个男人会买蛋糕给她吃。 现在是七月,她在下着雨的安城,那男人却依然在上京。 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时什么样,也不知道男人追求女人时什么样,却不禁想,如果在她想到他的时候他能出现,应该就算是追求吧? 这种事不能想,越想,越渴盼。 可是他说过些天……过些天是个很含糊的概念,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十天半月。 车子开到没油,停在主路中央,无奈打开双闪,幸好下雨的夜晚车速都不算快,后面仍是不停有车按着喇叭,从她的车身旁边开过去。 唐辛觉得幸好下雨,不然一定会有人开窗骂她。 她不怕人骂,就是觉得不安全,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安全。 想要坐在车上等救援,又想把车先推到路边去,才刚开门下车就被后方的喇叭声吓得一哆嗦,连忙又坐回去。 电没了,空调用不了了,身上淋湿了冷得直抖,催了一遍救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发呆,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没有父母在身边,也没有朋友。 而她却把家安在了这里。 第271节 那么大一栋房子,空荡荡的。 以前多喜欢一个人啊,现在竟然有些不适应。 唐辛甩甩头把手撑在方向盘上,枕着胳膊愣神,眼睛快要睁不开时,看见有团黑影在外面,用手拍着车窗。 以为是救援人员,定睛再看,是石玉。 淋得一身湿,一边拍着车窗一边叫她。 她以为自己睡着了做梦,拍打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节奏也更快了,连忙开锁开门,石玉一把拉开车门把她拽下去,搂在怀里往路边走。 唐辛看着他的手伸向右侧来车的方向做示意,喃喃地问:“你不是……在上京?” 他更加搂紧她,搓揉着胳膊快步向前,“我姑父过生日,过去吃个晚饭,吃完就回来了。” 她“哦”一声,伸手抹他脸上的雨,又问:“上京也下雨么?你怎么这么湿?” 他没理,站到了行人道上才松开她,面对面站着,肃着一张脸,好一会才问:“唐辛,你是睡着了么?” 忍着没说,大马路上多危险,还下着雨,后面来的车但凡开得快点,踩刹车都不好使。 唐辛有点难以启齿,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大方回道:“不是,车没油了。” 可真行。 石玉一看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居然还笑得出来,他都吓着了。 不忍苛责,把话全部咽回肚子里,又把人搂回去,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晚饭吃了没?” “没。” “饿么?” “饿。” 听在耳中,一声比一声更委屈,眨巴着眼睛的样子特可怜,石玉忽然觉得什么脾气都没了。 唐辛打量着他,抹着不停落在他脸上的雨,依稀看见他在笑。 忽然低下来的面孔抵在她眼前,轻声问道:“想吃什么?我来陪你吃夜宵了,蛋糕吃不吃?巧克力味的。” 她也跟着笑起来,扬面在他唇上亲了下,“吃。” 第409章 追求 下着雨的夜晚,两个人走在街上。 雨不算很小,也没什么人,偶尔错身经过,人家打着伞,唐辛就披着件石玉的外套。 “你的车呢?”唐辛问。 石玉回:“司机开走了。” “没拿一把伞?” “没。” “你怎么还穿着外套呢?上京的七月那么凉快?” “为了过来找你,不是在下雨么?” 就像是随口的闲聊,不具备任何意义,又好像就是要问他的,哪怕他回得特别简单,只一个字都可以。 唐辛勾紧他的手指,看着两人的影子,一时无声。 夜很黑,雨夜更是,路灯和来往的车灯投射出不算清晰的影子。 影子是不会骗人的。 不管你在说什么样的气话,不管你如何故作姿态与他闹别扭,身体是最诚实的,该贴近的贴近。 你以为自己演得很好,骗过对方也骗过自己,其实只消看看彼此的影子就知道,内心是什么样的,影子就是什么样的,最真实。 太白山的雪地里,天山的草原上,上京的寒风中,或是安城的雨夜,不管光线强还是弱都能看到他们俩的影子,就像现在这样,手牵着手,胳膊贴着胳膊,挨得紧。 对面走过来的是对情侣,很年轻,也没有伞,一路跑一路笑。 女孩子新买的凉鞋,舍不得蹚水,提在右手。男孩子说背着她,她也舍不得,牵在左手。 唐辛看着两个人笑着跑过去,再看石玉。 石玉在看她的脚。 少见的穿了双平底鞋,全被雨水打湿了。 “要不要——” 他才开口,想要逗她一句,要不要也脱了鞋提在手里。 唐辛张嘴便接:“要!” 他作势扶她,她扭身便到了他身后,在后背拍了一巴掌,猴似的就蹿上去了。 跳得不够高,勉强勾住脖子往上爬,手脚并用。 嘴里还埋怨着:“你倒是动一下呀,配合我一下。” 石玉笔挺站着跟棵树似的,在她快要掉下去时才用手托了一把。 唐辛伏在他背上,把快要滑下去的外套罩在两人头上,紧搂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脸悄悄地说:“看,这样连你都有伞了。” 石玉似笑非笑用眼角瞅她,两张脸笼在黑乎乎的湿外套里,嘴还没张开,唐辛飞快地亲了一下,夹着腰又笑又叫:“驾,追雨去!” 石玉扯了个笑抬步往前走,耳边不停有声响,一会让他往左,一会又要往右,时不时还要嫌弃他慢。 “石玉,趁着你还年轻,还能跑,快,拿出你跑马的速度来。” 这是用着他了,心情又好,知道说他年轻了,不是嫌他老的时候了。 石玉气笑,把她往上掂了掂,勾着小腿往腰上盘,“快呀慢的,全凭你一张嘴,这会儿倒是嫌我慢了。” 话未尽,意思到了,唐辛听懂了,娇哼了一声和他咬起耳朵,小小声说:“别扯那些没用的,我的蛋糕呢?我现在就要吃,还要吃夜宵。” …… 睡到天大亮,雨竟然停了。 唐辛要去苏城,石玉便陪着,反正两个儿子都不在家,自在得很。 这一回去直奔织绣坊,两个人牵着手走进去在园子里转了一大圈,挑了几幅绣样,又顺了几块料子走。 唐辛问他这回得花多少钱,石玉才知道她是真不傻,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说。 他说没多少,她便不再问,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朝着他笑。 两个人在苏城逛到天黑,一个累得说走不动了,一个问要不要背着她走。唐辛垮着肩长吁短叹:“往你身上爬的力气都没了……” 石玉便说住在苏城,明天醒了再回去,她说好,他揽着她靠到怀里,慢慢悠悠往前走。 她扬起头愁眉苦脸,“要不,你抱着我吧,好不好?” 他说行,却又轻声补了句:“你自己爬上来。” 腰上就被掐了一把。 可真疼。 力气大得很。 嘴上却轻,羽毛似的碰在他唇角,一下又一下。 亲就亲吧,还要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明明没下雨,一双眼却湿漉漉的。 他的心就软了,用力搂着亲了一口把人抱起来。 唐辛的胳膊搭在他肩后,晃呀晃的敲在背上,笑眯了眼睛往脸上蹭。 石玉琢磨着也没喝酒,怎么一副醉态,听见她说:“石玉,你是不是没追过女人。” 不是问他,而是就事论事的陈述。 他说是,她就笑。 笑得特别得意,枕着肩盯着他看,看了又看,忽然亲在脖子上,特别使劲,然后便轻轻地往耳朵上亲过去,最后在耳后轻轻地咬了一口,小声地说:“幸好你没有,要不然,你就是别人的了。”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等着她的下句。 果然,听见她又说:“石玉,你这么聪明怎么不会追女孩子呢?” 前言不搭后语。 不是醉了,是困了。 他却因这一句想起和石墨的聊天。 一大早,父子俩对坐在酒窖的两张大沙发上,石墨小小一个,垂着两条小圆腿摇摇晃晃,坐得直直的,看他的眼神特别严肃。 张嘴第一句便是质问:“爸爸,你这么聪明,怎么不会追求女孩子呢?” 石玉反问:“何以见得?” 石墨直摇头,唉声叹气:“你要是会,妈妈怎么会不同意你的追求呢?” 石玉如他一般作沉思状,好半晌才回:“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妈妈喜欢被爸爸追求,所以才一直不同意?” 石墨怔住,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也许吧……”忽而又问:“爸爸,你追求过女孩子没有?” “没有。” “所以……你还是不会。” 怔住的人换成石玉,下意识便不肯承认自己不会,却在心里先承认了自己儿子,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被人干扰,挺好。 良久,石玉用酒杯碰了下石墨面前的牛奶杯,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妈太小了,爸爸为了等她,所以才一直保留着追求女孩子的权力。” 他不知道石墨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但效果挺好,父子俩相谈甚欢。 所以此时,他在快要睡着的唐辛耳边又把这话说了一回,唐辛心里咚一声,眼睛立时睁圆了,傻愣愣望着他,喃喃:“真……真的?” 他说,因为她小,他在等她长大。 所以,他才没有追求过别的女人。 第272节 花言巧语! 可是,她当真了。 第410章 上京 一个月的梅雨季,石玉来了安城两趟,每一回住半个月。 就连石墨都问:“爸爸,你是不是就住在这儿了?” 石玉挑眉看过去,“怎么会?爸爸就是过来看看你和妈妈。” 石墨“哦”一声,垂下眼去认真吃饭,隔一会又抬起眼来,小声咕哝:“顺便追求妈妈。” 瞧,他儿子多聪明,随他。 石玉揉揉他脑袋,慈眉善目道:“好好吃饭。” 石墨想起什么,努力把饭吃完,擦干净嘴拉着他往自己房间去,关好了门又上了锁,才推着石玉到小书房去,分坐在两边认真地说:“爸爸,我要去南极。” 石玉没想到是这么一句,消化了下南极这两个字,鼓励地说:“说说看。” 石墨便说起来,去的时间在十二月,因为是南极的夏天,白天的气温在零度以上,不那么冷还适合观赏巨型冰山,还能看到小企鹅破壳而出。如果可以,就在那里待到来年三月,能够一直看着小企鹅长大换毛,如果运气足够好还有可能看到鲸鱼。 小孩子特会说,顺便在南极过新年和春节,一家人一起。 石玉不觉笑起来,问他:“你说的这些,爸爸可以记下来么?” 他说可以,石玉便拿了纸笔,一边写一边问:“怎么去?” 石墨从椅子跳下去,绕到他面前,攀着腿爬上去坐好,在纸面上敲了敲让他记录,又说起来:“请您安排飞机,或者船。” 石玉问他飞机和船有什么区别,小眉毛便皱起来,像是在说:爸爸你好傻。 石玉在他身上戳了两下,小家伙痒得咯咯笑,紧着往他身上钻,最后踩在腿上,撅着小屁股搂住他的脖子,边笑边说:“可以先飞去秘鲁,爸爸你知道秘鲁么?是一个国家,那里有超级好吃的樱桃,妈妈喜欢吃的,咱们先去那里,让妈妈吃个够,然后再坐船去南极。” “哦……”石玉拖着长音,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安排,都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这些,很是出乎意料之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前几天听孟既景提起,石墨在学英语。 学英语不奇怪,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用钱了,竟然给孟既景钱请他教。 孟既景说起来时一直在笑,就差指着石玉的鼻子说真是你亲生的儿子了。 石玉觉得真不是,他在石墨这个年纪的时候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刚好趁这个机会问清楚。 石墨一听,捂着嘴乐,见石玉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连那点不好意思都没了,解释说因为南极的向导是说英文的,如果自己不会说就没办法沟通,所以才要赶紧学,从现在开始学起,到时候就能用上了。 石玉还真不知道南极向导说英语这事,想了想忽然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钱砸得够多,磨推鬼都是可能的。 倒是不用和他说这些,为了达到目的去学习一门语言挺好的,甚至还有方法会找合适的人更是值得表扬,唯一要批评的是应该先了解一下市价。 石墨少见的顶了嘴,说他了解过市价,他给孟既景的钱比市价高。 石玉拍他屁股,哼笑,“一千块钱陪你玩一个小时,确实比市价的英语老师贵,可是你知道你姑父一个小时能挣多少钱么?” 石墨不知道,但是听懂了,意思就是他给的钱太少了。 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搂住石玉的脖子,甜滋滋地叫:“爸爸……爸爸,爸爸教我吧。” 石玉没想到他有这一出,再一看,真像,就跟他妈耍小心眼的时候一模一样。 石墨的小嘴叭叭个不停,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爸爸说的肯定比姑父好,爸爸最好了。” “爸爸不要我的钱,我也给不起,我的钱都是爸爸给的,爸爸对我最好了。” “爸爸能为了妈妈学意语,也能为了去玩教我学英语,爸爸最棒了。” 每一句的结尾都要拍个彩虹屁,一下子拍到他爸爸的心坎里去。 就是最后一句气人:“爸爸,这样你就有理由住在我家了喔。” 石玉把他放到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轻飘飘地说:“你要学,就到我家来,毕竟是你想学,不是我想教,是不是这么个理儿?而且,我还没收你的钱,我还倒给你钱花,就没有我借住在你家的道理。” 第二天,石玉就回上京了。 石墨在家装了两天肚子疼,唐辛带他去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石墨躺在床上抹眼泪,看得人心疼。 唐辛和他睡在一起,揉了半宿的肚子,石墨强忍睡意,委屈巴巴地说:“妈妈,要不……让邓爷爷给我看看吧,上次吃坏了肚子,就是邓爷爷给我看好了的。” 母子俩隔天飞往上京,直接去了邓老那里。 老爷子打眼一瞅,先往窗口去,挡住身后的花花草草,问:“怎么了?” 石墨跑过去,捂着肚子,挤着眼睛说:“吃坏了吧……肚子疼,好几天了。” 邓和有直乐,搭着脉把他拉到桌边,示意唐辛自己坐,装模作样地号脉,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张小嘴能不能管着点儿,成天胡吃海塞的,净给我添麻烦。” 唐辛一听,心就放下来了,等了一会提着调配好的药包道谢,牵着石墨往外走。 等车的时候,阳光正晒,石墨捧着一小盆花问:“妈妈,咱们去哪儿?姥爷家么?” 没等唐辛开口,提议着说:“要不,去看看奶奶吧,我想奶奶了。” 唐辛不那么想去,劝他过两天,石墨一手搂着花盆一手捂着肚子,委委屈屈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哭,“妈妈,去嘛,你把我放在奶奶家门口,我自己进去,等我的病好点了你来接我,再去姥爷家,别让姥爷担心。” 唐辛其实没想好要去哪里,让他这么一催,刚好网约车来了,坐上去之后便把目的地改成了石玉的父母家。 第411章 我家 唐辛以为石玉不在,这么想很正常,他很少去他父母家,除非逢年过节,还得赶上这个年节人在上京。 所以一进门看到在厅里乱跑的石砚时,唐辛很是愣了一下,还安慰着自己石玉不在,只是把儿子送过来了。 转念一想,他在,又能怎么样呢?她还不能来了? 他都能登堂入室去她家,她到他家来有什么问题? 又不是她想来的,是石墨非要来。 胡思乱想了一大圈,忽然间豁然开朗,她来了也就来了,他爱在就在,不矛盾,而且她是想要见到他的,很想。 要不是因为石墨闹肚子疼,她也想过到上京来,来做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见他嘛,所以现在扭捏给谁看? 可惜的是,他不在。 从下午忍着困意陪小哥儿俩玩到晚上,快要吃饭了,石玉出现了,敢情在睡觉,人在呢。 这人,平时觉少得惊人,就好像可以不吃不喝不睡靠氧活着,这个时间点竟然在睡觉! 难道昨天夜里没睡? 那也不至于睡到现在吧。 石墨不想这些,一看到石玉就冲过去,一猛子扎到怀里,那激动劲就别提了,就像看到了亲人。 确实是亲人,亲生的爸爸嘛。 唐辛撇了撇嘴,才两三天没见,至于么? 再一想,石墨突然见到她时也是这样的,甚至更激动。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父子俩搂着互诉衷肠,大部分是石墨在说,磕磕巴巴绞尽脑汁用英文表达着对爸爸的思念之情,一时卡壳说不出来急得不行,蹦着中文和意语,小脸都憋红了。 纪云云在边上小声问:“这是在玩什么呢?” 唐辛小声回:“据说在学英文。” “挺好,”纪云云夸起孩子来不打磕巴,“这么小孩子不用人催着能这么主动地说,比他爸小时候强多了。” 捧孙子,贬儿子,唐辛算是开了眼,也就是亲妈了。 亲妈还在不依不饶:“我这儿子呀,打小有自己的想法,你说我和他爸爸怎么也算是有点语言天分了吧,没想着他长大了一开口就能说出几国语言来,但从小学的环境是有的,结果呢,人家可好,我上赶着教,人家根本不稀罕学,往嘴里塞好吃的都不肯张嘴。” 是石玉了,唐辛信,不为五斗米折腰,因为他腰里揣着五吨呢,底气十足。 让唐辛没想到的是,纪云云有办法让石玉张嘴,他不稀罕好吃的,没关系,他的猫稀罕,为了给他的猫挣鱼吃,愣是张嘴了。 纪云云说的时候可得意了,又有点恨恨的,还不忘传授经验给唐辛。 “他这个人呀,硬气得很,但是有软肋,你把软肋掐住了,那就是蛇的七寸,保管听你的话,指东不打西。” 唐辛不知道石玉的软肋是什么,也没想问,他们俩之间用不着掐七寸,也用不着要死要活。 饭吃完了,唐辛告辞,嘱咐石墨好好吃药,还没说出更多的话,石墨点着小脑袋摆了副乖模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讨好地说:“兹道兹道,不胡吃海塞,乖乖的,听妈妈的话。” 唐辛不放心又不想啰嗦,只回了句:“是听奶奶的话。” 连石砚都应声了,跟着哥哥异口同声:“兹道兹道。” 石玉在两个圆滚滚的小肚子上各戳一下,提醒着说:“今晚有可能下雨,还会打雷,爸爸妈妈不会来接你们的,自己想办法解决,都是男子汉了。” 石砚一把搂住石墨腰,脸都挤得变型了,谄媚地笑,无奈语言还待开发,只好反复着说:“我我我,得得,得得。” 意思是他来保护哥哥。 石玉说行,就交给他了,兄弟俩作伴吧,便牵着唐辛的手走了。 唐辛出了门才说:“你心真大,真要是打雷打闪,还能真不回来?你妈妈也要打电话的。” “不会。”石玉推着她坐上车,绕到另一边开车。 纪云云那么有眼色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们俩呢,别说打雷了,就是雷公来了踩在石墨的床上哇呀呀,她也不会给石玉打电话的。 唐辛问他去哪儿,石玉无声看她,就像在问:你想去哪儿? 唐辛抿唇看回去,眨了眨眼睛,然后闭上眼装睡。 车开得慢,又困,不一会就要睡着。 石玉这才低声问:“要不……去酒店?” 眼睛忽然就睁开了,睨着他。 第273节 还是困,但是意识在渐渐回笼,看着外面宽阔道路,两边的树木和建筑物缓缓掠过,便想起当年。 也是在这条路上,也是说去酒店。 那时他们俩还没结婚,只有一个儿子,约好了每个星期去两次酒店。 还在酒店外面闹过一次别扭,却和现在闹别扭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她说:“好呀。” 他说:“好。” 两个人都笑,却都没出声,无声地笑。 他伸过手来,她把手放在他掌中,轻轻握了一下。 车一直往前开,没有在那个路口转弯,一路往东开。 一直穿过城区继续向东。 唐辛回头看,问他:“是不是走错路了?” 他在她脸上捏了下,“今儿不去你那院儿。” “那去哪儿?” “我家。” 两个人对视,她没表态,他便问:“行不行?” 唐辛这才说:“行。” 到了才知道是石玉以前常住的那栋房子,他们俩刚结婚的时候也住过一阵子,那时家里三个阿姨,现在有一个在安城专门照顾她和石墨的饮食,另外两个刚才在他父母家见到了,应该是陪着石砚过去的。 所以家里空无一人,看着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两个人在一楼喝酒,石玉坐在沙发上,唐辛从沙发喝到了地毯上,最后枕着他的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上一口,偶尔再抽一口雪茄。 谁也没说话,就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看着就要笑。 天快亮时下起雨来,没有雷,也没有闪,安安静静的雨。 两个人挪到窗边去,唐辛举着酒杯立在窗边,石玉拿着雪茄站她身后。 脸贴着脸,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来。 第412章 雨味 两个人同时开口,她叫他名字,他叫的是茸茸。 一夜没说话,两个人的嗓音都有点哑,配合着外面的雨声缓缓淌进心间。 撑在身旁的手环到了腰间,脸颊顶着她的。 没有刻意磨蹭,只是那么轻轻地压住,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亲昵。 日出时分,因为下雨而光线暗淡,堪堪自窗口把两人的轮廓勾勒出来。 唐辛偏头看向他,分明在笑,眼神沉静,却像绷着股劲,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的心忽然滞了一瞬,然后就砰砰乱跳起来。 “石玉——” 她又叫了他一回,他没打断,却倏地断了声音。 嘴张了又合,反复,最后特别小声地说:“我也来上京看看你。” 她清楚地听见他的笑声,胸腔都似在震动,贴着她的后心,一下又一下,像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石玉,你心跳得好快。” “是么?” 她说是,握住他的手按在胸口,“我也是,是不是?” 平日里总要抓上一把的手静静贴着她心房,轻轻拢住,隔了好一会才说:“是。” 她又问:“我要是不来,你还会去安城看我么?” 他说:“去。” 她就高兴起来,再问:“去追我?” “去追你。”他说得肯定,由不得她不信,甚至还加了一句,“追到你烦了为止。” “然后呢?”她想问,如果她真的烦了,是不是他就不追了。 他给的答案说不出好坏,却让她心里甜滋滋的,想问更多,又觉得够了。 他说:“哄你,哄到你不烦了再接着追,一直追。” 没说期限,就说一直追。 也没说他追求她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比如恋爱或是结婚,就是一直追。 唐辛听在耳朵里很是受用,比说一辈子还要动听。 一辈子太假了,哪怕她可能真是这样期待的。 可是上一次他还不是这样说的。 他回上京的前一天,她也问过类似的话,不知道是他觉得烦了还是心情不好,只说“再说”。 唐辛当时就说:“石玉,你怎么这样,你对你儿子可不是这样的,你儿子又哭又闹发脾气的时候,你可是很有耐性的,搂在怀里哄,什么好听说什么,恨不能举到脑袋顶上,为什么对我这么不耐烦?你要是这样就别追我了,我才不稀罕呢。”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没说什么,指着她笑了笑,第二天天一亮就走了。 你要说他生气了吧,竟然还睡在她的房间里面,怎么轰都不走,却一句软话都不肯说,就连力气都比平时使得大,她都哭了他也不管,一个劲地咬她,一个字都不说。 就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在她耳边吱了一声:“走了。” 当时她半睡半醒,眼睛都没睁开,只听见了这么两个字。 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说这样最简单的告别语,就像回家时的那一句“回来了”。 又好像不是很熟的两个人,说不着更多。 唐辛觉得石玉这种男人可能真是有天赋,在追求女人这件事上,哪怕他是第一次追求女人,都做得有模有样,手到擒来。 明明那天晚上两个人是有些不大痛快的,第二天分开时也没有用亲昵的方式来缓和,可是在他回到上京之后立刻拍了张机场的照片,对她说:“上京在下雨。” 她回了一个问号,摆明了爱搭不理,他却自说自话起来。 一会说安城的雨什么样,上京的雨又是什么样。 一会说现在的安城不怎么下雨了,是不是因为转到上京去了。 不一会又说安城的雨和上京的雨味道不一样。 她问:“有什么不一样?” 他回:“安城的雨里有你的味道,上京没有。” 唐辛庆幸不是在打电话,他听不见她没能忍住的笑声,他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她挂断,他又打,反复了三次她才接听。 一上来就听见他说:“唐辛,你要不要过来闻闻?真的不一样。” 她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听见他又说起来:“还是算了,你来了,就一样了,你是闻不出这种区别的,只有我才能。” 唐辛觉得他就是个骗子,昨天晚上的生气可能也是装出来的,结果他还承认了,大言不惭地说:“对,我就是故意的,这样打你屁股的时候,你就不会跟我这个那个,特老实。” 她大声叫起来,用昨夜哭哑的嗓音朝他叫:“石玉!我都哭了——” 他“嗯”一声:“是,特可怜,看起来更想打你了。” 唐辛挂断电话,越想越气,发了条语音过去:“你最好不要再来,石玉,你敢来,我就打你。” 收到的回复是:“嗯,你也可以到上京来打我。” 紧接着又一条,敛了笑特正经地说:“唐辛,来看看上京的雨,我给你买好吃的巧克力蛋糕,陪你去吃夜宵、早餐,午餐,下午茶,还有晚餐。” 明明是很严肃地说的,可是唐辛反复听了一遍又一遍,眼前像是生出了画面,他在笑呢,捏着手机举在唇边,眼尾一道细纹。 就好像,他就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话,只是面对面站着却偏偏要用手机来说话,故意似的。 她突然想去上京看看,看看上京的雨,闻一闻那里的雨味。 其实她知道,每座城市的雨味都不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从他嘴里一说出来,就好像是因为她才在他那里变得不一样的。 她还想去上京试试,他陪着她从早餐一直吃到夜宵,每一顿,都是他们俩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从来没有过,不管他们俩在哪一座城市,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有没过,她想试一试。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唐辛看着他,心还在砰砰乱跳,那只手还握在上面,却怎么也止不住心潮澎湃。 亲上去,才有用。 这几天的分离,想念,统统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难舍难分时,她一手紧缠着他的脖子,一手推脸,急喘着几不成言:“石、石玉,我饿了——” “吃,现在就吃。”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笑弯了眼睛,咬着他耳后一字一顿地说:“我真的饿了,要吃早餐,你说过,陪我吃的。” “然后呢?” “然后……”她装作思考,突然又亲回嘴上,贴着唇说:“吃完了,当然是睡觉呀。” 第413章 原来 唐辛试着感受了一天,不过就是吃吃睡睡,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睡得多吃得少,这次反过来了,按顿吃。 第274节 也可能是一直有人帮忙带孩子,对于他们俩来说从来没有一刻不得闲的时候,外加石墨真的懂事,不止能照顾好自己还能帮忙看着弟弟,所以陪孩子玩反而成了一种乐趣,因此两人偷个闲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唯一的区别是——真的就是他们俩。 整栋房子里除了他们俩没有第三种声响。 从天明到天黑,再到天明,莫名的生出一种厮守的错觉。 也许是因为上一次的分别闹了别扭,而他处理得太好,令她生出更多想念。 而这一次见面的氛围又太好,老男人真的太会了,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看,就把她给陷入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凝视里,她的耳朵里便自动播放起那一条反复听过的语音,他说要陪她从夜宵吃到晚餐。 明明说的是一日三餐,却令她不由想到别的,仿佛他承诺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更久,一直。 声音再低沉一些,隐约带着笑,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唐辛不禁想,不过是上床而已,他们俩上的还少么?用石玉的话说,她吃过的比别人见过的都多,可是这一次偏偏不一样。 上床和做爱,到底是不一样的。 引人沉浸的不再是行为本身,心理会产生微妙的变化,这一刻就连对视都与以往不同。 以前撑不住了会埋怨,现在像是在撒娇,即使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紧紧缠着。 眼睛一睁开就笑,直接往嘴上亲过去。 就是吃多了也腻,不,是睡多了也腻。 两个人在家腻了两天,石玉带她出门,唐辛没问去哪儿,他也没说,直接把车开到动物园。 唐辛诧异地往各个方向看去,没见着两个儿子的身影。石玉牵着她进去,唐辛还在问:“石墨和石砚呢?” 他连头都没回,“没来。” “那来做什么?” “玩。” “玩什么?”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仍摸不着头脑。 石玉气笑不得,停下脚步反问她:“你说玩什么?还能把咱俩送进去给动物玩么?” 唐辛哼了一声,扭过脸去,用手背掩着嘴笑。 把他送进去,八成动物都得吓得往后退,谁玩谁呀。 石玉勾住她脖子带到面前,下巴压着头顶小声地说:“你比你儿子还喜欢这儿呢,带他们俩来干什么,我们仨看着你一人?” 唐辛忽然就想起热那亚街头的那一幕,她穿着一根牵引绳,被他揪着。 现在想想也没那么尴尬了,好像也挺有意思,要是绳子那头的人换成石玉,她会觉得更有意思。 悄声表达了一下,石玉呵了声笑,“也不是不行,你可以试试,或者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再来一回?” 唐辛白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石玉跟在后面看她背影。 雨一停天就热,唐辛穿了件立领的背心,配一条长裙,踩着双凉拖,走起路来随着大裙摆的摇曳嗒嗒作响。 到了前面人多处,石玉圈着腰把人放在自己身前,站定不动,任人流绕行向前。 指尖拨了下高高的领口,耳边悄声问:“不热?” 唐辛连头都没回,手肘往后顶,甚至还扭着腰用屁股顶了他一下,气哼哼小小声地说:“你说呢?我穿得了么?” 能说什么? 算了。 吃人家的嘴短,石玉明白这道理,他不说话。 唐辛扒着玻璃看里面树枝上爬来爬去的小熊猫,石玉偏头看她,可比看他的时候入迷多了,眼睛在放光,恨不能穿透玻璃钻进去,跟在后面爬上树。 小熊猫跑到哪儿,她的眼睛就跟到哪儿,死盯着一只不放。 有感应似的,被她看上这只从树上下来了,一路颠着到了面前,突然人立,也扒着玻璃。 石玉就听见怀里的人开心地笑,突然跟着里面那只小熊猫走起来,往左走上几步,又顺着墙根溜达回来。 玩得正起劲,小熊猫转身就跑了,又蹿回到树上。失望了没几秒,又回来了,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按这个路线折腾了不知道多少回。 石玉见人散了,往后退开,隔了几步远看着她玩。 等了足有十分钟,玻璃内外的人和小熊猫都没玩腻,乐此不疲。 石玉突然有点想抽烟,摸了下烟盒拿出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见她忘了他似的还在跟里面那小玩意对峙,把视频发到了朋友圈。 想都没想,敲了一行字上去:【几岁,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烟都能抽两根了,不知道几岁的女人还没回头,赫然看见一条来自孟既明的评论:【几岁,能干出带着女人去动物园的事儿来?】 石玉私信回复:【你要是会这一套,孩子早能叫你爸爸了,不至于现在还在你老婆的肚子里。】 一母同胞的兄弟,孟既景明显会说多了,评论道:【甭管几岁,永远都是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当闺女宠着就对了。】 就连纪云云都点了个赞,石玉以为他妈会私信他调侃两句,结果在刷新的评论里看到一个字:【哟……】 一个哟字,外加一串省略号,意味深长。 石玉把手机揣起来,让他们笑好了,反正他也笑了,最重要的是——唐辛笑得可高兴了。 她小时候就喜欢动物园,在他家的那些日子有事没事就要跑到他的面前,娇里娇气地说:“三哥,咱们去动物园吧,去看小熊猫呀。” 小女孩个子小小的,脸也小小的,虽然长得挺漂亮,但是举起两只手来学着小熊猫的样子时憨憨傻傻的。 那时候,石玉不怎么爱搭理她,忒小,没意思。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原来,这么有意思。 第414章 算数 去了一趟动物园,唐辛想孩子了,石玉拒绝,有理有据。 “现在,是我在追求你,不是追你们仨,唐辛,你能不能认真点儿,就咱们俩。” 分明是在提点她,唐辛却莫名听出一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来,撒娇不是撒娇,耍赖不是耍赖,又找不出别的形容词来。 算了,就当他是在撒娇耍赖吧,可能是业务不熟练,所以没有他的两个儿子那么浑然天成,反倒像是在胁迫她。 可是……之前一直带着孩子呀?唐辛理解不了。 唐辛有个优点,理解不了就不想了,往脑后一抛快乐依旧。 两个人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上京|城几乎转了个遍,即使大雨,两个人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守着窗户看一整天的雨都觉得日子太短。 饿的时候,即使大雨也不能阻拦住想要出去的心,趁着夜晚人少,开着跑车冲进雨里,跨越半个上京|城去觅食。 唐辛把车窗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仰着脑袋用力吸嗅,石玉问她干什么,她忽然回过头来,板着脸说:“别吵,我在闻呢。” 他轻轻“哦”上一声,若有所思问:“闻什么呢?” 她抹着脸上的雨水把手伸过去,悄悄地说:“闻见没?雨味。” 他故意摇头,“没,雨什么味?” 唐辛关上窗,坐好,不理他。隔上好一会,见他还不说话,主动说道:“上京的雨味和安城的雨味……” 故意留了个话尾巴,石玉仍是淡淡一声:“哦。” 以为她会急,唐辛却兀自笑起来,很是认真地望着他说:“石玉,我觉得上京的雨和安城的雨味道是一样的,因为下雨的时候,你都在。” 这可着实出乎石玉的意料之外,这丫头竟然会说情话了。 用的是他说过的话,被她反过来一说,表达出的意思是一样的。 他把手伸过去,唤她名字:“唐辛。” 唐辛也伸出手放在他手上,歪着脑袋应:“诶?” 只见他看着前方,唇角动了动,她便听见特别轻一声:“亲一下。” 多危险呀。 虽然她也很想。 她提着他的手到唇边,在手指上吻了下。 石玉低声笑,抬手揉她头发,揉了又揉最后把脑袋勾过去,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唐辛扬着脑袋看他,脑袋里嗡一声,无意识地说:“石玉,我喜欢下雨。” “我也喜欢。” “因为你,我更喜欢了。” “我也是。” 因为开车,每次他说话时都朝她看一眼,说完便看回前方道路。 唐辛看着他的侧脸,摸了摸他眼角,声音更轻地说:“我也喜欢你。” 这一次,他没立刻回应,在她脑后拍了拍,把车往路边开,直到开进一处停车场,熄了火,才朝她看过去。 唐辛靠着椅背也看着他,耳朵里雨声不断,还夹杂着刚才的对话,反复停留在她的最后一句。 石玉解开彼此的安全带,手掌贴她脸上,掌心推揉着到了颈后,沉声说道:“亲一下。” 她朝他凑近些许,没有更加倾身向前,只望着他。 他捏了下她脖子,她便知道一团昏暗中的这个男人在笑。 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不再需要借助光来看清楚他以分辨是在开心还是不开心,下意识就是知道。 良久,听见他说:“唐辛,我喜欢下雨。” 唐辛一怔,回道:“我也喜欢。” 他又说:“因为你,我更喜欢了。” 她跟着他笑起来,“我也是。” “我喜欢你。” 第275节 每一句都是刚才他们俩说过的,只是换了个人来表达,唯独最后这一句,他说的是——我喜欢你,而非她刚才说的“我也喜欢你”。 唐辛愣神,他揉着她的头发,似是安抚,又似催促。 她这才张嘴,小小声说:“我也喜欢你。” 原来,他是特意把这一句留给她,让她再说一遍。 她刚才之所以会说我也喜欢你,是因为前面说喜欢雨,自然而然用了个“也”字。 现在却因为重来一回,变得更加通顺,好像他们俩本来就是这样说的。 说完了,忽然安静下来,只余雨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唐辛屏息,憋得心口都有点疼了,忽然爬过去坐他腿上,鼻尖贴着鼻尖,眼对着眼,黑漆漆一片里对他说:“亲一下。” …… 九月初,唐辛带着石墨回安城,理由是幼儿园开园了。 石玉问她还来不来上京,她说来,问她什么时候来,答曰十月,来看上京最美的金秋。 石玉说好,说到时去接他们娘儿俩,唐辛应下来。 她没问他还来不来安城,石墨问了,唐辛听见父子俩用英语交流。 小孩子的改变真可谓日新月异,比刚来上京时说得流畅多了,甚至能蹦出几个不大常用的词来,她便想起纪云云跟她夸的那些话:“你儿子真好,真的,比我儿子可是强太多了,都不用催着赶着,自己就到处找人说,这一天到晚的除了睡觉和吃饭,小嘴不闲着。” 唐辛以为石墨也就是在奶奶家说一说,听了纪云云的话才知道,有时纪云云不得空,他就跑到院子里去,随手揪住个人就和人家说英语。 唐辛自认干不出这样的事来,这得是多大的脸啊,果然人在小时候是没有什么羞耻心的概念的,年纪越大脸皮越薄。 所以石墨能自然地问石玉什么时候来看他,她却说不出口。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的她甚至特意回过身去,避免听到父子俩的交谈。 他愿意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反正话是他说的,会一直追她。 谈恋爱的两个人时间久了都会腻,何况是追求呢。 所以她不需要知道他要怎么追,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看实际的行动。 这几个月就挺好,即使是两个人最亲昵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表示过要把他对她的追求改为谈恋爱的关系。 唐辛觉得,石玉这个男人还是可以相信的。 他成熟,稳重,说过的话算数。 那她就带着石墨回到安城去,继续他们俩的生活。 她没有对他提过追求以外的任何要求,也没有带着石墨去意国增加他的追求难度,或者说时间成本,能不能坚持就看石玉自己的了。 要是他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做不到,那他就还是一个骗子。 第415章 天才 回到安城石墨就后悔了,因为孟怀宽上小学了,不能再陪他一起去幼儿园了。 母子俩很认真地谈了一番话,关于石墨要不要去上小学。 唐辛说:“你还小,才刚刚五岁,幼儿园多好,每天吃饭睡觉玩游戏。” 石墨回:“我要去上学。” 唐辛说:“你的年纪还不够,学校不收你。” 石墨回:“我要去上学。” 唐辛说:“上学就不能随意请假了。” 石墨回:“我要去上学。” 不管唐辛说什么,石墨就一句,咬死了我要去上学。 要不是正在较劲,唐辛看他这副模样能乐出声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旧社会,一个渴望上学的小孩子被她镇压在家。 最后,唐辛好言好语地说:“那你就去上学吧,等十月份我去上京的时候,你就住到姑姑家去,每天跟着孟怀宽去上学,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去上学。” 石墨愣了好一会,小拳头在腿上攥了又攥,缓缓从沙发滑到地上,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偎到怀里,嘿嘿笑,“妈妈,我还小,才刚刚五岁,幼儿园多好。” 唐辛反而摸不准他到底是真的想和孟怀宽一起去上学,还是因为突然回到安城不适应,找了个由头在闹别扭。 石墨又去幼儿园了,唐辛给纪敏之打了个电话,问她五岁的孩子能不能去学校,第一句话就把纪敏之给问住了,电话交到了孟既景手里。 按照孟既景的意思,国家义务教育规定年满六周岁的孩子入学,如果石墨非要去也不是解决不了。 他甚至还举例说明,当年梁善就是五岁上小学的。 前面还说得好好的,唐辛很认真地听着,思考着石墨今年上小学的可能性,孟既景突然来了一句,入学前是要面试的,父母也要一起去,你要不要叫石玉过来一趟。 唐辛怔了片刻,回道:“离了婚的父母也要一起去?” 话音未落就挂了,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孟既景和石玉一样,都是男人,他还是石玉的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和石墨已经回来一个星期了,也没见着石玉的影子,鬼知道他在干什么。 当天,石玉就来了,下飞机直奔幼儿园。 石墨排在放园的队伍里往外走,看到是爸爸来接时,一路狂奔冲出大门,一下子蹦到他怀里,又是亲又是笑,指给身旁经过的每一个小朋友看“这是我爸爸”,大有昭告天下之势。 唐辛刚好下车,一眼就看见了,把墨镜往下一拨,瞅着父子俩亲热。 敢情,感情这种事是要看血缘的,再喜欢也没用,人家石公子来安城的第一件事是接儿子,而不是去看她,连通告知的电话都没打给她。 唐辛没什么好评价的,挺现实的,毕竟儿子是亲生的,血浓于水嘛。 她于石玉,就是水。 汗是水,泪是水,流过了也就完了。 石玉看见她了,抱着石墨走到面前,手搭在她肩膀,低头问:“晚上想吃什么?” 父子俩全瞅着她,连笑容都像,唐辛扯了个笑,打开车门让他把石墨放上去,自己坐到了另一边的后排座上。 石玉把车开出去,问身后的儿子:“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了?” 石墨还在兴奋状态,用力点头,拍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细数起来吃了什么,从早饭到晚饭,还有午饭前和午睡后的两顿加餐。 石玉“嚯”一声:“你们幼儿园伙食够好的,那就先送你回家,爸爸和妈妈出去吃,行不行?” “为什么?”石墨用脚尖蹬了下前排座椅的靠背,极力歪着脑袋往前看,“爸爸,我还能吃。” 石玉却说:“吃完饭,爸爸还要和妈妈去看电影,看完电影说不准还要找个地方去喝一杯——” 还没说完,石墨失望地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转眼又兴奋起来,“谈恋爱是不是?带我一个行不行?我还没谈过恋爱。” 唐辛没绷住乐了,朝着石墨看过去时对上了石玉的视线,扭脸看向窗外。 石玉说行,刚好把车停好,抱着他下车去开唐辛那边的车门。 石墨朝她大张着双臂,“妈妈,来,我们去谈恋爱喽,吃饭,看电影,喝一杯,然后一起睡觉觉。” 唐辛正要下车,动作一滞,便看见石玉笑得特开心。 听听,他儿子说的是什么话,他还能笑得出来。 别说,唐辛觉得她儿子真是个天才,随便把几件事一串连起来,就是男女相处之道的根本了,前面铺垫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最后的那一下。 唐辛不知道石玉是真的计划过要带她去吃饭看电影,还是因为和石墨说了所以要执行,晚餐选择了酒店的自助,小孩子喜欢,哪怕刚刚在幼儿园吃过晚饭,仍是开心地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小甜品,其它一概没拿,倒是把刚刚上市的大闸蟹拿了满满一盘,摆放在妈妈面前。 唐辛吓了一跳,看着冒尖的金澄澄的螃蟹,想吃又为难,这也太多了,吃得下,就是剥着费劲。 石墨贴着她胳膊小声地说:“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奶奶告诉我的喔,爸爸可以吃螃蟹的,小时候过敏,长大就好了。所以……” 他拖着长音,神神秘秘地眨着眼睛,挤挨着她说:“妈妈,你等等,等我长大了,我陪你吃。” 唐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应了声“好”,心里软软的。 还以为石墨知道了这事会疑惑或是失望,原来是她想多了,石墨特别开心,因为以后也可以吃好吃的螃蟹,更因为爸爸为了他而装作不能吃,只为了陪着他。 这么柔软又快乐的小孩子她舍不得现在就送去学校,在幼儿园再玩两年吧,可以随时请假,要么在家搂着他吃喝玩乐一整天,要么出门去玩,去哪里都可以。 她得计划一下了,趁着现在天气正好,可以带着石墨出去玩一趟,要向幼儿园请一个长长的假期。 第416章 鱼水 吃完饭石墨仍是兴奋,追着石玉问看什么电影,在网上查了一圈没有适合小孩子看的电影,父子俩便商量起来。 爸爸问:“回家看行不行?” 儿子反问:“怎么看?” “咱们准备好爆米花和果汁,还有你喜欢的所有零食,摆一桌。” 石墨眼睛忽闪着,看石玉再看唐辛,又问:“可以吃冰激凌么?” “可以。” “你们俩都陪着我一起看么?” 两人异口同声:“陪。”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特意去电影院买了爆米花,又去超市买了各种零食、冰激凌、水果和果汁。 石墨没怎么去过超市,特别亢奋,坐在车里指挥,让爸爸妈妈一起推着他,到最后购物车里都放满了,挤得他咯咯直笑。 结账时,石墨忽然说:“爸爸,是不是还要买酒?” 石玉回:“家里有。” 唐辛那么爱酒的人,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也不会断了酒,哪里需要在超市买。 但是小孩子这么细心能够关照到大人的需求,不要扫他的兴,又推着购物车去选酒。 第276节 酒是石墨挑的,红的粉的绿的各种花哨的包装和口味的酒,唐辛都没注意过这些预调酒,拿着瓶子看了又看。 石玉推着她站到身前,两人一起推着车往前走,边走边悄声地说:“你尝尝,你儿子给你选的。” 唐辛“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他贴在身后,刚好石墨回头,举起手就要出来,指着儿童专用座说:“我要坐那儿,那儿,我要对着妈妈坐。” 石玉把他从一堆零食里提出来放在座位里面,石墨把小手搭在唐辛手上,咧着嘴笑,叫一声妈妈再来一声爸爸,还抬着屁股往上挺。 唐辛弯身去扶,脸上就被吧唧亲了一下,特响亮。 肉乎乎的小脸蛋还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朝着后面的石玉说:“来,爸爸,亲一下。” 石玉弯身凑近,也被吧唧了一声。 唐辛看着父子俩对视而笑,竟然有一种这是两个孩子的错觉,自己都吓了一跳,三十几岁的男人了,居然还有这一面。 感受到石玉贴在自己背后,体温透过两层衣料清晰传来,不止热,还硬。 三十几岁的男人了,身材竟然保持得这么好,也没听说他去健身。 忽然想摸摸。 眼角一瞥,刚好他看过来,心里咚一声。 石墨恰好叫起来:“妈妈,妈妈,亲我一下,你和爸爸都亲我一下,一起,一起。” 晚间的超市里人不算多,很安静,愣是被他这脆生生的奶声奶气烘托出一种氛围来,唐辛的脸忽然红了,被催着在小肉脸上亲了一下。 她没出声,石玉亲得响亮,就像石墨亲他们时一样,逗得小孩子一边笑一边扭。 她不知道石玉是真情实感还是喜欢逗孩子玩,一连亲了好几口,石墨笑得都快仰过去了,气都快要倒不过来了。 高兴劲一直持续到回家,三个人坐在地毯上看电影时,石墨还一个劲地叫石玉:“爸爸,爸爸,你再亲亲我,再亲亲我。” 石玉双手在他腰上一合,就把石墨放躺在地,用脸去蹭他的肚子。 唐辛看着石墨打着挺地笑,手舞足蹈,就像他特别小的时候躺在床上,她这样用脸在他身上蹭时,特别可爱。 她在石玉胳膊上拍了拍,小声地说:“让我试试。” 笑声渐渐停了,石墨满眼期待,平躺着等妈妈来玩,结果被石玉一把抱起来放到旁边坐好。 母子俩都愣住,没等反应过来,石玉照着刚才那样把唐辛放躺在地毯上,弯身把脸埋在她肚子上,晃着脑袋蹭。 唐辛还没醒过味来,痒得笑起来,抓着他头发推脑袋,怎么也推不开。 石墨看明白了,觉得比让妈妈来顶自己还有意思,爬到另一边也拿自己的小脑袋去蹭妈妈的肚子。 唐辛不想笑,忍不住,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男人,神经病! 她是想像他那样去和石墨玩,哪里是想像石墨一样躺在这里让他玩啊! 可是……好像也挺好玩的,除了太痒有点受不了。 最后电影没看成,零食也没吃几口,亢奋了整晚的石墨笑着笑着躺在地毯上就睡着了。 两个大人对看一眼,轮流去洗漱,然后陪着石墨一起睡在地毯上。 第二天睡到天大亮,连石墨都起晚了,一睁眼看到爸爸妈妈睡在自己两边,三个人盖着一条大被子,开心得不知道先叫哪个好。 石玉把他抱到自己怀里,悄悄嘘了一声:“再睡会儿,就不用去幼儿园了。” 石墨一听,立马闭眼,无奈睡不着,太开心了。 小心翼翼地爬到石玉身上,悄悄说:“爸爸,我饿。” 石玉朝着旁边示意,石墨轻手轻脚爬过去,抓了一袋薯片钻回被子里,往自己嘴里塞一片,喂爸爸一片。 咯吱声响,两人齐齐朝唐辛看过去,睡得可香了。 父子俩便坐起来,直到把电影看完才把唐辛叫起来。 吃完午饭出门去玩,车先开到孟既景家,接上石砚去海城。 唐辛昨天还设想过,等石玉这趟回上京后,她就带着石墨去海城的游乐场,再约石玉一回,游乐园见。谁成想,只是睡了一觉居然成行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这男人是带着小儿子来安城的,那为什么昨晚不一起吃饭看电影呢? 果然,人都是偏心的,即使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也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或者说,他真的很懂做父母的艺术,极会哄慰那个心里极度渴望父亲的大儿子,愿意花时间花心思给石墨更多单独的陪伴。 石玉却说:“也不全是,石砚还小,日子还长得很,既然是来看望你们俩的,自然多陪陪你们娘儿俩。” 唐辛咂摸着他话里的每一个字,原来,她和石墨是一样的,对他来说是娘儿俩,是一体的,不是一个血一个水。 说完了她自己都觉得矫情,酸得不行,他却笑得开怀,搂住她一起看面前转着圈追跑的兄弟俩,贴着她耳朵低声说道:“是水,鱼水之欢。” 唐辛耳朵根像被烫了一下,睨着他,哼道:“呸,你就只想和我干这个。” 石玉讶然,问:“哪个?” 她没再说,脸都红了。 他却笑着贴在她脸上,仍是慢慢悠悠地说:“狭隘,那我换个词,共效于飞,行不行?” 第417章 认养 唐辛向幼儿园请了一周假,然后变成了两周,临挂电话时改成了两个月。 说好了去海城的游乐园玩,结果一路向南。 无奈台风过境,四个人守在酒店里看着外面的疾风骤雨,石玉和唐辛各自抱着一个儿子,三张脸贴着窗,眼睛都看直了。 没见过这种世面,很有些瑟瑟发抖。 守了几天,风雨渐退,心有余悸的唐辛说话时还带着颤音:“能不能……回去?”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怎么能回去呢?孩子也不会同意的。 石玉把俩儿子叫过来,四人围坐在床上,商量起来,回家还是换个地方去玩,换地方的话去哪儿。 这事石墨有发言权,毕竟石砚还小,只会说“爸爸好,妈妈棒,哥哥坠棒”,而且石墨很认真地研究过哪里好玩,当时还很纠结过到底先去哪再去哪,现在可以把第二套备选方案提上日程了。 全票通过。 于是在石墨的提议下,去看大熊猫。 大熊猫真可爱,孩子们可喜欢了,唐辛觉得没有小熊猫可爱,也没自己家儿子可爱。 小孩子软糯得跟个奶团子似的,裹在一身连体的熊猫“皮”里,就露着一张小脸,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小短手缩夹着,小短腿猛倒,蹿地鼠似的。 穿上就不脱,外面又热,反正熊猫已经看过了,干脆就在酒店的房间里玩。 小哥儿俩各自“认养”了一只熊猫,说是认养其实就是交一点点钱用于购买熊猫饲料,能够得到一只以该熊猫为原型制作的小玩偶,外加一张证书。 唐辛觉得石墨抱着睡了五年的小熊可能要失宠了,更觉得石墨抱着两只玩偶睡觉辛苦,尤其是早上醒来时小小的怀抱里还挤着个石砚。 临走那天,车都快开上高速了,石墨问能不能再去一趟基地。 唐辛等着石玉的回复,琢磨着他这种特别疼孩子的爸爸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拒绝,商量着下次再来?还是引导儿子即将要去的地方更吸引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过,可能商量的结果还是要按石墨的意思再去一趟,意外的是,连句话都没有,直接在下个路口就调头了。 这已经不是宠爱了,是溺爱! 石玉跟她解释:“他们俩想再养一只,上次在那儿纠结半天要养哪只,这几天还是没放下。” 唐辛不理解,“为什么当时不全都买了?” 石玉嘘了一声,提醒:“那叫养,不是买。” 果然,石墨在后座也纠正起来,“妈妈,这一只不是我买的,是养的。” 石砚跟着叫:“养的,养的。” 唐辛:“……” 果然是亲生的,姓石的了解姓石的,要不然怎么他们仨一个姓呢。 不得不说,小孩子真就这样,有他们自己的想法,特别认真,较劲。就像上次来时,明明可以三只一起买走,不,是养走,但兄弟俩默认便是一人选一只,石玉从头看到尾也没说上一句引导的话。 要是当时说了,何苦现在多跑一趟。 也许这就是他们家的教育方式吧,唐辛想,也挺好,下次兄弟俩就知道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是可以全部都要的。 在这一点上,唐辛自认没有石玉细心,庆幸他关照到了兄弟俩的小心思,倒是也没多自责,这样才显得爸爸可贵嘛,让他好好表现,更加自觉自愿。 到了基地,表现的机会来了。 又“认养”了一只,小哥儿俩四只手分别攥着熊猫玩偶的双手双脚,石墨忽然说:“爸爸,我能不能真的养它?” 除了亲兄弟捧场,也表示要养,在场的人没有人当真,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只有石玉当真了,带着俩儿子到旁边,蹲下身问:“你们想怎么养?” 唐辛在旁边看着,父子三人特认真在聊,连石砚都没出声大叫,郑重着一张小脸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 石墨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真的要给熊猫买吃的,买一辈子。 石玉问他懂不懂什么叫一辈子,石墨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说:“就是一直养到它离开这个世界。” 唐辛努力回想,给石墨讲过的绘本故事里有没有关于死亡的,好像有,大概就是这意思。 他竟然记得,还表达出来了。 再想,也对,他是参加过梁桥父亲的葬礼的,虽然那时比现在还小,但可能还记得,那天晚上石墨还安慰梁桥来着,就在上京那座院子里。 低头再看,父子三人不见了,已经出了门在外面等她,还有个工作人员在旁边。 最后的最后,兄弟俩各自认养了一只熊猫,终生认养的那一种,还得了很大很大的两只熊猫玩偶,石砚坐在地上都没那只玩偶大。 交钱的时候石玉推着石墨上前,石墨攥着他一根手指,小声地说:“爸爸,我没带钱,您能不能先借给我?” 石玉问他借多少,这回没多想,直接回答:“两百万。因为弟弟还小,没钱,都用我的,您先借给我,回家以后我还给您,行不行?” 唐辛听得直笑,小心思忒多,借钱就借钱,还用上您了,虽然偶尔也会使用,但是石墨和她或石玉说话时大部分时间说你,只在有求于人时才会这样说。 石玉说行,只是有点质疑他是不是真有两百万,石墨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挠着头支吾着说:“那就……把车给您……吧,就是您送给我的那辆,那车……值两百万么?” 石玉在他头顶敲了下,“你那车,能养十只大熊猫了,抵给我,不赔了么?” 唐辛不知道他是在借机教儿子,还是真的在逗他玩,只见石墨笑嘻嘻地说:“咱爷儿俩,什么赔不赔的,你的就是我的——” 第277节 这会儿不用您了,多鬼。 石玉接口说道:“对,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石墨摇头,“你的,是我和弟弟两个人的。” 童言稚语挺动听,偏又怎么听都不对劲,唐辛特想笑,再一看石玉,真就在笑。 没忍住,扯了扯他衣领,也小声地问:“能不能,给我也养一只,小熊猫?” 石玉抬眼瞅她,呵了声笑,朝着面前穿着熊猫皮的小哥儿俩一指,“你不是已经生了俩么,小熊猫。” 第418章 等等 多坏,这人。 一分钟前她还觉得他真的是个好爸爸,一分钟后……哼。 唐辛不想理他,走前面去不合适,容易让孩子误会妈妈生气了,干脆走在最后。 两只小熊猫合力拖着一只超大的熊猫玩偶,扭着屁股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他们的爸爸。 唐辛努力抱着另一只大玩偶,看着石玉的背影,突然想弄一根绳子拴住他。 拴哪里好呢?嘴吧。 那人突然半侧过身来,朝她伸手,唐辛扭开脸不看,他掌着她的后脑勺把人带到身边,搂住了边走边说:“回去给你养一只,行不行?” 唐辛不理。 他又说:“真的,等咱到了上京,直奔动物园,人家要是不让养,那也没招儿。” 也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就没那么气了。 压根就不是养不养的事。 刚好前面的小脑袋转过来,露出两张人类幼崽的小脸,咧着嘴朝她乐。 笨拙的,单纯的,机灵的,可爱的,小熊猫。 唐辛把脸埋在熊猫身上乐了一声,特别小一声,立马就被父子三人捕捉到,就连最小的那个都没做特别的反应,没事人似的转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唐辛听见兄弟俩在说话。 石墨呼了口长气,悄悄地说:“妈妈不生气了。” 石砚用力点头,干脆地发出一声:“嗯。” 石墨竖了根毛茸茸的手指头在他嘴上,“嘘……小点儿声。” 石砚用力点头,刚要张嘴,熊猫爪子差点把整张脸捂住,连带摁住哥哥的手,笑声从爪子后面发出来,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石墨摇头,“没心没肺。” 这一句真说对了,唐辛也觉得石砚有点没心没肺的,虽然也有点鬼精的劲头在身上,但是绝大部分时间心大得令人叹息。 从基地出来直奔下一站,石墨要去看野生大熊猫。 据石墨所说,山很高,地很大,秋天会有红叶,但是能不能看见熊猫是未知的。 唐辛抱着请教的心态和他聊了一路,才知道原来小小年纪的石墨知道的这么多,是为了出来玩才四处去打听的,有一些内容是家里的长辈们特意去找了专人询问才告诉他的。 比如太爷爷是怎么说的,奶奶是怎么说的,大姑姑和二姑姑分别是怎么说的,甚至还有二姑姑家的姐姐是怎么和他说的。 令唐辛没想到的是,家里最忙的那位爷爷都为了这件事跟石墨聊过两回,还特意找了资料片给他看,才有了更加直观的概念。 所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岭雪山。 石玉找了支专业的队伍,与四人同行。 景色很美,就是一只大熊猫都没看到。 兄弟俩难免失望,哥哥劝弟弟:“再等等,没准儿明天就看到了。” 第二天又劝:“野生的大熊猫唉,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再等等。” 等了又等,石砚都会说了:“再等等。” 就连神态都和石墨这样说时如出一辙。 石墨抱住他哈哈大笑。 唐辛觉得是不是能看到野生的大熊猫不那么重要了,等待的日子也很美好,因为有期盼,而且现实就是,不是你期盼了就一定会得偿所愿,哪怕你爸是石玉。 十月初,石玉问她还去不去上京,唐辛故作迟疑地说:“要不……就在这儿吧,再等等。” 他说好,忍着笑说:“你这样说的时候,也很有几分小熊猫的神韵。” 唐辛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是说她像那对小兄弟,捶了两拳被他握住抱进怀里。 安静了好一会才说:“先去趟安城吧,然后再过来。” “怎么?”唐辛不解。 石玉解释:“孟既明的老婆生了个儿子,咱们一家子过去看望一下。” 唐辛的注意力在一家子这个字眼上,后来变成了孟既明的老婆。 要不说他精呢,梁善有名有姓,还是他名义上的干妹妹,他偏不提,是怕她又跟他翻旧账吧。 唐辛才不往心里去,每次提起来都是为了他,是要和他闹,而不是为了梁善才闹的。 石玉当然知道,故意这样说逗她玩。 小哥儿俩舍不得走,听说过几天还回来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飞机,当听说有了一个新弟弟时都兴奋起来,就连石砚都有了一种“我当哥哥了”的快乐自豪感。 见了面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小小的婴儿和想象中的弟弟完全不一样,不会说话只会哭和笑,石砚想要和他玩却被大人抱走了,石砚很不高兴。 石墨陪着他在院子里玩狗,哄着说:“你不喜欢弟弟?” “不。” “为什么?” “不。” 翻来覆去一个字:不。 石墨便问:“那你喜欢什么?” 石砚蹲成一小团,还没有坐在身边的大狗高,扬着张小脸笑起来,“哥哥,喜欢哥哥。” 石墨笑得嘿嘿的,揉他的脸,夸道:“棒,是哥哥,不是得得。” 真是教了好久,终于学会了。 谁知又冒出一句:“喜欢妹妹。” 刚才在屋里听大人说的。 梁善孕期时做过b超,据说是个女儿,家里婴儿房的布置都是按照女儿准备的,结果是个儿子。 不是不失望,所以大人们聊起天来总要带上几句,小孩子就听见了。 回西岭时,石砚还念念不忘新学会的词——妹妹,始终挂在嘴边。 念到最后,石墨突然说:“妈妈,能不能再给我生个妹妹?” 唐辛一时不知怎么回才好。 倒是石玉抱着他坐到腿上,弯着脖子轻声和他聊起来,这回没那么溺爱了,一方坚持想要一个妹妹,一方温和淡定地表示:“家里已经有个女孩子了,不需要再多出来一个。” 石墨问:“为什么?” 石玉小声地说:“一山不容二虎。” 石墨恍然大悟,掰着手指头计算起妹妹的属相,得出个结论来:“妈妈属小老虎,妹妹属羊咩咩,或者小猴子。” 瞧瞧,都给他们俩安排上了,连妹妹的属相都安排好了。 唐辛看着舷窗外的崇山峻岭,盼着飞机快快着陆,结束这个话题。 第419章 运气 大熊猫没看到,先看到了小熊猫。 唐辛真是太开心了,被石玉一把拽住,石墨也拽住了差点跟着妈妈跑出去的弟弟。 石砚被扯住帽子,努力想要向前,嘴里叨叨:“猫,猫,熊猫,熊猫。” 石墨纠正:“是小熊猫。” 石砚不管那些,一个劲地指着,叫起来:“养,抱回家,给妈妈养。” 唐辛眼睛都湿了,猛点头。 这就是自己生的儿子,比他爸爸可是强太多了,尤其是语言能力的突然爆发,简直惊人。 之前一个字两个字的蹦了快一年,甭管谁用什么样的方式诱哄,就是不肯开金口,自从去了趟安城孟家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拦都拦不住,打早上起来一睁眼,嘴就算是开了闸,没有一刻消停时候。 石玉一手搂着唐辛,一手去揉石砚脑袋,“真是你妈亲生的。” 然后又去揉石墨,“还得是你,厉害。” 兄弟俩都被夸到了点子上,摇头晃脑地开心起来。 唐辛不乐意了,从拦着她的那只胳膊一路拍到肩膀,差点甩在石玉脸上。 他就是不想给她养,钱给他儿子花行,给她花就不行。 想要追过去看看,都不行。 石玉连笑都不忍了,直接放手,推着她向前,“我放手了,你追去,追得上么?你以为是你在动物园里看见的小可爱呢?守着块破玻璃跟你玩。就算你能追得上,它不得挠你么?真以为你想养,它就乐意当你儿子?急了眼它连它亲妈都不认。” 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好吧……认知软了,嘴不肯软,唐辛嘟哝:“不养就不养呗,你说那么多干什么,还一套一套的,你又不是你儿子,我也不是你儿子……我也是会急眼的。” 绕口令似的,声越说越小。 第278节 石墨都听乐了,只有石砚听不懂话里话外的意思,还跟着学起话来,就跟石墨那只八哥似的。 唐辛看着他那张小嘴,头疼,又劝自己,比只会说爸爸和墨墨的傻八哥强多了。 可能这就是有对比吧,才会有伤害,石墨小时候也爱说话,可没这么……让人头疼。 石墨多会说呀,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一是因为有大熊猫,二是因为有山,妈妈喜欢山,爸爸喜欢山,他也喜欢,弟弟也喜欢,大熊猫也喜欢。 听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唐辛实在是理解不了,只盼着石砚过几年能像哥哥,温暖又柔软。 石玉说她不知足,一个什么都不懂还不到两岁的小孩子,一门心思要给妈妈去抓一只小熊猫回家养,她竟然还觉得人家这个那个。 唐辛一听,确实,自己太过分了,幸好她这个小儿子没心没肺,要是像石墨那么敏感细腻,知道她这样想得多伤心呀。 山上的日子很好,又能听到小孩子朗朗的念诗声: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唐辛这才知道,原来杜甫的这首诗讲的就是这里,而西岭也因此而得名。 虽然没看到大熊猫,但是山景很美,日出云海,森林佛光,谓为神奇。 领路的人说他们运气好,因为佛光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可遇不可求。 阳光照射在云雾表面,反射出七彩斑斓的佛光圣景,那一瞬间的震撼难以用语言描绘。 可能真的是运气好吧,第二天就在林子里看到了大熊猫,没有人出声,远远看着,就连石砚都捂住自己的嘴,眼不错珠地盯着,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一趟终于圆满了。 虽说人生就是会有缺憾,唐辛也有带着缺憾离开的心理准备,此时依然庆幸,圆满才是孩子们在童年最该得到的,处身于大自然中可以吃得将就些,住的环境差一些,但是快乐和满足不能缺席。 预备回程时已是十一月初,将要立冬,西岭下雪了,而秋天的红叶还挂在梢头。 烟云浮动,山色空蒙,天地都失了颜色,唯有白雪与如火又如云霞的红叶相映成趣。 一行人便多逗留了两日,看着白雪覆盖万物,化为冬季该有的模样。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山也是白茫茫一片。 石墨悄悄地和石玉说:“爸爸,南极不下雪的。” 石玉上扬着声调“哦”了一声:“因为现在的南极是夏天么?” 石墨捂着嘴笑起来,虽然极力掩饰着我知道的小骄傲,偎着爸爸仍是不无得意地说:“不是啦。也不是不下,但是很少,因为南极太冷了,空气很干燥,所以湿度不够。” 特别认真地解释完,又加了句:“当然啦,因为太冷了,所以下了雪就不会化掉,所以你才会在那儿看到积雪。” “我在那儿?”石玉故意问。 石墨搂住他脖子,小脑袋凑过去,对着眼睛看了又看,小小声说:“对呀,您已经准备好了吧。” 不是询问,而是确定。 石墨其实不确定,但是盼望成行,小心思全都挂在脸上。 石玉瞅那副小模样,就像在将他的军,拱着个叼着奶嘴的小卒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前迈,试探,挑衅,努力藏着掖着那点小心思又生怕你看不出来,可爱又可笑,深得他妈耍心眼时的精髓。 手往腋下一托,把他抛到半空,石墨就嘎嘎地叫起来,落回手里时快乐地叫:“爸爸,还要,还要。” 石砚使劲仰着脑袋,跟着哥哥被抛起来的高度往上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穿得厚实的小圆身子直接仰面躺倒,躺平了也跟着叫:“爸爸,我也要!爸爸,我也要!” 唐辛拉都拉不起来,就等着石玉来抱,也不哭,也不闹,就那么一声声地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始终挂着讨喜的笑,明明眼睛都湿了,急得快哭了。 果然是个戏精,这么急切这么委屈还强颜欢笑。 唐辛自叹不如,可能……是随了他爸爸吧。 石玉这人呀,呵呵。 第420章 张嘴 从西岭直飞上京,这回没再往安城去,照例没问唐辛的意思。 抵达时已是傍晚,夜幕降临,云霞漫天。 石墨看着满眼的飞机,愣着神问:“爸爸,这是上京吧。” 石玉一把抱起他,弯着手指在脸上刮了一下,肉脸蛋直颤,拉高围巾遮好了,顶着脑门夸道:“聪明,一看就知道。” 小家伙便嗷一声欢呼起来:“妈妈,咱们到上京了,可以看雪了,上京会下雪的。” 唐辛抱着石砚站在旁边,没忍心告诉他上京不是每个冬天都下雪的,期望不用那么高。 可是被他这么一叫也难免期待起来,哪怕才刚刚在西岭看了两天的雪。 正是晚高峰,从机场到家用了两个小时,车开进院里唐辛才觉得眼熟,是她爸妈家。 唐明岳夫妇提前得了石玉的消息,备了一桌子的饭菜等着人来。 车还没停稳,家门便开了,夫妻俩到门口来接,一人一个抱着俩孩子下车,说说笑笑进到屋里。 唐辛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即将自然闭合的家门,明显在失落,不是因为石玉没提前知会要到上京还要回家,而是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忽然不是被宠爱的对象了。 石玉摸了摸她脑袋,轻声询问:“怎么着?我也抱着你进去?” 正说着,门又大开,唐明岳一手抱着石墨一手拉门站在里面,朝着她喊:“怎么着?等着爸爸也把你给抱进来呢?” 两道声音交叠着,唐辛的脸渐渐烧热,跺着脚哼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到了门边又朝着唐明岳也哼了一声。 石玉这才踱着步子过去,推着门让唐明岳先走,关上门跟在他身后。 祖孙俩聊着天,说起在西岭的见闻,石墨用手笔划着山有多高,云有多大,熊猫跑得有多快,唐明岳每每拖着长音“哦”一声,听得入神又感慨,直到石墨好不容易停下来喘了口气,才说:“墨墨,下回带着姥爷去,成不?” “成。”石墨拍着小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然后贴着脸歪着眼睛笑眯眯地说,“姥爷,您得得空呀。” 唐辛走在前面都回过头来,看他那副小模样,听听,这一嘴的京片子,到了上京自然转换,分明刚才唤外婆时还甜腻腻地拿着平城腔调。 论精,石砚充其量就是个戏精,再往深里装真是不如他哥,多混了几年社会的石墨就是不一样。 前两年,多乖巧的一个小男孩,转眼间就在人精堆里混出了一副人精相,可见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真大。 一顿饭吃得可开心了,主要是两个小孩子在说,比赛似的,更是配合着,兄弟俩你说一句我补充一条,哄得唐明岳夫妇就没合拢过笑着的嘴。 唐辛连声都没出,就那么悄眼看着,石玉也是。 也没他们俩插嘴的份儿。 吃完饭,石玉起身告辞,比上回走得还早,都没说带着两个儿子去洗澡,更别提讲故事哄睡了。 唐辛看着她爸妈抱着俩孩子上了楼,送石玉出门。 到了门口竟然生出一丝不舍来,揪着衣领站在寒风里看天边被云层遮住的浅淡月光。 石玉拉她到近前,用大衣将人裹住,悄声在头顶说:“想想夜宵吃什么。” 唐辛抬眼看去,刚好他低头,鼻尖碰上。 听清了,又像没听清,迷蒙着一双眼睛满是不解。 石玉一看就知道这是吃饱了犯困呢,往床上一躺就能睡着,于是在背后轻轻拍抚,又说了句:“我说,一会儿进去洗了澡就睡吧,我回去了。” 唐辛说好,想再说点什么又说不出,脑袋都是木的,捏着他的领口盯着他瞧。 离得特别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缠,耳边的风吹过发梢都能听见声响。 男人的手温热地贴在腰后,指尖微动推着她转过身去,推进门里面,说了声“晚安”把门关合在她眼前。 唐辛跑到旁边窗口,看他点了根烟坐上车,烟雾从车窗缝隙飘出来,车没动。 她咚咚跑上楼,用手机发信息给他,问怎么不走,石玉回复:【缓缓神。】 她又问是不是累了,这一次回得慢。 唐辛悄悄把窗开了道缝,把他那辆车看得更加清楚,黑漆漆停在那里。 眼看着那道烟雾散尽了才收到回复:【如果是,我能住在你家么?】 唐辛拿着手机半天没动,最后用语音回道:“那你去问我爸爸呀。” 娇里娇气的,石玉听了一遍,又一遍,也回了条语音:“睡吧,晚安。” 听着在笑,心情挺好。 唐辛贴着窗又看了一会,车还在,却再没有收到任何一条信息,关窗,拉帘,洗澡睡觉。 翻了两回身,忍住没有再去看窗外,告诉自己别管他,不知道是有用还是太累了,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石玉怕她没调静音,特意没在固定的夜宵时间发信息,等到四点,那扇窗里亮起灯,知道这是饿醒了。 电话打过去,唐辛秒接,声音沙沙哑哑带着还没睡醒的困倦,听起来跟只慵懒的乖猫似的。 石玉都能想象出来她伸着懒腰扬着下巴,眼睛半睁着,只用眼尾朝他一瞥,含嗔带怨的不乐意。 接了也就是“喂”了一声,没第二个字。 石玉也没言声,两人就这么听着,安静的夜晚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还有彼此的呼吸声。 唐辛忽然下地,光着脚到窗边,鬼使神差般,悄悄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又看见他那辆车,还停在原先的位置。 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没走,听见电话那端说:“下来。” 她连忙松手后退,自欺欺人地把窗帘拨弄好,以为这样他就看不见了。 石玉看着窗帘后面那道人影,重复着说:“唐辛,下来,吃夜宵。” 唐辛捂住突然急跳的心,跑出门了才想起来没换衣服和鞋也没穿外套,石玉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去。 从家门到车门不过几米远的距离,被风吹了个透。 石玉把大衣盖在她身上,又把热风调得更强。 唐辛裹着大衣闻见上面的味道,脑袋里还在发懵,想问,又不知道先问哪个,比如你是不是一直没走还是刚刚过来,再比如吃什么。 石玉拧开保温桶的盖子,香味立刻飘出来,是小馄饨的味道。 唐辛想要伸手去接,他用勺子盛了一个,送到唇边。 “张嘴。” 第279节 第421章 喜欢 小馄饨泡得有点久,皮都不好吃了,唐辛仍是吃了好几个。 每吃一口眼睛都会眯起来,扬着脑袋笑得一脸满足。 石玉喂了几个便盖上,看着品相就不是刚出锅时的样子,没法吃。 他从两点等到现在,还特意让阿姨三点钟又送来新煮好的,放了一个小时确实不能再吃了。 别说唐辛是个会挑嘴的,他也一样,必须将就的时候就将就,现在不是必须。 唐辛确实饿了,眼巴巴等着,见他一动不动坐着就要开门下车,嘴里还说着:“你等一会,我去换衣服,咱们出去吃。” 石玉落锁,从后座拿了个保温袋放她腿上,唐辛一样样取出来。 原以为会是上京的点心,或是巧克力蛋糕之类的,毕竟他给她准备过好几回了,甚至还专程把点心从上京送到过安城,原来不是。 这男人是知道她的,夜宵从来不吃甜品,除非是平城那种自小吃到大的甜口小吃。 一样样打开,刚刚才升起来的失望立马退去,惊喜来得出其不意,就是他们平城人最爱吃的那几样。 唐辛都想进屋去吃了,好好享用,问他要不要进去坐,石玉摇头,没说话。 她便坐着没动,慢慢悠悠地吃起来,吃到一半问他:“你吃么?你饿不饿?” 难得她吃东西时能想起别人。 石玉没想吃,让她这么一问应道:“尝尝。” 唐辛刚想递过去,心思一转,盛了一勺干丝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吃了,小声问:“好吃么?” “还行。” 这人,多讨厌,说句好吃很委屈? 石玉朝她腿上使了个眼色,唐辛实在看不出来他想尝哪样,每份都很小堆在一起,太难分辨了,正猜着听见他说:“把你那翡翠烧卖给我尝尝。” 一共就两个,唐辛吃了一个半,小笼里还躺着半个。 捏着递过去,石玉倾身就着她的手吃了,点评:“这好吃。” 唐辛也觉得好吃,满眼的舍不得,石玉忍着笑说:“你这样呀,恨不能打死我,再从我嘴里抢回去。” “不……”唐辛否认,“先抢回来,再打死。” 说着自己都乐了,太没出息了,为了一口吃的,不,是半口。 石玉偏又逗了她一句:“你怎么不吃那个,你们叫它什么来着?” 唐辛顺嘴回:“炝虎尾。” 其实就是鳝尾,因为形似而取名虎尾。 石玉点了点头,“对,怎么?自个儿吃自个儿,别扭?” 唐辛眯眼瞅他,哼一声扭过头去,又自顾吃起来,把其它几样全部吃完收回袋子里,才郑重其事地端起来吃那道虎尾。 一边吃一边拿眼角瞥他,嘴里得空时问:“黄鳝长得像不像蛇?” 石玉笑,“像。” 她便嗯哼一声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一边吃一边想起在西岭时说过的玩笑话,石墨说上京有只熊猫叫三太子,石砚兴奋接口:“爸爸!爸爸是三太子!” 就不是一回事,偏偏真的都是三太子。 唐辛猜想是家里人打趣石玉的时候让石砚听见了,别瞧人小那时还不太会说话,记在心里了,刚好石墨一提,小家伙就想起来了。 那时石玉脸色未变,只当没听见,唐辛心里都笑得不行了,这男人三十多了好端个体面稳重,却被自己儿子叫起了儿时绰号,是有那么点尴尬的。 想起来了就忍不住笑,还时不时悄悄看他。 石玉捏着她鼓起来的脸颊,要笑不笑地问:“你笑什么?” “开心呀。” “有什么可开心的?” 好听的话唐辛现在张嘴就来,“大半夜饿醒了,有人把饭端到床头,我为什么不开心呀。” 石玉摇头,“有日子没上过你的床了。” “怪我咯?”唐辛吃美了心情就好,虽然脑子转得慢了点,话说得却快,“谁让你带我们到上京来的,去安城呀。” 石玉点头,“怪我,每一次都在做错误的决定,怪不得……” 话说一半,没了声。 唐辛追问:“怪不得什么?” 他把她手里吃干净的碗和筷子放回袋里,手再伸过去时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唐辛扬头等答案,被他按在肩头,又扯了大衣过来披上,哄孩子似的拍了拍说:“再睡会儿,一会儿天就亮了。” 唐辛还真是困,本来就没睡够,吃饱了更是犯困,迷糊着还惦记他没说完的那一句,闭着眼又问一回。 石玉低头瞅她,指背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朝上托起。 唐辛这才睁眼,眨了眨险些又闭回去,差点睡着。 惊醒的瞬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刚好他的脸就在面前,就势亲在脸上。 夜色下,男人自喉咙里嗯了声,用脸去蹭她的,嘴唇贴着她耳朵悄声地说:“怪不得有日子没亲热过了。” 声低,有些哑,唐辛听进耳中仿佛那道声音在颤,飘飘乎乎往身体里面钻。 扶在胸口的手攥了攥,用力亲在他耳后。 亲上去了才惊觉真是有日子没这样亲近过了,山上冷,总是四个人睡在一起,从早到晚累得躺下就睡着了,哪有时间亲近呢。 有时也不是不想,只是看着他站在身旁都会突然想要亲他一下,可是当着孩子的面不合适。 想的是浅尝辄止,亲一下意思一下,可是亲上去了才知道她恨不能咬他一口,因为太喜欢了。 原来特别喜欢一个人是会这样的,抱着亲吻着就可以,不是非要做更多。 原来亲吻可以从夜深到天渐渐亮起来。 原来只需要亲一亲,就能高兴得笑起来。 她知道石玉可不是这么想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需要,但也没别的办法,让他忍着好了。 有时亲着亲着她就睡着了,忽然醒来眼睛还没对上,嘴先对上了。 天越来越亮,唐辛才看清楚,外面亮的不是天色,而是因为下雪了。 第422章 褒贬 醒时天已大亮,是被拍窗的声音叫醒的。 醒了才发现两个人睡在车里,各自躺在座椅上面,手拉着手。 外面已经被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石墨的小脸贴着玻璃,戴着手套的小手拍在上面。 唐辛朝他笑,隐约看见一只更小的手套,凑过去才发现石砚也在。 石玉下车一手一个提到旁边,唐辛才从车上下来。 小孩子是出来堆雪人的,早饭还没吃,发现爸爸的车还在,才看到里面睡着的人。 唐辛往家门走时看到立在门口的唐明岳,叫了声“爸爸”快步跑回房间,洗漱后换了身衣服,戴好了围巾帽子和手套,出来再看已经堆了个小小的雪人,正往窗台上放。 巴掌大的一个小雪人,放在外面就对了,不会那么快融化。 两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小男孩滚雪球,石墨说要做个大大的、大大的雪人,石砚问多大,石墨说熊猫那么大。 石墨在前面推着雪球,唐明岳在后面用手套拍了下撅着的小屁股,掏出根烟,石玉帮忙点上,两个男人便立在一旁看着,两个小的推着雪球往前跑。 辛微宇推窗叫人,让进去吃早饭。 唐明岳藏着烟,应声:“这就来。” 石玉无意般侧过身去,刚刚好遮挡住。 唐辛忽然有种感觉,男人,是懂默契的,怪不得她爸爸喜欢石玉,其他一概不提,仅是有眼色这一桩就足够了。 更强烈的感觉是,像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带着她在家门口玩耍,妈妈叫他们吃饭,也是这副情景。 原来,情景是可以重现的,无法倒回的只有时间。 有什么关系呢,她也有过这样的童年,没有遗憾。 辛微宇再开窗时,没催,看了一会,见两个小孩子的雪球已经滚得又大又圆,这才开口:“墨墨,砚砚,回家吃饭,让雪再下一会,雪球可能会变得更大喔。” 两个小孩子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跑回屋里。 唐辛朝着唐明岳看去,像是在说:妈妈变了。 唐明岳把烟头摁在小雪人身上,推着她往回走,小声地说:“你妈这人,就是会调教人,不服不行。” 唐辛嘟哝:“您乐意,可没人强迫您……” 唐明岳点头,“可不就是我乐意么,要不然结婚干什么,不哄着她玩,难道为了掐架?” 像是说给自己家闺女听的,石玉站在墙根无声笑,分明是在教他做人呢。 石玉不慌不忙把烟头插在另一边,乍看像是装了两只手在雪人身上。 …… 一场雪下了两天,唐辛和两个儿子在家里住了两天,第三天去了爷爷奶奶家。 临出门前,辛微宇给了石墨一张银行卡,说是给他养大熊猫的钱。 石墨摸了摸,悄悄打量坐在对面的爸爸妈妈,石砚快人快语,问:“多少钱?” 唐明岳把他抱到桌上,敲着脚边的银行卡哼了声笑,“你姥爷我呀,没钱,给你们俩多少就拿多少,差的,找你们爷爷要去。” 石砚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抓起卡来就往哥哥手里塞。 第280节 石墨道了谢揣在自己的口袋里,仔细地拉好拉链,抬起脸时笑弯了眉毛眼睛,一手一个拉住两个人的手,“姥爷,外婆,钱我收好了,大熊猫也会好好养的,回头,咱一块儿去看大熊猫。” 唐明岳哈哈大笑,在他后脑勺胡撸了一把,“这张嘴算是随了你妈,打小就会哄人,干不干的另说。” 褒一句,贬一句。 唐辛撇嘴,看着那个据说随她的大儿子嘿嘿傻笑,突然间声洪如钟,“干!” 唐明岳止了笑,颇为严肃地“嗯”了一声:“更像了。” 说着把石墨抱起来往门口去,边走边说:“行了,吃完了麻利儿走吧,你们俩呀就是姥姥家的狗,吃了就走,末了还得跑着回你们老石家去,兜里还得揣走我俩热鸡蛋,举着孝敬给石介于去。” 石砚听不懂,会问:“石介于?” 石墨解释:“就是爸爸的爸爸。” 石砚哦哦点头,“爷爷,爸爸的爸爸是爷爷,妈妈的爸爸是姥爷。” 唐辛忍着笑,看她爸掏出一张红票子,卷起来塞在石砚手里,说道:“乖,这钱给你,坐摇摇车去吧。” 石砚也学着哥哥刚才的样子道谢:“谢谢您了。” 大人正笑着,听见他又说:“给了哥哥多少?” 得,还记着那张卡的事呢,非要问个明白。 石玉接过石砚,朝着屁股拍了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不是你的钱,别问,你看你爸我问了么?” 当面教子这事算是让他拿捏住了,可惜当着的是家里人的面,辛微宇就心疼了,在后面小声地说:“怎么还能打孩子呢,这可不行。” 唐辛心想,他打的何止是自己的孩子,他还打了您的孩子呢。 这话能说么?不能! 这事和谁也不能说。 以前还没心没肺地和家里人告状,说石玉打她,现在可说不出口。再一想,石玉那也不叫打她,有一回……她也打他来着。 到了爷爷奶奶家一看,没人,打了电话才知道纪云云竟然去超市了,说是给俩孩子买好吃的。 石玉啧啧称奇:“我妈这人,什么时候去过超市,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唐辛反而觉得不奇怪,纪云云本来就对孩子挺好,虽然和她妈那种事事都要过问一句的表达方式不同,但是能够明显感觉到对孩子的关爱之情,只是说得少,哪种表达方式都没错,都挺好。 闲着也是闲着,石玉开车去超市接人,纪云云也说:“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接过我回家?” 石玉扫了下鼻子,把孩子放进购物车里。 小孩子眼尖,一眼就看见单独立在旁边的糖葫芦,高兴得直叫。 纪云云弯身挤在小哥儿俩的脑袋旁边,悄悄地说:“一人一串,哥哥爱吃山楂的,弟弟爱吃山药的,对不对?” 石墨扬脸就亲,吧唧一声:“奶奶和妈妈爱吃草莓的。” 纪云云压根就不爱吃糖葫芦,哄孩子玩才拿着草莓的咬两口意思一下,所以没给自己买,听他这么一说,拍着手恍然大悟,“哎呀,忘了给我们俩买了,走,再拿两串去。” 第423章 回路 “我爸这人……怎么这样……”唐辛在查看了银行卡之后撇着嘴说。 石玉正在剥蟹,掀起眼皮看过去,“哪样?” 唐辛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百万给他看,嘟哝:“他都没给过我这么多钱……给石墨一百万,居然才给石砚一百块。” 也说不好到底是在嫉妒自己的大儿子,还是在替小儿子鸣不平。 石玉没言声,取下完整的蟹黄塞她嘴里,把嘴堵上就不唠叨了。 事实却是,唐辛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继续怨念。 “我爸这人呀,嘴上说得好听,我没钱,去,找你爷爷要去,实际上呢?这不是挺有钱的嘛。” 石玉眼看着她吃完了,又塞了一块,似笑非笑说:“你爸为什么要给石墨一百万?” 唐辛拿眼角斜他,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嘁道:“不是说了嘛,养大熊猫的钱呀。” 石玉直摇头,把剥下来的蟹壳摆回碟子里,“石墨跟你爸妈说了,他和石砚各养一只,一共是两百万,钱虽然是我出的,但是名义上是石墨跟我借的,你爸这是把石砚的那一百万还给石墨。虽说兄弟俩不讲究这些,什么你的我的,但是孩子还小,连钱是什么还都不明白呢。” 唐辛恍然大悟,更生气了,“我爸太过分了,合着石墨一分钱没得,石砚可是干赚了一百块。” 风向转得可真快,刚才还觉得石砚亏了,现在变成了石墨吃亏。 原来,她是这种脑回路。 石玉真想把蟹黄直接塞她脑袋里,何苦还过一遍嘴,反正脑袋里面也是空的,也就勉强能装个大闸蟹的黄,再大一点真装不下了。 垂着眼笑了好一会,被唐辛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你笑什么?我么?” 石玉否认,懒洋洋说着“没有”,擦干净手把剔出来的一小碗蟹肉放她面前,叩着桌面说:“你爸为什么只给一百万,是两百万出不起么?还是偏心眼,只想替小的那个把这份钱给出了?” 唐辛正瞅着他面前那碟被剥离出蟹黄蟹肉又完整摆回去的蟹壳蟹脚发呆,下意识回:“为什么?” 真是有点傻,一点脑子都不转。 石玉看着她吃,眼皮都耷拉下去了,眼见着吃着就要睡着,无奈解释道:“你爸不是跟石墨说了么,找你爷爷要去,孩子是两家人的,没有他一个人出的道理,这是给我爸这做爷爷的留着表现的机会呢。” “是嘛……”唐辛闭着眼睛吃,脑袋都放在桌上了,勉强睁开一只眼看他,傻笑着说:“那你爸给了没?” “没,我妈给了。” 唐辛“哦”了下当作回应,这事就算翻篇了,吃蟹多好,有人剥好了喂给她吃,手都不用碰一下。 快睡着时忽然惊醒,坐得比什么时候都正,就是好一会才缓缓出声,惆怅似的说:“石玉,我突然发现……石墨手里有不少钱呢。” 石玉起身去拉她的手,“是,不少呢,石砚也得了两百块。” 这事唐辛知道,亲眼看着纪云云也塞了一张红票子给石砚,说的话都和唐明岳一样,让石砚玩摇摇车用。 当时唐辛就感慨,纪云云这奶奶真是会做人,不多给,不先给,亲家给了她便跟着给,不做出头鸟也不让人挑出错来。 怪不得石玉也这么会做人,是有遗传的。 石砚也遗传了他们家人的一个优点——大方,攥着两百块钱小手一挥,说要跟哥哥一起去坐摇摇车,哥儿俩一起把钱全花了。 唐辛想想那场面都可怕,两百块钱坐摇摇车,不得把俩孩子给坐吐了? 石玉会说:“兄弟嘛,就得同甘共苦。” 唐辛觉得他心大,后来发现是自己瞎操心了,小孩子是真的对钱没概念而且特大方,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摇摇车附近的小朋友全都招呼来了,两百块钱很快就花完了,倒是听见响了,真响,一直到晚上她的耳朵里依然回荡着摇摇车的旋律,久久不散。 又庆幸,没拉着她一起坐上去,丢不丢人的不打紧,孩子多了吵得人头晕,再上去一摇,吐的人会是她。 当晚两个人的话题变成了——两个孩子真的够了,绝对不会再生了。 石玉看她咬牙切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这女人确实是有点傻气在身上的,或者说……单纯。 自从上次意外怀孕又流产,两个人再做的时候虽然也做措施,有时情急也就顺其自然了,算算日子半年了,怀孕了么?并没有!她也不用脑子想想为什么,难道真是运气好? 唐辛一听,也问:“对呀,为什么呢?” 石玉捏住她脸,慢条斯理道:“你猜,为什么?” 思来想去,不知道搭上了哪根筋,突然想到了孟既景,唐辛“哎呀”一声捂住嘴,朝着石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甚至推着他转了个圈,小声到不能再小声,神神秘秘地说:“你不会是……不行了吧。” 石玉气得直乐,要不说还得是唐辛,脑回路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气你,都挑最能逗乐你的那一种。 石玉施施然踱到床边,往后一坐,以手撑床,挑着眉梢问:“怎么不行呢?哪儿不行了?” 唐辛歪着脑袋瞅他,这才发现好像是不高兴了,几步过去抬起一条腿来支他身旁,努力摆了副正经模样,“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孟既景当年不是出过车祸么,后来就没再生过孩子,你上回不也是——” 声音戛然而止。 不对,石玉说过没出车祸,那次是把车送给别人了。 石玉哼了声笑,扶住腰身将人带到自己身上,贴唇嘘道:“这话儿可千万别让孟既景听见,回头找我麻烦,我自然是向着你的,但也得帮着兄弟说句公道话。” “什么话?” “他那是心疼老婆,怕敏之再生孩子受苦遭罪,自行了断。” 唐辛听得眼睛渐渐睁圆,消化了好一会明白了,又低又长地“喔”了一声:“真的呀,那……他人还真是挺不错的,怪不得敏之那么喜欢他。” 石玉低声“嗯”了下,“所以,明白了?” 唐辛不明白自己还该明白点什么,就觉得他话里有话,在他眼睛里看了又看,突然想起他们俩前面聊过的天,串连上了,灵光一闪,“所以,你也——” 第424章 城门 有几个男人会自行了断呀。 唐辛不能理解,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脑袋里乱糟糟一团。 上次她进手术室时,人家医护还问过她,说是既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意外怀孕和流产的情况发生,可以考虑顺便上个环。当时的她都快没有意识了,听见也跟没听见一样,后来身体好些之后再想起这事还后悔过,当时应该接受这个建议,一劳永逸。 那时她没想过石玉,只想了她自己,以后是真的不想再生孩子了,不管和谁都不生了。 没想到,又和石玉在一起了,哪怕在她的坚持下是以一种所谓的他追求她的状态,事实上他们俩就是在一起了。 更没想到的是,石玉先做了这个决定。 为了她么? 就像他说孟既景的那一句:他那是心疼老婆…… 她不确定,有个声音却告诉自己:是的。 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小声地说:谁是他老婆,我才不是,我连他的女朋友都不是。 甭管是什么,多少是被感动到了,心里又怨念起来,心怎么这么软呢,就和纪敏之一样傻乎乎的,男人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有什么可感动的? 偏偏心里特别受用,甜得要命,有一种出其不意被疼爱到的错觉。 她甚至想,如果这个时候石玉问她能不能做他女朋友,八成要城门失守。 可他什么也没说,就和平时一样,平铺直叙了一个事实,不带讨论和邀功,就像是他该做的,说完就完了。 唐辛不知道是他太会了在以退为进,还是他真的认可了一直追求她这件事。 他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想更进一步? 第281节 他真的,要追求她一辈子? 幸好,两家的长辈谁也没再问过他们俩的关系,不拆不破,也不撮合,大有任其自由发展的态势。 唐辛不知道的是,问过,只是没有问到她的头上。 唐明岳问过石玉,石玉表示:“您家闺女挺享受被追求的过程,那我就追,什么时候等她想当我的女朋友了,再说。” 那副模样唐辛没见着,用唐明岳的话说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可能是因为自己家闺女傻吧,心还软,确实好哄。 那就让这小子继续追吧,怎么过不是一辈子,自己家闺女高兴比什么都强,又不是没结过婚,也不是非结婚不可。 纪云云也问过,说得很不客气,惯常的母子交流方式,上来就说:“石公子,你妈我受累打听一句,您今年都多大岁数了?妈妈都不好意思说你,人家早恋的时候你读书,人家分手了换好几个女朋友了,你一个人大江南北玩了个遍,景儿好看么?那指定好看呀,可比漂亮姑娘好看多了,也吸引人多了,是不是?这都没什么,妈妈理解,可是到了这把年纪了,儿子都两个了,您倒是演起追求的戏码了,可是真有出息呀。” 末了,还啧了一声,大有不吐不快,终于一吐为快了的通体舒畅感。 石玉不往心里去,笑着,慢条斯理道:“我虽然年纪大了,她还小,得追。人这一辈子,总得被喜欢的人认真追求过一回,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当年,石介于可是认真追求过纪云云的。 石玉说这话,就是在堵他妈的嘴。 纪云云可不吃这一套,他的重点是在说被喜欢的人追求吧,就差明着告诉她“唐辛喜欢我”了。 男人的小心思呀,没法说,奔四十的人了,跟个十几岁二十刚出头的小年轻没区别,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喜欢自己而沾沾自喜,生怕别人不知道。 纪云云直接乐出声,避而不谈喜欢与否,只道:“还小?二十七八了吧。” 看着是小,实际年龄可是不算小了。 纪云云不反对自己家儿子追求唐辛,他活该,但是看他笑话的时候要让他知道,妈妈笑了。 石玉懂,母子俩之间太了解了,只悠悠回了一句:“比我小。” 纪云云这才发现,自己家儿子正经是个不错的男人,玩的时候一门心思玩,追求的时候就好好追求,做什么都心无旁骛,就是顺序有点反过来了。 …… 第二天,石玉去父母家接孩子,唐辛睡到自然醒。 刚洗漱完,阿姨来敲门,说是有个人。 唐辛正挑衣服,心情特别好,张嘴便笑,“贾阿姨,什么叫有个人?” “就是……”贾阿姨曾在石玉的舅舅家工作过二十多年,是见过大场面的,再说起来便顺畅了,“有个很年轻的女人登门,也不说找谁,轰又轰不走。” 唐辛这才朝她看去,说了声好表示知道了,转而又问:“请进来了?” “请进来了,在客厅里坐着。”稍一停顿又加了个解释,怕唐辛一会下去没个心理准备,“看着,像是怀孕了,小肚子挺着得有四五个月了。” “是嘛……”唐辛随手拿了条青绿色衣裙,比到自己身上,“这件好看么?” 贾阿姨一看她这架势,心就放下来了,换了件鲜嫩的粉色比在一旁,示意她照镜子比对。 唐辛听劝,换上粉色的那一条又化了个精致的淡妆,全弄好了嗒嗒下楼已是一个小时后。 很年轻的女人穿着条嫩粉色的修身连衣裙坐在沙发上面,见唐辛走过来只是抬眼打量,连个要起身的动作都没有,甚至故意挺了挺小小的孕肚。 看着,好像就是四五个月的样子吧。 这事,还真得说阿姨们有经验,要让唐辛自己看,真不大记得自己怀孕时不同的月份肚子到底有多大。 所以……这女人找上门来,其实是要找石玉的吧?想请他帮忙主持公道?石玉的朋友做了伤害人家姑娘的事? 唐辛觉得贾阿姨选这件相似的粉色穿在她身上实在是有点刻意侮辱人了,人家姑娘分明不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眼神又不对,明显被她的出现刺激到了。 唐辛确认了,就是来找她的。 也是这一刻才发现,石玉家里的阿姨们藏龙卧虎,至少有一双火眼金睛,还很懂得攻心为上,她还一句话都没说呢,那年轻的女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第425章 委屈 唐辛停住脚步,打量那女人。 从上到下瞭了一眼,飞快,就好像不值得多瞧一秒。 是真的年轻,虽然化着很浓的妆。 身材也是真的好,就是小腹有点鼓起来了,要不然那条裙子穿得会更好看。 心里想什么全挂在脸上,一望便知。 那找她做什么呢?应该找石玉,或是去找石玉他妈。 于是唐辛好心提醒:“石玉去他父母家了,你现在出门,叫个车,快的话应该来得及,兴许他妈能帮你作主。” 转身要走,被叫住。 刚好唐辛有话要说,没理她那句“我找你”,继续说道:“到了那儿客气点,有话好好说,别吓到我儿子,不然……有你好看。” 那女人突然站起,“你要对我做什么?” 唐辛没立即回,反倒又重新打量起她,坐着时目测比例知道她个子高,站起来才发现这么高。 幸好隔着一小段距离,不必仰视,不然还真挺累脖子的。 不知道石玉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大部分男人都喜欢吧,高挑,纤细,前凸后翘,模特似的身材,女人看着也喜欢。 就是态度不大好,有点生硬,让她喜欢不起来。 女人见她不理会自己,甚至还笑起来,再开口时语气更加硬了两分,追着又问:“你要给我什么好看?” 唐辛摇了下头,好心解释:“不是我,是石玉他妈,虽然你肚子里面也揣着一个,但是谁知道是谁的呢。再者说,他妈已经有了两个孙子,又不缺人装孙子,你要是真把她孙子给吓出个好歹,那肯定饶不了你呀。” “你才装——” 女人话没说完,唐辛略微扬起下巴对她说:“坐,有话好好说,别着急生气。” 说完了也不管她坐不坐,自己坐到她对面的位置,接过贾阿姨送过来的咖啡,也不问那女人要喝什么,兀自喝起来。 一杯咖啡喝完了,女人才坐下,开口便是:“我怀孕了。” 唐辛眼皮都没抬,慢慢悠悠放下杯子,才缓缓说道:“你误会了,我是石玉的前妻。” 意思就是,你和我说不着这话。 女人面色一滞,忽而笑起来,“我知道你是前妻,前妻还要住在他家里,你想什么,可想而知。” 唐辛却敛了懒散笑意,“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想我的,也不关心你想要做什么。” 挺严肃的一张脸,摸着自己的指甲,又看了眼脚尖上悬着的软毛拖鞋,就像话里说的那样,不关心,都没拿眼角夹她一下。 好半晌无声,唐辛坐累了,随意舒展了下才朝她看过去,“没事,我就上楼了,到点儿睡午觉了。” 女人这才急急说起来,说她是如何认识石玉的,后来又在哪个酒局饭桌上碰见过几次,说过哪些话,喝过什么酒,做过什么事。 就差说是在哪个酒店开的房了,用的什么姿势。 唐辛听着,还挺是那么回事,说明就算那个男人不是石玉,也该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男人,要不然讲不了这么多的细节。就是不像石玉,她说的那些话根本就不可能从石玉的嘴里说出来。 正常酒局上的对话不是,床上的那些私语更不是。 唐辛算不上了解男人,但是了解石玉,石玉虽然也爱话里话外兜圈子绕她,但是在男女之事上向来简单直接。 那种时候要是还端着副君子相绕圈子就没意思了,得是多爱装的男人才能和女人在床上说出那样的话来,听着挺正经的,实则真是不正经到家了,连情趣都算不上,享受的完全是他所演绎出来的个人形象,而非两人之间的乐趣。 有戴着面具扯这些闲篇装逼的工夫,石玉肯定选择在她屁股上多拍两巴掌,那多痛快呀。 女人滔滔不绝,唐辛安静听完,道了句恭喜,然后让阿姨去收拾房间,说是让她先住上几天,过两天送她去医院。 女人便紧张起来,手掌贴着小腹,防备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算算日子,你们俩这孩子该是过年之后有的,差不多该生了吧,送你去医院待产呀。” 唐辛故意的,看着她脸色忽变,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又道:“不是?那就是我算错了日子,怪不得看着你这肚子这么小,也不像是要生了的样子。那是什么时候有的?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回。” 女人刚要开口,却被她拦住,“算了,不重要,你说多错多,还是别说了。我要是告诉你石玉这一年几乎没怎么在上京待过,还不把你的脑子给算乱了,手指头怕是都不够使了。” 别瞧唐辛生过两个,其实她对生孩子这事也没概念,毕竟没有自己费过心思,要是让她计算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该是什么时候有的,她也算不出来。说年后不过是那时石玉人在上京,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个时候,哪怕她也不信。 她能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女人和石玉没关系。 非要说个原因,可能就是相信,石玉不会,没有更多的为什么。 起身便走,上楼睡觉。 说不上好心情被打扰了,但也确实没多高兴。 女人也跟着她站起来,追到楼梯口,叫她:“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唐辛真不是故意笑的,却也没故意憋着,半侧过脸摆了副“你怎么总是为难我”的无奈状,似笑非笑说: “男人在和你上床的时候,关心你的名字么?他们可能更关心你是不是年轻、漂亮、身材好,自爱点的再关心一下你是不是干净。名字这种他们都不关心的事,作为他们的妻子或是前妻又有多关心?难道我们知道了名字,还要和他们探讨一番哪一位床伴更好?他们应该也记不住你们的名字,除非你在床上的表现特别突出,没准能让他们记住那一刻的感觉,直到下一个更突出的女人出现,替换掉你。” 第426章 胡闹 女人脸色一变再变,竟然生出几分委屈来。 要是男人见了,没准真就心疼了,可惜唐辛不是男人,只会心疼她自己。 摆了摆手,踩在楼梯上面居高临下,叹气般说:“算了,登门是客,你先住着,家里的阿姨们会好好地照顾你的,住到孩子生下来。” 见她面露诧异,又极力展现着委屈隐忍,眼眶里含着一包泪,心里莫名烦躁,干脆把难听的话全都说了,免得再被纠缠,她都饿了,要吃饭。 “你所求的不就是在这里把孩子给生下来么,然后认祖归宗,要是可以,顺便当上石太太。” “事儿你已经做了?怎么还委屈上了?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我太直接了?” “不瞒你说,你这一辈子鼓起勇气演这么一回,没准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可是现实却是,这种戏码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并不算少见,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的,所以,你以为你跑得有多优秀?不过是送上门来给我们当个乐。” 该说的说了,心里舒服多了,唐辛嗒嗒上楼,给石玉发消息。 想着让他先别带孩子回来,免得碰上楼下那一位,刚好收到石玉的消息,让她出门,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了。 唐辛便又下楼,见她仍在楼梯口杵着,不远处立着贾阿姨,嘱咐着说:“房间收拾好了?那就让这一位住下来,想走也可以,等天黑了再放出去。” 第282节 话说完人也出了门,车窗大开着,露着两个小脑袋,热切地唤着妈妈。 阳光挺好,心情也挺好。 唐辛有点好奇要是石玉知道他家里戳着那么一位会是什么反应,无奈当着孩子,算了,爱是什么反应就是什么反应吧,又不是他干的,没必要为难彼此。 难得的是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吃了饭带着孩子在外面玩到天黑,石玉把车开到了城东的小院。 院子里仍有积雪尚未融化,房檐树枝上都还压着厚厚一层,未被人碰触过,像是打开了冰雪世界的大门,小孩子欢天喜地。 石玉烫了一壶黄酒,两人坐在廊下,看着两个小的在雪地里打滚疯跑,时不时地跑过来咬一口梅子干,酸得脸都变型了又咧着嘴笑着跑回去接着玩。 小孩子兴奋便要叫,越是叫得欢快越显得安静,直到沉沉睡去,这一天才算是结束。 有人就是踩着这个点来的,门砸得咣咣响,手机也响,是梁桥,手里提着肉,还有酒。 唐辛埋怨怎么不早点来,刚才石墨还念叨他,说是有日子没见了,一进这道院门就想起他了,要吃烤肉。 梁桥抬脸便笑,“得,倒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没赶上趟。” 石玉把人让进去,仍是围坐在廊下,守着盆炭火。 支上架子烤盘,静夜里呲啦声响,肉香四溢。 唐辛提起酒杯嗅闻,望着天边明月,刚好悬在屋檐斜上方。 月光笼着积雪,薄薄一层白色晶莹覆盖着屋脊小兽,一排由小到大,似要跃起来般一飞冲天。 不由感叹:“这才是生活……” 感叹的女人喝得有点多,晕陶陶偎在椅子里,石玉把人抱回屋,哄着放进温暖的被窝里面,悄声问:“我再去陪他聊一会儿,成不成?晚点儿回来。” 唐辛一条胳膊挂在他脖子后面,嘟着嘴亲了亲,“成。” 眼睛眯着,笑着,又娇又憨。 就是眉头皱着。 手指头点在他脸上,一下又一下地戳。 “石玉,你,老实点儿,听见没?” 石玉推着她脸朝窗口方向,就着月光和雪光细看,有那么点不高兴,便应了一声:“成。” 唐辛有点醉,较劲,“你要说听见了,没问你成不成。” “听见了。” 她这才又问:“成不成?” 他回:“成。” 敢情是有顺序的,得按她的思路来,抢答不行。 唐辛挺满意,又在他唇上亲了亲,贴着嘴唇和鼻尖,望着他眼睛。 再开口时带了些委屈,“石玉,你……” 石玉听着,等着,半天没声,才问:“让我怎么着?” 她摆了下手,忽然往床上仰过去,翻身转向另一侧。 光线暗,依稀见着眼里闪光,石玉探身过去,手指顺着眼尾一抹,还真是有泪。 人却睡着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 睡着了,却在说话,不再软着声娇里娇气,就一个字,又冲又硬,细品,带着哽咽。 “滚……” 把人翻过来平躺着再看,倒是没哭,擦干净眼角,盖好被子,关帘关门。 坐回去,梁桥打趣:“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也睡了。” 石玉嗯了下,没再应声。 梁桥用酒杯去碰他的,两人又喝起来,喝到夜半都有了些醉意,这才用笑眼打量起他,悄声问道:“唐大小姐,没和你较劲?” 石玉斜眼瞅他,接过递来的烟,点上,哼笑着说:“有话就说。” 梁桥摸了摸鼻子,似在斟酌,被他在小腿上踹了一下才道:“也没什么,就是找了个小模特,帮你做了场戏。” 石玉等他继续,梁桥却笑起来,啧啧夸赞:“要不说,还得是唐辛,那是真厉害。最重要,是真喜欢你,还特相信你,啧啧,真是难得,换了谁家姑娘也不能这么信你。” “别扯没用的,说正事。” 正事就是白天那一出,唐辛前脚出门,那女人后脚便走了,如实和梁桥学了一回,把裙子里塞的小“枕头”一摘,从里面取出来一支录音笔。 梁桥把录音笔放在石玉手边桌上,点开播放。 石玉听得直乐,听完了随手就要扔到火盆里,最后揣进口袋。 简直胡闹。 这是在给他帮忙么? 分明是在添麻烦。 虽说他是在追求唐辛,实际上两个人就是在谈恋爱,他是嫌好日子过够了么,非要整这么一出。 哄人和哄人也是有区别的,没事的时候哄叫情趣,有事再哄那叫求和,他竟然落到要去求和的地步。 梁桥不这么认为,两个人有情有义就该好好地在一起,有名有份,有滋有味,生同衾,死同穴。 石玉同意,但是每个人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心理需求也不一样,他和唐辛现在这样就挺好。 所以这样的激将法对唐辛没用,唐辛才不会因为有这样或那样的女人上门就要把石玉妻子的名分占回来。 恰恰相反,见着了那样的女人,唐辛没跑,才算是真的对他有情有义。 第427章 想见 相信是一回事,不代表不介意,或者说唐辛的心里不是那么痛快。 她不相信石玉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三个阿姨不是摆设,肯定会和他说的,就算当天没说,第二天呢?第三天? 倒也不是非要他来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至少要有个态度吧。 石玉没有。 三天过去了,唐辛面上总是笑着,依然从早到晚陪着孩子们玩,吃饭睡觉全不耽误,但是这种事就不能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当晚,石玉出门见朋友,唐辛已经计划好了,他前脚走,她后脚也出门,结果被他拉着一起去了。 唐辛借口去卫生间要溜,石玉把她的手机放回桌面,还问要不要陪她一起,唐辛说不用,起身就出了门。 身无长物,没手机,没钱,连大衣都没穿,在路边冻得直哆嗦总算拦住一辆出租车。 唐辛是在等车的这几分钟想好的去处,既然去哪儿都能被石玉发现,现在又无处可去,不如灯下黑,去他父母家。 报了地址之后心里默念,希望纪云云在家,不然连个帮她付车费的人都没有。 幸好,纪云云在家,看到她时略微惊讶,把人叫进屋去又给了车费。 唐辛没瞒着,前因后果如实说了,没处可去。 说的时候理直气壮,说完了忽然心虚,这可是石玉他妈呀,不是她自己的妈。再一想,就因为是石玉他妈,她才来这里的,倒不是要让他妈作主,而是石玉没事不会往他父母家跑,安全。 纪云云心里都快笑死了,面上不显,安慰她好好住着,绝对不会放石玉进来。 唐辛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还是那句话,这是石玉他妈,论偏心肯定是要偏向着自己家儿子的,就算在她和石玉之间选择了一碗水端平,也是为难人家。 纪云云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霜打了似的无精打采,全然不是刚才告状时特有理的模样,忍笑劝道:“你做得对,这种事就不能惯着他,难得你这么相信他,他还不赶紧表态,简直就是给他脸了。” 让她这么一说,本来挺坚定自己做得对的唐辛有点含糊了,“是吧……” 纪云云又说:“男人,这种事都处理不好,要他做什么?哪怕他什么都没干,但是能让这样的女人找上门来,他就是错了。” 唐辛恍然大悟,真是亲妈呀,何其相信自己的儿子,或者说是在变相地安慰她吧。 但有一点她觉得纪云云说得对,石玉错了,不管错在哪儿,都是他错了。 所以她没错,不理他就对了。 唯一的遗憾是,她想把两个小的也一起带走的,实在是为了行动方便,忍痛割爱。 刚好纪云云问起,怎么没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唐辛眼睛一转,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一早,纪云云打电话给石玉,说是想孩子了,让他把人送过来。 石玉正在找人,也不是全然没空,刚好他妈说了句体己话:“算了,你们俩一天到晚的带着孩子也是辛苦,别折腾了,我去接吧。” 纪云云中午就把孩子接回家了,吃完中午饭就出了门,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子直奔西边的机场。 连路线都不用操心,纪云云前些日子就已经安排好了,是她自己要出门去玩,现在不过是多了三个人,便把机票退了,改为专用机。 玩了快一个星期,唐辛想起一件事,石墨是有手机的,日常会和石玉联系,这不就露馅了么? 纪云云要笑不笑地说:“就是要让他知道你在哪儿呀,这样不是更好?该着的急他已经体会过了,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唐辛愣了一会,想明白了,有道理,果然姜是老的辣,这才是真高手,治她儿子有一套。 于是唐辛买了个新手机,一开机便陆续有新消息推送出来,各种新闻广告之间穿插着石玉发来的消息。 唐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这人,扣了她的手机还要给她发消息,一左一右摆两边,自己发完自己看么? 一条条看过去,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问她在哪里,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一天五顿按点发,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再刷个存在感,问她是不是要睡了,顺便道声晚安。 一天又一天,全是废话,没一句有用的。 她能抓到的重点是,石玉确实知道她和他妈在一起了,所以才不担心?不着急了? 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正别扭着,电话打进来了,唐辛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抓住的时候便不小心划过了接听,连忙贴到耳边。 什么声都没有。 又听了一会,还是。 想挂,嘴却动了,“石玉?” 说完又后悔,想要挂断,手指头悬在挂断键上方。 第283节 那边刚好出声。 不是她突然间心慌意乱以为的那一声“嗯”,也没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和她说话,问她外面好不好玩,儿子乖不乖,吃不吃得惯,睡不睡得好。 都说了一个遍,末了又问:“你和我妈在一起,玩得惯么?” 唐辛“嗯”了下,空了两秒没听见他的声音,又说了句:“可以的,玩得惯,你妈妈很好。” 石玉也嗯了一声:“那就行,你们俩好好玩,要是带着孩子不方便,我就去接回来。” “不行!” 唐辛忽然叫了一声,把自己吓了一跳。 捂着心口半天,支吾着说:“石玉,你不许来,我,我现在还不想见到你呢。” 那边却说:“是我想要见你。” 接着又说:“唐辛,我想见你。” 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睛顿时一热。 听筒里隐隐传来风声,是上京的风声,带着熟悉的呼吸声,她一听就知道是石玉。 应该是走在街上吧。 她试着想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穿着什么样的大衣,配什么样的鞋,步伐是什么样的,走路的频率什么样,抬眼时,凝神时,开口说话时,每一副模样都能想象出来,就像他站在面前,走在她身旁。 电话那端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隔了好久,唐辛用指背抹了下眼睛,努力平心静气地说:“见我做什么?追我么?” 她就听见熟悉的笑声,笑在她耳边,低沉,轻缓。 耳语似的,对她说:“对,追你。” 第428章 追你 不说还好,一说便有些负气,还有些委屈,偏偏心却软了,像被他软软地握了一把。 电话那端还不依不饶,声更低,就像嘴唇压住她耳朵,一声缓过一声:“我还想抱抱你,再亲一亲你。” 唐辛脸热,心也热,一急,脱口而出,“你这不叫追求——” 又说不出叫什么。 刚好石玉也问:“那叫什么?” 唐辛脑袋里一团乱,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无意识地描画着面前的玻璃窗,忽然对上自己的眼。 特别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自己。 嘴唇张了又合,呢喃而出:“不许追我,现在不许,等我想让你追了再说,我还不高兴呢。” “嗯。”石玉应声,“是,得让你把这气撒了。” 原来他知道呀。 那还不和她说,就是故意的呗? 石玉确实是故意的,不是不能哄她,也不是不能求和,这些都不难,难的是唐辛这脾气。他要是主动和她说,哄几句就能好,可是过后不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事端,只要再提起来全都是他的错。 不如不提,让她自己琢磨透了,想发脾气就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由着性子闹一通先把这股无名火发泄出来,那个时候他再哄,这事才能算真的过去。 梁桥看不得他这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样,主动说去和唐辛解释,这事自然也就说开了。 石玉摆手,“不是这么回事,你不了解她,心最软的是她,嘴最硬的还是她。相信我是一回事,和我矫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冲突,除非是她自己彻底想明白了,也折腾够了,这事才能算完。” 梁桥都替他觉得累,两个人在一起哪儿那么多事,除非是老天爷拦着不让,那也拦不住,哪儿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两个人好好的,手挽着手一路大步朝前跑不行么? 石玉拍拍他肩,提着酒杯碰过去,“要不说老天爷都是安排好的,你就得配梁言那样的姑娘,到了我这儿,是唐辛这样的,咱们俩呀,各人有各人的福分。” “是福分么?”梁桥笑了一声,杯中酒一饮而尽,心里确定:是。 刚好石玉回:“是,百年之后,还能长睡在一处,那就是福分。” 听着是,也确实是,可现实却是一个人的日子太漫长了,不知道何时才能享到这福分。 梁桥自觉给他添了麻烦,想要再和唐辛去说又怕生出新麻烦,思来想去还是说了,藏着掖着不是个事,早晚都会知道的,早说早了,至于石玉和唐辛要如何相处,那是他们俩的事。 唐辛听了也不过“哦”了下,表示知道了,没有更多的反应。 梁桥问她是不是还在生石玉的气,唐辛斟酌过后才说:“我没生气,就是有点别扭。” “别扭什么?” 唐辛和石玉较劲,和别人是不藏话的,直言相告:“他知道了,都不和我解释一句。” 梁桥登时傻眼,幸亏他和唐辛说了,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认知偏差有这么大,像隔着一整个银河系。 要不是亲口听见唐辛说的话,他就真信石玉的了,毕竟在他眼里石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人搞不定的事,可是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梁桥只能说:石玉还是太嫩了,完全不懂女人,爱情这门课,他还徘徊在幼儿园阶段,也就是石墨那水平,还没有石墨嘴甜,更没石墨能屈能伸。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怪不得幼儿园会设混龄班,就是因为有石玉这样的人存在吧。 梁桥决定就此打住,让他们俩各自去作吧,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 唐辛不让他追,石玉打过来的电话倒是每次都接,随便聊上几句,闲话家常。 有时看到石墨和石砚兄弟俩在和石玉视频,也不会刻意躲避,偶尔还会偷偷瞥上一眼。 看起来状态挺好,和她在时没有区别。 男人。 也就这样。 嘴上说的好听而已,我想抱抱你,想亲亲你,也就是说说,该吃吃该睡睡,半点都不耽误。 没过两天,石墨问起什么时候回上京,两个女人对视过后,纪云云问:“是不是想爸爸了?” 石墨摇头又点头,确实想爸爸,但是回京却是因为石砚要过生日了,不想爸爸错过。 唐辛这才想起,纪云云也感叹自己不如一个孩子。 纪云云的意思就在外面把生日过了,偶尔一次石玉不在很正常,就像石玉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爸爸也不是每次都在,也没见他怎么样。 唐辛不这么认为,为石砚,更为石墨。 五岁多的孩子已经很有自己的想法,在意的事会以己及人到弟弟身上,每一个字都在表达着弟弟需要,其实是他自己需要,不能让他失望。 也像小时候的石玉,应该也是希望每一次生日父母都在吧,现在的唐辛忽然懂了。 所以也为石玉。 之前她和石玉抢石墨时,不是不想要石砚,留给石玉的原因之一便是,石玉错过了石墨很多个第一次,可以完整地在石砚身上感受一回。 唐辛给石玉打电话,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趟,毕竟纪云云的旅程还没结束,她不可能带着两个孩子回上京去过生日,更不能因此让纪云云改变计划。 石玉当晚就到了,抱着两束花。 纪云云打趣道:“这是送给你儿子的?挺有新意。” 石玉在她手里放了一束,也笑着说:“是您儿子送您的,您带着孩子出来玩,辛苦了。” 以前也不是没送过,生日、母亲节总有,送的次数还不算少,但是这么正式地亲自送到手里很少见。 纪云云直摇头,很是认真地审视着怀里的花束,各种红色和橙色,茂盛又温暖,热情洋溢,就像外面冬日里的暖阳。 再看自己儿子手里的另一束,粉粉嫩嫩,少女气十足。 唐辛也在看,心砰砰直跳。 送花啊! 高兴,又有点生气,气自己没出息。 又不是没收到过花,以前被各色男人追求时,送的花还少么?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现在竟然心跳得想要笑,嘴角压都压不住。 努力摆了副严肃面孔,手背到身后,扬着下巴问:“你这是干什么?也感谢我带孩子出来玩辛苦了?” 石玉瞅了眼满是粉色的一大捧花,看向她时,唐辛登时一愣。 离得近,花是香的,竟然连眼神都像带着香气。 说的话也是。 “不干什么,就是,追你。” 第429章 心软 要让他追么? 唐辛含糊。 自己亲口说过的话,总不能打脸吧,何况她还没吐口,他凭什么想追就追? 再一想,之所以叫作追求,就是因为另一方还没同意,哪里就需要她的首肯。 一会替自己着想,一会又替他辩解起来,难得的是没有心烦意乱。 胡思乱想间,听见他说:“让不让我追?现在,心情好点儿没?高兴了?” 声近,近在耳边。 唐辛连忙去看,纪云云已经赶着两个小的往外面去了。 再看,视线就被那一大束花给遮挡住了。 面前的人不再说话,只盯着她看。 明明没说话,却更像催促,等她回应。 有那么点甜,还有一点酸,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半转过身去哼了一声:“你前面怎么不来追呢?听说你儿子要过生日了才赶来,是不是一个人在上京的日子过得太美了?” 不让他追的人是她,嫌他不来追她的人还是她。 矫情。 又娇气。 第284节 石玉把花往她怀里一按,连带着将人抱住。 前拥后挤,唐辛脑袋都抬不起来了,脸差点埋在花上,听见他似笑非笑说:“不是你不让?那我还不老实点儿?我就不该听你的,直接来就对了,把你气急了再哄,是不是?你就喜欢这一套。” 反倒成了她的错。 确实是她的错,是她让他来的,多余好心。 “那我现在也不让,你走吧。”话音未落,急忙又添一句指控:“你什么时候又听过我的?我要是不听你的,都要挨打的,我还敢让你听我的?” 越说,越快,什么都想起来了,一句接一句。 “哪一套?我喜欢什么了?我什么也不喜欢,是你喜欢吧。” “你那是追我么?你是在把我当儿子养着玩吧……不,我怎么能比得上你儿子,他们姓石,是你亲生的,我呢?不过是一个外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石玉,我是谁呀?” “咱们俩有什么关系?” “往好听了说,我是你儿子的妈,难听的……也没什么难听,我就是你的前妻。” “就因为我是前妻,所以什么人都敢到我的面前来胡说八道,是不是?凭什么?谁允许的?谁给他们的脸?是你么?” “你家里那三位阿姨,就是丢根针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吧,家里进来个大活人,能不跟你说么?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你放任他们欺负我,恶心我,你还和他们一起看我的笑话,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你——” “石玉!你太过分了!你太坏了!” “亏我还那么喜欢你……那么相信你……” 说着说着就不看他了,直愣愣盯住怀里的花束,就像在数落那束花,数落到最后自己先委屈起来。 石玉眼看着掉了一颗泪在花瓣上,阳光下晶莹剔透,滚落到花芯里面去。 再去看人,紧咬着嘴唇,唇角直抖,强忍着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这才明白,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真算不得什么矫情,更不是无理取闹。 从她的角度来看,他就是做得不好,哪怕他有他的理解。 事实证明,他对她的理解是有偏差的,所以才有这样的误会。 哄吧。 不是都说真诚是必杀技么,那就把他是怎么以为的告诉她,结果被唐辛狠狠瞪了一眼。 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不妨碍和他发脾气。 “石玉,在你眼里,我就这样?” 石玉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有理讲不清,倒也不是真的讲不清,是不想再讲了,直接把嘴堵上。 爱哭就哭,爱闹就闹,先把她这股较劲的邪火灭了再说。 唐辛没哭也没闹,就是不回应,瞠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他,眼里含着泪,控诉似的。 无法,他亲不下去,没办法视而不见,和以前不一样。 接着哄吧。 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正要出口,唐辛先说话了。 “石玉,你抱抱我。” 委屈,特委屈。 石玉把花往边上一丢,揽着她到怀里,轻轻抱住。 唐辛把眼泪全蹭到他身上,不那么想哭了才搂住他,埋着脸闷声说:“石玉,你亲亲我。” 就这么又轻又细一声,像是从他心口钻进去,拱呀拱的,这里来那里去,终于寻着住处,窝成小小一团。 石玉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心硬的人,此时才感受到心里有一处是软的。 捧起脸来眼睛是红的,偏却朝着他笑。 催着他说:“你亲呀。” 整张脸扬着,等着。 他没动,从她眉头看到眼尾,摸摸红通通的鼻尖,又去摸笑弯的嘴唇。 唐辛“哎呀”一声,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样。” “哪样?”他问。 她又亲一下,“就这样,快点。” 他说我知道,然后吻住她。 唐辛忽然觉得这里的阳光很温暖,不像寒冬,像春天,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有香气。 她第一次觉得她妈说得对,男人,不是用来讲道理的,也不要和他们玩猜来猜去的游戏,自己怎么想的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因为如果你不说,他们大概率会猜错,而试错的成本太高了,因为自己会变得不开心。 唐辛不想不开心,她想像现在这样,有什么说什么,解决掉问题,然后继续开开心心的。 和喜欢的人亲吻就应该是快乐事,就像现在这样。 石玉还想着是不是再哄一下,唐辛已经换了个人似的,得意又快乐,虽然问题又绕回去了,问他:“是不是你说的,想见我,想抱抱我,想亲亲我?” “是。” “那你怎么不做呢?” 石玉没言声,又在她唇上亲了下。他刚才明明做了,是她不想理他,不回应。 唐辛又问:“那你还追不追我?” “追。” 唐辛忽然低头埋在他胸口。 石玉瞅着她晃脑袋,肩膀摇得一颤一颤,忍着笑问:“你这是……气哭了?还是高兴得在笑?” 唐辛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笑,“你别追我了,我不想让你追了,是真的。” “怎么说?” 他以为她后面跟着的那句肯定是谈恋爱吧之类的话,把两个人的关系定下来,实在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 “石玉,我追你吧。” 第430章 怦怦 实在是……意外。 想笑,石玉也确实笑了,揉着她脑袋看了又看,啧啧说道:“唐辛,你想玩什么花样?假装追我,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唐辛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倒也没想反悔,可是他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石玉,你别来劲,别……”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纪云云教她的那句,气呼呼说:“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她一急,石玉更乐了,点着头说:“行。就是……有个问题,你一追,万一我答应了,怎么办?” 唐辛怔住,斜了他一眼。 眉梢都似含情。 石玉弯下头来抵她额头,刚张嘴,话还没出口,被她用力亲了一下。 手推在心口处,呼吸拂在面上,轻悄悄地说:“你,矜持一点,听见没有?” 这女人……你说她傻吧,偏偏这些生涩的招数还都挺好使。 莫名其妙的惹人发笑,还心软。 “行。”石玉应下,“那你就追,我等着。” 唐辛歪着脑袋,愣了好一会神突然问他:“怎么追?” 扶在腰后的手“啪”的拍在屁股上。 合着她要追他,还得他手把手地教。 没见过这样的。 唐辛还特有理,说她没追过男人,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石玉哼笑,推开她去到全身镜前,整理好衣物才朝她指了指,“唐辛,是你想要追我的,动动你的脑子,别张嘴闭嘴的就是你喜欢我,喜欢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呢?” 唐辛一琢磨,他说的有道理,可是那副得意的样子实在讨厌,也哼了一声:“你等着,我先找个男人去,让他去你家——” “怎么茬?”石玉慢条斯理踱到她面前,捏住她下巴抬了抬,“他也怀孕了?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那用不着找别的男人,我也行,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呸!” 唐辛自知说不过他,往腰上推了一把,人就往后仰过去了。 石玉压着她倒在床上,贴着耳朵悄声道:“给你个机会,想怎么着都行,在哪儿,怎么来,今儿都听你的,咱们俩试试。” 唐辛又呸了一下,脸都红了,手却直接抓过去,眼看着他面色变了,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小声笑起来,也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你急什么?你妈,你儿子,可都等着你呢,合适么?” 不光会气他,还会哄,会劝。 “你好好的,现在站起来,把自己整理好,出门去玩。晚上……等晚上的。” …… 玩到天黑回酒店,纪云云主动说要带着两个小的,无奈兄弟俩都不同意。 唐辛在一旁不作声不表态,石玉把两个儿子抱回房间,陪着洗澡刷牙讲故事,又在床上疯玩了一阵,连句晚安都没说,小哥儿俩横七竖八地仰在床上相继睡着。 都安顿好了到浴室寻人,唐辛正在往脸上抹护肤品,石玉提起瓶瓶罐罐看一眼再放回去,最后拿起角落里那瓶熟悉的润肤乳。 唐辛瞅了一眼,又看回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他走到自己身后,站定。 也不是没见他做过这事,偶尔几次是有的,但是镜子里看着是第一次。 第285节 男人的手掌心是热的,就连日常用惯了的润肤乳都变得温热,揉在颈后特别舒服。 就是……怪怪的,哪怕他的神情特别认真,手一下又一下地推揉在肩颈上,总感觉是在做另一件事。 唐辛想让他别弄了,人却站到了她身后,手一转到了前面,推着她的脖子,下巴,脸都仰起来了,从下往上看着他。 看见他的嘴在动,对她说:“亲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他的面孔压在眼前。 唐辛晕乎乎闭上眼。 男人的手没停,又顺着脖子落回去,揉得她哼了一声。 他问她想好了没有,她茫然睁眼,他把白天的话重复说给她听,她晕头转向靠到他身上,嘤咛着说:“都行……” 男人转身便走,忽然间所有灯光全部熄灭,一点光都不见。 周身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唐辛慌神,叫了声“石玉”,人就回来了,吻住她惊吓间急欲呼出的叫声,将人抱起。 她想问他去哪儿,发不出声,心还扑通扑通乱跳,攥住他领口,脸埋在颈窝。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怀抱,心渐渐放下。 躺到床上,不小心碰到一只软软的小胳膊,唐辛连动都不敢动了。 石玉推着她转过去,侧身躺在她身后,盖好被子环住腰,在她头顶悄声地说:“睡吧。” 唐辛脑袋里还是乱的,扭着脸去看他,只看到个轮廓。 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声音更轻地说:“逗你的,过两天再说,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原来,他知道呀。 也对,每次经期唐辛是记不住的,倒是石玉心里有数,尤其是在身体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唐辛的经期是准的,石玉很少会弄错。 唐辛扬头亲他下巴,换来一声低笑。 手掌撑住她脸颊,在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吁着气说:“你要再闹,就换个地儿。” 她立刻闭上眼睛,小小声:“晚安。” 一下子安静下来,能听见几道不同的呼吸声。 小孩子玩得疯,累了一天呼吸重。 男人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头顶亲吻,手虽然没乱动,指尖轻轻拨弄。 唐辛怕痒,摁住他的手,那只手便绞缠住她的手指,每一根手指摸了个遍,带到唇边亲吻。 唐辛忍了又忍,缓缓翻过身去,贴着他枕在胸前。 能听到心跳声,怦怦,怦怦。 突然特别想亲亲他。 刚一扬头,吻便落在她唇上。 握在她脖子上的手掌满是熟悉的味道,仿佛一下子就把她拉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原来在她的记忆里,最熟悉的地方是上京|城,她在他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手腕压在她颈间,一时分不清急切跳动的脉搏到底是来自于他,还是她。 第431章 抽签 石砚的生日礼物是由抽签决定的。 每个人写下一个自己最想去的地方,由石砚来抽,抽中的便是下一个目的地。 只有小哥儿俩是开心的,一个有自己明确想去的地方,另一个还小,完全不懂事。 纪云云和唐辛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石玉这是在耍傻小子玩呢。 两个女人不是故意和石玉作对,就是想问问石砚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好帮他写在纸上,多个抽中的机会,毕竟是小寿星。 问了才知道石砚根本就不在乎去哪儿,反而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他好奇的反而是哥哥想要去哪儿,那么他就也想去哪儿。 于是两个女人悄悄询问了石墨,虽然存疑是否能够成行,仍是在各自的纸条上写下南极,石墨的纸条上则是自己画的一只歪企鹅。 石砚抽出一个纸条打开看,果然是南极两个字,却不是两个女人写的。 两岁的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甚至不知道游戏的规则,愣是把四个纸条全部打开看了一遍,三个南极一只企鹅。 最开心的人非石墨莫属,绕着房间跑了一大圈,欢呼着把每个人都抱了一遍,最后搂住弟弟连亲好几下,两个人一起滚在地毯上又亲又笑。 石玉把纸条一张张收好,丢进垃圾筒里,拍板决定:“既然大家的意见这么一致,那么咱们的下一站就去南极好了。” 小孩子们欢天喜地,两个女人直摇头,这是什么意见一致,分明是石玉搞的鬼,把每一个人都算计进去了,既哄了小儿子开心,还在大儿子那里卖了个好。 第二天,纪云云私下里对石玉表示她不去,不妨碍他追求唐辛,除非是石玉希望她能跟着去帮忙看看孩子。 石玉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孩子不碍事,您也不碍事,现在风向变了,用不着您儿子再追了。” 纪云云见他故意留了个话头不说,配合着问:“追上了?” “没有,现在呀……换她追我了。” 卖弄似的,不慌不忙,拖着长音。 纪云云直接笑出声,半点不隐藏,“石玉,你可是真有出息呀,这也好意思跟我吹嘘。你都多大岁数了?啊?快四十了吧,前妻追你,能给你美成这样,啧啧,出息。” 母子俩说话一直这样,石玉不急也不恼,反而点着头说:“是,您说得是,您说的都对,所以请您一起去,帮忙做个见证。” 好话都不肯好好说。 纪云云明白,儿子这是想带着妈妈一起出去玩了,可能是到了这个岁数想要追求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了,又或许是想要圆他小时候的梦,她都懂。 母子俩坐了一下午,面前一壶茶,两个茶杯,偶尔响起续水声或是换茶声,谁也没再说话。 南方的风徐徐地吹,树叶轻沙沙地响,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太阳落时,纪云云朝他探过头去小声地说:“你猜怎么着,今天早上唐辛问我,怎么追男人。” 石玉扬头笑起来,手搭在母亲肩头,“那她可是问错人了,当年那是我爸追的您,侥幸而已,入了您的法眼。” 谁说不是呢。 父子俩一个样,就连心性都像,有爱好会钻研,懂生活情趣,偏就爱端着,高高在上的劲谁受得了,真是家里给的底气。幸好,遇见了喜欢的女孩子是会追的,浪漫起来是会打动人心的。 石介于是,石玉也是。 石玉也不过是因为两家人的决定,才有了这个机会侥幸入了唐辛的眼。 倒也不是说他不好,但姻缘有时就是这样,不会单单因为你好便有机会,而是在机会来时,因为你足够好才能成真。 纪云云看着自己儿子,难得感慨起时间飞逝,逍遥自在了快一辈子,竟然养出个这样的儿子来,除了像他父亲,也像她自己。 …… 唐辛不止问了纪云云,还问了梁桥。 她没什么朋友,特别熟能聊得来的都少,何况这种事不能问自己家父母,所以除了纪云云,她能想到的就是梁桥,尤其梁桥是男人,总会更了解男人吧,也更了解石玉。 梁桥在电话那头半天没出声,唐辛都想挂电话了,才听见他说起话来。 “唐辛,你这是看上谁了?” 唐辛差点把电话直接挂断,耐着性子对他说:“梁桥,你睡醒了没有?脑子坏了吧,除了石玉,还能是谁?换个别人,我能问你么?” 梁桥这才松了口气,嘿嘿干笑了两声:“那你就别白费心思了,玉哥不是在追你么?你要是也喜欢他,刚好一拍即合,齐活,俩人把婚一结多好,整那些幺蛾子干什么?” 唐辛再一次感叹对牛弹琴,果然不能和男人多说话,他们都有病,听不懂人话。 电话挂了才觉得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问梁桥了,话都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 在网上搜了一圈也没个结果,全是套话,没一句有用的。 最后问到了孟既景头上。 孟既景这人靠谱,答案就四个字:“投其所好。” 唐辛问:“他好什么?” 对面沉吟良久,隐约传来笑声,伴随着看似认真的回答:“他能好个什么,无外乎吃喝玩乐,你可别小瞧这四个字,那要是想要玩到精髓,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石玉这人呀,玩什么都好追求个极致,要玩明白了,玩透了。” 唐辛便认真起来,把他说的一一记下来,结果话风突转。 “唐辛,你有没有什么对你儿子做过的,却没对石玉做过的事?” 唐辛一时想不起,脑袋里一片混乱,被他刚才说过的那些一个又一个小细节满涨着,还没来得及消化。 孟既景也没追问,只说:“男人,小心眼得很,别瞧他像个大男人似的,其实都一样,和孩子没区别。男人要是嫉妒起来,可比女人矫情多了,你好好想想。” 电话挂了,刚巧收到梁桥发来的消息,帮她出了好几个主意。 唐辛一看,刚好和孟既景说的对上。 唐辛突然觉得,他们俩说得对,他们俩是真正懂石玉的。 果然还是得问男人,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可是,对孩子们做的那些事,怎么可以对石玉做呢?他又不是个孩子。 第432章 花招 一行人先回上京,用石玉的话说,先准备准备,再去。 石墨满心期待,每天都在和家里人说起要去南极的事,家里的每个人都配合着他聊天,免不了要问一句:“墨墨,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石墨特别想答应,支支吾吾地回:“我……让我想一想。” 问过石玉几回之后,回答起来便痛快了,就一个字:“行!” 于是答应的人越来越多,石墨一个个让石玉记下来,半个月后一数,已经十来个人了。 唐辛感叹:“再过些日子,就是全家出行了吧。” 石墨一听,立刻给还没联系过的人打去视频通话。 第286节 唐辛小声地问石玉:“真的要去么?会不会很冷,爷爷们受得了么?” 石玉回道:“你儿子说了,现在是南极的夏天,是最暖和的时候,老爷子们什么人?那是能战胜一切的人,不怕。” 唐辛特别想打他,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呢,挺正经一事。 唐辛不再怀疑去南极的事,只是担心太冷,长辈们是不是能战无不胜她不知道,她担心的是自己。 十二月的上京已经很冷了,冷得她想要回安城。 石墨的假期一请再请,幼儿园都快不要他了。 石玉会说:“不要就不要,回头直接上学,本来就不是非去幼儿园不可,趁着现在还小,多出去玩一玩,又不是没人陪着。” 唐辛懒得理他,默默收拾好行李,定了机票,第二天临出门才告诉他要带着石墨回安城。 石玉懒洋洋立在房间门口,低头看她,好半天才说:“唐辛,你不是说要追我么?” 就这么追的? 唐辛一把抱住他,扬着脑袋往他脸上蹭,一边亲一边小声地说:“你等着,我会来追你的,此时不走,就没有彼时的来,你就感受不到我在追你。” 真他妈的……小丫头片子,还跟他玩上这一套了,就像个女骗子。 石玉二话没说,把母子俩送上飞机,分别时石墨抱着他依依不舍,涕泪齐流,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生离死别。 “爸爸,你要来接我呀,我们说好了的,我们要去南极的,爸爸……” 哭得特别可怜,特别惨。 眼泪一直流,不影响小心思全挂在脸上,那是舍不得爸爸么?分明是想去玩,怕爸爸食言。 石玉说好,又跟他拉勾,石墨这才放心,眼泪一抹,用力亲在石玉脸上,笑眯了眼睛。 换成唐辛也是这一套,抱着他摆了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演的成分居多,但是石玉挺受用,至少不是为了求着他干什么,真的是在话别。 唐辛软着声,也软着身子,偎着他特别小声地哼唧,一会让他好好等着,说她会来追他,一会又让他老实点,乖乖的在上京别到处乱跑,石玉一时间差点分不清,她到底是要出其不意地来追他,还是怕他出去瞎搞。 据孟既景和梁桥所说,唐辛对于追求他这件事很认真,他可是半点没看出来,除了她嘴里左一句右一句的表示要追,可是一丁点行动都没见着。 饶是如此,石玉仍觉受用,有时自己想想都觉得见了鬼。 女人见过那么多,会说的,会做的,会演的,个个都比她会,偏偏就让这么个傻了吧唧的死丫头给绕住了。 侥幸? 他妈说他侥幸,石玉觉得他和唐辛彼此彼此吧,要是换个时间地点遇到,说不准也就那么错过了,没接触过的错过不值一提,可是现在再想,如果真的和她错过,他是会觉得可惜的。 所以即使离了婚,他仍是会千里迢迢地追着她吧。 现在换成她追他了,他其实挺期待的,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唐辛回到安城就后悔了,安城的湿冷不比上京强多少,连屋都不想出了。 有时甚至会和石玉怨念,是不是家里的暖气不够强,被子里是凉的。 石玉没什么情绪地回她一句:“你是嫌少个暖被窝的人吧。”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男人身上暖得很,唐辛还是很想念的。 偶尔她就往上京跑,一大早把石墨送去幼儿园就直奔机场,到了上京刚好约石玉出来吃顿午饭,吃完了再去机场,回到安城时刚好去接石墨放园。 石玉说她像是在赶场,更像在不同的城市养了两个情人,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唐辛歪着脑袋看他,捂着嘴笑,在他耳边悄声地说:“石玉,你在吃你儿子的醋么?我跟你讲,他就是我的小情人,你嫉妒也没用,况且他是我儿子,和我是有实际关系的人,而你呢?” 石玉哼笑,“对,我不过是你在追求的男人而已,毕竟我还没同意呢。” 听听,他是有多骄傲呀。 唐辛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他在追求她的时候,她也这样骄傲吧。 那就让他骄傲吧,她确实是在追求他,因为她喜欢他呀。 这样的日子越来越频繁,没有更多的花招,只是这样一天飞两趟,只为了吃上一顿饭,却比说什么做什么都更加令人愉悦,像是忙里偷闲,又像是喜欢得不行,所以才在百忙之中挤出一点时间来,只为了见上一面。 唐辛数着日子,在十二月二十日的下午带着石墨抵达平城,迈进了那座古老的中式院门。 到了,才给石玉发消息,约他一起吃晚饭,还让他带上石砚。 石玉回了个“好”字,踏着日落进的门。 小哥儿俩有日子没见,满院疯跑,于妈跟在后面看着。 石玉问她吃什么,她说还没想好。 确实是没想好,不知道是带着孩子出去吃,还是叫外面的馆子把菜送到家里来。 石玉看了眼表,五点,陪着孩子在院里四处玩了会,催着换上衣服,一家四口出去吃。 到了平城,哪有不出去吃的道理,从晚餐吃到夜宵,明天睡醒了起来还有顿早茶等着他们。 这样逍遥又自在的日子,最适合一家人一起了。 第433章 神奇 唐辛一算时间,不对呀,她到平城联系石玉的时候是将近两点,不到五点他就进了门,怎么那么快呢? 一问,石玉略低下头轻声发笑。 她就懂了,直接问:“那个时候你就在机场?原本是要飞哪儿?安城?” 他仍是没说,她更加确认,人在机场没错。 原来,他也是要来找她的。 他们俩想到一处去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莫名的心里就会酥酥软软的,像有一条毛毛虫在拱,忽然停住不动,慢慢地化成茧,慢慢地化成蝶,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扫到哪里都是痒的,想笑。 吃过晚饭回家路上,石玉抱着小的,和唐辛一同牵着大的,走在同一条河边,意境已和夏天时完全不一样。 那时闷热潮湿,心境一如天气,既闹着别扭又隐约带丝甜蜜,满心的期待极力压抑着,不欲宣之于口,盼着对方仅凭借自己一个眼神便能猜测出心底深意,仿佛一切都是应当应份。 现在不是,阴冷冷的天,却安安稳稳一颗心,不用再期待什么,明天自然会来。 小孩子走路甩着手,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走得蹦蹦跳跳,扬着小脸看这个又看那个,咧着嘴笑个没完。 石砚有点困了强打精神,说着说着话眼睛就闭上了,被哥哥唤上一声打着激灵睁开,笑里透着股傻愣愣的劲。 进院门时彻底精神了,一路跟在哥哥身后跑到后院,各自挑了张躺椅爬上去,有模有样地躺好,翘起一条小短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高高支起来的小腿晃呀晃的。 石玉踱过去半弯下身,朝着他乐,问:“怎么样?舒服不?” 石砚眯着眼睛,扬着下巴,拖着长音答:“苏……胡……极呢。” “得,您舒服就行。”当爹的说着就把小娃娃提起来了,让唐辛坐上去,再把石砚放到唐辛腿上。 石玉往屋里去,石墨连忙从躺椅上面跳下去,跟着进了屋。 不一会,爷儿俩各抱着一条毯子出来,大的那条裹在母子俩身上。 石玉这才抱着石墨坐进另一张躺椅里面,小毯子裹在大儿子身上。 两张小脸面对面,嘿嘿笑,话好像说不完似的,一个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一个认真地听,小的那个偶尔冒出一句,说起上京家里的趣事。 搁在以前唐辛会担心,怕石墨听了心里难受,好像离爸爸远了,离上京远了,现在不会,兄弟俩比谁都亲,谁也不会往心里面去,说什么都快乐。 桌上有摆好的茶,于妈又送了点心来,点燃了炭火,烧得暖融融的,院子里都亮起来。 哥儿俩聊得有点困了,好一会不说话,石墨摇着爸爸的手,提要求:“爸爸,讲故事。” 这是真的要睡了。 唐辛想着是不是带他们俩进去洗澡刷牙,再一想,不重要,远没有偶尔一次放松的快乐重要。 石玉问他想听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随便。” 石玉便说:“那就让妈妈讲一个吧,爸爸也有点儿想睡了。” 这人,多坏。 偏偏儿子们就是喜欢他这副样子,什么样都喜欢。 唐辛闭上眼假装没听见,听着两个小孩子窃窃私语笑嘻嘻的,怕真的又精神起来,定了下神刚要开口,听见石墨问:“爸爸,这是哪儿?” 石玉悠悠回:“不是平城么?你外婆家。” “不是……”石墨挠了挠头,“这院子……没来过。” 石玉低声笑,“那得问你妈。” 唐辛气呀,轻轻哼了一声:“这院子呀,说来话长。” 小孩子问:“有多长?” 唐辛长长呼了口气,叹息似的说:“特别,特别长。” 忽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炭火呲啦啦响。 小脑袋轻轻地动,在她怀里轻轻地蹭,特别软一声:“妈妈……” 唐辛接口:“妈妈像你们这么大时,就生活在平城。” 她听见一声“呀”,又轻,又长。 惊讶的,好奇的。 还听见一声笑,也是轻的,低沉沉的。 “那是多久前呀,让妈妈想一想,应该是二十七年前了吧,有个女孩子出生在平城。” “那个时候,在上京,有个男孩子已经十岁了,在上小学了呢。” “后来,女孩子长大了些,七八岁的时候去上京玩,见到了那个男孩子,那时候的他已经十七岁了,上高中了呢。” “再后来,女孩子又长大了些,十四五岁的时候去了意国,去上学。那个男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已经是个男人了。” “十六岁的女孩子在假期时在意|国玩了一圈,二十六的男人把五岳攀了一遍。” “十七岁那年,女孩子在夏天时去法|国玩,二十七的男人是冬天去的。” 第287节 “十八岁,女孩子去北极圈看了极光,去听铃儿响叮当,二十八岁的男人跑去南极看企鹅。” 唐辛说得慢,每次都会停顿一会,说到这里时好半晌没再继续。 石墨眨着眼睛问:“然后呢?十九岁?” 唐辛缓缓睁开眼,朝他看去,悄悄地说:“十九岁,就在这里呀。” 余光可见,仰躺在那里的男人在笑。 石墨也悄悄地,又问:“这里?就在这里?” “对呀。”唐辛学着他的样子左右看去,“就在这里。” “你和爸爸约好了的?” 唐辛一愣。 她把自己和石玉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各自做过的那些事没有连贯性地讲述,连细节都没有,只是逐年推过去,他们的儿子竟然知道,这是他们俩的故事。 多神奇。 也许,就因为他是她和石玉的孩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心灵感应吧。 唐辛知道不是的,但她愿意相信,就是这样的。 这样,会让这个故事更加完美。 就好像,他们俩就应该遇到彼此。 然后,才有了以后,才有了现在的抱在他们俩怀里的两个孩子。 多好。 第434章 诚实 兴奋的小孩子终于在零点前入睡了。 唐辛拉着石玉从屋里出来,轻悄悄关好门,拽着他就往前面的院子跑。 石玉慢慢悠悠,急得唐辛直催:“快一点,你快一点,行不行?” 走在后面的人不紧不慢,说话也是,“急什么……” 她就是很着急啊! 转到他后面用推的,才勉强让他走得快些。 石玉回手一抄,搂着她脖子到面前,同一句话又说了一回:“急什么?” 唐辛脱口而出:“几点了,你不看看?” “几点?”石玉抬腕看表,不慌不忙说,“十一点五十。” “你还过不过生日?我今年可是记得的,你别给我搞砸了!” 石玉这才笑起来,抵着她额头,“知道,知道,你有心了。” 原来,他知道啊。 也对,他自己的生日,怎么会不记得呢,就是故意在耍着她玩的。 这男人,就是坏。 去年的生日她忘了,他可是记恨她好久,有事没事就提起来,烦死了。 今年,她早早就在准备,可不能让他给搞砸了。 说开了,心也就放下了,两个人牵着手到前院,把那坛酒挖出来。 盖子一开,又香又甜,酒香被湿凉凉的风包裹着,空气中都氤氲着甜香味。 倒在酒盏里,唐辛抓起他手腕看时间,刚好零点,举起来就是一句:“生日快乐。” 石玉“嗯”了声,把酒盏放回桌上,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腿上,像刚才那样用毯子包裹住。 不喝? 当时说好了,要在他过生日的时候喝的。 唐辛不解,愣了一瞬明白过来,是不是要温一下再喝,看向他时才彻底明白,确实错了,酒有什么重要的,亲一下才是正经。 扬脸便亲,这回对了。 唐辛特别想笑,男人,果然像个孩子,哪怕眼前的这个男人今天都已经三十七岁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至死是少年。 石玉骨子里可能也还是个少年吧。 或者说,这男人从里到外早就已经熟透了,可是心里依然还保护着当年的那个自己,也曾经是个小小少年。 可惜,她没见过。 她和他之间,差了十岁。 他见过她小,她却只能见他老。 想想,也挺好,至少可以一起慢慢变老。 等老了以后,他们俩还这样坐在院子里,或者,在哪里都好。 世界那么大,他们俩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起去。 唐辛忽然觉得平城也好安城也罢,冬日的夜晚也没有那么冷了。 两个人抱着,和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和抱着孩子的时候也不一样。 偏偏,姿势一样。 石玉把躺椅调高,人便坐起来些,她再偎靠着他时更像是坐在腿上,被他像抱着个孩子似的环抱着。 抱得紧,说起话来声音更小,彼此听着更入神。 石玉问她有没有礼物,唐辛歪头想了想,说有。 环在身上的手臂便松了些,似要让她去拿,唐辛动来动去摸出一小瓶香水,在他眼前晃。 纯黑的瓶身,纯黑盖子,夜色下泛了层月光。 石玉连她的手一起包握住,在上面找字,唐辛小声地笑,摇着脑袋说:“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问:“为什么?” 两个儿子的香水瓶上都刻有名字。 她答:“因为,刻在心里了。” 夜色下,她听见他的笑声,相贴的胸膛微微震动,把她搂得更紧,盯住眼睛不放,低声问道:“刻哪儿了?” 她贴着脸颊到他耳边,特别小声地说:“我心里。” 她听见他应了一声,一边耳朵是凉丝丝的风,另一边是他温热的呼吸。 “让我瞅瞅,是不是真的。” 唐辛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好一会,问他:“是不是?” 这才听见熟悉的笑声,“听着像是,回头我再好好地看看,确认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搁在以前,她得呸他,这一刻却回了他另一个字:“好。” 说是回头,哪等得了,两个人抱着亲吻着,不由摸索起来,最是熟悉不过的人,在此时如同有了崭新的面貌,带着对于陌生的彼此的探索。 有日子没仔细地亲热过,更是因为对这一刻的安排和期待。 陌生的还有不同于以往的轻缓,不是直奔主题的急切,更像是过冬取暖的相互依偎,想要慢慢的,把这一刻再延长一些,更好地感受彼此的温暖。 唐辛才知道,原来接吻还可以这样,绵长的,细密的,可以不带欲望,只是因为喜爱。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 甚至在亲吻时会停下来,哄着她,让她说喜欢他。 她说了,他又提别的要求,换了个字眼,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爱他么? 唐辛不知道。 喜欢是确定的,爱这个字好像说出口不容易,她没想过。 现实中也很少听到什么人真的说起,随口说的那些又不够情真意切。 需要这样说么? 她不确定。 他也没有催着她非说不可,好像说完了就过去了,她却脑子里一直转,茫然问他:“石玉,你懂不懂什么是爱?” 他说不懂,又说:“没有人是因为懂爱才爱的,爱了才会懂。” “那你爱我么?”唐辛问。 看,他也说不出。 他们俩,多像。 她便换个问题,“你喜欢我什么?” 这话以前没说过,她也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个一二三,可是话既然说到这里了,那就问问吧。 石玉似是认真在想,搂着她好半晌才回:“没想过,可能是因为你把石墨带到了我面前,我才发现,我喜欢做爸爸吧。” 真诚实。 唐辛说不上来这个答案好或不好,喜欢或者不喜欢,但是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她安静地靠着他,脸贴着胸口的位置,听他的心跳,听他和她说话。 “可能,是喜欢你直接的样子,虽然一开始总是为了算计我,装模作样的,但是我喜欢看着你演。明明你演的时候并不快乐,也不那么聪明,演起来还透着那么一股子傻劲,但是挺有意思的。” 第288节 唐辛抬头看过去,见他在笑,也挑着眼尾笑起来,哼道:“是你太聪明了吧,别人想什么你一看就知道。” “可能是吧。” 真诚实。 就不能编句假话骗骗她,哄她开心? 石玉在她脸上亲了亲,贴着她的脸轻轻摇晃,哄人入睡般,她就有些晕陶陶的。 他的声音自耳边飘过,将她包围起来。 “其实我不喜欢这样,见过了太多的人,大多都是揣着这样或那样的心思,有所图,有所求,没意思,可能是因为我对他们没有所图吧。” “你不一样,我对你,有,图个一辈子。” 唐辛觉得自己错了,他不是不能编,而是放在了现在,编得就像真的,骗她一个开心。 一辈子,远比什么我爱你,动听多了。 第435章 有心 制作前挑选味道的时候,唐辛的想法很简单,把记忆中关于石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后来才发现,不管是石墨的那一瓶香水还是石砚的那一瓶,其实都与石玉有关。 即使下意识作祟,在制作石砚那一瓶时特意去掉了一些味道,依然是关于她对石玉的感受。 原来,有些东西,或是说味觉,已经深刻到无形的记忆中。 那句哄他开心的“把名字刻到了心里”可能不是开玩笑,是不是刻在了心里虽然有待商榷,至少刻进了脑子里。 至于味道,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完全的木质香调混合着丝丝缕缕的青草和药草香气,再无其它。 不似以前闻见过的任何香水,有着分明的前调中调和尾调,徐徐来之,一上来便是极其强烈的浓郁气息。 初闻时唐辛就被冲得头昏脑胀。 梁桥见她皱眉,摇头而笑,调侃着问:“玉哥,就这味儿?” 唐辛说不出是或不是。 再闻,竟然上头,意犹未尽,即使过了两天,味道早已散尽,她还记忆犹新。 确定了,就是这味。 可是香水真的是要混合在人的身体上才能体现出不同的韵味,唐辛没想过石玉真的用上会是个什么效果,生日这天知道了,既是头昏脑胀,也是意犹未尽,只是不知道催情的到底是香水味还是这个人本身。 唯一确定的是,这一刻,她和他,原来是一个味道的。 临睡前,石玉问她为什么是黑色的,唐辛困意正盛,背靠在他身前迷迷糊糊回:“黑色……包容一切。” 他把脸压在她脸上,低声笑,“也包容你?” 唐辛觉得不是,他对她的那些包容都是假的,是骗人的,他其实更爱掌控。 又觉得冤枉他了,石玉这种人的掌控欲是天生的,对她其实并没有使过什么手段,更多的是纵容吧,就像她曾经以为的那样,他总是装出一副晓事的师长模样,对她予以微笑,宽纵,站在高处看着她闹,突然手腕一翻,告诉她:差不多得了,再闹就要治你了。 却也从来没有真的对她做过什么恶事。 他对她,是好的,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有时像她爸爸,有时又像别人,唐辛没有那么多的男性形象可以用来比对,这一刻突然想到,他可能就像她身边应该出现过的一些男性,比如老师,学长,邻居家哥哥,甚至是玩伴朋友。 她没有过那么多的体会,现在想来,如果那些人出现过,应该就像石玉吧。 原来,这就是她喜欢他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好,而是他的好在她这里展现得恰到好处,填补了一些她曾经错失的空缺,也满足了她对于男性该有形象的想象。 至于包容…… “石玉,一直是我在包容你吧?”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偏偏他就笑起来。 两个人紧紧贴着,搂抱着,裹在一条被子里,暖融融催人入睡,被他一笑,颤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唐辛瞪着他,嘴还没张开就被覆盖住了,特别轻一声直接送进嘴里。 “对,你包容我,一直是。” 这话,在这种时候就不能细品,尤其是配合着举动。 这人,简直坏透了。 …… 房门打开,石玉便看见两个小家伙正围着院子在跑,突然间石墨冲到他面前,帽檐下的额头都冒汗了,喘着气叫:“爸爸!” 后面紧跟着石砚,差点撞到石玉腿上,跳着脚的兴奋,“爸爸”个不停,被哥哥摁住才停下来。 石玉把房门关在身后,蹲身平视,就看见石墨搂着弟弟的肩拍了下,兄弟俩齐声说道:“生日快乐。” 也没那么齐,最后拖了个长音:落…… 石玉笑着点头说好,突然间觉得手里好像差俩红包,逗了石墨一句:“这就是你送爸爸的生日礼物?准备把弟弟送给我了?” 石墨瞅了眼搂在自己怀里的石砚,嘿嘿笑,小手朝着身后指,“不是,礼物在外面,但是我陪着弟弟玩还吃了早饭,没打扰你和妈妈睡觉。” 还是在邀功。 看着特实在一孩子,其实心眼多得很,不像他弟弟,明明是个耿直的家伙,偏要翻着花样的在人前打转。 推着兄弟俩转过身去,石玉朝着两个小屁股一拍,“走,看看礼物去。” 父子三人出了院门,便看见大咧咧停在院门口的跑车。 石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熟。 长这么大,只有成年前收过家里人送的生日礼物,十八岁之后有女同学悄悄放在桌里或书包里的礼物,再没有其它。 谁能想到,年近四十,不止收到了唐辛送的香水,还收到了他儿子送的跑车。 五岁的小孩子,送给他一辆上千万的跑车。 石玉往院门口一坐,问:“哪来的?” 石墨偎着他旁边也坐下,还把弟弟推到石玉腿间,极尽演绎之能事地压着心底炫耀,小声地说:“买的。” 石玉朝他略弯身,在小腿上戳了戳,也压着声说:“你小子,挺有钱呀。” “没有……”石墨垂着脑袋长叹口气,细数起来,姥爷给了一百万,奶奶给了一百万,还有之前几年攒的压岁钱和过生日得的红包,不到五百万。 石玉没言声,心说不少了,你还不知足,谁家小孩子有这么多钱,石砚就没有这么多,石玉当年也没有。 石墨突然抬眼,眼睛里亮闪闪的,“我把过生日时,姑姑送我的房子卖了。” “卖谁了?”石玉打听,不相信他真的懂什么叫卖房子,除非找着冤大头。 石墨用小手拢着,等爸爸凑过耳朵,才悄悄地说:“卖给我小小姑父了。” 果然,是孟既明。 石玉心里想到的就是他,没有第二个人选。 顺嘴便问:“车呢?哪儿买的?” 答案不出所料,也是从孟既明那买来的。 也不知道是石墨傻,还是孟既明傻,要不然就是孟家二少爷心情好在哄着小孩子玩。 石玉忍着笑,又问了一句:“房本给你小小姑父了么?” 石墨傻住,听不懂。 不用再问了,房子还是石墨的,车也还是孟既明的,就是两个小孩子在玩,玩得挺高兴。 石玉也挺高兴,他儿子有心了。 第436章 感受 赶在公历新年前,一家人到了南极。 石墨很失望,这个时间并不是企鹅的繁殖期。 信息有误。 石玉特意没告诉石墨,让他自己来看一看,自己来找寻答案。 当年他也是在这个时间来的,等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却没能幸运地看到,也许下一次,他们再来时能有机会见到。 石墨记住了,和爸爸约好过几个月再来。 石墨还明白了一件事,不是非学英文不可,陪他们一起来的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说中文。 他甚至还和领队用中文聊了会天。 石墨问:“你会说中文?” 领队答:“会。” 有点生硬,但能听懂。 石墨又问:“才学会的?” 领队又答:“是的。” “为什么?”石墨不懂。 领队告诉他因为工作需要,雇主要求随行团队会中文,所以他们就学了。 石墨追根究底,问他学了多久,领队告诉他学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石墨掰着手指头计算,那就是他和爸爸说要去南极的时候。 原来爸爸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并且第一时间就安排了行程,连随行团队都找好了,还特意让他们去学中文。 没看到企鹅孕育小企鹅的失望感一下子淡了,石墨满心欢喜,朝着石玉跑过去,蹲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往后退,把小屁股拱到爸爸的双腿间。 第289节 石玉低头去看,在他的厚帽子上拍了拍,问:“做什么呢?” 石墨仰着脑袋朝他笑,小脸蛋冻得红红的,笑容大大的,“我是小企鹅,爸爸是大企鹅。” 石玉哈哈大笑,他的儿子在模仿帝企鹅的孵化过程,雄性企鹅会把企鹅蛋夹在双腿间,用体温来保护孕育,直到小企鹅破壳而出。 在南极最为寒冷的时候,帝企鹅们繁殖后代,雌性企鹅产下蛋便去觅食,更为强壮的雄性则负责在寒风冰雪中看守自己尚未出世的宝宝,孕育这事在企鹅那里是男人干的。 石玉忽然觉得他这个儿子是真的喜欢自己,人生头一次感受到骄傲是什么滋味,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骄傲,而是因为儿子对于父亲的认可值得骄傲。 后来他还特意问过石介于,有没有因为自己而骄傲过,石介于还没回答,纪云云先笑了一声:“那不是经常么?得用日复一日来形容才贴切。打你一生下来,他恨不能天天举着你出门,大一点了就架在脖子上,满大院的溜达,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有个儿子,那骄傲劲就别提了。” 石介于摆手,“有儿子有什么好骄傲的,我骄傲的是你给我生了个儿子,要是个闺女,我能更骄傲。” 纪云云连忙补充,“对,当年他就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呀,你爸就羡慕人家有闺女的,你大伯,你姑姑都有闺女,就他没有,我当时就跟他说过,让他再找个人生去,他不干。” 石玉没听到想听的,反而听进去一堆不那么想听的,饭都没吃就走了。 什么想要闺女,是想要孙女吧。 他妈不算喜欢小孩子,他爸是喜欢的,这事石玉知道,但是那么多年也没催过他,就连结婚这事都没催过,现在倒是变着法地催上了,果然是年纪大了。 两个人还挺一致,没催他和唐辛复婚,换了个方式来催。 幸好,没带着唐辛来,虽然她也不会往心里去,甚至可能听不懂其中深意,只会笑话他不是父母期待中的那个令人骄傲的闺女。 唐辛也不会跟着他来的,她在安城过得可滋润了。 生日那天哄了他一回,连上京都不经常来了……这女人。 说好的追他,就是这么追的,可比他追求她的时候差远了,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不来,他就去,多简单。 谁也没有规定过被追求的人不能偶尔出现在追求者的面前。 石玉从父母家出来便直奔机场,开车往机场去时突然换了个主意,坐什么飞机呢,又不赶时间,开车去。 当年唐辛就笑话过他,这把年纪了开车去安城,他觉得她有毛病,现在证实了,有毛病的人是他。 从上京开车到安城,不休息的话要十二个小时,上高速时已是午后,天快黑时才到泉都。 石玉把车开进城里,吃了饭又打包了一份把子肉,唐辛和石墨都爱吃。 要是他们俩在,还能喝点酒,就近住在酒店里。 石玉一个人就没住,继续往前开,夜深时入了苏境。 高速上几乎都是大卡车,跟在后面开很舒服,又是春季温度适宜,沿路能看到星光。 天将亮时进入平城境,车停在花局门外,吃了早茶又拍了窗外的景色,花开得正好,柳叶垂在水面,被春风吹得泛起涟漪。 母子俩都长了个平城胃,最爱的就是这几样吃食,每样点了两份一同放在副驾位上。 再过两个小时,石墨就该醒了,要去幼儿园。 再过两个小时,他能到安城。 石玉看着时间,提速将车往安城开去。 多少年没一个人开车出过门了? 得十几年了吧。 那时年轻,爱开车,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一辆车,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现如今,也爱车,却没那么喜欢这样的出行方式,沿途的风景看了太多,虽然什么时候看都觉得美好,却没有那么沉浸其中了,只想用最快捷舒适的方式。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活回去了,明明已经不年轻了。 可能因为这辆车是儿子送的吧。 又可能因为要去见的人是唐辛,还有石墨。 他们俩,值得他再感受一次,一个人,一辆车,去一个想去的地方。 第一次,他是为了见到某个人,才临时起意地开车出门,直奔某个目的地。 只是没想到沿路停留了两次,也是为了他们俩,带上他们俩最爱吃的食物,还有记忆中的时光。 抵达时,天已大亮,车停在家门前。 石玉才刚把车停稳,楼上开了扇窗,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是石墨,朝着他大叫:“爸爸!” 石玉下车挥了下手,看见突然出现在那颗小脑袋后面的脸。 是唐辛。 难得的没有起床气,正用手托着下巴,阳光下朝着他笑。 第437章 态度 唐辛心里美得很,面上不大高兴,悄声质问:“你来做什么?” 石玉装没听见,快走几步跟上石墨,突然托着腋下把他举高,尖叫声伴随着笑声回荡在整栋房子里面。 吃饱喝足,石墨别别扭扭地从椅子上面滑下去,垂头丧气转身就走,每一步都迈得很吃力。 石玉问他怎么了,声小,气弱,头都没回地站在那里,石墨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叹一声:“爸爸,我好像,好像——” 话说一半就断了,石玉适时接口:“发烧了?” 笑声就没憋住,忍了好一会才扭过头来,蔫蔫地说:“好像,是的。” 唐辛都笑了,把剩下的小半个蟹黄包塞进嘴里,拍着手站起身,“来,让我摸摸。” 石墨抬脚就跑,一溜烟回到房间漱口换衣服,背着小书包又回到餐厅。 唐辛问:“这是要做什么去?” 石墨回:“突然之间,好像好些了,好像……也不是完全去不了幼儿园。” 石玉这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弯身将人抱起。 石墨连忙用自己的小脑门去碰他的,努力使着眼色,“爸爸,是不是……是不是还有点儿烫?还有那么一点点……烫?” 听听,多会说,用的词是“还有”,意思就是刚才的的确确发烧了,不是在骗人,只是现在好了。 “还行吧。”石玉回得不慌不忙,眼看着那双闪着光的眼眸暗下去。 失望,失落,还带着一丝丝对他的不满,还特别小声地哼了一下,脸都扭过去了。 石玉这才严肃地说:“虽然已经没那么热了,但还是在家里休息一天吧,免得真病了也是给幼儿园老师添麻烦,我们在家里也不放心。” 石墨猛点头,扑哧一声笑出来,搂紧他的脖子遮住自己憋不住笑的脸。 唐辛嗯了一声慢慢悠悠地朝着楼梯去,边走边说:“那你陪他玩吧,我再睡会儿。” 石墨差点欢呼,强忍着小声地问:“爸爸,你困不困?” 瞧瞧!还得是自己儿子,比他妈有心多了!知道关心爸爸。 就连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他是一路开车从上京来的,很辛苦,唐辛那么大人了,像个没长心也没有脑子的傻子。 石玉怎么不困,虽然不至于倒头就睡,撑到中午也不是不行,但是现在确实有点想睡,睡之前先把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好好地打上一顿。 算了,让她睡吧,要不然得翻脸,给她多大的惊喜都没用,一丁点良心都没有。 石玉自己都笑了,他竟然盼着一个没长心的女人有良心,笑话。 …… 唐辛也就睡了一个小时,自己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下楼去看,刚到二楼转角处就看见了,父子俩在玩车模。 客厅大,用胶带在地上贴满了线,俨然一个赛车场。 父子俩紧挨着坐在楼梯上面,居高临下地操控着自己的车在赛道上跑圈。 唐辛算是开了眼,还能这么玩,孟既景也不过是陪着儿子在游戏机上赛车而已。 也就是孩子还小,要是年纪够了,唐辛一点都不怀疑石玉会带着石墨去玩真正的赛车,不然家里那么多车真是浪费了。 再一想,算了吧,那时候的石玉得多大岁数了,也就坐在看台上看着他的两个儿子玩车了吧。 眼前突然有了画面,唐辛觉得即使真到了那个年纪,石玉坐在那里观看的样子也是帅的,她依然还想坐在他的身边。 脱掉拖鞋,悄悄下楼,坐在两人身后,看着父子俩一边玩一边聊天。 聊着聊着声停了,相似的两张面孔同时回头,吓了唐辛一跳。 多没正经! 把明明挺正经的石墨都带得逃学了……这就是爸爸! 可不就是,当年她的爸爸也这样,没少带着她逃学去玩,上山下水的,被她妈发现了就让两个人站在家门里面。 为什么是里面呢?因为在外面得给唐明岳留着面子。 父女俩罚站的时候还乐呢,商量着明天去哪里玩。 这样的童年,多好。 唐辛坐到两人中间去,看着父子俩的车跑完全程,这才让石玉上楼去睡,说她陪着石墨玩。 石玉看了她好一会,揽住肩把手里的遥控放她手里,推着她的拇指搭上摇杆,“你们俩玩,我看着。” 唐辛便换了个位置,坐到他下面的台阶,往后一仰靠他身上。 石墨有样学样,挤坐在她身旁,也往后靠,扬着脸朝石玉笑,“爸爸,开始。” 就这么玩到中午吃完饭,石墨还腻在石玉身旁,攥着根手指不放。 两个人牵着他的手一起上楼,躺在一张大床上面午睡,一直睡到太阳落山。 唐辛又和幼儿园请了两个月的假,老师问是不是真的两个月,唐辛一算时间,现在已经四月份了,休息完两个月的假期就是六月,正是热时,七月还要不停下雨,上不了几天幼儿园就该放暑假了,于是第二天午后去办了退园。 办完了才想起来,过完今年的生日石墨才刚刚六岁,明年九月才上学。 石玉安慰她没关系,大不了不上幼儿园了,玩一年再去上学。唐辛斜了他一眼,这男人就盼着石墨退园呢,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盼着带儿子去玩,还是盼着儿子回上京。 第290节 唐辛没仔细地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了想,依然没有答案,不是石玉心里的那个答案,而是她自己的,到底要不要搬去上京。 去或不去,其实都可以,唐辛没有那么纠结,但是行为就代表了态度,她现在还没想和他再结婚。 石玉也没提过,就连邀请她和石墨去上京常住都没提过。 唐辛有时就想,是不是他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看似远,其实近,还自由。时间和距离都不是问题,反正飞行对他来说太容易了,时间更是富裕。 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的行为并不是自己本心的行为,而是要看他的举动,她再做决定。 之所以她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就是因为石玉的态度模棱两可,这样也行,那样也行,好像不是非她不可,更不是非要和她在一起不可。 她不知道别的男人什么样,但是她见识过孟既景和孟既明兄弟俩,不管是嘴还是腿,对待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比石玉主动多了。 这就很气人了。 第438章 活该 心里的气憋到石玉走时,唐辛忍着没有发作,就连阴阳怪气都没有。 唐辛自己都奇怪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可能是因为真的在和他置气吧,或者是和自己。 石玉不是没看出来,她不提,他也没提,只是在走的时候问唐辛能不能让他带着石墨一起去上京。 用的是一个“去”字,而不是“回”,唐辛冷静地思考片刻,同意了。 石玉没问她要不要同往,只说过些日子就会出发去南极,留守在那边的人已经观察了一阵子,企鹅们已经大范围聚集,即将进入孵化期。 唐辛既感叹他这爸爸做得真是像样,又觉得他对自己没有对儿子们那么上心,只轻声“嗯”了下,没说这次跟着他们一起去上京,也没说什么时候过去会合,只把父子俩送出了家门。 石墨满心向往,没发现大人的异样,一迈出家门就找车,想要和爸爸一起开着车去上京。 石玉说坐飞机,就听见一声失望的,长长地叹息。 坐车十几个小时确实很辛苦,这么小的孩子会撑到极限,再加上休息,最大的可能性是两天一夜耗在路上,不值得。 石墨扬着小脸讲道理,“爸爸,我想和你一起,和你一起开车,在路上。” 没有更多,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 就为了这么一句,石玉又从安城开车回到上京,父子俩一起,一辆车。 石墨远比石玉以为的更能坚持,努力做到陪伴,陪着他说话,陪着他看路牌,陪着他进城去吃饭休息,睡上一夜好觉再出发。 石玉突然觉得开车在路上又变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虽然累,但是值得,是其它任何经历都无法比拟的独有的感受。 他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了孟既景,问他有没有试过带着儿子开车去玩,孟既景用文字回了一句:【怀宽刚到安城的那年,我们俩经常开车出去,就一路往前开,开到哪算哪,找个地方住下,第二天再开回家。】 石玉看了又看,心里不平静,过了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嗯】 感叹很多,难以言表,为孟既景和怀宽,也为自己和石墨,同样的父子俩,前些年的经历也类似,所以他才和孟既景说起这件事来,别人体会不到个中滋味。 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显得多余,更显得矫情,彼此懂得就够了。 他回得简洁,孟既景却发来一大段:【有时开着开着,说着说着话,他就睡着了,其实我也挺累,也想睡会儿,可是看他睡得那么好,好像也就不困了。有时把车停在路边,打开窗,我就握着他的手,什么都忘了,睡觉都比平时安稳。】 孟既景特意没说“你可以试试”,但是石玉再把车开到休息区时,坐到了石墨身旁的位置,小家伙睡得正香,一点反应都没有。 石玉捏了捏软乎乎的小肉手,握在掌中,小小的手腕都包裹住了,切实感受到了孟既景说的什么都忘了。 小孩子是有魔力的,或者说,他的儿子对他有魔力。 美中不足,有魔力的小孩子他妈,没一起同行。 很有可能,这趟南极之行,唐辛都不会去。 唐辛确实这样打算过,要不是怕石墨失望,她真的就不去了。 临行前还纠结了两天,结果真就没能成行,突然发起烧来住进医院。 石玉过来看她,在医院陪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问了:“要不要带你去上京的医院,至少离你爸妈近点儿,心里踏实。” 他的心里踏实些,唐辛肯定也会。 这女人,别说生病了,但凡身体有点不舒服都委屈得不行,哭天抹泪的,身边还是需要有个亲近的人。 唐辛背过身去说不用,蒙着被子压到输液管,手背回血肿了个包,正式哭起来。 石玉还没开腔,她先说起来,轰他走,让他赶紧带着孩子去玩。 一边哭一边打量他,见他不语,又说起来:“谁让你来的?你在上京没事做么?你没朋友么?两个儿子不够你忙?总是来我这里做什么?都说了不让你追了,别总往我家跑。” 石玉扯过椅子坐她床边,一手拖着她手,一手提着被子往身上盖,慢条斯理地说:“我没追你,就是过来看看,至少是朋友吧,就算不是朋友,你是我儿子的妈,是不是?这事改不了,永远都是。” 唐辛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愣了片刻,气道:“不是,不是朋友,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是,是,不做朋友,天底下就没咱们俩这样的朋友。”顿了下,石玉轻声笑,“我这人,没朋友,用不着。” 唐辛气闷,在心里憋了好些日子的话终于说出口:“石玉,我不想再追你了,以后都不追了。” “嗯,那就不追,等我陪着石墨他们俩从南极回来的,你先好好歇着。本来嘛,企鹅都知道爸爸负责带孩子,所以我带着他们俩去看是应该的。你把身体养好了,等我回来,我再接着追你。” “不要——” “唐辛,你不讲理。”石玉俯身弯在她面前,“我追你,用得着征求你的同意么?这事儿咱也不是第一回说了,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乐意,就忍着。” 唐辛太委屈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石玉……我都生病了……” 她都生病了,他还这样凶她,让她忍着,都没说一句软话哄一哄她。 石玉直乐,点头说道:“知道,好好的上这儿来干什么,肯定是病了,要不然现在都在去南极的路上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和她开玩笑,一点正经都没有。 唐辛不想再理他了,闭上眼睛,不听,不看。 话却偏偏往耳朵里面钻。 “唐辛,我们至少去一个月,可能还会更长。回来的时候,说不准你的生日可就过去了,你儿子原本计划带你去秘鲁吃樱桃的,你不想去么?” 唐辛更难过了,儿子都知道她爱吃什么,小小年纪都知道计划,她只是听着都觉得开心。 她的儿子,可比石玉这人浪漫多了,体贴多了,嘴也甜多了。 亏他还说想要追她,一点诚意都没有,她才不让他追呢。 活该他离婚没有老婆,活该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去玩,活该她不想再追他了。 活该。 第439章 樱桃 唐辛出院那天,石玉带着两个儿子出发了,先乘飞机到秘鲁,由北至南或车或船一路玩过去,五月初才到南极,刚好看到企鹅群集,迎风顶雪地守护着自己的蛋宝宝。 蛋宝宝这个词是从石砚的嘴里说出来的,唐辛听得直乐,可真是形象。 更形象的是,两个小孩子都窝在石玉腿边,蹲坐着像个球型的蛋宝宝。 唐辛后悔了,特别后悔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原来她才是活该的那一个。 羡慕,嫉妒,都怪石玉。 这种时候较什么劲呢,但凡他能哄上一句,她就去了,生病也拦不住。 正因为这样,石玉才那么不咸不淡地和她乱扯,就是怕她一时冲动强撑着去了,没什么比身体重要,尤其是去极寒的地方更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以后,机会多得是。 上一次同去赶上了极昼,这一次父子三人去时刚好是极夜。 零下三十几度的气温,唐辛不知道小孩子们是不是受得了,看样子还可以,至少没跟她叫冷,看状态别提多兴奋了,就是从头到脚包裹得特别严实,连眼睛都罩在防风雪镜里,全靠肢体语言传递快乐之情。 看完了企鹅,石玉还带着他们俩去了考察站,在那里看到了极光。 虽然没去,唐辛在手机屏幕里看到了,是来自宇宙的绚烂,惊艳了夜空。 小孩子们在第一眼看到时发出惊呼,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完全不是看到漫天烟花时一惊一乍的反应。 唐辛很理解这种震撼,她在第一次看到极光时也是这样,那时还小不过十来岁年纪,那一瞬间完全说不出话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整个人都被照亮了,脑袋里面只能够接受一件事,就是面前布满夜空的极光,神秘而美丽。 那天的视频通话始终没有挂断,画面定格在父子三人的背影。 石玉坐在正中,两个儿子分别偎在他两边。 背影很小,天地很大。 唐辛躺床上看着,后来坐到了床边的地毯上,裹着被子看着他们仨。 特别长的一段时间里,画面中只有极光在变幻,人没动过,唐辛甚至怀疑两个小的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特别困时,截了张图,又侧躺回床上,把手机立在眼前。 不知道他们三个冷不冷,安城的五月底已经很热了,空调房间里有点冷,裹着又厚又软的被子还是觉得冷。 醒时,屏幕里换了个场景,父子三人在洗漱,不知道是刚刚起来还是准备睡了。 问了才知道,和她一样才刚起来,但是时差早了三个小时,他们那里是早上八点,准备去吃早饭,而唐辛却在十一点的中午时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如石玉所说错过了她的生日。 生日这天,小哥儿俩特别正式地在屏幕前祝妈妈生日快乐,卡着安城的零点,还神神秘秘地说有礼物,让妈妈好好期待。 唐辛特意一大早起来,挑了身衣服化了个妆,结果看到家门前摆放着的一大箱樱桃,据说是两个儿子亲手为她摘的。 她还以为,是他们回来了。 她特意计算过时间,如果把时差也算进去,从他们挂断通话的那一刻起,是足够从南极飞到安城的。 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箱子半人高,唐辛叫阿姨和园丁来帮忙一起打开,先看见放在最上面的两张照片,兄弟俩各一张,一边摘樱桃一边吃,石砚吃得满脸满手都是深红色的汁水,跟只花猫似的。 石墨明显斯文多了,只有手指头和嘴巴是红的,弯着眼睛咧着嘴朝着镜头笑,洁白的小牙牙也是红的。 两张照片的背后都写着生日快乐,一看就是石玉教的,写得歪歪扭扭,石墨的勉强能看,还用心地画了个爱心,石砚的那张简直就是鬼画符。 唐辛还是觉得写得真好看。 这个月份正是秘鲁的樱桃的成熟期,又大又甜。 箱子里除了新鲜采摘的大樱桃,还有一小箱冷冻的樱桃,说是留给她在冬天吃。 第291节 收到没一会就接到视频通话,一上来石墨就问她樱桃好不好吃,开不开心。 唐辛说好吃,确实好吃,她刚才已经从箱子里先拿起一颗尝过了,比她以前吃过的那些都好吃,特别甜。 石墨就抿着嘴笑,问她够不够吃。 石砚在边上抢着叫,让妈妈慢慢吃,别着急,可千万别噎到。 唐辛一会答这个一会应那个,耳朵里充斥着笑声。 就是没看见石玉,可能是帮忙举着手机,一点声音都没出。 唐辛最后还是问了一句“爸爸呢”,以免兄弟俩误会爸爸妈妈有矛盾,石玉这才出现,对她说了声“生日快乐”。 也没说更多,然后便终断了通话。 唐辛举了好一会手机,才放在一旁。他也是勉强和她说的吧,就像她一样,为了孩子。 不想装就算了,她又不是在逼他。 傍晚时分,收到一束花,浅浅的粉色拥挤在一大束白色花瓣间,小小的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 和兄弟俩写的一样,日期也是标在四月底的一天,应该是他们离开秘鲁樱桃园的时间。 区别在于,多了个署名:石。 唐辛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怎么不是“石玉”呢?或者一个“玉”字也可以。 后来想明白了,这个石是石玉,也是石墨和石砚。 应该是代表他们三个人一起送的吧。 这样一想,就通了。 第二天,还是傍晚,又收到一束,颜色比前一天的深一些,大面积的淡粉色,看着就娇嫩。 卡片上的文字变成了:生日第二天快乐。 署名虽然还是一个字,变成了——玉。 唐辛看得直笑,原来是在拼字呢。 这男人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会是什么字。 第440章 也好 花束连收了半个月,每天的卡片内容都一样,只除了天数次递加一,总是写着生日第多少天快乐。 署名也是固定的,就一个玉字,没有变化。 原来不是在拼字,就是玉。 唐辛有点失望,又有点难言的欣喜,说不出为什么,也说不出喜自哪里。 安城开始进入梅雨季,从淅沥缠绵到瓢泼大雨。 唐辛带了些樱桃去上京,一个人住进院子里,原本想先去平城住两天,无奈也是下雨。 院子里有咕咕的鸽子叫,午后,唐辛看着有专门的人把它们放出鸽笼,一只只飞向天空,集成群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唐辛特别好奇它们去哪,给石玉发消息,输入好又删掉,突然发现对话框的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等了又等,并没有收到新信息,连个表情都没有。 两人的上一次交流还停留在生日那天的视频通话。 这半个月也通过话,用的是石墨的手机,有时甚至是石砚的,兄弟俩换着来。 所以她和石玉已经半个月没联系过了。 锁屏再打开,从网上买了几斤青梅,又买了些酒,天还没黑就送过来了。 像石玉那样把青梅冲洗干净,平铺晾晒在回廊下面,等待第二天风干。 正拍照时,鸽子回来了,哨声响彻云霄。 唐辛连忙提起裙子踩上梯子,到房顶上去看,刚好看到鸽群回来,围着院子上空盘旋。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透着层即将日落的金粉色,投在轻轻摇曳的树梢。 唐辛第一次在朋友圈发了一组九宫格,院门边的石墩子,石砖地上带着岁月沧桑的图纹,回廊下的窗影,房檐上的小兽,鸽子,青梅,还有安静后院的大鱼缸,里面悠游的几尾鱼。 最后一张是自拍,夕阳西下,已经长起来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举着柄扇子遮阳,阴影下素着一张脸,涂了个正红色的嘴唇。 她还记着,那次喝醉了被石玉带上船,他和她说过,她涂口红好看。 有一段时间她总是涂着口红,现在想起,应该是他追她的那段日子。 唐辛后来也想过,虽然她总说他是个骗子,却依然相信他,可能就是因为他和她说过的事总是会做,一点折扣都不打。 那她就来上京看看,他回来之后,是怎么追她的。 他要是忘了,那可不行。 快要吃晚饭时,花束如期而至,和在安城时一样,风雨无阻。 浓艳的粉红色,抱了满怀。 唐辛把脸埋上去,嗅着花香。近看,那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文字变幻着模样,竟像不认识般,俨然一张男人面孔。 小小声嘁了下,笑着回身关上院门,寻了只花瓶。 这人,带着儿子在外面玩,倒是不耽误家里的事。 肯定是留在安城的贾阿姨告诉石玉的,说她去了上京,所以花束就送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不是看了朋友圈才知道的呢? 唐辛喜滋滋摆弄着手里的花,修剪着花枝往瓶里放,瞥了眼桌面上摆着的卡片。 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卡片会在安城出现,而不是上京。 她前脚离开安城,卡片后脚就跟着飞走了,真厉害。 其实这些安排对于石玉来说再容易不过,无外乎人力和财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就是因为这份及时才显示出上心。 唐辛吃过晚饭坐在院中的躺椅上面,六月的上京夜晚是热的,好在有树葡萄架,白天遮荫纳凉,到了晚上更舒适,闭上眼睛摇着扇子,徐徐送出的风都有香气。 困了,把扇子往脸上一盖,扇坠子上的香水味更甚,直往鼻子里钻,就好像那个人站在身旁。 半梦半醒间,有人轻轻提起扇子,歪着头瞅她的脸。 唐辛正在梦里和人说话,叮嘱石墨把帽子戴好,让石砚站好了别跳。 兄弟俩守在躺椅边看着,偶尔应上一声,捂着嘴乐。 梦里,梦外,忽然两相重叠,齐齐唤着: “妈妈。” 唐辛缓缓睁开眼,就看见挤在扇子下面的两张小脸,黑漆漆的天色,咧着一嘴的白牙。 石玉干脆把扇子丢到一边,两个小家伙就往上爬,一左一右地半压着她,一边亲一边叫妈妈。 要不是石玉扶着,躺椅能仰过去。 亲热了一阵,母子三人说话,石玉立在一旁,拨了下桌上摆着的樱桃,又拨了拨花瓣,没见着卡片,不知道她收在哪里。 从院门一路走进来,能看见她拍的那些景物,唯一的区别是照片里的女人睡着了,睡在院子里。 时间算不得早,将近零点,要是他们不回来,怕是这女人要在院子里睡上一夜。 倒是也没什么,又不会下雨。 她倒是会找地方,从安城跑到上京躲雨来了。 聊了一会唐辛才知道已经夜深,催着不停揉眼睛的小哥儿俩去睡觉。 石玉跟在后面,立在门边看着。 原来,他一个人照顾两个儿子的时候是这副模样,就像唐辛现在这样,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偶尔和这个聊上一句,偶尔又和那个搭句话。 区别在于这两个小东西会和唐辛亲亲,虽然和他也会,只是偶尔才会。 也对,随他,他也会这样,现在就想,想抱着唐辛亲一亲,想和她说说话。 兴奋的小孩子们躺在床上仍在说话,眼睛却已经闭上了,说了没两句就睡着了,打着小呼噜,此起彼落。 唐辛又看了一会,悄悄关上灯,退出门外轻轻关好。 一回身,吓一跳,石玉扶着她的腰往前走。 到了前院通风处,拨了拨已然干了的青梅,唐辛不禁感叹:“上京真是干啊,这才多一会儿就干透了,我洗好的时候才六点多。” 石玉问她罐子呢,唐辛连忙回身去拿,又跑了一趟把糖取来。 石玉坐在桌边,手里转着青梅,忽然问她:“尝尝?” “才不要。” 唐辛不停摇头,还记得那股酸涩的味道,再也不想尝试了。 但是酒好喝。 最重要的是,现在酿上,等到他过生日的时候又能喝上了。 虽然这罐子酒还是他们俩做的,但是青梅是她买的,是她的心意。 这一罐子心意在这一年的夏天埋在了上京的院子里。 等到了冬天,寒风凛冽,他们俩就得在这里过生日了吧。 也好。 可能,还会下雪。 第441章 来吧 第292节 气氛太好,又是有日子没见,偏偏这段时间还会每天收到一束花,从安城到上京没间断过,唐辛的心情挺好。 他说过回来之后追她,她不知道回来之前的送花算不算是追求的一部分,但是很明显收到花是会令人开心的。 心情好,看着石玉就顺眼。 她不找茬,石玉说话自然也不带刺。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唐辛有些昏昏欲睡,手里摇着的扇子渐渐没了动静。 石玉以为她睡了,谁知忽然说了句话。 “葡萄能吃么?” 石玉伸长了手去拨她脸上遮的扇子,翘起个边角来便看见里面的那双眼睛,正朝着他看。 脸好像瘦了点,眼睛显得特圆,半睁不睁的像是在笑,又不像,其实就是困了。 有点娇,还带着些懒意。 手一松,扇子落回去,指背敲在她额头。 “能,得到八月份吧。” 唐辛哦了声,难掩失望,又问:“去年也有么?我怎么没看见?” 有。 打这院子买下来时就有,一直让人种着,冬天埋回土里,开了春再架起来。 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每次来也住不了几天,夏天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自然发现不了。 石玉不想和她说这些,说了她就不爱听,像是踩了她的猫尾巴。 嗷一嗓子,破坏气氛,他的心情也会不好。 又躺一会,真的没了动静。 石玉想着是不是把她抱到屋里去,作罢。 夜晚的温度还行,就睡在这里吧,万一弄醒了,说不准要炸毛。 忽然,极为轻细的一声,从扇面下面飘出来。 “什么葡萄?” 敢情,没睡,是装的。 石玉故意回:“玫瑰香。” 上京人家里有葡萄架的大多习惯种玫瑰香,要不是为了哄唐辛玩,石玉也会这样,没有第二种选择。 偏偏是为她种的,才特意找人从意国的酒庄里移植了几株过来,试着养了一年,效果还不错。 去年夏天,石砚就曾躺在葡萄架下面吃过,特别爱吃,也是个馋猫,跟他妈、他哥一个样。 唐辛一听,明显失望,半天没再言声。 石玉细听,是哼了那么一小下的,娇里娇气的。 依他所见,她此时正在琢磨,要不要明天一早就回安城。 唐辛还真是这么想的,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哪怕她在来之前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真见了面这心思也就淡了,又想要端个架子,让他来追。 正不知如何是好,留下不是,走不是,左右为难,有人在她脚底下搭了个台阶。 “要不,你去酒庄住一阵子吧,那边葡萄好吃,还有酒。” 听着没什么情绪,不像讽刺,也没调侃,就事论事的平和淡定。 唐辛悄悄把扇子掀起条缝隙,悄悄瞅他。 那人就那么仰在躺椅里面,闭着眼睛,自在得很。 长途飞行回来应该很辛苦吧,还带着两个孩子……刚一想唐辛就恨不得掐自己一把,心疼他做什么? 他心疼过她么? 想归想,做归做,手里的扇子伸过去,还没摇出风来,石玉仍是那样仰躺着,悠哉地问:“去不去?” 唐辛正向前探身,倏地定住,张嘴便回:“去。” 石玉这才缓缓掀开眼皮,看向她时似笑非笑,“去吧,好好睡上一觉,明儿吃了早饭送你们过去。” 唐辛晕乎乎站起来,把扇子放他身上,提着裙摆往后院跑,进了屋,门掩在身后,手捂在胸口。 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缓了好一会,琢磨过味来,他要送谁过去? 你们? 是她和石墨,还是连带着石砚一起? 他要送……那不就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去么? 回身开门,脚还没迈出去,就瞅见立在外面的人。 再想关上就不容易了。 石玉推门进来,一手扶人,一手扶门,门锁上了,人也锁上了。 用锁字不确切,就是双臂泛泛搭在身后,力道没都用上一分。 唐辛双手伏他胸前,下巴搭在手上,歪着脑袋猫似的,一副打量神态。 睁眼都费劲,更别说动脑子了,全身上下还算好使的只剩下鼻子和耳朵。 扬脸吸嗅,他用手托着她往上,鼻尖就顶在了脖子上。 他就听见一声笑:“你怎么这么香呀……” 笑得轻,声也轻,娇憨劲就别提了。 屋里黑,身后门外也黑,月光清亮投在地上,两人依偎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石玉嗯了一声,手掌从腰推到她背上,唐辛就踮着脚尖立起来了,张嘴就往他下巴上咬。 石玉作势扬了下头,没真的躲开,让她咬。 唐辛没使劲,比他的手劲可轻多了,就那么轻轻硌了一下,比她嘴里冒出来的笑声还要轻。 一边笑一边不甚清晰地说:“你是不是刮胡子了?” 手指头顺着下巴往上摸,在耳垂捏了一下转回到脖子,指尖一下下扫着喉结。 石玉没应声,维持着一手托背一手托臀的姿态,瞅着她玩。 唐辛喜欢石玉这张脸,什么时候都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虽然年纪一大把了,要是不说出来还是能骗骗人的。 脑袋里突然出现一幅画面,父子俩站在镜子前面,石墨指挥着石玉刮胡子。 石玉已经看了她好一会,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就笑起来,低头问:“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石玉。”她抬眼盯住他,摁着他脑袋离得更近,嘴唇几乎贴上,悄声地说:“我给你……刮胡子吧。” 话音还没落,人就离了地。 石玉托着她大步朝里屋走,拍了拍乱晃的腿就缠在了腰后。 唐辛紧紧抱住他,说话声直颤,提醒他小心点别碰着,这么黑别把她给摔着,屁股上挨了一下才没了声。 抱着进了浴室,把人放在洗面台上,打开镜子上方的射灯,唐辛捂着眼睛遮光,从指缝间看他。 恍惚间,石玉还以为面前坐着的是自己儿子。 不是,真不是,石墨现在都不和他来这套了,只有还在坚持吃奶瓶的石砚才会。 石玉满意地看到格架上摆放着自己的那一套洗漱用具,一样样放她腿边,双手也撑在她腿边,平视着,低声说道:“来吧。” 唐辛不解,来什么? 突然就明白了,呐呐:“我不是,不是这意思,我是想,想——” 她是想像石墨那样指挥着他刮胡子。 他把刮胡刀放她手里,接口:“你就是这意思。” 第442章 泡沫 爱是不是吧,唐辛不管了,她还没试过给男人刮胡子呢。 唯一的问题是,没胡子,刮什么? 再看那张脸,近在眼前,等着她。 唐辛悄悄往前拱,碰在他身上,脸也碰上,一手举着刀片,一手举着指头往他脸上戳,扬起下巴骄傲地说:“石玉,这可是你自找的,要是破了,可别哭。” 面前的人微微垂下脸,轻声地笑,“你还是小心点儿,真要是破了,可别哭。” 唐辛看着他的眼睛低垂着,睫毛在脸颊投了片阴影。 呼吸随着笑声吹拂在她唇边,手一颤,被他握住才没把刮胡刀掉下去。 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就往脸上招呼。 石玉适时出声:“你儿子都知道,先敷脸。” “是嘛……”唐辛还真不知道,倒是一点都不心虚,讨教起来,“那要怎么弄?” 男人的手从台面合到她腰上,提着裙子往上,“先洗个热水澡。” 唐辛配合地抬起手,配合着问:“然后呢?” 石玉把她小心翼翼举在手上的刀放到安全的高处,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带着手指去解扣子,边解边说:“然后用热毛巾敷上一会儿,然后抹上剃须膏,然后……才上刀。” “喔……”唐辛虚心点头,左看右看去找他说的剃须膏,手还没伸过去就被抱离了台面。 忍着没叫,问他:“干什么?” 可见就没听进去。 石玉抱着她坐进浴缸里面,放上热水,仰面靠好。 第293节 整间浴室就开了镜子上面一盏灯,浴缸这一侧暗淡无光。 唐辛趴他身上,近看,摸摸眉毛又摸摸眼睛,顺着眉心往下,提着手指头一路滑落在嘴唇上面。 石玉就那么闭着眼睛任由她玩,一只手按在她后背,一只手取下她脑后抓头发的夹子。 细软发丝落在两人肩头,把微弱的光源全部阻隔在外。 热水漫过脚面,唐辛嫌烫,把脚翘到身后,搭在他小腹上面。 脚趾头不老实,乱动,被他抓握在手里。 怕热的人还怕痒,拨着他嘴唇让放手,反被咬住手指。 整个人就僵住了。 倒是石玉问了她一句:“我放手?还是放开你的手?” 唐辛脑袋里一团乱,上嘴就咬,正中下怀,两个人都满意了。 手和脚全放开了,腰被箍得死紧,亲得难舍难分。 唐辛也不知道是渐渐适应了水温,还是他身上比水还烫,整个人全都浸在热水里了也没再躲,反而和他紧抱着溺在里面,将要窒息时高高仰起脸来,浮出水面大口呼吸。 热水一直开着,水流声不断,她还听见水面不断荡漾,从浴缸边缘溢出去,湿了满地。 最后两人仍是搂抱着,就像刚刚坐进去时的姿势,只是她枕在他肩上,头都抬不起来。 石玉逗她还刮不刮胡子,平生没怎么要强过的女人偏偏这时候想要争口气了,软着声说:“刮。” 他把她放水里,把几样东西全拿过来,把人捞起来仰回去时在她手里塞了条方巾。 一句话没说,闭上眼等着。 唐辛直接在水里涮了涮,平铺在他脸上,趴身上问他:“够热么?” 石玉这才说话:“就这样吧。” 没说的是,刚才泡了那么半天,真有胡子也早就泡软了,敷毛巾纯粹是哄她玩的。 还有一句没说,他在飞机上刮过胡子,就怕亲她的时候嘴里唠叨,嫌他扎着她了,这疼那痒的没完没了。 也有意思,但是分时候,他们俩两个月没见了,还是更想听点别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没经历过,挺有意思。 唐辛刚才还软着,一听见他这句“就这样吧”硬气起来,什么叫就……他还挺勉强的。 软着身子瞪了一眼滴着水的湿毛巾下面的那张脸,研究起那罐剃须膏,光暗,看不见字,直接上手,一把扯掉毛巾就往脸上糊。 石玉眼都没睁,呵了声笑:“你这是解气来了,刚才还没痛快?” 唐辛嗯哼一声,感觉到水里那只手摸到了屁股上面,连忙往前拱了拱身子,还是没能躲开。 手一伸,把剃须刀握在手里,贴到脸上,“石玉,放手。” 手放开了。 唐辛挺得意,回想着他平时刮胡子的样子,试着在脸上走了一刀。 太小心了,连脸都没碰上,就刮下来一块泡沫。 挪开的那只手又放了回去,鼓励地拍了拍,“再试试,不用怕,大不了掉块肉。” 唐辛还真是有点怕,原本只是怕看见血,听见他说掉块肉更害怕了。 手直抖。 水声哗啦一响,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男人的手握在她手上,稍稍用力,刀片压在脸上,顺着劲刮了一下,泡沫消失了一道。 唐辛定睛看,又摸了摸,没破,好好的。 胆子这才大起来。 试着刮了两下笑出声,贴着他耳朵威胁:“石玉,说。” 石玉懒洋洋回:“说什么?” 唐辛得意洋洋,“说你喜欢我。” 等了好一会,才看见他动了一下,扬着脸在笑,笑得贴着她的胸膛都在颤。 气得她咬牙,“好笑么?” 带着泡沫的脸突然凑近,一下子吻在她急欲表达的嘴上。 蹭了她一脸的泡沫,又推不开,正要发作,听见他说:“不好笑,我笑,是因为你拿着刀,竟然为了这么一句,没出息。” “那你说呀——” “我喜欢你,唐辛,很喜欢,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说得她一愣,连亲吻都没回应。 好一会,贴着唇,对着眼睛,用手抹掉他脸上的泡沫,小小声地回:“我也喜欢你,石玉,很喜欢,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声越来越小,被水声覆盖,被呼吸声覆盖,几乎听不见。 石玉听见了。 …… 从上京到皮埃蒙特,唐辛喜欢上给他刮胡子这事,就是只能在晚上,白天轮不上他,因为石玉要哄儿子开心。 以前只有石墨指挥着他,现在还加了个石砚,小哥儿俩一左一右地安排,一会这边一会那边,玩得不亦乐乎。 唐辛只能在边上看着,倒是也有意思,石玉从镜子里和她对视,她竟然体会到什么叫眉来眼去。 这男人,就是看着正经,其实一点都不安分,脸上笑着嘴上应着讨着两个儿子的欢心,眼睛却半点没闲着,居然在勾搭她。 而她就被勾住了,举着手机录视频的手,直抖,就像那天夜里,握不住那把剃须刀。 第443章 私奔 唐辛觉得这段日子过得真的太好了,是想象不到的好。 有山,有水,有葡萄园,还有酒。 有石墨,有石砚,还有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石玉。 还有花。 有时两个人开车下山,到城里去选花。 她这才真的确认,石玉送给她的那些花是有意识的从最浅淡的粉白色逐渐过渡到最为浓艳的粉红色的,直到一整束红色的玫瑰花出现在她眼前。 唐辛一直很喜欢这种深红的玫瑰花瓣色泽,是任何颜料都无法调和出来的红,正式,浓烈,热切,难以描绘。 她还喜欢石玉曾经送给纪云云的那一束红橙相间的花束,茂盛,炽热,饱含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只是看着都会心生愉悦。 石玉也发现了,好像她对粉色就那么回事,一穿再穿不过是因为石墨喜欢,反而是红色更加合她心意。 再选花时,他会主动伸出手,把她喜欢的那些花先拿出来,放到她手里。 唐辛什么都没说,但是会笑,扬着脸迎着阳光,笑得特别开怀,像得到喜爱的玩具或是糖果的小孩子,朝着他笑。 她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全摆在脸上。 她喜欢你,一望便知。 有一天唐辛忽然想起,问石玉:“孟既明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总是送花给梁善?” 她在朋友圈里看见过,他们俩在法|国时,临近傍晚,孟既明总会拍上一束花,背景是热闹的街市,或是梁善的裙摆,还有时是两个人长长的影子。 被爱情滋润过的花朵连阳光都偏爱,自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她只是看上一眼都能直观地感受到,这束花是属于孟既明和梁善两个人的,属于相爱的人。 石玉开着车,直视前方,轻飘飘回了一句:“你还挺关注他的。” 唐辛抿着嘴乐,没理会他装出来的阴阳怪气,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想到就问:“石玉,你是不是跟孟既明学的?” 以前也没见他送过花,现在竟然每天都送,可见是从别处学来的,至于是不是在学孟既明,不好说。 就算是,他应该也不会承认的,毕竟学谁不好,偏要去学那个幼稚的家伙。 偏偏,他就承认了,跟她说:“对。” 有用,为什么不学?他又不是第一次学孟既明,只是上一次学得不好,过于幼稚了。 上一次学也是在这里,在那座城堡里,放了一首歌给她听,被她无情地嘲笑一点都不像是他会听的歌。 石玉不觉得难堪,谁都有不懂不会的,不可能天生什么都会,不会就学,不对就改,无所谓好坏,有用就行。 这不是学着学着就对了嘛。 为了追她这事,石玉觉得自己也算是群策群力了,虽然他没请教过谁,也没有人在他面前点明了说过你要这样或那样,但是哥几个心照不宣,献计献策,难得的是就连孟既明都没调侃过他。 唐辛不知道这些事,家里的女人们都不知道,只当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有时还会谈些生意上的正事。 但是唐辛知道,这个月份的上京|城很热闹,孟既明带着梁善去躲雨了,孟既景前些天也拖家带口地到了上京,说是陪着妻子回娘家。 她就好奇,石玉不想回上京么?据她所知,石玉虽然人缘好,朋友多,但是称得上兄弟的没几个,作为娘家人,两个妹妹都回家了,他不得回家看看? 唐辛顺嘴提了一句,等着看他反应,就见这人还是那副不急不忙的模样,沉吟着说:“用么?都老大不小的了,谁还真能离不开我?那还结婚干什么,在家里当姑奶奶养着得了。” 像是回答了她的话,又像什么都没说。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是当哥的不假,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光想着她们了,谁想着我了?” 更像是在发牢骚。 唐辛悄悄发消息给两人,让她们这做妹妹的把石玉给请回去,得到确认的回复后,赶人。 话说得有里儿有面儿,首当其冲便是石玉已经将近三个月没回过家了,去看看父母,再看看家里的长辈,如果需要就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回去。 石玉明知故问:“你呢?” 唐辛装傻充愣:“我怎么了?” “你去哪儿?” 第294节 “我当然是回安城。” 石玉摇头,“你不去看看你的父母?” 唐辛也摇头,“我过些日子再去,我爸爸最近忙得很,去了也见不着,我妈妈回平城去看外公外婆了。” 敢情,这女人为了赶他走,把上京的情况摸了个透,石玉刮目相看。 那就走吧,分开几天才知道什么叫想念,石玉觉得自己就是对她太好了,习惯成自然,让她失去了被追求的快感,理解。 临行前他又问:“要不要送你们回安城?” 唐辛一怔,费解:怎么又是你们?难道他还要同行? 不等想明白,石玉解释:“我带石砚回上京就行,你还是带着石墨。” 唐辛松了口气,虽然心里哪个儿子都舍不得,却摆了副特别善解人意的样子,“你都带着吧,去你爷爷家住几天,再带着去我爷爷那里转一圈,刚好孟怀宽也在上京,让石墨跟他搭伴玩玩,我自己回安城。” 石玉挑眉看过去,要笑不笑地说:“唐辛,听起来事事为我好,就是不禁琢磨。” 唐辛听不懂,“什么意思?” “就好像……”石玉垂眼,自她面上扫过,捏着她下巴摇了摇,一字一顿道:“你要私奔。” 唐辛差点噎着。 她就是觉得日子虽好,但是总好像少了些什么,想试着回到之前两地分居的情形再感受一回,找找原因出自哪里,竟然让他曲解成这样。 没生气,也没想和他较劲,就是顺嘴说了句无奈的话,听在石玉耳朵里像极了渣女言论。 “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第444章 想念 唐辛一个人回到安城。 石玉带着两个儿子去上京。 一个人的日子很自在,虽然也是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不会有人一大清早叫着妈妈把她自睡梦中吵醒,也不会有人拥着她睡一整夜。 安城偶尔还会下雨,不再暴雨如注,又变成淅淅沥沥的缠绵状。 唐辛从窗户往外看,打开窗用手去接,一个人撑着伞出了门。 途经咖啡店,坐进去喝上一杯,外面的雨还在下。 路过花店,走进去挑上一束,外面的雨还在下。 从街头走到巷尾,发现城市和城市之间的区别没有那么大,常去的地方在哪座城市都有。 又好像,区别很大。 安城和上京不一样,苏城和平城不一样,佛罗伦萨和皮埃蒙特也不一样。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味道,花香是不一样的,雨味也是不一样的。 忽然之间,想起石玉说的那句,她不大记得他具体是怎么说的了,却在此刻深有体会,不一样的不是城市,而是人。 一个人的城市才会有区别,两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原来,这就是想念,是不经意看到的相似背影,是路边溅起的水花,是喝进口中的咖啡,是怀里抱着的花束,是手里握住的伞柄,是伞檐滴落的雨。 不知道,上京是不是下雨。 她突然想,去苏城看看吧。 就近打了辆车,谈好价格,便从安城的细雨缠绵里驶入了苏城的艳阳高照,明明她一直盯着窗外,上一秒还有雨丝飘在窗上,下一秒的地面干燥得像能蒸发一切。 唐辛一个人去了织绣坊,什么绣样都没选,只是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在廊下的长凳坐了一会。 觉出饿了,想去吃上一次去过的那家店,才发现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在哪里。 想问石玉,又觉得发信息不合适,更怕他没看见不能及时回复。 没看见是她替石玉想出来的借口,万一他是故意的呢? 犹豫了不过一秒,电话拨过去,唐辛数到第三响才接通。 石玉接了也没说话,不是真的没说,而是在和别人说话。 唐辛听着他说,不慌不忙的,应该是在和石砚讲道理,特别有耐心,可谓谆谆教诲。 她突然想笑,石砚哪里听得进这些,屁股上甩两下比什么都强,立竿见影。 偏偏石玉不,每次都要讲道理,一遍遍不厌其烦,反观对待石墨却是另一套手段,什么道理都懂又最是听话的小孩子,石玉却用打的,肉鼓鼓的小屁股上没少挨巴掌,是父子俩闹着玩的小把戏,也是不厌其烦。 他确实喜欢当爸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唐辛又觉得不是,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孩子,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一起闹,说不清到底是谁在陪伴着谁,可能彼此都乐在其中吧。 电话那端说完了,石玉才朝她打招呼,声量没变,却明显带了丝笑,唐辛只是听着都能想象出来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眼睛是什么样的,眉毛什么样,甚至在说话的那张嘴是什么样。 没有多余的客套,石玉上来就问:“怎么?” 两个字,简单直接,像是说过了无数次,滚瓜烂熟,又像是他们俩的关系就当如此,熟到不能再熟。 唐辛也直接,问:“苏城的那家店叫什么?” 空白了不过一秒,他就把店名告诉她了,连带着地址发到她的手机上。 一句解释都不需要,他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也没问她为什么在苏城。 更没问她怎么这个时间还没吃饭。 唐辛说好,挂了电话,照着他发来的地址找过去,点了一桌子菜。 每样吃了两口,味道不对。 不是菜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她把剩下的菜品拍了张照片发给石玉,对他说:“你骗我的,是不是?不是上次的那个味道。” 石玉回:“那可能……是因为我不在吧。” 她忍着没说“那你来呀”,结账走人。 出了店门就是商品一条街,平时唐辛不会逛的,这天下午慢慢悠悠逛了个遍。 绣功很一般,就是个小工艺品的水准,唐辛仍是选了几把扇子又挑了几双拖鞋,让店家分装成两份,分别快递到平城和上京的院子。 逛完整条街天都黑了,空气中有些欲雨的味道。 唐辛看着时间不过七八点钟,叫了辆车去平城,快上高速时改了主意,去泉都。 司机挺为难,听说多给钱才高高兴兴地说起话来,告诉她一路开过去至少七八个小时,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唐辛算了下时间,抵达时将是凌晨,嘱咐司机小心开车,不用那么赶,抵着车窗看外面起风的夜景。 这几年间来过苏城几次,都是和石玉一起,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来,不知道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机会。 一路高速,轿车越来越少,卡车越来越多,唐辛昏昏欲睡,嘱咐司机慢点开,要是不行就进城去,休息一晚再去,钱她出。 司机笑笑,带着些委婉的不好意思,表示这样做不合适,还是尽快把她送到泉都。 唐辛眼睛一闭就睡着了,管不了更多。 饿醒时才发现换了辆车,惊吓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摸到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悄悄按下三个从未拨出过的数字,随时准备报警。 前排的两个男人发现她醒了,警惕万分,这才如实相告。 唐辛乘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困得差点睡着,险些钻到前面的卡车下面,被他们别停到紧急停车带,才把她换到这辆车上。 唐辛前后左右地看,车还在高速上面行驶,外面漆黑一片,看了许久才看到一块不甚清晰的荧光路牌,显示着依然在往泉都的方向开,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 心稍许放下,从斜后方打量开车的男人,问道:“石玉让你们跟着我的?” 男人头都没回,应声:“是。” “从安城跟到这里?” “是。” “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没回,看侧脸轮廓,像是在笑。 唐辛又问:“跟多久了?” 男人似在思量,旁边副驾位的男人这才出声:“我们一直在安城,负责保护唐小姐的安全。” 说了等于没说。 唐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安城住了多久,可能他们比她还清楚。 原来,给石玉通风报信的人不止孟既景一个,她还真是冤枉孟既景了。 第445章 恋爱 可不就是嘛,怎么可能只有孟既景一个人在给石玉通风报信,还有孟既明。 孟既明的心思很简单,单纯为了看看石玉的乐子。 看着看着也就觉得没意思了,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怪可怜的。 石玉不觉得自己可怜,美得很,他所经历的正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反观孟既明才是真可怜,毕竟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打三岁起喜欢一个女孩子到三十岁,一般人真熬不住。 孟既明打趣他:“谈恋爱应该什么样?你说说,我听听。” 石玉摇摇头,像看一块朽木,慢条斯理道:“恋爱是什么?” 在座几人全都是过来人,一时竟说不出,倒是会心一笑,各自举起酒杯喝起酒来,看着石玉逗孟既明玩。 孟既明哼笑,点了支烟,等着石玉自问自答。 谱摆够了,石玉才说道起来:“恋爱恋爱,什么意思?首先你得拆开来看。” “恋是什么?” 第295节 “慕也,爱慕,亦作想念和留恋。” “爱又是什么?” “是喜,是护,是贪,是惜。” 不急不忙说着,忽然顿住,抬手朝着孟既明指过去,“诶,孟既明,这事儿你应该最了解呀。” 孟既明故意没接茬,要笑不笑等着他的后话,无非就是要调侃他和梁善。 果然,石玉依然笑着,继续:“抛开字面上的意思,爱应该还是惊,是惧,是怕。所以只把恋爱这两个字合在一起来看,狭隘。谈恋爱这件事不应该只是单纯的你侬我侬,重点在于谈,越是亲密无间,越能发现隔阂,打破隔阂,才能继续往前走,要不然,纯属瞎玩闹,最后还是过不到一块儿去。” 一时安静无声,连喝酒的声音都没了。 看似强词夺理,又不无道理,真不是咬文嚼字地戏弄孟既明。 孟既明半天没说出话来,拍了拍梁桥大腿,示意让他怼两句,梁桥忍着笑用手中酒杯去碰他的,凑近了大声说:“他是我哥,叫了三十年了,他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 明着在点孟既明,让他也点头称是。 孟既明嘿嘿笑,“这话说的,当着梁善的面,我也得管他叫哥,嘴上叫叫就完了。” 开玩笑! 谁不知道孟既明就是嘴硬,那是嘴上叫叫的事么? 他要是不认石玉这个人,就不可能和他一起坐在这里喝酒聊天。 孟既景搭着亲兄弟的肩膀拍了拍,劝:“别嘴硬,大舅哥不是哥,和我可不一样。” 孟既明这回真不是嘴硬,逗贫谁不会呢,和这一桌子人精聊天带什么脑子,脸都别要,勾着唇角搭腔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和老丈人一样的地位,你没听过这么一句?长兄如父。” 孟既明点着头乐,“得,喝口酒的工夫,给我多整出两个爹来,大舅哥是,亲哥也是。” 梁桥就不乐意了,敲了敲桌,“怎么能是两个呢?我上回还和玉哥说呢,回头等我没了,万贯家财都是石墨和你儿子的,听你这意思,没我什么事儿……真是白瞎了我这姓,白拿梁善当妹妹看了。” 瞧,要不说他们精呢,一桌子四个人,全都摁着他一个人跪,给仨活爹作陪。 那就陪吧,谁让他小呢。 一个个的都拿钱说事,全都想往他儿子的兜里揣,就好像他自己没钱似的。 石玉怕他的狗脾气上来真急了,添上酒,哄孩子似的说:“别搭理他,从小就没个正形,但是有一样他没骗你,将来,他的钱,是你儿子和我儿子的。” 这么一听,顺耳多了,大家还是平辈。 但是孟既明是什么人呀,不顶两句嘴就不是他了。 “听着,还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这话一出,全乐了。 梁桥朝他一指,又遥遥指向南方,“你,现在,立马出门,回家找宗英去,他们家是有闺女的,趁着现在年纪还小,把你儿子和他闺女拴的一块儿,将来还能继承宗老板的财产。” 孟既明气得直乐,这回算是摆弄明白了,这帮人没拿他当披麻戴孝摔碗的看,是想指挥着他儿子到处去认爹,没一个好东西。 他就不该来,在家陪老婆不好么? 起身要走,被石玉摁回去,打着商量说:“回头,你回家的时候,帮我把石墨给捎回去,成不成?” 孟既明挑着眉眼看过去,没言语。 接话的是孟既景,应声:“成,交给我。” 转而换了张严肃面孔,在石玉脸上审视一二,问道:“你不打算过去了?” 面上比谁都认真,心里却是笑得不行,明知故问。 石玉点了支烟,垂着眼皮,抽了两口才摆了摆手,“过些日子,再去。” 没人问他过多久,安静了好一会,话题换成下一个,没人再提这事。 倒是石玉接了个电话,告知高速路上的情况,又说唐辛不肯去上京,要到泉都去。 石玉沉默听完,低声回道:“去,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们俩听她的。” 电话那头就没再说别的,连想要问的都省了。他们俩从原先的暗中保护变成了司机兼保镖,反正已经被唐辛知道了,不用再藏着掖着。 石玉知道唐辛是不会到上京来的,她在等他去。 可以是去安城看她,也可以是去苏城或泉都偶遇,但是她绝对不会主动向他提起这些渴望。 她要的,是新鲜感,还有恋爱中的激情。 生活日复一日,哪有那么多的新奇和刺激,可她想要,他就陪她玩玩好了。 第446章 招摇 唐辛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石玉到底是在保护她,还是在监视她? 不好说。 那就不想了,白得两个司机,多好。 唐辛向来想得开,这种事最不纠结。 眼见着前面的人结束了和石玉的通话,眼睛一闭就睡了。 只要不拦着她去想去的地方,别说这两位了,就是石玉再多派几个人来跟着她都没关系。 到了泉都也没什么事可做,吃点喝点在酒店睡上一晚,第二天到处逛逛也就没事了。 照石玉的想法,无所事事唐辛就要作妖,果不其然,想起一出是一出,让两个人开车带着她到处去玩,没目标,随便开,开到哪里算哪里,只一个要求就是八月底之前要回到安城。 唐辛知道两个人肯定要向石玉汇报,她就是要让他知道。 她没想到的是,石玉连这一个月往哪里随便去开都替她计划好了。 自平城一路向西,到了秦岭再往南,开到云山折向东行,最后回安城。 刚刚好,几个拐点处都是山。 她要是想上山就上去,不想便去下一站。 除了最后一座名山,其余几处唐辛都和石玉去过,正好让她好好地回味一下,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记忆,是最禁不得反复琢磨的,越想,越念。 山高有顶,思念无边。 唐辛后来品出滋味,觉得石玉真是坏透了。 想念越来越多,偏偏离上京|城越来越远。 直到回程时,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她反而生出些怯意,时而想是不是去一趟上京,时而又想他是不是已经人在安城。 石玉还真不在,石墨已经回去了,跟着怀宽一起去了孟家,刚好暑期,小哥儿俩每天吃住在一起,玩得乐不思蜀。 唐辛回到安城时已经月末,还有三天就要进入九月了。 一进家门先打电话,联系之前给她办派对的那些人,毕竟还有两天就是石墨的生日,她要大办特办,声势浩大。 都安排好了去孟家接人,石墨一看见她就直扑而来,搂着蹭个不停,亲热完了换了副面孔,舍不得走。 唐辛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自己,刚才那番亲热是小孩子的真情流露还是演绎,要不然怎么能转眼间就像变了个人,就差求她同意让他再住几天了。 可能是随根儿吧,唐辛想,毕竟他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还说要追她,结果呢?已经一个多月了,人影都不见一个,哼。 唐辛和石墨说好了再玩一天,明天来接,小脸上才露出笑模样,又偎着她腻了一会,咚咚跑回楼上去玩。 纪敏之留她吃晚饭,唐辛客气了两句婉拒,又邀请他们夫妇俩带着儿子去参加石墨的生日派对,从孟家出来。 想了一路,决定还是和石玉说一声,余光扫见开车的男人,作罢。 石玉在她身边是有眼线的,哪里用得着她说,她就不说,他爱来不来,反正是他儿子的生日,错过了,他就永远无法当面为石墨庆祝六岁生日了。 第二天没等唐辛去接,孟既景把孩子送回来了,说是怕她忙,走不开。 石墨依依不舍拉着孟既景的手,一个劲地叮嘱:“明天一定要来呀,是我生日,跟……那么哥哥说,我等他来。” 嘴里说的是那么哥哥,心里想的却是爸爸。 孟既景当然知道,满口答应下来,回身上车走人,生怕走慢一步,小孩子憋不住话,说多错多,说漏了嘴。 一大清早石玉就来了,一起吃了午饭又陪着石墨睡了个午觉,特意让他趁着晚饭前把孩子送回家。 父子俩如今也有小秘密了,这件事不告诉妈妈。 石墨将要六岁,聪明伶俐,但是本质上还是个小孩子,答应得特别重,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告诉妈妈。 石玉都觉得怪难为他的,应该明天再来。 孟既景低声笑了他一句:“沉住气。” “嗯,你沉得住,不是当年一趟趟往我舅舅家跑的时候了。” 石玉难得与人斗回嘴,可见是心情好。 孟既景不与他计较这些,来了就比不来强,甭管是夫妻还是恋人,哪怕是前任夫妻,有心还是要有所行动,不然说什么都像个情感骗子。 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可爱的生灵,只要她的心里有你,那颗心就是软的,你说天是绿的太阳是黑的她都会高兴地笑。 石玉信,但是他有他的想法,不能用别的女人的心思去猜测唐辛,她和别人不一样。 有些女人盼安稳,有些女人盼富贵,有些盼着天长地久,唐辛都不是,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和她搭着伴玩的,能玩得到一起想得到一处比什么都重要。 非要说她图什么,可能是图懂她吧,或者说……灵魂契合? 石玉也说不准,好像也没有那么深奥,唐辛这女人简单得很。 别人一日三餐,她要五顿,还要吃得顺口,一点都不肯将就。别人一天睡上一个安稳觉,她要两个好梦,就这么简单。 撑死了,再要他一点出其不意的惊喜和浪漫。 她的要求其实一点都不高,他都能满足。 石玉觉得自己够沉得住气了,直到现在才准备出现在她面前。 搁在以前,他不会这样。 也不对,搁在以前,没有女人能让他这样。 第296节 这么长时间不见,不是只有唐辛想他,他也会想她,很想见一见,抱一抱她,再亲一亲。 为了这场相见,他也算是把她的胃口吊得十足,希望到时她不会气得想要打他。 打就打吧。 …… 生日当晚,石玉带着石砚与孟既景一家同往。 据说是一场极为正式的宴会,安城数得上号的人物都在邀请之列,所以就连怀里抱着的小孩子们都穿着身正式的礼服。 秋日已至,暑气未褪,傍晚仍是酷热难当。 推门而入,厅内景象犹似当年,确实正式,灯火通明,宾客如云。 就是没见小寿星的影子。 倒是看见唐辛了,与石玉对视了一眼,回身便走,提着裙摆朝着楼上去,转眼消失不见。 孟既明牵着梁善迎过来,难掩揶揄,只字未提。 三个男人聚在一处,自然吸引旁人目光,孟家兄弟自不必说,在安城混得好的生意人没有不认识他们俩的,至于石玉,没见过也听说过,平时想要求见都没个门路,今日有机会在此遇见不得不感叹真是老天爷端着碗往自己嘴里喂饭。 上前的人络绎不绝,石玉摆了副微笑面孔,时而点头,时而应和一声,眼睛盯在楼梯口,耳朵听着旁边人聊的闲天。 唐辛这女人就是会招摇,之前几次要不是孟既景帮忙拦着,也得折腾成今天这样。 这一露脸不打紧,是个人都知道了,唐辛离过婚,带着个儿子,家里老子赴任上京,简直就是想踏登云梯的男人们眼里的女祥瑞。 娶了唐辛,别说少奋斗几十年,简直是带着祖祖辈辈逆天改命。 石玉听得想笑,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死呢,这帮人就眼巴巴地惦记上了,还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侃侃而谈。 一个个压着声,端着副不欲让人知晓的正人君子状,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小九九,算盘珠子拨得忒响,就算他此刻人在上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447章 德性 石玉不大高兴,面上不显,笑容淡了两分。 旁人看不出,孟家兄弟是了解的,一个背过身去装作逗弄抱在怀里的儿子,一个清了清嗓子。 石砚会看眼色,捧着脸就亲上去,奶声奶气撒着娇:“爸爸,抱抱。” 石玉掂了他一下,手掌托在小脑袋后面,“抱着呢。” “爸爸,亲亲。” “等会儿,等你妈下来了,找她亲去。” 石砚就老实了,却摆了张唬起来的脸,瘪着嘴,瞪着眼。 石玉问他怎么了,石砚努力维持着原样,装模作样回:“学爸爸,酷酷。” 嘴噘着,一时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石玉哼笑着在他屁股上拍了下,“我就你这德性?” 他还点头,特自豪,学着话说:“嗯……就这德性。” 大人听见了忍笑,小孩子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甚至连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懂,比如不满一岁的孟怀安小朋友,正偎在孟既明的肩头嘬手指头,歪着身子探过去嘻嘻笑,脸上直接就被石砚呼了一掌。 孟既明多心疼呀,忍着没发作,刚想夸自己儿子两句,比如“真镇定,够爷们”,吓懵了的小孩子这才回过神,哇一声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嚎,一边用力蹬着腿,扯着嗓子一会妈妈一会爸爸,外加一个刚刚学会的新词——舅舅。 眼泪是真掉,求人帮忙撑腰也是真的,哭花了一张脸,眼巴巴地一个个看过去。 呼天抢地的劲头把最擅长此道的石砚都给哭傻了眼。 石玉没想到自己家小儿子能干出这种事来,又是在大儿子的生日宴上,心里烦闷正没处发泄,孟既明抱着儿子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懂什么叫现世报了吧,刚才进门的时候你还想打人家,就你这袋鼠似的小短手,你能够得着谁呀,你还好意思叫妈妈……你妈妈小时候比你可狠多了,直接把我的脸挠花。” 就这么随口叨唠了几句,突然被小孩子哭闹搞起来的紧张氛围瞬间消散。 石砚撇了撇嘴,小声叽歪:“小不点儿……” 动手打人的倒成了有理的一方,还挺看不上人家小。 石玉睨着他似笑非笑,“你大……打小的,你还挺有出息的,哥哥也这样打你么?” 乐着的嘴角就垂下去了,眼看着也要哭,强忍着。 这话一出,边上的人皆是松了口气。 都是有心攀谈的,肯定要帮忙调解氛围,都以过来人的身份说笑起来,有人说“孩子还小,是这样的”,又有人说“这样才是小孩子本性,天真可爱”。 石玉勾起唇角,看着似笑,便有人询问起来:“石公子贵人事忙,今晚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出席这种小孩子的生日宴?” 刚好唐辛出现,牵着石墨的手,小小的男孩子笔挺立在楼梯口,一身经典的黑白配小礼服,像个十足的小绅士。 石砚也是同样装扮,目不转睛地看过去,挺着身子要下地。 细看,也是想要求人撑腰。 石玉便把怀里抱着的小不点放到地上,看着石砚朝着楼梯口晃晃悠悠地跑过去,这才站直了身懒洋洋地朝着询问的人瞅过去,整理着袖口,漫不经心道:“是我儿子,今儿来,给前妻撑撑场面。” 身畔便有声起,有人噤声,有人吸气,有人低声议论。 石玉没理会,心下冷笑,男人最懂男人,他们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男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爱以强者身份示人,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但是如果面对一个比自己更强的男人,比谁都愿做小伏低,半点不觉尴尬,目的极其明确,借机变更强。 更奇怪的是,有些男人明明已经很强,但是如果能够睡到一个更强的男人的女人,是会令他感觉身价倍增的,信心也会倍增,就好像连他自己都莫名变得更为强大。 前提是,要看这个更强的男人是谁。 如果是石玉,在场有心的男士们都要暗自掂量掂量,够不够强大到接手石玉的女人。 看来,是不够,石玉很满意,不再去听那些没有意义的闲话,看着石砚扑到唐辛怀里,看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石墨。 走着走着,加快脚步,小跑着冲过来。 石玉弯身,张开双臂,在石墨跑近时猛地托着腋下高高举起,便听见那声熟悉的带着笑的“爸爸”。 唐辛远远看着,父子俩默契十足,一个举高再抱住,一个搂着脖子以腿夹腰,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爸爸含笑看着儿子,儿子夸张地比划着,说自己又长大了些,已经六岁了,还说妈妈准备了好大好大的蛋糕。 石玉问他有多大,石墨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头,吁着气说:“有我这么高,好大,好大。” “是嘛……”石玉在他屁股上拍了拍,“等明年,爸爸给你做个更大的。” 石墨连连点头,满口的“爸爸最好了”、“我最喜欢爸爸了”。 旁边的人自然也看见了,信了,可不就是石玉的儿子么,看脸就知道了,比刚才石玉抱着的那个小不点更像石玉。 偏偏石玉还要去问,“看看,我儿子,像不像?” 孟既景差点笑出声,未免众人尴尬先说了声:“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石墨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抿着嘴唤他:“小姑父……” 旁人这才连忙搭着腔,都说像,更加确信,唐辛的儿子就是石玉的种,要不然怎么会管孟既景叫姑父呢。 谁不知道石玉是孟家大少爷的大舅哥,要不然孟家怎么能这么稳当地在安城呼风唤雨,人家在上京|城是有人的。虽说当年的孟家实力就强,但是远达不到别人无法比拟的程度,现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 石玉理都没理,抱着石墨走过去,站定在唐辛面前,捏了下石砚的脸蛋。 唐辛摆了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主人似的寒暄:“好久不见。” 第448章 百年 这一声“好久不见”可是把石玉给气着了。 当着外人的面,她和他装什么不熟? 才多久没见?一个来月而已。 不免又想,也对,她想他了,自然会觉得没见的日子太久了。 心情忽然就好了。 倾身向前,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那是你,我可是见着你了。” “什么时候?”唐辛惊诧,“你在哪儿见到我的?” 她一抬脸,刚好耳朵尖蹭在他唇角,石玉借机压住,声音放得更轻,耳语:“一路跟着你去玩了,要看看我拍的照片么?” 唐辛忽觉耳热,指尖推在他胸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在外面玩了一大圈,原来,他也在,就在她身后。 石玉近看她,转眼间便没了刚才故作不熟的疏离感,精致妆容下,红唇渐渐弯出弧度,胸口微微起伏。 抬手在她身后虚虚拍了一下,刚好落在腰臀间,低声提醒:“绷住了,别松劲,我还挺喜欢看你这劲劲的样儿的。” 唐辛庆幸化了妆,要不然他肯定会看见她连脖子都红了,连镜子都不用照她就知道。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每一次许久未见,明明两个人眼睛一对就知道彼此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他偏要带着她像平常那样,出门,吃饭,说话,走路,然后在每一个对视的瞬间吊足她的胃口,用眼神,用话语,用呼吸,甚至有时什么都不用,只在她面前就够了。 而她偏偏就吃他这一套,就像现在,此时此刻。 这男人,真讨厌。 转念一想,她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让他想着她念着她,让他大老远的跑来看她,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他喜爱的,被他追求的,于他来说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是会让他花心思的。 想笑,生生忍住,小小声哼了声,瞪他一眼。 石玉点了下头,“对,就这个劲儿,坚持住。” 他笑得开怀,她心里也笑,像开出一朵朵花来,白的,粉的,红的,像他曾经送给她的那些花,徐徐盛开。 同样盛开的,还有烟花。 整扇的大落地窗外,是暗色的夜空,忽然乍响,金光灿灿,如雨,如瀑。 有人将大门拉开,宾客或移步到窗边,或去到外面,看着夜空逐渐被烟花布满。 第297节 小孩子最激动,催着爸爸妈妈去外面看,刚好在迈出大门的瞬间,夜空中炸开的漫天金色拼出两个字母——mo。 石墨尤为兴奋,高举着手,大叫:“mo,是mo,是我,是我,烟花是给我放的,妈妈看!上面有我的名字!是mo!是爸爸给我放的烟花!” 石玉故意问他:“什么意思?” 石墨急忙解释:“墨,是墨。” 石玉摇头,又问:“还有呢?” 石墨歪着脑袋想,去看唐辛,唐辛这才开口,解释着说:“他说的没错,墨,石墨。” 石玉在她腰上掐了下,还学会谐音了,他还没老到耳聋眼花呢。 唐辛没躲,反而靠过去些,继续说着:“是石,也是墨,是石墨。” 这样总行了吧? 这男人,挺大岁数了,怎么这么矫情。 石玉满意了,手掌贴她腰侧,在刚刚掐的位置揉了揉。 边上的那些人听见没有不打紧,他听见了,就行了。 他喜欢的小女人不懂,男人其实也很好哄,有时也是需要女人哄一下的。 就像现在,她这一句话刚刚好就说到他的心里面去了,她一点都不傻,心里明镜似的。 唐辛暗自庆幸,夜色黑,哪怕烟花很亮,却足矣吸引人们的注意力,没有人会关心其他人在做什么。 所以石玉低头时,她扬起脸,忽明忽暗间看清楚他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进去般。 她小声地问:“你真的拍照了?” 他回:“拍了。” “我怎么没看见你呢?” “因为那会儿你还不想见我。” “我想。”她说。 他笑着抵在她面上,鼻尖压着脸颊,那么轻一声笑,在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中飘进她耳中,对她说:“我知道,我也想。” “石玉——” 她叫他名字,一时间好像也没什么要说,寻着他的眼睛望进去,更扬起脸来在他唇上又轻又快地亲了一下。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抱着石砚去仰望夜空中的绚烂烟花。 他没追着不放,手揽在她腰侧,看着两张笑得无比开心的小脸,又去看唐辛。 原来两个儿子长得也像唐辛,尤其是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嘴唇也是,快乐得特别真实。 笑着的女人忽然用脸贴住他,对他说:“下回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也放烟花吧,不用拼名字那么麻烦,拼个心就可以。” 她倒是不贪心,就是会算计。 石玉说好,拼个心给她,忽然低头又说:“要不要拼个毛茸茸的心?” 腰上就被狠狠地掐了一把,手从礼服下摆钻进去,勾住腰带斜着眼睨他,挑衅似的。 可是,笑容藏不住。 石玉把石墨放到地上,又把石砚放到身旁,小哥儿俩手牵着手又蹦又跳,随着每一簇烟花蹿上夜空而大声叫嚷。 两人相贴而站,看着身前被烟花照亮的小小的两个背影,良久无声。 唐辛觉得做个小孩子真好,简单快乐,又觉得可能因为他们俩是石玉的儿子,有个很爱他们也很会哄他们开心的爸爸。 正想着,耳边特别轻一声:“唐辛,我在追求你。” 她缩着脖子低下头,轻声回:“我知道。” “那你同意么?” “同意什么?” 他没说,她也没再问。 隔了好一会,她勾着他的手指,摇了摇,踮脚凑他耳边,开心地说:“石玉,我暂时还不想和你结婚。” 他轻声回:“我知道。” 她又说:“石玉,我想要看看,咱们俩能不能一直这样到八十岁,想要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你。” 她听见他在笑,听见他说:“八十?那我试试看,能不能努力活到九十。” 她也笑起来,扬着下巴,满脸的骄傲,“那我要是活到九十岁呢?” 他捏住她下巴,“一百。” “你要活到一百岁?”唐辛笑着笑着把脸埋到他颈间,“那我要是一百岁呢?” 石玉看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弯颈在她耳边,特别小声地说:“那我就一百零一。” 她忽然抬头,“你是不是算错了?咱们俩可是差了将近十岁。” 他却说:“没有,我说的是百年之后。” 什么意思? 她不懂。 他牵住她的手,握在掌中,一同扬头望向夜空。 他在她手上攥了下,解释着说:“百年之后,就是下辈子,咱们俩差得少一点儿,就差个……一岁吧。” 唐辛想笑,眼睛却湿了,鼻腔都酸胀起来。 这人,哄人的时候总是有一套的。 不过,她不要差一岁,差十岁就很好,就像现在这样。 她可以在七八岁时,坐在十七八岁的他腿上,叫着三哥,让他细心地喂鱼给她吃。 她希望,百年之后,在下辈子,不管她几岁,在遇见他的时候,能够记住他,别因为小而忘记。 她还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她。 就这样,过完这一辈子。 一定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