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房门之后,姜初霁才想起,沉舟好像还是没有吃东西。
但他眼下,应该也顾不上吃东西。
而且。
沉舟这种,一看就是会需要很久的样子。
于是她重新回到卧房。
踏入卧房,屋内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
她刚迈进门槛,目光便落在了床榻之上,只见陈清莞正被茯苓小心翼翼搀扶着喂水。茯苓手中的茶杯,有袅袅热气升腾。
瞧见自家小姐回来,茯苓眼睛一亮,连忙放下茶杯,声音带着激动:“小姐,您回来得正好,我还打算去叫您呢,夫人她醒了!”
陈清莞刚从混沌中苏醒,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后脑又传来阵阵刺痛。
她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布局、古朴的家具陈设,一切都让她感到茫然无措。
但见到女儿熟悉的身影出现得那一刻,所有的不安都被驱散。
她下意识问道:“初儿,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话还未说完,陈清莞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还记得,是初儿的丫鬟来客栈找她,告知她初儿在来客栈的路上突然昏迷。
但她跟着那丫鬟刚从客栈出来不久,忽然有人从身后勒住了她,还将她打晕。
此刻,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陈清莞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内心仍旧涌上让她心脏砰砰直跳的惶恐与担忧。
她顾不上自己还虚弱的身体,声音都颤抖起来,语气满是焦急:“初儿,你的丫鬟说你在来找我的路上突然晕倒了,你有没有事?快让娘亲看看。”
陈清莞在姜初霁身上来回打量,仿佛要将女儿从头到脚检查个遍,才能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看到陈清莞慌乱的样子,姜初霁垂下眼帘。
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母亲,到现在还觉得,那个丫鬟是她的人。
她没有责怪过母亲被人蒙骗,更不觉得她给自己添了麻烦。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天生聪慧。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成熟的心智,缜密的思维,永远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哪怕是她,也有判断失误犯错的时候。
而且,人都是被出身、环境、教育与经历所塑造。
每个人的出身和成长环境不同,能接受到的教育和学到的东西不同,走过的路和接触过的人和事都不同,能力、思考方式和眼界自然不同。
你不能要求一个生来没念过书的人能出口成章,一个整日为生计发愁的农户能欣赏得来琴棋书画,一个大门不出的人能对人性险恶了如指掌。
姜初霁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位母亲不聪明。
甚至可以说毫无心机。
不然也不会被姜炳荣的花言巧语迷惑以为遇到真爱,不惜违背父母意愿也要嫁给他,更不会当年被周姨娘害到那种地步。
又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老宅十年,几乎与外界脱节。也不知道她与周姨娘姜洛薇的这些纠葛,想不到姜洛薇会害她。
她只是,爱女心切罢了。
姜初霁轻轻反握住陈清莞的手。
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安抚母亲紧张的情绪:“娘亲,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什么?”陈清莞更懵了,原本就迷茫的双眼更茫然了,呆呆问道,“初儿,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姜初霁将昨晚是姜洛薇先让人潜入客栈给那两个护卫下药,又找人冒充她的丫鬟,将陈清莞从客栈骗出来,再把她打晕掳走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陈清莞闻言,双眼瞬间瞪得滚圆,满是不可置信。
在她的记忆深处,当年自己被逐出相府之际,姜洛薇不过是个与初儿一般大的懵懂孩童。
她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问道:“那个姜洛薇,她怎么会知晓我在客栈?又为何要抓走我?”
在这之前,姜初霁一直没有告诉陈清莞,当年她被送去在城外老宅后,原主所遭受的种种苦难。
一方面,是担心陈清莞才刚被接出来,承受不住。另一方面,是时机未到,说了也只是给她徒增悲伤煎熬。
所以陈清莞一直以为,她只是自己被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自己为过往的愚蠢赎罪,她的儿女都还能在相府过着好的生活。
但明晚,就是姜炳荣的寿宴,过往的事情都要在明晚有个了断。
此刻,是时候让母亲知晓一切了。
姜初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娘亲,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你被送走后没多久,周姨娘找来一个算命大师。”
“那个人说我命格与相府相克,姜炳荣和老夫人便把我送去了寺庙,我在寺庙一待就是十年。”
“三个多月前,我被接了回来,又被周姨娘诬陷偷窃被禁足,周姨娘还让人在我的饭食里下了蛊虫。”
陈清莞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整个人僵坐在床上。
……十年前,她走后不久?
那岂不是,当年初儿才五岁,就被她这心狠的爹和祖母送去了寺庙?!
被诬陷偷窃,被禁足三个月,被人往饭食里下蛊……
……苍天啊!
她的初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
陈清莞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她的眼里蓄满泪水,嘴唇哆嗦着,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内心被巨大的震惊与痛苦填满。
最后,才颤抖着开口:“娘该死……娘真的该死……初儿,都是娘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泣不成声。
她是一个失败的女儿。
更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又蠢又没用,不光给自己带来不幸,又永远在拖累和伤害她的至亲。
早知如此,她当年在出嫁之前,就该死掉的……至少这样,母亲和父亲就不会有事,她的女儿也不会来到这世上,遭受这么多折磨。
姜初霁看见陈清莞痛不欲生的样子,神色平静,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娘亲不用难过,这些账,我会一笔笔清算回来的。”